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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糖 / 2021/06/20 05:10 / 13002 / 241
【小说】逍遥小散仙 精华
仙侠
玄幻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6:50

卷之十九:异象    第一回 虽千万人
  一声嚎叫。
  坠星岭上骚动起来,醒的睡的人全都给惊动了。
  声音隐隐约约,教人听不真切,似从地狱深处迸出,又似从九霄云外传来,陌生、诡异、令人心惊脉跳。
  一声过后,再无动静,犹如噩梦一场。
  小玄从惺忪中惊醒,一睁眼就瞧见了天上的异变:红光冲起处,顶上的云层呈现出巨大的游涡状,正徐徐转动,层层叠叠如涛似浪,稠赤得冥河血海一般,于夜空中显得无比诡异怖人。
  “是那怪物的叫声么?”他心中惊疑不定。
  这时,只见百宝娘娘率领众将匆匆登上高处,俱仰首朝血云观望,人人面色凝重。
  “这情形,十之八九那冥殿龙犀是真的会来了……”小玄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役妖令。
  百宝娘娘与众将看了片刻,一同回归帅帐。
  小玄坐在石上,提令细观,心道:“拘役令上的罪妖,须得倚仗符石上所蓄的灵力搬运,虽然眼下一十三颗皆已汲满,但我须仔细斟酌,切莫浪费了一颗!”
  “十三罪妖各有所长,不知该拘哪个过来?”他目光缓缓游移,将令上一十三罪妖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目光渐落在耗费符石之力最多的几个妖王之上:摩珈:太古妖首,酸与族女王。犯扰乱妖界之罪,惩狱一万三千年。善慑,见则大悚。配图是个鸟首蛇身、四翼六眼并三足的诡异怪物,所属星宿图刻着十三颗星。
  强良,太古妖神。犯袭劫御牢之罪,惩狱一万一千八百年。善袭,不死不坏,性暴烈,伤毙无数,曾夺逍遥大会第二名。配图是个四蹄长肘虎首人身的怪物,手上执两条黄蛇,所属星宿图刻着十二颗星。
  玉矶,石之精灵。犯寻衅滋事罪,惩狱九千九百年。善术,识上古奇术。配图绘的是个道装美人,容颜衣饰秀丽脱俗。所属星宿图刻着十一颗星。
  “照那‘话多’所言,拘唤时所需符石之力越多,实力就相对越强,那么这几个怕是要厉害些……”小玄心忖:“只是这酸与女王一出,一十三颗符石便要全数耗光,未免太过奢侈了;那强良也差不了多少,拘出来便几乎再召不到别个;而那玉矶能胜太乙真人,可见厉害之至,只是‘话多’说她单打独斗了得,对付这种千军万马的大阵仗,召她出来,显然不大妥当……”
  他回想那巨竹谷中的恶战,再三揣摩,思量良久,心底渐渐有了主意:“我丈母娘说,那冥殿龙犀一旦现世,这坠星岭便要化做焦土,可见多半是个火遁系魔物。这令上说巢元乃夫诸族至灵,善水,过处成泽。不如就召他出来,一来水火不容,相争必急;二可水淹七军,最宜眼前大战!况且只耗费七颗符石,甚是合算呐!”
  小玄目光移动,落在犼族妖王布喜及鸣蛇族骁将骄烈之上,继忖:“万一那巢元不成,我就再把这两个浑身是火的怪物都拘来,到时让他们同那冥殿龙犀比比‘火力’,瞧瞧哪个烧得更旺!”
  “这三个妖王一发大水,俩烧大火,铁定够南宫阳喝一壶的!”他愈想愈感美妙,忽觉哪里不对,仔细一算,原来拘齐这三个妖王,共须花费十四颗符石,而役妖令上统共也只有十三颗符石,这如意算盘便打不响了。
  “需得再减一颗符石……”小玄一阵烦恼,目光继往役妖令上寻去,很快便找到了星宿图刻着二颗星的妖王——恶军:呲铁族力士。犯御厨偷食之罪,惩狱二千六百年。善搬运,力大无穷,能担山托海。配图是个身披甲胄的牛首力士,皮毛漆黑,顶有巨角。
  “嗯,这个也不错,模样如此威猛,且力大无穷,能担山托海,料想打起架来,必定也厉害得紧,把骄烈换做他,符石就刚好够了!”小玄心道:“巢元、布喜同恶军,这三个家伙加起来,怎么都要比只拘一个酸与女王强吧……”
  他正苦思冥想,忽见一员员大小将领自帅帐快步行出,紧接着传令声大作,但见人喧马嘶,四下皆乱了起来,小玄方在疑惑,见雪妃也从帐中出来,奔到跟前,压低声道:“陛下,大军要突围了!”
  “突围?”小玄心头微震,闪过一念:“云州兵如此势大,又严阵以待,而山上人倦马乏,多是残兵,如何突得出去?”
  雪若道:“娘亲与诸位将军商议,敌军召唤冥兽之事怕是非虚,不能坐以待毙,且山上水源已枯粮草将尽,因此即便凶险,亦须强行突围!”
