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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1/06/28 08:34 / 28799 / 524
【小说】大明天下
穿越
武侠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6:00:24

第四百四十二章 昌平州东西争锋 僭号贼财人兼收
  昌平州,隶属顺天府,本为县置,正德改元,升县为州,下辖顺义等三县,境内多山,赫赫有名的居庸雄关便在昌平境内。
  此时日薄崦嵫,暮色四合,莽莽群山之间只见点点归鸦,从长长官道上蜿蜒行进的人马头顶盘旋而过。
  「哑哑噪夕辉,争宿不争飞。未逐冥鸿去,长先野鹤归。」
  队伍之前的丁寿端坐马上纵目仰望群鸟,曼声吟诵了半阙国朝初年诗文大家高启所作的《归鸦》,颇有些卖弄的向身旁之人笑问道:「白兄,此诗可还应景?」
  「才离宣府,丁兄便有冥鸿野鹤之思,不知可有」何枝可依「之叹呢?」白少川淡淡道。
  丁寿仰天打个哈哈,「高季迪自负才学,辞官不拜,自寻死路,丁某入仕以来,受陛下垂意,刘公知遇,无日无夜不思报答,岂可并论!」
  「哦?」白少川向身后长长的队伍回望了一眼,「恕白某眼拙,未看出丁兄归心似箭之意。」
  丁寿干咳了两声,向左右看看,见无人在旁立即压低声音道:「白老三,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平心而论,从宣府回京也未见绕多远的路,中间盘桓几日迎来送往也是官场常情,免不得的……」
  「而今呢?」
  「而今……」丁寿看了看颇为庞杂的队伍,咂咂略微发苦的嘴巴:「穷家富路,车内还有众多女眷,出门多带些箱笼行囊也未必就是坏事,你也知晓,女人多了是麻烦,就帮着担待一二,还有……」
  「你我交情,自可畅所欲言,但……」丁寿以见不得人的语气带着三分哀求道:「在手下人前你能否略微顾及下丁某薄面?」
  白少川扫了他一眼,淡淡言道:「尽量吧。」
  丁寿松了口气,才道声谢,又听身后有人呼唤,扭头见慕容白从厢车内探出半个身子,频频扬手。
  丁寿一脸生无可恋,向白少川道了声罪,策马向后奔去,白少川目视背影,摇头轻笑。
  「小慕容,又怎么了?」
  「太师叔,路上好闷,白儿想出去陪您。」慕容白可怜兮兮地哀求。
  「不是说过了么,你在车里陪巧姣,无须在外抛头露面,有事我自会唤你。
  」
  「她这么大人,哪用我陪,白儿已经在车里憋了几天了,闷也闷死了,好不好嘛太师叔?」
  「不成。」丁寿断然摇头,见慕容白小嘴下撇,满脸不情愿,厉声道:「再不听话,当心家法伺候。」
  小手迅速摸向俏臀,慕容白苦着脸糯声道:「好嘛,白儿遵命就是。」
  丁寿满意点头:「这才乖,太师叔是为你好,整日骑在马上腿都变成罗圈了。」
  慕容白悚然一惊,「真的假的?」
  丁寿未及回答,于永又奔了过来,「卫帅,大太太那里似乎有事。」
  「小慕容,老实在车里呆着,不许捣乱。」一阵头大的丁二爷,扔下这句话又向后赶去。
  慕容白破天荒的没有应声,在逼仄的车厢内将两条长腿伸得笔直,左右比较,难得究竟,焦灼地向宋巧姣道:「诶,你看看,我的腿到底弯了没有?」
  
  「嫂嫂有何不适?」丁寿掀开车帘,一猫腰钻进车厢。
  「无妨的,是小桃这婢子多心。」车厢内的月仙面色苍白,依旧强笑宽慰。
  丁寿看她脸色自是不信,转视一旁婢女道:「小桃,怎么回事?」
  小桃才要张嘴,立即遭月仙呵斥:「小桃,不许给小郎添事。」
  「小姐她……」小桃看看月仙,支吾不言。
  「到底怎么回事,说实话。」丁寿加重了语气。
  小桃不敢有所隐瞒:「小姐胸中烦闷,已然干呕数次。」
  丁寿心中一动,「嫂嫂,你该不会是有喜了?!」
  丁寿艺成出山以来,经手女人不少,却再无一个有孕,他也着实摸不着头脑,若非瑞珠在前,他几乎怀疑魂穿这具身子有不育隐疾,如果月仙真的有幸「中靶」,虽说是无心插柳,也算意外之喜。
  月仙玉面飞红,低声啐道:「胡说八道,你也不算算日子,哪有如许快的,你可是成心讥讽嫂子不守妇道?!」
  丁寿想想也对,这次重逢拢共也没几日,若说月仙现在有孕实在是有点那个。
  看丁寿满脸失望,月仙红着脸道:「你房里许多女人,还愁没人生个一儿半女,偏偏主意打到嫂子我身上,若是……你让我如何见人。」
  那就不见人呗,孩子落地随便按在哪个女人肚皮上还不容易,丁寿腹诽,嘴上却道:「嫂子说的是,那你这干呕……」
  月仙用绢帕蹭了蹭唇角,轻声道:「只是一路颠簸,胸中气闷烦躁罢了,偏偏小桃大惊小怪,惊动了你。」
  「她做得对,嫂嫂这里无小事。」丁寿拍了拍车内厢板,此番走得急,宣府临时凑来的厢车的确称不上舒适,路面一些细微颠簸,人坐在车里都要晃上三晃,难怪小慕容吵着要出来。
  「小弟这便让队伍停下,嫂嫂出来透透气,歇息一番再赶路。」
  月仙拽住丁寿手臂,摇头道:「小郎,这一路因为我们已经耽搁久了,你如今已是官身,可别误了公事,嫂嫂无碍的,待到了县城再歇不迟。」
  月仙说的倒是实情,宣府到京师这一路,快马轻骑一天的行程,拖家带口走了三天还未到头,难怪白少川对丁二摆出一张冷脸。
  见月仙执意不肯停歇,丁寿探出去看看天色,回身道:「如此嫂嫂暂且忍耐,待到了昌平县好好安歇一晚,明日便可抵达京师。」
  嘱托小桃好生看顾,丁寿跳出车厢,发觉队伍不知何故又停止不前。
  「怎么停下了?」丁寿行至郄永身前问道。
  长长的车队里除了月仙带出的宣府家当,还有巡抚朱恩与总兵神英为丁寿准备的一些「心意」,老神英还极为体贴的安排已升为千总的郄永带了三百军兵护送,此时郄永听了丁寿问话,立时躬身回道:「似乎白公子发现了些古怪。」
  队伍前头,白少川默默凝视着道边黄土,于永等锦衣卫散在周边寻觅着什么。
  「白兄,怎么回事?」丁寿步行上前。
  「血迹。」白少川淡淡道。
  顺着白少川目光,丁寿果见一处暗红血斑,其上覆了一层薄薄黄土,如不细观,极难察觉。
  「官道上人来人往,杀只鸡宰个鸭的,有点血迹很平常吧。」丁寿真心不想对着一块干涸血迹生事。
  白少川摇首:「血腥味还没散。」
  「大人,这边也有血迹!」
  「此处也有!」
  「属下这边也有!」
  仿佛是应和白少川,沿着官道方圆十数丈的范围内连续发现了七八处被土掩埋的血迹,由不得丁寿继续装聋作哑。
  转目四顾,只见四周群山嵬嵬,在暮霭笼罩下更见险恶,令人望而生畏,丁寿拧眉道:「冲咱们来的?」
  「还不知,」白少川唇角微抹:「不过从地上足迹来看,来人断不会少……
  」
  
  簇簇密林中,只闻两长一短三声鸟啼,数道人影从山林中闪出。
  「老石,可发现了什么眉目?」吕金标握着手中阎罗铁伞,向发出讯号的石雄焦急问道。
  石雄才要回话,一看吕金标身后冒出的四个人,张开的嘴巴又紧紧合上。
  双尾鹰焦福见状发出一声冷笑,「石掌班,我们弟兄是奉了督主之命过来帮忙,你们东厂这样总是拒人千里,回头尊驾几个怕是没法向你们丘督主交待。」
  「我们东厂的事本就无须你们西厂插手,几位若是看不惯想走,悉听尊便。
  」申颗掌班鲍子威摸着唇上两撇小胡子阴声回道。
  「那敢情好,喝酒吃肉睡大觉的日子清闲得很,哪个彪子愿陪你们几个废物钻老林子!」熊天霸将那对沉甸甸的板斧往肩头一扛,真有立即打道回府的盘算。
  「你他娘嘴巴放干净些,说哪个是废物?」石雄立时变了脸色,他身旁的未颗掌班公羊柏也将手中杆鞭攥紧。
  「说谁自己心里明白,」天风子道人两眼向天,神态倨傲道:「西厂中可没死了个掌班,连仇人是谁而今都没弄清的糊涂事……」
  「你他娘找死!」
  西厂初立,与东厂权力所辖难免有重叠纠葛之处,丘、谷二人虽说在面上还保持和气,底下官校番子已然暗中较劲数次,东厂中人早就憋了一肚子闷气,此番天风子又将崔朝栋之死拿来说事,石雄偏偏是与会之人,脸上仿佛被人狠抽了一巴掌,只觉火辣辣的。
  石雄既有「恶豺」之名,当年在黑道绿林中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急怒之下,东西二厂间仅存的那点面子也不顾了,手中判官笔快若流星,直向天风子当胸刺去。
  「来得好。」见对方来势凶猛,天风子不惧反喜,眼见判官笔距胸口尚有数寸,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他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一剑振开铁笔,长剑立即反撩石雄小腹。
  天风子本为泰山玉皇观弟子,其人武功虽高,却心术不正,沉湎酒色,屡遭掌门师兄训诫,他心胸狭隘,以为同门容不下自己,索性一怒之下叛出门去,在江湖中为非作歹,这道人本就性情暴戾,残忍好杀,心中也无所谓同僚一说,一旦动了手,招招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招。
  石雄只见剑花朵朵,寒气逼人,匆忙舞动双笔招架,仍被逼得步步后退,数次险象环生。
  见石雄遇险,东厂其他人自然不能坐视,公羊柏震腕挥鞭,杆鞭鞭梢瞬间抖成一个圆环向天风子脖颈间套去。
  「哈哈,东厂想倚多为胜,平日大爷真是给你们脸了。」熊天霸咧嘴大笑,手中却不含糊,左斧「泰山压顶」,右斧「横扫千军」,这两下若是着实,只怕公羊柏登时要被大卸八块。
  飞龙斧挂着呼啸破风之声,直劈横砍,又在两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中悠然荡开,熊天霸被震得连退两步,手腕酸麻,抬眼看只见眼前立着一个胡须茂密好似铁塔般的壮汉。
  熊天霸识得这人是东厂丑颗掌班陆坤,平日蔫头耷脑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不想还有这么一膀力气,当下好胜心起,操斧又上。
  大力神陆坤虽沉默寡言,在东厂十二掌班中却是公认的大力士,性格也是直来直去,见熊天霸再度欺上,也不退让,舞动他那条成人手臂粗细的熟铜长棍,与他叮叮当当战成一团。
  那边双尾鹰焦福与鲍子威同样交上了手,两人都是身形矮小,焦福手持分水双刺,如同弹丸般飞跃跳掷,动作快妙,围着鲍子威转个不停。
  鲍子威兵器是一双铁爪,将他大圣门的猴拳融入其中,在漫天刺影中闪转腾挪,两人有来有往,斗得旗鼓相当。
  「大家住手,听我一言。」眼看自己人越打越乱,吕金标心中焦灼,欲待下场阻止。
  眼前一花,一个高瘦身躯挡在前面,曹大康阴恻恻笑道:「吕掌班莫非觉得打得还不够热闹,要亲自下场助阵?」
  吕金标怒道:「东西二厂既然奉命办差,便该齐心协力,如今同室操戈,成何体统!」
  「便是为了办好差事,这一仗才不得不打,所谓号令贵一……」曹大康森然冷笑:「今日早分个胜负,也好让东厂诸位晓得谁主谁次。」
  吕金标怒火上撞,「遮莫曹先生便以为我东厂败局已定?」
  曹大康嘴角微微下垂,点头道:「然也。」
  「吕某领教。」对方欺人太甚,一向沉稳的吕金标也难压怒火,猱身而上。
  曹大康不慌不忙,细长食指倏地伸出,指尖已笼罩吕金标半身穴道,吕金标未想对方点穴手法如此精妙,急忙倒退数尺,惊疑不定。
  一指逼退吕金标,曹大康原地未动,优哉游哉负手而立,神态轻蔑。
  吕金标脸上发烧,大吼一声再度欺前,混元铁伞大张如翼,直扑曹大康。
  曹大康不屑冷哼,施展身形倏前倏后,穿行如飞,暗点对手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吕金标虽有铁伞护身,急切间却也奈何不得。
  天风子以一敌二,游刃有余,三才剑法隐含天地易理,刚柔相济,快而不乱,天风子虽因心性之故,剑法舒展正气不足,凌厉却更盛几分,石雄二人联手,竟被他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他奶奶的,公羊柏暗恼不已,他一手杆鞭其实颇有独到之处,据传是西域一前辈高人所创,这位高手在牧羊之时偶遇狼群,他便靠着手中杆子鞭,抽打豺狼,保护羊群,兵器中既有软鞭绳标的招数,鞭杆也可作短棍使用,施展开来数丈方圆端的密不透风,可如今林间混战,空间狭小,他这一手功夫先自去了一大半,眼见天风子持剑逞凶,不由心中一狠,摸向了腰间的淬毒飞梭。
  公羊柏绰号「神鞭飞梭」,飞梭暗器既可与他的鞭法齐名,可知厉害,不过梭上之毒见血封喉,公羊柏出身农家,进东厂只为谋口官饭,并无滥杀之心,等闲不愿使用,今日看这贼道招招杀机,为求自保,也顾不得许多了。
  杆鞭贴身横扫,逼得与石雄对战的天风子上窜而起,公羊柏身子一旋,三枚飞梭瞬间成倒品字形往他身上射去。
  天风子才与石雄拆了一招,身在半空无处躲闪,拼尽余力挽起数朵剑花,打掉胸前两枚飞梭,眼见第三枚飞梭闪着蓝汪汪的寒芒射向小腹,不由悲呼一声:「吾命休矣!」
  一枚石子凭空弹出,撞歪飞梭,随即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般从林间飞出,落地轻灵如絮,毫无声息。
  「四铛头?!」公羊柏与石雄见了来人,脱口而出。
  丁寿看着一片混乱的众人,微微蹙眉,「住手。」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东厂众人依言退出圈外,西厂几人却未有收手打算,紧随而上。
  「好小子,敢暗算你家道爷!」天风子怒火攻心,也不道谢,剑如毒蛇吐信,直刺公羊柏咽喉。
  耀眼寒芒方起即收,丁寿手腕一翻,使出天魔手「捏字诀」,反手夺过天风子长剑,屈肘后撞,道人捂胸跌倒。
  熊天霸狂舞飞龙斧,张牙舞爪地朝陆坤追去,耳边剑鸣声骤响,未等他弄清状况,只见前路野草间赫然冒出一柄长剑,寒光闪闪,他的大脚丫子只要再向前迈出半步,怕立时便要去和谷大用作伴,直将他惊出一身冷汗,保持着前冲的古怪姿势,傻杵在原地。
  甩手飞出长剑,丁寿看也不看,二爷可不操心西厂是否会多个太监,身形冲天而起,焦福飞鹰十三刺的一招「雄鹰扑兔」才使出一半,便觉后领一紧,身子旋即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拽直坠山林,耳边只余一个冰冷的声音言道:「
  爷叫你们停手!」
  曹大康面前同样多了一个洒脱如风的白衣人,与那三人鲁莽相比,曹大康镇定许多,端详一番来人,笑道:「瞧尊驾风姿气度,可是白三爷当面?」
  白少川嘿然,算是默认。
  「白三爷已非东厂之人,何苦趟这个浑水?」
  这话东厂的人可不爱听了,石雄叫道:「姓曹的,白三爷和丁大人往日是我等上峰,今后自然也是,你说话掂量掂量!」
  这话顺耳,丁寿勉励地拍拍石雄肩头,换来对方点头哈腰一阵谄笑。
  白少川轻敲折扇,缓缓道:「东西二厂皆是为朝廷办事,尔等所为非刘公公所愿见到,白某不得不管。」
  「我等此番也俱是受了刘老公指派……」
  「哦?刘公若不想让尔等活命,吩咐一声就是,何须这般麻烦。」
  曹大康目光转冷,「白三爷,你我互不统属,对你客气几分是看刘公公金面,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少川剑眉微扬,「白某倒是真想见识一番曹先生的罚酒是何滋味。」
  「曹某成全你。」一言不合,曹大康立即动若江海,双手十指擒、拿、封、闭、拗、沉、吞、吐,声东击西,变化无穷。
  眼见曹大康瘦长身影围着白少川前后飞舞,吕金标暗暗挢舌:乖乖,原来适才姓曹的还未尽全力,一根手指已经可以通天了,这双手十个指头齐上,白三爷不会阴沟里翻船吧?
  丁寿倒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在旁卖呆儿,白老三若连这货色都拾掇不下,岂会被刘瑾予以重托,只要静观曹小子如何倒霉即可。
  白少川在曹大康旋舞身影中镇定自若,也不发暗器伤人,只是严守门户,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曹大康身法迅疾,攻速极快,须臾间已然攻出十余招,一招快过一招,丝毫不见停顿,却始终无法占的便宜,眼见另三人已被收拾干净,自己身陷东厂包围之中,若不取胜一局,自家四人怕是也无颜再回西厂当差了。
  正自焦躁,忽然瞥见白少川背心一处空当,曹大康心中大喜,身子扑前,运足指力,飞速向他灵台穴点去。
  曹大康出身江南富户,其父与族人争产,急怒之下吐血而亡,他散尽家财,四处求访名师,学成后潜回家乡,不过数月间,曾与其父争产的族叔一家纷纷无病而卒,衙门难以断案,只得以染疫结陈,曹大康对自己的玄天指甚为自信,对方便是有真气护体,这一下也可透体而入,他倒不敢真的重伤白少川,不过打算暂时让其封脉闭穴,在众人面前栽个跟头,日后见了曹爷客气一些。
  算盘打得不错,可这一指点去,未中灵台,却鬼使神差地戳到了白少川如蝶展翅的折扇扇面,这扇面也不知是何材质,本可穿金洞玉的玄天指竟然点之不透,曹大康正觉奇怪,忽觉指尖一股炽热传来。
  「扇上有毒!」曹大康暗道不好,身形疾退,转眼间那根细长食指已然肿胀如同一个小胡萝卜。
  东厂一众人等哈哈大笑,吕金标幸灾乐祸道:「连白三爷的百宝扇也敢去碰,吕某不得不佩服曹兄真是有种!」
  曹大康连封手臂几处经脉穴道,惊怒道:「解药拿来!」
  白少川折扇一合,「先把今日事说个清楚。」
  一瘸一拐的焦福从林间走出,曹大康捧着肿得像根棒槌似的手指,熊天霸夹紧两腿擦着冷汗,天风子捂着兀自生痛的胸口,愤愤地瞪着吐沫横飞的东厂众人。
  「昌平山里出了一股子强贼,在京畿一带杀人越货,事儿闹得有点大,刘公公忧心惊扰帝陵,嘱属下等打探消息,确实后就由兵部调兵剿灭。」
  「本来这点事东厂可料理明白,却蹦出几个臭虫抢功,多亏了二位爷给他们长些记性。」
  东厂几个掌班兴高采烈,添油加醋,西厂人在屋檐下,一个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敢怒不敢言。
  「昌平这地界还真是邪性,本官记得弘治年那个王玺(和第一卷的不是一个人)也是这一带的吧?」丁寿蹙眉问道。
  「四爷好记性,」石雄谄笑,为了显得与丁寿关系非凡,他直接省却了官面称呼,「昌平县王玺聚众劫掠数年,地方上没人敢动他,还混了个」靠山王「的匪号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直到弘治十七年,多亏了四爷麾下的锦衣卫,才将王玺和其贼党拿获,您老手下的锦衣卫弟兄出手就是不一般,比某些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高明百倍。」
  石雄一捧一贬,把丁寿还未出仕时锦衣卫的功劳强按在他头上,顺带不忘在已落在泥里的西厂几人身上再补一脚。
  「甭扯那闲篇了,那帮蟊贼到底是哪个山头的?爷们有一队人要打这边过,这路上可安全?」月仙等一大队人马还在山外等着呢,丁寿着实没心思纠缠。
  「小人确是抓了个喽啰小头目,还未及探出底细,他们会否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与四爷作对,这可不好说。」石雄属实吃不准这般草寇尿性。
  丁寿懒得再说,直接令石雄将贼人提来。
  石雄这次没有半句废话,他看得很明白,眼前人若想抢功他连争的机会都没有,老老实实听命行事,丁寿对手下从来大方,真立了大功自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不多时,一个捆得像粽子样的布衣汉子被石雄拎了过来,去掉嘴上麻核,这名喽啰才缓过神来便连连叩头,絮絮叨叨乞求诸位好汉饶命。
  石雄上前正反两个大嘴巴,让这小子住了嘴,「听清楚了,我们大人问话,你小子老实回答,不然大爷送你去见你那几个跟班。」
  「几位爷是……是官差?」喽啰瞪大了眼睛,看着众人。
  「是爷问你,老实回话,饶你不死,不然么……」丁寿摆了摆头。
  鲍子威阴声冷笑,铁爪一霎间撕掉了喽啰肩头一块血肉,喽啰疼得额头冒汗,偏偏被石雄堵住了嘴,发不出半点声息。
  「听懂了么?」丁寿再问一句。
  喽啰连连点头,眼泪都流了下来。
  丁寿示意石雄松手,那喽啰喘了几口大气,对丁寿有问必答,唯恐回话不细再挨上一下,许多事未经询问也交待个干净。
  这帮山贼安寨深山之中,约有七八百人,寨主名叫张华,平日打家劫舍,拦路剪径,也算逍遥自在,直到三个月前,又来了数百乞丐入伙,寨中人马一下便破了千。
  「乞丐?是丐帮的?」丁寿讶然,京畿一带都是丁七大信分舵中人,老七怎么管的那帮叫花子,怎么比钱广进在的时候干得还出格,都开始占山为王了!
  「不,不是丐帮,是帮子自宫的丐阉,」喽啰急着解释:「这帮没卵子的破落户原本在京师内外道路上行劫为乞,与小的们井水不犯河水,地方官儿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们,可是最近这段日子京畿一带他们待不下去了,逃到了昌平山上。
  」
  「怎么着,他们嫌劫落单商旅小打小闹,想玩票大的?」丁寿戏谑道。
  白少川掩唇轻咳了一声,「被锦衣卫逼得。」
  「啊?我怎么不知道。」丁寿不解。
  「难怪四爷您不晓得,这是去年九月的事,您当时还在西北呢,」略知详情的石雄接口道:「老崔山东那档子事据白三爷查是一帮子无名白下的手,刘公公他老人家觉得万千残形之徒聚集辇股之侧,恐有隐忧,于是重申男子自宫禁令,并下令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三日之内将这些徒惹是非的家伙尽逐出京,敢有潜留者,坐罪论死,没了这帮人憎狗厌的东西,四九城这阵子太平了许多。」
  喽啰对石雄的话深有同感,点头应和道:「这位爷说的是,那群没卵子的家伙没一个好鸟,只会搬弄是非,我们张寨主就是听了他们挑唆,不甘心窝在一个小山寨里当山大王,关起门来称起了皇帝……」
  哟,这可是大新闻了,僭号称帝等同谋反,可不是几个山贼土匪的排面能比的,连西厂那几个都打起精神凑了上来。
  「你们还要反啊?」这他娘不扯淡么,二爷武功非凡,富可敌国,梅惊鹊那老梆子几次三番劝自己扯旗造反,都理智地推脱掉了,就凭你们千把号乌合之众,造反?我呸!啐你一脸臭狗屎!
  「弟兄们没人信啊!」喽啰苦着脸,「可架不住那帮阉人能忽悠,我们寨主不但称了帝,还将军丞相的封了一大堆,那个乞丐头儿还自称个什么大总管,寨主身边围绕的都是那群阉人,说是怕玷污什么内廷,我们这般老弟兄等闲连大王的面都见不到咯!」
  「张华就由着这帮子人胡闹?」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丁寿算是长了见识。
  「那帮阉货鬼主意挺多的,京师南北要道上设立茶棚酒肆打听消息,遇见落单的商旅直接麻翻,要是碰上有护卫的商队,就双管齐下,给山寨报讯路上拦截,的确干了几票大买卖,他们有功不假,可拼命的活计都是弟兄们干的,凭什么最后吃香喝辣的总是他们!」
  喽啰拼命倒着苦水:「便说这次,今日才在房山干了一笔买卖,其中有两个漂亮小娘们,这要是往常大王直接干了就完了,弟兄们没准儿还能分口汤喝,可自打有了这帮子干不了人事的阉货,自己不成还不让弟兄们快活,出主意把漂亮娘们都给寨主留下做娘娘了,我们多瞄一眼都按个他娘的什么大不敬的罪名,操他们姥姥的!」
  「这不,夜里又要搞个封妃大典,让弟兄们四下踅摸生意做贺仪,要不小的怎么倒霉催的落这位官爷手里呢!」想起这些破事,喽啰都觉得冤枉,今天就不该轮到他出山。
  该说的不该说的,小喽啰交待个底儿掉,石雄一掌将人打晕,探询地看向丁寿和白少川。
  「白兄,你说怎么办?」
  白少川漠然道:「既然这些草寇碍了刘公的眼,除去便是。」
  「二爷就知道自己是劳碌命,眼看回京了还要惹上点麻烦事,得,谁教赶上了呢,顺手灭了他们吧。」丁寿无奈认命。
  「两位大人,张华等犯虽说是乌合草寇,毕竟有千余之数,是否回报京师,由兵部调派人马围剿?」丘聚派活儿时可没说要直接动手,吕金标不想犯上峰忌讳。
  「爷身边有两个小旗的锦衣卫和三百宣府边军,收拾一干草寇绰绰有余,」
  眼皮一翻,丁寿似笑非笑道:「东厂不在丁某辖制之下,你们若不愿去,爷不勉强。」
  几人身上一寒,齐齐躬身道:「属下听凭大人吩咐。」
  「好,够义气,西厂的几位朋友呢?」丁寿转向了忐忑不安的曹大康等人。
  西厂四人缄默不言,白少川将一个拇指大的粉彩瓷瓶扔给曹大康,「这是解药,诸位可以走了。」
  曹大康攥紧瓷瓶,干笑几声道:「适才有言在先,我等较技只为分清主客,如今既然甘拜下风,自当听凭二位吩咐。」
  「痛快!」丁寿愉快地打了个响指,「那就别耽搁了,赶紧连夜把事办了,京里面还有一票女人等着二爷慰藉呢……」
  
  群山深处,沿着一条曲折山岬,陡峭山势渐渐平缓,四五里外出现一片巨大空地,张华的山寨便建在此处,远眺寨门,望楼高耸,刁斗森严,可见确下了一番工夫经营。
  此时山寨内一片欢腾喧闹,原本的聚义堂已改名称为金銮殿,张华的一干「
  文武群臣」们一个个勾肩搭背,开怀痛饮。
  与这热闹欢庆场面不符的便是房梁上紧绑双手吊挂着的几人,一个个或怒或惧,俯视着众寇群魔乱舞。
  一个身着戏台上穿龙箭衣臂搭拂尘的高大汉子转了出来,尖着嗓子叫道:「
  陛下驾到——」
  欢嚣众人都停杯离了座位,装模作样地扬尘舞蹈,山呼万岁,一个粗眉巨眼满脸胡子的大汉头戴王帽,身披蟒袍,脚踩皂靴一步三摇地踱了出来。
  在铺了虎皮的「御椅」上一坐,大汉故作威严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一帮人倒真把戏做足了,叩头谢恩,再拜而起。
  「一帮子草寇,耍猴唱大戏么!」吊挂着的一名少女娇声厉叱。
  「大胆!」拿着拂尘的汉子用他的公鸭嗓呵斥少女。
  「胡总管,别吓着我朕的爱妃。」这位大汉就是在山上自立为帝的寨主张华,虽说被人教着当了一阵子皇帝,可原来匪气仍在,说起话来不伦不类。
  张皇帝笑嘻嘻摸了摸自己帽子,「小美人,你也看出来啦,这身行头还真是胡总管从山下一个戏班里抢的,我朕穿着也别扭,可胡总管说了这鸟衣服是什么天子威仪,不能不穿,那就将就着吧,既然当了皇帝,总得受这个罪不是。」
  「几个跳梁小丑,沐猴而冠,关起门来充什么皇帝,真不要脸!」少女不屑至极。
  「放肆。」那位「胡总管」倒是很尽职,只要少女对张华不敬,立即喝止。
  「小美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华是个糙人,少女的话他只听懂了不要脸的后半句。
  胡总管挠挠头,「臣也不是全懂,听着大概意思好像说陛下您是猴子戴着帽子装人……」
  「好你个小娘们,将我朕当猴子,我朕先扒了你的衣服。」张华体发浓密异于常人,最忌别人拿此说笑,闻听顿时大怒。
  「万岁息怒,这大礼未成,咱们得按着规矩一步……」
  「去他娘的,我朕是皇帝,睡娘们还讲个鸟球规矩。」张华离座就奔少女而去。
  「你这恶贼,用蒙汗药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将本姑娘放了,面对面地打上一场,看看谁的手底下硬!」少女见张华走来,也自心慌,双脚连蹬。
  人在半空双手被缚,无处使力,姑娘折腾不了几下便被张华抓住了脚掌,张华淫笑道:「不用比,男人见了漂亮女人只剩下一个地方会硬,你有的是机会慢慢见识。」
  猩猩似的大手几下将少女鞋袜扒个干净,露出白嫩纤巧的一对脚掌,看着白里透红的肌肤,张华口水都流了出来,这小娘们真是比前阵子抓的坤班那两个小花旦还水灵。
  「恶贼,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少女拼命挣扎,怎奈张华力大,两只长满黑毛的手臂犹如铁钳般握紧了她的脚踝。
  「做什么?」张华呵呵大笑,当着手下臣子的面,伸出舌头开始舔舐少女的白嫩脚掌。
  「呀——」少女终于被吓得哇哇大叫,同时被吊的几人纷纷开口。
  「这位大王,请放过小女,老汉愿出重金换的家人平安。」一个老者吊在一旁苦苦哀求。
  「丈人爹,省省吧,当了我朕的国丈吃香喝辣少不了你。」张华开始含着嫩芽般的一个脚趾吸吮,少女旅途奔波,被擒后又押送上山,根本未得沐浴,淡淡的咸味反让他舔得更加起劲。
  「我出一万两!」老者见女儿受辱,声嘶力竭地喊道。
  一万两银子?!这帮人怕是哪个也没见过,「金銮殿」上一众人都被惊呆了,连张华都松开了嘴,「老小子,你家里究竟做什么的?」
  「我……」老者支支吾吾。
  「我家老爷是经商的,家资丰厚,只要壮士高抬贵手,放我回去报信,区区万两白银定然双手奉上。」一个被绑的健壮汉子急声道。
  几个山寨头领被张华唤过来商议。
  「大哥……不,陛下,一万两银子啊,咱开山立柜以来还没绑过这么大的肉票,这买卖值啊!」
  「没错,有了银子想要什么女人没有,这小娘们脾气暴,把她放身边怕是夜里睡觉都不踏实,不如放人换银子。」
  张华也有些意动,「胡总管,你看呢?」
  「胡总管」高深莫测地一笑,「恭喜陛下人财兼收……」
  注:余(沈德符)入都渡河,自河间任丘以北,败垣中隐阉竖数十辈,但遇往来舆马,其稍弱者则群聚乞钱,其强者辄勒马术索犒。间有旷野中二三骑单行,则曳之下鞍,或扼其喉,或握其阴,尽括腹腰间所有,轰然散去,其被劫之人方苏,尚昏不知也。比至都城外赤然,地方令长视为故常,曾不禁戢,为商旅害最酷。因思高皇帝律中,擅阉有厉禁,其下手之人罪至寸砾,而畿辅之俗,专借以博富贵,为人父者忍于熏腐其子,至有兄弟俱阉而无一入选者,以至为乞为劫,固其宜也。(《万历野获编》)
  正德二年九月,申男子自宫之禁,令锦衣卫、五城兵马限三日尽逐出之,有潜留京师者坐以死。时宦官窃权者泽及九族,愚民竞阉其子若孙以图富贵,有一村至数百人者,虽严禁亦不之止也。(《武宗实录》)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6:00:06

第四百四十一章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家欢喜几家愁
  宣府,丁宅。
  耳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爆竹声响,独坐深宅的月仙幽幽一叹,继续埋首针线。
  「小姐,小姐……」丫鬟小桃兴冲冲地撞了进来。
  「大过年的张皇个什么,天塌了不成!」 对冒冒失失闯进的婢女,李月仙头也不抬,只是佯嗔了一句,二人同患共难,情分早已非寻常主仆可比。
  「您猜谁回来了?」小桃难掩脸上喜色。
  「嘶——」一个不察,绣花针在纤嫩食指上刺出一滴血珠,月仙浑如不觉,惊喜抬头:「大爷回来了?!」
  小桃笑容一窒,摇头支吾道:「不……是二爷。」
  俏脸上失望之色一瞬即逝,月仙随即嫣然一笑:「小郎回来了?还不快请他进来。」
  哪里用人去请,只听一阵爽朗笑声,丁寿大步走进了内宅,「嫂嫂玉体安泰,小弟可想死你了……」
  月仙晕生双颊,羞啐道:「信口胡吣!要回来怎么不着人打声招呼,家里也好提前准备一二。」
  丁寿连连摆手,「都是自家人,准备个什么,咦,嫂嫂的手怎么了?」
  月仙略带心虚地将手缩进大袖,「适才做女红不小心弄的,不妨事。」
  「家中又不差银子,喜欢什么绣样尽管买回就是,何苦劳心费力弄这劳什子。」丁寿皱眉埋怨。
  听丁寿语含关切,月仙心底泛起丝丝甜意,莞尔道:「只是闲来解闷,否则恁多日子如何打发……诶!」
  月仙正自分说,不防丁寿已然上前,将她受伤食指含在嘴里轻轻吸吮。
  「小郎你……你如今是官身了,言行还要慎重。」月仙红着脸儿柔声道。
  「当再大的官,还不是那个被嫂嫂罚跪在祠堂的丁二郎。」手指已然止血,丁寿并不松开,嘻笑着在雪白柔荑上轻吻了一口。
  俏目一翻,月仙抿着红唇道:「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记仇不成?」
  「小弟怎敢,嫂嫂恩情报答还不完呢,只是不知嫂子对小弟以往的报答可还满意?」丁寿笑容暧昧,意有所指,嘴唇更沿着光洁手背一路轻啄,直到皓腕,另一只手也搭在她柔软腰肢上。
  月仙空旷许久,被他一番挑逗,身子酸软,轻轻娇喘靠在他怀里:「占了身上便宜,还要在口头上卖乖,你这做小叔子的便如此欺负嫂子么?」
  「嫂嫂这话可是冤枉小弟,小弟心中从来是长嫂如母,这不是一有新人,便带来请嫂子过目。」丁寿贴着灵巧耳垂轻声笑道。
  月仙贴着宽厚胸膛,被久未得闻的雄性气息熏得神醉魂迷,只是半眯着美目,懵懵懂懂道:「嗯?什么新人……」
  「妾身(晚辈)见过大太太。」
  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吓了月仙一跳,倏地睁开双眼,只见两个美貌女子俏兮兮跪在堂前施礼。
  月仙恍被蝎蛰般猛从自家小叔子怀中挣脱,连退两步,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丁寿和两名女子间巡睃:「这是……」
  「小弟府中纳的新人,请嫂子您给掌眼。」丁寿脸上满是促狭坏笑。
  「晚辈慕容白恭请金安。」一直竖着耳朵的慕容白立即抢声言道。
  宋巧姣低眉垂目,只是随后轻声道:「妾身叩请太太万福。」
  「晚辈?这是……」月仙疑惑不解。
  「师门中的一个晚辈侄孙,这个容后解释。」丁寿干笑,「那个小桃,带着她二人去准备饭食吧。」
  「二爷……」小桃面露难色,「府中雇佣下人都被小姐放回去过年了,您带的许多人怕是支应不上。」
  「那些人自会去驿馆安歇,你只管张罗我们几人的便是。」
  小桃应声,慕容白面露不愿,可还未张嘴,被丁寿目光一扫,立即乖乖垂下头随着宋巧姣一同退下。
  月仙整理好衣衫,没好气地瞥了丁寿一眼,「你闹得这是哪一出?」
  丁寿笑嘻嘻凑近:「怎么了?」
  「怎么连晚辈都让你弄上手了,这要是传出去……」
  「有何不好么?」丁寿眨眨眼睛。
  「对你名声终究不好。」月仙声音渐低,想到自己这个嫡亲嫂嫂都上了人家的床,如今绷着脸教训小叔子不该打师门晚辈主意的那些话儿,显得底气都没那么壮了。
  果然丁寿两眼望天,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恨得月仙直咬牙,苦口婆心道:「小郎,嫂嫂并非怨你多纳新人,你若有本事,尽可往家中多娶几个,好为丁家开枝散叶,只是……招人议论的大可不必,嫂子看另个姑娘低眉顺眼,一副生养之相,便是不错,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啊?哦,傅门宋氏巧姣。」丁寿随口答道。
  「傅门?!」月仙瞪圆了杏眼。
  「她目前还是姓傅的明媒正娶的老婆。」丁寿龇着一口白牙笑道。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月仙真是怒了,昔日丁龄在日这小子只是贪酒胡闹,怎地如今官做大了,还干起夺人妻女的勾当。
  见月仙动了真怒,丁寿慌忙将宋巧姣千里上京告御状,又被夫家所疑,最后自缢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倒是个苦命女子。」李月仙恚容犹在,怒火消散许多。
  「如今她无处可去,心存死志,若非小弟言语相逼,怕是早寻了短见,嫂嫂平日最是积德行善,又于心何忍。」
  「你少用这些虚话搪塞,你如今身份,想收何人进府是自己的事,不须问我,」月仙也曾枯守家业数年,知晓孤女生活不易,心有戚戚之下,话头也松了下来,「只是不可明媒正娶,弄得旁人闲话,碍了自家前程。」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这两人也都不在意那套虚礼,丁寿心中寻思,面上堆笑道:「便知道嫂嫂是个菩萨心肠,待小弟谢过……」
  「去!」月仙拍掉伸向胸前的禄山之爪,心虚地向外张望了一眼,「家里又添了人,被瞧见不成样子。」
  「嫂嫂放心,小弟已然将你我好事告知了她们,撞见也无妨的。」丁寿不离不弃,再度攀上月仙胸前,熟练松开立领长袄的盘扣,顺着衣襟便摸了进去。
  「你……」月仙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怎么什么话都对旁人说,是想羞死嫂子……啊!」
  月仙一声娇呼,丁寿已深入她胸衣之下,正摸着两个圆滚娇嫩的酥乳轻轻揉弄。
  「小弟怎敢,不过是担心她二人言语不周,冲撞了嫂子,便提前言明,若要进丁府的门,必要经好嫂子考校允准,便是床笫间也是一般无二。」贴着光滑肌肤,大手顺延而下,一直触到毛茸茸的阴户。
  月仙身子一软,歪倒在丁寿身上,娇喘声也粗重了几分,「你便换着法儿作践嫂嫂我吧……啊……轻些……」
  手指拨开两片黏贴着的蜜唇,慢慢钻进去挑拨抚弄,不多时便弄得月仙糊里糊涂泄了一次,淫水湿透手掌,丁寿贴着她的耳垂轻声调笑:「啧啧,许久不见,嫂嫂这里恁地不禁逗。」
  「还不都是你这根东西害得……」手掌摩挲到丁寿胯间,月仙轻咬着红艳艳的下唇,吁吁娇喘:「每次回来都和饿狼一样肏弄得奴家那里又红又肿,一走又是年余没个消息,我这久旷的身子如何禁得起你这花丛魔王的挑弄。」
  「嘻嘻,嫂嫂这可是欲加之罪,年前不还命人给嫂嫂带信,请您去京师来着。」丁寿手指继续熟练地在桃源洞内活动不停,挑弄着月仙欲火,引得这闺中少妇不住呻吟,玉手隔着衣服紧抓着他胯下坚挺肉棒不放。
  「你着人带来那些新奇种子,下面庄户从未伺弄过,嫂嫂我留在宣府也好帮你盯着一二,免得出了……纰漏……啊啊,别弄那里……」
  丁寿本已按住了那粒逐渐胀大的相思红豆缓缓揉捏,此时闻听忽然止了动作,「那玉米收成怎样?」
  月仙躺在他怀里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闻得问话面上立时多了几分欣喜,「
  属实不错,打出将近一石的粮来,折合成粟估摸会有两石,这可是上等春粟才有的收成,偏种在那几块薄田里就有了……」
  丁寿点头,这个产量他也算满意,玉米种植直到民国初期引进美利坚研发的新种,亩产量几百年来一直也没太大变化,不过有了这个东西,可以开发大量原本无法耕作的山地沙地,从而增加耕地面积,亩数上去了,粮食总产量自会大量上升,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他在陕西可是为这个问题担心够了。
  月仙兴致愈来愈高,继续道:「咱丁家也不缺些许口粮,嫂嫂意思是将宣府抛荒的屯田多收拢几顷,将小麦、蜀黍与你这劳什子玉米倒茬轮作,打出的粮食都用来酿酒,想必」刘伶醉「能出些不同滋味,等你大哥回来必然……」
  话一出口,月仙醒觉已然晚了,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小叔子怀里,自家夫君回来又如何自处,想至此不由黯然垂首。
  原本紧握着肉棒的小手忽然一松,丁寿如何不知这位嫂子心绪低落,笑着扯开话题:「嫂嫂,小弟可是真饿了。」
  月仙也知不好坏了如今情境,急忙收拾心情,起身强颜道:「厨下怕是没那么快备好,嫂嫂去下面给你吃。」
  丁寿一把拉住雪白皓腕,笑道:「还是小弟下面给嫂嫂吃吧。」
  月仙不由蹙眉嗔怪:「胡闹,岂有让你个大男人下厨的道理。」
  「小弟是说下——面给嫂嫂吃。」丁寿一脸坏笑地指指裆下。
  月仙瞬间玉面绯红,又羞又恼,薄嗔道:「你便没个正经!」
  话虽如此,月仙还是蹲下身子,乖乖埋首在丁寿胯间……
  
  内宅中春光旖旎,灶台上却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这位姑娘,菜不是这么切的,还是奴婢来吧。」看着被慕容白剁得四分五裂的砧板,小桃心疼得直抽抽,一块菜板不值几钱,可那些被切得七零八落满天纷飞的新鲜瓜菜,一个个可都是搭棚或火炕栽培而出,在冬日里价值不菲,原想着让小姐偶尔尝鲜,如今倒好,这么会儿功夫便不知糟蹋了多少。
  本姑娘还不信了,这菜刀还能比剑难用,小慕容犯了倔脾气,非要给二爷展示一番她的慕容刀工。
  眼睁睁瞧着一根不到二寸长的小黄瓜在慕容白的菜刀下粉身碎骨,小桃只觉心都碎了,她是过过几年苦日子的,这么随手就是十几吊钱的糟蹋,实在承受不住,若是自家厨娘这般做活,她怕是早就大耳刮子抽将过去,偏偏这败家女子还是二爷纳的新人,她也不敢说声不是,只得在一旁苦苦哀求。
  「慕容姑娘,我这边手头忙不开,烦请你帮忙洗几个碗拿来。」宋巧姣一手拿着锅盖,搅弄着锅内炖得香喷喷的鸭块,回身笑道。
  念着宋巧姣一路对自己温顺乖巧,小慕容决定暂且去帮她一把,愤愤将菜刀往砧板上一掼,转身便去寻碗筷。
  心中连念弥陀的小桃急忙接手,当当当当手起刀落,将还未被慕容白荼毒的残余果蔬迅速切好装盘。
  还未等她长舒一口气,又听身后「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惊弓之鸟的小桃蓦然回身,只见慕容白脚下一堆碎瓷,她手中还捏着两个完好空碗,怔怔站立。
  「姑娘没事吧,可伤到哪了?」见慕容白呆站在那里好似傻了一般,可把小桃吓得不轻,二爷让新人随自己下厨,若是伤了碰了,可怎生交待!
  又是「啪」「啪」两声脆响,慕容白直接自己将手中仅存的两个瓷碗摔个粉碎,涨红着粉面吼道:「这是怎么了!哪个都与我作对!连这几个破瓷烂瓦也不听使唤,没来由地胡乱欺负人!!」
  小桃被突然爆发的慕容白吓得小脸煞白,有些搞不清状况,明明是她失手打碎了碗,旁人也没说些什么,怎么搞得好像是受人欺负般。
  宋巧姣对着小桃歉意一笑,凑上前扶着慕容白香肩,柔声道:「这里就快出锅了,劳烦慕容姑娘告知爷和大太太一声,饭食马上就好。」
  连哄带劝,总算是将慕容白劝离了厨房,二女相视苦笑,加紧忙碌起来。
  
  「什么深宅大户,一个三进的小院子,庖厨也不雇一个,显得人家笨手笨脚的!」
  慕容白小声嘟囔,发泄着心中不满,她自幼仆从环绕,便是随侍司马潇,这些活计也自有下人婢女去做,她只管顺着司马潇的意思颐使就是,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今来为君做羹汤」时,难免露怯。
  一路抱怨,慕容白闷头直入了后宅,头也不抬地嚷道:「太师叔,白儿出去订一桌席面,你想吃……啊!」
  只见丁寿光着下身端坐在迎面的官帽椅上,大太太月仙整个身子紧贴坐在太师叔怀里,身上衣服虽说完好,可马面裙撩在腰间,露出洁白粉嫩的半截大腿和满月美臀,不住地扭动挤压,哪个还看不出她们在做些什么。
  正自沉迷肉欲的月仙扭头一见小慕容,顿时一声娇呼,掩住胸前敞开的衣襟,挣扎着要从丁寿身上立起,丁寿怎会让她如愿,搂着娇躯十数下猛挺,顶得月仙浑身酸软,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灶上帮忙么?」丁寿扯开月仙胸衣,咬着嫂子香滑嫩乳含糊问道。
  眼前活色生香的春宫景象看得慕容白脸红心跳,鼻息咻咻:「那……那里我帮不上忙,白儿想……想太师叔进来……哦不……想着出去给太师叔订桌喜酒…
  …不不,是酒席。」
  一句话让慕容白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丁寿哈哈大笑,手指在月仙粉红乳珠上重重捻了一把,月仙哎呦一声,软绵绵地伏在了他的肩头。
  「那里帮不上,过来这里帮忙。」
  感受着狭窄腔道内火烫坚挺的粗长巨物,月仙小声道:「小郎,你又要做甚?」
  「找个人过来扶持嫂嫂,不然小弟施展不开啊。」丁寿坏笑,月仙既已落入魔掌,无可奈何,只是低啐了一声,由他折腾。
  丁寿抱着娇躯站起,让月仙双手搭在小慕容肩头,他站在后面把玩一番香嫩雪白的臀尖,随即分开臀峰,长驱而入。
  月仙长呼一声,感觉这一下直插到底,捅进了花心深处,裹着粗长硬物的腔道倏地收紧,穴心内顿时一股汪洋泄出。
  非同适才椅上空间狭小,由着月仙主导,此时丁寿放开手脚,猛烈冲撞着嫂嫂蜜穴,快进快出,狠抽猛送,直接将月仙送上一个又一个的巅峰。
  慕容白扶着月仙香肩,见太师叔嫂嫂敞开的衣领内,一双香乳随着娇躯耸动微微颤抖,既娇且媚,不由春心波动,悄悄腾出一只手摸上了月仙酥胸。
  正被丁寿肏弄得呻吟不已的月仙感觉胸前有异,迷茫问道:「姑娘,你……
  你做什么?」
  「噢?我,晚辈服侍大太太啊。」被人喝破的慕容白身子一僵,本要缩手,但看到正自挺动的丁寿鼓励目光,立时大了胆子,在月仙身上四处爱抚。
  「我们都是女子……不可呀……别……别碰那里……啊啊……小郎你轻些…
  …嫂嫂花心捣烂啦……」
  慕容白被司马潇调教多年,数下便探寻出月仙娇躯敏感之处,尽情挑弄,可怜月仙一良家女子,怎受得了魔门祖孙二人的上下夹攻,在丁寿一顿狂插猛送之下,高潮迭起,终于一声长长的呼喊,兴奋地晕了过去。
  担心月仙着凉,丁寿将瘫软娇躯抱上床榻,盖好被子,才转过身,已将自己全身剥得如一条大白羊般的慕容白便冲了过来,俯身抓着丁寿兀自坚挺的阳物,檀口大张吞了进去。
  「小慕容,这一路下来口技大长啊。」丁寿被徒孙嘬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勉励地拍了拍胯下螓首。
  得了太师叔夸赞的慕容白心中得意,就是,会做几个饭菜有什么了不起,最多当个厨娘罢了,能在床上将太师叔侍奉舒泰了才是本事呢!
  心存比较的慕容白更加卖力,施展浑身解数,捧着硕大阳物横吹竖舔,爱不释「口」,那沾满了月仙淫水的肉棒本来味道古怪,她却越舔越是兴奋,甚至强忍恶心,奋力将那大如鸭卵的鸡巴头子直吞进食道深处,憋得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也未吐出半分。
  扶着腰杆享受了徒孙片刻口舌服侍,丁寿兴致大起,已不满于此,拍着慕容白娇嫩脸蛋,粗声道:「小慕容起来,让太师叔好好干你。」
  慕容白听话地吐出肉棒,一把抹去与红唇粘连的银丝,跃跃欲试道:「太师叔,在哪里做?榻上?地上?还是和大太太般在椅子上?」
  丁寿眼角向一旁桌案上一瞥,慕容白立时会意,趴在桌上,分腿弯腰,将紧实挺翘的圆臀向丁寿晃了晃,「太师叔,来干白儿吧。」
  小丫头真懂事,抽空得谢谢那男人婆调教的好徒弟,想起司马潇,丁寿胯下巨物兴奋地跳了几下。
  慕容白身材高挑,双腿修长,丁寿几乎不用屈膝便可将阳物对准那道鲜红肉缝,如今那嫩穴里早就洋溢出大量的晶莹淫液,肥厚阴唇如熟透蜜桃般微微涨裂,借着爱液润滑,丁寿只是轻轻一挺,便直入桃源深处。
  「啊——」慕容白抻直秀颈,发出一声轻呼:「太师叔……好粗……好长!
  」
  抬手在俏臀上拍了一巴掌,弹性十足的雪白屁股顿时泛起一圈迷人波浪,丁寿笑骂:「说清楚,什么粗?什么长?」
  抓着桌沿,慕容白委屈地扭了扭被打得发麻的屁股蛋,「是太师叔的……肉棍子好粗,好长……」
  丁寿伏在小慕容光滑玉背上,探手握住坚挺圆滑的丰满乳房,笑道:「那你喜不喜欢?」
  细碎贝齿轻啮着鲜艳下唇,暗中提劲用蜜腔轻轻夹裹体内玉杵,慕容白娇靥上泛起一片红潮,咯咯笑道:「喜欢,太师叔再动一动,就更喜欢了……」
  「好,太师叔遂了白儿的愿。」丁寿扶着徒孙屁股,怒涨如火烫铁杵般的肉柱在嫩窄腔道内狂送个不停。
  「呀……太深了太师叔……花心捣开啦……啊啊呀……」小慕容撅着圆滚滚的雪白屁股,拼命向后迎凑。
  尽管慕容白自幼习武身子结实,且雌心万丈,在丁寿花样翻新的肏弄下也未坚持多久,一声狂热浪叫后,全身松软,若非体内有个巨物在后支撑,怕是整个人就要从桌上滑下。
  诶,没有二两量,非得上酒桌,这么把二爷吊在半空里,不是坑人么,丁寿擦擦额头细汗,不甘心地又猛耸了数下,慕容白娇躯微颤,没有丝毫回应。
  「二爷,饭好了,您和小姐……哎呦!」婢女小桃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丝不挂站在桌案边的二人。
  救星来了,丁寿嘿嘿笑道:「小桃,快把衣服脱了,过来伺候二爷。」
  小桃纠结着未敢上前,红着脸道:「二爷,宋姑娘还在那边等着,要不……
  等用过饭,奴婢……再好好伺候您……」
  「说得对,去把巧姣也一同唤来,待二爷好好饱餐一顿,哈哈……」
  
  大同右卫。
  才练过剑的马清秋擦拭着香汗,款步进门,只见自家大哥捧着一份公文手舞足蹈。
  「大哥,什么事这么开心?」马清秋好奇问道。
  「妹子,兵部行文,哥哥我升官啦。」 马昂一扬手中公文,乐不可支。
  「嗨,我当多大事呢,升个官儿至于么!」马清秋唇角微撇,满是不屑。
  「说得轻巧,你大哥我戎马半生,打生打死,还不是为了光大马家门楣,为了去掉头上那个」署「字费尽了心机,嘿嘿,如今倒好,不但去了,还升了一级。」说到这,马昂忍不住又将公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你升同知啦?」马清秋咕嘟咕嘟灌了一碗茶,抹抹嘴问道。
  「都指挥同知,从二品。」马昂得意洋洋,虽说只向前迈进了一小步,可到了这个位置,坐二望一,既可平职出任副总兵,运气好了,甚或可以挂个署都督佥事的官职出镇一方,想到自己的光明未来,马昂不禁心潮澎湃。
  「说到底,还真亏了丁大人领兵有方啊,要不是他巧计连环,哥哥我弄这些首级报功还真是不易呢!」
  「丁大人?哪个?」马清秋好奇问道。
  「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丁大人啊,大哥这次公差出去不就是为护送他一行么!」感觉妹妹对自己行止不多在意,马昂有些不满。
  马清秋默默念叨:「丁寿……」
  