  小玄点点头,心忖:“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全力以赴,保老丈人一家脱险了!”
  雪若忧色道:“娘亲还决定,要亲率一支人马打头阵,望能在重围间中撕开一道缺口,以便大军突围!”
  小玄轻吸口气,道:“别担心,到时我会助她一臂之力!”
  雪若苦恼道:“可是陛下……这也太过凶险了。”心中既是感激感动,又是万分担忧。
  小玄微微一笑:“没事。”
  雪若凝视着他,这一刻,在时那张凶戾,残暴而邪恶的面目倏忽模糊甚至逝去,取而代之的面容是如此的神勇,宁定而俊秀,清晰无比。
  “从前的那个暴君当真离去了吗?”她心中颤颤暗祈--那就走远远的吧,上苍见怜,但愿永远别回来了。
  两人正说着,又见百宝娘娘同几个将军行出帐来,她走上一处高地,左手托着枚碧色宝印,右手变换不住地捏着印诀,步罡踏斗,口中低低祝颂,似在施展法术。
  几个将军围立在旁,静默观看。
  “你娘亲要做什么?"小玄低声问。
  “莫非要请神明来助阵?”雪若小声道,“娘亲手上那枚碧印,乃崇恩圣帝所赐,叫做‘圣恩印’,中蕴雷枢大法之力,能役圣帝御下七万七千鬼神。”
  小玄听得舌桥不下,心道:“七万七千!岂不是比我这支只能拘役十三罪妖的令牌厉害太多了?”
  旋见山下模糊起来,不知从哪里涌来许多迷雾,不过半盏茶光景,山下已是白茫茫一片,赫将四野连同敌营都裹在雾中,月光之下,犹如雾川云海一般。
  “原来是要用大雾掩护突围!”小玄心中一亮,他常听教中长辈有人能呼风唤雨召霾祭雾,却是从未亲眼见过,只瞧得又羡又叹:“水儿娘亲好生了得!竟能顷刻之间召来如此大雾,怕是有百里之广,修为果然高妙!无怪二师姐赞她大名鼎鼎三岛十洲无人不识。”
  百宝娘娘施法完毕,这回没再归帐,立在高处同几个将军指点山下,似在调兵遣将。
  终于,第一支人马开拔了,只有三百骑,为首之人目冷貌厉,乃程兆琦麾下五大猛将其一胡恩,却是要虚张声势佯袭敌营,以期能吸引部分的敌兵,好助大军主力突围。
  但见队伍中人人神色决绝,显是皆存了一去不复还之心。
  在这支人马下山后,又有八百骑兵召聚成队,个个全副盔甲,手执长戟,却是从数万疾雷军中尖上选尖的精锐,将由百宝娘娘亲自率领,来做那把破开重围的尖刀。
  百宝娘娘点齐人马,向众将嘱咐了一番,最后道:“大军能否突围,在此一役,元帅的安危全仗诸位了!”
  众将满面愧疚纷纷叩首,功曹参军奚舜卿哽声道:“帅夫人身先士卒孤身破敌,实是我等无能!末将便即粉身碎骨,亦要护送元帅脱险!”
  匆匆间,百宝娘娘一眼瞥见了雪若与小玄,遂转身来到他们跟前,对女儿道:“你们紧随中军突围,途中若有机隙,能走则走,切切不可迟疑!其他的一概不用理睬,元帅自会有人照应。”
  “娘……”雪若轻唤一声,脸上满是不舍之情。
  “好孩子,爹娘把你送进宫里,真是……真是……”百宝娘娘伸出手,在女儿发上轻抚了一下,眼中隐有心疼之色。
  她后边的“苦了你”三字没说出口,只因旁边有个“宫中禁卫”。
  就在这时,突听有人高声叫道:“末将愿随帅夫人冲锋陷阵踏破敌营!”
  百宝娘娘转目瞧去,见一员眉挑发鬓的将领大步过来,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一身银盔银甲,状极威猛。
  原来此人亦是程兆琦麾下五大猛将其一,姓范名嶷,使一柄破军雷震镋,骁勇非常。
  百宝娘娘略作沉吟,知其曾拜异人为师,除了武技高强,亦有妙术傍身,而自己肩负打开缺口的重任,也确实须要强助,遂点头道:“好。”
  范嶷面露喜色,躬身行了一礼。
  小玄趁时道:“在下也愿随夫人前往突围!”
  “你?”百宝娘娘只掠了他一眼,便即一口否决:“不行。”
  小玄欲要再言,百宝娘娘转身就走:“你有你该做的事情!”
  周围众骑兵纷纷上马。
  小玄望了雪妃一眼,只好闭上嘴。
  “你答应过我的。”百宝娘娘抛下一句,也跨上马,与范嶷率领八百疾雷骑兵往山下去了,方向与佯攻部队完全相反。
  “陛下答应娘什么了?”雪妃低声问。
  “我答应你娘亲,一定要把你平安的送回玉京。”小玄凝眉道。
  雪若咀嚼此语之意,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愈感心惊脉跳。
  “对了,山腰上的那些石头巨人,你娘亲能带走吗?”小玄问,心忖那数百只大家伙若是可以指望,突围便还有一线希望。
  “不能。”雪若摇了下头,“娘亲说,那些石头人乃仓促拘来,草草运化成形,并非有灵的精怪,它们的根本就在山上,只可原处防御,无法离开的。”
  小玄脸色一阵难看。
  一行人马静悄悄下到山脚,整顿队形,提戟蓄势,为冲击敌阵做最后的准备。
  百宝娘娘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白气弥漫中,一只只通体缕刻着符纹的石雕狮子从随身法囊——飞鸾巾中扑纵而出,在队伍的最前方布列成阵。
  这是历经数月的残酷厮杀后,她手里仅存的三百余只石狮仙兵。
  众骑兵肃静无声,面上并无太多惊奇之色,显然并非头一次见到。
  “疾!”百宝娘娘轻叱一声,抬臂指前,率领三百石狮兵与八百疾雷骑兵朝浓雾中冲去。
  在两支人马开拔后,山上越发紧张,号令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人都在奔忙着,程兆琦给抬出帅帐,安置到一辆驷马牵拉的大车上。
  雪妃忙前忙后地照料,将回天灯安插在车帐内,牢牢地固定住,让灯光始终洒照在父亲的身上。
  小玄在旁帮忙,望着一直深陷昏迷的老丈人,心中忧急如焚:“世上怎有如此恶毒之术,竟然连千珍守元露都医治不好!”
  奚舜卿点选了数员精干战将,沉声下令:“无论如何,你们都要跟紧元帅的车子,绝不可有半点闪失!”
  众将齐声应:“人在车在!誓保元帅突围!”
  正匆忙间,只闻山下号角声、金鼓声大作,喊杀声亦如潮掩来。
  小玄凝神细听,正是两支人马出击的方向,心知已交上了火。
  奚舜卿默默地念算着时机,终于挥了下手,旁边的传令官嘶声高喝:“开拔!”
  一声接一声的号令如波荡开,坠星岭上的数万大军皆动了起来,成队成列迅而有序地朝山下涌去。
  无数将士坟堆与辎重留在了山上。
  冲入迷雾中的八百疾雷骑兵势如破竹,很快便突破第一道防线,因有刀枪难坏的石狮仙兵冲在前边,于大片陷阱群间只折损了少量的人马。
  在第一轮的破袭中,遇到的阻击并不强,出其不意及迷雾的掩护显然起了作用。
  百宝娘娘率军疾冲,心知时机稍纵即逝,用不了多久,敌军便会从声东击西的佯攻中反应过来,搞清楚已方的真正突击方向;而且南宫阳麾下高人如云,不能期待召来的迷雾能够干扰多久。
  她指挥军队摧毁障碍,填平陷阱,尽可能多的粉碎沿途防御,因为这一把尖刀,非止要杀开一条血路,能让后面的大军顺利通过才是最终目的。
  “吃了豹子胆么!敢偷营耶!”一声暴喝,一彪人马自浓雾中杀出,为首将领手执大斧,却是南宫阳麾下偏将马祚。
  范嶷腿下一夹,提起破军雷震镋,策马迎上前去。
  百宝娘娘抬手一扬,兰指张放,一匹白练如虹贯出,正是离合心意斩。
  “来者何人?报上姓……”马祚话音未结,眼中白练一闪,人已跌下马来,却是心意斩抢先一击,割断了他的喉咙。
  石狮兵与疾雷骑兵奔雷般冲向敌军,一通掩杀,失首敌军顷刻即溃。
  接下又遇数股敌军,虽皆人数不多,将亦非强,然却多多少少地迟滞了突破的速度。
  “贼兵实在是多!”范嶷怒喝,身上已有几处挂彩,幸皆小伤。