  「对,就是这个丁寿,他欺人太甚!」
  大同副总兵朱振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愤愤不已,「他马昂录斩获功升都指挥同知,麻回回守右卫城功充右参将分守大同西路,连延绥的时源都得了朝廷褒奖,获赐一袭飞鱼服,这人人立功受赏,怎么就偏偏就某挨了申饬,朱某带着弟兄们翻山越岭,星夜兼程,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那鞑子跑得飞快,没被堵在大同境内能怨到我头上嘛!!」
  「老弟,你且悄声些吧,」大同总兵温恭被朱振吵得头疼,开口劝道:「有理不在声高。」
  「某占着理,凭甚小声说话。」感觉自己受了委屈的朱振正在气头上,九头牛都难拽回。
  「好好好,你便尽情叫嚷,待你我今日之语被放置在那丁寿案头,哥哥我陪你一同受缚。」
  「朱某一不谤君乱政,二不通敌谋反,堂堂正正,锦衣卫纵然手眼通天,能奈我何!」话虽说得硬气,心孤意怯的朱振还是向左右张望了一番,声音也不觉低了下来。
  温恭心中发笑,起身拍拍老伙计肩头,「老弟想开些,千里做官只为财,一个朝廷申饬,能值几何。」
  「某心里堵得慌。」朱振没好气道。
  温恭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在朱振眼前展开,「看了这个,心里可舒坦了?
  」
  「这个是——」看着银票数字,朱振眼睛顿时一亮。
  「许溥送过来的,他承办的粮草想按往年老规矩把银子预支喽,」温恭揉揉眉心,颇为疲惫地说道:「你去和王翀打个招呼吧,平虏城草料的事才发,怕他行事有所顾忌。」
  「总镇放心,这厮才交了罚银,怕是比你我还心急填补他的口袋呢。」朱振对这般大头巾看得透彻,胸有成竹道。
  「这大同镇上下文武的心思,就没有你小子摸不透的。」心中大石落地,温恭轻松笑道。
  「无非凭着熟人熟面,跟随总镇挣些零散银子贴补家用。」银子进账,朱振的心情也好转起来。
  「物有所用嘛,温某得这些银子都不知花在何处,我家中那黄脸婆,娶个小妾回来跟她死了妈一样,一脸晦气,还是你老弟命好,有那么一个宽怀大度的贤妻帮着张罗添丁进口,尽享齐人之福啊!」
  朱振夫人在大同镇中是出了名的,闻得哪家有漂亮女子便紧着帮他收纳,比朱振本人还要上心,一干同僚艳羡之余,少不得拿这事来经常打趣。
  顶头上司旧事重提,朱振笑容苦涩,顾左右而言他道:「幸好那丁寿走得急,他若在大同多迁延些日子,王翀未必敢伸手,我们的好事保不齐就被他耽搁了……」
  
  「你还耽搁什么?」
  玉奴两肘支着乌木大床,弯身俯头,将一对雪臀高高向后翘起,媚眼斜抛,娇声呼唤:「来呀!好弟弟,从后面来!」
  丁寿赤身站立臀后,挠了挠头,「玉奴姐姐,三哥不在家,您一唤我过府便做这事,似乎不太好哦?」
  「装个什么正经,老娘若不唤你过来,你几时想得起我!」玉奴扭头喝道:「到底干是不干?」
  「干干,这不来了么,姐姐催个什么。」丁寿掰开两瓣丰满圆润的臀丘,只见雪白两股之间,一圆一扁上下两道肉沟,交相辉映。
  丁寿不由促狭之心大起,挺着粗涨阳物便对着菊蕾处捅去。
  「小郎,错了,不是那里,是下面那个!」感受到火热硕大的菇头在紧窄肛口处磨蹭旋转,玉奴急忙颤声阻止。
  「哪里错了,此处小弟又不是没弄过。」丁寿将臀瓣大大分开,挺着玉杵向浅褐色的梨涡深处顶去。
  「哎呦……痛死了……」谷道干涩,才挤进去一个菇头,玉奴便觉后庭如撕裂一般,痛出一身冷汗,不住哀求道:「小郎,姐姐不是不给你那里,你好歹先弄弄前面,肏出水来抹上一些,也好便利些。」
  「且等等,小弟自会伺候姐姐满意。」肛肌紧箍着粗大阳具,分外刺激,丁寿自得其乐,并不理会玉奴求告,腰身用力,「噗」地一声,粗大玉杵尽根而没。
  玉奴嘴里「啊」地惨叫,痛得她娇躯打颤,粉拳不住捶打床板。
  感受到整个棒身被干燥滚烫的肠道完全包裹,里面空空荡荡深不见底,偏偏肉棒根部又被紧紧勒住,刺激的丁寿加紧抽送着自己的肉柱。
  「小郎……喔……喔……别……别这……样……疼……疼死了……」玉奴只觉菊蕾疼痛欲裂,心内发慌,不停苦叫,更是左右扭摆雪白屁股,想将那支肉柱从谷道中挤脱。
  丁寿岂能让她如愿,紧抱着因疼痛不断抽搐的玉体,在宽敞旱道中纵横驰骋,用力挺动。
  「姐姐再忍忍,待小弟先出出火。」
  知道这小冤家兴致来了不管不顾的性儿,玉奴只好颦着眉头,勉力支应,不时媚声娇呼,勾引着他快些出火。
  随着肉棍有力抽动,谷道内分泌出些肠油润滑,玉奴渐渐适应疼痛,体会这与众不同的胀实滋味,连前面穴口也被渐渐刺激得滴出水来,娇呼婉啼声更多了几分真情,浪叫声引得丁寿更加用力猛插,又粗又长的肉柱仿佛要刺穿玉奴娇躯。
  丁寿伏到玉奴背上,一边耸动一边亲吻着她凝脂般白嫩细腻的肌肤,两只手还趁势伸到她的胸前,握住那两只吊半空中不住晃动的丰满乳房,揉搓拿捏,令她好似火上浇油,全身震颤。
  「你……好坏……喔……讨厌……不听话……坏弟弟……不行……撑不住…
  …啊——」
  玉奴语不成声,连连哼叫,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通」地趴倒在床上。
  丁寿也随之扑倒,肉棒更加深入,被两瓣雪臀和肛口肌肉紧紧夹住,他兴致盎然,顺势做起了伏地挺身,抽送之势更烈,小腹「啪啪」撞击着雪白臀肉。
  「娘呀……要命啦……好弟弟……亲哥哥……奴……不行了……奴真的不行了……」
  浪声入耳,丁寿兴奋莫名,摁住香肩大肆冲刺,在玉奴狂呼呻吟声中,陡地往尽头一顶,「扑」、「扑」,一股股火烫精液从马眼中喷薄而出,浇灌在玉奴肠道深处,烫得她哇哇大叫。
  丁寿呆愣愣停滞片刻,也双臂一松,全身伏在软嫩娇躯上吁吁喘气。
  玉奴缓过神来,奋力将背上沉重身躯掀开,玉手匆忙摸向后庭,只见乳白精水间还夹杂着丝丝红线,勃然变色:「你个没良心的小冤家,跟条饿狼似的,姐姐都被你弄出血了!」
  「见红有喜嘛!」丁寿摩挲着玉奴一截光滑小腿,嘻嘻笑道:「若非采了此处,仅凭姐姐一人,可无法让小弟尽兴……」
  「呸!」玉奴乜了个白眼给他,「月仙妹子没让你尽兴的时候,你可也肏了她的屁眼?」
  「这话说的,那可是小弟的亲嫂嫂,如何使得!」丁寿装模作样,故作惊讶。
  玉腿一伸,在丁寿胸口轻踹了一脚,玉奴拧着秀眉,咬牙道:「好你个小无赖,自家嫂嫂的屎孔不去弄,专来肏旁人媳妇的,江三是倒了八辈子霉,认了你这么个兄弟!」
  就势抓住圆润脚踝,向身前一扯,修长娇躯顿时被拉到自己身前,丁寿分开玉腿伏卧上去,对着近在咫尺的娇靥笑道:「这话却冤枉人,小弟可一直惦记着三哥。」
  玉奴媚眼如丝,「惦记着肏他老婆么……啊——」
  丁寿拇指摁揉着下面水淋淋的阴核,在软绵玉乳上轻轻啄吻,「小弟可是被姐姐逼上床的,再则么……」
  在红艳艳的樱桃上狠狠咬了一口,引得玉奴娇呼,丁寿轻笑:「三哥此番再从独石口回来也要升官了。」
  贝齿轻啮着下唇一块嫩皮,玉奴吁吁喘道:「升……升什么官?」
  「少说也是个同知,京里面运作得好,一个实职指挥也保不准啊。」沿着秀颈向上,丁寿张嘴吻到娇艳红唇上,灵活肉舌破关而入,与里面滑嫩雀舌绞在一起,不住吞咽着口中香津,直到玉奴喘不过气,才恋恋不舍地松嘴,在樱唇上留下几片齿印。
  「他此番可没……没什……什么功……劳……哈……」丁寿手指深入蜜穴,在腔壁上慢慢抠挖,玉奴两腿无法夹紧,只好拼命上挺迎送。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三哥守备独石口,使鞑虏无可乘之机,这还不是功劳么!」揉搓着饱满玉乳,丁寿志得意满:「官字两个口,只要妙笔生花,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
  攥住丁寿胯下宝贝,玉奴连续套动数下,引着对准自己穴口,娇喘道:「宣府……这些官……官儿们肯……肯么?」
  「苗公公与我有交情,朱恩本就是刘公公门下,至于神英么,他而今可是有求于我……」紫红菇头只在两片阴唇上轻轻研磨,不肯稍进。
  「求……求什么……快……给我……」玉奴被勾得欲火大盛,偏偏不得消散,眼珠都已憋红。
  「工科给事中段豸参劾神英老朽无用,以致北虏破关,若非过年各衙封印,怕是早有处置条文下来了,这段豸么,呵呵……」肉龟挤开水光熠熠的阴唇,丁寿就是不肯再进一步。
  「……好弟弟……好……哥哥……奴我……受不………了……了啦……好痒……麻……快……来……快………插……进来………进来……哥哥……喂……」
  玉奴已听不进丁寿的话,体内似着了火般,烧得她难以自制,只是疯狂地嚎叫着,一股股爱液沿着雪股臀缝奔涌而下,衾褥立时湿了一片……
  将佳人挑逗如此,丁寿得意至极,当下不再迟缓,双膝跪在她两腿之间,伸手抱住她的臀部,挺枪便刺。
  这段时日丁寿涨得可不止武学修为,「枪法」也是又准又狠,一下便全根尽入,直刺花心。
  玉奴立觉穴内充实饱满,舒服异常,不禁摆动柳腰,尽力迎凑,「好啊……
  好弟弟……快动动!」
  肉柱享受着温暖穴腔的夹吮包裹,丁寿十分受用,听了催促立即凝神聚力,疯狂冲刺。
  「噗嗤」,「噗嗤」的性器交合声和「咕唧」,「咕唧」的水声一阵高过一阵,玉奴片刻间便被肏弄得胡言乱语,「……哎哟……娘呀……太……棒……太……舒服……死了……再用力……再插……啊……」
  丁寿狂抽猛入,玉奴挺腰耸臀,两条修长大腿死死盘在男人后腰,助他用力,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子。
  两人紧紧搂成一团,紧贴的下体都拼命地扭动着,一浪一浪的高潮让玉奴无比欢愉,淫液一波波地冲刷着紫红肉龟,随着粗长玉杵不住抽送,从阴道里缓缓流淌出来,将二人下体毛发浇湿成团。
  玉奴猛地抱紧身上丁寿,花心再次一缩,又是好一阵抽搐,喷出不知今日第几次阴精,随即整个身子一瘫,再也无力动作。
  才泄过一次的丁寿火气正旺,岂肯善罢,即便少了玉奴迎合,他还是继续冲撞着身下娇躯。
  「……小郎……姐姐……真不成了……哎呦……你等等……容姐姐……缓缓……呀——」玉奴娇躯颤抖,哆哆嗦嗦又是一波稀落落的淫水喷出。
  丁寿见她脸色青白,唇上已失了血色,知晓玉奴泄身过多,已伤了元气,再弄下去怕会弄出人命,只得放缓动作,可这般细抽慢送,不但消不得火,反更加憋闷。
  「玉奴姐姐,你可歇过乏了?」
  玉奴感受到体内肉棒坚硬如故,吓得花容失色,「还没……没……且再等等……」
  丁寿皱眉,「不如姐姐再用后庭……」
  「不可……」玉奴连连摇头,「小郎,姐姐那里已然受创,现今还是火辣辣疼,你若再弄一次,今后怕是连屎都夹不住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不是为难弟弟我么!」丁寿挺着坚硬肉棒,苦着脸道。
  玉奴也觉过意不去,「要不姐姐用嘴帮你……」
  别无他法,丁寿也只好认了,抽出肉棍跨坐在女人胸前,玉奴捧着酥乳夹住棒身,不嫌脏污地含着紫红肉龟来回舔吮。
  正当玉奴含得嘴麻腮胀,丁寿感觉时候快到时,外间一个带着讨好的笑声传来,「玉奴夫人,老身偶得了几匹布,想请您……哎呀!」
  一个老妇抱着一匹锦缎闯入,正见床榻上二人丑相,吓得她连退几步,扭身便张皇跑了出去。
  好事横遭打断,本来快要出火的丁寿恼火可想而知,「这谁呀?」
  玉奴先是受了一惊,看清来人后放下心来,笑道:「那个车霆的老婆,你三哥的便宜姨娘。」
  「我说有些眼熟,是那个陈氏啊。」当日丁寿说话算话,雨娘服侍得周到,他也着人出具文书将陈氏从犯妇中提了出来,发归本家,不想又在此情此景下重逢。
  「她娘家无甚人了,雨娘那婆娘求了你三哥,将姨妈接来府上照顾,今日她们娘几个出门了,谁想这老悖晦回来倒早……」
  「被她撞破,如何是好?」丁寿拧着眉头问道。
  「有甚关系,多拉一个下水就是,」在跳动龟头上捏了一把,玉奴媚笑道:「你的火不还没出么……」
  
  杨雨娘满怀慈爱地抱着娇儿哺乳,与一旁丫鬟菊香说笑。
  「不知廉耻,真不知廉耻。」陈氏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姨娘,怎么了,可是玉奴姐姐不喜欢料子花色?」杨雨娘果听江彬之言,府中尊玉奴为主。
  「这……」适才所见陈氏实在羞于启齿。
  「可是那女人给了老夫人眼色?奴婢就说么,咱们平日井水不犯河水,不去招惹也就罢了,何必得个好料子还巴巴给人送去,平白遭人看轻!」菊香不由替主子抱屈。
  「菊香,不要胡说。」雨娘深知自家母子性命都在人手中攥着,不敢有丝毫不敬,对着陈氏歉意道:「是甥女无能,连累姨娘,这些琐事本该做晚辈的过去,求您莫往心里去。」
  「雨娘,不是……诶!」陈氏顿足,「是那女人在房里和一个男子行苟且之事。」
  二女讶然,江彬守备独石未归,那男子定是外人,雨娘急声问道:「那男人是谁?」
  「是我!」丁寿施施然走进,「夫人可有疑虑?」
  「你……你怎敢……」陈氏不想这奸夫竟如此大胆,还敢闯入主母房间,还未等她高呼来人,又见外甥女与侍婢菊香双双撩裙跪倒,更是惊讶。
  「老夫人,可是忘了在下?」丁寿走近,托起菊香光洁下巴,菊香匆忙换上笑脸,媚眼相迎。
  「你……究竟是谁?」莫说丁寿今日换了便装,便是当日抄家时,两人也只是匆匆一面,彼时陈氏又是赤身裸体被堵在床上,连人都不敢去看,如何能认得出。
  「老夫人忘性大,在下便提个醒,上次见面,尊驾正与车大人的两房妾室一起光着屁股,挨我府上下人肏呢。」丁寿咯咯笑道。
  「你……你是……」破家之日遭遇,是陈氏挥散不去的噩梦,看着雨娘主仆二人惊讶地看向自己,陈氏顿觉无地自容,寻死的心都有了。
  「老夫人不用觉得在晚辈面前丢人,大家彼此彼此,她们笑不得你的。」丁寿不客气地在雨娘松散衣襟内掏了一把,让陈氏瞠目的是,雨娘非但未躲,还配合地主动扯开了衣襟。
  「姨娘,这位是锦衣卫的丁大人,多亏了他我们娘俩才得团圆,可要好好答谢人家才是。」陈氏当日遭遇如何已不重要,雨娘只知眼前人万万得罪不起,急忙提醒姨娘。
  「你就是丁寿?」陈氏对带队抄了自己家的人自有所听闻,只是不想当朝缇帅竟如此年轻。
  「如假包换。」丁寿伸手逗了逗雨娘怀中男婴,娃娃笑呵呵地用小手握着他的一根食指,若不是他另一手正搓弄着孩子母亲的雪白大奶,倒还真有几分和善慈祥的长辈模样。
  「可起名儿了?」
  「单名一个」勋「字。」雨娘忍受着胸前侵袭,强自笑道。
  「好名字,符合将门子弟的出身。」丁寿点头,随口吩咐:「把孩子放床上,衣服脱了吧。」
  「大人……」雨娘虽预料今日难免要再以身侍奉,却没想丁寿这般直接,便是儿子年岁小,可姨娘还在身侧呀。
  「怎么,不愿?」丁寿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
  「服侍大人是妾身福分,怎敢不愿。」雨娘心底一颤,急忙将儿子在榻上放好,手忙脚乱地脱去了衣裙。
  「雨娘,江彬那里……」外甥女如此干脆做派,陈氏目瞪口呆。
  「姨娘,丁大人身份尊贵,与老爷也是手足至交,伺候好他夫君高兴还来不及呢。」赤条条的雨娘又和丫鬟一道开始帮着丁寿宽衣。
  「老夫人还看不惯?你可知车大人……」
  「大人!」雨娘娇躯扑在丁寿怀中,主动奉上香吻,阻住了他下面话语,她如今只剩陈氏一个亲人,若让她知晓了自己与车霆的悖伦之事,今后还如何相处!
  看到雨娘隐隐泪目中的求恳之意,丁寿不再多言,俯身叼住了她鼓涨涨的奶头,吮吸着腥甜乳汁,含糊问道:「娃儿奶水可足?」
  「足,足得很,大人尽管享用便是。」雨娘谄笑着托起奶子,两手用力挤压,奶水如喷泉般往丁寿嘴中射去,身下的菊香更是含着那根沾满精液与玉奴淫水的肉棒,拼命吞吐。
  「大人,老身告退。」陈氏不忍再看曲意逢迎的雨娘主仆,凄然退下。
  「站住!」丁寿慢悠悠地转过身,「把衣服脱了,在地上爬好。」
  「这……老身年齿已高,怕是服侍不了大人。」陈氏心中不解,难道这丁家门里都有怪癖不成。
  嬉笑着将雨娘喷出的乳汁均匀涂抹在她胸前,闻着阵阵奶香,丁寿阴笑道:「岁数大么?兴许在兵营那些粗胚眼里,老夫人还算保养得宜,貌美如花呢……
  」
  丁寿之言吓得陈氏站立不稳,抖若筛糠。
  「本官许是心肠太好,让老夫人忘了本该经历些什么,不过没关系,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陈氏「扑通」跪倒,「求大人开恩……」
  「大人,姨娘她身子老弱,不如……」
  丁寿眸中冷光闪动,将雨娘求情之言全都逼了回去,「既然嘴里话多,爷便帮你堵上。」
  一把推开菊香,将雨娘往身下一摁,雨娘会意地檀口大张,好不容易才将那粗大菇头含进嘴里,随即丁寿腰身一挺,肉棒直插食道,呛得雨娘眼泪鼻涕俱都流下。
  「用喉咙夹住了,若敢吐出半分……」丁寿冷笑,雨娘不待多言,只是抱住丁寿后臀,拼命收紧喉腔。
  丁寿舒畅地呼出一口浊气,转目道:「还等什么,脱光了,爬过来。」
  陈氏再不敢拒绝,哆哆嗦嗦脱了衣物,袒露着一双肥白双乳,撅起丰满的屁股爬在地上,挪动着浑圆的大腿,一步步向丁寿爬去。
  这老货年纪虽大,保养却是不错,皮肤白皙细嫩,腰身赘肉也不是甚多,眉眼间尚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风采,得,二爷就当今日换口味了。
  一推螓首,雨娘当即歪倒在地,菊香急忙上前扶起,只见自家小姐涕泪糊了一脸,只在那里张着嘴呼呼喘气。
  丁寿半跪在陈氏臀后,搭目细看,只见一丛茂草间两片厚厚的大阴唇,掰开软耷耷已呈黑褐色小阴唇,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肉壁,一缩一缩地倒也有趣。
  挺着青筋虬结的粗长肉棒,丁寿在穴口稍微研磨一下,便整个捅了进去,陈氏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整个身子随着丁寿动作颤动起来。
  肉穴松弛,丁寿进出十分爽利,忍不住加快了速度,陈氏却觉老穴被塞得满满当当,肉棍都已插入宫口,整个人仿佛都要被捅穿,鬼哭狼嚎地大叫起来。
  「老吃老做的,鬼叫个甚!」丁寿往松软丰满的大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两个卵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肥厚阴唇。
  心疼姨娘的雨娘和菊香二人一左一右过来扶持,雨娘还不忘宽慰:「姨娘且忍忍,丁大人位高权重,服侍他是我们娘几个的福分。」
  「没错,服侍好二爷,少不得诏狱里关照那车霆一二。」丁寿耸动腰身说道。
  陈氏当了真,心底萌发希望之下,咬紧牙关不再痛叫,只是低声哼哼,不住摇晃着雪白屁股,两条大腿越分越开,阴道也越来越松弛,还有淫液分泌出来,更加方便肉柱来回进出,引得丁寿埋头苦干。
  「老七说得对:老屄果然败火。」丁寿暗道。
  
  「啊~~哈~~」丁寿掩嘴打了个哈欠,乜眼打量堂下立着的那位,笑道:「大舅哥,最近生意好么?」
  「托大人洪福,还过得去。」甭管丁寿叫得多客气,李龙可不敢张嘴叫妹夫。
  当日李凤不明不白地在洞房里丢了,李龙闻听如雷击顶,吵吵闹闹登门要人,他这回真没存什么借机讹诈的心思,那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妹妹,八抬大轿抬进你丁家宅门,一晚上过去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丁家总得给个说法吧。
  他是奔着讲理去的,偏偏丁寿脾气不好的时候是六亲不认,一肚子怨气正没地方撒呢,你要说法是吧?二爷给你,直接将李龙扔进宣府大牢关了一个月,放出来后这位是彻底没了脾气,又见丁寿四处悬赏寻找妹妹,也是真心着急,他也没法再说什么,只有每天烧香拜佛,祈求妹妹平安归来。
  「刘伶醉宣府的烧锅已经停了,生意可有影响?」
  「停了的又不止龙凤酒楼一家,有大人您赏的那些店面,还支应得过去。」
  李龙欠身回道,他现在一句丁寿的不是都不敢提。
  「二爷从来说话算话,说是」刘伶醉「供应你龙凤酒楼,就不掺半分假,这你可以安心。」丁寿支颐笑道。
  「那小的就谢大人赏了。」有了刘伶醉供应,酒客自然大涨,李龙当年挖空心思想夺秘方,求的不就是这个。
  「甭客气,收拾东西,随我进京吧。」丁寿说得随意。
  「进……进京?」李龙有些反应不过来。
  「宣府刘伶醉已然停了,但京城还可以酿啊,你不想将龙凤酒楼开到京城去么?」
  「想自然是想,可京城人面不熟,那里权贵云集,水太深……」
  「有二爷在,甭操心这些,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启程。」丁寿压根儿就没想和李龙商量。
  撵走了心情惴惴的李龙,月仙从堂后转了出来。
  「你为何非要带他回京?」月仙可还记挂着当年受李龙威逼之苦,对这人甚是不屑。
  「他是凤儿在世上唯一亲人,凤儿或许不愿见我,但定要寻他,便是……」
  丁寿面色一黯,幽幽道:「便是凤儿不再回来,我也该替她照应李龙一二。」
  月仙叹了口气,宽慰道:「小郎,你也不要独自伤神,吉人自有天相,嫂嫂看那凤丫头颇有几分福相,不似早夭之人,你且放宽心吧。」
  丁寿展颜:「谢嫂嫂开解,你二人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月仙摇头,「你非要我们随你入京作甚,这么大宅子总要有人看顾,你大哥回来也不能连个熟人都不见,那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丁寿打断了嫂子絮叨,「京城万事有我,这宅子交由宣府的锦衣校尉看顾,只要大哥回来,第一时间通报京城,非是小弟强人所难,实在是……诶!」
  「小郎究竟有何心事,说来与嫂子听听。」
  「此番巡视西北,小弟连坏白莲妖人奸谋,彼此间算结了死仇,小弟倒是不怕奸人报复,实在忧心他对身边亲近之人下手……」
  
  放下半截烤羊腿,满嘴流油的老者灌了一大口烧酒,也不顾胡须前襟上沾满的肉沫酒渍,拾起羊腿继续开啃。
  坐在对面的男子看得直皱眉,「张府台,您老好歹也是圣人门徒,两榜进士,进食时一点斯文体统都不顾么?」
  「去他娘的圣人,填不饱肚子,都是扯淡,孔夫子周游列国如丧家之犬时,形状未必强过老夫如今,」老者说话之际不忘吃喝,嘴里塞满东西嘟囔道:「若我还是一府黄堂,自可坐而论道,畅谈古今,而今不过一边塞戍卒,终日求温饱而不得,有个鸟体统可讲!!」
  对面之人哈哈大笑,「府台金石之言,罗某受教了。」
  酒足饭饱,那潦倒邋遢的老者终于恢复了几分气度体面,要了壶热茶细品慢饮,「罗先生,张某如今落魄边关,身无长物,不知有何德能可助先生?」
  「无他,只是想打听一人境况,风闻那人与府台有些瓜葛,是以特来求教。
  」
  「何人?」
  「当今缇帅——丁寿!」罗廷玺唇角轻勾,凝视张恕。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9:47

第四百四十章 逆师命倩女出奔 顺边情丁帅回程
  屋内陈设古旧,却颇见气派,粉壁上还挂着两幅金彩山水,为闺房更添了几分富丽雅调,看来世代簪缨的戴将军,对女儿的期望不仅在武学一途。
  秦彤在一张乌木靠椅上坐下,瞥了一眼西侧间堆满书帙的黑漆书橱,哑然一笑,自家徒儿的性情再清楚不过,戴将军的一番苦心怕要付诸东流喽。
  戴若水小心奉上一杯热茶,「师父,请用茶。」
  「嗯,不错,看来江湖一番历练,倒是知晓礼数了。」秦彤欣慰点头,接过徒儿捧过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戴若水心虚地看着授业恩师,试探道:「师父大驾降临,不知有何要事?」
  「无甚大事,只是心血来潮,想来见见你。」将茶盏轻轻发下,扫了案上包袱一眼,秦彤莞尔:「适才你要去哪里?」
  「没去哪……哦,」戴若水福至心灵,强挤出几分笑意道:「徒儿父亲出镇山西,近日听闻鞑虏进犯,山西镇奉令出兵襄助,若水心忧父亲安危,想赶去护佑一二。」
  「孝心难得,」秦彤颔首称赞,话锋一转:「不过兵凶战危,再高的武功于千军万马之间也难施展,戴将军久历军务,自有统兵之道,你就不要去添乱了。
  」
  戴若水朱唇微张,犹豫再三还是点头称是。
  徒儿听话,秦彤心怀舒畅,「下山一年有余,为师交待你的事情如何了?」
  低首垂胸,戴若水神思迢遥,秦彤的话没有听进半句。
  秦彤蹙眉:「若水!」
  「啊?师父……」戴若水霍然惊觉,秦彤又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省得所问何事。
  「魔门中人大多隐匿无踪,唯有阴后一脉人数众多,蠢蠢而动。」
  「谢晚晴?」秦彤纤指扶额,苦笑道:「还真是个难缠角色。」
  「师父说的是,此人武功阴损歹毒,还不讲江湖道义,倚多为胜!」想起那夜情境,戴若水胸臆难平。
  「你和她交手了?!」秦彤面色倏地一变,反手搭住徒儿玉腕,默运真气在戴若水体内细细探寻一周,半晌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留下隐患,你也真是不听话,说了只要打探消息就好,无谓招惹她作甚,这些老魔修为深厚,心狠手辣,翻手间便可取你性命,你能活着还真是命大!」
  听出师父话中关切之意甚过责怪,戴若水嘻嘻一笑,抱着秦彤一只手臂撒娇道:「随师父学艺多年,纵是不敌,还脱不得身么!况且身为天地门人,若是不战而逃,岂不丢了您二位的脸面,徒儿再不肖,也不能做出这等事来!」
  「你啊!」秦彤爱怜地在徒儿隆鼻上点了一指,「其他魔头呢?」
  「魔门中人大多行踪不定,邝子野的确如师父所说,隐身洪洞,在市井间卖唱谋生……」
  「自况瞑臣?」秦彤不屑轻哼。
  「另外在平阳徒儿偶然遇见了冷面魔儒白壑暝……」
  「白老魔还未死?」秦彤眉宇间泛起几分忧色。
  「是,不过他有旧伤在身,功力似乎大不如前,师父无须在意。」戴若水如实回道。
  「白壑暝胸有沟壑,便是武功全失,也不易应对,不过这老魔的」快雨无形「为天下一绝,竟有人能重伤了他,倒也是一桩奇事。」秦彤萧然长笑,「还有呢?」
  戴若水摇头,「徒儿无能,未能寻得旁人踪迹,对了,据萧伯伯说,巧手魔工钟神秀曾在太白山与其赌斗,双腿残废,下落不明。」
  秦彤微微颔首,「这些魔头可有传人?」
  「没……没有,哦不,有!」戴若水先是下意识摇头,随即又连连点头。
  「究竟有还是没有?」戴若水吞吞吐吐,秦彤略有不满。
  「白壑暝有一养女,不过未得其真传,尚不能登堂窥奥。」戴若水眼神闪烁,「再有……谢晚晴似乎门人众多,不过大多功力尚浅,不足为惧。」
  「还有旁人么?」秦彤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了!」戴若水脑袋连晃,坚定回道。
  「真的没了?」
  「反正徒儿是不知旁人,您若不信,自去查吧。」戴若水赌气道。
  「你呀……」秦彤摇头失笑,微微一叹,「看来那姓丁的小子果然狡诈,连我的好徒儿都蒙混过了。」
  「师父您……您都知道了。」戴若水声如蚊蚋,细不可闻。
  「哼,你们二人举止亲昵,招摇过市,怕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只瞒着我们两个老家伙。」玉掌一翻,秦彤手中多了一支玉笛。
  戴若水畏惧地连退了两步,「师父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你也晓得怕?」秦彤斜乜着徒儿,没好气道:「幸好萧道友的信是为师先接到,要是让你师公得了信,看他怎么收拾你!」
  「不怕,有师父在,总有人护着徒儿。」戴若水涎着笑脸又凑了上来。
  「都是我把你惯坏了,任性妄为。」秦彤手持玉笛在徒儿头上轻飘飘地点了一下。
  「哎呦!」煞有介事地捂着额头,戴若水高声呼痛,引得秦彤「扑哧」一乐。
  「好啦好啦,和我之间就别做戏了。」
  戴丫头卖好道:「这么说师父不生徒儿的气了?」
  「这么些年你闯出过多少祸事,真要生气哪还计较得来!」秦彤佯嗔道。
  「徒儿谢师父。」戴若水盈盈拜谢,眼珠一转,「师父,要不连那小淫贼也一并放过吧?」
  「你说丁寿?」秦彤略一扬眉,见徒儿点头,微笑道:「小淫贼?这个称呼倒也别致,与我说说怎么回事。」
  戴若水自幼丧母,对这位师父向来当亲娘般亲近孺慕,此时有求于人,便将与丁寿相识之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说个干净。
  「魔门内斗的秉性还真是难改……」
  「师父说的是,徒儿初也以为他是魔门对头,才出手相助,若不是他后来自承,徒儿还真被他瞒过了呢。」
  「如此说来这个姓丁的小淫……咳咳,小子当真狡诈……」险些被徒弟带歪的秦彤眉峰轻攒,悠悠说道。
  「可不是么,而且还贪财好色,欺男霸女,诡计多端,巧言令色,一张嘴能吐出花来!」想想被那小淫贼捉弄着从太白山顶背到山下,戴若水便气不打一处来。
  秦彤玉笛敲着掌心,自语道:「此等恶徒,杀之不惜,也算为天下除一祸害。」
  正在点头附和的戴若水霍地一惊,「师父,您要杀他?!」
  「不说武林与魔门之间仇深似海,便是如你所言,此子恶贯满盈,还不该杀么?」秦彤反诘徒儿。
  「不不不,徒儿适才只是一时抱怨……」戴若水双手连摇,暗道小淫贼这下可被我坑惨了,急忙解释:「其实那小子所作所为也多是为国为民之举,纵小节有失,大义未亏,他所贪之财未有一文公帑,所……所得手女子也都是出于自愿……」
  纵然戴若水一向率性直言,说到这里也不禁红透粉颈,两耳发炽。
  「豺狼嗜血,本性难藏,单从他财色方面欲求不满,便可知其秉性为人,此子不除,必成大患,为师这便为天下诛杀此獠。」秦彤振袖而起。
  「不,师父,您听弟子一言,那小……丁寿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弟子愿意作保!」戴若水扑通跪地,牵着秦彤道袍苦苦哀求。
  秦彤转过身来,凝视徒儿娇嫩粉靥,轻声问道:「你喜欢他?」
  「没有!」戴若水断然摇头。
  「没有就好。」秦彤喟然一叹,重新入座,将爱徒拉起,柔声道:「古来大奸大恶之徒多以仁义作饰,那丁寿如今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你说他不取公帑,那他所得贪渎之财又来自何处,难道不是民脂民膏!」
  「他……」戴若水想要帮丁寿辩解几句,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彤止住徒儿话头,「依你所说,他更是个花言巧语的轻薄浪子,真要看上哪家女子,一般弱女怎敢不从,便是有那心高气傲本事大的,凭那如簧巧舌一番下来,怕也要糊里糊涂铸成大错,他届时若再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又教那些苦命女子如何得活,这何啻于杀人害命!」
  「那小淫……小贼其实也没恁大本事。」戴若水嘟着樱唇暗自不服,小淫贼容貌寻常,本事稀松,凭什么哄得许多女人都去爱他!
  秦彤玉面一肃,「怎么没有,我的好徒儿不就被他花言巧语欺哄得要违背师命么!」
  「徒儿没有,那是……哎呀,反正不是因为那个啦!」一向口齿伶俐的戴若水突然变得笨嘴拙舌,若说她是喜欢上了那个满脸带着坏笑的小淫贼,戴姑娘是打死也不认的,秦淮河畔萍水相逢,她出手相助只是一念之仁,再到平阳重逢,相随一路看他断狱审案怪招迭出,那些胡子老长的官儿们一个个被戏弄得狼狈不堪,也不失为旅途寂寞的一番调剂,纵是偶尔几次小捉弄让她恨得牙根直痒,可随后他也总有法子伏低做小令她转怒为笑,这可比整日端着架子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道貌岸然之徒和畏首畏尾只知点头哈腰的应声虫儿们有趣得多。
  「徒儿向您求情是因为他有疗伤之德,对,就是因为这个!」
  「傻孩子,你怎不想想,伤你的是谢晚晴,道破你伤情的是邝子野,教他如何疗伤的是白壑暝,一个个都是魔门中人,安知不是他们合计的一个圈套,就是为了骗你入毂。」
  「骗我?不会吧?魔门中人不是四分五裂,互相算计么?」
  「那是对内,对整个武林他们从来都是与子同仇,否则又怎会引起数十年的武林浩劫,」秦彤双目忧思,似乎徜徉往事,良久才幽幽一叹,「无论如何,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好生在家尽孝,师公那里我自与你分说。」
  「师父……」戴若水还想再度求情。
  「你若还当我是你是师父,便照我吩咐去做。」秦彤声音转厉,不容置疑。
  「是。」师命难违,戴若水俯首听命,眸中隐隐泪珠打转。
  看着徒儿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秦彤怜爱之心顿起,不由放缓语气:「大劫将起,武林中怕无人能独善其身,你涉世未深,还是不要牵扯其中。」
  「师父要怎样处置那小子?」戴若水音带哽咽问道。
  「那便要看他运气了。」秦彤眼神中闪过一丝惘然,拂袖而出。
  「师父!」戴若水疾步跟出,只闻空中一声鹤唳,庭院内空空如也。
  鼻尖一酸,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滚落衣襟。
  
  「大捷!大捷啊!」姜奭一脸欣喜地跑进了戴府后宅,姜、戴两家是世交,公子小姐更是青梅竹马,关系非比寻常,也未有下人敢来阻挡。
  「若水姐,大……」甫一进门的姜奭顿时愣住了,房间内酒气弥漫,闻之欲呕,哪有半分女子闺阁的模样。
  一个空酒瓶骨碌碌滚到脚边,姜奭顺着来路看去,内间白纱帐幔遮掩的碧纱橱旁露出半截小腿。
  「若水姐姐?」姜奭绕过帐幔,只见戴若水娇腮酡红,半坐半倚在里间的一张花几下。
  「若水姐,你怎么躺在这里?」姜奭关切问道。
  乜着惺忪醉眼,戴若水好不容易看清来人,星眼流波,咯咯笑道:「我道是谁呢,是你啊,小姜子……」
  「快起来,地上寒气重!」姜奭急忙过来搀扶。
  「不,我不起来,我还要喝……」戴若水喝得骨醉筋软,再没了往日英风,虽然张牙舞爪,还是被姜奭从地上拖起。
  怎么还染上酗酒的恶习了,姜奭被贴着身子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头,还是把醉的一滩烂泥般的戴若水扶抱在怀。
  「这是怎么了?」姜奭小声抱怨,轻声道:「若水姐,且到里间躺着,我去为你倒些水来。」
  「我不喝水,我要……喝酒!」倚在姜奭怀里的戴若水并不老实,两手胡乱挥舞。
  「好好好,甭管喝水还是喝酒,你总得先躺在床上吧。」姜奭如哄孩童般顺着戴若水道。
  「嘻嘻,小姜,还是你好,总是顺着我……」红唇中喷着酒气,戴若水点着姜奭额头,笑呵呵地打了一个酒嗝。
  姜奭险些被熏了个跟头,漫不经心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不从小到大,习惯了……诶,你扯我衣服作甚,住手,啊——」
  
  戴若水再度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捂着宿醉后疼痛欲裂的脑袋,只觉一阵口干舌燥,「水——」
  开口要完水戴若水这才想起,自己为图清净自在,院子里不留随侍丫鬟的,看来只有自己亲力亲为了。
  扶着床栏缓缓站起,戴若水在桌上寻了茶壶,也是倒霉,嘴对嘴倒了半天,涓滴也未入口。
  「呶,给你。」一杯犹带热气的茶盏递了过来。
  「小姜子?」戴若水惊讶地打量着来人,接过茶盏,嗯,温热得宜,正好入口,立即一饮而尽,还毫无风仪地咂咂嘴巴,「还要——」
  姜奭瞥了她一个白眼,拿过杯子走了出去,不多时又捧进来一杯。
  两盏下肚,戴若水才算解了口渴,满意地用衣袖抹抹嘴,才想起似地问道:「小姜子,你怎生在这?」
  饱含悲愤地哼了一声,姜奭扭头就走。
  嘿,长本事了?戴若水心底小火苗蹭蹭上窜,跟着出去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大小的鼻涕虫。
  姜奭正坐在廊下门槛上呆呆地望月亮,身旁生着一个红泥火炉,手边还摆着一把蒲扇,戴若水算是晓得自己方才的热茶从哪里来的了,心头不由一暖。
  「你一直在这里看火?」戴若水挨着姜奭坐下。
  姜奭脑袋向边上一扭,懒得看她。
  柳眉一竖,戴若水娇叱道:「好言好语不会答话了?皮痒了不是?你……哎呦,你怎么穿成这样!?」
  戴若水此时才发觉,姜奭裹着一件极不合体的外袍,里面空空荡荡似乎连中衣都没有穿,脚下踩着一双木屐,上面露出半截弹墨绫裤,不伦不类的扮相引得她哈哈大笑。
  「你还笑?不都是你害得!」姜奭气得直接蹦了起来,「你醉便醉,吐就吐,何苦非要全吐在我怀里,腌臜死了,若不是去寻了戴伯伯几件衣物,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扶着脑袋想了半天,戴若水终于忆起醉后的事情,自知理亏,难得带着歉意道:「对不住,小姜,让你受委屈了。」
  「知道就好。」姜奭把头一扭,很有几分傲娇。
  「那你还不早些回去,与我这喝酒撒泼的婆娘待在一起作甚?」戴姑娘倒也颇能自我解嘲。
  「你醉成这样,我不放心,再有……」姜奭回身从桌上取过一份军报,「大同报捷,特来与你知晓。」
  「你们军旅之事我没个兴趣,知晓个甚。」戴若水意兴阑珊,对面前军报视而不见。
  「你不是关心丁大人安危么?」话一出口,姜奭就已后悔,一语被人道破心事,恼羞成怒之下,自己怕是少不得一顿好打。
  「你——」戴若水才要作色,忽然云收雨住,轻松一笑,「哪个是关心他!
  」
  害怕心底再度被姜奭看穿,戴若水急忙背转娇躯,云淡风轻道:「姐姐我是关心边地百姓。」
  「丁大人也好,百姓也罢,军报在这里,看与不看,自己做主。」姜奭将军报扔在桌上,踩着木屐「踢踏踢踏」地走了出去。
  眼角余光瞥了眼桌上军报,戴若水轻咬樱唇,回头瞧瞧院外无人过来,迅速抄起细看。
  「平虏套贼不战自溃,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与提督宣大军务都御史文贵、巡抚大同都御史崔岩汇集大同、山西、延绥三镇兵马,合兵东向,巡抚宣府都御朱恩、总兵神英领宣府副总兵、新开口左参将、各游击将军合宣府兵二万八千,于正德二年十二月壬午,与虏合战……」
  「若水姐,我的……」
  戴若水正看得入神,姜奭突然去而复返,心虚不已的戴姑娘如烫手山芋般将军报甩了出去,「拿走,快拿走!谁看你的劳什子!」
  「小弟是说,我的衣服若是洗净干透,烦请着下人送回来。」姜奭尴尬笑道:「这军报本是摘抄,我留着也是无用。」
  眼见戴若水柳眉已经竖起,姜奭急忙习惯抱头,「好姐姐,我这便走,你别发火。」
  「站住!既然回来了,便留下陪我喝酒。」戴若水不知从何处又翻出几瓶老酒,大马金刀地往桌前圆凳上一坐,豪气万丈。
  尚有心理阴影的姜公子有心不从,但看着戴若水杀气腾腾的眼神,那个「不」字终究没敢说出口。
  「姐姐有心事?」常言说酒壮怂人胆,三杯烈酒下肚,姜奭胆子也大了起来,问了句平常不敢问的话。
  「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戴若水老气横秋地呵斥道。
  姜奭听话的很,点点头只顾喝酒,他不愿说话了,戴若水反倒主动说了起来。
  「小姜子,你说姐姐美不美?」 戴若水单手支颐,娇慵问道。
  看着颊染胭脂,更添娇媚的戴若水,姜奭由衷道:「美。」
  「那你喜不喜欢姐姐?」戴若水眼波盈盈,玉颜生春。
  姜奭苦笑:「若不喜欢,怎会被你从小打到大还甘之若饴。」
  「傻瓜!」戴若水嘻嘻一笑,顾盼嫣然,「那姐姐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不好。」姜奭决然摇头。
  本是有心逗弄这小家伙的戴若水反倒一怔,「为何?」
  「姐姐与我之间只有姐弟之情,而无男女之爱,我二人绝非佳偶。况且——」姜奭手指轻点军报:「姐姐心中已有所属。」
  许是酒意作怪,此番戴若水一无恼怒,二不否认,只是伏在案上,盯着摇曳烛火,许久后才幽幽道:「我也不知心中是否爱他,也许不过是我的一时臆想,只是……听师父说要杀他时,我的心真得会疼……」
  仰脖又灌了一大口酒,姜奭连气也粗了几分:「去找他!」
  戴若水眼神飘忽,「师父不许,说我听了那小贼花言巧语,会铸成大错……
  」
  对着黑洞洞的瓶口看了半天,确认里面无酒,失望的姜奭将空瓶随手丢掉,大着舌头道:「是对是错总要去做了才知道,便真是大错,也好过余生后悔错过!」
  醍醐灌顶,萦绕心头的疑虑茫然顿时消散,戴若水兴奋地在姜奭肩头一拍:「小姜子,真有你的,果然是个好酒友!」
  「扑通」,姜奭身子一歪,滑到了桌子下面,呼呼鼾声随即响起。
  「就是酒量差了些!」戴若水浅浅一笑,将姜奭扶起,安置在自己闺阁绣榻上,毫无避忌地为他脱鞋宽衣,铺床盖被。
  收拾完毕,又端详了兀自酣睡的姜奭片刻,戴若水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包裹,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沉沉夜色……
  
  长白山,天池。
  寒风呼啸,飞雪飘舞。
  李明淑闭目盘膝于白头山峰巅,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白雪,彷如冰雕般一动不动。
  直至夜幕降临,漫天星斗伸手可摘,李明淑倏地睁眼,晶眸闪动,翩翩身姿已随风而起,从峰顶回旋飞落,人尚在空中,陡然间一声轰鸣,一道耀眼剑光横空而出,波平如镜的天池水面似乎瞬间被一分为二,碧浪泼天。
  闪电般的剑芒一现即敛,如雷轰鸣声顿止,月色下池水凝波,潋滟依旧,李明淑收剑伫立,如渊渟岳峙。
  「看来你不但伤势痊愈,奕剑术更有精进。」白衣胜雪的纳兰清妍缓步走出。
  「赖你师徒二人照料,也借黑水神宫这块宝地,得以近窥天机,」星罗密布,料敌机先「,原来这才是奕剑术奥妙之处。」李明淑仰观天象,唇角也带了几分笑意。
  「伤既好了,你也可以走了。」纳兰清妍语气平静,毫无感情。
  李明淑苦笑,「我自不便继续打扰你清修,不过年余来亏得小海兰采药照料,总要向她道个别。」
  纳兰清妍玉面之上恚色一闪即逝,「她?哼,这妮子越来越不成样,年来一只貂也未捕到,问她时只说什么利用貂性良善进而捕杀有失厚道,也不知听了哪门子歪理!」
  素来少言寡语的纳兰清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明淑便知这对师徒怕是真的起了龃龉,劝解道:「海兰心性善良,也是好事。」
  「什么好事,还不是受了汉人那套假仁假义的歪理蛊惑。」纳兰清妍忿忿道。
  知道只要涉及那位宝贝徒儿,这位冰山雪女便难得镇静,李明淑当下不再纠缠此事,随着纳兰清妍回了神宫。
  黑水神宫内,冷清依旧,李明淑这年来也幸有这小丫头相伴,若只陪着一个冷若冰霜的纳兰宫主,怕闷也闷死了。
  「小海兰?」若是往常,听了来人动静,小海兰必然雀跃而出,可此番李明淑唤了几声,也不见半个人影。
  「不用寻了,她下山去了。」纳兰清妍递过一张布帛。
  只见布帛上歪歪扭扭地用炭笔写了几行字,李明淑极力辨认,才猜出个大概:「她去寻那个丁寿了?」
  「整日神思不属的,果真是受了那汉人蒙骗!」纳兰清妍冷哼道:「屡教不改,自作自受。」
  「她下山该是未久,此时去追还来得及。」李明淑深知这女娃儿对纳兰清妍的重要。
  「由她去吧,人总要吃了苦头才能长大。」纳兰清妍拂袖转身。
  看来你的冰心诀也大有进境啊,望着纳兰清妍离去身影,再看看手中帛书,李明淑摇头苦笑……
  