  “摧毁哨塔箭楼,破除拒马鹿砦,其余暂且不管!”百宝娘娘叱令,眼见周围敌兵越来越众,已无暇顾及太多,无数的陷阱及堑壕只能交由后续部队来清除与填平了。
  突闻号角声大作,浓雾中又杀出一队数达千余的人马,却是从高处扑落,但见人人跨坐独角奇兽,手执长兵背挂大弓,踏风践虚地疾掩过来,尚未接着,便张弓放箭朝下疾射,霎时射倒了十余疾雷骑兵。
  百宝娘娘认得此乃南宫阳麾下的精锐駮骑兵,心知此军猛恶,非寻常将士可敌,迅探手入飞鸾巾,取出一样物事朝空中扬去,骤见空中光芒大放,现出两杆华彩灼灼的大旗来,口中低低颂念,便见两杆旗交相而立,浮空构成了扇巨大的旗门。
  说时迟那时快,两军瞬已接敌,疾雷骑兵所驭乃日月皇朝从北方诸族征募的骏马,脚力惊人雄骏不凡,随奉天侯征战四方,令敌闻风丧胆,声威赫赫扬名天下;然駮乃是上古奇兽,能食虎豹,且又居高临下,两厢一遇,疾雷骑兵胯下俊马立时筋麻骨软,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纷纷扑地,把背上将士摔落下来。
  “夫人留神!”范嶷蓦地大喝,手中雷震镋朝疾飞过来的一员敌将搠去,岂知那将狡捷之至,两腿一夹一放,胯下恶兽即一纵一剪,避过了雷震镋,手中黑影闪窜,却是放出一条拇指粗的长链,链首系着三爪利钩,直袭百宝娘娘坐骑,刹那间搭住早已惊软的骏马胸口。
  百宝娘娘正祝颂真言,岂肯中断,却是忙中不乱,人已朝上飘飘升起,离了座骑。
  那敌将怪笑一声,猛扯链钩,赫将整匹马都提到了空中,只是马身沉重,顷刻便挣断了给利钩勾住的筋腱,一声凄鸣从半空坠落,摔得骨挫颈折尘土四扬。
  百宝娘娘在空中拔下斜簪鬓上的白鹤钗,弹指放了出去,倏见白影纵掠,眨眼便化做了只大仙鹤,一个旋翔,便稳稳地接住了她。
  原来那钗乃是仙禽化成,簪则为钗,骖则为鹤,名曰——灵羽宝钗。
  这时范嶷已追上那链钩敌将,两个恶斗做一团,数十合不分高下。
  那链钩敌将并非凡俗,姓秦名歆,乃南宫阳麾下南天六邪其一,名号鬼影将军,身法武技,俱为海外异人传授。
  百宝娘娘跪坐仙鹤背上,一手托着圣恩印,一手掐诀,真言告毕,旋见顶上金光大盛,旗门当中次第跨出六尊金甲天神来,却是东方天屏神君御下神丁,齐喝声“咄!”舞动手中刀枪剑戟,就在空中朝众駮骑兵杀去,霎时斩翻了数名駮骑兵。
  地上的石狮仙兵亦纷纷纵起,扑向空中,掀噬下许多駮骑兵。
  秦歆见神将威猛石狮凶狠,心知抵挡不住,又不敢放百宝娘娘过去,只得弃了范嶷且战且退,命人飞报大营。
  大雾中,一群将领伫立高处,身后旌旗林立。为首之人面容清隽刚毅,目光淡而有神,正是云州军统帅南宫阳。
  望着四下弥漫的大雾,南宫阳微笑道:“敢情是百宝妖婆亲自来了?”
  “此雾来势如此之急,范围如此之大,非寻常修炼之人能召祭,应是那婆娘搞的鬼。”旁边的一名谋士衣饰的中年男子应,却是南宫阳麾下第一智囊谢衡,除了足智多谋,也识化外妙术,名号“阎罗账簿”。
  “此等障瞕目小术,能有何用,弹指即去矣!”另一侧的大宫主却轻蔑道,“待本宫施法驱之!”
  正说间,忽见军士飞骑来报:“启禀大帅!各营已查明东北角上只是佯攻,西南才是敌军的主攻方向,百宝妖妇率军来袭!已突破多道防线,斩了偏将军马祚,偏将军秦歆正在竭力阻击!”
  “可见程兆琦的猛将都打光了……”南宫阳呵呵一笑,继道:“若非山穷水尽,焉能逼得这婆娘跑来拚命!”
  “这贱人急了。”旁边的大宫主淡淡道,“再拖下去,待圣兽现世,她同她男人亦终究是个死!”
  “谁去把百宝妖婆拿了?”南宫阳轻声问。
  “末将愿去!”
  “早就想会一会程兆琦的老婆了!”
  “那妖婆偷袭过老子,今日正好一雪前仇!”
  “俺去把这恶婆娘擒来献与大帅!”