  大同镇,天成卫。
  这座大同与宣府两镇交汇的小小边城之内如今是冠盖骈集,武弁号呶,各路官佐纷纷至此庆功祝贺。
  还没及关门,要打的狗便跑了,一番苦心谋划的丁寿心中恼火可想而知,一腔怨气俱都撒在了突入宣府的察哈尔部头上。
  可怜达延汗诸子之长的阿尔伦台吉,也不知阿著是否走得太急将这位二哥给忘了,带着数万大军在群山要塞之中兜兜转转四处碰壁的阿尔伦没等到他的好阿弟突破大同西路的消息,反等来了几万兵甲精良的边军将士。
  提督山西宣大等处军务的兵部侍郎兼都御史文贵很生气,北虏欺人太甚,你们贴着边墙外驻牧已经够恶心人了,朝廷推举本官经略边防本就为遏制虏势,非但不知收敛,反而上门骑脸,要不给你们点教训,真不知马王爷三只眼啊!
  宣府巡抚副都御使朱恩很生气,大过年的我招谁惹谁了,从区区一个河南臬司熬到一地巡抚容易么,满以为在边地混上一任再与朝内大佬打好关系,步入中枢眼看有望,可屁股还没坐热,几万鞑子就过来寇边,你来就来吧,既然最后要走大同,为何不从崔岩那厮的阳和口入寇,非要选宣府的新开口破边,当朱某人是泥捏的不成!
  宣府总兵神英很生气,老夫戎马倥偬数十年,尽心尽力,不想晚节不保,被鞑虏打了个措手不及,若不从鞑子身上找回场子,这张老脸是没法再见军中袍泽了!
  大同巡抚崔岩很生气,本以为已将鞑虏堵在燕山之中,立功有望,竟另有一支偏师袭破杀虎口南下,若非侥天之幸,那支胡骑止步平虏,后果实不敢想,该死的北虏,本官前程就要毁在你们身上!
  大同总兵温恭很狂躁,锦衣卫的瘟神避之唯恐不及,这些鞑子反将他困在了大同,若是逗留久了让他查出些别的事来……该死的狗鞑子,害人不浅!
  真正开心的怕就是山西副总兵戴钦与延绥游击时源了,戴钦自不必说,骤担方面重任,急需一场功绩表表忠心;时源与他本是同僚,眼瞅着戴老哥在丁寿牵头的平乱之战中平步青云,时源说不眼红那是假的,他手下的三千榆林子弟素以斩首为生计,闻战则喜,战意更不消说。
  这班文武大员或许心中各有盘算,但对眼前这波寇边胡骑却是不约而同的一个念头:揍他娘的!!
  阿尔伦猝不及防之下,被四镇边军收拾得一溜够,带着残兵败将仓皇北窜,总算他还明智地预留后路,没被人堵在宣府,算是保全了黄金家族的最后颜面,至于他在巴图孟克面前如何挺过那一关,就不是丁寿该操心的事了,二爷如今要头疼的,是边镇文武应接不暇的敬酒大军。
  武将擅饮也就罢了,偏偏文官也恁般能喝,丁二爷纵是长鲸之量,也被灌得头昏脑涨,摇摇欲坠,最后幸得总督文贵过来解围。
  「缇帅海量,老朽佩服。」文经略端着酒盏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得丁二心中没底。
  「司马公,丁某不胜酒力,恕在下失礼了。」
  「哦?」文贵迅速将酒杯放下,「老朽怎敢强人所难,只是有事请托。」
  不喝酒就好办,丁寿暗松了口气,「司马请讲。」
  文贵屏退无关人等,正色道:「北虏临边驻牧,盘踞既久,时时窥伺边墙,此番虽赖缇帅帷幄运筹,临机指点,使其无功而返,但来年盛暑士壮马肥,彼若再生觊觎,宣大之地边墙数千里,我纵收敛人畜,坚壁清野,将士也难免疲于奔命,旦有防范渐疏之时……」
  文贵怅然一叹,「兵民又遭荼毒啊!」
  「边墩烽火本就为此而设,丁某已奏明朝廷,发拨墩军屯田,增给衣粮,只要能落在实处,墩军保国为家,自当尽心竭力。」
  文贵立即拍着胸脯道:「缇帅放心,老朽定当敦促此事,断不会让人上下其手,辜负朝廷一片苦心。」
  丁寿哂笑:「如此丁某代边军将士谢过了。」
  「可有时将士未必不用心效命,只是各边墩台多前代旧置,年久失修,此番大同入寇,沿路烽燧墩台未及报讯便已失事,实是力有不逮,请缇帅明察。」
  丁寿身子微微后仰,他好像琢磨出文贵所打的主意了,试探道:「依司马之意呢?」
  文贵声音立时多了几分高昂,「老朽之意更筑古旧墩台,改建中空外坚之形制,多留箭窗铳眼,内储兵械,既可烽火传警,又可伏兵御虏,北虏纵是破了边墙,也难奈台中守军分毫。」
  果然,丁寿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些,「司马,在您面前丁某是末学后进,有些言语不周之处请不要见怪。」
  文贵急忙道:「缇帅言重,但讲无妨。」
  「司马拳拳报国之心不才敬佩,在宁夏时也曾眼见数名墩军据台而守,使得几百胡骑无可奈何,足见司马之议颇为可取。」
  文贵连连点头,「缇帅明鉴,果是知兵之人。」
  「可锦衣卫也有一番查对,司马巡抚延绥时报修新式墩台一百四十七座,也是以砖木结构,外空中坚,鞑虏再至毁掉砖石,借风势纵火焚木,烟尘入窗,军士伏其中多有死者……」
  「那是那些军卒龟缩台中畏葸不敢应战,致北虏有可趁之机,并非新式墩台之误!」文贵立即红了脸,老大人从延绥到宣大,孜孜不倦地推行他的新式墩台,可容不得他人诋毁。
  前面不说好不发火么,怎么还急眼了,丁寿被老当益壮的文贵吼得脑仁儿疼,皱着眉头道:「司马少安毋躁,小子不过一家之言,您老素有才望,久历边务,思虑自然更是周详,不过司马奉旨经略边务,凡边防一切兴革可便宜行事,若要修建墩台,自修便是了,何用请托在下。」
  狠狠呼出一口浊气,文贵才想起正经事来,带着几分求恳道:「非是老朽病急乱投医,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边储匮乏,欲建新台而无力筹措……」
  「司马的苦处在下明白,可朝廷太仓也并不宽裕啊!」小皇帝比你还穷呢,真有这个心,你们别今儿浥烂几万石,明儿烧个十几万啊,银子又不是宝钞,说印就能印出来的。
  话还没出口就被堵回肚里,文贵好悬没被自己憋死,缓了一口气立即又道:「缇帅在陛下和刘公公面前都能说上话,烦请襄助一臂之力,老朽定有重谢。」
  「重谢?有多重?」
  一句诘问顿时让文贵哑口无言,这话让他这么接啊。
  看着文老头窘状,丁寿哈哈一笑,「司马不必在意,小子不过一时玩笑之语,司马所求之事有利于国,丁某怎能袖手!」
  「多谢缇帅玉成。」文贵拱手称谢。
  「且慢言谢,在下也有一事劳烦司马。」丁寿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与文贵。
  「《宣大延绥应援节度疏》?」文贵匆匆阅览:「虏骑无常,窥疏即入,九边诸将互不统属,恐贻祸患,臣为边计,奏请改弦旧制:敌不渡河,则延绥听调于宣大;渡河,则宣大听调于延绥,以为定制……」
  「说来还要感谢鞑子给咱们提的这个醒儿,此番幸得各边镇巡肯卖丁某这个面子,发兵来援,但这毕竟不是成法,再有此类事情,告急京师,文书往来,何其繁琐,故而偶发奇想,鞑子若直接来犯宣大,延绥便听调相助,套贼若过河侵扰延绥,宣大边军也出手相援,省却中枢这些麻烦,此是在下浅见,司马以为如何?」
  「别出机杼,一言中的,只是……」文贵嘴里有些发苦,他身为经略重臣,宣、大、山西三镇巡抚总兵以下俱听节制,可谓位高权重,可朝廷一旦允准这份奏疏,鞑子若袭扰宣大还好,他可以兼顾延绥军马,反正以前也不是没管过,可若过了黄河去寇边延绥,他这个提督宣大山西军务的经略大员少不得要听那边指派,情何以堪啊!
  「司马不要误会,在下并非针对足下,实是就事而言,司马是刘公心腹,在下坦言相告,你我之间不要有芥蒂才好。」丁寿索性把话挑明,省得老文瞎想。
  文贵也知道,凭这小子御前恩宠,若是一心推动,这道奏疏必定在朝中通过,此时先拿来给他瞧也是顾忌自己颜面,既如此又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老朽省得,不过此疏呈上,上意必付廷议讨论,不若老朽一同署名,也免得日后廷臣再征询边臣之意,缇帅看如此可好?」
  丁寿抚掌大笑:「司马远见,在下怎敢不从。」
  大修新墩,势在必行,这张老脸又算得什么,文贵暗自叹了口气,提笔在奏疏上签了自己大名。
  散罢酒宴,心满意足的丁寿趁着酒意来寻陪床的两个美娇娘,宋巧姣和慕容白二女一路上早已习惯在床上共同服侍,只是没料到今日美酒刺激之下的丁寿异常勇猛能战,二人被肏弄得骨松筋软,神荡魂醉,丁二那根阳物依旧坚硬如铁,高高耸立。
  眼见二女都已美目翻白,不堪再战,丁寿也只好收了性子,将两女螓首向外并排摆在榻上,他则站在榻沿用那四只粉嫩雪腻的高耸香峰夹住肉棒来回抽动,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小慕容自幼习武,身子高挑,连那对酥胸也紧实饱满,宋巧姣破身未久,两只雪团也不逞多让,只是更加绵软,丰硕的胸脯包裹起来分外舒畅,丁寿难免在她胸前多停留片刻,宋巧姣自怜身世,对丁寿从来都是尽心服侍,见丁寿喜她胸前双乳,便也主动将雪脯向中间推拢,助他动作,又见毛茸茸的阴囊不住在她眼前晃动,便吐出香嫩舌尖温柔舔舐,刺激得丁寿哇哇大叫。
  「太师叔,到白儿这来,白儿也要。」慕容白虽同样被干得浑身酸软,却看不得别人更得丁寿宠爱,见丁寿将肉棒埋在宋巧姣酥胸中不愿起身,立时揉着自己饱满胸膛媚声娇呼。
  丁寿心存兼爱,不好太过冷落这位便宜徒孙,纵有万般不舍,还是暂撇宋巧姣的白嫩娇躯,转到慕容白胸前。
  才刚握住她两只酥胸,慕容白就有样学样,檀口大张含住了丁寿卵袋,这小妮子也有股狠劲,将两个卵子含在香腮里左吸右吮,鼻尖都深深埋在了丁二臀缝里,就是死活不肯松口。
  丁寿被徒孙服侍得通体舒泰,高叫一声,长身而起,嘴里骤然一空的慕容白还未搞清状况,怒涨阳物便深深插进了自个儿喉咙,随着肉棒跳动,一股股火热阳精直喷进胃里,烫得小慕容娇躯乱颤,手足摊张……
  「老爷,战事已息,下步行程可是要回京?」春潮未退的娇靥紧贴着结实胸膛,宋巧姣轻声问道。
  轻抚枕在自己大腿上吁吁娇喘的慕容白秀发,丁寿轻笑:「不,我们回家…
  …」
  注:《宣大延绥应援节度》是正德十三年王琼提出的,丁二呛行大家应该没意见吧。
  巡按陕西御史邢缨言都御史文贵及太监刘保、都督张安,更置砖墩于延绥镇,自定边营达黄甫川延亘千里,可为制敌之具,宜嘉其绩。诏俱赐敕奖励赏银二十两、文绮二袭。边故有土墩,虽小而固,至是贵倡改之,以木构其中而衣之以甓,糜费钜万,其后多为虏所焚云。
  (文)贵迎合刘瑾意,欲毁古墩台而更筑之,内造箭窗铳眼以伏兵制虏,而其实无用。传者谓所借银尚未出京,而入瑾之门者几四分之一矣。(文贵造的这个墩台有点没弄明白,就字面看和戚少保在蓟镇修的空心敌台似乎是一个路子,但《武宗实录》里一方面记载陕西巡按对这墩台的夸赞,一方面又认为其除了花钱多屁用没有,一个没名没姓的「传者」谓,先扣刘瑾文贵一个贪污行贿的帽子。)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9:27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争颜面父请子托 谋大逆内勾外结
  南京,魏国公府。
  老国公徐俌年近六旬,子孙满堂,位高权重,身子骨一向硬朗,素来乐天豁达,笑口常开,如今却面带愁容,长吁短叹地来寻小儿子叙话。
  人还没进屋,便听屋内一阵嬉笑声传来。
  「公子爷,您别这样,大白天的……」
  「怕什么,哪个不开眼的敢打扰小爷的好事,小宝贝,你这肉馒头可是越来越大了……」
  紧随着一阵啧啧的亲吻和几声娇喘,让门外的国公爷听得直皱眉,重重咳了一声。
  屋内调笑取乐顿时停止,只余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多时,一个鬓发散乱的俏丽婢女慌慌张张从房内跑出,见了家主匆忙一福。
  徐俌摆手示意下人退下,迈步进了儿子屋子,里间内小公子徐天赐衣冠不整,松松垮垮地挽着袍子,见了自个儿老爹面不改色,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倒:「我说老爷子,您这么大岁数了还为老不尊,偷听儿子床脚算怎么回事?」
  「放屁,年纪轻轻白日宣淫,就算不顾及国公府的脸面,也该爱惜自己身子。」徐俌和幼子倒没摆什么严父派头,原配去世得早,这孩子打小没受多少亲娘疼爱,对徐天赐的娇惯放纵,更多是一种补偿在内。
  「为了家里的官司避嫌,我连锦衣卫的差事都停了,成天闲得都快发霉了,不抓紧时间给你弄几个孙子抱,能干什么?!」徐公子理直气壮。
  徐俌长叹一声,「爹寻你就是说这事,朝廷此番派来查勘的兵科给事中徐忱与巡按御史曾大有会合应天的官儿们,把咱们的官司定下了,说什么附近地方乡民都说咱府上没那块地,要将那些庄田都断给当地僧民……」
  「好啊,这么说官司定了,我可以复职了!」徐天赐乐得一蹦三尺高。
  「三儿,你没听明白么,咱家官司输了!」老国公看着手舞足蹈的儿子直纳闷,这孩子听岔了?
  「输就输了呗,府里又不指着那点庄田过活,本就是徐林那个奴才搞得麻烦事,难怪我大哥来信埋怨咱们办事不利索,您说为这点田亩折腾多久了,害得我差事也停了,都快闲闷死了……」徐天赐对老爹抱怨个不停,张嘴闭嘴就是自己南都锦衣卫的差事。
  「没有府上这些庄田,怎么把你养大的!国公府这么大家业,可不是凭空掉下!今日官司输了,其他那些百姓得了消息,涌上来纷纷诉告争田,我们该怎么办!今日丢一顷,明日丢十亩,不出几年,你们哥几个就剩下个空宅子啦!」徐俌对这个拎不清轻重的儿子实在生不起气。
  「那就按我大哥说的,多给那些和尚百姓们点银子,让他们撤诉不就完了,多大个事,还不够丢人呢!」
  「你别张嘴闭嘴大哥大哥的,你大哥早死了,老夫我没下过那个种!」徐俌是真被儿子气着了,合着老子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几个小的是丁点儿脑子都不动啊!
  「早些使钱也就罢了,如今判输了官司再用银钱疏通,示弱于人,国公府的脸面何在!你小子在留都勋贵中可还能抬得起头来!」
  「哦,这个么……」徐天赐挠挠脑袋,意识到自己跌面儿的重要性,终于打起了精神:「老爷子,您说怎么办?」
  徐俌遍布丘壑的老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爹这不是找你商量么,你那个大哥在陛下和刘瑾面前都能说上话,你去封信,让他帮咱府上美言几句,放心,不会让他白忙的,银子嘛该花的时候就得花。」
  相比较把钱扔给那些无权无势的和尚百姓,老国公更愿意用来疏通朝中关节。
  徐天赐摩挲着下巴,看着一脸期待的自个儿老爹,诧异道:「咱家朝里面又不是没人,直接请姨丈做主不就是了,何苦还要麻烦丁家哥哥?」
  徐俌的原配夫人与李东阳的续弦同为成国公朱仪之女,二人算来也是连襟,以李东阳当朝首辅的身份,以文章领袖海内缙绅的地位,应天府的官儿不会不卖这个面子。
  「他?」徐俌捋着下颌花白胡须冷哼了一声,「李西涯整日端着名士身份,为显清廉甚至让你姨娘抛头露面以字换酒,咱府上些许小事他若真想帮忙,徐忱出京时暗中关照一声也就是了,既然当时没帮,如今又怎会授人以柄!」
  「那何苦要我动笔,您老直接写封信不就得了,凭徐家两房在勋贵中的地位,无论丁大哥还是刘瑾,谁会不给这个面子!」徐天赐嬉皮笑脸地对老子言道。
  「老夫不要面子的!咳咳……」话一出口,徐国公自觉失言,急忙干咳了几声,「爹是说,你们年轻人之间,言语行文没许多顾忌,比我这老朽方便,若是你办不成,爹再出面也有转圜余地不是。」
  徐天赐嗤的一笑,「说到底,您老还是爱惜自个儿羽毛,怕留个结交佞幸权阉的坏名声,把儿子推出来做挡箭牌,是也不是?」
  徐俌也笑了,「你在留都勋贵中是出了名纨绔浪子,恣睢行事也非偶然,些许虚名也不足在意……」
  「那是以前,您儿子我如今管着南京卫事,怎么也该率先垂范,为南京万千锦衣儿郎做个表率,所以这事儿——另请高明吧。」
  看着小儿子无谓神情,徐俌太了解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了,「说吧,要多少?」
  「老爷子,你别老这么门缝里看人啊,张嘴就提银子,显得咱们父子俩外道。」徐天赐委屈万分。
  「少废话,你小子是老夫亲手带大的,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你一撅屁股,老夫都能看到你嗓子眼!」
  「您把我看得真通透!」徐天赐笑着把魏国公按在自己椅子上坐下,挤眉弄眼地笑道:「不过我真不要银子……」
  「哦?」熟知儿子脾性的徐俌有些意外,「那你要什么?」
  「您把府东面那菜园子划给我。」
  「太傅园?!」徐俌瞪大了那双混浊老眼。
  徐公子肯定没想改行种菜,东面那园子也不是什么简单菜园,而是徐府的花园,徐家先祖中山王徐达累官太傅、中书左丞相等职,洪武初年,朱元璋将自己为吴王时旧邸赐予徐达,徐达惶恐不敢受,在旧邸对面为之另建新第,永乐初年,徐达长女仁孝皇后把位于中山王府东面靠城墙的一片土地作为王府菜园赐给徐家,故此称为「太傅园」或「中山园」。
  「这本是要留给鹏举的……」老徐俌有些为难,那园子几代传承,历来都是归袭爵国公所有。
  「那当我没说,谁教咱出娘胎晚呢,什么好处都没落下不说,连娘亲的模样都记不住……」徐天赐语声哽咽。
  一看儿子开始抹眼睛,徐俌立时慌了神,「三儿,别哭,你娘下世早,也是苦了你……诶!不就是个园子么,爹做主,给你啦!」
  「谢谢爹!」徐天赐立时破涕为笑,给老父捶起了背,「孩儿这就准备写信,估摸着丁大哥回京就能收到。」
  「你小子……」徐俌正待挖苦儿子几句出口闲气,忽见有家人在外探头探脑。
  「什么事?」徐俌问道。
  家人老实回道:「禀老爷,京城有信到。」
  徐俌虽远在留都,京师动向也一向留心,毕竟一门上下许多口子人,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没准儿就要落个无妄之灾,大意不得。
  徐俌接过密信,拆开看后面色凝重。
  「爹,什么事?」徐天赐见父亲神色不对,好奇问道。
  「鞑子五万侵宣府,又有三万入寇大同,兵围平虏。」
  「这事新鲜么?」那帮草原胡虏哪年消停过,反正离南京远着呢,徐公子从不放在心上。
  「奉旨巡边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此刻便在平虏城中!」
  
  寒风卷着飞雪,吹散了又一次汹涌附城的黑潮,只留下遍地不及带走的尸身和几具犹在燃烧的飞梯撞车。
  平虏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偶有几个重伤未死的,只在无力呻吟,等待老天收取性命,从女墙垛口绵延城墙,尽是惊心可怖的斑斑血痕。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鞑虏发来的兵——」
  丁寿得意洋洋立在城头,哼了几句荒腔走板、自改自唱的《空城计》,可惜没有瑶琴在侧,否则他定学着诸葛丞相抚琴一曲,以慰知音。
  「好!缇帅雅韵婉转,余音绕梁,标下等人真是有耳福啊。」一名全身披挂的军将举着双手拇指连声赞叹。
  「好在哪儿?你知道我唱得什么?」丁寿翻个白眼问道。
  「这……」军将一脸为难,他哪儿知道二百多年后才见端倪的京剧啊。
  算了,不难为这家伙了,这个时空十全老人有没有机会生出来还两说呢,丁寿放缓语气:「姜将军,有给丁某捧场的兴致,不妨多留心一下城防,立了功才好抹罪,也免教丁某为难,你说是不是?」
  「缇帅说的是,标下这便去督促巡城。」平虏城守备、都指挥佥事姜义擦擦冷汗,躬身告退。
  「似这等渎职之人,缇帅何必客气!」身旁一个披甲扶剑,相貌儒雅的中年人看着姜义背影甚为不屑。
  「没法子啊世高兄,如今鞑子压境,还得需要他们一文一武,反正使功不如使过,静观后效吧。」丁寿笑言道。
  那日他们一行进城后,胡骑大军随即蜂拥而至,马不停蹄直接攻城,四面八方望不到头的人马向平虏滚滚涌动,大有走马而下平虏城的气势。
  今年天寒甚过往年,引入护城河的兔毛川水已结了一层浮冰,数以千计的鞑骑纵马向前,在弓箭掩护之下,将一捆捆装满泥土的草袋丢入城壕,片刻便在四面壕沟上铺出了几条攻城通道,扛着简易竹木飞梯的鞑兵顶着城头箭雨礌石争相而上,这般一反常态不惧伤亡的劲头让平虏守军手足无措,未留神竟让百十人直接扑上城头。
  正当四野鞑兵齐声欢呼时,丁寿与马昂带领亲卫反扑了回来,马昂亲军苍头多是选自北地逃人,不但孔武敢战,且与鞑虏有切齿之仇,杀起来毫不手软,锦衣卫不擅阵战,城头群殴混斗却是在行,又有卫帅亲自带领,人人不甘于后,鞑兵在城头立足未稳,便被斩杀殆尽。
  杀心已起的丁寿直接下令连砍了十余个溃兵的脑袋,命锦衣卫城头督战,眼看着缇骑们拎着血淋淋的绣春刀站在身后,终于醒过神的守军在守备姜义指挥下开始迅速反击,工科给事中段豸组织城中青壮百姓上城协守,滚木礌石、灰瓶金汁不要钱的往下狠砸,不知打退了多少次攻势,城头军民累得精疲力尽,终于城外鞑子气势渐衰,随着呜呜号角,大队人马引兵城外安营扎寨。
  挺过鞑兵猝不及防的进攻后,再往后的日子便轻松了许多,沿河修建的几座城堡本就是为阻止鞑兵南下,守城器械充足,只要鞑子敢来,总有东西招呼。
  飞梯还没搭上城头,便被城头叉竿给推开,有阴损些的明军,也不去叉梯子,直接用叉竿顶端的分叉照人身上招呼,两丈长的叉竿,只要让前端锋刃戳上一下基本人命就去了大半。
  哪怕梯子搭上城头也没关系,狼牙拍、夜叉檑这类装了几千个铁钉的大型滚檑随便拍下去一个,城墙上便是一道血槽,云梯撞车都能拍个粉碎,何况是血肉之躯,最可恨的是这类东西都是拴着粗绳,砸完人以后还能用木滚收回再次使用,闲暇时丁寿观察这些密密麻麻足有五寸余长挂满碎肉的铁钉时,头皮都有些发麻,至于其他那些所谓「滚水金汁」、泥礌、砖礌等可以就地取材,随用随造的宝贝家伙,鞑子更不知道挨了多少,只要明军不是脑壳坏了,玩出几波匪夷所思的骚操作来,鞑子再想摸到城头比登天还难。
  几天攻防下来,丁寿对身边这位段给谏倒多了几分兴趣,城头城下来回奔波,衣不卸甲,一会组织军民协防,一会又安排城内百姓为城头送饭,还真是事无巨细,凡必躬亲。
  丁寿也好奇一个科道言官怎地这般熟悉本地情务,守备姜义和管粮郎中王翀对他指手画脚的逾矩之举竟事事配合,从未报以微词,间隙将疑惑问出,段豸只有苦笑说出原委,原来这二位都有把柄在人手上。
  段豸也是刘瑾派出清查各处府库的科道之一,到此之后便一一查照账册与仓储积存,发现平虏城内上报火灾焚毁草料竟达一百四十七万束,便是其中无有私相鬻卖之事,一个防护不力的渎职罪名也是赖不脱了,那二人倒也光棍,自陈其过,段豸准备如实具本上奏,却忽得了右卫传讯:鞑兵南下,锦衣缇帅丁寿正在南来途中,万要护其周全等等。
  姜义和王翀这下可慌了神,自动忽略了鞑兵南下这点小事,丁寿大驾降临才是要命的灾祸,宁夏大沙井驿草场那场大火断了多少人的前程,他们二位也有所耳闻,巡抚刘宪、佥事贾时更是不明不白死在狱中,山陕二省同僚折戟沉沙在这位锦衣缇帅手里的不知凡几,大明官场已暗中流传一首歌谣:南山来,祸事到;雄狐鸣,阎罗叫!
  这二位当即抱着段豸大腿,嚎啕大哭,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满岁的孩子这类凄惨家事更是倾吐一番,只求给谏高抬贵手,务必帮他们度过此遭。
  按段豸初时想法,这二人交给诏狱那是罪有应得,可接了鞑兵南下的消息,又不得不依仗这城内主事的文武二人,只好虚与委蛇,答应代为遮掩,不过段豸答应的前提是我不主动说,既然人家主动问了,那就对不起了,竹筒倒豆子——抖落个一干二净,是福是祸,你二人自己兜着吧。
  不得不说,兵临城下,丁二如今还分得清孰轻孰重,没有热血上头直接将那二人法办,看那两位成天提心吊胆心不在焉的对守城也不利,把那俩唤过来直接挑明你们的破事爷全知道了,不过也不要太担心,看在你们悔过态度良好,又没像宁夏那帮不开眼的官儿们一样欺上瞒下,本官秉持今上「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八字方针从轻发落,烧毁草料该赔的赔,该罚的罚,这是跑不了的,至于其他处置么,就看这场战事的表现如何,打退鞑子一切好说,如果错上加错,那也不用进诏狱浪费粮食了,二爷直接请出御赐金牌,借你二人项上人头振奋军心。
  姜义二人初始一听事情败露,自忖必死,没想事情还有转机,当即连连叩首感谢缇帅法外开恩,拍着胸脯保证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丁大人就是他二人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等等好话说了一箩筐,之后的二人也的确打起精神,调拨军需,严密关防,城头御虏,城内安民,大事小情无一懈怠,将平虏城军情民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真让丁寿有些刮目相看,合着大明朝的官儿不是没能力,压根就没想好好干啊!
  「缇帅,鞑兵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寇边,似乎早有预谋,宣大一时应接不暇,我等困守孤城,终非长久之计,还需早做计议才是。」段豸按剑遥望城外连绵不绝的蒙古军营,忧心忡忡。
  丁寿点头,「鞑子来势汹汹,仅指望宣大兵力应对的确是捉襟见肘,少不得要请些外援。」
  段豸忧心未减,「文书往来京中旷日持久,待京营援兵赶至,鞑子怕是要深入大同腹地,贻害地方啊!」
  「京营及时敢来只是最好,便是来不了么……」丁寿冷笑:「丁某也要断他们一条胳膊!」
  段豸不解:「缇帅之意……」
  「鞑子不识天时,前番乘国丧之时寇犯宣府,已是对天子不敬,此番又趁年节入寇,我若不替陛下出口恶气,怎对得起此番巡边重托!」
  丁寿狠捶了一下城垛,阴声冷笑……
  
  蒙古兵营。
  牛皮毡帐内灯火摇曳,人影晃动,争吵声不绝。
  「阿姐,平虏城久攻不克,我等在此迁延下去何时是头!」巴图孟克第三子阿著焦躁万分。
  「台吉所言正是,公主殿下,大军每日在此消耗甚巨,仅靠山里零星村寨所打草谷实在难以维持,还是趁早另做打算吧。」多郭兰连声附和。
  任他二人苦口婆心,口水说干,据案盘坐鼓着腮帮子的图噜勒图就是不为所动,反正不拿住那个叫丁寿的小贼万剐千刀,一片片削了喂鹰,是别想让大军离开此地一步。
  「知道阿姐受了南蛮的气,待杀进大同腹地,阿弟将沿途城池村寨尽数屠了给你出气就是!」阿著拍着胸脯保证。
  图噜勒图俏目一翻,白了弟弟一眼,「得罪我的是那个锦衣卫的头头,和南朝其他百姓有什么相干!迁怒他人,不是草原英雄所为。」
  「我……」阿著被噎得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当日是谁吵闹着非要出兵报仇的,而今倒成了我拿旁人出气!暗道自己也真是昏了头,非把这个刁蛮姐姐带出来干什么。
  「公主殿下,非是老臣多事,南朝城池坚固,非旦夕可下,我等仓促分兵,后方右卫等城池围而不克,如芒在背,不如收拢大军先克右卫、威远等城,既解后顾之忧,又可借机筹措粮草,再做下步打算!」
  「不可!」阿著立时跳出反对,虽然他在撤兵平虏这件事上与多郭兰保持一致,可对他的计划却不认同。
  「此番父汗之命是要兵临城下,震慑南朝,我等在此已虚耗了许多时日,岂可再多拖延,应当立刻全军南下,沿桑干河一路东进,突袭南蛮都城。」
  「汉蛮城池俱是沿河而建,若不除去后顾之忧,土默特勇士怎能安然南下!
  」老多郭兰跺脚疾呼。
  无怪老将痛心疾首,大军行进非同小股侵扰,几万大军人吃马喂,溪水都能一天喝干,因此凡是大军开拔,多要派前锋打头,探查行军路线,最好是沿河谷行军,一来避过崇山峻岭险关要塞,二来也可保证水源充足,宣府东路军沿洋河西进,他们三万大军先走兔毛川,再奔桑干河都是一个道理。
  道理简单,明白人自然不少,明军在关墙以内沿河建了右卫、威远、平虏等城,便是为了扼守河谷要道,逼得来犯之敌分摊兵力,难以深入,你若敢对他们弃之不理,便要做好被人袭扰后方,甚至截断后路的准备,旁人如何领兵多郭兰不知,反正他是做不出将土默特这三万大军孤注一掷的事来。
  「草原勇士最耐得饥寒,离了河水,喝马奶吃肉干便打不得阵仗了?大同四周山地平缓,我等便绕开城池,翻山而过,打南蛮子一个出其不意!」阿著有自己的打算,阿尔伦五万大军兵力远超自己,且是察哈尔本部精锐,对其惟命是从,如果被他先打开了缺口,突入南朝京师,未来大汗之位可就距自己越来越远了。
  「便是突入河谷之地,汉蛮沿桑干河上还有朔州、马邑、应州等城池,不消说半路尚有大同镇城,若是大同三卫兵马沿河南下截断去路,我等前进不得,后路又断,岂不成了堵在洞里的老鼠,困也困死了!」相比争功心切的阿著,多郭兰更在意的是保存这三万部族战士。
  「老伯休要恁地胆小,南人孱弱,只能龟缩城池不出,又怎敢出城邀战,大同腹内之地平坦肥沃,多的是村庄市镇,一路打着草谷也尽够人马所需。」阿著对多郭兰的小心谨慎不以为然。
  轻骑突进,逢城便过?你小子这般心大!便是沿途一个两个城池守将懦弱胆小,还能个个都不敢出兵拦截?这般接二连三地主动上门寻死,你小子究竟怎么活到现在的!多郭兰在草原上活到恁大年岁,凭的可不是一腔热血,深知运气再好也有用完的时候,是以无论阿著如何劝说,只是摇头不许。
  「好啦!」图噜勒图被他二人吵得心烦,拍案而起,「路要自己走,花要自己采,你们想怎样是你们的事,给我留下一支军马,不打破城池砍下那丁寿小贼的头颅,我绝不收兵!」
  事情还不就是你闹出来的,如果集中兵力稳扎稳打,别说右卫城了,怕是威远都已经被拿下,如今倒好,三万兵马分成几部,大家围着最远的一个平虏城打转转,阿著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无论是进是退还是先把这个刁蛮公主应付下来再说。
  「阿姐……」
  「公主殿下……」
  咔嚓一声,矮案桌角被切下了一块,图噜勒图举起手中黄金手柄的蒙古短刀,森然道:「谁再多言,如同此案!」
  大汗金刀!多郭兰咽了口干唾,瞥向了一旁的阿著,大汗把这东西都赐给她了?
  阿著舔舔干涩的嘴唇,面对多郭兰质疑的眼神微微点头,心道你知晓某为何对这位阿姐言听计从了吧,不敢不听啊!
  面对这位刁蛮不讲理偏又得罪不起的大漠公主,二人只好认命,看来当务之急是要破了这平虏城,先逮住那姓丁的小子为公主出气再说,仅靠目前的兵力肯定是没戏了,说不得只好从后路抽调更多兵力,阿著二人也不觉纳闷,那姓丁的锦衣卫究竟怎么得罪了图噜勒图,招来这么大的怨恨……
  该死的南蛮,不仅对我无礼,还说本公主黑,某定要先割了你的舌头,再好好羞辱炮制你一番,图噜勒图瞪圆杏眼,暗自发狠,手指却不禁抚上了自己的鲜艳朱唇。
  三人正为各自心中打算,商讨计议时,帐外有兵士来报,言道营外擒了一名南朝奸细,口口声声要见领军贵人,几人心中好奇,命人将奸细带上。
  来人寻常南朝百姓打扮,三十左右年纪,形貌俊朗,双手倒缚被推进了毡帐,也不见惊慌之色,面上仍有笑意。
  「你是何人?从实招来。」多郭兰沉声喝道。
  「尊驾何人,可否先行见告。」来人笑道。
  「大胆南蛮,此时此地还敢无礼,推出去砍了!」阿著厉声怒叱。
  来人面对凶神恶煞围上来的蒙古兵士,毫无惧色,只是哈哈大笑,顺从地任由推搡而出。
  「等等,」多郭兰喝止住手下兵士,侧首问道:「你笑什么?」
  「笑诸位身陷绝境而不知,反要将救命恩人推出斩首,如此自掘坟墓岂不可笑!」来人笑容讥诮。
  「大言不惭,以为凭几句虚言恫吓便可逃脱一死,痴心妄想!」阿著冷笑。
  「在下不才,也未活到自寻短见、自找死路的地步,甘冒杀头之险来进大营,诸位不觉奇怪么?」来人依旧笑着。
  「年轻人,你若有话不妨明言,如此故作高深,非明智之举。」多郭兰淡淡言道。
  「长者恕罪,在下之事实在是非同小可,若非见了领军之人,实不敢轻言片语。」来人终于收起笑容,肃然道。
  「某是茂明安之多郭兰,这位是巴尔斯博罗特台吉,我等身份可够?」
  来人面色微诧,随即笑道:「原来是黄金家族血脉与土默特万户之阿古勒呼当面,在下失敬。」
  来人似乎很清楚蒙古内情,多郭兰与阿著相视一眼,目光中都有疑惑之色。
  看了一左一右的二人神情,来人唇角轻勾,又对正中据案胡坐的图噜勒图微微一笑,「观芳驾年纪相貌,想必就是美貌传遍草原的图噜勒图公主殿下,不才绑绳在身,不便行礼,怠慢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图噜勒图心不在焉,对这番奉承话充耳不闻。
  「你究竟是谁,为何对草原诸部之事如此了解?」老多郭兰已不再淡定。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天下之事有何不在圣教掌握之中!」
  来人萧然长笑。
  「白莲教?!」
  多郭兰与阿著相顾失色,阿著更是暴跳如雷,「来人,将这贼人装麻袋里乱马踩死!」
  由不得阿著不怒,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至正年间蜂起的韩山童、刘福通、周子旺、徐寿辉、明玉珍等各路反贼身后都有着白莲教的影子,堂堂大元,花花世界,万里江山,可说是亡始于白莲教之手,怎不让以大元苗裔自诩的他痛恨切齿。
  「台吉且慢,且听他说明来意。」
  「此等反贼的胡言乱语,有何可听的!」阿著暴怒道。
  多郭兰沉声道:「人既已在此,听听何妨,若真是胡言乱语,再处置不迟。
  」
  「你……诶!」此番出兵皆是土默特人马,念着还要继续共事,阿著纵然万般不愿,也只有跺脚听从。
  见二人争吵方休,来人才展颜笑道:「老大人明鉴,其实百年来中原物是人非,昔日圣教各路前辈英豪,早已消亡于伪明逆贼朱元璋之手,说来本教与大元也算同仇敌忾,殊途同归啊!」
  「仅凭这些虚无之言怕是救不回自己性命,」多郭兰态度冷淡,「某劝你好好想想再说。」
  此人似乎对自身生死并不在意,面对多郭兰威胁仍旧笑口常开,「相比土默特三万大军的性命,在下一人生死又算得什么……」
  多郭兰倏然变色:「此话怎讲?」
  「不才说此番南下的蒙古大军朝不保夕,若不尽早退兵,全军覆没只在翻手之间。」
  「休要听他危言耸听,此人定是南朝探子,想要诓骗我等!」阿著大功未立,反应最激。
  「危言?」那人呵呵一笑,「宣大总督文贵、大同巡抚崔岩严令大同腹地各处州府坚壁清野,山西镇兵出宁武,延绥镇三千游兵由清水营(和宁夏清水营不是一个)渡河,星夜驰援大同。」
  每说一句,多郭兰脸色就难看一分,南朝坚壁清野,大军便无处就食,那他入关所图为何?山西延绥两镇兵马驰援,合三镇之力,己方兵力已不占优,况且他久在河套,素知延绥兵将惯战精锐,不易对付,弄个不好此番便要损兵折将…
  …
  来人继续悠然笑道:「这桩桩件件的军情想必过上几日远探哨骑便能带回,在下只恐为时已晚……」
  「怎么说?」多郭兰紧张追问。
  「大同副总兵朱振由左卫出兵,一路衔枚疾进,打算先解右卫之围,随后合兵一处,夺回杀虎口,断了诸位的归路。」
  多郭兰闻言变色,后路被断,几万大军难道翻山越岭地在边墙上再挖开口子回河套么,即便一切顺利,失了水源补给的土默特三万儿郎最后回到草原还能剩下多少!
  「一派胡言,若说山西镇兵马出援尚有可能,延绥却并非文贵那老儿治下,南朝官员遇事推诿,延绥镇军怎会无令轻出,此人自称白莲教徒,某看是南朝奸细,别有所图!」阿著并非不通南朝情状,他既敢在达延面前请命出战,此前也做了一番精心准备。
  多郭兰心中一动,对呀,他们才破边数日,按时间来算,烽火传递到南朝京城不久,即便南蛮朝中那些官儿一改以往拖沓,但商量对策,传递军情,各镇兵马再准备粮草起行,都需要些时日,怎会来得恁快!
  「消息传递京中自然需要些时日,可这番谋划却是出自平虏城中的一个人,此人深得伪明皇帝信托,有便宜专断之权,又依附权阉,行事狠辣,各镇疆臣接其党羽传报,不敢不听命行事。」
  「此人是谁?」阿著与多郭兰异口同声问道。
  「锦衣佞臣——丁寿!」
  正在魂游天外的图噜勒图突然蹦了起来,「没错,就是那小恶贼!!」
  
  「阿——嚏!」哪个混账在念叨二爷,丁寿揉了揉鼻子,非常不爽地翻了个身子。
  鞑兵围城,丁二日子也不好过,每日随着巡查城防,顺道再看看躲入城中的百姓安置,几日没得到空闲和两个小美人来上一发不说,连觉也未睡个囫囵,今日将近五更天才算找着机会回房休憩,可才睡着没多久,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怎么了世高兄,鞑子又攻城了?」丁寿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段豸问道。
  「没……没了……」
  「谁没了?」丁寿急道。
  段豸好半天才将气喘匀,「围城的鞑子没了!」
  
  曈曈初日破开云雾,金色晨曦之下,河谷间尽是源源不绝的行进队伍。
  「借奶还黄油,借牛还骏马,我们蒙古人知恩图报,还请李先生转告贵教教主,此番传讯之情土默特定有厚报。」
  多郭兰向眼前的年轻人——白莲教三坛之一的青阳坛坛主李大仁,拱手作别。
  李大仁笑容依旧,「老大人客气了,我等目的相同,皆为掀翻紫禁城中的皇帝宝座,互帮互助,本是应有之义。」
  图噜勒图乘马经过,李大仁笑施一礼:「公主殿下一路安好,待来日有暇,大仁定往拜会,以偿今日礼数。」
  图噜勒图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策马疾行,这南蛮的笑容好假,还不抵那姓丁小贼的坏笑,起码「坏」的真实,毫不做作。
  遭人冷落的李大仁面色不改,转对神色怏怏的巴尔斯博罗特,未语先笑:「
  台吉也休要英雄气短,我们汉人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小挫,未尝便是坏事。」
  阿著没好气道:「草原上丢了马就是坏事,不会给自己找别的借口。」
  「放眼一寸,可见江山万里;挪动一步,便可直上云霄,台吉乃草原豪杰,若想更进一步,何必拘泥一处呢。」
  「什么意思?」阿著皱眉。
  李大仁将阿著引到僻静处,仍是笑道:「台吉兄弟众多,非龙即虎,与其争一时长短,何不将眼光放到别处,另寻外援。」
  「外援?哪个外援?」
  「近的么,大土默特兵强马壮,火筛塔布囊勇冠草原,岂不就是绝好的外援,台吉费心经营一二,必能让塔布囊发觉台吉有别诸子的过人之处。」
  「远的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
  「是我们,我等乐见台吉宏图大展,」李大仁更正道:「白莲教弟子遍布天下,数以万计,其中人才济济,时机成熟时里应外合,何愁台吉大业不成。」
  「你们想要什么好处?」
  「待来日台吉马踏中原时,为我圣教正名,立白莲为国教,允我等广传大法。」
  「好,某应下了。」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巴尔斯博罗特心底野心萌动,尽是对权力的渴望,李大仁眉梢眼角除了笑意,无人知其心中所想……
  喂马喂三伏,喂牛喂三九,此番冬日出兵得不偿失,部落中未得尽心饲养的牛羊有多少能够挺到来年开春?多郭兰看着夤夜起行的疲惫部众,心中哀叹:土默特,何去何从……
  这回算你命大,早晚有一天要你跪在我的面前磕头求饶,图噜勒图眼中火苗跳动,暗自发狠:丁寿小贼,走着瞧!
  
  绥德,戴钦府后宅。
  「不让人省心的小淫贼,蠢得和猪一样,别人也赶路,怎么就你被鞑子堵在城里啦!」
  戴若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行装,嘴上还不住自言自语:「爹也是,去山西赴任也不带人家,从他那儿动身岂不快多了,出了事也不知通传一声,还得小姜得了军报过来报讯,哼,这账回头再算。」
  「小淫贼,你最好别出什么事,不然我……你做鬼我也放不过你!」翠绿玉笛插在腰间,出风毛织锦斗篷往颈间一系,拎起才打点好的简单行囊,戴若水心头默祷着打开房门。
  庭院中雪压枝头,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秀逸身影如玉树般傲立其间,闻得声响回身一笑,好比雪中寒梅,迎风绽放。
  「若水,哪里去?」
  「师父……」戴若水不由呆住,手中包袱轻轻滑落。
  注:发现前文一个小bug,沈德符《万历野获编》里说:「徐鹏举者,中山武宁王七世孙也,父奎璧,……及长则父已殁,以正德十二年嗣祖爵」,私以为徐俌长子早死了,最近看到徐俌的墓志铭,里面提到「子男三,长璧奎先一年卒」,这么看徐鹏举他爹是正德十一年死的,不过两个版本里连名字都不对应,所以就按照前文当他早死了吧。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9:12

第四百三十八章 锦衣郎巧计退敌 大漠女舍身护主
  人喊马嘶声夹杂在寒风中,千余如狼似虎的鞑骑迅速将小小的山村团团包围,在带队军将的命令下,分出一队哨探警戒,其余人等或纵马或步行,分段突进。
  蒙古战法源自田猎,堵截围歼分工明确,只要村内还有活人,保证可使其无一人漏网,当发着狼嚎的草原胡骑成批涌入村内,准备将村中积储拷掠一空时,一个个却长大嘴巴,慢慢停下了脚步。
  长长的桌案上,摆满了各色菜肴,虽然酒残羹冷,对于这些草原汉子还是充满莫名的诱惑。
  塞外苦寒,天灾不断,各部族逐水草而居,这些久经风霜磨砺的大漠汉子平日里大多以肉干奶酪、干果野菜为食,即便掠了些汉地百姓开垦农田种植粮食,一来所得甚少,大多要供应部中贵人,再则少了盐酱调剂,吃起来缺滋少味,难以下咽,相比大明治下,莫说动辄十余个菜肴飨客的江南百姓,便是北地庄户整治的日常果蔬对于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
  一众面临刀丛剑雨也不皱眉头的粗豪汉子痴痴呆望着桌上饭菜,大口吞咽着唾沫,终于一人忍耐不住,抓起一盘青菜花炒肉,张嘴就倒进一半。
  一人带头,其他人纷纷效仿,涌上前争抢桌上酒菜,乱纷纷聚成一团,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图噜勒图在数十亲卫护持下进了村落,见到的便是部下们一个个吭哧吭哧伏案大嚼,嘴上吃着,手里拿着,眼睛还不忘盯着,但有人去拿自己眼中菜肴,立即扑上去抢夺扭打的一副乱象。
  图噜勒图气得柳眉倒竖,抽出马鞭逢人便打,娇声喝骂:「起来,都给我起来,你们都是大漠的雄鹰苍狼,不是吃腐肉的秃鹫鬣狗,快给我放下!!」
  裹着金丝的鞭梢劲头十足,凌厉不弱刀剑,一鞭下去就抽得人皮开肉绽,打得一众兵卒哇哇大叫,抱头鼠窜,但却舍不得放下手中食物,数九寒冬,家中积存早已吃净,那些冻死饿毙的牛羊身上又有几块好肉!此番若非为了给家人抢夺活命的食物财货,谁会在这个冻死人的时日拼死破关!一路南来,多少命薄的同伴熬不过饥寒倒毙路边,此时能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便是死了也好过去做那饿死鬼!
  见自己连声厉叱之下这些卑贱家伙们还不遵令,图噜勒图恚怒更盛,踹倒边上一个蒙古军卒,鞭子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抽去。
  那汉子痛得眼泪直流,还是拼命将手中的三张猪肉韭菜饼儿往嘴里狂塞,他越是如此,图噜勒图抽得越狠,抡起玉臂一气几十鞭子下去,汉子被打得伤痕累累,再也无力吞食,只能伏地轻声呻吟,其余抢食的蒙古人为她气势所吓,讪讪停了下来。
  图噜勒图怒气未消,仍要继续,几名军将纷纷上前劝阻。
  「公主息怒,犯不上与他这下等人一般见识。」
  「是啊公主,他一条贱命算不得什么,您气伤了贵体可大大不值。」
  图噜勒图又狠狠抽了两鞭子,胸脯起伏不定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丢人现眼的家伙,我们蒙人是长生天的骄傲,不是争抢剩饭的饿狗,看看他们一个一个成什么样子!」
  「大军长驱而入,粮草不足,就是要轻兵速进,震慑得南蛮龟缩城池不出,那时南朝百姓无处可逃,你们想怎么打草谷不可以,却在这里做无谓争抢,丢尽蒙人颜面!」
  几个军将被训得面红耳赤,碍着对方身份高贵,只得连声称是。
  一个年岁较大的将军试探进言:「公主所说极是,只是看这村落空无一人,应是得了烽火报讯躲避起来,儿郎们一路辛苦,不如让他们就地饱餐一顿,届时扑城也好,搜捕南蛮百姓也好,也多有几分力气,公主以为如何?」
  怒火消了许多,图噜勒图细长凤目乜着那军将,冷哼一声,「反正这些人都是多罗你的部属,你看着办吧。」
  「谢公主慈悲。」蒙古老将多罗抚胸一礼,看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躯体,微微皱眉:「带他下去治伤。」
  多罗又转身对其余人下令道:「公主开恩,允你等用饭后再做打算,尔等分批进食,不得争抢,否则军法从事。」
  一众蒙古军卒齐声欢呼,各自狼吞虎咽,多罗安排人继续搜索村中积储,外间哨探轮番用餐,不可轻忽戒备。
  图噜勒图在亲卫护持下来在一棵大槐树后避风休憩,饮了一口从人捧上的马奶酒,擦去沾在朱唇上的酒渍,看向胡吃海喝的那些人眼神中满是不屑。
  「去,拿我的伤药,给适才那人治伤。」
  「公主恩德如阳光般普照草原,那厮真是好福气!」旁边侍从连声恭维。
  「少废话。」图噜勒图可不吃这一套。
  侍卫知晓她喜怒无常的刁蛮性子,也不敢再多话,拿了伤药去寻那个挨打的倒霉鬼。
  说是抬下治伤,其实蒙古军中药物不多,似这等征集而来的普通兵士只是简单敷些草药包扎,便将人安置一旁,背部被打得满是伤痕的军卒不能仰卧,只能趴在空地上喃喃呓语,状甚凄惨。
  「额吉,俺从南朝得了好多粮食,还有五彩的绸缎,阿弟阿妹有新衣穿了…
  …额吉不要哭……」
  听到这个健壮的草原大汉在伤痛昏迷中不断呼唤母亲,取药来的侍卫心中感怀,为他敷药的力度也轻了许多。
  伤口接触药粉通常很痛,这名蒙古兵士好似已神智昏迷,只是不断在半梦半醒中畅想着此番打草谷所得收获,来年家中的宽裕日子,未有丝毫痛觉。
  背部外敷包扎完毕,那名侍卫又将伤者翻过,准备给他口服另一份伤药,才翻过身子,一见对方面容不由惊慌失措,将人直接丢在了地上。
  「公主!!快来看!」
  属下的大呼小叫又引得图噜勒图不快,起身怒斥道:「慌些什么?啊!」
  看清那名伤者面容,一向刁顽的图噜勒图公主也花容失色,掩唇惊叫。
  只见那名面容粗粝的健壮兵士脸色青黑,七窍中正有黑血不断溢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把……把他打成这样么?不……不是我…
  …」惊诧之下,图噜勒图有些语无伦次。
  又是一阵桌倒椅翻的嘈杂声响起,村内正开怀聚餐的数百兵士不断有人跌倒,无一不是面色青黑,七孔流血,引得一旁同伴连连惊呼。
  「不好,有人下毒!」见多识广的老将多罗失声惊呼。
  「毒?谁下的毒?」骤经大变,此时的公主殿下六神无主。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一间屋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眨着一双好似女人般妩媚的桃花眼,一脸坏笑俯视着村内众人。
  「你们鞑子行事真是拖沓,连吃顿饭都要折腾许久,枉费丁某一番心思,才放倒了这么几个……」丁寿大摇其头,甚为失望。
  「汉蛮,你是哪个?」图噜勒图马鞭遥指,怒声喝问。
  「皇明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恭迎诸位。」丁寿在屋顶上潇洒长揖,翩然有礼。
  「锦衣卫?丁寿?」图噜勒图蛾眉轻蹙,一旁多罗耳语几句,恍然道:「你是南朝小皇帝的侍卫头儿?」
  「这么说也不无不可,」丁寿惫懒地掏掏耳朵,打量着下面的娇俏少女:「
  没想到鞑子里也有这么漂亮的婆娘,只可惜黑了点,喂,小鞑婆,你又是哪个?
  」
  「凭你也配问某的名字!」图噜勒图一向自负美貌,丁寿此言可说是往死了得罪,当即一甩马鞭,「杀了他!」
  身旁亲卫立即张弓搭箭,一波箭雨瞬间笼罩屋顶,丁寿毫无惧色,袍袖飞舞,罡风之下飞蝗倒卷,反倒是是四五名侍卫闷哼中箭。
  「废物!」在众人护持下的图噜勒图愤愤顿足,「杀不了他,我把你们全都献祭长生天!」
  周围人等不敢怠慢,弓弦颤动,箭如飞蝗,密不透风。
  丁寿身形一闪而没,转眼间出现在另一侧屋脊,嘻嘻笑道:「倚多为胜谁不会,看我的!」
  言罢一抬手,一支信炮飞到空中炸开。
  多罗脸色一变,难道此处还有伏兵!?
  图噜勒图可不想这些,只是催促手下人快些擒杀那南蛮小子,手下亲卫追着丁寿冲进一间间茅舍,可进去的全都如泥牛入海,没了声息。
  图噜勒图不疑有诈,只是鼓着香腮,连声喝令其余人等,不杀丁寿决不罢休,多罗此时心中不安更加强烈,正要遣人出去打探,忽见外面警戒的一骑哨探催马而来。
  看对方慌张面色,多罗警觉不好,果然对方还未靠近,便高声喊道:「那颜大事不好,有明军杀过来了」
  多罗心中一惊,「对方多少人马?」
  「烟尘四起,来数只怕不少。」
  「快快上马,撤出村子准备迎敌。」多罗急急振臂高呼,脖颈间似乎被虫儿叮了一下,也无暇在意。
  「公主殿下,请速上马撤离。」多罗劝说紧盯丁寿忽隐忽现身影咬牙切齿的图噜勒图。
  「急什么,草原勇士还怕几个南朝蛮子!」
  「公主殿下,如今明军兵力多少还不知晓,我方中毒损失众多,军心涣散,此时不利对战啊。」
  「你想不战而逃?」图噜勒图厉声喝道。
  「老臣不想公主失陷于此!」多罗此时也不顾对方身份,命人将图噜勒图强拖出村,他也翻身上马,指挥部众带着死伤同伴撤出村外。
  山道间烟尘斗乱,杀声起伏,一时也分辨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马,多郭兰安排多罗护持公主,便是看中他老成持重,即便明军虚实难料,他也不敢冒险让黄金家族血脉落入敌手。
  「尔等护持公主先走,其余人随我断后,徐徐而撤,不给南朝……」多罗正在分派军令,忽然大叫一声,手按心口坠落马下,气绝而亡。
  「那颜大人死啦!」
  「南朝杀来啦!」
  贵人莫名猝死,听明军喊杀声临近,加之眼见方才众多同伴中毒,惊魂未定的多罗部众慌乱之下大声惊呼,引得众人马一时间仓皇失措,夺路豕奔,自相践踏者无数。
  「不要逃!整队列阵!」图噜勒图勒紧马缰,连声下令,可她的近身亲卫适才进了村舍都没再出来,失了部族贵人的蒙古军卒逃命还来不及,谁又会管她这个来自左翼察哈尔的公主殿下!
  任凭图噜勒图喊得嗓音嘶哑,急得眼泪直流,也难挽兵败颓势,万般无奈下她也只得随波逐流,跟随败兵向北逃窜,冷不妨一枚石子不知从何处激射而出,正打在她坐骑枣红马的后臀上,马儿负痛长嘶,险些将她掀了下去。
  希律律一声悲嘶,受了惊的枣红马慌不择路,直向路旁山林蹿去,山路崎岖颠簸,林间更有低矮枝杈,如果不幸被扫中跌落山间,怕是不死也要残废,便是图噜勒图自小骑术精湛,此时也只有死死挽住丝缰,俯身贴紧马背,祈求坐骑不要马失前蹄,否则生死难料。
  一道人影紧随惊马之后,在林间倏忽穿越,彷如大鸟般灵活变幻,才如飞箭直射,脚尖在树干上一勾,又陡然调转方向,几个起落便追上惊马,合身一扑,将图噜勒图从马上扑落。
  一声娇呼,图噜勒图随着那人在山林间连滚数丈,懒得那人臂弯保护,一番折腾竟没受伤。
  在强劲臂弯中惊魂稍定,图噜勒图芳心乱跳着睁开双眼,只见救她之人衣袍破裂,两臂上还有被山石刮出的条条血痕,心中感激:「多谢……是你!」
  待看清对方泛着坏笑的面容时,图噜勒图杏眼圆睁,怒不可遏,竟是那个南蛮小贼!
  「舍我其谁!」丁寿压在刁蛮的鞑靼公主身上,才有心思细细打量:滚落的貂帽下散出一头乌黑秀发,秀眉凤目间惊恐之色未褪,碎玉般的银牙轻咬菱角樱唇,更添了几分恨意,一双长腿从弹动劲道来看也是紧实有力,至于胸部么……
  丁寿用力捏了捏,盈盈一握,虽说小了点不过弹性还不错,屁股么,二爷再瞧瞧。
  「南蛮子,你做什么?!」图噜勒图对身上动手动脚的南蛮又羞又怒。
  「你如今是我的俘虏,按草原习俗应是爷们私产,先验验货怎么了!」丁寿理直气壮,看着近在眼前的鲜艳红唇,又是一阵嘿嘿坏笑,「要不……先香一个。」
  「你……你敢对我无礼,我阿爸和兄弟们会将你五马分尸!」图噜勒图眼见对方张着大嘴向自己脸上贴近,吓得花容失色,无奈手脚被制,只能虚声恫吓。
  「啧啧,我好怕呀,看来亲一嘴亏了,得多来几下。」
  「你……唔——」柔软的嘴唇突然被覆盖,陌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她头晕脑胀,图噜勒图拼命挣扎,双手捶打着草地,鹿皮蛮靴将地上泥土都蹬翻开来,仍旧无济于事。
  渐渐地,图噜勒图放弃了挣扎,眼泪顺着面颊淌下,被男人伸出舌头,涓滴不剩地吸入了嘴中。
  「我一定要杀了你!」图噜勒图放着狠话,身子却越来越软。
  「哈哈……」丁寿品咂着少女略带咸味的泪水和脸上脂香,得意大笑。
  他的确有得意的理由,从一开始他便没打算与这支胡骑硬拼,当初杜星野曾言鞑靼各部生活困苦,每逢入关抢掠饥不择食,村内长桌上的丰盛年宴或许吸引不了生活优渥的部族贵人,对那些牧民出身的蒙古兵士却是致命诱惑,苍天有眼,恰有白老三这样的用毒行家在身边,丁某人若不玩出点花活儿,怎对得起「雄狐」之名!
  借着山风,丁寿命马昂等边骑在马尾后拖着树枝,逆风而动,大声鼓噪,做出大军来袭之相,鞑子以为中伏,军心必乱,自可不战而胜,事情也确如他所料,而且还有个意外之喜……
  硬邦邦涨起的下体紧抵着少女小腹,丁寿抚去她脸上泪珠,嬉笑道:「此时哭还忒早了些……」
  「你……要做什么?」感受到下身被一坚硬铁杵般的东西胡乱戳着,图噜勒图心如鹿撞,吁吁娇喘。
  做什么?真是个好问题,还有什么事比降服一匹胭脂烈马来的有趣呢!丁寿笑容暧昧,眼角得色再难抑制,他却忘了:得意者必忘形!
  正当丁寿挺着怒涨下体隔着衣服在少女敏感处胡顶乱撞,欣赏她羞怒欲绝的神情时,一把新月弯刀无声无息由后欺至。
  不好!丁寿感受到气机涌动时为时已晚,急切间他双足蹬地,两掌用力向下一拍,借着四肢反震之力,偌大身形捷似飞燕,凌空翻转而出。
  血花绽放,光华耀眼。
  一名全身裹着灰色布袍的瘦削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图噜勒图身侧,手中弯刀犹在滴血。
  马勒戈壁,又是这边!丁寿看了一眼左肩伤口,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年来一下,就不能换个地方么!
  「乌伦珠,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失了钳制的图噜勒图两条长腿用力在地上一蹬,鱼跃而起,指着丁寿连声嘶吼。
  灰袍人并未动作,兜帽遮掩下乌伦珠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道锐芒射出,死死盯紧对手。
  「走!」声音低沉细脆,冷漠得不带一丝情感。
  「女人?」丁寿封了穴道止血,闻声微诧。
  「什么?!」自己的近身护卫竟然不听号令,图噜勒图同样惊愕。
  「他很厉害。」乌伦珠微微侧首示意,「马在那边。」
  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图噜勒图一改脾气,扭身就跑,她知晓这个亲卫或许心狠手辣,冷漠嗜血,但从不说谎,她说这南蛮厉害,便是没把握能赢,那此时不走,保不齐又要落在他的手里,想想适才南蛮子对她的轻薄非礼,图噜勒图羞愤难当,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南蛮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方消今日之耻。
  「想走?没那么容易。」丁寿一声冷笑,身形一晃,如驽箭离弦,向图噜勒图背影射去。
  幽暗刀芒飘然而起,灰袍人出刀如鬼如魅,又狠辣异常,直取丁寿要害。
  丁寿原本目的就是引她出手,天魔手翻掌而出,横切她持刀右腕。
  弯刀诡异一闪,轨迹变幻,刀锋迎向丁寿掌沿。
  「有点门道。」丁寿不由赞了一声。
  灰袍人招数古怪,却又简单实用,毫无花哨技巧,迥异中原武学,更像是野兽捕食,追求极致杀戮,只要落入爪牙,便尽情撕咬猎物,狠辣至极。
  这般充满野性的打法,丁寿对这个人更有兴趣了,只是不知长相如何,若是过得去,这一刀之仇未尝不能换个法子来「还」,男人么,有时候应该大度些。
  展开天魔迷踪步,丁寿倏忽前后,魅影飘逸,十数招后渐已摸清对手路数,猱身而进,探掌扯住那件布袍,用力一拉,「来,露相让二爷瞅瞅……啊!」
  布帛破裂,丁寿如见鬼魅,身形电闪倒退,比之适才遇袭还要迅捷。
  山林清幽,斑斑阳光射入,映照在乌伦珠的身上,一身麻布灰衣,外罩黑甲,长长秀发半边全数剃去,只留一侧随风飘洒,鼻翅薄如蝉翼,蛾眉淡若落虹,脸颊瘦削苍白,犹如阴间尸鬼,配以发散红芒的野兽之瞳,这个女人不像是人,更像一匹择人而噬的大漠孤狼,时时渴望饱餐人血。
  猩红的舌头轻舔弯刀锋刃,长发遮住半边面颊的乌伦珠抿唇一笑,更添诡异,「怕了?」
  「怕?」丁寿同样浮起一丝冷酷笑意,降服烈马固然能满足男人的征服欲望,但若肏服一头母狼,这感觉只会更加强烈!
  「我要干你!」丁寿欲火升腾,大步向前,探掌向乌伦珠抓去。
  乌伦珠眼中厉芒闪现,新月弯刀幽暗光芒吞吐不定,无一不是凌厉狠辣的杀招。
  丁寿再无适才争斗的躲避趋闪,两掌天魔手绝招频频,连绵不绝,乌伦珠处处受制,竟无一招可使得完整。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乌伦珠不再闪躲,出手皆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斩上丁寿一刀。
  以命相搏,也要与实力相称,丁寿惜身爱命,通常出手预留三分退路,今日欲念大起,不惜损耗内力,招式瞬间变化,出手之奇鬼出电入,招数之快来去无踪,翻掌之间已拿住乌伦珠持刀手腕,反手一扭,将她拉至身前。
  「我干定你了。」丁寿强压胸中翻腾气血,斩钉截铁地重复一遍。
  血瞳中闪过一抹狡黠,乌伦珠「咔嚓」一声自己扭断右腕,身形反转,左手操起还未跌落的弯刀,向上疾撩,二人近在咫尺,刀光化作一道残影,眼见就要将丁寿一分为二。
  刀光忽敛,消失在丁寿两根手指之间,乌伦珠面露不可思议,惊奇地望着夹着自己刀锋的南朝汉人。
  「好狠毒的婆娘!」丁寿心有余悸,不想这鞑婆竟以身为饵,只为使出这最后绝命一刀,若非他有天魔秘传绝学「寂灭指」傍身,险些便吃了暗算。
  一丝殷红从唇角渗出,丁寿功力不到,强行运用「寂灭指」,内力反噬,已受了暗伤。
  不过这点内伤还影响不了丁二如今勃发「性致」,两指用力夺过弯刀,反手一掌拍在乌伦珠左侧肩胛。
  乌伦珠闷哼倒退,那条左臂也软软垂下,不待她再做反应,丁寿进步连环,欺至身前,此女的确凶悍,双臂被废,面无惧色,一脚撩阴,飞踢丁寿裆下。
  双膝一并,将那飞起秀足夹在两腿之间,丁寿面露狞笑,腿间用力,那只纤细有力的玉足瞬间成奇怪角度扭向一边。
  剧痛之下乌伦珠只凭单足蹒跚倒退,丁寿狞笑着步步紧逼,弯刀信手挥舞,数下间便将她那件牛筋穿线的乌黑轻甲割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宽松麻衣。
  单足跳跃的乌伦珠忽被脚下一根枯木所绊,终于站立不住,仰面跌倒,这下显然摔得不轻,她虽未发出痛呼,还是顿了半刻,才用肩膀缓慢撑地,挣扎站起。
  丁寿突然喜欢这种将困兽逼入绝境的感觉,待她将要站起时用足尖轻轻一点,瘦削身形立即又栽在枯叶腐土之间。
  乌伦珠一声不吭,如一条无骨蛇般扭曲着身体,用肩膀和单足支撑着再度爬起,即将功成时丁寿在她那撅起的屁股上又是一蹬,再度将她踢倒尘埃。
  「求我一声,便拉你起来。」丁寿戏谑道。
  紧咬单薄苍白的嘴唇,乌伦珠无惧无怒,只是一遍遍默默爬起,丁寿也无一例外一次次将她踢倒。
  如是再三,乌伦珠倔强如故,丁寿终于不耐,再一次将她踹倒后,纵身骑在她的腰间,两手拉住她的后衣领用力一撕,裂缯声中,一具苍白裸躯顿时呈现在他眼前。
  削肩蜂腰,骨肉匀称,因为方才的几番挣扎,娇躯上沾染许多尘土,不过仍难掩皮肤的光洁白净,这是一种妖异的「白」,仿佛死人般毫无血色,与她苍白面孔交相呼应,让人萌生一种凌虐施暴的冲动。
  「这是什么?」丁寿坐在她的腰上,抚摸着一个从她后颈延伸到背部的古怪纹身。
  乌伦珠似乎已经认命的放弃了挣扎,适才的行为过度消耗了她的体力,此时俯卧在地轻轻喘息,玉背上的古怪符文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做你想做的事,其他什么也别想得到。」
  「未必哦,待我肏服你的时候,没准你会抢着说的。」丁寿对自家老二有足够的自信。
  乌伦珠没有再说话,丁寿也不愿再等,他连衣服也懒得去脱,只是脱下裤子,撩起衣摆便端着怒涨毒龙向紧凑臀峰间戳了进去。
  没有任何前戏润滑,毒龙撑破幽径,贯体而入,乌伦珠全身骤然绷紧,仅存那条完好的长腿死死蹬着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呼喊。
  反倒是丁寿闭目吐出一口浊气,满足地发出了一声轻吟,臀肉紧凑有致,穴腔窄小干涩,硕大巨龙在层层包裹下,夹吮得十分舒爽,他忍不住开始频频抽送。
  「看不出,竟然还是个雏儿……」看着棒身上的猩红血迹,丁寿啧啧称奇,「你们这些鞑子不都是兴致来了,便幕天席地地搞上一通么,怎么,没人愿意睡头母狼?」
  破瓜之痛能耐得住,这类污言秽语乌伦珠同样当作耳旁风,枕着枯枝衰草,单薄身体随着丁寿肏弄轻轻颤动,空洞的眼神只呆望着视线所及的一片枯叶,好似那根通红火热的玉杵是在旁人身上进出。
  侧脸没有长发遮挡,这般无谓神情丁寿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好胜心起。
  二爷看你能忍多久,一把将她身子翻过,扯去残破麻衣,在那对挺立椒乳上狠揉了几下,抱紧纤细笔直的两条长腿,将犹带着处子鲜血的狰狞巨物对准蜜穴,破开粉嫩阴唇阻拦,捺着性子在穴腔内浅进浅出,拇指按住萋萋芳草间那粒相思红豆,天魔真气透过指尖,缓慢刺激挑逗。
  这般内外交攻手法之下,便是三贞九烈的节妇烈女也要如万蚁噬身,丢身告饶,可乌伦珠只是鼻翼微微颤动,眼神中毫无淫欲之相,若非丁寿感到对方穴腔内渐渐泥泞,阴蒂也逐渐充血胀大,几乎怀疑这小鞑婆对性事天生冷淡,是个石女之身。
  丁寿猛地屁股用力,一下猛插到底,这次入得极深,乌伦珠鼻腔禁不住倒吸一口长气。
  得意一笑,阳物顶着柔嫩花心研磨数遭,才抽拔而出,在门户间继续浅磨缓抽,往复数下后才来上一记狠插,这般九浅一深的欢乐之法最易调动女子性欲,便是可人的害羞性子,几番下来也耐不住主动求欢,乌伦珠却好似无动于衷,只是细腰月臀任由丁寿掌握摆动,她毫无迎凑接纳之举,不住收缩的细嫩腔壁反将丁寿淫欲逐渐挑起。
  火烫阳物进出之势逐渐加快,进入时又迅又狠,次次尽根而入,直抵花心,将花心都顶得凹进去几分,抽出时又疾又猛,穴腔嫩肉都跟着翻转而出,乌伦珠紧咬下唇,除了鼻息渐粗,没有任何变化。
  松开紧抱的双腿,丁寿凑近苍白脸颊,一气猛捣了百十下,喘息道:「你叫啊,叫出来我便放了你……」
  血色兽瞳一瞬不瞬地望着趴在自己身上喘着粗气的男人,没有一丝感情,感觉受到轻视的丁寿残虐之心再度升起,猛地将娇躯重新面朝下摁在地上,两手掰开结实臀肌,看着与蜜穴毗邻的浅褐窄涡,面上浮起几分酷意。
  「唔——」犹如烧红铁棒般的阳物猛地突入后庭,乌伦珠痛得全身抽搐,张嘴咬满一口枯枝败叶,才将那声痛呼压在喉中。
  菊蕾绽血,更添了几分暴虐快意,丁寿抓起她另一侧长发,将她上身拉近,嬉笑道:「你搅了二爷一炮双响的好事,只能来个前后开花才可弥补,感受如何?」
  原本苍白的面孔上遍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乌伦珠身子轻颤,乜视疯狂施暴的丁寿,无一分惧意,轻蔑地将口中枯叶吐出。
  「我让你倔!」抓着半边长发,丁寿如挽马鬃,胯下用力,不断撞击着紧凑结实的两瓣臀肌,肏到性起,他竟破天荒地死死咬住乌伦珠颈侧雪白肩膀,随着腥咸滋味入口,他心底萌生一股嗜血快意。
  「叫不叫?叫不叫?我肏死你!」干燥火热的肠道包裹,让丁寿狂性大发,噼噼啪啪的肌肤撞击声连绵不绝,响成一片。
  见乌伦珠紧蹙的额头渐渐舒展,丁寿知晓她已习惯后庭侵犯,冷笑一声,抽出阳物调整方向,再度刺入已渐干涩的前门阴穴,这已是二人间另外的一场较量,他有意不用天魔功法采补阴元,只是固守精关,要将这支母兽彻底征服胯下。
  前门后庭,阴穴谷道,在丁寿壮健身躯交叉不断的肏弄撞击下,乌伦珠瘦削纤薄的身形犹如风中枯叶,飘荡摇摆,当丁寿最后将一泡火热阳精喷射在她脸上时,她已不知全身上下出了几层透汗,毫无血色的苍白身躯上沾满枯叶泥土,胯间毛发黏答答的汗湿成绺,阴道后庭被撑出的两个血红肉洞久久不能合拢。
  「好,有骨气,我就喜欢拾掇你这样的,今天这次算是平手,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较量。」丁寿扯过麻衣碎布擦擦下身,随手丢在乌伦珠赤裸汗润的后背上。
  「你已经输了。」乌伦珠无力地趴在地上,面前尽是被她方才嚼烂的枯枝败叶。
  「什么?」正在提裤子的丁寿懵然不解。
  「你和我纠缠这么久,再也追不到公主了。」乌伦珠淡淡道。
  「你说那个小鞑婆?不急,人不能太贪心,此番收获有你足够了。」才出过精的丁二爷颇有几分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的贤者风度。
  「卫帅……」
  「缇帅……丁大人……你在哪儿啊?」
  遥遥呼声传来,丁寿眉心一皱,于永怎么回来了?这帮不挑时候的家伙,还想着缓过劲来再来一发呢,尽管心中不喜,还是无奈之下传声示警。
  让丁寿意外的是,率先赶来的不是马昂和于永,而是近年来对他不冷不热的白少川。
  心虚地看了眼枯叶堆上的裸躯,丁寿纵身迎上,离着老远便拱手道:「此番旗开得胜,皆赖白兄之助,三铛头当居首功。」
  「闲话少说,速速离开此地,少时鞑子便该来了。」白少川一贯的单刀直入,让丁寿一番客套都成了虚话。
  「鞑子新败,怎会恁快去而复返,白兄多虑。」丁寿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于永他们怎么回来了?」
  「平虏城有最新军情……」白少川忽然蹙眉,狐疑地上下打量丁寿一番,「
  你身上味道不对,适才在做什么?」
  「还不是借白兄的光,趁机多杀几个鞑子,染了一点血腥气,教白兄见笑,哈哈……」丁寿掩饰大笑。
  「不止血腥味,还有别的,是……」白少川挺直鼻梁微皱,细细分辨,玉面倏地一肃,厉声道:「此时此地,你还旧习难改!」
  NND,这帮玩毒药的,鼻子比狗还灵,丁寿尴尬笑道:「白兄,你听我与你解释……」
  等等,我解释得着么,你是我的谁啊?怎么老子有种被人抓奸堵门的感觉!
  正当丁二爷准备挺起腰杆,厉声呵斥白老三狗拿耗子,不对,是狗拿丁寿时,姗姗来迟的于永马昂等人也都到了。
  「卫帅,谢天谢地,您老人家安然无恙!」可怜于永大冷的天气,急出一脑门子热汗。
  「老于,不让你护送百姓入城么,怎么回来了?」
  「回禀卫帅,属下半途遇见了平虏城的人,知晓了此番鞑子寇边详情……」
  「三万鞑骑?!」丁寿惊叫,「宣府五万,大同三万,鞑子是想在边墙里过年么!」
  知道这位爷不着调的性子,于永苦笑,讪讪道:「三万鞑骑从杀虎口南下,遍袭沿途烽墩,兵围右卫,长驱而入,右卫麻将军恐卫帅在路上有失,传讯示警,幸好平虏与右卫尚有锦衣卫的信鸽通道,那边循道通传,恰与卑职碰上,故而急来报讯。」
  「鞑骑数量众多,今日缇帅谋划,虽挫其锐气,未伤其筋骨,还请速速入城,避其锋芒为上。」马昂接口道。
  说的也有道理,丁寿点头,「今日斩获如何?」
  闻此事马昂立时兴奋起来,「缇帅妙计,大获全胜,鞑子溃不成军,斩首真鞑足有五十余……」
  「等等,五十多?不对吧,村里放翻了的就有小几百,你们一路就算捡尸也不至才五十来个呀?」
  丁寿此番巡边参与战事不少,眼界也高了,五十个脑袋对出十万收十五的弘治爷是大捷,搁他眼里却上不得台面。
  马昂踌躇道:「斩杀鞑子自然远不止此数,只是有些尸身被鞑子抢回,有些人……面目不好辨认……」
  「白老三,我让你弄点劲儿大的药,谁让你把他们毒得亲妈都不认识了,合着二爷在村里上蹿下跳引人入伏,都他娘白干了!你说你……欸欸,你干什么去?」
  听明缘由的丁二正准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训诫一番白少川,扭头却发现白三爷已不声不响向他适才所来的方向寻去。
  「白兄,有些事并非如你所见……」见白少川停步在他适才颠鸾倒凤的所在,丁寿暗道一声不好,疾掠过来解释。
  嗯?举目四顾空空如也,莫说手足已断的乌伦珠,便是她的弯刀衣甲也踪影全无。
  白少川回首凝视丁寿:「此处味道最重……」
  「什么味道,你也看见了空无一物,疑心生暗鬼啊白兄!」丁寿被那璀璨星眸盯得心底发虚。
  丁寿言辞闪烁,白少川也不再纠缠,淡漠道:「或许是我多心,如今大敌压境,你最好莫要再惹祸上身。」
  「那是自然。」丁寿干笑几声,望着白少川背身而去的身影,长吁口气,又疑惑地看看寂静山林,难道适才真是做了一场春梦?
  翻手扬起衣袂,锦袍下摆片片落红已渐干涸,宛如凋零桃花,丁寿抿唇一笑:有趣……
  
  夜色如水,笼罩山林,偶尔几声山鸟啁啾,更见静谧。
  几声若不可闻的轻微呻吟自树梢传来,乌伦珠踞坐在树顶枝杈上,费力地用牙齿将破烂布条勒紧断腕,一番折腾下来,疼得她额头冒汗,几近虚脱。
  无力地背靠树干,遥望天边皎洁明月,她那双空洞无情的血色兽瞳中终于有了一抹光彩,大漠孤狼,只在暗处静静舔舐伤口,没人在乎她的生死,她也不需旁人关心,苍狼啸月,寂寞如斯……
  注:饭里下毒看着有点扯,但是真事,用这招的是丛兰,「虏五万余骑自宣府万全右卫新开口入,逾怀安趋蔚州等处劫掠,又三万余骑入平虏城南,都御史丛兰总兵官白玉等领兵追击,潜使人于田间炊饭,置药其中如农家饷……设伏以待,虏至,掠食田中,多中毒,及发伏,死者甚众。」事情发生在正德九年九月,当时秋收农忙,文中是腊月,稍微变换一下场景,其实大明朝无论对蒙古还是打日本,生化攻击的事都没少干,大家秉持人道主义立场谴责一下吧。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8:56

第四百三十七章 麻家将上下归附 大同镇左右御敌
  冬日天亮得晚,待主人麻循和于永那些锦衣卫发现「丢人」时已是辰牌初,这下可炸了锅,于永等人自不消说,自家老大丢了人头难保,麻循留宿丁寿等人本就存着借机套交情的心思,这交情还没套到半点,祸事反倒来了一桩,急得唇舌燎泡,张罗人立即阖府寻找。
  好一番鸡飞狗跳,终于在马厩里找到了人,麻循得到消息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位缇帅大人什么癖好,大晚上的竟然和马过了半夜,立即过去请安问候,待看见丁寿身旁站的那大汉时,本已挂满笑意的脸庞登时僵住了。
  「混账东西!你个马夫不做好本分营生,妄擅与丁大人攀谈,真是不知尊卑,还不快去干活。」
  麻循疾言厉色的一番训斥,随即又与丁寿赔礼,只道府内下人无知,冲撞之处万求海涵等等,丁寿笑着摆手,不以为意。
  那大汉一肚子马经,本说得兴起,遭打断后有些意犹未尽,又遭训斥,更是怏怏不乐,闷头答应一声,便去干活。
  正与麻循说笑的丁寿突然大喝一声,「麻全!」
  「诶!」正低头铡草料的麻全随口应了一句,惊觉不对,举目四顾,只见麻循面如土色,丁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麻将军,你道本官为何选了贵府做下处?祁山麻家,呵呵……」丁寿负手踱了几步,眄视麻循嗤笑道:「人犯在逃,与其沾亲带故之人锦衣卫怎会不留意一二,尊驾未免太小瞧我缇骑的手段……」
  「缇帅恕罪——」看着周边眼神不善的于永等锦衣卫,麻循张皇失措,高大身躯登时矮了下去。
  「此事与我家兄长无关,我跟你们走就是。」麻全怒冲冲闯了过来,被两名锦衣校尉联手制住,还是不停挣扎。
  「事情是我一个人的,是汉子的休要牵连无辜!」
  「住嘴!」麻循厉叱本家兄弟,连连磕头,「标下……哦不小人有罪,实在事有隐情,在下不忍见本家亲眷蒙冤,这才暂为收留……」
  「麻将军是说锦衣卫兴的是冤狱咯?」于永可不会因为彼此信奉同一个神祇而网开一面。
  麻循慌忙摇头,「绝无此意,小人本意也是想寻个时机向缇帅禀明内情,只是还未寻到时机……」
  「说得好听,若非我家大人英明,烛照万里,岂不让你这招」灯下黑「给蒙混过去了?」
  「我……」饶是麻循能说会道,也被于永一句一顶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丁寿微微摆手,于永拱手退后,「好,你便说说内中有何隐情?」
  「小人这本家兄弟传了祖上本事,酷爱养马,那洪洞方争在大同与内地间贩马为生,生意做的不小,还在边地设了马场繁育马种,慕名前来延请,他也乐得整日与马打交道,因此……」
  「等等,」丁寿打断麻循,不解道:「麻家在军中为将者不在少数,与其让他为商贾马贩驱使,何不将他安置在官家马场,为国效力?」
  「早年的确如此安排,只是……」麻循神色纠结:「我这兄弟熟知马性,人情世故却一窍不通,因看不惯官家马场……咳咳,那些做派,常与人争执,行太仆寺毕竟是朝廷官署,多生龃龉对麻家也非好事,为方争养马一来全由心意而行,他本人乐在其中,二来我等族人也少了这些烦心事,不过他一个马痴,平日只醉心养马训马,绝无会与白莲妖人勾结,麻家愿全族作保,求大人明鉴!」
  麻家还真抱团啊,丁寿瞧了眼还在不安分挣扎的麻全,暗叹白莲逆党要都是这货这样的,锦衣卫的差事可就轻松多喽,直愣愣地送货上门,让看过画影图形的丁寿初时几乎以为是认错人了。
  「那日原平驿又是怎么回事?」
  「驿站打尖,某先去了后面喂马,听了前面动静去看,见那些驿卒正砍瓜切菜般地杀人,那些官军只是抱腹打滚,毫无还手之力,某见机不对,就藏在了马厩后面的干粪堆里,才脱了一条性命。」
  尽管知道时候过得久了,丁寿还是看了一眼自己昨夜挨着麻全坐的那边肩膀,感觉似乎隐隐有股恶臭传来,自嫌自弃地皱了皱眉,离麻全远了两步,才道:「可记得那些贼人相貌?」
  麻全大脑袋一晃,闷声道:「某只看马,从不记人,只是听那些人都称呼什么」赵使者「……」
  赵景隆?算你老小子扳回一局,丁寿轻抚额头,「还听到旁的什么消息?」
  「你在粪堆里能听得多少?!你若不信,某随你处置便了,休要啰唣!」麻全能想起这些琐事已是绞尽脑汁,面对追问着实不耐。
  「缇帅不要听这混人胡话,哦不,他人虽混,却没有半句虚言,求缇帅开恩,给他一条生路!」麻循求恳不断。
  「本官信他与白莲妖人没有关联,」不待麻循面露喜色,丁寿又悠然道:「
  只是他畏罪潜逃之事,又该如何处置?」
  「这……罪状属实,只是当时海捕文书已下,他又因……驿站之事惊吓,不敢向旁处投案,求缇帅念在事出有因,从轻发落。」
  这麻循可没外表那么粗豪,丁寿心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同样怀疑押送消息走漏,山西大同两地官府已有白莲教徒渗透,只是不肯,或者说不敢明言。
  「死罪无妄,活罪难逃,将麻全贬为恩军,交锦衣卫编管,为朝廷蕃育马种,戴罪立功。」老实说,经过昨夜这番长谈,无论麻全有罪无罪,丁二都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了。
  听说还可以继续养马,麻全可不管为军为民,顿时喜笑颜开;族人性命保全,麻循心中一块大石也算落地,可丁寿显然不想让麻将军踏实过年,贴着他耳边又道了一句:「麻将军适才以全族作保,可不要忘咯,麻全在锦衣卫做好做坏,可与大同麻家息息相关,您呢,自求多福吧。」
  麻循身子一僵,笑容尴尬地唯唯称是,丁寿自然不知道,他偶然兴起的一个恶趣味,便将大明历史上有着「东李西麻」之称的麻家将,捆上了自己战车。
  不管今后事情如何,如今也算皆大欢喜,麻循命人张罗饭食,丁寿也吩咐人打点行装,准备饭后启程。
  「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用饭!」一夜未见的白少川,突然出现。
  丁寿苦笑,「便知你一来定要催促行程,莫急,一起用过饭,即刻便走。」
  白少川少有的面色凝重,「鞑骑犯边,走不得了。」
  
  「鞑骑五万破万全右卫新开口!?」丁寿看了军报,勃然作色:「总兵神英他在做什么?那个新到任的朱恩又是干什么吃的?巡抚巡抚,巡他妈个头!」
  丁寿本意趁机绕路回宣府探望嫂子月仙,偏等来了数万鞑子犯边的消息,忧心之下恼怒可想而知。
  「缇帅且放宽心,边镇之设虽主为防秋,但四季之防也在顾虑之中,鞑骑冬日来袭,必难持久深入,待其势衰,自可鼓荡而平。」麻循在一旁劝解道。
  丁寿盯着展开的边关图志,默默思索王越兵书中山川地理记载,鞑靼入侵宣府,无非是东西两条路线,东侧有燕山阻挡,沿着独石水又有独石、半壁店、云州、赤城等一串堡垒据险而守,只要不玩出正统年杨家将晃点英宗的骚操作,当保无虞,鞑子显然也清楚这点,此次入寇选择了宣府西侧的万全右卫。
  丁寿指向地图,沉声道:「鞑子翻越野狐岭,再若深入,只有沿着洋河顺流而下,经宣府、怀来、延庆,可一路直抵居庸关下,莫说攻破关口,兵临京城,便是让鞑骑出现在居庸关前,也足可震动朝野。」
  「缇帅所言不假,不过宣府为京师北方屏障,朝廷经营多年,洋河一线以宣府三卫为枢,遍布卫所州城,鞑子区区五万骑怕是一路碰得头破血流,也未必能见到居庸关上的半块城砖。」 麻循抚着垂到胸前的大胡子朗声大笑。
  「还有第三条路。」丁寿并没有麻循那么乐观,手指沿着保安州、怀来、京师之下划了一条曲线。
  「沿着桑干河谷东进,便可绕过宣府重重防御,直抵居庸。」
  麻循一愣,这条路线实在太过「非主流」,错愕道:「可若要沿桑干河进军,必要从大同而进,鞑子如今是破了宣府边墙……」
  麻循悚然警醒,惊呼道:「缇帅是说鞑子此番是声东击西,真正目的是谋夺大同。」
  丁寿缓缓摇头,「敌情未明,丁某只是做此推测,不敢断言,若大同失陷,即便鞑子畏惧居庸天险,不沿桑干河进军,而是南下走飞狐陉,其后既可再经蒲阴陉攻打紫荆关,甚或继续南下攻打倒马关,都可抵达京师,也非某所能预料。
  」
  经过才宽失陷阵前的打击,丁寿在军机大事上谨慎许多,不敢再妄下断言。
  一直冷眼旁观的白少川突然插言:「即便鞑子意图不明,我等也决不能在此坐视,丁兄,速将适才所想传讯宣大疆臣,断不可使其有兵临京师之机。」
  丁寿一怔,纳闷素来沉稳镇静的白少川怎会如此急躁,他们远在右卫,无论是宣府朱恩、大同崔岩还是总督文贵,都比他身临前敌,更加了解虏情,他这样在后方指手画脚,干涉戎机,平白招人白眼不说,万一说错了,这人可就丢大了。
  白少川似乎清楚丁寿心中所想,凝眸道:「京师不比关中,万不可使鞑骑出现在三关之下。」
  丁寿豁然,虏攻宁夏,已然震动三辅,若是再让其兵临居庸关等长城内三关,骚扰畿辅,势必朝野大哗,朝中那些酸子们最喜天人感应那套邪说歪理,打个雷还弄出个诛八虎的花活儿,若让他们借着这个由头,鬼知道能搞出什么幺蛾子,请诛刘瑾肯定是没那个种了,但恶心一下这段时间实行的各种「新政」,那是板上钉钉的。
  丁寿也不再废话,立即将其所想一一书就,令于永通过锦衣卫渠道,传讯宣大的几位封疆大吏,嘱托他们留意鞑虏动向,勿为所趁。
  「此间事自有抚臣军将处置,趁贼势未至,你我退回山西,走真定、涿州的驿站回京吧。」
  丁寿撇撇嘴,对白少川之言不置可否,战火阻隔,宣府肯定是回不去了,想想实在心有不甘,恨恨道:「我就弄不明白,隆冬之际鞑子非要入关闹腾个什么!这不成心跟二爷做对么!」
  
  沿着兔毛川的蜿蜒河谷,数以万计的草原狼骑如黑色潮水般滚滚向前。
  几名蒙古贵人在军将簇拥下驻马于河边高坡,议论不休。
  一名英气勃勃的青年用马鞭遥指着望不到边际的行进大军,兴奋不已:「有这般多的草原勇士,何愁不能马踏南朝,只有阿尔伦那般懦夫,才会坐拥大军处处受制,实是丢尽了父汗颜面。」
  青年身侧一位老将摇头叹息:「阿尔伦黄台吉也有不得已的苦处,听说他破口之后不待宣府明军反应,便逾怀安直扑蔚州,怎料明军早有预备,在阳和、天成、怀安一线险要之处囤积礌石火箭,暗做埋伏,草原勇士本就不擅攻城,不察之下损伤许多,他行进得急,攻村破镇得到粮草不多,如今后继乏力,进退两难。」
  老者对阿尔伦的称呼听来十分刺耳,青年不禁冷笑,「苍狼怎会被绵羊阻挡,分明是他无能,只要按照父汗计划兵临南朝都城,逼得小皇帝重开贡市,些许损失算得什么。」
  老者闻言面露不豫,些许损失?说得轻巧,可不是每个部族都如察哈尔汗廷般有冬季草场,天寒地冻,战马掉膘得厉害,这一路行军倒毙了多少战马,便是人的粮食也不算充足,此番若是劫掠不到足够的粮食,明年日子族人还不知怎生去熬。
  感受到老人情绪低落,青年大笑宽慰:「多郭兰老伯莫要忧心,我与姐夫早有约定,此次打开关口,所打草谷全归土默特,察哈尔不取分毫。」
  老者乃是土默特万户茂明安部的多郭兰阿忽勒呼,正为部众揪心的他闻听青年之言顿时一愣,随即狂喜:「当真?」
  「当然。」青年欣然颔首,「若不是茂明安部与姐夫相帮,怎会如此快便调派出三万大军,某阿著并非忘恩之人,些许谢意还请多郭兰老伯不要推辞。」
  哪个会推辞!多郭兰老脸都乐开了花,土默特流年不利,攻掠宁夏不顺,所得财货生口大多被夺回,沙窝一战虽说损失人数不多,却都是部族精华战士,今年土默特已然伤了元气,老多郭兰对火筛塔布囊此番出兵,心中未尝没有非议,可碍着来人是黄金家族血脉,他也不好拒绝,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心中狂喜,已然老朽的身子骨突然劲头满满,催马而下。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天黑之前抵达杀虎口,落在最后的一个千人队,留在山里喂狼。」
  看着在队伍前后策马鼓劲的多郭兰,青年得意一笑,身侧突然又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阿著,你既然不忘恩,又该怎么谢我呀?」
  青年笑容一窒,随即脸上堆出更多笑意扭过身来,「这却把我难住了,我的好阿姐什么也不缺,弟弟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谢你,阿姐你来说,只要阿著有的,随你拿去。」
  一串银铃般的娇笑,一名服饰华丽的俏丽少女打马向前,轻轻一挥手中缠绕金丝的名贵马鞭,薄唇轻抿道:「就知你会卖乖讨巧,算了,饶你一遭,便算是我这做姑姑的送给小俺答的降生礼物。」
  「那我替才降生的俺答谢谢阿姐了。」青年马上含笑欠身,对和他容貌相近的少女抚胸行礼。
  「你我同生同长的,不用来这般客套,」少女用马鞭轻敲着手心,冷哼道:「我就是看不惯阿尔伦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过早生了几日,有什么了不起!
  」
  少女便是蒙古达延汗巴图孟克与哈屯满都海彻辰所生之图噜勒图公主,达延子嗣众多,女儿却只有这么一个,自然从小娇惯宠爱,养出了几分刁蛮任性。
  青年则是图噜勒图的孪生弟弟巴尔斯博罗特,他们口中的阿尔伦是巴图孟克与满都海所生第二子乌鲁思博罗特,其孪生哥哥图鲁博罗特已死,他俨然成为众子之长,行事骄横,引得其余子女不满。(满都海与达延所生七子一女中有三对是双胞胎,不得不称赞真是奇女子)
  听了图噜勒图对阿尔伦发泄不满,巴尔斯博罗特随即附和,「就是,当初把阿姐嫁给革儿孛罗,就是他在父汗前出的主意,要不是革儿孛罗那厮短命,姐姐怕是已经嫁到朵颜,最近我还听说……」
  「听说什么?」图噜勒图长眉微扬,急声问道。
  「听说他向父汗进言,要守诺联姻,把你嫁给革儿孛罗的弟弟把儿孙。」
  「这个混账。」手中的金丝马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鞭花,图噜勒图愤愤道:「他把我当成什么?!」
  「还能是什么,」阿著歪着脑袋不屑道:「和牛羊一样,当成可以拿来交换的礼物呗,他也不想想,此番破口,顺利绕过宣府明军堡寨,靠的还不是革儿孛罗送来的那份羊皮卷,他用姐姐的名头换来的地图,成就他一个人的功……」
  「别说啦!」图噜勒图娇叱打断,杏眼怒睁道:「阿著,这回入关你要争气,一路杀到南朝都城下,给父汗看看,谁才是黄金家族的雄鹰!」
  巴尔斯博罗特见火候已到,不再多言,拍着胸脯道:「阿姐放心,此番蒙你在父汗前进言,给了阿弟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阿著不会让你失望的。」
  「南蛮子,你们最好别挡我和阿著的路,我们走!」图噜勒图一催胯下枣红马,当先而行。
  她身后一匹通体乌黑的乌骓骏马上,端坐着一个全身裹在灰色布袍中的瘦削身影,此时也要催马跟上,却被阿著一把带住了缰绳。
  「乌伦珠,待我此番立了大功,便向阿姐请恳娶你做哈屯,开不开心?」阿著挑眉笑道。
  布袍人微微侧首,冷电似的一道寒芒照得阿著心底一颤,不觉松了手,乌骓扬尘而去。
  「好一匹大漠烈马,某早晚降伏了你。」阿著望着布袍人的背影,嘿嘿冷笑。
  
  平虏城外的一座小山村。
  赖得天公保佑,今岁天顺年丰,冬日农活较少,犁田晒地、挖窖藏粮的活计早已忙完,村民们都忙着宰杀年猪,张贴春联福字,庆贺新年,此时赶到的丁寿一行,可算是不速之客。
  听人劝,吃饱饭,尽管惦念着过年去宣府玩嫂……哦……吃饺子,丁寿也没头铁到非要去撞那五万鞑骑,在听说战事稳定宣府镇城无恙后,便在马昂率队护持下绕道山西回京,途经村中打尖用饭。
  其实按马昂的意思,尽快赶到平虏卫城,休息住宿都安全方便得多,奈何丁大人非要搞什么与民同乐,这位爷兴致来了,便是白少川也只能蹙眉应允,岂会听他的劝阻。
  一百几十人的队伍对这山村来说可不是小数,何况还是一群军爷,几位村老正愁眉苦脸,觉得村中遭了劫难时,几锭沉甸甸的雪花银登时让他们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村舍中间的空地上拼凑了一溜长桌,从街头摆到街尾,桌面上摆满了各家各户整治出来的菜肴,菜色算不得精致,好在量大管饱,烧饼馒头夹炖肉,黍酒土鸡豆腐干,颇有乡间特色,在丁寿执意相邀下,村民老少也一同入座用饭。
  开始时村民还大多畏官拘谨,几杯自酿的老酒下肚,胆子也大了起来,再看那为首的年轻贵人性情和善,言笑无忌,其余军汉虽大多举止粗豪,却也没有什么扰民之举,逐渐放宽心怀,与丁寿畅谈起了收成年景。
  「好教官人知晓,皇爷爷洪福齐天,今年风调雨顺,每亩地打粮足有一石多,若是往常不好的年景嘛,也就四五斗吧。」村中族长「滋——」又饮了一个满杯,今日有人付账,平日可难得这么敞开了喝家酿的老酒,心满意足地抹着嘴道:「均摊下来,每年一亩地约能出个七八斗吧。」
  丁寿点点头,这数字与自家宣府的中下农田产出相差不多,又问:「赋税如何?打的这些粮食可够日用?」
  这位村老虽说喝酒有些上头,脑子还算清醒,不晓得眼前人具体来路,他可不敢随便掏心窝窝说话,含糊道:「年景好便多些嚼裹,收成不好勒紧肚子也能过活,种田纳粮天经地义,甚够不够嘛!」
  说得漫不经心,可看看绕着长桌奔跑玩耍的村中孩童,老人还是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此间虽挨着兔毛川水,可多是山地,土薄得很,可供开垦的田亩不多,眼看村里人口越来越多,可苦了后人娃娃咧。」
  「若是有粮食山巅可植,不滋水而生,产出又高于麦黍,老丈可愿一试?」
  村老大惊:「真有这宝贝?!老汉种了一辈子地也未听说,官人,你说的究竟是甚名堂?」
  丁寿意味深长一笑,不再多言,那村老百爪挠心,再喝起酒满嘴不是滋味,只是再三求问,难得要领。
  丁寿打量席间,护卫边军都是大同子弟,乡音让军民之间少了许多戒备隔阂,有些村中豪爽青壮已与军汉勾肩搭背拼起酒来;手下锦衣卫虽说往日都是街面上横着走的主儿,在上司面前却如鹌鹑般老实,只顾低头用饭;身旁宋巧姣将一个小女孩抱在膝上逗弄,那小女孩奶声奶气,质朴可爱,连皱着蛾眉勉强与乡民同桌的慕容白都忍不住喂了那女娃儿几筷,哈,女人果然是天生母性;白少川一如既往地自斟自饮,对脸上泛着红晕轮换上前端菜上酒的村姑少妇们一双双倾慕眼神视而不见,真生生气死人个也么哥!
  遥望远山峰峦磷磷,头顶白云飘绕,身处竹舍茅屋之间,耳听乡人笑语,还真有这么几分隐士野趣,丁寿怡然自得,连在耳边不住请求哀恳的村老都不觉得生厌了。
  「嗯?打雷了?」丁寿似乎隐约听到轰隆一声,抬眼看天,好大的日头,不像啊。
  天色未变,又是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座中其他人也都听闻。
  马昂脸色一变,长身而起,在众人惊呼中跃到了长桌上,不理被他踩得一片狼藉的菜肴杯盘,只是向西侧山头眺望。
  「那是什么?」闷轰声再响,丁寿顺着马昂目光,眺见远处磨儿山上有三丛烟柱腾起,风吹不散。
  「是狼烟,有鞑子犯边!」马昂也同样看见,且根据狼烟数量得出准确判断:「来敌在千人以上,由北而来。」
  「北面?北面各城都失陷了?」丁寿惊道,右卫以南还有玉林、威远等数个城池堡垒,前脚才离开,后面就都没了!
  马昂同样为右卫家人忧心,此时却无暇顾及,还有更紧要之事待办,肃然道:「缇帅,请速速上马,我等护送您与女眷赶赴平虏城暂避。」
  「官人,哦不军爷,可不能抛下我等啊!」村老在旁听得真切,此时再也顾不得尊卑畏惧,抓住丁寿袖子苦苦哀求,「一村老小几百口子,不能就这样落在鞑子手里啊!」
  「你们拖家带口的,如何能跟上我等,还不快收拾行囊,逃进山中暂避才是正经。」马昂厉声喝道。
  「山中也难万全啊,弘治十七年六月鞑子攻大同时,就屠了临近好几个村子,躲进山中的乡亲被他们寻到,不是用马活活拖死,就是绑在树上喂了蚊子,死状惨不忍睹啊,就是侥幸活下被他们掠去,也难逃当牛做马地使唤……」
  村老泣不成声,周遭村民也面露戚色,哭成一片,让适才吃人嘴短的丁寿真拉不下脸说出一个「走」字。
  「军情紧急,请缇帅早做定夺。」马昂连声催促。
  丁寿环视一周,见周遭俱是惊惶饮泣的村民,最后目光落在了宋巧姣怀抱的女娃儿脸上,那女娃不知凶险将至,吸吮着手指,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正盯着自己猛瞧,女孩天真纯净的眼神让他瞬间有了决断。
  「马将军,一路你常说麾下将士勇猛,可以一当十,如今以百对千,可有胜算?」
  马昂一怔,「缇帅,烽火传警未必准确,鞑兵或不过千余,也或数千,都是未知之数……」
  「或许也不过数百,」丁寿粲然,「我意已决,阻上鞑子一阵,为村中百姓争出几分生机,你可有胆量?」
  妈的,搏一把!马昂涨红了脸,暗暗咬牙,拱手抱拳:「标下惟缇帅之命是从。」
  「好,这份人情某记下了。」丁寿点头称赞,随即下令:「于永!」
  「卫帅!」于永躬身听命。
  「立即带着锦衣卫护送村民赶赴平虏城,城中可有锦衣卫驻扎?」
  于永略微思索,便道:「非是大邑,该有一个小旗驻守。」
  「会合他们,督促平虏卫守将安置村民,严守城池。」
  这事我来干?于永觉得有些不妥:「缇帅您……」
  「本官在此随边军弟兄迎敌。」丁寿淡然笑道。
  马昂麾下军士本听丁寿先命锦衣卫护送村民,心中多有不满,什么为村中百姓争取生机,还不是为了他和手下更易逃命,拿我等厮杀汉去填鞑子的窟窿,此时听说丁寿也要一同留下,不由人人动容。
  马昂率先道:「缇帅万金之躯,不可轻蹈险境,标下愿立军令,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亦不会令鞑子逾此村半步。」
  于永同样以为丁寿不放心这些大同边军,「还请卫帅领队入城吧,若是……
  若是需人督战,属下留下即可。」
  丁寿朗声笑道:「边军将士皆是血性汉子,何用督促,本官留此是为与弟兄们携手并肩,畅饮胡血,你旧伤未愈,留此何用。」
  马昂热血沸腾,激昂道:「标下愿与缇帅共餐虏肉,畅饮胡血,醉卧沙场!
  」
  马昂此番带出的一百骑军本就是亲信苍头,又为二人言语所激,战意高昂,众边军齐声高喝:「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小慕容,你……」
  「呛啷」宝剑出鞘,慕容白瞪着晶莹双眸道:「太师叔,我随你一起杀鞑子。」
  丁寿扶额,看不出这中二丫头还有点热血基因,「呃……你保护好巧姣,在平虏城中安心等我。」
  「太师叔,我……」慕容白还要争辩,手掌忽被一只滑嫩柔荑轻轻握住。
  「慕容姑娘,不要打搅老爷了。」宋巧姣对慕容白嫣然一笑,随即柔声对丁寿道:「老爷多加保重自身,妾身告退。」
  安排已毕,村老立即呼喝族人收拾行囊,去平虏逃灾避难。
  「茂田家的,你家崽子多,都数齐了,可别丢下哪个,早跟茂田说有空多犁犁外面那块地,家里肥田开一花结两果的有个甚用!」
  「二狗子,别背着你那老娘了,将她放到大车上,有人照顾,快去窖里搬粮食,那才是全村人的命咧。」
  村老指东派西,忙得不亦乐乎,马昂已经有要揍这老儿的冲动了。
  「如今能逃出命去,已算赚的,还顾什么粮食!点齐人口,马上出发。」
  那老汉立即垮了脸子,「军爷行行好,粮食是庄稼人的命啊,没了粮食,我等还靠甚过活,求等等……」
  「等你老娘!带上口粮,其他的烧掉,不能留给鞑子一粒粮食。」马昂下令道。
  「军爷不能啊!」村老跪地抱住马昂大腿,嚎啕大哭:「好歹让我等带上开春种粮,否则来年到头还是个死啊!」
  「你来年死不死干老子鸟事,马某能否活过今日还是两说呢!」马昂抬腿便要将老者踢开。
  「马将军,少安毋躁。」
  一见丁寿,村老立即松开马昂,膝行几步,改抱住丁寿大腿哭求。
  「老丈,军情紧急,人命关天,而今的确无法将村中窖粮带走……」看着眼泪巴巴的老汉,丁寿心有不忍,「这样吧,我交待下去,村中损失粮食由大同府调拨补偿,你看如何?」
  「这个……」对从没出过大山的老汉来说,大同府实在太过遥远,粮食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觉安全,可看着边上横眉立目的马昂,他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乖乖听命。
  一番折腾,锦衣卫护送着扶老携幼的村民队伍终于启程,丁寿立在村口,向宋巧姣与慕容白二女挥手送行。
  「你究竟作何打算?」
  熟悉而又冷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丁寿回首一笑:「白兄,你怎未随他们一起走啊?」
  眼中薄愠一闪而过,白少川对这个明知故问的惫懒货算是死了心,淡淡道:「刘公命我将你平安带回,白某活着,你就不能死。」
  丁寿哈哈大笑,上前亲热地揽住白少川肩头,「听白兄这么说,丁某安心了许多,有白兄襄助,胜算又多了几分。」
  白少川剑眉微攒,用折扇将搭在肩膀上的手推开,轻声道:「你最好将自己的主意说出来,免得白某见事不可为,提前给你一个体面的了断。」
  丁寿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道:「这可开不得玩笑,白兄且放心,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我兄弟同心,敌人不攻自破……」
  寒风忽起,吹得二人衣衫鼓涨,猎猎作响,丁寿抚掌大笑:「瞧瞧,连天时都有了!」
  
  直到看不见村口人影,慕容白半个娇躯才缩回车厢,对身旁闭目静坐的人儿抱怨不停:「这样将太师叔留在村里,不知能否安然脱身,喂,你便这样怕死?
  」
  「怕。」宋巧姣睁开眼帘,凄楚一笑:「宋家只剩我一个不孝女,总得有人为爹爹养老送终。」
  「那太师叔的安危你便不顾了,万一他有个……」慕容白眼眶泛红,后面的话不敢再说。
  「若是老爷受伤在榻,我当尽心服侍照顾,万一……」宋巧姣重新阖上晶眸,轻声道:「万一老爷身有不测,待家严百年之后,宋巧姣再相随地下。」
  宋巧姣说得很轻,却坚定无比,让人无法怀疑,慕容白满腔不满再也无法出口,最终化成一缕轻叹。
  
  厢车外的队伍中,骑着一头小毛驴的村老仰着脖子,冲坐在马上的于永谄笑个不停。
  「军爷,那个年轻大官人说要大同府补偿我们村的粮食,不会有差吧?」
  「你已经问了多少遍,我家大人说是便是,能有什么差池!」于永默默祈祷心中真神保佑丁寿无恙,却被这老儿问得不厌其烦,如今算知道自己平时那副嘴脸多讨人厌。
  村老连连称是,心道这军爷生得卷卷头发,曲曲鼻子,样貌可真够怪地,又抬起笑脸问道:「敢问军爷,那个年轻大官人姓甚名谁,握全村好给他立长生牌位,保佑恩人长命百岁,官运亨通。」
  老儿好生讨厌,于永冷冷道:「管好自己吧,我家大人不需你们保佑官途。
  」
  「那是,那是,看那官人一身贵气,县太爷怕也没有这个气派……」老人虽说从未出山见过知县老爷,却不乏传统农人式的狡猾。
  果然,于永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对方的轻蔑反让老汉心中有了几分喜意,看来村里粮食有门,继续道:「就那个威风做派,只有省城的哪个衙内公子才配有咧……」
  丁寿年纪实在太轻,村老不敢想他是哪个衙门的官老爷,但哪怕是知府老爷家的公子,当爹的总不能不认儿子说的话吧。
  「别费那心思了,直说吧,全山西省的官儿加起来,也没我家大人威风有权!」于永半辈子都在揣摩逢迎上意,村老那点花花肠子在他眼前实不够看。
  于永一句话出口,老汉登时傻了眼,舌头伸出半截,老半天缩不回去。
  看到自己话达到了预期效果,于永满意一笑,忽地发现队伍前方有一骑快速奔来,立即打马迎上。
  「叔儿,问出来了么,那后生究竟甚来头?他应下的事有准么?」几个村内掌事的左右围了上来。
  村老好不容易才将被风吹硬了的舌头塞回嘴里,咂咂嘴巴活动了一番,痴痴说道:「握听这意思,怎么好像皇爷爷私访来着……」
  于永奔到队伍前方,正撞上迎面来骑。
  「眼睛瞎了!敢挡锦衣卫去路,还不让开,莫不是不想活了!」马上骑士见队伍阻住去路,大声叫骂。
  「大胆!」于永亮出腰牌,高喝道:「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家眷在此,谁敢无礼!」
  骑士惊喜交加,滚鞍下马,单膝跪地道:「小人平虏城旗下锦衣校尉,有紧急军情奏报卫帅。」
  注:蒙古犯边虽说秋天居多,但也有选在冬天的时候,历史上正德二年十二月达延汗部进攻的是更冷的凉州和永昌。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8:40