  身畔众将即有二、三十个高声喝应。
  “那就都去吧,这婆娘非同凡人,身藏法宝无数,你们须得留神,哪个擒得她来,赏田万顷,官提三级!”南宫阳道。
  众将齐声应喏,一个个满面兴奋地跨上兕虎鹰鹫等凶禽恶兽,风驰电掣地去了。
  南宫阳想了想,忽然微侧过脸道:“铁塔,你也去,给他们押个阵,说不定还需助一臂之力。”
  立在他侧后的黑甲大将抱拳行礼,沉声应喏。此人正是麾下南天六邪之首、云州军中第一猛将韩胄,曾得冥界高人秘传,修为高绝,使一柄掀海鞭,一面碾神盾,身如金刚不坏,名号“铁塔将军”。
  “那贱人既能伤得世尊大人,只怕不易对付。”大宫主忽道,黑焰妖目瞥了眼旁侧的重幕大车:“本宫也去瞧瞧如何?且战奴乃大地之精,正可破那妖婆的石狮兵。”
  “那便有劳大宫主出手啦。”南宫阳沉吟道,“也罢,这女人乃崇恩圣帝门下,名播三岛十洲的仙真,数月来伤我将士无数,算是个人物,既然今趟亲来劫营,吾等便一道过去会会吧!”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6:21

(第十回)君无戏言
  不知过了多久,百宝娘娘兰指轻招,将回天灯收回手中,幻境立时如水逝去,却是施法已毕。
  小玄见她额头泛光,微见细汗,显然消耗颇巨。
  雪若忙上前扶住母亲,掏出帕子为她揩汗。
  “我已用回天灯行功一周天,功效如何,还待继续观察。”百宝娘娘凝视着床上的丈夫,对女儿道:“好孩儿,你奔波千里,定然疲惫,这后边有个营帐,是娘歇息之处,你快去睡会。崔公子我让人带他去别处休息。”
  “孩儿平日都在宫里,难尽孝心。”雪若摇头道,“况且娘亲守护爹爹多日,定然更加劳累,今晚就让孩儿守在这里吧,也算尽点心意。”
  “我也不累,就留在这里守夜好了。”小玄忙道。
  这些天来,军中将士伤亡极众,几乎都是依靠百宝娘娘以阵御敌,确实疲惫之至,想到明日敌军攻山,多半又有一番激烈厮杀,于是便未坚持,对女儿道:“你爹爹若有动静,便即刻过来叫我。”
  雪若应了,百宝娘娘为丈夫盖好被子,又再叮嘱几句,从旁侧的小门出去了。
  帐内静了下来,两人搬过椅子守在床榻边。
  雪妃凝视着形容枯槁的父亲,不知想到什么,忽尔长睫一颤,又再掉下泪来。
  “有了回天灯与千珍守元露,元帅一定会好起来的。”小玄赶忙安慰。
  雪妃只是默默垂泪,小玄百般劝解,方才慢慢止了。
  两人急驰千余里,几无好好歇过,熬到后半夜,小玄精力健旺,依然神采奕奕,雪妃却是渐渐坚持不住,螓首忽歪,靠在男儿胳膊上睡着了。
  小玄怕她摔了,遂环臂抱入怀中,又挪换姿势让其睡得舒服一些,心底如潮翻涌,尽是几个师姐的倩影,时而欢喜甜蜜,时而忧伤难过。
  直至天快亮时,雪妃惺忪醒来,见皇帝抱着自己,心中又暖又甜,悄声道:“陛下也眯一会吧,妾身睡足了。”
  小玄轻声道:“我不困,你继续睡,有事我会叫你。”
  雪妃闭眼又眯了一会,忽道:“我好欢喜。”
  小玄微怔,问:“怎么?”
  等了片刻,方听雪妃低低声道:“这此天来,陛下好似变了个人……”
  小玄心中一个鹘突。
  雪妃继道:“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变得比许多人都要好,妾身心里着实喜欢得紧。”
  小玄松了口气,微笑道:“那我以后都这样。”
  雪妃睁开眼,道:“当真?不再肆意杀戮?不再戕害无辜?”
  小玄道:“这有何难?本该如此!”
  雪妃凝视着他:“君无戏言?”
  小玄点点头,见她神色凝重,遂正色道:“君无戏言!”
  雪妃长睫一颤,眸底水光盈晃:“愿陛下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亦非只是想要对妾身好,而是真正的心系天下,那便是苍生之幸黎民之福了!”
  “心系天下……”小玄呆了一呆,心中似有什么乍然掠过,如梦初醒,又似曾相识。
  只是轻轻一语,于他耳中赫如隆隆雷声,振聋发聩。
  就在这时,帐篷旁侧门帘忽给掀开,却是百宝娘娘心里边始终挂记着丈夫,一夜睡不踏实,遂早早过来探视,猛见两人相拥一起,不禁愣住。
  “好。”小玄终于开口:“我答应你。”
  雪妃目中异彩涟涟,喜极欲泣,低低声道:“日后即便是天底下人人都恨你弃你,妾身都会跟着你陪着你,心甘情愿永世不悔!”
  小玄心中怦怦乱跳,既慌又喜。
  百宝娘娘听两人低声悄语,似在说什么情话,这一惊非同小可,想来定是女儿在冷宫寂寞,方与那禁卫有私,心中又疼又急,暗忖此事若给人知晓,女儿便即身败名裂,整个家族恐怕也要惹来弥天大祸。
  两人情怀激荡,皆未发现有人进来。雪妃微仰起脸,樱唇颤启,双颊晕红,眉目间有抹无以形容的羞色,教人入目心化。
  小玄僵直着身子,心中叫道:“死了死了!我这皇帝不过是个赝货,岂可假戏真做?”突尔想起水若来,心中愈慌。
  雪妃手儿轻轻扯他衣襟,脸上尽渴盼之色。
  小玄心中惊涛骇浪,却敌不过那一抹融魂化魄的羞媚,慢慢俯下脸去。
  猛听旁侧一声轻咳,两人大吃一惊,雪若急从小玄怀中挣出,站起身来。
  小玄转头望去,见百宝娘娘已在门口,慌忙起身行礼,心中惴惴,不知适才被丈母娘瞧去没有。
  “娘。你来了……怎么起得这样早?”雪若轻唤,面上红云犹晕。
  “你过来。”百宝娘娘朝小玄冷声唤。
  小玄赶忙上前。
  百宝娘娘面笼寒霜,道:“听着,山上许多水源均已枯竭,此处向西三、四里尚有眼清泉,你即刻去挑担净水回来,我要用。”
  “这时候去挑水?”雪若愣了一下,急忙道:“那……那孩儿去。”
  母亲竟然叫皇上去挑水,这还了得!只怕下一刻,便是雷霆震怒。
  “你一个妃子,岂是做得这种事的?”百宝娘娘沉着脸道,“妃子”二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去我去!”小玄抢着道,却是满心欢喜,只觉丈母娘没把自己当外人,况且在逍遥峰上时,挑水煮饭什么的,都是他每天要干的活,半点不觉为难。
  “那还不去!”百宝娘娘板着脸道。
  小玄笑应一声,快步出帐,找桶去了。
  雪妃目瞪口呆。
  百宝娘娘走到床边,仔细察看丈夫状况,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丈夫的伤势没再恶化,衰老似乎停止了;忧的是已用了回天灯及玄教的妙药,然却没有多少起色。
  她转过身,见女儿惶惶不安,心中愈发笃定。
  “怎么,”百宝娘娘冷冷道,“为娘叫他去挑担水都不成?”