第四百三十六章 宝宁寺信笔题诗 右卫城畅谈马经
  大同右卫,宝宁寺。
  北地佛法昌盛,仅右卫城内便有各类寺院五十余所,其中香火最旺的便是这座建成于天顺四年的宝宁寺。
  该寺坐落城内大东街路北,分由大雄宝殿、天王殿和前殿组成。正殿与天王殿之间有东、西、南三十余间配殿,山门两侧有两座精巧玲拢的牌楼,左右设钟鼓二楼,寺庙规模宏大,占地极广,但真正令此庙与众不同的,却是寺内珍藏的水陆画一堂。
  「笔墨窍形尽相,各极其妙,显是出自名家手笔,怎地不见落款?」丁寿踱步观赏着一百余幅水陆画,啧啧称赞。
  这堂画作中绘就诸天佛祖,另有菩萨、明王、罗汉、护法神祇、天仙、往古人伦及孤魂等众,千姿百态,除几幅大佛像外,其余均长约四尺,宽两尺,以细绢为底,淡红和黄色花绫装裱,除却佛、菩萨画像,每幅画作或左或右都有题记,却无一幅题有画师名姓。
  「这堂水陆画是英庙重返庙堂后敕赐以镇边疆,旨在为生民造福,按内廷惯例,敕命作画均不留名。」一旁白少川轻摇折扇,低声解释宝宁寺水陆画的由来。
  「可惜了,这么一个名传于世的机缘。」丁寿摇头轻笑。
  「施主好眼力,此堂画乃敝寺镇寺之宝,平日束之高阁,等闲不与人见,只在每年四月初八浴佛之日,大办水陆道场,才将此画出示,供善信礼佛膜拜。」
  宝宁寺住持须眉花白,口宣佛号,一派高僧之貌。
  「今日阳光甚好,晴空万里,老衲才令众僧将御赐画作展开晾晒,不想被诸位施主机缘巧逢,足见与我佛有缘。」
  「噢?如此说来,丁某还真要与贵寺结个善缘咯。」丁寿笑道。
  住持难掩面上喜色,「阿弥陀佛,施主虔心供奉三宝,我佛自当保佑有缘。
  」
  「奈何在下佛缘浅薄,往昔对佛事知之甚少,这一堂画只见笔力不凡,却不知其寓意由来,不知可否劳烦大师,为在下一一解惑。」丁寿语含赤诚,教人不忍推辞。
  住持笑容一窒,原本见这几个外乡客随从众多,服饰华丽,想着是大施主登门许愿,他才关照寺僧小心应对,不然岂会让他们轻易得见御赐堂画,可这分文香火还未施与,便要让老衲客串知客,这一百三十九幅水陆堂画,一一讲解下来怕是要累死佛爷。
  「大师若是无暇应对,那便罢了。」丁寿漫不经心地举手正冠,冬日暖阳正照在他无名指间硕大的猫儿眼宝石戒指上,顿时宝光四射,晃得住持僧险些睁不开眼。
  「施主这边请,待敝衲与诸位慢慢详说。」这时候即便丁寿想走,那位住持也不会放了。
  「水陆画本为水陆道场所设,乃我佛为超度亡灵、普济水陆一切鬼神而举行的一种佛事。一般要举行七天七夜,多则可达四十九天,届时设内外二坛,所有画作按《天地冥阳水陆仪文》中的坛场图式悬挂,借助佛神法力,超度众生,使升天界,半点错讹不得……」
  「不过进来逛逛,你何苦在此纠缠不清?」看着吐沫横飞的宝宁寺住持,白少川剑眉轻蹙。
  「嘘——,小声些,别扰了大师兴致。」丁寿低声叮咛,斜眄着滔滔不绝的住持僧,轻笑道:「巧姣要拜佛祷念,我也不好拗了她的意,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逗逗这秃驴也好。」
  宋巧姣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对天地鬼神莫名崇信起来,这一路上僧道寺观遇见便拜,幸好丁寿未照原路回程,而是在延绥会合了于永郝凯等人,沿着边路从偏头关直接进了大同,路途有昌佐接应护送,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可大同右卫城里这些寺庙实在是绕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陪人来,当然有难同当,不管对方怎生不情愿,少不得要硬拽着白老三同往。
  听丁寿称呼亲昵,白少川眉间川字纹更显,意味深长道:「只怕顺了这个,另一个就愈加恼了。」
  丁寿自然知道白少川说的是谁,假装没听出他语中讥诮,调笑道:「你说小慕容?我自有办法应对,那妮子脾气再大还能咬掉我一块肉不成。」
  语气轻松,二爷却不觉夹紧了双腿。
  「施主请这边看。」
  他二人窃窃私语,住持和尚却讲得热火朝天,兴致颇高,又将人带到了一副画作前。
  画上是一个皮包骨头的饿鬼,满脸被汹汹火焰包围燃烧,状貌痛苦不堪,饿鬼头顶还有一幅观音小像,此画不同之处在于虽为饿鬼画像,却与诸佛菩萨像一般未有题记。
  「此画中又是何方神祇,怎生两般法相?」丁寿明知故问,其实他对水陆堂画不算陌生,不久前在陕西才举办的度亡法会上也曾悬挂一堂,但论及笔力画风,比之宝宁寺此堂画作中神佛鬼魅的惟妙惟肖,的确大有不及。
  「此画乃面燃鬼王,所谓水陆道场,正是由其而来。」住持双手合十,在画像前躬身一礼。
  「昔日阿难在林间修习禅定,偶遇鬼王求食,鬼王自称」面燃「,言阿难三日之后将堕饿鬼道,若要脱难便要布施百千饿鬼与百千婆罗门仙,并供养三宝,阿难求助佛陀,故而佛陀赐他《陀罗尼施食法》,上奉佛法僧三宝,平等下施饿鬼等众生,消除众鬼之痛苦,令他们舍去鬼身,生于天道,阿难便遵照佛陀教化指引,设」面燃大士「牌位,设斋供僧来祈福,以获解脱,这便是水陆斋会之渊源由来。」
  看来夺门之后重登皇位的朱祁镇对土木罹难之人终究难以释怀,之所以敕赐这堂水陆画于大同,真正想超度的怕是那万千将士孤魂,而求解脱心安的恐就是皇帝本人了。
  尽管心有所感,丁寿却不会将这些话说与眼前的市侩和尚,面色茫然道:「
  既是画作,缘何称为」大士「?」
  「以《妙法莲华经》所载,面燃鬼王正是观音大士法相化身,大士以鬼王身得度者即现鬼王身而为说法,教化饿鬼道众生,警惕世人因果报应,不宜动贪爱及悭吝想,以免堕入饿鬼心识,成为」面燃「眷属。」
  住持在「悭吝」二字上尤为加重语气,暗示丁寿:佛爷已然够卖力气了,你小子是不是也该向佛祖表示一番。
  怎料丁寿非但没有大方布施,反倒一脸愕然,「在下怎么记得这」面燃鬼王「在道教之中乃是」太乙救苦天尊「化身,为阴间诸鬼之统帅,护佑冥、阳两界,在地官大帝赦罪之月,监督亡魂享领人间香火事宜。」
  这小子是来找茬的,住持几乎可以断定,冷冷道:「黄冠之说,虚妄无凭,道藏典故更不乏自相矛盾者,两教辩法,胜负真伪早有定论。」
  「原来如此,大师高论。」
  丁寿这番虚心受教的模样倒让宝宁寺住持有些摸不准了,神色略微缓和:「
  世间愚昧无知者众,伪教又以求仙长生之说祸国煽民,以讹传讹,施主难免受其蒙蔽,但只及早回头,彼岸就在眼前。」
  「正是正是,」丁寿连连点头,话锋忽又一转,「只是大师所说,与太祖爷」三教并举「之论似乎有所悖逆,但不知小可该听谁人的,大师可有教我?」
  「啊!?这个……这个么……」住持和尚登时面红耳赤,若只论僧道之说,他可将丁二驳斥得体无完肤,这小子却扯出皇明太祖来,凭他满肚子的佛理禅机,只能张口结舌,期期难以接言。
  别看朱八八是和尚出身,他对儒释道三教可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各有扬抑,且以三教为世俗所用,设立僧道官管理宗教,在朱洪武眼里,甭管你信的是什么,都得在大明律法之下,不服管的,白莲教便是榜样。
  「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佛仙之幽灵与仲尼之道殊途同归,太祖高皇帝云:三教之立,虽持身荣俭之不同,其所济给之理一,于斯三教,有不可缺者…
  …」丁寿展颜一笑,「大师以为然否?」
  住持和尚面色难堪:「太祖所言,自然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丁寿抚掌大笑,「不想在下肉体凡胎,竟与大师所见略同,看来在下果有几分佛缘,今日之机不可错过……」
  丁寿转身巡睃,住持和尚心中再度热络,佛道之争皆是虚名,他方外高僧岂会看重,有多少银钱供奉三宝才是一寺之主该操心的。
  正当住持要命僧侣取来香火簿方便布施,丁寿却看上了殿外一截影壁粉墙:「小子偶发逸兴,欲在贵寺题诗一首,留待有缘。」
  呸!一毛不拔的悭吝之徒,住持气得脸都黑了,若不是忌惮对方身后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直接便要往外轰人。
  「敝寺文道不昌,未得预知施主雅兴,笔墨欠奉,实是抱愧。」不花钱别想佛爷提供笔墨,住持打定主意冷眼旁观。
  「无妨,在下自备。」
  丁寿招来一个穿着便装的锦衣卫,从行囊中取出狼毫,曲指弹了弹干涩笔尖,那名锦衣卫立即识趣地张嘴伸出了舌头。
  在手下人舌尖上润了笔,丁寿略一思忖,便在影壁上抬笔行文:预戎固穷安天下,从游赤松可升霞。
  普度众生是归路,何须独涉恒河沙。
  信手题就,丁寿将笔一丢,转首道:「白兄,你看我这诗写得如何?」
  即便是白少川也不禁低眉暗笑,「白某不通禅机文墨,丁兄若要品评,不妨问问此间住持。」
  「说的也是,大师,对小可拙作有何见解?」
  见解你个头,这小子摆明是来砸场子的,住持老和尚的鼻子都快气歪了,马上便要下令封山逐客,却见一个卷发鹰鼻的色目大汉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大同游击署都指挥佥事马昂与都指挥佥事麻循在山门外候见。」于永叉手言道。
  「来得好快。」丁寿无奈摊手,与这和尚还没逗够呢。
  正准备撵人的住持险些咬了舌头,莫名惊诧道:「你……施主是官身?」
  「不像么?」丁寿那副笑容的确欠打,奈何住持僧不敢下手。
  「本官去应酬一下,你们接了宋姑娘也一同过来吧,白兄……」丁寿回首已不见了白少川,晓得他那清冷性子,丁寿也无谓多言,撇撇嘴便向寺外走去。
  宝宁寺山门前,两队边军将士在两名将官带领下肃然分列,一见有人从山门而出,二人立即抢步迎了上去。
  一名三十余岁彪悍健壮的将官躬身一礼,「末将马昂恭迎缇帅大驾。」
  另一个蓬松胡须已垂到胸前的中年将领落后半步,也高声道:「标下麻循给缇帅见礼。」
  「二位将军不必客气,丁某回京途经贵地,叨扰之处,还请海涵啊。」
  「缇帅奉旨巡边,万金之躯莅临右卫,乃我等之幸,何来叨扰之说。」马昂口齿伶俐,与他武夫表象甚是不符。
  「马将军说的是,大人立功边塞,杀敌无算,为北地百姓狠狠出了口鸟气,我等感激佩服还来不及呢,哪有说三道四的地方。」麻循捧着一把大胡子呵呵大笑。
  这大胡子还真是个妙人,丁寿也觉有趣,应了二人之请,赴宴洗尘。
  闲人逸去,宝宁寺又恢复了清静,住持和尚看着影壁上墨迹犹新的几行题诗,欲哭无泪。
  「方丈,怎么办?」知客僧小声问道。
  「什么怎么办,」住持苦着老脸反问:「那年轻贵人身份不低,他强留的墨宝老衲又能如何?总不能铲了吧?」
  「可这首歪诗都鼓动人去求学问道了,放在此处,人来人往的,怕是有碍香火。」
  知客僧人说的确有道理,住持老和尚咬了咬牙,「来人,将这面影壁整墙移到后跨院去。」
  住持和尚为人圆滑,既然题诗那人招惹不起,便将这面影壁墙直接移到香客罕至的后跨院,也不会误了庙中香火,若那人再来问起,也可说是为了妥善保存墨宝,才有此定计,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老和尚是进退有据了,可苦了那些小和尚们,又不能大力损了墙上字迹,只好小心翼翼深挖墙基,搞得此处灰尘飞扬,一众光头怨声载道。
  「几位小师父,你们在忙些什么呢?」
  一个柔甜动听的声音响起,几个小和尚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粉衣少女玉立亭亭立在眼前,此女柳眉凤目,肤白如玉,明明生得娇媚绝伦,顾盼间却又透着一股勃勃英气,让人不敢多看。
  「女……女檀越,贫……贫僧有礼了。」几个小和尚脸红心跳,结结巴巴话也说个不全。
  看了众僧窘态,少女不禁轻抬罗袖,掩口莞尔,顿如丽花绽放,娇媚横生,只看得几个和尚齐齐一呆。
  「但不知贵寺大兴土木,所为何事?」
  佳人动问,几个小和尚岂会隐瞒,立即七嘴八舌将事情前因后果交待个清楚明白。
  听了众僧叙说,少女来在丁寿题壁之处,见那壁上诗句墨迹未干,打眼一看,不觉叹道:「不说遣词如何,但这笔字也算得上龙蛇竞秀,出手非凡。」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丁寿年来武学修为大有进境,连这笔端功力也是渐长,信笔挥就,竟也有几分腾龙飞凤的凌云之气。
  少女再细看壁上诗文,不觉哑然失笑,「辞意也算别出机杼,独有心裁,只是摆在这里,未免有对佛祖不敬之处。」
  「说的便是,不然我等何须费这等事。」一个小和尚连声抱怨。
  明眸轻转,少女微微一笑:「几位小师父,可否帮我一帮?」
  
  酒宴之上,马昂、麻全二人极力奉迎,丁寿也乐得从他二人口中得知一些大同边情。
  「小王子部近年也屡有入寇,有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其未曾深入,所获不多。」马昂言道。
  麻循抹着大胡子笑道:「说来还要感谢缇帅,右卫毗邻杀虎口,本是套虏入侵必经之路,前番已闻套寇过河,沿河诸卫所已严阵以待,本想少不得一番厮杀搏命,怎想未多久鞑子便过河退却,据夜不收探报,鞑子军中隐有哭声传出,可见套虏受创非轻,缇帅巡边武功赫赫!」
  「此乃才总制与三边将士死战之故,非丁某之功。」土默特火筛等人诱敌深入,却损兵折将,这个冬天绝不好过,丁寿却没脸揽这个功劳。
  马屁精,活该!瞥了一眼神色讪讪的麻循,马昂接口道:「说来标下有一浅见,希冀缇帅玉成。」
  「但说无妨。」
  「陛下登基以来,重整边事,于宣府等处招募民籍义勇入伍,明晰赏罚,振奋军心,我等武臣无不感怀莫名……」
  「说正题。」丁寿真不耐这些车轱辘般的废话。
  「是。」马昂尴尬一笑,继续道:「标下与虏部屡屡交战,深晓草原各部也多有仇雠争杀,其惨烈更胜番汉,多有不堪压迫之蒙汉百姓归附投明,标下想着这些逃归人等既畅晓边情,娴熟弓马,又与鞑虏有切身之恨,何不收归己用,将其中无父母妻室且不知乡梓籍贯者,编入兵伍,调用杀贼……」
  「那有家业者呢?」丁寿问。
  「有家业者自然听其宁家,不过安家之后仍愿入伍复仇者,听其自来,至于降虏,照朝廷旧例安置。」
  丁寿点头,「不错,有些想法,刘部堂那里本官可以打个招呼。」
  「多谢缇帅。」马昂欣喜拱手。
  丁寿掩唇打了个哈欠,「一路鞍马劳顿,真有些乏了,不知右卫城中驿馆在何处?」
  马昂急忙道:「标下早已命人收拾完毕,恭请缇帅移驾。」
  「城中驿馆年久失修,大人一行恐多有不便。」麻循立即接口道:「大人如不嫌弃……」
  
  马昂怒气冲冲回到府里,直奔堂前,只见自家妹妹马清秋正嘴边噙笑,展着一卷纸轴专注细看。
  「哥,你回来啦,今日军务可忙?」见了马昂,马清秋关切询问。
  马昂「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扫了妹妹一眼,「你在看些什么?」
  「没什么,出门拓印了一首新诗,看着有趣。」马清秋信嘴回道。
  「女孩子家,不在闺中勤习女红,四处东跑西颠,成何体统!」马昂没好气道。
  「怎么啦?我又不是第一天如此,怎生今天就突然看不惯了?」马清秋扬眉娇嗔。
  「你……你以后若再如此,便不是我马昂的妹妹!」正有一肚子邪火的马昂高声怒道。
  「我便是出去要饭,也还是你妹妹!」马清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你——」马昂被拱得火起,忍不住抬起右掌。
  「你想打我?来——」马清秋扬起半张粉面,「打啊!」
  「你当我不敢?!」马昂高举的手微微颤抖。
  「我怕你不敢!」马清秋因为气愤,一对晶眸闪熠着逼人冷气,直视马昂。
  「兄长,快住手。」一名体格健壮的青年军官急急冲上堂来,正是马昂好友,指挥同知毕春。
  「毕大哥,别拦他,我倒要看看,他家传武艺又进展到哪一步了。」
  毕春温言劝解道:「清秋,马兄并非冲你,而是今日公务不顺……」
  「哟,公务不顺便可回来打妹妹,若是战事不顺,回来岂不是要操刀子了,真是好大的本事。」马清秋乜眼讥嘲道。
  小姑奶奶,你少说两句吧,毕春心里叫苦,只好转身压下马昂那只举起放不下的手,「清秋心直口快,马兄勿要置气。」
  娇哼一声,马清秋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首道:「诶,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去。」
  马昂不耐地连连挥手,这下真惹恼了马姑娘,香肩一扭,头也不回地转入后堂。
  毕春凝望玉人背影,痴痴伫立,直到马昂咳了一声,才赧颜回身。
  「你兄妹几人相依为命,清秋心里还是记挂兄长的,马兄休要与她计较。」
  马昂白了毕春一眼,「我又打不过她,几时能真与她计较了,若是先父在世,看她整日骑马射箭的,怕是早打断她的腿了,还用某来操心。」
  马昂重重一拍大腿,「马某是气不过那麻回回,费心一番布置,想搭上贵人的线,把头顶上这个」署「字去了,结果被他三言两语,将人接到他府里去了,一番心血都他娘白费了!」
  
  麻府后院,夜。
  麻家在右卫城中绵延数代,府邸占地颇广,丁寿一行安置的确近便,沈彬护送刘景祥一家入京,郝凯腿伤未愈,随侍应卯便一直是于永,丁寿白日间多饮了几杯急酒,此时微有醺意,打发他带人早去安歇,自己晃晃悠悠直奔宋巧姣卧房。
  甫一进房,宋巧姣见丁寿脚步踉跄,急忙上前扶住,娇声道:「老爷,看您醉的,妾身服侍你早些歇息吧。」
  听得耳畔软软细语,丁寿心痒万分,握着柔荑道:「还是巧姣体贴,爷倒是没白疼你。」
  宋巧姣面色羞红,「妾身蒙爷恩重,自当尽心服侍,每逢寺观还愿,便是感激上天赐了这段姻缘。」
  凑近俏脸,丁寿低声道:「天赐的,爷给你,天没赐给你的,爷也给你。」
  说着话,丁寿引着手中那只柔荑探到了自己裆下。
  乍一触摸到那根坚硬如铁的巨物,宋巧姣心儿狂跳,心慌意乱道:「爷,您且坐着,奴家去给你铺床。」
  丁寿坐在一旁,眼见烛光摇曳之下,倩影朦胧,心中火起,起身立在铺床叠被的人儿身后,隔衣顶着裙下丰臀,双手前探把玩着一对丰硕肉丸:「一路风餐露宿,爷也没暇沾你身子,如今良宵苦短,莫要为这俗务耽搁工夫。」
  宋巧姣被他一番顶揉搅得一阵娇喘,想起那日云雨之事不由体酥腿软,扭着娇躯羞声道:「爷,奴婢体弱,怕是难以承欢。」
  丁寿岂会由她,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动手扯衣撩裙,宋巧姣挣扎不脱,又恐被撕破衣裙,无法见人,娇声唤道:「爷,且慢下手,奴婢自己来。」
  宋巧姣转过身来,嫩指轻挑,扯开腰带,松散的衣襟内顿时现出白嫩香滑的半截香躯,粉红肚兜紧裹着雪白玉兔,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在丁寿火热眼神注视下,宋巧姣红着脸儿,脱了外衫,褪下衣裙,玉手绕到背后,解开束带,一对柔滑香乳跳跃而出。
  丁寿心火如焚,搂住娇躯就着香唇便来了个「吕」字,宋巧姣半推半就,眯着美目吐出香舌任他含吮,两只小手却忙着解去男子衣衫。
  累赘既去,丁寿将玉人扑倒床榻,分开玉股便要挺枪直入,却被宋巧姣阻住。
  宋巧姣玉手葱指握住那根火烫阳具,轻抚慢摇,另一手按着丁寿坚实胸膛,嘤嘤轻声道:「爷,前次破瓜奴家虽也爽利,但阴门确被你弄得好痛,红肿了数日方才渐消,今日无那药助兴,恐体弱不能承受,扰了爷的兴致。」
  「那你说怎么办?」如今箭在弦上,你和爷们说这个,丁寿喘声道。
  烛光之下,那小丁寿昂然直立,鸭蛋大的菇头独眼微张,煞是吓人,宋巧姣轻轻撸动数下,低声道:「慕容姑娘是习武之人,想来身子结实,可以应承一二,不若爷……寻了她来,一……一同服侍。」
  即便早有打算,此时亲口说出,宋巧姣还是晕满双颊,羞得不敢抬眼看人。
  丁寿微微一愕,随即笑道:「你不觉得委屈?」
  「奴家晓得轻重,若非得遇老爷,还不知被那负心汉怎生轻贱,早已打定主意,残生贱躯只为老爷而存,只消老爷满意,要奴家如何,便如何……」
  温存细语,撩得丁寿心头火气,连胯下硬物都涨大些许,在玉人手中轻轻跳动。
  挺腰在芳草掩映的肉缝间蹭了几下,丁寿粗声道:「且待会子再说。」
  感受到手中阳物更加火热粗涨,宋巧姣也晓得身上人儿怕是按捺不住,只得用纤指扶正菇头位置,就着股间淫水润滑,丁寿腰身猛挺,「呀」的一声娇呼,硕大阳物已进了半截,丁寿又是挺动数下,黑长肉棒尽根而入。
  开苞未久,宋巧姣紧窄幽谷夹裹着突进阳物,花心嫩蕊更是顶在菇头上微微吸吮,让丁寿舒爽难言,当下趁势抽送,恣意品尝。
  宋巧姣婉转娇啼,星眸迷离,一双玉臂紧搂男人脖颈,两条玉腿挂在他的腰间轻荡,柳腰款摆迎凑,丰满圆臀更是胡乱挺耸,方便男人进出。
  丁寿一边挺入耸出,两手握住丰满玉乳,狂揉狠搓,不时将那猩红乳头含在嘴里啮咬品咂,他这一发了性子,直将宋巧姣肏弄得死去活来,淫水突突地流个不停,将二人股间都浸得湿透,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如死去般闭过气去,瘫在床上任由男人肏弄。
  听话是听话,可惜身子弱了些,丁寿心中喟叹,缓缓渡过一道真气。
  宋巧姣悠悠醒转,感受到体内阳物仍旧紧硬如铁,不由凄声哀求:「爷,奴……奴家真……真是不行了……你去慕……慕容姑娘那里吧……」
  「不必那般麻烦。」轻笑声中,丁寿已赤身跃至门前,将门猛地一拉,一个高挑身影踉跄跌入。
  「小慕容,你在这干嘛呀?」丁寿坏笑。
  慕容白玉面涨红,冷哼道:「要你管!」转身便要出门。
  丁寿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大力一带,娇躯已然滚进怀中,「既然来了,便不要急着走,帮太师叔消消火气。」
  「你……松开!」慕容白拼命挣扎,如何挣得脱铁箍一般的臂弯,感受到俏臀后戳着的坚硬之物,不由气苦。
  「你……你疼你的新相好便罢了,何苦再欺负我!」慕容白说着鼻子一酸,泪垂香腮。
  「慕容姑娘,你误会了……」宋巧姣强撑起疲惫身子,柔声道:「老爷待奴恩比天高,奴家只求为奴为婢侍奉身前,略作报答,绝没有争宠邀好之意,便是……便是让我侍奉姑娘,我也心甘情愿。」
  「真的?」慕容白这一路虽看宋巧姣不顺眼,倒也没如对白映葭一般起了杀心,其中未尝没有宋巧姣温婉忍让之故,想着收这么一个丫鬟在身边倒也不错。
  「啪」,翘臀上突然挨了一记重击,痛得慕容白「哎呀」一声。
  丁寿蹙眉道:「不许欺负新来姐妹,不然太师叔可不客气。」
  揉着火辣辣的屁股,慕容白泪眼婆娑,道:「这是她说的,人家又没答应…
  …」
  「想也不成,都说过太师叔喜新不厌旧,断不会轻待了你,你少存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丁寿冷声道,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他不介意家中女人拈酸吃醋,也算是为闺房之乐增添一些调味,可若是弄到伤人害命,家宅不宁的地步,即便再不舍,也只能清理门户了。
  「知道了,」慕容白委屈地噘着朱唇,「你便只会欺负我。」
  丁寿算明白了,对这个小徒孙什么好话都是白搭,你越是不客气,她便越喜欢,哪还商量什么,直接扒了衣服干吧!
  裂帛声中,慕容白顿时被剥得如白羊一般扔到了床上,丁寿倒提着一对儿凌波秀足,将她双腿扛在肩头,不加前戏地狠插而入,随即噼里啪啦一通猛干,将慕容白肏得哀呼连连,骨酥筋软。
  宋巧姣支颐躺在一侧,细观二人交欢,只见慕容白浑身白玉一般,无半点瑕疵,乳溢香汗,丰满不在自己之下,嫣红乳尖在男人搓弄下鼓涨涨的,似要爆出汁来,那一双玉腿修长合宜,身段比己还要胜出几分,娇容玉貌,粉颈香唇,真个我见犹怜,脐下数寸之处草茎茂盛,只见那黑粗巨物在粉嫩肉缝间往复进出,带得那蜜穴内晶莹淫露不住外溢,肉缝顶端那一片玉色肉核鼓涨突起,鲜艳诱人。
  「慕容姑娘,你真可算千娇百媚,老爷好福气。」宋巧姣玉手忍不住攀上香峰,开口赞叹。
  慕容白正被铁杵般的火烫阳物肏得欲仙欲死,哪里有暇分辩,只是胸前又多了一番刺激,不由轻声娇吟。
  丁寿见二女玉容并蒂,娇柔妩媚,胯下物更是怒涨,将宋巧姣往慕容白身上一按,一手深入她那肥臀间的缝儿深处,淫笑道:「那你姐妹二人还不好生亲近一番?」
  宋巧姣下体异物来袭,不由「哎呀」一声,又听了老爷吩咐,尽管心内娇羞,还是听命地凑上香唇,捧着慕容白汗津津的粉嫩娇靥,口吐丁香,品咂有声。
  「唔——嗯——」慕容白对女女之欢本不陌生,此时香舌入唇,熟练地含着对方娇嫩舌尖,将玉唾香津吞咽个不停,两手更是不安分地在那丰满娇躯敏感之处摩挲挑弄。
  「嗯嗯——」宋巧姣本是奉命而为,举止害羞青涩,却在慕容白挑逗抚摸之下情欲渐起,只觉女子香唾似兰如芬,真乃天下一等美味,忘情地与她贴面相拥,吮吻不休,两腿间更是因丁寿深挖扣弄,淫水汩汩不止,突然身子一颤,竟这样情境下又泄了一次身子。
  活色生香的二女春宫,刺激得丁寿狂性大发,一根铁杵狠抽猛入,毫无怜惜之意,便是慕容白练武之身,结实耐肏,也被他一次又一次地送入巅峰,魂儿都不知飘向何处,蜜穴水儿似乎也已流干,连告饶之力也无,两条修长大腿便那样虚弱地挂在男人腰间,任由他摆弄折腾。
  小慕容无力再战,丁寿可是正到紧要关头,拽过宋巧姣满月般的丰腴圆臀,直以老汉推车之势,贴背而入。
  不等佳人娇呼出声,丁寿便尽力耸动了三五百抽,戳得玉人美肉乱颤,荡叫不已,大白屁股又颠又摇,夹得丁寿菇头酥麻,忍不住连连十数下尽根猛入,每一次都好似打桩般又深又狠。
  「爷……戳……戳破了……奴奴……不……啊——」一股火烫阳精射进花房,烫得宋巧姣花枝乱颤,失去把持的娇躯无力扑倒,浓浓白浆从蜜瓣儿中泄出,将衾褥都湿了大片。
  松开宋巧姣,丁寿便将慕容白裸躯摆好仰卧,再度将玉柱深入徒孙体内,已然魂飞天外的慕容白被剩余阳精射得陡然一个激灵,迷茫中似乎又糊里糊涂泄了一次,待丁寿拔枪而出,又水唧唧带出一汪淫液。
  眼看老爷泄身,宋巧姣尽管娇怯无力,仍旧勉力扭着腰身,取来香帕帮着揩拭干净。
  丁寿嘉许地在宋巧姣娇躯上抚弄一番,宋巧姣眼见那已然软耷的巨物在丝帕擦拭下又再现狰狞,不由心儿狂跳,惊恐万分。
  「爷,慕容姑娘怕是承应不下了……」宋巧姣心虚地看向一旁昏睡的慕容白,也知后无援兵,不忍丁寿难过,硬着头皮道:「爷若是没尽兴,便可着劲儿在奴身上折腾吧,奴挺得住……」
  「小傻瓜,爷可舍不得肏坏了你们的身子,且歇着吧,爷去外边走走。」
  丁寿体贴地为二人盖上衾被,宋巧姣也确是乏了,不多时便拥着慕容白交股而眠。
  
  明月当空,银辉照地,麻府后院花丛树下,斑斑驳驳,楼阁亭台,影影绰绰。
  丁寿无心欣赏月夜美景,寒风习习,倒是让他欲火和醉意都消了不少。
  娘的,这算什么事啊,看来今后出门还是要多带几个女人,不然生生憋闷死了,丁寿不雅地揉了揉仍旧鼓涨的下档,愁眉不展。
  既然已出来了,左右无事,丁寿便信步踱到了马厩处,想着与苍龙驹倒几句苦水,反正也不愁那畜生对人泄露心事。
  「诶,你是何人?离某的马儿远些。」眼见一个高大黑影立在自己的苍龙驹前嘿嘿傻笑,丁寿立即出言喝止。
  那黑影扭过身来,丁寿见那人是一身穿粗布麻衣的大汉,须发浓密焦黄,乱蓬蓬的也不梳理,中间还夹着几根粟梗,瞧着甚是邋遢。
  「这马儿是你的?」汉子见了丁寿也不畏惧,反而怒声反问。
  丁寿被他喝的一愣,点头道:「不错。」
  「宝马都被你这等夯货糟蹋了。」大汉扭过头去,怜惜地抚摸着苍龙驹蓬松鬃毛,摇头叹息。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丁某的马吃得可是一等精料,粟米拌豆料,苜蓿加鸡蛋,别说是马了,便是人,大明朝有几个能顿顿吃上这些的!」丁寿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以为有精料便可喂得好马了?」大汉牛眼一瞪,瓮声瓮气道:「马逢君子,胜活十年,关键还要看怎么去养!」
  「你倒与我说说,怎么个养法?」反正夜还长,丁寿也闲的无事。
  大汉也不客气,侃侃道:「就说饲料吧,南方多稻草,北方多用粟梗,稻草柔软倒是可以直接食用,这粟梗便过于硬直,须得碾碎才能用料……」
  「某的马直接吃粮……」
  大汉打断丁寿,「便是吃粮也各有不同,籼米味甘性温,可补脾脏多长肉;糯米味甘性平,能充实肠胃也能贴膘;大麦煮熟了之后用井花水淘洗一遍再喂马能够宽胃消食,生吃能化宿食消腹胀;小麦麸味甘性温,能厚肠胃护肌肤……」
  丁寿瞪直了眼睛,「还有这许多讲究?」
  「那是自然,再说豆料吧,有黄豆、黑豆、豌豆、绿豆,豌豆味甘性温,可调和肠胃;绿豆味甘性寒,吃了能去心肺上火五脏虚热……」
  「哪个做饲料好呢?」二爷如今已是不耻下问。
  「以黄豆和黑豆最好,这两种豆子味甘,厚肠胃长肌肉,还能解乌头毒,当然掺着吃也未尝不可,黄豆和黑豆要煮熟煮热,豌豆绿豆等全部捣碎,用清水淘洗干净后掺杂在一起喂马,可马虎不得。」
  「这养马儿,尤其是战马,最是精贵,一天到晚断不得料,夜里便要添三次料,所谓」马不吃夜草不肥「,待得日出把马牵出,任其在沙地泥地里打滚,再为它刷毛清洗,可不能假手旁人,不然马儿识得你是谁呀!」
  「到了中午再牵去饮水,喝完水之后先慢走一二百步消食,然后上马奔驰,跑累了牵到马槽再喂一次料,等到申时再喂一次水……」
  「等等,这般养法一般人家都吃不消,鞑子身在苦寒之地,他们的马又是如何喂养的?」丁寿可是才跟鞑靼各部打过交道,对那些蒙古马记忆犹新。
  「蒙古马吃苦耐劳,身量却难以长高,一般肩高难达四尺,再则草原广阔,只要多进食,也并非不能吃饱,夏秋之际各类草料生长茂盛,草籽结实,马匹这个时候长膘最快,才有秋高马肥之说,若是入了冬,那些缺乏冬季草场的部族哪那么容易挺过去!」大汉不屑道。
  「不对呀,以我所见,鞑子战马也在四尺以上。」丁寿提出质疑。
  「那是战马,不是长四条腿的马都叫战马的,挑选之法自然不同。」大汉瞠目道。
  「那依你老哥所说,战马又该如何挑选?」丁寿也不以为忤,虚心求教。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大汉摇头晃脑道。
  「不着急,慢慢说。」丁寿随意坐在一堆草料上,示意大汉一同坐下。
  大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丁寿旁边,掰着手指道:「这里面有一套相马歌:四大三高兼二小,双长两短一湾平,蹄坚骨秀形如鹤,耳小眼大胸膛阔。待我与你细细分说……」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8:23

第四百三十五章 忆前谶孝女逢春 预后事老叟交心
  望着虚掩着的房门,孙玉娇心虚胆颤,畏葸不敢向前。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啊!」怕里面人闻声警醒,站在院中的傅鹏只是低声催促。
  「相公,要不还是你来吧,奴家害怕……」孙玉娇怯生生地说道。
  「怕什么,有我在这呢,你装作不经意撞破他俩好事,爷才好进去收拾残局啊,我直愣愣闯进去,他万一以为是来抓奸的,来个先下手为强怎么办!」傅鹏急得直跺脚,这婆娘好不晓事理。
  「那……那他恼羞成怒地把奴给灭了口呢?毕竟丑事撞破,面上难看啊!」
  孙玉娇愁眉苦脸,纠结万分。
  「所以爷才在后面给你压阵啊,快点进去,里面好不容易消停了,再磨蹭一会等他们收拾干净了,来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爷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发啦!」傅鹏心急如焚,若不是心有忌惮,恨不得直接将孙玉娇推进门去。
  顶不住再三催迫,孙玉娇颤抖着伸出素手,「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冬日夜长,虽已雄鸡破晓,屋子里面还是光线昏暗,望起来黑洞洞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求助地看向身后男人,傅鹏只是连打手势,催她快些进去,孙玉娇没得办法,狠狠咬了咬银牙,踮着金莲跨进了房门。
  绕过开间正中的一张四仙桌,借着微弱晨曦,可以看见地上一路散落的飞鱼袍、贴里、中衣等各色衣物,一直铺陈到碧纱橱内,孙玉娇蹑手蹑脚来在绣帷之外,竖着耳朵听不见帐内有任何动静,八成这对野鸳鸯折腾一夜已然沉沉睡去。
  孙玉娇壮着胆子,提气咳嗽了一声,未听到里面人回应,又加大力气咳了两声,仍旧没有丝毫应声,心里不由起了嘀咕,莫非人去帐空,那二人已然逃了出去。
  孙玉娇眼珠一转,娇笑道:「姐姐,妹妹来给您请安啦,您可起了?」
  说着话,一只纤纤素手便撩开了一边绣帐,帷帐才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只大手迅猛探出,忽地握住了她那只皓腕,向前稍稍一带,孙玉娇只觉一股大力牵扯,顿时扑到了床畔。
  「啊!」孙玉娇才发出一声惊叫,那只握着她的大手又再次伸出,抓住她胸前衣襟,大力向下一扯。
  伴着裂帛声响,孙玉娇胸前春光登时暴露在寒冷空气中。
  孙玉娇顿时一声尖叫,本能地双手掩胸,向后倒跌,也不及爬起,翻过身来手足并用向外间逃去,毕竟从小做惯农活,手脚倒也麻利,瞬间便爬出了四五步。
  可也正是爬得太快,下摆裙角不知被什么东西牵扯住,她未觉之下,向前猛窜,「刺啦」一声衫裙破裂,早起的匆忙,孙玉娇下身只围了两条单裙,瞬时间光溜溜地大腿露出了大半。
  下身一凉,孙玉娇再次惊呼,张皇扭过头去,只见身后一个高大身影正狞笑着松开踩着的裙角,向她缓缓走来。
  须臾之间,孙玉娇也不知第几次发出尖叫了,身后男子身姿挺拔,一丝不挂,胯间那根东西好似一个小棒槌般硬邦邦翘立着,正冲着她张牙舞爪,吓得她惊叫连连。
  丁寿可不会因为几声尖叫便放过她,习了天精魔道后本就淫欲强于常人,昨夜又受了春药撩拨,欲火更盛,即便未锁精关,宋巧姣直到累得昏死过去,他也不过才勉强泄了三次,幸好傅鹏与他的酒中未敢下太多分量,他神智尚得清醒,见宋巧姣的确已不堪征挞,便住了攻势,可终究心火未平,抱着娇躯上下打量,正琢磨是将湿漉漉的肉柱夹在两团丰满汗腻的乳峰间发泄好还是走旱道来消火妙时,外间房门突然开了。
  从脚步及呼吸声来判,丁寿已断定来人不会武功,他便安静躺着静候变化,待听得来人竟是孙玉娇时,二爷嘴角不禁冷笑:小傅鹏,爷今日便成全你个痛快!
  俯身猛扑,将孙玉娇压在身下,孙玉娇惊骇之中,竟忘了对方身份,举起粉拳向丁寿砸去,她倒也未存害人之心,只想着能逃脱狼吻。
  丁寿任由她捶打,这般打击若能伤他,才真是见鬼,只是那不断挣扎的两条粉腿,着实让人生厌,他用膝盖压住一条玉腿,又伸手抓住另一只圆润脚踝,嘿嘿怪笑中,裂缯声不断,三两下后,孙玉娇光洁溜溜,如同白羊般袒露在丁寿眼前。
  啧啧,不错啊,骨肉匀称,身材修长,虽说胸前双峰比之宋巧姣显得单薄,可也算凹凸有致,勉强能下得去屌,难得是方经人事,玉门紧凑,两瓣蜜唇还粉嫩嫩的,将女人双腿掰开最大,丁寿细细品咂。
  「不……不要……求……求大人放手……」
  孙玉娇两条长腿被强行大字分开,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仰躺在地上,双手无力拍打着地面,哭喊着大声呼救。
  此时放手,那可不是丁二为人,便是换了王母娘娘在此,二爷也是「日」后再说,当即抱起一条大腿,调整了下位置,将玉柱对准穴口,才要挺入……
  「大人!你这是作甚!?」千钧一发之际,傅鹏终于出现。
  躲在院外的傅鹏初听孙玉娇尖叫,只当丁寿果要翻脸,首先反应是心虚欲逃,但又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明天下哪还躲得过锦衣卫的耳目,再说自己本钱都下了,还未开宝便主动认输,似乎有点那个,思前想后,还是壮着胆子摸进屋来,怎料入目竟是这样一番场面。
  「傅鹏?」一见来人,丁寿手上不禁一松。
  「相公!」孙玉娇身子得脱,立即挣扎着向傅鹏处爬去,没爬两步,足踝突然一紧,随之被大力猛地一拽,她再度狠狠摔倒在地。
  丁寿一个虎步骑跨在光滑腰背上,压得她再难动弹分毫。
  「你究竟要干什么!?」傅鹏大声怒吼,没想自己已到面前,对方还敢如此放肆,分明不把他当人看啊!
  自己是把大妇送到他床上了,可那不是已经私通了么!一次也是干,两次也是干,睁一眼闭一眼权当喂狗了,反正他对宋国士那老酸子教出的女儿也不上心,可这妞是亲自勾上手的,过来抓奸反被「奸」了,还当着自己这个男人的面,呸!恶心!
  「干什么?自然是昨夜起傅公子便想让丁某干的事,干她啊!」丁寿淫笑,巨大的玉柱分开两瓣玉臀,顶在玉门处狠狠一戳。
  「啊——」孙玉娇痛苦不堪地发出一声悲呼,感到自己下体就像被击穿了一般。
  「好痛……相公救……救命……他那个东西太……太大……受不了……」孙玉娇不时痛苦呻吟,向男人求救。
  傅鹏双手拳头紧握,眼珠都已开始泛红,欺人太甚!真真是欺人太甚!!这分明是骑在傅某脖子上拉屎,还他娘是拉两次!
  丁寿骑在孙玉娇圆臀上,双手前探,握住她那一对乳房不停揉弄,巨大分身在紧窄阴户内不停地进进出出,插得又重又急,丝毫未有怜惜之意,开苞不久的娇嫩玉蕊被他肏弄得近乎翻了出来。
  「相公……救……命……救……救奴家……呀——」孙玉娇方为人妇,哪里受得了这般蹂躏,哭得泪眼滂沱,只顾求救。
  「哟,怎么还见了红咯!」丁寿低头,见随着玉柱进出,棒身上有丝丝殷红血水带出。
  「看来傅公子昨夜耕耘未尽全力啊,还留了些手尾给本官,放心,丁某一定帮足下好好松松这块肥田。」丁寿哈哈大笑,动作不停。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是男人都不能忍了,傅鹏左顾右盼,开始四下寻摸家伙,准备一棒子敲死这个无耻之徒。
  未寻到趁手家伙,却一眼瞥见了丁寿脱在地上的飞鱼服,此时天色放亮,晨光透门而入,织锦飞鱼在晨曦之下耀眼生辉,看着那似龙非龙的威猛异兽,傅鹏心弦震颤,紧握的双拳不由缓缓松开。
  虽然干着胯下女人,丁寿还是注意着傅鹏的一举一动,见此情形揶揄道:「
  傅公子若是心存不忿,尽管动手便是,按照大明律法,此时杀了丁某无须抵命,公子勿要顾忌。」
  傅鹏突然面带谄笑,躬身道:「恩公说得哪里话,恩公对学生有活命之恩,学生粉碎碎骨难以报全,贱内姿容丑陋,有幸以充下陈,实在是学生一家前世修来的福分,心中欢喜还来不及,怎敢存丝毫不敬之意。」
  「相公,你……」孙玉娇目光迷惘,连体内那根火烫之物带来的冲击都不及男人此时片语。
  我擦,拿得起,放得下,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啊,连这都能忍了,丁寿不得不对傅鹏有些刮目相看。
  「大人尽兴,学生告退。」傅鹏作揖后退几步,便要退出房门。
  「慢着!」丁寿穿过女人腋下,将她柔弱身躯一把拉起,阳物也不抽出,就这样握着玉乳,又顶又揉地推着她连走几步,直到外间,让她俯卧在傅鹏眼前的四仙桌上,才摁着孙玉娇脖子,又继续快速耸动。
  「你设计了这么多,到底图个什么,不妨现在说说。」丁寿话说得缓慢,腰身动作却是极快,啪啪肉响中已是数十下重击,戳得孙玉娇又哭又叫。
  「大人恩德如山,学生怎敢别有所求。」傅鹏躬身一礼,目光却正可看见自家女人那被肉棒带动外翻的粉色嫩肉,心头一痛,立即垂目低眉,恍若不见。
  「本官现在问你,是给你机会,你若不说,事后可别反悔。」丁寿冷笑,更加用力耸动,撞得坚实方桌都吱吱呀呀地晃动不已。
  自家男人已不中用,孙玉娇咬紧牙关,十根玉指扣紧桌沿,忍受着丁寿淫虐,此时她已不再反抗,叫喊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傅鹏眼角肌肉微微抽动数下,扑通跪倒,「学生别无他求,只想不辱门风,袭一实职指挥,万望大人成全。」
  丁寿没有答话,只是不停地干着身下女人,孙玉娇原来的大声哭喊已变为了呻吟浪哼,没有得到回复,傅鹏也不敢起身,只是老实跪在那里。
  忽地脸上一凉,傅鹏讶异去摸,却是几滴水渍,抬眼望去,自家妾室的蜜穴已开始滴滴答答地流出淫水,更有不少淫液随着那根望去可怖的巨大肉柱抽送带动,四下飞溢,不停溅到自己脸上。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被干一个老婆是个王八,被干两个还是王八,不增不减,由他去吧,傅鹏如今心态很有些唾面自干的意思。
  「大人……您……这下捣……捣到人心肝上……哎呦……麻酥酥……呀啊——」
  孙玉娇再次尖叫,娇躯不停轻颤,一股暖流从花心流出,喷洒到体内火热的菇头上。
  丁寿只是略微一顿,便将她身子翻过,将她的两条大腿扛在肩上,扣紧蛮腰继续耸动,将她送上一次又一次的巅峰。
  「大人……您还……还未完……不要啊……」在玉柱不停地进出中,孙玉娇死去活来反复数次,神智也逐渐昏迷,凭着本能主动迎凑。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鹏两腿跪得酸麻,孙玉娇下身的淫水越积越多,几乎流成了一条小溪,终于在不知第几次的高潮时,丁寿射出了他的第四次精液。
  心火纾解的丁寿抽身退出,少了支撑的孙玉娇像堆烂泥一样从桌上滑下,瘫软在地上。
  拾起衣服缓慢穿戴,傅鹏惴惴不安地盯着丁寿脚尖,不敢抬头。
  「不就是个实缺指挥么,也值当费这个事。」丁寿声音平静,不见喜怒。
  「若蒙大人成全,学生阖家感激不尽!」傅鹏额头触地,也不顾一头扎进了自家女人才被干出的水渍中。
  「出去说。」丁寿大步出了房门。
  傅鹏立即扶着桌子站起,抱着麻胀的双脚跟了出去,看也未看赤身裸体倒在地上的孙玉娇一眼。
  
  负手望着东方朝霞,丁寿道:「你袭职的事好说,回头便可入京备案,领取告身文书,至于实职么,你有什么想法?」
  昏官李镒,你的苦头来了,傅鹏喜不自禁,当下道:「学生希冀造福乡梓,靖安地方,最好能在本府补缺。」
  丁寿颔首,「可以,不过么……」
  丁寿转过身来,点着傅鹏胸口,道:「到任以后,最好不要让本官知晓你有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否则休怪丁某不讲情面。」
  「大人放心,学生,哦不,门下万不敢堕了大人脸面。」傅鹏俨然将自己归属到丁寿亲信一类。
  丁寿一声嗤笑,也不当真,指着房间道:「以后你的小心思不妨多放点在地方军务上,这样的小算计可试试还会否有下次……」
  傅鹏冷汗「刷」地流了下来,连道不敢。
  「不敢最好,至少心中还有所畏惧,丁某这里也有件事要交待你……」
  傅鹏立即奴颜婢膝地凑前,恭声道:「请大人吩咐。」
  丁寿正在交待,忽听里面传来孙玉娇的叫声。
  「快来人啊,不好啦,要出人命啦!」
  二人急忙冲了进去,只见里间碧纱橱内,地上歪倒着一个绣墩,赤条条地孙玉娇正抱着一对悬空双足大呼小叫,那双秀足的主人宋巧姣悬在梁上双目紧闭。
  丁寿飞身跃起,挥掌一划,悬梁宫绦如被刀割,整齐断裂,丁寿顺手抄起娇躯,轻巧落地。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看着宋巧姣面色惨白,一副气绝身亡的模样,傅鹏急得直转圈,新婚之夜死了新娘,治丧都来不及,这传出去还怎么袭职啊,扶着孙玉娇香肩一通猛摇:「这是怎么回事?说话啊!」
  「奴家真不知道啊!」
  孙玉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体力透支,本已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倒地的动静,晕晕沉沉的她强撑着睁开双眼,怎料这一看差点没把她吓死,宋巧姣就那样如吊死鬼一般悬空挂在梁上,这可如何得了!房中只她二人,若是死了一个,岂不是说不清楚,立即冲上前去想把人从梁上解下,可她才被丁寿肏得浑身绵软,哪有那个力气,只得大声呼救。
  「胡说,好端端地我妻怎会无故寻死,定是你这妒妇蓄谋加害大妇!」傅鹏应变甚快,一口大锅直接甩出。
  他这口锅甩出去了,那边厢却不敢接着,「好端端地?她是不是无故寻死你不知晓!还想倒打一耙,老娘与你拼了!」
  惊怒之下,孙玉娇也是不管不顾,合身便撞了过去,猝不及防的傅鹏当即被撞了个跟头,随即被孙玉娇骑在身上又抓又挠。
  「你想袭职谋实缺,凭本事去弄啊,连自家女人都往人床上送,还搭上老娘我,你个活王八,绿毛龟,怎么不扎到尿捅里浸死。」
  「起来起来,成何体统!」这女人撒起泼来,傅鹏竟招架不住,她那下体原本淫水精液的狼藉一片,如今骑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一身簇新衣袍早已不成样子。
  「别再闹了,还不够丢人现眼么!」
  听了丁寿训斥,这对活宝才不敢继续造次,回过身去,只见丁寿扶着虚弱不已的宋巧姣,正冷眼望着自己。
  「娘子,你平安无事了?!」傅鹏又惊又喜。
  「本就是闭过气去,」丁寿看着这两个不知救人、一味撕逼的家伙生厌,如赶苍蝇般连连挥手:「且出去,本官与宋姑娘有话要说。」
  傅鹏唯诺称是,一看孙玉娇又觉来气,「大人面前赤身露体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穿戴好了,再来拜见。」
  老娘又不是光着屁股进来的,衣裙不全被那姓丁的给撕了么,孙玉娇狠狠剜了一眼不分青红皂白的自家男人,光溜溜地跑了出去。
  「大人你们聊,门下告退。」傅鹏谄笑着退了出去。
  那副奴颜媚骨的神情,几令宋巧姣作呕,想想十余年的婚约,竟然等的是这么一个男人,不由凄凉惨笑。
  「宋姑娘,这是何苦来哉……」若说之前丁寿还怀疑这对公母联合设计于他,此时疑虑全消,宋巧姣应是和自己一样,全中了傅鹏算计。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妾身此时除了一死,还能有何出路。」宋巧姣笑容凄婉,伤心欲绝,「所幸以清白贱躯,报得大人一二,此去也可瞑目了。」
  傅鹏所用春药不过是些助性催情之物,她昨夜泄身后已然恢复神智,思量一番便知是丈夫安排,根由怕就在那日刘家子的几句信口胡言上,当日她虽极力解释,傅鹏嘴上虽说信她,想来心中还有纠结,这等男女之事说多错多,她也未再多言,只想新婚之夜,夫郎亲身验证,一切蜚语流言自可不攻自破,怎想却被送到与丁寿一床,夫郎如此绝情,宋巧姣肝肠寸断,可贞洁已失,挽回不得,原本假的私情此时也成了真的,她本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只身入京鸣冤,索性便藉此机报偿丁寿恩情,事后以死明志也就罢了,一晚尽力逢迎服侍,她体力不支昏睡过去,直到再度被男女交欢之声惊醒。
  便在一帐之隔的外面,服了春药的丁寿将孙玉娇摁在身下交欢,她二人名义上的丈夫竟跪在一旁无动于衷,只想用她二人的身子求得一官半职,原想傅鹏这般安排是为了羞辱她与丁寿私通之事,虽说绝情寡义,还算情有可原,可他这般献妻求进的做派,已非绝情,实是无耻之尤!!
  宋巧姣闻听至此心若死灰,她早存死志,此时再没半分留恋,听得外间没了动静,便抹掉脸上泪痕,挣扎着穿上衣裙,用腰带在梁上自缢,不想却被孙玉娇撞破,一念至此宋巧姣不由面泛苦笑,自己连寻死都不得顺遂,运道多舛以至如斯!
  「你报答我什么?纵是露水姻缘,也总有夫妻之实,你就此离世,丁某日后如何心安,如此不义之举谈何报偿!」
  「大人, 妾身……我……」突然被丁寿倒打一耙,宋巧姣嗫喏几声,却无从辩驳,总不好说二人间并未有何深情厚意吧。
  「老父高堂,已遭丧子之痛,又再迎失女之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禁受得起!年老体衰,膝前竟无一人侍奉,此等不孝之行又何谈瞑目!」
  「这……难道我便要在此间日日忍受那负心人的丑恶嘴脸!」宋巧姣哑口无言,突然失声痛哭。
  「你随我回京。」丁寿突兀道。
  「回京?回京作甚?」宋巧姣泪痕犹在,惊诧问道。
  「你的官司了结,也该在太后銮驾前谢恩才是,此后便说为亡弟超度祈福,在京逗留些时日,若是不放心老父,也可将他一同接来,我已同傅鹏说过,待过上一阵,他便寻个」情志不合「的由头出份放妻书,你二人和离就是。」
  丁寿顿了一顿,又解释道:「此时不办和离,是为了顾全你父的颜面,毕竟新婚才过,若是傅鹏出书放妻,坊间难免蜚短流长,宋家面上也不好看。」
  丁寿安排如此细致,倒让宋巧姣无话可说,凄婉哀叹:「便依大人之言,此后妾身长伴父亲身边尽孝,待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寻一庵堂了此残生罢了。」
  「你若愿意,丁某内宅自有你一席之地。」丁寿沉声道。
  「大人你……」想起自京城以来一路体贴入微,宋巧姣心绪激荡,喉头如被塞住,哽咽道:「大人好意奴家心领,只是此番出京平冤本为公事,光明磊落,妾身若……若入贵府,恐被多事之人讥嘲大人假公济私,有玷清名。」
  「清名?」丁寿一声冷笑,「本官最不看重的,便是那劳什子,大明正德二年十二月丁卯,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丁寿的人了,某不同意,你不得去死。」
  宋巧姣耳畔仿佛响起一声炸雷,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台词和霸道总裁的剧情不符啊,爷的王霸之气表现得不够么,丁寿心中郁闷,气势上都弱了几分,「我说自今日起,你便是我丁寿的人了,某……」
  「前面那句!」
  「正德二年十二月丁卯啊……」丁寿捏指盘算,日子没记错啊。
  「正德二年,丁卯年,卯年卯日,玉兔交时再逢春,原来应在此处,呵呵,果然万般皆是命……」
  「宋姑娘,你无恙吧?」见宋巧姣神神道道的自言自语,丁寿以为她受刺激过度,以致失常。
  「蒙老爷不弃,妾身此生愿尽心尽意服侍枕席,倘有半句虚言,天人共戮。
  」宋巧姣盈盈拜倒。
  呃,就是多房妾室的事,有必要玩这么大嘛,丁寿无语问苍天。
  
  冬日寒风之中,傅鹏与孙玉娇公母二人揣着袖子,在院内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那个娘子啊,适才……」傅鹏率先开言,想对适才的事编排个说法。
  孙玉娇直接回了个白眼,娇躯一扭,背过身去不愿搭理,让傅鹏白讨个没趣。
  房门大开,丁寿扶着步履蹒跚的宋巧姣走了出来。
  「傅鹏,尊夫人随我入京拜谢銮驾,就不再耽搁了。」丁寿是一刻也不愿在此多待。
  「大人走好,娘子一路平安,可要为夫替你准备车马?」傅鹏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好像随男人走的不是自己老婆。
  冷冷瞥了他一眼,宋巧姣一声不吭,在丁寿搀扶下从二人身前走过,眼皮也未曾稍抬。
  一个破烂货神气个什么,装得冰清玉洁似的,傅鹏心中不屑。
  走到月洞门前,宋巧姣忽地回身,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傅鹏狠狠甩去。
  「拿着,将这物件挂在门前,别说我辱没了你傅家的清正门风!」
  傅鹏看着二人远去身影不明所以,孙玉娇将那东西拾起展开,却是一块剪下的白棉衾单,正中一抹殷红,鲜艳刺目……
  
  郿县正堂。
  丁寿四周打量着公堂布置,知县李镒亦步亦趋地随在他屁股后面。
  「傅鹏为人你怎么看?」
  「啊?!」李镒正琢磨这位爷怎么突然来了县衙,被冷不丁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说说你对他的看法。」丁寿转头,重复了一遍。
  「傅公子家学渊源,将门之后,学富五车……」那小子连成婚都是丁寿指使安排的,李镒哪敢说不是。
  「说实话。」丁寿简单的三个字,将滔滔不绝的李镒险些噎死。
  「罢了,您老有缇骑在手,这些事您一查便知。」李镒也懒得再说违心之言,实话实说:「傅鹏虽是将门之后,还有个诸生的身份,实则文不成武不就,终日沾花惹草,行止放荡,声名着实不堪,否则命案当日下官也不会……」
  自觉失言,李镒急忙住口。
  「否则你也不会先入为主,认定傅鹏便是真凶?」丁寿却将他未说完的话一口道出。
  「下官一时糊涂,幸得缇帅矫枉。」李镒急忙请罪。
  丁寿道:「李镒,你这县令做了多久?」
  李镒如实回道:「六年有余。」
  「已然两任了,凭你的官声早该升上一升,或者迁转个富庶之地,怎么还窝在此地?」
  李镒面露苦笑:「下官乙榜出身,无钱无势,得一小县令尹已是造化,不敢奢望其他。」
  「你这纱帽儿也确实是戴久了……」丁寿随手将李镒的官帽摘了下来。
  头顶一凉,李镒面如土色,立即跪倒在地:「下官知错,虽不知错在何处,但求缇帅网开一面,给下官一个悔过的机会。」
  「没什么过可悔的,你对本官交待的事办得尽心,也该给你个赏了,」丁寿摆弄着乌纱帽翅,乐在其中,随口言道:「凤翔知府不是出缺么,你补上吧。」
  一府黄堂?!李镒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迟疑道:「吏部那里……」
  「吏部行文自有本官去打招呼,你可是信不过丁某?」丁寿眼皮一翻,颇不耐烦。
  「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失言,请缇帅恕罪。」李镒连声请罪,凭这位爷的面子,量来许部堂也不会驳回。
  将手中纱帽重新端端正正罩在李镒头顶,丁寿嘻嘻笑道:「罪嘛就免了,丁某还有一事要请托府尊。」
  一声「府尊」,李镒身子都快飘了起来,急忙稳定心神,恭谨道:「大人尽管吩咐,下官定竭诚报效。」
  「与我盯紧了傅鹏!!」
  
  宁夏城外的一间茅舍,人声鼎沸,足有二三十名军汉聚在此处说笑。
  「老孟,快拿酒来,怕俺们喝穷你不成!」申居敬虎踞在院内一张粗木方桌前,拍案大叫。
  「直娘贼的老申,胡嚷嚷个甚,一次来这许多人,想吃得老子倾家荡产不成!」里屋的孟继祖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一众军汉哈哈大笑,申居敬笑骂道:「老子就是要吃得你爪干毛净,房倒屋塌,让你躲都躲不掉,谁教你娶了俺张家妹子呢!」
  「申大哥别急,他只是嘴上说说,其实看见你们来高兴着呐,正在后院翻他那几坛宝贝陈年烧刀子呢。」一个少妇端出几碟菜肴,紧着在桌上布置。
  「咳,这厮鸟什么脾性俺们还能不知,不过逗逗他罢了,倒是你妹子,那夯货对你好吧?」申居敬关切问道。
  少妇黝黑的鹅蛋脸上泛起两片红晕,含羞点头:「继祖……哥待我很好……
  」
  「瞧着意思,小两口定是白天夜里都恩爱得很啊,咱们白担心啦!」一个军汉凑趣道,惹得旁人一同哄笑。
  少妇那对水灵灵的大眼饱含羞恼地瞪了一圈众人,这帮厮杀汉哪会怕她这等威胁,起哄声更大。
  妇人樱桃小嘴紧紧抿了抿,忿忿一顿足,「不理你们胡吣,我再去做几样菜去!」
  说罢顺手取了一条蓝布围裙系在柳枝般的细腰间,一摇一摆地进了厨房,看得几个军汉张大了嘴巴,眼睛都拔不出来。
  一个年轻军汉咽了口干唾,从桌前条凳上急蹦了下来,「那个小嫂子,俺来帮你……哎呦!」
  孟继祖夹着两坛子酒从屋内出来,抬腿便给了那小子一脚,「帮人也没长个眼睛,不知俺手上不利索么,去,到后院把俺挖的那几坛酒都搬出来。」
  年轻军汉连声称是,还不忘向厨房喊道:「小嫂子,俺帮完孟大哥再进去帮你啊!」
  「帮归帮,手脚给老子放规矩些,别碰不该碰的,不然俺捏碎你的鸟蛋!」
  孟继祖半真半假的一句话,又引得众人一片大笑。
  孟继祖入座与申居敬喝了几碗酒,看看周遭,黯然道:「又缺了不少弟兄…
  …」
  「起码老张他们那里热闹了,再过几天我们几个能不能喝酒都还难说。」申居敬怅然叹道。
  「怎么,又要出塞?」纵然不在军中,大家还是生死弟兄,孟继祖忧心众人安危。
  申居敬摇摇头,「才总制失陷,还没个定罪,论起来我等都难逃一死。」
  「实在不行跑他娘的,前番石沟墩得的犒赏银子还剩不少,若是银钱不足…
  …」
  「那是你用命换的,自己留着吧,再说俺也不能走,若是命大逃过此劫,俺们还等着给弟兄们报仇咧。」申居敬断然摇头。
  「要是被砍了脑袋,还报个甚鸟仇!」孟继祖还要再劝。
  「好热闹啊!」土墙之外突然有人笑道。
  「周将军好!」
  「标下给将军见礼!」
  一众军汉乱糟糟一通军礼,将周尚文迎了进来。
  「将军怎么有空来了?」孟继祖纳闷道。
  「怎么,你这土屋是金銮殿,周某要来还要提前奏请不成!」周尚文怪眼一翻,把孟继祖噎得答不上话来。
  「将军别与他这憨货计较,这边坐。」申居敬请周尚文入座,试探问道:「
  看来将军心情不错?」
  熟知周尚文治军严谨,今日竟会与孟继祖半真半假地说笑,申居敬故有此一问。
  周尚文点头,「沙窝之战已有定论。」
  「怎么说?!」孟继祖急迫问道,申居敬等人也是一脸关切。
  「功过相抵,活者不罪不赏,死者从优抚恤。」
  申居敬长吁口气:「命总算是保住了,还以为至少要挨上一顿军棍呢。」
  「据说是丁帅从中斡旋,原属夜不收暂归姜总戎调派,另让宁夏藩库为伤者分拨了一笔汤药银,回营便可支取。」周尚文继续道。
  「缇帅真是我等厮杀汉的体己人啊!」感动之余,孟继祖狠狠一拍桌子,「
  嘿!他为何不来做边帅呢!」
  「将军,你又如何安排?」申居敬问询道。
  「我么?」周尚文摇头失笑,望着东方道:「以指挥使衔守备黄河东岸边墙,鞑子若要进攻宁夏,便从周某的尸身上跨过去!」
  
  宁夏城内。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细瓷茶杯被摔得粉碎,丁广恨犹不平,接二连三仍旧摔个不停,直到房内已无物件可砸,他才疲惫地跌坐在椅上。
  「丁兄,何事这么大的火气?」一名四旬左右的军官推门而入,见了这满地碎瓷,不由讶然。
  「什么事你不知道!合着你没被降职是不是?」宁夏总兵姜汉到任后,便将与前任巡抚沆瀣一气的丁广降为千户,难怪丁将军愤懑难平。
  「咱们武人职位升来降去本就正常,改日立个功劳,抢上几个首级,不就又升回来了么,何必置这个气。」来人同是指挥使官衔,名唤何锦。
  「老子下来了,看看升上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李睿、杨忠那两个杠头就不提了,连那个杂役都爬到丁某头上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丁寿诺言兑现,仇钺等几个不得志的宁夏军官,都一跃成为都指挥佥事,让素来鄙薄仇钺出身的丁广尤为不忿。
  「几个小人得志,老哥何必与之计较,待我为你引荐一位朋友。」何锦拍拍手掌,一名文士推门而入。
  「学生孙景文,见过丁将军。」
  「老何,你知晓我素来不耐与这些穷酸打交道。」心火正旺的丁广看谁都是一百个不顺眼。
  「这可不是穷酸,而是财神爷,」何锦压低声音笑道:「当日库中仓储的那些粮草大半可都是孙先生买下的。」
  「哦?」丁广上下打量了一番孙景文,一指椅子,「请坐。」
  孙景文道谢入座,丁广一捶桌子,愤愤道:「孙先生来得不巧,以前的买卖做不得了,有把柄在锦衣卫那,安奎、吴仪这般杂碎又盯得紧,鼻子他娘一个个比狗还灵!」
  「将军不必懊恼,学生此来特为将军送财的。」
  一沓银票推到面前,丁广直勾勾地盯着银票数额,嘴上却道:「无功不受禄,孙老弟这是何意?」
  孙景文拱手道:「这是赔情之礼。」
  「赔情?什么赔情?」丁广好不容易把眼睛从银票上挪开。
  「丁兄还不知晓吧,你与孙先生早有交情,抢夺吴仪账册的人马可都是他安排的。」
  「啊!」丁广仓皇站起:「你是来灭口的?!」
  买卖军需是一回事,杀官无异等同造反,丁广如今失势,第一反应便是人家趁此机会过来铲事。
  「老哥多虑了,何某这个中人不是好好的,你又有什么大碍!」何锦笑语宽慰。
  丁广战战兢兢地重新入座,将银票推了回去,「孙……孙兄,贵方的损失我也听说了,那事的尾款几日内会设法凑齐,只请将那件请托烂在肚内,莫要再与人提起。」
  孙景文淡然一笑,按住了推送过来的银票,「事未办妥,有何颜面再收银子,再则有言在先,学生此来是为送财,并非讨账,银子还请笑纳。」
  「这……老何,你们二位到底打得什么哑谜?!」刀头舔血的杀手们这般有职业素养,让丁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孙景文与何锦相顾一笑,「无他,敝主人想交丁兄这个朋友……」
  
  出了丁府,二人来至无人僻静处,孙景文道:「如何?」
  「放心,这小子眼里只有银子,何况咱还捏着他买凶的把柄,还怕他不真心实意替我们办事。」何锦冷笑。
  「原先想夺了账册藉机要挟宁夏文武,如今只好用银子一个个收买了。」孙景文仰天唏嘘,「时间不等人呐!」
  「也非没有好处,借此之便除了王九儿那个妖妇,平日借着那扁毛畜生装神弄鬼,将王爷迷得神魂颠倒,若真大业得成,怕是在王爷眼中,她的功劳还在我们崆峒派之上。」
  孙景文呵呵笑道:「这话可别让王爷听到,他老人家是真心疼惜那位九花娘娘的,哈哈……嘶——」
  孙景文突然手按肋下,倒抽冷气。
  「师弟,你怎么了?」何锦急忙扶住孙景文,语含关切。
  「无事,扯到了伤口,」孙景文想起弹筝峡旧事,心有余悸,「不想甘凉道上竟能遇到那等高手,也是倒霉。」
  「可是快意堂的人?」萧离随丁寿一行入住宁夏驿馆,自难逃何锦耳目。
  孙景文摇头,「那人修为不在萧别情之下,另一个使剑的功力虽浅,但剑法奇幻奥妙,几可与春风快意刀比肩……」
  
  太白山。
  萧逸轩傲立孤峰绝顶,俯视关中大地,淡然道:「你做了锦衣卫的名色指挥?」
  「是,朝廷明旨,孙儿推拒不得,。」萧别情垂手侍立,面带羞惭。
  「做便做了,爷爷也非迂腐之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收仇理为徒,行侠仗义何拘江湖庙堂,只要你心存正气,挂个锦衣卫的名头又能如何,不还是爷爷的好孙儿。」萧逸轩抚着萧离肩头,开怀大笑。
  听了祖父安慰,萧离心中郁结消散不少,又道:「除了这官职,还有一方赐额……」
  「武林第一家?」萧逸轩瞬间面色凝重。
  「孙儿也不喜这匾额名头狂妄,却是皇帝御笔,不得不悬挂中堂,怕是教武林同道暗笑我萧家自不量力。」萧离赧颜道。
  「若只是笑笑倒也罢了,怕只怕传出去后,萧家再无宁日了。」萧逸轩面带苦笑。
  「爷爷何出此言?」萧离惊诧。
  萧逸轩也不解释,只是说道:「阿离,收拾一番,老夫即日便回长安。」
  萧离更加讶异:「爷爷,你已多年不离太白山,何以要……」
  萧逸轩摆手止住孙儿话语,「那个丁寿你要好生结交,不要得罪了。」
  萧离更加疑惑,祖父不喜朝廷人物,尤其对厂卫中人嗤之以鼻,前番丁寿纵得其看重,也未到要自己折节攀附的地步。
  「朝廷中有高人啊!」萧逸轩知晓若不解释清楚,这个心思沉重的孙儿怕是寝食难安。
  「武林人物,多如牛毛,真正醉心武道者,不过凤毛麟角,其他的不是争名,便是逐利,谁能容得头上有个」武林第一「,哼哼,除了当年的天魔温玉柱,谁又当得起这四个字……」
  「爷爷是说武林中不忿萧家有此名号者会前来寻事?」
  「有老夫坐镇快意堂,量也无人敢来轻捋虎须。」萧逸轩自矜一笑,随即神色稍黯:「可爷爷百年之后,阿离你又该如何呢……」
  「孙儿自当勤学苦练,不堕萧家声名。」萧离慨然道。
  萧逸轩皓首微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仅靠一味苦修,难登武学巅峰,老夫苦练了二十年,仍未赶上当年的温玉柱,诶!」
  「爷爷,天魔温玉柱似乎还在人世。」萧离踌躇言道。
  萧逸轩面色骤变,电闪间反手抓住萧离手腕,厉声叱道:「温玉柱还在世?
  !你从何得知?快说!」
  萧离多年未见萧逸轩如此失态,惊骇之下支支吾吾道:「是……是丁寿所说……」
  听了孙儿一番叙说,萧逸轩颓然松开萧离手腕,喟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阴山的报应难道终于要来了……」
  萧离再三纠结犹豫,还是开口道:「爷爷,当年阴山是否真如丁寿所说……
  」
  这个问题很无礼,无疑是质疑包括萧逸轩在内的几位前辈高人,萧离却又不得不问,自小孺慕崇敬的祖父,心中实容不得对他半点怀疑,他迫切希望从祖父口中得到断然否定的答案。
  「是与不是,还重要么?」萧逸轩意态萧疏,无尽疲倦。
  「是非对错,公道正义,总该分个清楚明白。」萧别情坚定答道。
  萧逸轩摇头失笑,「傻话,是非公道岂是那么容易区分的,今日你以为是对的,来日再看未必不是大错特错,否则当年老夫所创立的就不是」快意堂「,而是」正气堂「了……」
  萧逸轩面上带着淡淡嘲意,似乎在回忆悠然往事,「爷爷只能告诉你,当日阴山之时,我等皆以为所作所为是为了武林正义!」
  「难道当年……」萧离不敢置信。
  萧逸轩不再回答,「阿离,答应爷爷一件事:无论爷爷如何,你都不要与那丁寿反目。」
  萧离脱口道:「为何?」
  「当年的孽缘是我们上辈人的事,萧家还要靠你传承,那块匾额……有了朝堂这个靠山,总能让今后的人存些忌惮!」
  「爷爷要我托庇朝廷?还是投靠丁南山?」
  「至少如今,他便代表着朝廷,以后么……」萧逸轩落寞道:「我们毕竟不是神仙,不是么?」
  听出祖父语含悲怆,隐有交托后事之意,萧离凄然泪下。
  「堂堂别情公子,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快去替爷爷收拾行装,咱们祖孙一起回家。」
  打发走了孙子,萧逸轩回身遥望天边起伏连绵的终南山脉,微露茫然:「武林浩劫将至,二位道友,你们的爱徒与天魔传人纠缠不清,究竟为何呢?」
  
  西安府,锦衣卫大牢。
  憔悴虚弱的安典彩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壶美酒。
  「本官不日启程回京,还有几件事不明,你回答清楚了便可安心上路,省得遭那份凌迟碎剐的活罪。」丁寿用手帕掩着鼻子,似乎片刻也不愿多待。
  「我家娘子呢?」安典彩哑着嗓子问道。
  「没为官婢,本官会吩咐人日后照应,」丁寿轻蔑一笑:「脱罪是不要想了,锦衣卫不是开善堂的。」
  安典彩点点头,谋逆绝非小案,如果丁寿大包大揽许诺妻子平安自由,他反倒不敢相信。
  「你想知道什么?」已经开过口了,安典彩也绝了为圣教守秘的心思。
  丁寿很满意对方的配合,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烂柯山的机关埋伏是哪个混蛋设计建造的?」
  
  丁寿走出牢门,深吸一口冬日的新鲜凉气,精神顿时振奋了许多。
  「卫帅!」几名陕西千户所的锦衣卫在门前躬身施礼,丁寿要单独审讯,他们都守在牢外。
  「把里面尸体料理干净,再在白莲逆贼的俘虏中甄别出这些人来。」丁寿递出一张墨迹淋漓的名单。
  「这些是什么人?」那锦衣卫好奇问道。
  「都是些罪案累累的邪教妖人,不用报京师复核,陛下勾决,找出来直接灭了。」丁寿用锦帕擦擦掌心,随手丢开。
  众缇骑立即领命去办,这么干虽不合刑律规矩,可锦衣卫的大狱几时在乎过大明律法了,不过十几个反贼乱民,报个瘐毙就是笔头上改个几笔而已。
  「娘的,好悬牵扯到自己身上,巧手魔工钟神秀,魔门怎么会与白莲教扯上关系?」吩咐属下去将所有知情人灭口,丁寿仍旧心神不安地搓着手掌。
  「安典彩交待的那个李午,连邵进禄也要得其传信才能起事,难道便是白莲教主?那个恶僧慧庆又与白莲教有什么瓜葛呢?」
  
  空旷的地下宫殿内,面带弥勒面具的白袍人端坐在祭坛石椅上,一手支颐,若有所思。
  「丁寿,本座往昔还真是小看你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8:07

第四百三十四章 萧离挥刀断旧义 傅鹏妙计结新欢
  冰冷刀锋紧挨如玉肌肤,并无一丝血花绽出。
  萧别情目光如刀,凝视白少川,「你为何不躲?」
  白少川对横在咽喉的春风快意刀视而不见,莞尔道:「你又为何不斩?」
  「你当我不敢!」萧离声音转厉。
  「我早说过,死在你手,也是归宿。」白少川平静道:「本是我欠你的,今日偿还而已。」
  萧离沉声道:「我们曾是朋友?」
  白少川道:「很好的朋友。」
  萧离厉声怒叱:「你所作所为可对得起朋友二字?」
  白少川摇首。
  「你不但有负朋友之义,你还……负心薄情!」萧离一字一顿,字字切齿。
  「不错,白某负义薄幸,死有余辜,萧兄,请动手吧。」白少川闭目扬首。
  萧离心潮激荡,连持刀的手也微微颤动,白少川一言不发,一副引颈就戮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萧别情忽然收刀后退,背转身道:「你走吧。」
  「别情终究是君子,可欺之以方。」白少川摸着仍旧发凉的颈间肌肤,微微摇头,惋惜道:「有朝一日恐会吃大亏。」
  「住口!」萧别情蓦转身来,嗔目叱道:「萧某不杀你,是因为有人比我更该杀你,你也应死在她的手上!」
  白少川神色一黯,垂目道:「你说的不错,我亏欠她的确更多。」
  「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萧某再也不想见你。」
  「别情可以不认我这个朋友,但奉劝萧兄一句,切莫与丁寿反目。」白少川言辞恳切。
  萧离一声冷笑:「这与你似乎无关。」
  「却与萧兄安危有关,这也是此番我不得不来的缘由。」白少川带着几分怅然,「否则,我也的确无颜见你。」
  萧离面露讶色,静待下文。
  白少川苦笑:「丁寿其人,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他对你好,会真心实意,推诚置腹,可若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也定会睚眦必报,变本加厉,最好少招惹为妙。」
  「这是警告么?」萧离冷冷道,别情公子并非受人要挟之辈。
  「算是提醒吧。」白少川不置可否,犹豫一番还是继续道:「仅他一人倒还好说,内廷刘公公对他青眼有加,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萧兄切莫一时意气,为萧家满门招祸。」
  「刘瑾?」萧离嗤的一声冷笑,对这位当朝权阉甚是不屑,「萧某安分守己,快意堂奉公守法,刘瑾便是权倾天下又能如何,难道还要欲加之罪么!」
  白少川手指金匾,「不瞒萧兄,这面赐额便是刘公授意。」
  「刘瑾的主意?」萧离回身望着那块碍眼匾额,不明所以。
  「其中利害,萧兄若是不明,不妨请教萧老前辈。言尽于此,山高水长,万望萧兄珍重。」白少川拱手告辞,转身而去。
  「你……」萧离不觉踏前一步,凝望白少川背影,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再出声音。
  
  「事情办妥了?」丁寿歪靠着椅子,拄着下巴问道。
  白少川在他对面坐下,点了点头。
  「其实还刀这点小事随便让锦衣卫去办就是,何必劳烦白兄大驾,」丁寿眨了眨眼睛,眼神中不乏探询之意,「你与那萧别情有旧?」
  「张公公想必已经告诉你了,何必多问。」白少川轻挥折扇,悠悠说道。
  「张雄连看你们动手的胆子都没有,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诶,你们俩究竟怎么结的仇?」丁寿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
  「你想知道?」白少川扬眉一笑。
  丁寿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他与快意堂将来是敌是友还不好说,多知道点对方过往也算知己知彼,再则,二爷的八卦之火已经被熊熊点燃。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是——」白少川隐在折扇后的双眸中忽然透出凛冽寒意,「过后我会灭口。」
  「那我就不听了。」丁寿仰头打个哈哈,白老三说到做到,二爷又不是百毒不侵的身子,没必要冒这个险。
  白少川眼中冷意转瞬即逝,粲然道:「西北的事差不多了,收拾一番,与我回京吧。」
  丁寿摇头,「暂时还走不得。」
  「刘公公可是催你回去,」白少川剑眉微挑,顿顿又道:「甘肃毕亨那里你也不必去了……」
  「知道。」丁寿无力地扶着额头,他这次西行闹得动静的确有点大,一路过来山西、宁夏、延绥三镇折了四个巡抚,还有一个三边总制战死沙场,怕是在大明官场里他丁二郎已经成了「丧门星」的代名词,据锦衣卫得到的消息,甘肃巡抚毕亨已经上表要回籍给爹妈守墓了,他要是真赶过去,那位爷保不齐能做出挂印潜逃的事来。
  顺手将身侧一张红帖扔了过去,丁寿道:「可做事总得善始善终吧,记得我因何出京的!」
  「喜帖?」白少川微愕,打开细看:「沐恩小子傅鹏百拜奉书大金吾恩人丁公阁下……」
  这长长的肉麻称谓让白少川微微蹙眉,「正德二年十二月丙寅,侍生结褵之庆,薄治豆觞,恭候恩公大驾莅临。愚门下沐恩傅鹏顿首再拜。」
  「傅鹏要成亲了?」
  「他孝期已满,成亲也不违制,你说这么个东西,好端端地买个鸡非要勾搭人家孙玉娇,摊上人命官司不说,害得咱们爷们大老远地跑这一趟,如今这官司也了了,婚期就在这几天,你陪我过去应付一下,走个过场吧。」丁寿百无聊赖,只当是个收尾,也好应付张太后那娘们将来问询。
  白少川将喜帖丢在一旁,摇头道:「我素不喜喧闹,在此候你便好。」
  「别啊,丁某一人去凤翔多无聊,你要舍不得银子,你那份喜钱我替你出了。」丁寿坐起身,半真半假地揶揄道。
  送了这惫懒家伙一个白眼,白少川拂袖离去。
  「真不经逗,」丁寿重新倒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戴小妞陪他爹回绥德了,小慕容还在花马池将养,身边连个可调戏的人都没有,二爷好命苦哟……」
  
  腊月初三,凤翔府,郿县。
  数月前还愁云惨淡,门可罗雀的傅宅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府门前车如流水,马如接龙,到府贺客非富即贵,再无半分败落之象。
  负责操持婚事的知县李镒算是遭了大罪,迎来送往间,堂堂令尹老爷的腰身几乎没有直起过,非是李知县腰杆子太软,实在是来人一个个身份硬扎,让他不得不低头见礼。
  秦王府承奉贾能,官品虽不高,身后代表的却是宗藩之长的秦王爷,入席上座!
  新任宁夏巡抚安惟学、总兵姜汉,就任之时枉道来贺,无论如何不敢怠慢,里面请!
  陕西巡抚曹元与布政使曲锐,这二位可都是顶头上司,礼数万万不敢有差!
  至于分别代表戴钦和马炳然的帐下中军官与亲信幕客,虽说二人已转迁他处,可已然是方面大员,将来官场兜兜转转保不齐还有打交道的时候,自然也不能轻忽,须得安排个好位置!
  陕西总兵曹雄长子?曹公子,里边请……
  延安知府赵楫赵府台的贺客,这边走……
  ……
  ……
  一通罗圈躬打下来,李镒的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心中默默盘算一下,按这些大人物身份品级排序,自己这一县父母怕是连内堂席位都混不上一个,何苦来哉,不由暗暗埋怨傅鹏小儿不晓事理,下了这许多喜帖竟事先招呼也不打一个。
  傅鹏比之李镒更加不堪,李知县好歹通晓官场世故,面对各级上官趋前退后自有礼仪规章,他则是见面一拜再拜,若不是对方执意不受,他那一身大红簇新吉服早就在泥里打了几滚,即便如此,他行礼行得也是头昏脑涨,被李镒拉住询问时还不明所以。
  「啊什么?我问你几时背着我下了这许多喜柬,省府道各司文武都遣人来贺,事先怎不说上一声,一时哪里预备许多酒宴!」李镒看着一脸懵懂的傅鹏便觉有气。
  「老父母休要动怒,学生实在不知啊!」傅鹏一脸委屈,迟疑道:「难道里面贵人不是县尊延请而来的么?」
  「我?」李镒都被气乐了,本官爹妈死了里面那些人都不定会问上一句,他们会看我的面子跑来给你贺喜,呸!
  强压怒火,李镒沉声道:「你说实话,除了原本说的自家亲友,本县缙绅,你还给谁送了喜柬?」
  「再有……没有了。」傅鹏言辞闪烁,但经不住李镒再三逼问,还是吐出实情。
  「你请了丁帅?」李镒闻听一愣,随即恼怒:「为何不早说!?」
  「老父母息怒,学生想着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未必有暇,不过投帖一试,缇帅并未回复,是以未曾……」
  傅鹏还想解释,便被李镒暴怒打断,「你还想如何!等缇帅与你往来回帖么,你以为自己是谁,缇帅而今总理陕西军政事务,身份何等尊荣,岂会有此闲暇!既然投了请柬,又不早做预备,是想让本官在他老人家面前难堪么!」
  「老父母何出此言,缇帅纵然前来,不过添一杯一筷,何至大动周章,再说而今人也未到,想来……」
  「想来个屁!」李镒终于不顾斯文体统,爆了一句粗口,自己这顶乌纱帽目下还在头上戴着,是丁寿网开一面,让自己戴罪立功,唯一的要求便是将这场婚事筹办得风光体面,这阵子县内积压了多少公务,自己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好不容易这最后一哆嗦了,却被这不开窍的棒槌给毁了!
  揪着傅鹏衣领,李镒指着堂内方向,压低声音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们会为了你们两公母的事大老远跑一趟郿县?分明是得了确切消息,来卖缇帅个人情。」
  「这么说,缇帅定会前来了?」傅鹏面上喜色抑制不住。
  「缇帅如今身份,一人动而四方景从,添一副杯筷便可接待,笑话!」李镒横眉立目道。
  被训斥的如三孙子一般的傅鹏暗暗咬牙,面上却恭谨道:「老父母教训的是,该如何是好还请示下。」
  「如何?」李镒眼珠转了转,当即道:「后续怕还有人来,府中布置怕是不够了,那些闲杂人等不要迎进门了,直接安排到县内酒楼,另开酒宴款待。」
  「闲杂人等指的是……是哪些?」傅鹏疑惑问道。
  这小子还真是蜡烛,不点不亮,李镒气极反笑:「本县缙绅名流,你开罪得起么?」
  李镒的意思很明白,傅鹏顿时脸色难看,「可族人亲友也不能拒之门外,否则……」
  「没什么否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李镒可不想开罪当地士绅,将来治理郿县还要仰仗这些人呢,至于傅家亲友?抱歉,谁教你们摊上小傅鹏这么个做事无行的浪荡子弟,只好受委屈了。
  望着甩手而去的李镒背影,傅鹏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前番牢狱之苦,加上今日之辱一笔一笔记在心里,待傅某计成,再与你计较。
  「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到——」随着门前礼宾略带颤声的唱和,堂内高谈阔论的宾主众人纷纷涌出。
  「见过丁帅。」众人迎出门外,齐声施礼。
  「哟,诸位都来了,看来傅鹏你人缘不错。」丁寿说笑着下了马。
  「恩公说笑,大人拨冗贲临,学生阖家幸甚。」傅鹏马前施礼,甚是恭敬。
  「金鼎呈祥龙香结彩,银台报喜凤烛生花。这样的好日子我不来讨个彩头,岂不枉了西北一行。」丁寿哈哈大笑,与来迎众人一一见礼。
  「缇帅妙语依旧,下官与总戎赴任之际,特来聆听教诲。」待得到安惟学面前,安老儿与姜汉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丁寿笑容一肃,示意进内详谈。
  吉时方到,身兼数职的李镒又充当司仪,拜过天地高堂,傅鹏携新妇又专程跪谢丁寿。
  「怎么就你们俩,孙玉娇呢?不是一起办喜事么?」透过轻纱盖头,丁寿依稀辨出新娘子是宋巧姣。
  「缇帅,孙玉娇毕竟妾室,已从侧门迎进,如今在洞房等候。」李镒悄声道。
  丁寿笑指李镒,「你们这些两榜出身的,心里弯弯绕太多,只要人家一家和美,其乐融融,些许子虚礼儿何必多做计较,本官那两个妾室可都是八抬大轿抬进门的,谁又说了些什么。」
  凭您老的威风煊赫,哪个不开眼的敢乱嚼舌根,李镒牵牵嘴角,一脸惶恐道:「下官办事不周,请缇帅责罚。」
  「说笑而已,听闻你这阵子也下了不少心力,这份辛苦我与你记着呢。」丁寿笑着拍拍李镒肩头。
  这话分明是有意栽培,李镒受宠若惊,屈膝跪倒:「下官谢过缇帅。」
  挥手让这碍眼的家伙闪一边去,丁寿取笑道:「新娘子,好事得遂,是否该敬我一杯啊?」
  轻纱之下,宋巧姣玉面绯红,想起京师一行,千难险阻,感慨万千,柔声道:「大人隆恩厚意,莫说一杯薄酒,妾身便是粉身碎骨,也难偿一二。」
  说者无意,傅鹏听者有心,愠色稍现即逝,朗声笑道:「内子说的是,晚生这便取酒来。」
  不多时,傅鹏端来一精巧锡壶,亲手斟了两杯美酒,递与宋巧姣,嘱咐道:「大人雅兴,你也不妨陪饮一杯。」
  「诶,你二人合卺酒还未饮,丁某喧宾夺主了吧。」丁寿摆手推辞。
  「若无大人恩德,晚生此身不知何处,些许小事,何须介怀。」傅鹏一片赤诚。
  旁边诸人也纷纷相劝,丁寿本也不是循规守矩的迂腐性情,含笑接过宋巧姣递过美酒,宋巧姣也捧起托盘酒盏,撩起头纱,缓缓啜饮。
  丁寿一饮而尽,宋巧姣酒方及唇,丁寿见她捧着酒盏的纤纤十指,红白分明,浅浅翕张的樱唇菱角,艳若水仙,心儿不禁一荡。
  杯酒饮尽,宋巧姣玉颊染晕,头脑亦觉有些昏沉沉的,歉然道:「妾身量浅未得尽兴,乞大人恕罪。」
  「不怪不怪,你二人该入洞房入洞房,该合卺合卺,不必在此相陪。」丁寿朗声大笑。
  「大人说笑,晚生先送拙荆回去歇息,再来相陪诸位大人。」傅鹏道。
  众人来此并非为他,当下也不挽留,只围着丁寿恭维套交情,郿县父母李镒果真连话都凑不上一句。
  丁寿三言两语和其余人寒暄一番后,便与宁夏的文武二人凑到了一起。
  「宁夏根底缇帅知之甚详,可有言教我等?」知晓官位是从哪里来的,安惟学和姜汉姿态摆得很正。
  「宁夏官场根儿上烂了,副宪此去还要核查边储,重申法度,任重而道远。
  」想起此前宁夏之行,丁寿也觉脑仁儿发痛。
  安惟学颔首,「缇帅放心,既蒙大人举荐,朝廷任重,老朽定当尽心竭力。
  」
  「总戎,宁夏文恬武嬉,军户度日艰难,你若想整饬武备,怕也不易。」丁寿转对姜汉道。
  「正要恭聆大人教诲。」尽管品级已不在丁寿之下,姜汉仍旧持礼甚恭。
  「教诲不敢当,几句建言罢了,前番为了边事大局,一些人轻轻放过,如今时过境迁,他们也该挪挪地方了,另外一些人,也可适当提拔,兵部那里我自会行文……」
  与宁夏文武两位大员一番面授机宜,二人心领神会,丁寿却觉口干舌燥,连饮了几杯也未觉好。
  「缇帅,家严命在下代为问候。」一身素白棉袍的曹谦上前躬身一揖,温文有礼。
  「我与令尊没什么交情,好就免了。」二爷正喉中生火,见了这小白脸火气更大。
  曹大公子教养甚好,不以丁寿无礼为忤,淡然笑道:「缇帅回京在即,在下有一言请托转呈刘公。」
  「曹公子有何言论早呈尊师岂不是好,何须劳烦丁某。」丁寿差人对曹家父子查探过一番,知晓曹谦的授业恩师正是那位前任三边总制杨一清。
  「恩师致仕,一时怕难回朝堂,有些话届时再说恐就迟了。」曹谦诚恳道。
  「哦?说来听听吧。」曹公子成功勾起了丁寿好奇心。
  「刘公公用事以来,关中人才俊彦,连茹而起,实非山川之幸,学生斗胆请缇帅进言刘公,过犹不及,且留三五英才待作日后之图。」
  丁寿更加不解,古人为官,所重者无非同年、同窗、同乡,如谢迁点中王华,刘健、马文升早年举荐刘宇,皆是乡党之故,江浙人把持朝政文选,榜上题名者多为南人,焦芳入阁,极力提拔北人,如今吏兵二部,可都是河南人掌印。
  「多些陕人入朝,有何不好,曹大公子将来应试做官,周遭也多些助力,旁的不说,令尊若非沾着刘公乡党的光,此番未必可以轻易脱罪……」二爷记仇,曹雄那档子事时不时拿出来提一嘴。
  曹谦苦笑;「凡事物极必反,朝堂机枢陕人遍布,纵不成党比,亦难保不因此遭旁人嫉恨,一旦大厦倾颓,内外群起攻讦,朝中三秦子弟必遭贬黜,十数年内难复元气……」
  丁寿揉揉眉心,冷笑道:「曹公子,你那」大厦倾颓「所指为谁,令尊可知你如此胡言乱语?」
  「今日之言皆谦一人浅见,缇帅若要见罪,谦自当领受,只请将此肺腑之言禀明刘公,谦感恩不尽。」曹谦一躬到地,语气挚诚。
  「本官知晓了,你下去吧。」丁寿想不出曹雄竟能养出这么一个着眼大局的儿子来。
  将再三请托的曹谦打发走,丁寿烦闷之心更重,又饮了几杯,也未见减。
  「恩公似乎脸色不佳?」傅鹏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心头有些烦闷。」丁寿瞥了傅鹏一眼,总觉得这厮笑容有几分耐人寻味。
  「想是一路劳顿,身子困乏,晚生带您去早些安歇。」傅鹏殷勤道。
  看了看四周嘈杂酒客,丁寿油然升起一股燥热,便随着傅鹏离去。
  穿堂过廊,沿着一条碎石甬道,径直来到后宅一处僻静小院,傅鹏推开房门,谄笑道:「恩公尽请安歇,晚生进去不便,还请海涵。」
  没理解傅鹏在自己家中有甚不便,丁寿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并未掌灯,光线昏暗,借着窗外新月微光,隐约可见碧纱橱后流苏床帏,丁寿烦躁不安地扯开腰带,几步间脱了衣袍,赤条条地滚进帷帐。
  「谁?!」一入帐丁寿便警觉有异,床内还有别人。
  未等丁寿起身,一具赤裸火热的娇躯向他身上缠来。
  「唷,小傅鹏还挺有孝心……」丁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不便」,抚摸着女子光滑如缎的肌肤,心头那股烦闷愈发不可抑制,猛翻身将那具柔软胴体狠狠压在身下。
  「嗯——」,女子发出一声销魂蚀骨的呻吟,柔软身躯不安地轻轻扭动,一对柔中带挺的滑嫩乳峰紧抵着他的坚实胸膛,她的肌肤很烫,心跳得也很快,乱怦怦地似乎要跳出胸膛,让丁寿的呼吸也随着急促起来。
  丁寿半支起身子,大手抚过女子面颊,虽说看不清容貌,仅凭掌中轮廓也可感知此女样貌绝不会差,沿着曲线平滑的粉颈一路向下,一把握住了一只高耸乳峰,掌心用力,女子似痛似爽地发出一声低吟。
  够劲!掌心乳肉滑如凝脂,弹性十足,且尺寸也颇为可观,比之长腿大胸的慕容白似乎还丰硕几分,顺着纤细腰身继续向下,直到丰润大腿间那神秘的黑色三角区域。
  女子纤纤玉手已攀上了自己挺拔双峰忘情揉捏,一双挺直修长的玉腿更是不断交错摩擦,丁寿手指在萋萋芳草间游弋许久,才得深入两腿之间。
  手指在女子敏感的两片嫩肉间轻轻一搓,耳畔便响起一声满足的娇吟,绷直的双腿轻轻一颤,松动了许多,丁寿得意一笑,纤长中指直入蜜穴。
  女子「啊」的一声轻哼,丁寿心头一怔,玉门紧凑,腔道内虽已湿润,但阻碍重重,此女竟是完璧!
  难得小傅鹏知恩图报,给二爷寻了个「原封货」,丁寿抿唇邪笑,俯首含住乳峰上一粒嫣红豆蔻,轻轻吸吮,指尖弹扫抚弄,如拨琴弦,更不时深入蜜穴中四处抠挖,拇指则捏着杂乱芳草间逐渐充血硬化的相思红豆不停旋转搓弄。
  上下双管齐下,女子娇躯连连颤抖,蜜穴间溪水潺潺,紧窄阴门也慢慢松动,两片肉唇一张一合,香艳诱人。
  丁寿那腔烦躁早化成烈火涌入小腹,阳物坚硬如铁,杀气腾腾,此时水到渠成,哪里还忍耐得住,分开女子两腿,将硬挺分身在蜷曲毛发间的肿胀阴核处轻轻蹭了蹭,沾满淫液润滑后,对准穴口,腰身用力,缓缓挺入。
  外界异物的进入让女子娇躯不禁绷紧,双手搂紧了身上男人,口中散发出一股清淡幽香,吐气如兰:「唔唔……好舒服……」
  女子的咿呜呓语听来有些耳熟,丁寿前进之势略微一顿,身下女子却似乎不愿等待,与纤腰不相称的丰满圆臀自觉迎凑,用力向上一挺。
  「啊——」一声娇啼,代表女子贞洁的那层薄膜竟被她自己冲破,剧痛之下,娇躯也只是稍稍停顿,便不管不顾地扭动纤腰,继续挺动。
  好在丁寿前戏做得充分,腔道内湿漉漉的,进出自如,女子只是冲挺了两三下,便将偌大的一根独眼怒龙全部纳入,空虚感得到填补的女子不由发出一声满足娇吟。
  菇头被花心包裹的舒畅感不亚女子体会到的充实满足,丁寿箭已上弦,也不管其他,挺腰抽送,女子也将牝户配合上挺,片刻之后,女子动作忽然更加猛烈,连连套动十余下后,贝齿一口啃在男人肩头,十指也深深嵌入了他背后肌肉。
  肩背的疼痛并没让丁寿停止耸动,坚挺阳物在女子饱满牝户的紧密包裹下十分舒爽,他双手按住那对丰满双峰,腰身连连发力,狠抽猛送。
  「呀呀……你那根……顶得里面……里面……出来啦!」
  女子如章鱼般紧紧将男人抱紧,浑身一阵剧烈颤栗,一腔暖流由花心喷洒而出,浇灌在体内的硕大巨物上。
  蜜穴紧紧裹着分身,丁寿闭目享受女子泄身后穴腔内的紧缩快感,待身下人渐趋平静,他又再次挺动,毒龙般的巨大阳物冲破嫩肉阻碍,在泥泞腔道中往复开垦,深入花心后还卖弄地旋磨数下,奇怪的是,他这一番卖力耕耘,身下香汗淋漓的娇躯却没了方才的热烈回应,女子只是无力躺卧在榻上,四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只当是这女子体弱,还没缓过神来,丁寿小腹下那团火还未消散,虽少了迎合,无趣许多,但一个大活人总好过找「五姑娘」,至多自己费些力气罢了,当下丁寿俯身搂住身下汗腻娇躯,张嘴一通狂吻。
  嗯?吻到女子面颊时,丁寿只觉口中微咸,「你哭了?」
  女子默不作声,丁寿一把扯开厚实帷帐,昏黄月色透窗而入,虽是如钩新月,以丁寿目力,已足够看清眼前一切。
  雪白的肌肤红潮未退,两团饱满乳肉上吻痕犹在,猩红奶头兀自坚挺地翘立在香峰顶端,熟悉的玉颊娇颜上泪痕遍布……
  「宋巧姣?!宋姑娘,这是这么回事?」
  
  小院的另一间房内,红烛高烧,被翻层浪。
  伴随着一串清脆娇笑,一个青丝散乱的美人儿从被下钻出,不停地娇声求饶:「好相公,别闹了,奴家求饶了。」
  傅鹏喘着粗气从被底钻出,淫笑道:「小蹄子,今儿这洞房花烛夜被你一人独占了,可还满意?」
  红唇微微一撇,孙玉娇不以为然道:「奴家可是将清白身子完完整整地给了爷,爷要是觉得委屈了那大房,奴家退位让贤就是。」
  「委屈?呸!」傅鹏忿忿一啐,「那贱人在京师和这一路上不知被丁寿上手了多少次,那等烂货,也配充我傅家大妇!」
  「人家可是千里迢迢去告御状的,说起来,咱们的命还是人家救的呢。」孙玉娇嫩葱白样的手指在傅鹏额头一戳,「你也不念着点人家的好?」
  「傅某堂堂正正,本就清白无辜,都是那昏官李镒胡乱判案,才酿了冤狱,我傅鹏就是死在牢里,也不需这等水性杨花的贱妇来败坏我傅家门风。」傅鹏冷笑:「可笑那宋国士自小便教我什么」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当初为了课业没少挨他的戒尺,自家女儿却不知羞耻,为了宋家区区十两银子的官司便委身他人,真是下贱得可以!」
  傅鹏这话真是有够诛心,将宋巧姣千里奔波全当做了为父奔走,半点恩情不念,孙玉娇也觉心寒,强笑道:「既如此,何必还要娶她过门?」
  「那丁寿做主,我敢不娶么!你也不打听一下,陕西境内那些大人物有多少因他栽了跟头,我就说么,一个无钱无势的女子进京告状,怎会如此兴师动众,劳烦锦衣卫首脑出面,还是刘家那小子点醒,敢情他二人早做了姘头,让傅某做这个活王八,呸,入他先人的!」傅鹏在床上也没了那几分斯文遮掩,直接爆起了粗口。
  「他丁寿精明,爷也不傻,新婚之日他们两个鸳梦重温,被捉奸在床,按《大明律》当场宰了他们也不为过……」
  「爷,您还要杀他们两个?!」孙玉娇掩嘴惊呼。
  「杀什么杀?我打得过那姓丁的那小子么!死鬼老头子留下的石锁我就没举起来过,十八般兵器我只会单刀,招式除了一招」缠头裹脑「,再就是」裹脑缠头「,我这样的,十个绑一起上也不够给一个锦衣卫收拾的!」
  傅鹏很有自知之明,戚戚然道:「真要捉奸,我他娘连武大都不如,他好歹还有个能打虎的弟弟呢!」
  「家里祖辈这点产业能撑多少年?没个官衣在身,连个七品县令也能让你破家灭门,这场人命官司也算是个警醒,爷这辈子可不想这么呆废了。」此时的傅鹏确有几分意兴阑珊,长吁短叹。
  这场官司多少也是由孙家庄而起,孙玉娇扶着傅鹏肩膀宽慰道:「爷不是有个世袭指挥的官身么?」
  傅鹏「哈」的一声,「你看爷的武艺骑射,能过得去考校么?」
  「那……实在不行,爷去赶考吧?」孙玉娇又出个主意。
  「实在不行?你好大的口气!宋国士考了一辈子,到老也就是个秀才,三考的路还不如袭武职好走呢!」傅鹏揉揉眉心,「可贿赂考官,得需要钱啊……」
  「咱府上不会连这银子都出不起吧?」孙玉娇突然有种掉进火坑里的感觉。
  傅鹏没觉出孙玉娇语气有异,摇摇头道:「银子还是小事,可袭个空头指挥,不过多领一份俸禄,没有实权,凭那点折色禄米得多少年才收回本钱,这钱花得忒不值当!」
  「那怎么办?」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成,孙玉娇不禁也开始泄气。
  「所以——得着落到那屋子里啊。」傅鹏阴笑连连,「那小淫妇反正已不知被人睡过多少次,也不差这一回,还能省下一笔银子,何乐不为。」
  「爷要以此要挟……」孙玉娇手掩樱唇,美目圆睁,道:「那可是京城来的大官啊!」
  「是他理亏在先,补偿爷一个实缺怎么了!」傅鹏恼道:「这阵子他封官保荐的巡抚总兵一箩筐,连那个什么什么姓萧的草莽之徒都得了个指挥使,傅某人堂堂将门之后,还比他差了!」
  「爷说的是,」孙玉娇讪讪笑道:「不过那二人也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上钩吧?」
  「所以啊,爷在适才敬酒时添了些佐料……」傅鹏得意洋洋,「怕出事故,酒席上的佐料轻些,可回房后给那贱人的合卺酒里可是加足了分量,老情人投怀送抱,那姓丁的怎么看也不是柳下惠的模样吧!」
  那边房内的淫声浪语恰在此时隐隐传来,傅鹏得意地一扬下巴,「如何?」
  「爷,您这可是一箭双雕啊!」孙玉娇偎在傅鹏怀里,腻声媚笑。
  「错,是一箭三雕,有了这档子事,那贱人在你面前可再抬不起头来,你也不用担心日后受委屈啦!」傅鹏伸手攀上孙玉娇酥胸,淫笑不已。
  「那奴奴该怎么谢爷啊?」孙玉娇媚眼如丝,玉手却探入傅鹏胯下。
  「你个小妖精,当日买鸡爷就看出你不是省油的灯,就是没刘媒婆那档子事,爷也要连偷带抢地把你弄上床来!」
  傅鹏被女人挑拨得火起,「呼」的一下扑了上去……
  
  娇容惨白,樱唇已失了血色,一对翦水秋瞳泪眼婆娑,正空洞洞地呆望自己。
  「傅鹏!」丁寿隐隐察觉是中了算计,冷哼一声,撑身欲起。
  「大人……」宋巧姣抓住丁寿一只手臂,玉手娇柔无力,丁寿却不忍挣脱。
  「大人为宋家雪冤报仇,劳苦奔波,如此天大恩德,妾身无以为报,今夜便以身相偿,望恩人勿要嫌弃。」宋巧姣声声悲切,如子规啼夜。
  「丁某虽然好色,等闲也不愿强人所难,宋姑娘,哦不,傅夫人此举果真出于自愿?」丁寿可不相信这个千里鸣冤,甚至不惜以死明志的女子会心甘情愿侍奉枕席,这小两口不会给自己下套吧?
  听到那声傅夫人,宋巧姣凄凉一笑,自嘲道:「此时愿与不愿,已无关紧要,奴贞节已失,大人也无须忌讳,何况……」
  感受体内那根火烫肉柱不安跳动,宋巧姣浑圆笔直的大腿微微屈起,在男人腰胯间轻轻厮磨,「大人还未尽兴,不是么?」
  「好!」美色当前,若能弃之不顾那便不是丁二了,何况小腹欲火未灭,他也忍得万分辛苦,既然女方已不在意,临阵退缩绝非雄狐本色。
  丁寿抄起粉嫩腿弯,将那满月圆臀高高举起,挺枪直刺。
  这一下又快又狠,且玉臀悬在半空,无处退让,一下便直入花心,将那团肉芯子都顶进几分,撞得宋巧姣黛眉紧蹙,秀气鼻翼微微张合,往胸腔内倒吸了一口凉气,来缓解下身带来的不适。
  「如何?可要后悔?」玉柱顶进花心深处,丁寿凝视宋巧姣,观察她的神色变化,轻轻问道。
  苦涩笑容在唇边一闪即逝,玉臂环绕住男人脖颈,赤裸娇躯向上坐起,使得火烫肉柱更加深入,宋巧姣眼角眉梢洋溢着浓浓春情,「奴奴今夜本为报恩,大人尽可任性施为,便是……便是死在恩人棒下,也无怨无悔。」
  好似为证明自己话语不假,穴腔内还紧紧夹吮了数下,甚至主动吐出香舌,任由丁寿品咂。
  暗道一声有趣,丁寿也不废话,取了绣枕垫在玉臀下,急急火火开始迅速抽送。
  这一番猛干,直来直去,大开大阖,下下到底,棒棒带肉,将粉嫩肉唇肏得往外反转,落红血水都被淫液冲刷得一干二净,这般肏弄,莫说才刚破瓜,便是老吃老做的青楼红倌也吃受不起,丁寿一是淫欲被春药催发,不再克制,二来也在宣泄遭人算计的不满。
  女子在他近乎疯狂的攻势下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放浪,猛烈摆动纤腰,蜜穴内嫩肉不停吸吮硕大肉龟,房间内只余下她的呻吟荡呼与连声娇喘。
  「好……好舒服……弄死奴吧……奴愿被大人……干死在床上……啊——」
  宋巧姣一反常态,比之适才更加疯狂放荡,两条玉柱般的白嫩大腿在男人臀后紧紧交叉,恨不得男人就此将她顶穿肏烂。
  丁寿被她这么连番的淫叫浪呼,刺激得气血沸腾,更加猛烈快速地冲挺耸动,握在玉乳上的大手青筋微显。
  「啊……哈哈……唔……快快……好……大人恩公……弄死我吧……我又来了……嗯——」
  宋巧姣也不知是痛是爽,浪呼不停,雪白肌肤上泛起淡淡嫣红,春潮涌荡,忽然一股炽热浆液猛地喷薄到体内深处,烫得她又是一阵哇哇荡叫,身子随着颤了几颤,同样一股津液从花心喷出。
  「总……总算……出来啦……」好似被抽调了全身骨头,宋巧姣如同一滩软泥般瘫在榻上,吁吁喘着气,一滴清泪由眼角缓缓溢出。
  身上男人只是略微顿了一下,腰身便开始继续耸动。
  「你……你还未完么?」感受到体内火烫坚硬依旧,宋巧姣胆颤心惊,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用尽力气扭动疲惫娇躯,竭力迎合……
  
  红烛尽,更漏残。
  另一间屋内,早已筋疲力尽的二人赤裸裸地拥在一起,相顾无眠。
  那边厢燕好交欢之声,在这静谧深夜中听来分外清晰,源源不断地传到二人耳畔。
  「爷,您到底给他们用了多少药?这天都快亮了,还没个安生!」孙玉娇捂着酥胸,狐疑万分。
  傅鹏揉了揉鼻子,直愣愣地瞪着头顶帷帐,娘的,那药以前自己也用过啊,好像没这么大的劲儿!!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7:51