  “不是……没有啊……”雪若嗫嗫道。
  “你跟娘说实话,他到底是何人?”百宝娘娘盯着她道。
  雪若心中一惊,只道是母亲瞧出了什么。
  却听百宝娘娘叹道:“孩子,你不同别个,一入宫掖,侍奉君侧,全族的身家性命便都系在你手上,倘若有半点行差踏错,便是弥天大祸!”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他……”雪若急道,心知母亲误会了,然却不知如何说才好,心忖若是将实情和盘托出,便坏了皇帝今趟的行藏,除了诸军震动,母亲定然也要吓得不轻,倘若再传到敌营或都中,皆尽大事不妙。
  百宝娘娘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柔声道:“圣上虽然冷落了你,然咱家世代领受皇朝恩禄,你爹爹为皇朝栋梁,伯叔兄弟俱忠心耿耿,你亦深明礼教。送你入宫,便是盼你以贞贤之德辅侍君王,万莫贪取一时之欢,折于一时之糊涂。”
  “娘!你说的都是些啥呀!”雪若羞急交加,满面通红。
  百宝娘娘见了女儿神情,不忍再说,抱着女儿抚发怜慰,自己却是五内如焚。
  小玄挑水回来,帐中已来了不少将领,皆在商讨元帅的伤势,见雪妃神情甚不自然,悄悄问:“怎么了?”
  “没啥啊。”雪若忸怩摇头,并未细答。
  忽有军士入帐报讯,说山下异象有变,请诸位将军定夺。
  百宝娘娘为元帅夫人,这些年来辅佐帅侧,无论行军打仗,攻防布阵,奇谋异宝迭出,屡挫敌军,今趟遭伏,大军伤亡过半,残部又给困在坠星岭上,几乎全仗她布下的阵法御敌,于军中威望极高,此时程兆琦卧床不起,众将士更是马首是瞻。
  她闻讯出帐,众将领皆随其后,小玄与雪妃也跟出来看。
  众人行到高处,只见云州兵营中红光冲起,蒸得天空一片赤。
  “颜色比较晚深了许多!”雪妃惊道。
  “难道……他们快要把那什么冥殿龙犀召出来了?”小玄也是疑讶不定。
  两人都一眼认出,红光冲起之处,正是那四座法坛的位置。
  “好生诡异,这红光一天比一天浓郁,不知南宫阳到底在捣什么鬼!”
  “南宫阳麾下奇人异士众多,这数月来已让我们吃了不少大亏,不可不防!”
  众将议论纷纷。
  百宝娘娘凝目细观,面色凝重。
  “娘,孩儿或许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雪若道。
  “你知道?”百宝娘娘转过脸,有点讶然地瞧着她。
  “孩儿为送灯上山,昨夜潜入敌营,无意中探听到一点消息。”雪若道,“那红光冲起的地方,新筑了四座法坛,他们连日作法祭祀,为的是要召唤一种叫做冥殿龙犀的魔物。”
  “冥殿龙犀?”
  “什么鬼玩意?”
  众将均自茫然。
  百宝娘娘却是面色丕变,对女儿道:“你且仔细说来。”
  雪若遂将在山神庙听到的消息,以及在四座法坛间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百宝娘娘面色苍白,一双妙目盯着赤红的天空,细观变化。
  “可是有甚不妥么?”奚舜卿问。
  百宝娘娘半晌不语,良久方道:“从这一刻起,各部严加防备,且做好随时突围的准备!”
  
  接下半日,百宝娘娘又从帐中出来数次,每每登高观望,见山下红光愈来愈来盛,脸色亦越来越难看。
  面对如此浩大的异象,众将士也皆感有些不对,一时人心惶惶。
  百宝娘娘忽然来找小玄,竟单刀直入地问:“崔公子,你可有把握将小女送回玉京?”
  小玄微诧,道:“有!”
  百宝娘娘凝视着他,追了句:“几成把握?”