第四百三十三章 慈恩寺将士哭灵 快意堂公子决生
  西安府,大慈恩寺。
  代天子巡狩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偕陕西文武宪臣祭悼阵亡将士,召集大慈恩寺、大兴善寺、华严寺、法门寺等陕西境内佛门各宗大小寺院伽蓝僧侣三千人,举办度亡法会,得此消息,素来繁华的长安古城万人空巷,官绅百姓齐聚于此。
  自佛法沿河西走廊传入东土,千年来关中各府便是礼佛弘法之地,善男信女何止千万,此等盛况岂能错过,更有想趁热闹揩些油水的地痞无赖、市井泼皮混迹其中,占地颇广的大慈恩寺内人头攒动,挥汗如雨,幸好寺庙内外除了马炳然安排的府县衙役维持弹压,更有白盔白甲的边军士卒沿途站列,看到一个个面含杀气的百战精锐面容肃穆,如庙中韦陀一般杵在那里,那些想在人群中扒个荷包、贴着娇俏小娘蹭上一蹭的歪念只得偃旗息鼓,憋在心里。
  「这般大的阵仗,藩库又靡费不小吧?」官员队伍中,陕西按察使曲锐打量着祭坛布置,与布政使安惟学窃窃私语。
  朝廷祭奠阵亡将士并非没有先例,远的不说,近的便有弘治十六年总制陕西军务尚书秦纮在固原为孔坝沟之败阵亡官军设祭掩骼,可也只限那一战阵殁的近千将士,此次沙窝遇伏,阵亡将士暂且不说,还折损了一位部堂大员,曲锐也觉祭奠度亡是应有之义,可丁寿之意却不限于此,祭悼亡灵除了沙窝阵亡将士、近期平白莲教乱折损兵士,还要将历年三边御虏将士灵位全部摆出,一同超度,眼见法事规模越来越大,老曲锐忧心忡忡,教匪方平,流民百姓尚需安置,阵亡将士更要优抚,何苦大肆铺陈,虚耗银钱。
  「花费的确不少,不过藩库所用无几。」安惟学低声回道。
  「哦?」曲锐一怔,随即了然,「可是用的教匪缴获?」
  起获白莲教藏匿黄龙山财物的事,曲锐身为一省臬台,自有耳闻。
  安惟学微微摇首,「那些已然造册,不可轻易挪用,此次藩库只是担个名分,实则花费——」
  安惟学下颌向祭坛前肃立的丁寿一扬,示意道:「是丁帅从城内的四通钱庄提的银两。」
  曲锐霍然一惊,失声叫道:「这怕是不合规矩?!」
  「那是自然,」安惟学略带埋怨地瞅了一眼引起周围人注意的曲朝仪,压低声音道:「所以才由藩司出面打理,朝仪,你我相交多年,此事我不瞒你,你也当知晓轻重。」
  「行之兄放心,愚弟定守口如瓶。」曲锐轻抚胸口,动容道:「实是想不到,丁帅竟会如此……」
  「是啊,丁帅此举出人意料,看来朝中传出的指摘之词,未必可信。」安惟学同样感慨万千。
  曲锐颔首,私款犒恤将士,说公私不明都是轻的,若被有心人斥为「收买军心、图谋不轨」,那也是百口莫辩,丁寿此举横竖都是费力不讨好,可不像是个奸佞之臣该干的事。
  知道情由底细,老曲锐更加心神不宁,捻着胡子道:「丁帅此举还是轻率…
  …」
  「嘘——」安惟学轻声道:「人来了……」
  一名外罩白袍的锦衣校尉快步跑到祭坛前,躬身一礼,「禀卫帅,才部堂灵柩已经入城。」
  丁寿点头,轻声吩咐:「开始吧。」
  随着一声令下,呜呜法螺之声响起,震动四野。
  伴着号角声,大慈恩寺僧侣顿时敲动寺内铜钟,随之长安城各处寺院兰若钟鼓齐鸣,整个长安古城都笼罩在金铁交鸣的黄钟大吕声中。
  重重叠叠的灵幡迎风招展,纷纷扬扬的冥币如大雪般漫天狂舞。
  五百骑军高举旗幡开路,马上骑士俱是庄严肃穆,连胯下战马也是垂首轻蹄,怕惊扰了身畔亡灵。
  白色旗幡之下,是十六人抬的巨大棺椁,周尚文白盔白甲,手捧才宽灵位,走在最前,跟在身后的是申居敬等沙丘一战幸存将士,俱是同样装扮,手中端端正正捧着袍泽牌位,依次而进。
  整个队伍不发一言,自带一股风刀霜剑的金戈之气,一往无前,悲壮苍凉。
  队伍走进大慈恩寺山门的一刻,万人瞩目,周尚文垂目低眉,步履如山,每踏出一步都似万钧在肩,好不容易走到丁寿身前,扑通跪倒,申居敬等同时拜倒尘埃。
  「罪将无能,失陷主帅,甘求一死,请缇帅成全。」周尚文垂首不敢抬头。
  「我等同求一死,告慰袍泽亡灵。」申居敬等齐声请罪。
  「尔等之罪,事后自有朝廷论处,今日法会,不为你我,而是他们。」
  丁寿闪身避开,露出身后祭坛上层层罗列的将士灵位,好似一个整齐方阵矗立在前。
  看着牌位上或熟悉或陌生的姓名,仿佛一个个鲜活面容涌在眼前,周尚文等人虎目含泪,恭恭敬敬将才宽一干将士灵位摆放坛前。
  「丁帅……」周尚文双手捧上两截断箭,略带哽咽道:「这是才部堂体内取出的。」
  眼见箭镞一端断箭沾满的黑褐血迹,丁寿瞋目切齿:「火筛——」
  「土默特等部已撤离柳条川,去向不明。」寻仇无门,周尚文沮丧万分。
  「曹雄呢?怎不见他!」丁寿已知晓出塞战事,前军被围,曹雄迟疑不前,才宽中矢而亡,他难脱干系。
  未等周尚文答话,便听一声悲号传来:「部堂,您老走好,标下送您来啦!
  !」
  一身白服的曹雄,在同样打扮的二子扶持下,跌跌撞撞奔进寺来,跪在堂前嚎啕痛哭。
  「好了!」丁寿沉声打断声情并茂的曹总兵,「此间未留总镇位置,想来部堂也不愿见阁下,总镇自便吧。」
  讲话如此不留情面,曹雄面色讪讪,哭也不是,走也不是,进退维艰。
  见父亲受窘,曹雄幼子曹谧忿忿不平,「缇帅,出塞捣巢,家父确有应援不及之责,可家父曾一再劝阻部堂勿要轻骑冒进,才部堂执意乃至失陷阵前,也非我等所愿,合军之后家严也曾率军追至丰城,斩获甚多,功劳苦劳暂且不谈,将部堂遇难之过皆算到家严头上,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依你所说,要算到何人身上?」丁寿冷笑。
  「旁的不说,部堂因何出塞,那柳条川贼巢是何人探得,朝廷奏报说得可是清楚明白,焉知非是中了鞑虏的诱敌之计!」
  「住嘴!」曹雄急忙呵斥住儿子,圣恩圣宠全在人家那里,你分辨得清么,这口锅自个儿背了不过一人之过,要是扣到丁寿身上,没准祸及满门,这不无端给家里招祸么。
  「缇帅,小儿无状,唐突之处尚请恕罪,曹某并非诿过之人,自当上表朝廷,乞解兵柄就刑。」曹雄满头冷汗,躬身哀告。
  丁寿目光从惶惶不堪的曹雄和愤愤然的曹谧父子身上掠过,嗤的一笑:「令郎说的不错,将士罹难,丁某的确脱不开干系,也会自请处置,听候朝廷发落,不劳贤父子费心,几位好走,恕不远送。」
  曹雄更加尴尬,父子三人孝服而来,连香也未得上,反被全长安看个笑话,正待掩面而去,身后长子曹谦上前躬身一礼,「缇帅,学生有一不情之请。」
  「讲。」丁寿倒想看看,曹家这对宝贝儿子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今日祭悼本为告慰将士亡灵,历年阵殁将士中也不乏我曹家手足亲朋,故旧袍泽,家父虔心而来,纵有千般不是,未能忝列盛举,斗胆还请缇帅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鱼情念水情,请允家严在将士灵前献炷清香,聊表寸心。」
  曹谦长揖到地,「凡此陈情,望缇帅嘉纳。」
  「本官若是不允呢?」丁寿淡然道。
  「大丈夫量如江海,真君子器若丘山,缇帅声名赫赫,自当成全。」
  丁寿凝视曹谦久久不语,曹谦作揖之势未变,头也未曾抬起一分。
  曹雄看着儿子受屈不忍,才想舍下老脸不要,上前拉回儿子,忽听丁寿道:「也罢,便依你所说,全了曹家这份心意。」
  「多谢缇帅。」曹雄打了一躬,便领着两个儿子,恭恭敬敬在灵前上香叩首,再拜而去。
  曹雄既去,无人打扰,丁寿向西安知府马炳然点头示意,马炳然立即指挥侍立两厢的西安教坊乐户,鼓吹奏乐。
  一曲豪迈悲壮的乐声奏响,大慈恩寺内外肃立的边军将士同声而唱,声音低沉,却雄壮有力,直入人心。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这是《国殇》?屈子的《国殇》!」周尚文出身将门,自幼读书习武,对这首千年前三闾大夫的挽诗并不陌生。
  丁寿默默点头,随着歌声轻轻和唱:「……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首身离兮心不惩,终刚强兮不可凌……」周尚文望着祭坛上一个个灵牌,在悲壮低沉的歌声中,他仿佛又置身沙丘,依稀又见到那些大好男儿放声狂吼,义无反顾冲向鞑子们的雄健身影!!
  「部堂,弟兄们,魂兮归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这个披创十七处,丢了半条性命也未吭过一声的关西大汉,瞬间泪流满面。
  申居敬等数百将士同样跪在灵前,在歌声中抱头痛哭,既悲同袍之死,又恨自己偷生,一个个涕泗横流,浑如泪人,本该庄严肃穆的超度法会,一时竟被哭声掩盖。
  「老张,孟继祖那厮真是命好,伤手后除了军籍,丁大人开恩,除了按例免赋三年,前番首级计功所得犒赏也从优发放,你那妹子跟他吃不了苦……」
  申居敬对着一方灵位,絮絮叨叨,犹如疯魔:「此番沙丘一战,又有不少弟兄下去陪你,哈哈,入娘的你那里是越来越热闹啦,别着急,老子这颗人头只是暂寄在脖子上,早晚下去寻你,你们这帮贼厮鸟可别欺负俺这新来乍到的,哈哈……」
  许多兵士也如申居敬一般,又哭又笑,哭声,笑声,混合着香坛内众僧的梵呗声,交错混杂,恍如一场闹剧。
  却无一人发笑。
  陕西三边四镇,久战之地,大明立国百余年,鞑虏屡屡犯边,饱受战火摧残,离乱之苦,便是关中腹地,卫所兵士何尝不要轮班戍边,保家卫国,在场百姓哪家免得亲朋旧友,故交邻里,喋血沙场,抛尸边塞!
  边军厮杀之惨烈,风刀霜剑之摧残,铁蹄破关之惊颤,小桥流水的江南儿女或许不清楚,三秦父老却感同身受,许多人低首合什,随着众僧一同默诵经文,连那些市井无赖,此时也收了歪念,展现出平时少有的安静郑重。
  武将群中,戴钦潸然自责,多少回沙场决死,多少部属将士丧生枪林箭雨之中,自己怎地从未想过为他们延请高僧,超度亡灵,而是更关注于那些所谓同僚升迁,将门荣辱,难道自己从军的本心已然变了?
  扪心自问,戴钦望向祭坛前的丁寿,眼神复杂,初时出兵平乱慑之于威,不愿与其亲近是鄙薄其人,前倨后恭是畏其狠厉,直到此时,对其又多了几分说不明的钦佩感激……
  安惟学、曲锐等文臣面露戚容,看着一个个真情流露的粗直军汉,耳听荡气回肠的雄迈歌声,平生第一次对往日里挥毫泼墨、吟风弄月的名士风范,生出了几分无病呻吟的羞耻愧惭!
  香坛内,少林慧仁正襟端坐,与各寺僧众一般垂眉闭目,虔心尽力地颂念着往生经咒……
  大雁塔顶,闪出一个坦胸露乳的高大身形,正是烂柯山后便不见踪影的恶僧慧庆,此时他凶相尽敛,俯视塔下法会众生,宝相庄严:「滚滚狼烟洗尘沙,几人流落几归家。梵呗声中降花雨,知是莲花是血花…
  …」
  
  京师,刘瑾府。
  「才汝栗便这么死了……」刘瑾将题本随手一丢,不见喜怒。
  堂下束手而立的兵部尚书刘宇愁眉不展,踌躇言道:「丁帅上表请罪,公公看该如何处置?」
  「请罪?请什么罪!」刘瑾花白眉毛向上微微一挑,刘宇不禁身子一抖。
  「才汝栗轻敌冒进,自取其祸,与寿哥儿有什么相干,那孩子年纪小不晓得厉害轻重,无端往自己身上揽过,你刘至大可活了一大把年纪,还用咱家教你怎么做事么!」
  「公公说的是,下官糊涂,缇帅顶风冒雪,平乱御侮,解百姓疾苦,昭天子威德,实乃大功于国,兵部当如实具本,奏明皇上。」刘宇擦擦额头汗水,犹豫不决道:「那个曹雄如何处断,还请公公示下。」
  刘瑾斜倚在罗汉榻上,眄着刘宇不说话,刘宇不知又何处得罪了刘太监,冷汗止不住地顺着额头鬓角淌下。
  「至大兄,你乃堂堂兵部掌印,何须事事都烦劳刘公,那曹雄此番也算薄有微劳,功过相抵也就罢了,何必再多做纠缠。」吏部尚书许进一旁悠悠然道。
  猪脑子!刘宇后悔得想狠抽自己一嘴巴,刘瑾摆明想将才宽阵亡这件事大事化小,遮掩过去,再执着曹雄罪过,不是打他的老脸么,自己也是被二品大员战死沙场的事给惊吓到了,未想到这一层,白让许季升那老儿捡了笑话。
  「下官愚钝,公公恕罪。」刘宇只能乖乖认错。
  「知道了便去办吧,寿哥儿前些日子送来的奏本,万岁爷已御览了,没什么变化,内阁会有条旨出来,吏、兵二部照旨行文就是。」刘瑾缓缓说道。
  二人俯首称是,刘瑾又道:「西北偏远,有个大事小情的,一来二去传到京城,黄花菜怕都凉了,陕西那边一些部务所辖的事不妨就让寿哥儿看着办吧,待到回京再补上文书手续,你们俩也乐得几天清闲。」
  您老干脆让我们脱了官袍让丁南山来当这个尚书好了,大明朝有这么办事的嘛,还来个事后找补!
  两位部堂千般委屈,万个不服,异口同声道:「一切遵照刘公吩咐。」
  刘瑾点头,对二人的态度还算满意,掩嘴打了个哈欠。
  刘宇会意,「公公安歇,下官告退。」
  许进却有些没眼色,「吏部还有一事要请教公公。」
  「哦?什么事,说吧。」刘瑾微微动了下身子,身侧的白少川快步上前,将一个引枕垫在刘瑾身下,使他躺靠得更加舒适。
  「宣府巡抚刘璟奉调入京为刑部右侍郎,右副都御使朱恩改抚宣府,他原本的操江提督一职便空缺下来……」
  「你有人要举荐?」刘瑾直入正题。
  许进一笑,并不隐瞒,「不瞒公公,确有一人。」
  「谁?」
  「西安咸宁人,雍泰雍世隆。」许进道。
  「雍泰?」刘瑾默默重复了几遍,对这人只有些模糊印象,「似乎先皇时便褫夺为民了?」
  「公公记得没错,下官还听闻那雍世隆与季升兄素来相善,不知是否空穴来风?」刘宇抢声道。
  「老夫与雍泰有旧不假,可老夫内举不避亲,举荐雍泰只因此人不群不党。
  」
  狠狠瞪了刘宇一眼,许进面有悻色,「新朝改元,便有科道言官举荐雍世隆有敢死之节,克乱之才,吏部马负图曾有意用其提督操江,雍泰不为所动,坚辞不赴。」
  听说不是马文升的人,刘瑾微有意动,许进趁势道:「雍世隆为官之时为民谋利,打压豪强,如今公公新法正是用人之际,恰好可为您所用啊。」
  「其人品性如何?」
  「公公乡党,自然关中豪杰,人中俊彦。」许进不失时机恭维道。
  这话说得熨帖,正中下怀,刘瑾哈哈大笑,「便照你说的,起雍泰为右副都御使,提督操江。」
  「是。」许进洋洋得意地乜了一眼不甘心的刘宇,凭你个草包刘至大还想与老夫斗,焦芳老儿不是举荐个张彩到老夫的吏部么,老夫同样举荐一个刘瑾乡党提督操江,看这吏部你们能否插的进手来。
  二人退下,刘瑾从榻上坐起,懒懒伸了个腰,「这些官儿没一个让咱家省心的,寿哥儿也是,走到那里都要搅个天翻地覆,整个一惹祸精!」
  「丁兄孤悬西北,处境也殊为不易。」白少川为刘瑾取了手炉,又道:「何况他蒙您老知遇提携,自然也想多尽些心力。」
  刘瑾一声冷哼,「你也不用替他说好话,那小子就是不晓轻重,兵凶战危,还偏偏什么事都要参上一脚,无端让人给他操心。」
  白少川听出刘瑾话中关切之意多过责怪,也垂首不再多言。
  刘瑾思忖一番,道:「你说的也没错,陕西那地方让杨一清经营多年,盘根错节,让寿哥儿砍几斧头松松也好,他提到那个什么快意堂……刀圣?哼,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可闭门称圣了……」
  「萧逸轩等人名号是武林同道昔年所赠,他本人并未以此自居,况且萧别情为人素有侠名……」
  「这些江湖中人自命不凡,以侠义之名行乱法之事,动辄快意恩仇,将朝廷王法置于何地!」刘瑾对武林中人好感缺缺。
  「丁兄信中不是说……」白少川暗中观察刘瑾脸色,「依公公之意呢?」
  「咱家觉得寿哥儿的主意挺好,可还缺了点儿意思,」刘瑾抚着皱巴巴的下颌,嘿嘿一笑,「陛下有阵子不练字了……」
  「公公……」白少川欲言又止。
  刘瑾蓦然回首:「小川,去把那惹祸的小子带回来,一走又是几个月,咱家真有点想他了!」
  
  西安府。
  「才宽轻率,远涉贪功,然亦赤心为国,所司具祭葬,赠太子少保,谥襄愍,赐祭三坛,有司归其丧为营葬事,荫其子为锦衣卫百户……」
  不足一月,司礼太监张雄去而复返,哑着嗓子在堂上宣读旨意。
  「陕西总兵曹雄曾谏阻未果,今又获功,恩旨宥之,务当尽心竭力报国为要……」
  跪在堂下的曹雄惊喜万分,伏地不起。
  丁寿眉峰一皱,直要跃起抢过圣旨细看,白少川轻轻咳了一声,丁寿才惊觉众人前要给小皇帝的旨意留点面子,强捺性子继续跪听。
  「巡抚宁夏右佥都御史刘宪法令欠严,边储亏折数多,其人虽瘐毙于狱,仍责家产偿纳,陕西布政使安惟学清心秉正,升右副都御使巡抚宁夏,按察使曲锐刚直不阿,迁布政使,西安知府马炳然安抚百姓,忠心体国,擢山东布政……」
  安惟学等人喜上眉梢。
  「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佩征西将军印、镇守宁夏总兵官李祥年老疾多,朝廷体恤老臣,准其谢事;协守延绥副总兵姜汉熟悉军务,士卒咸服,升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宁夏;分守延绥东路参将戴钦文武兼资,平乱有功,充副总兵镇守山西兼提督代州三关……」
  戴钦惊讶自不必说,他的官位虽未变动,可山西镇并无总兵之设(嘉靖二十年改设),副总兵便是一方镇守,他俨然已成一方大员;从延绥被传讯唤来的姜汉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戴钦好歹还曾吃苦受累的带兵作战,他只是坐在家里让儿子出去转了一圈,便成了一镇总兵,这便宜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姜总兵打定主意,丁寿这条粗腿是抱定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代天巡狩,体察民情,整饬边务吏治,屡建奇勋,回朝另作封赏。钦此!」
  好不容易等张雄宣完旨意,丁寿蹭的一下蹦了起来,拿起圣旨上看下看,横看竖看,仔仔细细筛了一遍。
  「张公公一路辛苦,酒宴已备,请容我等为公公接风洗尘。」
  「公公为国宣劳,鞍马困顿,我等感激不尽。」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众文武官员已将张雄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口也不停,张雄一脸风霜,应接不暇。
  「诸位大人,一应官职任免都是由缇帅保荐,刘老公批红,蒙圣上恩准,咱家不过是腿脚辛苦,万万不敢居功。」
  「谢过缇帅……」
  「你们的事待会子再说。」丁寿一把将张雄给拽了过来,拉到僻静处,扬着手中旨意道:「这便完了?」
  张雄一愣,「啊?哦,刘公公交待,陕西地方上的其他大事小情,将吏任免,只要不改成法,缇帅酌情去办就是了。」
  「没说这个,」丁寿瞥了眼那边欢天喜地庆幸不已的曹雄,低声道:「那姓曹的这便没事了?」
  「这个么……」张雄眨巴眨巴眼睛,吞吞吐吐道:「听闻曹雄转投刘公公门下,还送了一份厚礼……」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丧帅陷师,如不从重处置,还有天理王法么!」丁寿挥舞着手中圣旨,颇有点张牙舞爪的意思。
  张雄眼瞅着圣旨在丁寿手里变得皱皱巴巴,心都快跳出来了,「丁大人,您慎重,这可是大不敬啊!」
  「去他娘的大不……」此时的丁二已经口不择言。
  「丁兄,许久未见,你我觅地叙旧如何?」白少川突然插言。
  「老子没空!」丁寿气正不顺。
  「我在等你。」
  说来也怪,白少川语气平静,不起丝毫波澜,怒火中烧的丁寿却无法再次拒绝,愤愤将圣旨往张雄怀里一塞,大步走了出去。
  
  临近年关,长安街面更加繁华,到处都是采买年货的关中百姓,面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寻常百姓便是如此,不管往日如何劳碌辛苦,只要家有余粮,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好年,一年的不顺遂便可全部揭过,故所谓知足常乐。」
  白少川白衣狐裘,在街上款步前行,好似雪地里一株寒梅般秀逸超群,在熙攘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引得旁人侧目。
  与他并肩而行的那只「鸡」则别别扭扭,浑身上下不自在,秦人豪爽直率,连妇人也少了江南女子的含蓄婉约,一个个火辣辣的目光中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情,让被视作无物的丁寿情何以堪,只得自我安慰:这些婆姨莫见过世面,见个小白脸便识不得真汉子!
  「这不是知不知足,而是是非公道,若是非不分,公道不存,朝廷何以施政统兵!」丁寿摆出一副凶相,恶狠狠地回瞪一个痴痴望着白少川的年轻妇人。
  「刘公公让我带句话给丁兄。」
  那妇人似乎并未被丁寿凶相所吓,反被白少川略微颔首致意弄得满脸羞红,捂着嘴偷笑而去,让丁寿好生后悔今日没有穿官服出门。
  「什么话?」
  「一句俗谚:死知府不如一个活老鼠。」
  「啊?」丁寿面露不解。
  「杨一清致仕归家,这次三边翻出的旧事足够他焦头烂额,虽有张尚质在刘公面前为他求情,未有下狱问罪,罚米输边却在所难免,如今他自顾不暇,这棵大树倒了,原来树上面那些猢狲定要另寻一棵遮风挡雨。」
  「刘公公看上杨一清手下那些猴子?」丁寿摇头,不以为意道:「这些猢狲们良莠不齐,还各有山头,想收拢他们可不容易。」
  轻吁出一口白气,白少川微笑道:「所以刘公公才早早布置,以才宽总制三边,与公公素来相近的曹元巡抚陕西,将延绥曹凤调职都察院,宁夏刘宪升任留都司寇,让这些猴子失了头领,终日惶惶,最好再有人杀鸡儆猴,那些猴子因惧生乱,更会急寻保命大树。」
  「所以刘公公遣我出来是为了找几只鸡杀给那些猴子看?」
  「差不多吧,不过刘宪死在狱中却非公公所想,毕竟一任封疆大吏,做得太操切恐会让那些小猴子唇亡齿寒,生出敌忾之心。」
  「刘宪之死可与我没有丝毫关系。」丁寿立即辩白。
  「事情已经出了,其他无关紧要,既然惊到了猢狲,便索性让他们丧胆,这点锦衣卫做得还算不错。」
  丁寿鼻腔嗤了一声,「我谢你啊。」
  白少川对丁寿的阴阳怪气习以为常,轻声道:「曹凤已被勒令致仕。」
  「他不是被调回都察院管事么?」丁寿皱眉。
  「赴任来迟,因故罪之。」
  「来迟?陕西这边的延绥巡抚还空着呢!」丁寿想起那个任命八个月还玩失踪的前广东布政使便来气,如果不是手上有御赐金牌,得被他耽搁多大事。
  「刘孟已然至京领敕。」白少川道。
  丁寿没好气道:「他死哪儿去了?」
  「据说是回了趟江西老家。」
  「去他大爷,从广东到北京走了八个月,他是想在老家过年么!」丁寿几乎跳脚大骂,发觉街面行人惊诧目光,自觉失态,拉着白少川到无人街边,恼道:「再等他走到延绥,是不是还得半年!」
  不理会丁寿言语粗俗,白少川只是轻轻摇首:「朝廷改命河南布政司左参政徐以贞,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地方,不日即可到任。」
  「刘孟呢?」
  「已经进了诏狱,等候缇帅回去发落。」
  看着丁寿一脸错愕,白少川抿唇轻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丁帅之怒,折他几个封疆重臣,也不为过。」
  轻轻按了按丁寿的黑狐裘披风,白少川转身继续向前。
  「这又跟曹雄有什么关系?」丁寿快步追上问道。
  「三边总制殒命疆场,数十年来从未有事,若再被有心人推波助澜,西北的猴子们生出躁动,刘公公的一番苦心布置岂不付诸东流,借此机会笼络住曹雄一系武臣,再加上因你举荐高升的那般文武臣僚,告知众人一个既往不咎的讯息,何去何从,他们应能掂量清楚。」
  「那才总制和一干将士的公道何人来讨?」丁寿冷冷道。
  白少川驻足,面带讶异:「丁兄还是没清楚刘公公的意思?一个死总制同样抵不上一个活总兵!」
  
  长安,快意堂。
  「长安萧氏,出身草莽,心怀忠义,屡有报国之举,御赐匾额,旌表门楣,萧氏子离英武神勇,身冒百死,助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御虏平贼,厥功甚伟,超擢指挥使冠带,锦衣卫带俸,钦此。」
  张雄干笑几声,「萧大人,领旨谢恩吧。」
  萧离跪在堂下,眉宇间愁容更重,闻言并不起身,不卑不亢道:「朝廷隆恩,萧家无以为报,只是萧离江湖中人,一介白身,不懂威仪礼数,恐遗羞朝廷,万万不敢领旨。」
  张雄倒也不恼,笑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旨意里也说了,萧大人只是在锦衣卫领一份指挥使的俸禄,其他的自有你们卫帅做主,谁会计较。」
  「枉食民脂民膏,萧离无颜见江湖同道,还请公公见谅。」萧离执拗得很。
  「大胆萧离,你无颜见江湖中人,便敢抗旨不遵么!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所谓江湖武林,也非法外之地,忤逆圣旨?快意堂敢是要造反么!」张雄冷着脸道。
  萧离身躯一震,念及快意堂上下家小,纠结再三,心中纵是不愿,还是叩首接旨。
  见萧离接旨,张雄也不再计较,笑道:「这便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难得丁大人一片好意,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来瞧瞧,咱家还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
  张雄挥手,身后两名锦衣卫校尉将一块红绸覆盖的长形物件抬了上来。
  张雄洋洋得意,将红绸往下一扯,露出一面金漆匾额。
  「武林第一家?!」萧别情怔怔地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五个烫金大字。
  「这可是万岁爷御笔亲书,你们萧家可是祖坟冒青烟咯!」张雄咋咋呼呼叫道:「来人啊,快把那什么恩啊仇啊的劳什子弄下去,把万岁爷的赐额请上去。
  」
  「萧家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还请公公……」萧离急忙推辞。
  「怎么?萧大人的忘性如此大,恁快便忘了咱家适才的话了?」张雄阴声冷笑。
  「这……」萧离一时哑口无言。
  「萧兄还是接了这块匾额吧,据说万岁手书时兴致颇高,你若不受,怕真会触怒龙颜。」
  声音清朗悦耳,萧离闻听却如遭雷殛,猛然扭身,只见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捧着一个细长木匣,正立在快意堂院内。
  「是你!你还敢来?」萧离双拳握紧,俊面如罩寒霜。
  张雄才想笑着与白少川打声招呼,陡然心底一寒,被身侧散发的浓重杀意逼迫得连退两步,张公公突然感受到:萧家这小白脸绝不好惹!
  「许久不来,这里的一草一木生疏了许多。」白少川打量四周,丝毫未被萧离杀气所慑。
  「哈哈,没想到二位还是旧识,真是无巧不成书,旨意和匾额都送到了,咱家差事已毕,就不在此打扰二位叙旧,告辞。」
  张雄见机得快,二人间有什么恩怨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萧家小子是丁寿保举,想来关系匪浅,白少川更是刘瑾跟前爱将,无论哪个在他面前倒霉,他最后都要落身不是,既然神仙打架,他这做小鬼的只有退避三舍了。
  「小白兄弟,这小子已动了杀机,你要小心些。」张雄凑到白少川前提醒一句,便算尽了以往交情,转身带人溜得无影无踪。
  「小白?你还改了名姓?」萧离乜斜着眼,隐含杀意。
  「白少川,恢复本名罢了。」白少川笑笑。
  「本名?」萧离冷笑,「你隐瞒的事情看来不少啊?」
  「的确不少。」白少川苦笑,「萧兄一向可好?」
  「你说呢?」萧离冷声反问。
  看着萧离两鬓间点点银霜,白少川怅然一叹:「而立之年早生华发,确是白某所累。」
  「那你还敢来?」
  「多年不踏足陕境,正是因此,可有些事总不能一味逃避,早晚也该有个了断。」
  萧离冷笑:「如今是了断的时候?」
  「不是,」白少川摇头,「只是不想再逃了,死在你手,也算个归宿。」
  萧离颔首:「好,我成全你,动手吧。」
  「且慢。」白少川将木匣捧到近前,「既是了断,别情公子也该有个称手兵器。」
  木匣拉开,青光耀眼。
  盯着刀身上的那道细长血痕,萧离微怔,「这是我的春风快意刀,你如何得来?」
  「丁兄托白某将这柄刀带给故友。」
  「丁寿?他又为何不来?」萧离皱眉。
  「据丁兄所说,你看他生厌,未免当面难堪,还是不来的好。」白少川忽地哑然一笑,「实话说,单这一点,我与萧兄感同身受。」
  一声冷哼,萧离擎刀在手,手腕翻转,青光闪动,白少川手中木匣瞬间变成一堆碎屑,洒落于地。
  「萧兄的快意刀法更胜从前,可喜可贺。」白少川丢掉手中残余木块,由衷赞道。
  「你当知晓,萧家的快意刀法杀气越重,威力越著……」
  白少川微微侧首,剑眉轻扬:「那今日不正是大好时机,可一睹萧兄刀法精髓。」
  一声「好」字出口,萧离手中细长刀身划出一道诡异绚烂的致命刀弧,刀锋辗转如春风拂面,直扑白少川轻轻扬起的修长颈项……
  注:广东左布政使刘孟升副都御史巡抚延绥,久不至京领敕,有旨令吏部记之,俟其至日参究,给事中王宸等遂劾孟不思巡抚重托,迁延日久,法当究问。
  诏巡按御史逮孟送锦衣卫狱讯之。大臣赴命稽迟故无下狱之法,而宸等遽以为言,盖是时言官多徇瑾意也。(《明武宗实录》)(且不说这事是不是刘瑾授意,写实录的人三观真有问题,难怪大明的官儿们越当越不像话)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7:29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传密讯沙窝设伏 立战旗荒丘鏖兵
  「夤夜见召,未知缇帅有何吩咐?」衣冠不整的曹巡抚几乎是被锦衣卫给架进的陕西千户所。
  饮宴之后,曹元亦有几分醺意,早早的回下处安歇,锦衣卫奉命来寻时他还宿醉未醒,脑子昏沉沉地一时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
  知晓丁寿令下得急,锦衣校尉们哪里还容得曹大人慢慢醒酒,三下五除二给他套上件衣服,左右一边一个夹起来就往外走,有人拦阻问起只说是遵从卫帅吩咐请都堂过去坐坐,他们说的也是实情,可听得人就不觉得是一回事了,哪有这般请人的,莫不是丁寿拾掇完宁夏巡抚,又要对陕西巡抚下手了,连曹元自己都被这阵势弄得发懵,酒都被吓醒了,一路上反复琢磨自己哪里得罪了丁寿或是他背后的哪尊大神。
  进了锦衣卫衙门,再看丁寿面色不善,曹元不详预感更加强烈,能率先开言问候,已是鼓起了莫大勇气,至于出口的声音微微发颤,那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所幸丁寿也没心思探究曹元声线变化,直接开门见山:「都堂,才总制如今到了何处?」
  「啊?!」一听不是自己的事,曹元略感意外。
  「啊什么,我问你才总制的捣巢轻骑到了哪里?」丁寿拍案吼道。
  「上次得到消息是过了羱羊泉,如今应是在大沙窝,速度快些或许已在柳条川功成身退。」对方言语无礼,曹元也未敢计较,如实回话。
  丁寿脸色更加难看,「曹雄的接应大军呢?相距多远?」
  「十几里……或许几十里,当不会有太远路程。」曹元也不确定。
  丁寿更加烦躁,「马上传讯曹雄,速速会合才部堂,回师花马营。」
  「才部堂志在捣巢,事若未竟怕不会轻易折返。」事不关己,曹元立即恢复了朝廷大员的从容镇定,你当大军出塞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来去随意,再说他才汝栗也不会听我曹以贞的。
  「就怕事情成不得啦!」丁寿抢步窜到曹元面前,急吼道:「锦衣卫传来密讯,鞑子在沙窝预有埋伏。」
  「这……这怎会……」曹元闻讯失措,张皇道:「部堂出兵前再三确认,鞑虏主力已东侵宣大,如何还有兵力设伏,哪里的消息?会不会有误?」
  见丁寿面沉似水,曹元也觉自己这话问得多余,才宽孤悬塞外,军情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轻忽,讪讪道:「只是大军出塞,行踪不定,前次得到消息还在羱羊泉,如今何处还不可知啊。」
  曹元说的也是实情,即便是锦衣卫随军,他们的信鸽也只能飞回驯养之地,无法联系到途中行军,丁寿略一思忖,沉声道:「马上派边军夜不收,分路出塞,务必尽快将消息送到曹雄军中。」
  曹元捋须颔首,「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那还不快去!」丁寿抬眼见杵在那里装深沉的曹元,气不打一处来,猛拍了一下桌子。
  曹元冷不丁被吓了一哆嗦,略一拱手,立即三步并两步向外奔去。
  「慢着。」
  「缇帅还有何吩咐?」曹元自己都觉得这个巡抚当得窝囊。
  「告诉曹雄,接不回才部堂,他的总兵官也不要做了。」丁寿冷声道,杨一清这些旧部没一个让他省心的,只能重锤敲响鼓,逼上一逼了。
  曹元面色一变,见丁寿目光阴冷,连忙点头应声,逃也似的跑回去安排布置。
  「第一次啊,希望锦衣卫的消息是假的……」跌坐椅上,丁寿扶额苦笑,再度展开了掌心标有锦衣卫暗记的纸团,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沙窝有伏,大军危矣!暗探随风。
  
  朔风呼啸,大雪漫天。
  皑皑白雪早被鲜血染红,滚滚黄沙也已被人马尸体掩盖,刀枪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双方将士争杀嘶喊在风声中显得暗哑低沉,听来凄厉非常。
  一座孤零零的沙丘,明军大纛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帅旗下三边总制才宽端坐在一副空马鞍上,铁甲上覆了厚厚一层白雪,花白胡须冰霜微挂,他仍如岩石般岿然不动,冷眼观察周边战事。
  铺天盖地的草原胡骑遍布在沙丘四周,队伍虽散不乱,马上骑士俱是皮甲毡帽,剽悍轻捷,大呼小叫如狼群般向沙丘不断冲击。
  明军则以随军驮马辎重为壁垒,背靠沙丘下马结阵,近丈长的骑枪分为三重攒簇向外,好似刺猬般让胡骑无从下嘴,阵内更有军士不断张弓放箭,居高临下向鞑子骑军投出一波波箭雨。
  鞑骑张开两翼,无数骑士手挽骑弓,策马奔驰中娴熟地从马鞍两侧箭袋中取出重箭,搭弓认弦,压制明军射手。
  眼看两军相距渐近,明军阵前突然亮起一片红光,伴随着浓浓硝烟的是连续不绝的震天爆响,胡骑还未冲近阵前,前锋便被明军三眼铳轰得人仰马翻,人马倒地,卷起大片黄沙。
  后队骑士毫无惧意,反而激发心底凶性,仍旧义无反顾朝前蜂拥,连连催动坐骑向严阵以待的明军枪阵迎头撞去。
  交战多年,这些草原胡骑也熟知明军火器底细,威力强大不假,可装填缓慢也是真,只要舍得死人,自能闯出一条道路,可惜他们却忘了,今日面对的并非昔日常用火器列阵的明军步兵,而是下马作战的精锐边骑。
  明军边骑尤擅软弓长箭,便是在马背上也可在颠簸运动中使用软弓轻松瞄准骑射,此时下马而战,开弓更加迅速,数百张弓弦不断从满月和半圆往复变化,羽箭如飞蝗般向胡骑射去,配有五寸余箭铤的明军长箭,毫不费力地穿透鞑子皮甲,带走一条条鲜活生命。
  后阵之中,号角声连连响起,不理前军伤亡,只是不断催促向前,冲锋的蒙古骑士此时也发了狠,纷纷抛了弓箭,紧紧握住手中兵刃,只是跃马向前,和汉蛮以矛对矛,以刀换刀,搏个生死分晓。
  在付出惨重代价后,胡骑终于狠狠撞入了枪阵,在一片人喊马嘶的嘈杂声中,混杂着刀枪入肉的闷响,双方兵士惨叫怒吼着以命换命,纷纷倒地,凭着冲锋积攒的马力不断冲击,明军防线渐渐不支松动。
  安然端坐的才宽终于动了,扭头向身旁中军旗牌官点了点头,中军高高举起令旗,连续挥舞了数圈。
  明军侧翼随着令旗挥动,分开一道阵门,一二百名骑兵由阵中奔出,清一色的西番骏马,足轻体健,马上骑士无一不是精壮大汉,手中挥舞着雪亮长刀,向猬集在阵前的鞑骑冲来。
  沙丘不大,一次可投入攻击的兵力不过千余,正在冲击步军防线的蒙古兵士大部分猬集阵前,脱身不得,这时明军冲至,再想拨马迎击已然不及,只有少数还未投入战斗的胡骑强拨马头,回身迎敌。
  见此情景,蒙古后军同样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大队骑军从各阵中涌出,纷纷朝这里打马增援,南蛮龟缩在沙丘上也就罢了,而今竟想出阵与草原勇士野战,既然想要寻死,那便成全了他们。
  边骑精锐所恃者除了软弓长箭,尚有快马轻刀,明亮如水的刀锋轻薄如纸,在快马疾驰中灵活飞舞,瞅准在鞑骑身上轻轻一抹,瞬间便是一道血雾喷出,只一个短暂交锋,还未提起马速的鞑骑便有数十人哀嚎落马。
  冲破阻碍的边军骑兵一步未停,直冲纠结阵前的蒙人队伍,进攻中胶着的鞑兵胡骑回身不及,瞬间被杀得七零八落,大呼小叫着掉头后撤,马匹已折在阵前的骑士,也是拼着命四散奔逃,运气不好的成了阵中箭手的活动靶子,挂着背后箭支埋首在黄沙积雪之中。
  待后军鞑骑赶到阵前,这支边军精骑早已回归本阵,迎接他们的又是重新整队已毕的明军枪林,胡骑无奈之下只得抢了同伴尸体,恨恨退却。
  眼见鞑子被杀退,明军将士同声大呼,呼声撼天,震得漫天飞舞的雪花都为之一滞。
  
  周尚文快步登上沙丘,叉手一礼,「禀军门,鞑兵又被杀退,我军伤亡也是不小。」
  才宽默然点头。
  「军门,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否?」周尚文踌躇不决,心中烦躁,顺手摘了兜鍪,虽处风雪之中,他头顶上还是冒着腾腾白气。
  「有甚话等穿戴好再说,」才宽瞥了周尚文一眼,淡淡道:「周将军熟知军伍,便是不为军中仪容,也要小心」卸甲风「才是。」
  「谢军门提醒。」周尚文讪讪将兜鍪重新戴上,犹豫不决道:「末将还是想请军门三思,尽早突围。」
  「哦?」才宽眼皮微抬,不置可否。
  既然已经开口了,周尚文索性说清楚:「鞑子伏兵骤然四出,军门身处重围,急切间下令退守沙丘,结阵自保,虽是应变得宜,可也身陷险地,如今鞑子层层围困,我军孤立无援,纵然能击退他一次两次,甚或十次八次,总有力竭之时,不如趁如今人马尚有余力时,拼死突围,尚有一线生机。」
  才宽面容如古井无波,半晌不语,周尚文心中惴惴。
  「走得脱么?」才宽突然道。
  「能!」周尚文兴奋道,「军中士卒多受军门恩遇,甘愿效死殿后,申居敬等中军夜不收皆是敢死能战之辈,吾等誓死护得军门周全。」
  「老夫是说他们……」
  顺着才宽目光望去,沙丘下静躺着许多阵亡将士的尸身,还有不绝如缕的伤者呻吟阵阵传来。
  周尚文神色一黯,这些人也是他的袍泽手足,如何割舍得下,可情势如此,又能如何,艰难道:「逝者已矣,军门……」
  「老夫急功近利,一念之差,以至多少陕西健儿埋骨黄沙,如今有何面目舍弃他们,更遑论为我舍命断后……」才宽凄凉一笑,「若真如此苟且得生,老夫无颜立足朝堂,更无脸面见三秦父老!!」
  「军门……」周尚文还要再劝。
  才宽挥手打断,「将军好意心领,我军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不说为捣巢之便军器准备充足,便是曹总镇接应大军与我等首尾相顾,旦夕可达,鞑子若真有胆与老夫在这里来一次决战,老夫求之不得,就怕他们舍不得下这个本钱,哈哈哈……」
  周尚文却没有才宽的乐观,急声道:「曹总镇后军若能来,早便来了,他是杨总制提拔任用,军门却是刘公公举荐而起,其间已然有隙,况且……」
  「况且什么?」才宽沉声问道。
  「况且军门虽厚待士卒,却寡恩将吏,曹雄对此早有微词,那些因畏葸避战被军门游营之将校也多心存怨念,指望他们拼死来援,还不如马上自救来得妥当!」周尚文也是豁出去了,直言无讳。
  「大胆周尚文!为谋脱身出围,竟敢诋毁上峰同僚,真当本帅不敢阵前杀将么!」才宽怒声厉叱。
  周尚文先是一愣,随即面色涨红,大声道:「军门若疑末将贪生怕死,标下愿自领命断后!!」
  「罢了,且寄你一条性命。」才宽转眼已恢复镇静,淡然道:「传讯众将,岳武穆曾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本帅位列左班,尚不惜以死报国,尔等赳赳武夫,不及我这垂垂老朽乎!」
  才宽已存死志,周尚文知晓多说无益,躬身行礼道:「军门倘执意如此,标下等自当以命相随,我等关西将种,生死等闲事尔,何须激将。」
  皓首微扬,才宽凝视周尚文缓缓点头,「好,此番老夫若是不死,定对关西武臣另眼相看。」
  周尚文施了一礼,准备转身离去,忽听四方呜呜号角之声连天响起,他霍然转身,身上鱼鳞甲片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撞击出一阵脆响,疑惑道:「这不是鞑子攻击的号声?」
  从沙丘上望下,只见在号角声中,原本松散的蒙古骑兵逐渐列成一个个骑兵方阵,方阵之间空出一个很大的间隙,仿佛一条宽阔大道般,紧接着大队大队的蒙古骑兵,似乎无穷无尽地在方阵通道间涌出,让周尚文震惊的是,新涌出的骑兵穿着的并不是鞑子惯常使用的皮甲,而是个个披着草原上难得一见的全身铁甲!
  几乎转瞬之间,铁甲骑兵便填满了通道,后队似乎还在源源而出,前面涌出的骑兵在阵前两翼分列,一片片铁盔高低起伏,一排排的长矛如林树立,望之如同钢铁城墙,坚不可摧。
  一杆黑纛苏鲁锭高高举起,九九八十一匹枣红公马黑鬃搓成的缨子随风摆舞,原本安静的蒙军方阵间爆发出了震天呼啸,声势骇人,沙丘上的明军都为这声势所慑,不少人禁不住退了几步才稳住心神。
  才宽从马鞍上缓缓站起,轻声道:「正主终于来了……」
  