  小玄迟疑了一瞬,道:“不晓得,即便粉身碎骨,我亦会保她平安回去。”
  百宝娘娘点点头,轻叹道:“不枉她对你……”
  “什么?”小玄一时没听清楚。
  “这两日或有巨变。倘若有事,你即刻趁乱突围,将小女送回都中,并且一定要把她送回宫内,你能做到么?”百宝娘娘盯着他问。
  小玄点点头,讶问道:“那元帅同夫人呢?”
  “你只须护送小女突围,其余一概别管。”百宝娘娘道。
  “程夫人。”小玄忽道,“我有辆鹿蜀车,能跨海飞空,或可能将元帅及夫人送出去。”
  百宝娘娘即道:“不必了,你只消把小女送出去,妾身便已感激不尽。”
  小玄还要再劝,却听她道:“元帅如此虚弱,已无法高来高去。即便能挺得住,他也决计不肯抛下这些随他征战多年的将士。”
  小玄愈听愈感丈母娘言语中有些不祥之意,心里暗暗惊疑,忍不住问:“那冥殿龙犀很厉害么?难道连夫人布置在山腰的阵法也难以抵御?”
  “倘若真的是冥殿龙犀……”百宝娘娘望向山下,好一会才道,“这山,以及这山上的数万疾雷军,全都会化做灰烬。”
  小玄张口结舌。
  “因为……在亿万年前,它的对手,不是人类的将士,亦非寻常仙魔,而是——太古天神。”百宝娘娘淡淡道。
  小玄悚然。
  待到晚上,只见红光冲天,蒸得顶上云层殷赤如血,于黑夜中显得无比诡异可怖。
  许多将士望着山下,交头接耳。
  小玄坐在块大石上,听旁边有人低声道:“今天也太安静了,居然一整日都没来攻山。”
  另一个声音道:“难道他们在等什么?”
  先前的声音道:“你瞧,那道红光越来越粗了,好生吓人!”
  小玄心忖:“瞧这气象,只怕那冥殿龙犀现世在即,婀妍的援军尚得三、四日才能赶到,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旋而又想:“南宫阳如此势大,即便婀妍率军赶到,也不见得能扭转局面。”
  想到此处,心中越发担忧:“南宫阳本就兵多将广,那什么巫后娘娘还一直给他送来强援,着实可恼可恨!照我丈母娘所言,那冥殿龙犀怕是厉害得没边了,到时我把骨龙及魅影召出来,多半也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他怔怔思索,倏地灵光一闪,心中叫道:“我怎把它给忘了!”
  心念动时,已从兜元锦袖内刷出支物事来,通体如墨,正是役妖令。
  “二师姐要我慎置慎用,莫遭邪魔诱魇陷害,但眼前,只怕顾不得许多了!”他心意已决,今趟如此凶险,为了老丈人一家,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这令上一十三罪妖,不知有哪个可以跟那冥殿龙犀斗上一斗?”小玄轻抚宝令,目光及处,一行行细小的文字、一幅幅精美的图案、一个个太古或上古妖王从令上次第浮现出来。
  “听那‘话多’说,这令上一十三罪妖各有所长,而符石之力有限,今次可得好好筹划,莫要浪费了!”他正瞧得惊心动魄,忽听旁边有人轻唤道:“陛下。”一转头,便瞧见了雪若。
  “妾身好担心。”雪妃一脸忧色,在他身边抱膝坐下。
  “担心什么?”小玄问,将役妖令收回袖中。
  “娘亲今天说话好奇怪,叫人听了,心里边慌慌的。”雪妃咬唇道。
  “她说什么了?”小玄道。
  “娘亲说,无论发生了什么,要我都跟着你,直至回到玉京。”雪妃道。
  “这话没错啊。”小玄微笑道。
  “可是……”雪妃心神不宁地望向山下的冲天红光,忽问:“那冥殿龙犀,真的会来吗?”
  小玄无法回答,只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一家平安归去!”
  “陛下……”雪妃声音微哽,手儿轻轻捉住了他的衣角。
  欲知后情,请看《逍遥小散仙》第四部——劫兆。
  篇后语:终于,逍遥系列又完成了一部,间中走走停停,苦乐自知,殊实不易。
  今恶魔岛一脉,已日渐式微,坚持者无多。然迷男执迷不悟,想写的东西还有很多,得意字句每每充溢胸中,但盼有日能完成此作。其路漫漫,望大家且行且惜,只言片语,一哺一啄,皆是支持。
  (本集终)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6:05

(第九回)夺珠
  “如此说来,这火皇珠十分紧要……”阿南压着声道。
  “是啊……”小玄悄声应,“那大宫主把话说得这样满,只怕要召唤的圣兽厉害得紧!”
  阿南摸着下巴,小玄揉着鼻子,盯着阵心各怀鬼胎。
  “要是……能把那玩意搞到手就好了。”阿南道。
  “没错,说不定能把这四座圣坛间的阵法破了。”小玄点头。
  “那就干!”阿南毅然挥了下拳。
  “可是……”小玄目示远处,“可是那些大家伙,还有看车子的怎么办?”