  黑纛苏鲁锭战旗之下,重重铁甲护卫之中,几个蒙古贵人端坐马上窃窃私语。
  一名身高体壮,披着一身名贵抹金甲的蒙人将领正摇着自己肥硕头颅,「火筛,南蛮并不如你说的那般好打,如今平白损了许多勇士,该怎地说?」
  金甲将领身边那人比他个头略矮,皮肤较其他人更为白皙,穿着也最为华丽,不但甲胄下衬了在汉地也价值不菲的锦绣彩缎,便是头戴的貂帽上也插了数根长长雉尾,闻言立即颔首,马鞭指着沙丘道:「你哄我们说南人孱弱,让我等出兵助你,破关所得之财尽归我等,只这数千南蛮便如此难缠,陕西还有十余万边军,如何破关而入!?」
  被二人问话那人身姿魁伟,赤红脸膛,身上穿得虽也是草原上寻常难见的全副铁甲,却少了许多装饰,看来简单实用,听了质问也不着恼,微笑道:「中原地大,汉人众多,有些许能战勇士也不足为奇,太师与平章大人亦常带兵破边,当知某所言不虚。」
  对话这三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蒙古右翼三万户领主,着金甲的是鄂尔多斯万户领主满都赉阿古勒呼,戴雉鸡翎的是永谢布万户太师亦不剌,回答二人问话的红脸大汉则是不久前破关抄掠才吃了暗亏的蒙古驸马——火筛塔布囊。
  「那可未必,以前明军好打是因为中原皇帝是那个弘治汗,如今汉人已经换了皇帝,若是这正德汗也像当年的成化汗一般任贤用将,不说打草谷了,怕是你这河套也呆不久咯!」亦不剌是应火筛之请,趁着黄河冰封率军渡河进入河套,这种风凉话说起来毫无负担。
  「太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任中原换哪个皇帝,蒙古勇士不还是大草原的雄鹰!」火筛个人勇武绝伦,东至辽东,西至贺兰,大明九边千里防线,皆是他牧马驰骋之地,故对亦不剌所说不以为然。
  「太师所言是真是假,问问你那父汗最是清楚!」
  满都赉突然接口,随即与亦不剌两人放肆大笑。
  火筛的一张赤面近乎涨成紫色,挽着马缰的手背上青筋鼓起,可见怒气压抑之深,他的夫人伊可锡公主乃满都古勒汗与满都海所生次女,满都古勒汗满都鲁死后无嗣,满都海下嫁满都鲁曾侄孙巴图孟克,他一下子从人家的姑祖父变成了便宜女婿。
  其实辈分跌惨点倒无所谓,反正蒙古各部之间互相联姻,辈分本就论不清楚,今天你娶我女儿,明日我当你女婿的事并不鲜见,本就是一本烂账,火筛也不太在意这点名分,只是巴图孟克称汗以后,那位岳母大人满都海把蒙古各部几乎都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曾经盛极一时的瓦剌部直接就被撵到吐鲁番北面去啃哈密瓜了,满都赉与亦不剌两个领主同是出身瓦剌部,对他这个为岳父母摇旗呐喊甚至亲自带人下场助威的便宜女婿自然戒心重重,处处提防。
  见火筛越生气,二人越开心,鄂尔多斯和永谢布都被那只母狼教过做人,如今臣服达延,非是自愿,而是不敢不从,将那对夫妻在威宁海被南朝太监和将军联手教训的「丰功伟绩」没事拿出来提提,也是对他们受伤心灵聊作慰藉,何乐不为。
  「几位大人,过往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加紧消灭这支南蛮才是正理,适才差一点便可踏破汉蛮阵型,这次不妨多派些人手,一鼓作气冲上沙丘。」一个老者突然插言道。
  这人也是一身精良甲胄,粗脖短颈,虎背熊腰,坐在马上如熊罴一般,不怒自威,正是和丁寿有过节的那个布日固德的老子,蒙古少师孟克类。
  孟克类虽在永谢布万户旗下,却独立掌管有着大量部众的布里亚特和巴尔虎两部,势力强大,说来他同样出身瓦剌,其父便是曾袭杀也先的巴图特万户阿剌知院,有这么个搞内讧的亲爹,再加上他爱女古实又成为了巴图孟克的哈屯,亦不剌对孟克类有多忌讳自不用说,此时听他插口,心里极不痛快。
  「少师大人,我部勇士听塔布囊安排调遣,前去阻截明军大队,哪里还有勇士可以增派。」亦不剌冷冷道。
  满都赉也仰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鄂尔多斯的勇士在方才进攻中损耗不小,暂时难以出动,少师有意,可请巴图特健儿出手,我等也不在乎你抢了头功,待将来掠得南朝财物,少不得有你一份。」
  孟克类左右看看,只见两部人马四下遍布,士饱马腾,蠢蠢欲动,这二人简直睁着眼说瞎话,不由恼道:「难道我部勇士便没参与征战,为了诱使南蛮出兵,各部健儿东出佯动,若是巴图特与蒙郭勒津勇士在此,何须你们出手!」
  「便依少师之意。」亦不剌抚掌连声称好,「少师大人果然老当益壮,某也早闻巴图特勇士之名,既然少师大人麾下甘为前驱,我等部族战士愿随其后。」
  我意?我什么意?如今某身边哪还有巴尔虎和布里亚特的勇士?孟克类略一思忖,顿时明了亦不剌之意,他是想让自己身边的亲卫青甲士作为马前先锋,岂有此理!
  几人身边环卫的数千具装甲士,乃各部菁华所在,那一件件铁甲都是各部通过边市走私,一点点攒集拼凑,得来不易,哪个敢随意牺牲,这厮分明想伤巴图特的根基元气,孟克类不由怒气勃发。
  未等孟克类发作,火筛已经抢声道:「若是撕开了明军防线,又当如何?」
  亦不剌与满都赉相视一眼,沉声道:「那何须说,照原来约定,大家合力吃了这支轻骑,分路破关,趁着白灾未到,狠狠抄掠一番,回驻地过冬。」
  「一言为定?」火筛再度确认。
  满都赉不耐道:「某连圣主可汗的哈日苏鲁锭都带来了,还不够诚意么!」
  鄂尔多斯负责守护、祭祀、迁移成吉思汗八白宫,同时握有代表成吉思汗战神标志的哈日苏鲁锭,在蒙古诸部之中尊贵非凡,听满都赉如此说,火筛才算满意点头,拨马前出。
  「塔布囊,难道真要用亲卫去给那两条喂不饱的豺狗闯出一条通路?」孟克类催马赶上,不解问道。
  「又能如何,铁柱泉俺们大意失了算计,剩下那点牛羊生口还不够填补损失的,若不趁着机会再入关一次,今年的冬天怕不易过啊!」火筛浓眉紧锁,吐出一口浊气。
  「那如往常一般,挖开边墙冲进去抢就是,边军来了就换个地方,何苦啃这块硬骨头?」
  「某就是要全歼南朝这支精锐,让汉蛮今后龟缩城堡,再不敢出来与我等捣乱!」火筛狠狠说道。
  孟克类一怔,随即醒悟火筛今日此举的真实意图,若是今后打草谷时,南朝边军再时不时猛地来上一记,部落可禁不起这样三番两次的骚扰损失,只有将南朝打疼打怕,才可一劳永逸,放心大胆地入关劫掠。
  「那便将你我的亲卫合起来,一起投进去,彻底压垮明军。」虽是明白其中道理,孟克类心中仍觉肉痛。
  「不急,草原勇士的性命不能这般白白填进去,」火筛注视沙丘顶端高高竖立的明军大纛,平静说道:「南人军心稳固,还不是进攻之机。」
  在孟克类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火筛单人独骑向明军驻守的沙丘缓缓走去,虽只一人,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豪杰气度,便是素来与他不睦的亦不剌二人也暗暗心折。
  行至明军阵前一箭之地,火筛朗声道:「吾乃大元土默特万户蒙郭勒津部领主、彻库特之火筛塔布囊,南朝军将何人领军,可敢出来答话?」
  万军注目中明盔乌甲,单骑向前,面对明军枪林泰然自若,只这般威风气势,便让崇武尚勇的蒙古胡骑人人振奋不已,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声疾呼:「火筛塔布囊!」
  「火筛塔布囊!」
  明军相顾愕然,敌人首脑将领便这样来到阵前,虽有一射之地,可若军中神射未必不能将他射落马下,便是遣出精骑,在鞑骑赶来之前将人擒下的机会也有六成以上,只是……这么做是否不太地道?
  正当明军不知所以,耳听后阵金鼓响动,前排明军不知其故,还是遵照金鼓号令如潮水般两侧分开。
  只见沙丘上那杆屹立不动的大纛快速向下移动,一名身披重甲的高大汉子捧着帅旗策马奔出,寒风之中旗帜翻卷,猎猎作响,旗下是一名裹着黑色披风的老者,金盔铁甲端坐马上,一见老者现身,明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浪。
  才宽微微压手,明军声浪渐息,「本帅才宽,皇明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奉吾皇旨总制陕西三边军务。」
  才宽年纪虽大,却中气十足,声若洪钟,此时三军阒寂,听起来分外响亮。
  火筛微微错愕,本以为与三大万户对阵的是明军宿将,没想到是一介文臣,更未想到对方身份竟如此之高,心中主意更是坚定。
  「原来是才老大人当面,火筛见礼来迟,还请恕罪。」火筛在马上单手抚胸,施了一礼。
  「好说好说,不知蒙古驸马驾到,老夫若有得罪之处,万勿见怪。」才宽在马上拱手回礼。
  二人对面彬彬有礼,话语间却词锋敏锐,唇枪舌剑。
  「老大人身陷重围,援兵受阻,突围无望,当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为麾下将士安危计,下马归顺,我家大汗素有爱才之心,火筛愿保大人平章重任,岂不两全!」火筛攻心为上,一口便道出才宽所部身陷死地。
  「老朽不才,自幼读书明理,深晓夷夏之辨,麾下儿郎便是粗鄙不文,也知国仇家恨,陕西三边屡遭鞑虏兵燹,几许家园被焚,多少亲人受戮,彼此仇深似海,吾等岂可做卖身投敌,屈膝侍贼的禽兽之举!」才宽并不否认,几句话激起将士同仇。
  火筛皱眉道:「你们汉人有言:良禽择木而栖,又说」除死无大事「,些许虚名,何须挂怀!」
  才宽大笑:「老朽书读多了,心思自不及驸马活泛,比如一些认孙为父的变通之道,更是拍马不及。」老大人虽在阵前,刻薄利嘴的功力可是丝毫未减。
  果然,火筛闻言面罩寒霜,冷冷道:「南朝权阉当道,君昏臣暗,你为这样一个朝廷死战到底,可觉值得?」
  才宽略微一顿,提气纵声道:「生为明人,死为汉鬼,身即百死,无怨无悔!」
  朗朗清音,响彻天地,回声不绝,周遭明军热血沸腾,一圈圈重复下去,最后是数千人同声大呼:「无怨无悔,无怨无悔……」
  火筛见扰乱军心不成,反被他激起三军士气,拨转马头,阴声道:「好,某便成全大人。」
  明军正为才宽之语激得热血沸腾,那拨马回营的火筛突然飞速摘弓搭箭,回身一式「犀牛望月」,羽箭破空而出,森寒箭镞直直向才宽飞去。
  周尚文一直护卫在才宽身侧,火筛单骑叫阵,虽是敌手,周尚文心中也存了几分敬意,没想到这家伙来时光明正大到了极点,去时也卑鄙到了极致,突发暗箭,才宽还未隐入阵门,那一箭已到了近前。
  急切间周尚文挥刀格挡不及,只好伸手去抓,哪知火筛所用之弓力道强劲,他所处位置对旁人来说是强弩之末,对他而言箭势仍劲,锋利的锥型箭镞电闪间破开才宽铁甲,透胸而入,周尚文能抓住的——只有一截箭尾。
  才宽在马上晃了几晃,在众人忧心的目光中身子一歪,栽了下去,周尚文急忙揽住才宽身躯,明军帅旗下登时大乱。
  火筛冷笑中纵马驰回本阵,对身后明军追射的羽箭看也不看,三军失帅,看这支明军还能撑住多久。
  面对笑迎出来的孟克类,火筛才想说笑几句,忽见老伙计笑容凝滞,呆呆地看向沙丘方向。
  火筛霍地扭身,只见沙丘上明军大纛再度立起,旗下屹立的高瘦身影不是才宽还能有谁。
  「早闻火筛塔布囊草原英雄,勇冠大漠,今日一见,不过是一偷施暗箭的卑鄙懦夫,可笑可笑!」
  才宽纵声大笑,身边军士也一层层传了下去,明军齐声哄笑,更有通蒙语的兵士将这些话换成蒙语,大声呐喊,嘲笑鞑子卑鄙无耻。
  火筛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本来蒙人生于苦寒漠北,豺狼心性,战场上既尊重无敌勇士,也不以狡狯欺敌为耻,但前提你要是最终胜者,如今使了这下作手段,非但不胜,反被敌人嘲笑,自家人也觉脸面无光,不但亦不剌等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便是底层军士也觉火筛此举,丢尽蒙人脸面,目光中尽是鄙夷之色。
  「青甲士上,某要看看,那老儿究竟有多命大!」恼羞成怒的火筛狠狠下令,自己足可射雕的神射之技,竟然在一个南朝老朽身上失了准头。
  麾下养精蓄锐的亲卫甲士轰然应诺,纷纷上马,向明军沙丘冲去。
  他二人麾下亲卫甲士合在一处足有上千,这一次便投入八百之数,人马具装,铁面护脸,只在盔沿眉庇下露出一双眼睛,个个都散发着饿狼一般的光芒!
  具装甲士身后及两翼配有各部拼凑出的轻骑射手,这些人连甲也未曾披覆半件,只是皮衣毡帽,反正族中贵人交待,他们只负责抛射压制明军弓手,冲阵这些力气活,自有前面这些铁罐子来干,若是明军骑兵还敢杀出来,等待他们的便是如狼群般的草原精骑!
  沉闷的马蹄卷起厚厚黄沙,在狂舞的飞雪之中,蒙人甲骑如同一尊尊地下涌出的九幽魔神,亟待择人而噬。
  弓弦响动,箭如飞蝗,明军软弓连续不断地快速发射,箭雨飞洒到沉重铁甲上,只是溅射起星星火花,甲叶上挂满羽箭的蒙古甲士,看起来形状更加可怖。
  火光迸现,伴着震耳欲聋的火器发射,终于有具装人马不支倒地,如山一般的身躯滚落黄沙,发出沉重闷响,后续骑士并无畏惧,坐骑逐渐加快步伐,当先骑士已将手中长枪端平,向明军阵线直冲过来。
  脆弱骑枪组成的临时枪阵毕竟不比拒马,在铁骑冲锋下枪杆纷纷断裂,尽管也有战马甲士在长枪攒刺下哀鸣惨呼倒地,可明军的三重枪阵仍是无法阻挡一个个移动堡垒,明军防线轰然崩塌,在蒙古甲士的冲击下如海浪倒卷,向沙丘顶端漫去。
  申居敬一把抓住敌人长矛,挥舞着手中放空的三眼铳,狠狠砸在对方战马的头颅上,战马一声哀鸣,带着马上骑士轰然坠地,不等蒙古甲士爬起,申居敬丢掉三眼铳,拔出腰间短刀一跃扑上,反手在甲士颈间横刀一抹,一股污血喷出,溅了他一头满脸。
  抹掉脸上血迹,申居敬举目四看,明军已被身披重甲的蒙古甲士压迫得频频后退,胆气弱的已然掉头窜逃。
  「不要跑!结阵!顶住!」申居敬声嘶力竭地长呼,却无人肯听他的,连他本人都被败退人潮裹挟着向丘顶涌去。
  「顶住,顶住啊,一退就全完啦!」申居敬虎目含泪,大声呼喊。
  疯狂溃退的人群岂会有人听从,申居敬喉咙中发出的嘶哑呼号,与人嘶马鸣,兵刃撞击,还有将士负创的哀嚎惨叫,混杂一处,显得孤弱无力。
  罢了,罢了,大势已去,就这么死了,也好早日与地下弟兄们团聚,申居敬万念俱灰,颓然丢掉兵器,被逃兵推搡着跌跌撞撞向沙丘顶端挤去。
  浑浑噩噩之中,申居敬觉察逃散的人潮不知何时突然静止,他向上望去,只见呼拉拉作响的帅旗大纛下,才宽如岩石般坚定屹立,深邃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明军无一人敢与他目光对视,纷纷赧然垂首。
  「你们听!」才宽指着沙丘下,风声中传来鞑子屠戮残余明军的狞笑,以及垂死将士的悲呼,溃逃的明军羞惭畏惧,不敢抬头。
  「临阵溃逃者,斩!」周尚文按刀前出。
  众人心中一凛,冷静下来才想起军法严厉。
  才宽止住气势汹汹的周尚文,沉声道:「你们要逃只管去逃,坡上便有战马,能挣出性命也是个人缘法。」
  「军门,你……」周尚文急声劝阻。
  一众溃兵也面露不解,疑惑地看着这个治军素来严苛的三边大帅。
  「本帅便在这里,等着鞑子过来拆了我这把老骨头。」才宽说完两眼微眯,看也不看众人一眼。
  明军溃兵怔住了,看得出才宽是下定决心要死在此处,才宽上任以来,严整军纪,对有过将领苛行军法,可也多次为军士请赏,三边军士俱感其恩,若便这样将他丢在此处,在场众人无一能迈得开腿。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身陷鞑子重围,还想侥幸活着不成,如这样窝囊死了,到地底下也没脸见战死的弟兄们,是汉子的,随我杀回去!」人群中的申居敬振臂大呼,分开众人,率先杀了回去。
  人群中嗡的一下乱了,杂七杂八乱声不绝:「回去回去,军门这等尊贵之身都不惧死,我等厮杀汉贱命一条,怕个蛋啊!」
  「左右是死,拉他几个鞑子做垫背啊!」
  纷扰声中,溃兵爆发出了一阵古怪呼号,蓦身全都冲了回去。
  「你也去!」才宽睁开眼睛,环顾身后亲卫,「带着他们一起去。」
  周尚文悚然一惊,「军门,末将自去便是,你身边也要有人护卫啊!!」
  「老夫不需要了。」才宽淡淡道,神色间说不出的疲惫。
  周尚文握紧手中半截箭杆,狠狠一咬牙,「走,去杀鞑子!」
  明军布置在沙丘上充作壁垒的驮马辎重终于起了作用,蒙古具装甲士很难在一个又一个捆倒马蹄背驮辎重的驮马障碍间策马奔驰,这些青甲士索性下马步战,反正他们都是蒙郭勒津和巴图特各部精选出来的战士,杀法娴熟,马上步下均可一战,还可顺道将那些受伤倒地的南蛮解决个干净,不使一个漏网。
  正当青甲士们披着沉重厚铠,一步步向山顶杀去时,忽听坡顶传来古怪的尖啸声,迷惘抬头,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些刚才还仓惶逃遁的明军,如今一个个面容扭曲,喉咙里也不知发着什么声音的嚎叫,又向他们冲了过来。
  那些轻骑射手此时也都下了马,尾随青甲士跟进,随手还可在那些明军尸身和辎重上捞些好处,近几年大草原年景也不得好,黑灾白灾交替不断,日子难熬啊。
  突然杀返的明军同样惊呆了他们,难道这些南蛮都杀不怕么!尽管心中惊疑不定,这些部族弓手从小练出的箭术却未受影响,弓弦拨动,数百支羽箭顿时激射而出。
  羽箭如雨一般泼下,冲来的明军只是拼命拨打,任由棉甲上挂着箭羽,毫无退缩避让地冲进了蒙人队伍中。
  飞雪飘落,黄沙漫天,两军初一交接,便是血肉横飞之象,许多明军丝毫不避让对手兵刃,只是以命换命的绝户打法,你戳我一枪,我砍你一刀,只要不死,便是用牙齿,也要撕掉鞑子一块血肉。
  一名青甲士挥刀劈开一个冲来的明军,耳听身后风声,才要转身迎敌,被脚下一名受伤明军死死抱住大腿,还未等他转过身来,一记铁骨朵已狠狠敲中他的后脑,任是甲胄精良,这甲士也是两眼一黑,一头栽倒。
  只不过短短交锋,蒙古甲士转眼便折损了四五十人,明军死伤则更多,可无一退缩,沙丘上尸身遍布,黄沙都已染成了血色,不断飘落的大雪也遮之不尽。
  申居敬正与一名蒙古甲士翻滚在一起,好不容易再将敌人压制在地,反手拔下身上一支带血的箭头,冲着他左眼狠狠扎去,长箭贯脑,那名甲士捂眼嚎叫不止,申居敬立即抢了他的佩刀,一刀结果,少了耳畔啰唣。
  「痛快!真他娘痛快!」
  申居敬哈哈怪笑,一抬头,只见刀光一闪,一柄雪亮长刀冲他斜肩带背地砍了过来。
  申居敬此时骑在鞑子尸身上,躲避不及,千钧一发之际,飞来一箭快若流星,直从挥刀鞑子眉心射入,鞑子一声未出,整个小山一般的身躯硬被带飞了出去。
  「好箭法!」申居敬大赞一声,扭头看去,惊喜叫道:「周将军?!」
  周尚文一言不发,抛下步弓,拔出雪亮腰刀,振臂一挥:「杀鞑子!」
  「杀鞑子!!」他身后上百精兵齐声怒吼,吼声似夹杂风雷之音,无数雄壮身躯义无反顾,直扑而上。
  周尚文长刀飞舞,挡者披靡,两个蒙古甲士疯狂抢上,挺枪攒刺,周尚文闪身避过一枪,抢过另一支枪头,刀光如练,带走一颗大好人头,他也不回身,直接震腕反挥,坚硬的夹钢刀柄直接砸在那人面甲上,将那名蒙古甲士砸得鼻梁凹陷,眼珠都迸出了眼眶,仰面栽倒。
  周尚文一步不停,长枪飞掷,又直接贯穿了一名蒙古甲士,将他生生钉在了地上。
  见其勇猛,更多的蒙古甲士疯狂涌上,周尚文毫无惧色,只是扭头望了眼高处仍旧屹立的孤独身影,舌绽春雷:「杀!!」
  在浑身浴血的周尚文带领下,已冲上半腰的蒙古甲士竟被压迫着逐渐退后,那些轻骑射手更是战心全无,纷纷寻找自己马匹,急于逃回本阵,他们只是奉命征召而来的各部牧民,虽说草原上全民皆兵,可他们的战意自无法与各帐的精锐甲士相比。
  沉重的号角声呜呜响起,各部轻骑听出其中催促逼战之意,短暂的面面相觑后,终于也呐喊着再度冲了回去,蒙古军法严酷,不遵号令者,财产牛羊析分族人,妻儿还靠何生活,这可比死了还要严重!
  正在交锋的蒙古甲士,闻听号角也战意抖擞,再不后退半步,草原健儿与关西豪杰便在沙窝荒丘上,舍生忘死,殊死搏杀,草原蒙语与陕西声腔发出的呐喊声,直冲云霄。
  「南朝也有勇士啊!」
  骑在马上眺望的亦不剌摇头轻吁,明军骁勇敢战出乎他的意料。
  「这时候便将儿郎投进去,是不是早了些?」满都赉在马上叉着腰,怎么看都像捧着他那圆球般的大肚子。
  瞥了眼不远处铁青着脸,关注沙丘战事的火筛二人,亦不剌微微摇头,「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只是想削弱蒙郭勒津和巴图特,可别把土默特和永谢布势力损耗太多,让巴图孟克那狼崽子捡了便宜。」
  满都赉点头,「也好,让火筛他们看看,鄂尔多斯的勇士们是如何打仗的。
  」
  号角一遍遍吹响,各部方阵开始逐渐调动,大队大队的草原胡骑向沙丘涌去,人数之众,几乎可将沙丘上的人马尽数淹没。
  烟尘之中,明军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弱,除了依稀可辨的陕西俚语喝骂,几乎已见不到明军人影,也不知还剩下多少人犹在浴血坚持。
  大局已定,黑纛苏鲁锭下,满都赉亲热地拍着孟克类的肩头,「少师大人,儿郎们这仗打得辛苦,某与太师看在眼里,此次入关所得生口可多分你们一些。
  」
  孟克类心痛帐下甲士损失,冷哼一声,对满都赉这得了便宜卖乖之举不屑一顾。
  火筛马上欠身,「某多谢平章大人了。」
  「草原汉子,何须客气。」满都赉非常大度地不与孟克类计较。
  几人正虚情假意地套近乎,就听远骑哨探的刺耳唿哨声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
  众人放眼向南看去,只见一队人马发疯一般向这里狂赶。
  亦不剌眯眼端详,辨认出了来人相貌,「是斡尔笃思!怎么回事?」
  「阿爸,不好了,南蛮大军压过来啦。」一名与亦不剌容貌相近的青年,狼狈滚落马鞍,向亦不剌连声大叫。
  「你野乜克力部的人马呢?塔布囊不是教你故布疑阵,迟延明军即可嘛!」
  孟克类怒吼道。
  「孟克类,不需你来替某教儿子!」亦不剌怒对孟克类叫道,又看儿子身上几处血迹,连声关切道:「你受伤了?伤在何处?」
  「没事,一点皮外伤,要不是讷古哷凯拼死相救,我差点回不来!」斡尔笃思心有余悸道。
  望了眼一旁肩头挂彩的讷古哷凯,亦不剌欣慰道:「好,不愧是扎赉尔部的勇士,某必将厚报。」
  「讷古哷凯,你说怎么回事?」孟克类急切问道。
  「本来一切都好,按照塔布囊的吩咐,做出各部大军云集假象,南朝军将一直不敢向前,可不知怎么,南朝大军突然像发了情的公牛,不顾一切横冲直撞,儿郎布置分散,一下便被冲垮,俺们只得收集人马,保着斡尔笃思赶来与太师会合。」讷古哷凯道。
  火筛脸色一变,「南蛮大队追着你们来了?」
  也无须讷古哷凯回答了,只见远处烟尘斗乱,盔缨晃动,无数轻捷骑士的身影好似平地跳跃而出,他们之后则是一排排半具装的边军重骑,无穷无尽,如山洪一般直涌过来,万千马蹄的踩踏声,震得大地都要塌陷。
  孟克类一把抓住亦不剌手臂,「太师,马上纠集各部,趁着南蛮步军未到,彻底打垮这支骑军。」
  冷冷扫了一眼孟克类,亦不剌向满都赉点了点头。
  满都赉立即会意,挥手下令,「走!」
  「走?平章大人,南蛮立足未稳,各部精锐都在,胜负犹未可知啊!」孟克类大声叫道。
  满都赉与亦不剌不理孟克类叫喊,带着帐下亲卫骑马而去,高高的黑纛苏鲁锭轻轻晃动,各部方阵随着苏鲁锭所指方向潮水般退却。
  「少师,不要喊了,便是必胜之战,他们也不愿损耗这个实力的。」火筛叹息道。
  「为何?」孟克类脱口问道。
  「汗廷。」
  火筛话一出口,孟克类便已明了,亦不剌等人只是名义上臣服达延汗,担心本部力量消耗太大,巴图孟克乘虚而入,接管永谢布和鄂尔多斯,这场仗,败了他们固然输不起,便是惨胜,一样是赢不起。
  「我们也快走吧。」火筛轻声道。
  「走?那些亲卫甲士怎么办?」孟克类一指沙丘,那些甲士正与明军纠缠一团,如何说撤便撤得出来。
  「看他们自己造化吧。」火筛再不废话,打马而去。
  孟克类看看越来越近的明军,再望向厮杀不停的沙丘,狠狠一咬牙,猛抽坐骑,奔着亦不剌等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周尚文披创十余处,有的伤口深可见骨,血都快要流干,只是将长刀拄地,摇摇晃晃强撑不倒。
  活下的明军多与他一样,浑身是伤,在他们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正是蒙古各部引以为傲的精锐青甲士,明军大队赶到时,他们正被沙丘明军狠狠拖住,便是能上马脱开战场的,也被随后赶到的明军轻骑所吞没,那冲锋破阵的一身重甲,反倒成了逃出生天的最大阻碍,八百青甲士,近乎全军覆没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沙丘下。
  「军门?军门在何处?标下曹雄接应你来啦!」全副盔甲的曹雄带着手下部将亲军,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涌上沙丘。
  「你是……周将军?」端详半天,曹雄才辨认出了血人般的周尚文。
  周尚文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曹雄左顾右看,只见满地尸首,提心吊胆地问道:「军门……他无恙吧?」
  周尚文骤然生出一股力气,回身扭过头去,望着明军大纛下那尊如雕像般伫立的老人。
  「军门,谢天谢地,您老人家安然无恙,否则标下如何向缇帅交待……」曹雄手足并用地爬上坡顶,正自庆幸不已,待看清才宽形貌时,所有的话又都咽进肚内。
  去了兜鍪的才宽手扶帅旗,一双深邃眸子已失了往日神彩,呆呆凝视前方,花白鬓发在寒风中轻轻抖动,整个身躯彷如岩石,冰冷而僵硬,胸前铁甲上一大片血迹晕染,好似傲雪红梅,炫人眼目……
  
  西安府,锦衣卫公署。
  「白莲贼藏匿黄龙山的财货粮食,已陆续起出,不但有此番劫自各县的,连贼人历年所积也全数充公,将士犒赏与百姓安置皆有着落了。」安惟学心中大石落地,一派轻松。
  丁寿微微点头,「粮食不得不发,也不可全发,需留一些充实常平和预备仓储。」
  「缇帅放心,下官省得。」安惟学与马炳然起身应诺。
  揉揉发胀的脑袋,丁寿看向曹元,「军门,曹总镇那里还未有消息传来么?
  」
  同样心事重重的曹元摇头苦笑,「缇骑的军情传递当比边军更快,缇帅若还未得讯,老朽这里……唉!」
  「各尽人事,各安天命吧。」丁寿同样一声喟叹,让不明情由的安、马二人诧异不已。
  「卫帅,花马池有密信到。」一名锦衣卫快步而入。
  「军门,曹总镇军情急递。」几乎前后脚,一名风尘仆仆的塘骑扑进了大堂。
  丁寿与曹元相视一眼,各自接过了属下信报。
  曹元撕开羽檄,展开塘报一看瞠目哑然,信笺顺着指尖无声落下。
  明知不合规矩,安惟学和马炳然还是忍不住拾起地上塘报,并头一看,尽皆失色。
  「三千捣巢精锐,幸存不足五百,连才总制也……」
  丁寿昏昏沉沉,扶案支撑着沉重身躯,嗓音晦涩艰难:「备马,去花马池,接部堂与将士们归家……」
  注:才宽字汝栗,直隶迁安县人,成化戊戌进士,授商河知县,升石州知州调潞州,后升南京刑部员外郎、郎中、淮安府知府,以忧去,服阕,改西安府,升山西右参政,河南左右布政使,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甘肃地方,正德三年升刑部左侍郎迁兵部左侍郎,刘瑾喜其才能,进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制陕西等处军务。其为人跌宕不羁,在州郡时好为长夜之饮,往往至醉,然吏事亦不废,及领边镇,颇任权智,遇将吏寡恩,遂及于难。(《明武宗实录》)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21 05:57:02

第四百三十一章 除恶务尽雷霆手 褒贬由人菩萨心
  白莲教乱匪灰飞烟灭,陕西三司上下官员总算松了口气,大家可以安心过个好年了,心中庆幸自不必说,才受封为秦王的朱惟焯特在王府设宴,邀请有司官员庆功道贺。
  「此番多蒙都堂率固原精兵兼程驰援,会师潼关,毕其功于一役,如今陕境教匪无踪,奸民授首,皆仰都堂功德也。」陕西布政使安惟学举杯提议,众人纷纷请酒,褒扬上司。
  「不敢当行之兄溢美,此皆缇帅运筹之功,教匪骤然举事,我等始料不及,险些酿成大祸,幸有丁帅四方奔走,星传羽檄,各方精兵才可从容布置,平乱之功缇帅当居首位。」一身便装的陕西巡抚曹元,笑着将酒转敬身边丁寿。
  「是极是极,丁大人代天巡狩,平冤狱,御胡虏,扫奸叛,弘扬圣德,宣威中外,实乃朝廷股肱,国之栋梁啊!」身穿衮龙服小大人模样的朱惟焯立即接口。
  朱惟焯自记事起便担着秦王庶长子这个无名无分的虚名,日日战战兢兢地面对宗支内那些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亲戚们,心中苦楚可想而知,经丁寿三言两语点拨上表之后,竟然真的就提前顺利承袭了王爵,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常言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位新晋的秦王爷对丁大人的推崇感激可想而知。
  「王爷谬赞,都堂言重,在下岂敢愧领。」瞧人家孩子多会说话,丁寿嘴角噙笑,忍得很辛苦,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快按捺不住的得意神情。
  「丁某不过恰逢其会,说来平乱如此顺遂,还是靠将士用命,主帅调度有方,是吧,戴将军?」
  戴钦霍地从座上站起,欠身恭谨道:「卑职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本分而已,不敢贪功,缇帅居功厥伟,末将等心服口服。」
  嗯?戴钦这番谨小慎微的回话,大出丁寿预料,在他印象里,老小子腰杆甚硬,当日在绥德见了御赐金牌也没这般卑微表现,如今吃错了什么药,前倨后恭的!
  丁寿当然不知道,戴钦是被他腹黑手狠的酷烈手段给惊着了,再有这几日来见一个个封疆大吏地方宪臣皆对丁寿俯首帖耳不敢违拗,连宗藩之长的秦王殿下都恨不得抱着他大腿套近乎,可见心中忌惮之深,自己不过一路分守参将,出了延绥谁鸟他这一壶,联想自己昔日对这位锦衣缇帅的态度,戴钦肠子都快悔青了。
  「言之有理,延绥军虽有围剿之功,但白莲贼属其辖境,此乃分内之事,况且若无缇帅居中调度,山西、河南二省岂会倾力相助,单只教匪急扑潼关,便教我等始料不及,若奸谋得逞,吾等在座之人皆难逃干系。」曹元见丁寿端杯发怔,便笑语打破冷场。
  一众陕西官员听了连连点头,白莲教若真夺了潼关,流毒三省,后患无穷,屁股下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大家的脑袋还能不能在脖子上都是两可之间。
  心存感激,劝酒之间比之适才多了几分真情厚意,丁寿却之不恭,只好一一满饮尽兴,这酒劲儿一上来,话便开始多了,放下杯子笑道:「其实也是白莲教多行不义,偏选了锦衣卫作为对手,他们便是再多生两条腿,也不如我锦衣儿郎消息传递快捷……」
  「那是自然,缇骑长目飞耳,天下谁人不知。」曹元附和完毕,又低声道:「曹总镇传来军报,才总制旗开得胜,于羱羊泉小有斩获,如今乘胜追击,想来不日也可凯旋。」
  「哦?」丁寿已经从留守花马池的郝凯等人传来消息中得知才宽出兵详情,才宽轻骑出塞,命陕西总兵曹雄于十一月初五自大川墩东出境以为接应,两军相隔不远,首尾相顾,由此看来才宽出塞捣巢虽是仓促,用兵却也算谨慎。
  「如此说来,军门马上就要喜上加喜,再摆宴为才部堂庆功洗尘咯?」丁寿轻声笑道。
  「庆功自是要的,可也不只为才总制,若无缇帅侦知军情,哪里可竟全功,便是论功行赏,锦衣卫也当居其首。」曹元笑容中颇有意味深长的味道。
  丁寿朗声大笑,举杯道:「好一个论功行赏,军门,今日不醉不归。」
  「老夫奉陪到底。」曹元举杯呼应。
  酒过三巡,丁寿微醺,不禁有些飘飘然,起身端着酒杯四处应酬。
  称赞按察使曲锐和都指挥使刘端带军守卫关中府县之功,丁寿与二人各连干三杯,抬头又瞥见了敬陪末座的河南千户廖鹏。
  「老廖,你这一番驰援辛苦了,来,敬你一杯。」丁寿径直走了过去。
  廖鹏在座人物中官职最小,若非河南乡兵应援潼关至关重要,加之他又是锦衣卫的人,才破例进了这一桌,不过也正因锦衣卫的身份,旁人也不愿多打交道,在席上备受冷落,此时见丁寿过来敬酒,顿时受宠若惊地站起,双手捧起酒盏,躬身道:「属下谢过卫帅。」
  「别客气,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与廖公公帮衬的情分,咱都念在心里呢。」丁寿自来熟地拍着廖鹏肩膀。
  廖鹏腰弯得更低,谄笑道:「这是卑职本分,不敢言功,家兄常说,能为缇帅效劳是莫大幸事,缇帅若是看得起廖家,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兄弟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廖鹏说的是河南镇守太监廖堂,他在开封接了丁寿的飞鸽传书,立即飞驰洛阳,就近调拨河南府的卫所官军,协防潼关,其中正是仰仗了其兄镇守中官的身份,地方无不配合行事,也是无巧不巧,河南官兵到时正赶上潼关卫守军大败,关防空虚的空当,他们前脚进关,后面白莲教便来抢关,可谓千钧一发。
  「好,这份心意丁某记下了。」这类惠而不费的表忠心的话,丁寿已然听多了,他在意另一件事,「将士犒赏可曾到了潼关?」
  河南陕西毕竟互不统属,廖鹏可以说是接了本卫指挥之命到西安觐见,河南乡兵却无理由跨境,只好驻扎潼关,没了主将约束,若再赏赉不到,谁知那帮丘八会闹出什么乱子,丁寿可不想才平民乱,又闹兵变。
  「卑职离开潼关时,陕西所送犒赏已然到位,谢卫帅挂念。」廖鹏道。
  「那就好。」丁寿点头,拍拍廖鹏肩头示意他安然入座,端杯又踱到安惟学与马炳然座前,举杯道:「安方伯、马府尊,二位为大军转运支应,费心良多,丁某谢过了。」
  二人连称不敢,陪同饮过,丁寿见这二人眉宇间隐含愁容,不由纳闷,「二位大人,可有心事?」
  「不瞒缇帅,匪患平定,迫在眉睫的便是三军犒赏、流民安置,无一不是靡费巨大,却又不得不费,关中支应四镇军需,近两年又承杨总制修边之役,虚耗甚多,藩库确有捉襟见肘之憾。」安惟学苦笑道。
  马炳然接口道:「不只藩库,白莲贼所到之处,官仓民室皆劫掠一空,两府被兵,百姓遭难,不得不开仓赈济,可此时年关未过便过耗仓储,待来年开春青黄未接时,百姓就食常平又该如何应对……」
  丁寿面色微有不豫,马炳然瞥见惊觉,急忙道:「下官并未有指摘缇帅之意,缇帅命西安输粮延安,本是体会百姓疾苦,解民倒悬之意,下官省得……」
  「好了,废话不多说,方伯,犒赏的事我给你出个主意,攻破白莲教后军,钱粮虽没缴获多少,女人倒是抓了很多,这些娘们留着也是白费粮食,甄别一番发卖了换银子,军中将士也可参与,这犒赏左右一倒手,不就又回来了么!」
  丁寿这话糙理不糙,安惟学细一琢磨,连连点头,不过还是心忧道:「话虽如此,可反贼家眷如何处置还要上报朝廷裁决?」
  「事急从权,朝堂的口水官司由我来打。」户部和内库穷得跑耗子,小皇帝乐不得地方自筹军饷犒赏呢,反正他也没银子给。
  丁寿又转视马炳然:「至于黄堂你的难处么……」
  「缇帅高见,不知何以教我?」马炳然眼巴巴望着丁寿。
  「我一时还未想好。」丁寿一句话险些闪了马府台一个跟头。
  「总之百姓赈济停不得,至于开春之后的事么,容我再想想。」丁寿心中倒还真有个想法,他把主意打到了山右那群晋商身上,那些老西儿们经营丝绸盐业,窖藏百万,如张寅那家底的,更是过江之鲫,他们若肯出血报效,眼前麻烦自然迎刃而解,只是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捐粟纳粮是要给人冠带好处的,如非万不得已,丁寿不打算开启捐纳这路子,添上一堆同僚倒是小事,官儿多了可就越来越不值钱,谁还将朝廷体面放在眼里。
  「是。」马炳然回答得有气无力。
  见马炳然一脸悻悻,丁寿也是不落忍,「黄堂且熬过这阵子,待此间事了,丁某自会上表朝廷为你与方伯请功。」
  马炳然果然转忧为喜,安惟学闻之动心,二人频频劝酒,席间再度热切起来。
  酒酣耳热,朱惟焯向身后贾能点头示意,王府承奉贾能轻轻拍手,一队女乐翩然而出,向座上众人盈盈行礼,踏着丝竹节拍飘然起舞。
  乐声盈耳,舞姿婆娑,座上之人无不鼓掌喝采,酒兴愈浓。
  
  一间布置华丽的宽敞客厅,光线晦暗,仅在角落里亮着一盏高脚戳灯,昏黄灯火将此间主人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秦府宜川王朱秉楀孤零零地坐在曲尺罗汉榻上,耳听王府宴乐隐隐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满脸忧愁苦闷之色。
  「笃笃笃!」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本王说了想一人静静,退下!」朱秉楀沉声道。
  「笃笃笃!」门声依旧。
  「滚!」见来人不开眼,朱秉楀怒意升腾,嗓门也高了许多。
  来人未走,仍是三记敲门声。
  朱秉楀腾地起身,大踏步奔到门前,「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狗奴才……」
  「嗯?」房门大开,外间空无一人,朱秉楀左右张望,茫茫夜色,无半个人影。
  莫不是忧患过度,以致出现幻听了?朱秉楀摇头苦笑,早吩咐了府内下人不要过来打搅清静,想来也没人又那么大的胆子敢抗拒王命,自己疑神疑鬼,真有些杯弓蛇影了。
  重新关上房门,朱秉楀回身,赫然发现自己的位置上端坐着一个犹如鬼魅的身影,悚然一惊:「谁?!」
  「王爷好生无情,这么快便忘记故人了。」 来人站起身,在孤灯映照下现出一副蜡黄面孔。
  「邵进禄!你还敢来此?」
  朱秉楀一见来人,惊出一身冷汗,匆忙打开房门再度确定周围无人,才仔细掩好房门。
  「王爷不必忧心,院中并无其余人等。」邵进禄对朱秉楀谨慎之举不屑一顾。
  「满城都是你的海捕公文,你是怎么来的?」朱秉楀回身喝问。
  「王爷莫要忘了,邵某曾是贵府的座上客,熟门熟路,」邵进禄掸掸衣服,好整以暇,「府中布置熟悉得很。」
  「你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不去亡命天下,来找本王作甚?」朱秉楀恢复镇定,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请王爷帮个忙。」邵进禄坐到了朱秉楀对面。
  「什么忙?」朱秉楀沉声问道。
  「听说官军俘虏了许多女眷,如何处置?」
  「还不知晓,不过通常是没为官婢。」
  「在下想请王爷领出其中一个女子,该当不难吧。」邵进禄轻声道出了妹妹名字。
  「仅只如此?」朱秉楀挑了挑眉。
  「再便是求王爷给寻一份通关文书,可以让在下过得潼关。」邵进禄笑笑。
  「通关文书?」朱秉楀呵呵一笑,讥嘲道:「你当知晓,如无旨意,本王出城即是有罪,如何帮你弄那劳什子。」
  「王爷可以上表府内到江南采买,中府当会给宗室这份薄面,开具相关文书。」来前邵进禄早已帮朱秉楀打好了主意,胸有成竹地轻笑道:「些许小事,举手之劳,从此邵某与王爷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彼此再无纠葛,如何?」
  「确是小事……」朱秉楀点头微笑。
  「王爷是应承了?」邵进禄笑意更浓。
  「休想。」朱秉楀笑容一收断然道。
  邵进禄面色倏变,冷声道:「王爷可是想清楚了?」
  「本王清楚得很,你白莲教行篡逆之举,谋夺我朱明天下,本王身为宗室,岂会助纣为虐,帮你脱身,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邵进禄一声嗤笑,「看来邵某还是小瞧了王爷,也罢,在下这便前去投案,遂了王爷的愿。」
  振袖而起,邵进禄又对朱秉楀道:「相交一场,邵某也奉劝王爷一句,赶紧料理府中后事吧。」
  「什么意思?」朱秉楀皱眉问道。
  「明摆着啊,」邵进禄摊手一笑,「邵某出首,自然有问必答,圣教洛川起事,攻陷王爷封地宜川,是为了夺那正德小儿天下,辅佐您老龙登九五。」
  朱秉楀拍案而起,「你想诬陷本王?!」
  「邵某与王爷私下往来,府中很多人都眼见为实,谈何诬陷!」邵进禄淡漠道。
  朱秉楀冷哼一声,「本王不过受你蒙蔽,误交匪类,你尽管去胡乱攀咬,看有司官员查问下来,是信本王这天潢贵胄,还是你这白莲乱党!」
  邵进禄唇角挂着冷笑,「邵某知晓王爷有手段可让府内下人按您吩咐行事,但不知锦衣卫的丁寿会不会信您老那套说辞呢?」
  「丁寿?干他何事?」
  「当日指使朱公铸二人收买丁寿不成,喊打喊杀要取他性命的,可不就是您老,正是从您那里在下才知晓了丁寿提出的那笔官银,放出消息,万马堂设伏弹筝峡,大愿堂暗算烂柯山,无不是遵从王爷钧旨,您老不会如此健忘吧……」
  邵进禄每说一句,朱秉楀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面色如土,遍体冷汗,他所担心的也正是此事,丁寿举手之间,惟焯小儿承袭王爵,朱公钟兄弟囚禁高墙,可见其手段,若得知自己是暗中算计之人,怕是想幽禁凤阳都是奢望。
  「所以便是为自身着想,也请王爷成人之美,」一直察言观色的邵进禄得意笑道:「那件事邵某自当烂在肚内,再不与人提及,如何?」
  朱秉楀脸色变幻,静坐不语,邵进禄也不催促,端起朱秉楀座上的一盏凉茶浅啜慢饮。
  良久,朱秉楀终于开口:「本王还是那句话,休想!」
  邵进禄不觉动容,「什么?」
  「本王有罪自知,你若想首告,悉听尊便,但若今日受你所挟,本王愧为太祖子孙,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朱秉楀掷地有声。
  邵进禄蜡黄面孔变得阴沉可怖,朱秉楀坦然相对,毫无惧色。
  突然一阵厉声大笑,邵进禄连连点头,「好,不愧是朱元璋的后人,邵某往日算走了眼。」
  笑容收敛,邵进禄眼中寒芒大盛,「既然王爷不愿帮忙,邵某只有委屈王爷了。」
  「你要如何?」见对方凶相毕露,朱秉楀面露慌乱,高喊:「来人……呃——」
  邵进禄扣住朱秉楀咽喉,手指用力,使他再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借你这凤子龙孙,换得我们兄妹一条生路,想来伪明的那些官儿分得出轻重。」
  「邵堂主的话不要说得太满。」
  厅堂中突兀响起的声音引得邵进禄心头一惊,仓皇四顾:「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邵某人滚出来!」
  房门无风自开,一个带着满身酒气的醉汉倚在门前,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邵堂主,别来无恙?」
  「丁寿?!」邵进禄身形电转,将朱秉楀挡在身前,「别动,你若敢靠前一步,这姓朱的立即血溅当场。」
  「诶,丁某为了一见阁下,连秦王的庆功宴都失礼告退,邵堂主便如此待客么?」丁寿揉了揉微微发涨的脑袋,状甚不满。
  「呵呵,邵某也非此间主人,谈何待客之道,只是不明缇帅如何知晓在下行踪,可否见告?」
  「无他,守株待兔而已,丁某从徐九龄处得知,尊驾在弹筝峡那件事里充当了某些不光彩的角色,丁某与白莲教早有宿怨,贵教若想借刀杀人,不足为奇,可丁某身带八万两犒赏银子的事,知道的人实在不多,丁某自问入陕境以后,与人为善,在官面上似乎没结什么冤家,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那两位送礼不成的宗亲了。」
  丁寿看着脸色尴尬的朱秉楀,笑了笑:「丁某当时便告诫那对兄弟,秦府中可以谋夺王位的人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几个,并不难找。」
  「仅凭这些?」邵进禄缩在朱秉楀身后问道。
  「有这些还不够么,有了怀疑之人,顺藤摸瓜,将有阁下尊容的画像暗中找府中下人确认,对锦衣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唯一不敢确定的,便是邵堂主能否轻身犯险……」丁寿站直身子,微微摇头,「怎料你选了这么个时候,好好一场酒宴,就这么浪费了!」
  邵进禄嘿嘿冷笑,「佩服佩服,看来罗堂主他们栽得不冤,邵某轻视缇帅,真是失策至极。」
  「岂敢岂敢。」丁寿含笑抱拳,仿佛老友寒暄,「既如此,邵堂主束手就擒,丁某可从轻发落,留你一具全尸。」
  「邵某本钱似乎还未输尽,缇帅若是威逼过甚,在下一时失手,这位天潢贵胄可要与邵某陪葬。」邵进禄有恃无恐。
  「邵堂主觉得用算计过丁某的人来要挟,会有用么?」
  「邵某可以一试。」邵进禄面露狞笑,朱秉楀只觉呼吸困难,一张脸都被憋成了酱紫色。
  「罢了,此局算你赢了。」眼见朱秉楀随时都会咽气,丁寿只得服软。
  「退后。」邵进禄厉声道。
  丁寿依言退到院中。
  邵进禄挟着朱秉楀,缓缓走出。
  「邵堂主似乎有件事忘了问。」邵进禄走至廊下时,丁寿突然说道。
  「还有什么事?」邵进禄微微诧异。
  「负责逮兔子的人是谁。」丁寿莞尔,露出一口白牙。
  邵进禄还未反应出话中之意,忽听外廊悬梁上突然一道劲风袭来。
  劲风压顶,邵进禄本能举掌反抓,掌中忽觉多了一物,还未等他看清掌中何物,另一手突然一轻,转目看去,朱秉楀已被一名绿衣少女抢至中庭。
  「贱婢休走。」人质被夺,邵进禄愤愤将手中孩童们常玩耍的竹蜻蜓丢在地上,合身向少女扑去。
  「口出秽语,非君子所为。」丁寿身形一晃,拦在邵进禄身前。
  性命攸关,邵进禄也不废话,出手便尽全力,只见掌影飘飞,如白云漫天,将丁寿身形完全罩在掌势之中。
  丁寿施展天魔迷踪步,在重重掌影中倏进忽退,左偏右移,每每间不容发之际便以圆转灵活的身法巧妙躲避,漫天掌影无一能捱到他半片衣袂。
  「小淫贼,这家伙掌法不赖,可要我帮忙?」一旁掠阵的戴若水把玩着指尖玉笛,盈盈笑道。
  「不劳费心。」
  可别在小丫头面前显眼,丁寿一声长笑,天魔手全力施展而出,邵进禄循环无间的双掌攻势顿时一滞,竟有运转不畅之感。
  邵进禄的三十六式翻云手从来是以巧取胜,掌法虚虚实实,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旁人通常在眼花缭乱的掌影中还未分出虚实,便已中招落败,也是凭这一手绝技,他才稳居西北大愿堂之首。
  可若论起招数诡异奇谲,天下有何掌法能出天魔手其右,一经施展,邵进禄顿觉处处受制,连连怒吼,催逼掌势,还是步步后退,趋于穷途末路之境。
  对方能在天魔手下挺住这么久,丁寿也觉意外,一个堂主已是一流高手,看来白莲教势力的确不容小觑,如今胜负将分,今夜的事还是早早结束吧,主意打定,丁寿踏步抢进中宫,一掌向邵进禄胸膛印去。
  危在旦夕,邵进禄森然冷笑,不挡丁寿攻势,一手反按腰间,一声凤鸣,寒光陡闪,掌中多出一把长刀,凤鸣之声未绝,长刀反撩,直奔丁寿胸口。
  刀光如雪,出招快极,丁寿离得又近,大骇之下几分醉意都醒了,向后疾退,嗤的一声,胸前衣衫尽裂,露出一道浅浅血痕。
  戴若水失声娇呼,飞掠至丁寿身边,关切问道:「小淫贼,你无恙吧?」
  「无妨。」丁寿看着邵进禄手中轻轻颤动的薄刃长刀,阴森一笑:「春风快意刀?」
  绝境逢生的邵进禄呼呼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戴若水看着丁寿胸前渗出的细密血珠,眼泪都快滴下了,一双晶眸几欲喷火,狠狠盯着邵进禄,「你歇着,我来替你报仇。」
  一手拉住柔荑,丁寿凝视邵进禄冷笑不已,「邵先生教会丁某一个道理:凡事无绝对。自以为必然的事情未必不会再起变化,丁某定要亲自感谢才是。」
  「你……行么?」戴若水不放心道。
  一手轻抚伤口,丁寿用力在戴若水柔嫩手掌上捏了一下,「可不许随便说男人不行,会出人命的……」
  话音未落,丁寿犹如鬼魅般的身影已欺到邵进禄身前,当头一掌拍下。
  对方身法如此之快,比之适才更甚,邵进禄惊骇之中还刀相迎,力运于臂,劲透于刀,春风快意刀在他绵绵内力加持下,犹如灵蛇般颤动不绝,曲直如意,变化莫测。
  尽管邵进禄已将软刀用法使之极致,可一般刀法如何能与春风快意刀相比,便是萧别情亲至,也未必是盛怒之下的丁寿对手。
  丁寿身形在滚滚刀光中穿来插去,步法变幻,如鬼如魅,任得邵进禄竭力招架,腾挪闪跃,还是被他贴到近前。
  丁寿侧身闪过一刀,身形电转,已到邵进禄身后,双手按住他双臂,掌中内力圈扫拨转,只听「咔嚓咔嚓」之声不断,邵进禄长声惨呼,春风快意刀跌落尘埃,瞬息间他两只手臂被天魔手「圈字诀」绞得骨骼寸断,软软垂下。
  一招得手,丁寿并不停歇,身形一矮,双掌连环,沿着邵进禄脊骨后背一路拍下,直到捏住两只脚踝,依法施为,眨眼间邵进禄的高大身躯已如一团烂泥般堆在地上。
  「王爷,你我的事该如何了结?」收拾完邵进禄,丁寿转向宜川王朱秉楀。
  朱秉楀心有余悸地摸着咽喉,眼睁睁看着地上邵进禄诡异扭曲的非人身形,心胆俱丧,听了丁寿问话,面如死人般惨白,强自提气道:「事情你已知道了,本王无话可说,将我交由宗人府处置就是。」
  轻轻喟叹,丁寿道:「按丁某往日脾气,的确该将王爷交付法司,运气好些或许能在高墙囹圄内了此残生,不过么……」
  丁寿微微一顿,摇头道:「便从王爷适才没有曲意从贼,骨子里仍不乏男儿血气,冲这一点,你我往日恩怨一笔勾销,王爷好自为之。」
  「你……这便放过我?」朱秉楀难以置信,就朱公钟哥俩的遭遇看,这小子为人不像那么好说话的呀。
  丁寿不答,拎起邵进禄,与戴若水打个招呼,联袂而起,事到临头大义不丢,血性尚存,这类人世上已不多见,些许个人恩怨,又何必再与计较……
  
  沉重的牢门缓缓开启,沓沓脚步声缓缓走近。
  挂在刑架上的安典彩浑身是血,艰难地抬起肿胀眼皮,眼前人并不陌生,只是与那日相见多了一身织锦飞鱼袍。
  「缇帅,一别数日,一向可好?」安典彩咧嘴惨笑,满脸血污的脸上望之可怖。
  「托安掌柜福,虽说劳碌奔波,可也平安无事。」丁寿一甩披风,坐在了锦衣卫搬来的官帽椅上。
  「丁某倒是有些对不住安掌柜,陕西千户所的家什实在无法媲美诏狱,孩子们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安掌柜担待。」
  「诸位官爷服侍得都很尽心,谈不上怠慢,缇帅若是还没尽兴,尽管往小人身上招呼。」安典彩似哭似笑,神情诡异。
  「本官时间金贵得很,没工夫与你耽搁,改日有暇,一定奉陪。」丁寿坐着的身子略微前探,沉声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若答了,可免受皮肉之苦。」
  「缇帅请问。」安典彩轻声道。
  「你们白莲教劫掠延安所得财货藏在何处?」丁寿道。
  安典彩摇头:「什么财货?安某不知道缇帅在说什么。」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白莲教此番起事,贻祸数县,十室九空,掠得财货钱粮绝不是小数,可官军连战连胜,缴获所得只是一些浮财,各县的秋粮细软,都被你们吃了不成。」丁寿冷哼道。
  「据审问教匪所知,你乃邵进禄妹丈,专门为他打理钱粮俗务,这藏匿之地,想来最是清楚。」
  「缇帅当真想知晓?」安典彩说得有气无力,却并没有否认。
  「废话!」
  「缇帅离得近些,小的有伤在身,用不上力气说话。」安典彩的确虚弱万分,声若蚊呐。
  丁寿起身,侧耳倾听,冷不防安典彩张嘴就咬,幸得丁寿身法快捷,偏头便已躲开。
  一口没有咬到,安典彩凄声长笑:「呸!狗官,想要从大爷这里得到圣教秘密,下辈子吧!哈哈……咳咳咳……」
  笑得过于用力,安典彩支撑不住,连声咳嗽。
  看着状若癫狂的安典彩,丁寿并没有发怒,目光怜悯地看着刑架上挂着的安典彩,「你们这些人呐,总是不明白一件事情:锦衣卫肯与你好生说话,便是你最该庆幸的时刻。」
  丁寿摇头叹息,「你不明白,他也不明白。」
  摆摆手指,一名锦衣卫将一个包裹拎到桌上,解开包袱皮,露出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大哥!」看清人头面容,安典彩目眦欲裂,厉声痛呼。
  「丁某劝过安掌柜,兵者不祥之器,安掌柜许是听进去了,邵堂主却是执迷不悟,把命都交待了,可怜!可叹!」丁寿唏嘘不已。
  「叹你姥姥,有什么手段尽管往老子身上来,看大爷能不能遂你们的愿,日你先人的!」
  安典彩破口大骂,丁寿不以为忤,「丁某知道,安掌柜想激我杀你,啧啧,这帮废物下手没个轻重,你这身子再用刑怕也坚持不住了,还好,邵堂主死前给提了个醒儿……」
  丁寿回到椅子上,二郎腿一翘,「来啊,把人带上来。」
  镣铐声响,一名鬓发散乱的女子被锦衣卫推搡进来。
  「娘子,怎么是你!」安典彩看清妇人容貌,大惊失色。
  「相公,你……」同时妇人也看见了血葫芦般的安典彩,泪水夺眶而出,「
  谁把你折磨成这样?」
  「本官可能算一个。」极没有眼力见儿的丁寿突然插话。
  「你……」妇人恼怒地向丁寿冲去,却被脚下镣铐所绊,一跤跌倒。
  「娘子,小心孩子!」安典彩惊呼。
  「哦?原来尊夫人有孕在身,这可不太方便。」丁寿嘚嘚瑟瑟地抖着腿。
  「姓丁的,你想做什么?」安典彩牙关紧咬,切齿怒道。
  「常言说父债子偿,夫债妻偿,安掌柜受不得刑,只好由尊夫人代劳了。」
  丁寿细细解释。
  「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来就是,为难妇道人家,算什么英雄好汉!」安典彩嘶吼道。
  「我不是英雄好汉啊,你们不都管我们叫朝廷鹰犬么?」丁寿对这名号真有些沾沾自喜,「没有名号所累,做起事来就不会束手束脚,做鹰犬实在太快活了,是不是?」
  卫帅发话,周遭锦衣卫连连点头,附和大笑。
  「你……噗——」安典彩发现,这个人并无一点朝廷大员的廉耻之心,甚至所谓江湖道义在他眼里都是狗屁,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相公!!」妇人挣扎着跪爬到丁寿面前,连连磕头:「大人,求求您,求您放过我家相公……啊!!」
  妇人抬头,突然见了桌案上的兄长头颅,脑子「嗡」的一声,呆在当场。
  「看见了吧,令兄不识时务的下场,你倒是可以劝劝尊夫……」丁寿瞥了眼一旁人头,冷声说道。
  「我与你拼了!」妇人恍如雌兽,猛地向丁寿扑去。
  可凭她那几手拳脚功夫,莫说镣铐在身,便是手足自由,也伤不到丁寿分毫,丁寿只是轻轻一拨,妇人便再度跌了出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丁寿掸掸衣袍,似乎怕妇人身上脏污沾了自己。
  几个锦衣校尉一见这泼妇竟敢当众对卫帅不敬,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嘴巴,打得妇人口唇破裂,脸颊高高肿起。
  安典彩心痛如绞,连声喝骂,最后还是丁寿出言阻止。
  「好了,邵氏有孕,下手别太重了。」
  几个锦衣卫立即停手,一通「大人菩萨心肠」的阿谀奉承,丁寿信手打了个响指,让这帮马屁精闭嘴,轻声吩咐:「改用鞭刑吧。」
  「鞭刑?什么鞭刑?我娘子如何还能经得起鞭打?」
  几名锦衣卫面上都浮起了丝丝淫笑。
  「不是皮鞭,是肉鞭。」
  「一根鞭子不够,还得多来几根。」
  在妇人邵氏惊呼声中,几个五大三粗的锦衣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妇人的粗布劲装撕得粉碎。
  邵氏家境优渥,保养得还算不错,再加上平日习武强身,一身皮肤虽说不上细白娇嫩,可也光滑紧致,只是小腹微微凸出,少了几分腰身曲线。
  「卫帅,您来个头彩。」一名锦衣校尉谄笑凑前。
  丁寿皱眉摆手,邵氏虽有几分姿色,他也未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若只为换个口味,邵氏的样貌皮肤,比之官宦出身的雨娘相距甚远,还不足以让他提起性趣。
  自家大人不上手,几个锦衣卫便没了顾忌,你争我夺地打开邵氏镣铐,两个人一边一个压住她双手,另一个脱了裤子便向邵氏身上压去。
  邵氏毕竟练过功夫,两腿得了解脱岂能轻易让人如愿,曲腿奋力一蹬,那名锦衣卫仰面跌倒,胯下肉棍子旗杆一样高高举着,说不出的可笑。
  「一帮废物,连个女人都拾掇不来,折了她的四肢不就老实了。」丁寿笑骂道。
  「大人高见。」惯于擒拿手法的锦衣卫对这一套是熟门熟路,在邵氏惨叫声中,双手双脚皆被卸脱关节。
  没了抵抗,一众锦衣卫省事许多,一个身高体胖的校尉往邵氏身上一压,黑黝黝的肉棍立时没入了蜷曲乱草中,邵氏蜜道干涩,被这一下猛插撞出了一声闷哼。
  那名校尉也不停歇,晃动着屁股开始一下一下耸动,旁边几人开始计数叫好,更有等不及的在邵氏那肿胀的奶子上抓来揉去。
  「安掌柜,可想到藏匿之地了?」丁寿晃到安典彩身前,悠悠问道。
  「俺日你娘!」安典彩虎目含泪,耳听着妻子惨呼,闭紧了双眼。
  「这个丁某怕是无缘得见,不过安掌柜可以细细欣赏旁人日尊夫人的场面。
  」
  在丁寿吩咐下,两个锦衣卫扳起安典彩脑袋,将他两个眼皮强行撑开,让他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妻子遭人淫虐的场景。
  「呜呜……啊啊……相公救命……」
  妻子已被人夹着两侧坐起,身上满是横七竖八的抓痕,两个乳房在旁边锦衣卫的大手中不断揉搓变形,下面一个中年锦衣卫已然接手,正快速向上挺动,萋萋杂草间可见一根黑色肉棒在快速地进进出出,在她背上还趴着一个高个校尉,配合着那中年锦衣卫一进一出,激烈耸动,从妻子苍白的面孔中可以看出,此时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伪明鹰犬,安某做鬼也不会绕过你们。」安典彩字字泣血。
  丁寿冷冷道:「若真有鬼神之说,该担心的也该是安掌柜你,延安府万千冤魂可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去还债呢。」
  安典彩哑口无言。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夹杂着一众锦衣卫的惊叫声,丁寿回身,只见邵氏下方的锦衣卫胯间一片血迹。
  丁寿初时还当那家伙被人骟了,再看邵氏哆嗦着嘴唇浑身震颤,两腿间的汩汩血迹,顿时明了内情:胎儿没了。
  「快,快去寻郎中!」安典彩拼命挣扎,坚木刑架被他晃动的吱吱作响,绑缚的手腕中都勒出血来。
  「寻医好办,安掌柜知道丁某想要什么。」丁寿不为所动。
  安典彩看着气息奄奄的妻子,硬是从下唇中咬下一块肉来,和着血惨声道:「罢了,我说。」
  
  用绢帕擦拭着双手,丁寿神态轻松地从牢房中走出,猛一抬头,见地牢大门前俏立着一道倩影,莞尔笑道:「若水,你怎么在这?」
  戴若水郁郁不乐,不答反问:「有这个必要么?」
  「你是说……」见戴若水向方才那间牢门处一指,丁寿已知其意。
  「你觉我所行太过?」
  「你说呢!」戴若水没好气道,「他们为非作歹,你杀了便是,反正罪有应得,何苦这般造孽!」
  「白莲教拥众谋乱,荼毒生灵,贼势虽灭,贻患无穷,你爹部下作战需得犒赏、百姓过冬要耗口粮,若不设法逼问出教匪囤积所在,这桩桩件件如何解决!
  」
  「白莲教众皆亡命之徒,等闲皮肉之伤难撼其志,非常之时只有行非常之法。」丁寿长吁道。
  「你这般七搞八搞,传出去对你名声可不好,坐实了你小魔头的身份。」戴若水幽幽低语。
  「不使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只要百姓安居其所,我一人声名算得什么,魔头也好,鹰犬也罢,我自当之。」丁寿大袖一振,朗声说道。
  默忖片刻,戴若水似乎决定了什么事,柔声道:「我陪你一起当。」
  丁寿不答话,只是古怪地看着戴若水,看得小姑娘浑身不自在,摸着玉颊迟疑道:「可是哪里穿戴不对了?还是我脸上有脏东西?来前才对镜整理过,不应该呀!」
  「没有。」丁寿展颜一笑,「我只是在想,仙魔联姻,你我身后会有多少人来找麻烦……」
  「讨厌!」戴若水顿足娇嗔,「人家是说和你携手迎敌,谁说这个啦!」
  「不是这个?」丁寿诧异。
  「当然不是。」戴若水樱唇嘟起,信誓旦旦。
  「那你脸红什么?」
  「我……哪有!」戴若水急忙双手遮住脸颊,待看见丁寿促狭笑容,才明白过来,「你诈我!」
  丁寿哈哈大笑,戴若水只觉耳根似火,蛮靴点地,逃一样地飞奔而去。
  这妞儿二爷吃定了,去他娘的天地仙侣、四灵十魔,别说找麻烦,天塌地陷我也不在乎,丁寿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暗暗下了狠心。
  「卫帅,花马池有信鸽到了。」一名锦衣卫小心凑到了正犯花痴的丁寿近前。
  「什么事?」丁寿随口问道。
  「密信里于头儿交待,蜡丸定要卫帅亲自验看。」
  丁寿暗自皱眉,郝凯与于永二人在花马池养伤,会有什么事态值得这般慎重,接过蜡丸验看,见密封完好便信手捏破,里面有两团纸条,丁寿看过之后瞬间面色大变。
  「快去请曹都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