  周围那三、四十只冥狱岩蛛,仅从体型看,就知道是绝对不可轻慢的存在,况且,在法坛的外围还有成千上万的云州将士。
  “这个容易!”阿南竟道,说着在脑后拨下几根鬃毛,丢入嘴里一顿大嚼。
  小玄同雪妃愕然盯着他,皆俱莫明其妙。
  “二哥失心疯了么,怎么突然吃起自个的毛发来了?”小玄暗暗嘀咕,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大宝啃甘蔗似地把自个的手臂吃下去的情景来。
  旋见阿南念念有词,蓦地轻喝声“变”,将嚼碎的鬃毛一口气吹将出去,却是使了个神通,变出无数瞌睡虫,朝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霎时间,有如瘟疫蔓延,先是大车周围的车伕辇奴垂头打盹,慢慢地软倒在地,紧接着前边的绣衣使女丢了莲灯,一个个也都闭目合眼伏地而眠,过没多久,守卫在法坛之间的一只只冥狱岩蛛也全都瘫伏下去,昏昏瞌睡起来。
  小玄目瞪口呆。
  “动作要快,那些家伙块头太大,瞌睡虫蛊惑不了它们多久!”阿南道,钻出水泡,跃下车去。
  “你别过去!”小玄朝雪妃道,跃下车急追阿南。
  两人几个飞纵,便到了悬浮在阵眼上的火皇珠旁,阿南小心翼翼去碰触了一下,只觉指尖温热,此外并无异样,当即将当珠摘在手中,转身就走。
  “车顶不能呆了,我们想办法溜出去!”小玄压着声道。
  阿南心中一动,仔细地瞧了瞧手中的火皇珠,旋又转回身去,再拨下一根鬃毛,放唇前一吹,道声“变!”刹那间,手上已多了颗一模一样的火皇珠。
  小玄瞧得眼睛发直,心中惊羡交加。
  “别让他们太快察觉!”阿南笑道,将假珠放在阵眼之上。
  “这又是什么妙术?”小玄忍不住问。
  “小术耳,我们快溜!”阿南笑嘻嘻道。
  两人快步朝大车奔去,岂知才离阵眼数步,猛听一声霹雳,两人如遭雷殛,瞬给震翻在地,火皇珠滴溜溜地滚出老远。
  原来阵中设着雷电禁制,火皇珠一离阵眼便即触发。
  这一击非同小可,两人鼻口溢血,摇摇晃晃地爬起,一时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珠子呢?”阿南拭着鼻血道。
  两人东张西望,猛感大地震颤,但见一只只巨大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掩了过来,皆不由吸了口凉气,却是周围的冥狱岩蛛给巨响惊醒了。
  “坏事了!”阿南叫道,手中一晃,已多了柄令人胆战心寒的狼牙大棒。
  就在这时,大车之中也猛然咆哮起来,车厢剧晃几要倾覆,小玄心中大惊,疾掠过去,雪妃已从厢顶飘飘落下,挽扶住着他惊道:“陛下伤着哪里?”
  “没事!我们走!”小玄一抹唇角鲜血,方才要走,骤见一只冥狱岩蛛泰山压顶般扑来,急揽雪妃朝旁纵出,堪堪避过。
  就这呼吸间,三人已陷重围,数十只冥狱岩蛛的根根长足有如利刃,组构成一片枪山刀海,法坛外围则人喧马嘶,显然已惊动了许多守卫。
  阿南挥舞狼牙棒大抡大砸,记记势若奔雷,赫将几头掩至的冥狱岩蛛轰得东倒西歪。
  小玄揽着雪妃冲到他旁边,汇合一处。
  “别过来,分头冲!”阿南喝。
  “一块冲!”小玄叫道,炎龙鞭斜里卷出,赫将一只高巨如亭台的冥狱岩蛛掀翻在地。
  “别婆妈!你带妹子呢!”阿南轻吼,一棒雷霆万钧地劈落,顿将扑至跟前的岩蛛半边身躯砸入土中。
  然那只岩蛛挣扎了几下,扯得石翻土松,竟然摇摇摆摆地从坑中爬了起来。
  阿南脸色微变,心知再耗片刻,成千上万的云州兵会如潮水般把他们淹没,蓦地厉喝一声,虎躯摇震,赫然化做了三头六臂,手中的狼牙大棒亦一化为三,威猛如天神金刚。
  小玄瞧得又惊又喜,心中叫道:“我的天,二哥竟有如此神通!”
  阿南倏地纵身而起,高高地飞在空中,一棒瀑落九天般劈下,登将前边的一座法坛轰塌近半。
  这一击惊天动地,几将争先恐后掩至的冥狱岩蛛全数引去。
  阿南蛟龙出海般从尘土中掠出,撇下小玄与雪妃朝外杀去,如入无人之境,似要将整座大营掀翻才快。
  小玄已明其意,心中暗暗感激,抱起雪妃趁乱突围,唯余一只岩蛛盯上了他们,不依不饶地紧追不放,他不敢与之缠斗,只朝阵外疾冲,眼角忽尔金光闪耀,猛见火皇珠就在地上丈逾处,当即一鞭刷出,将之卷了过来,收入兜元锦袖内。
  这稍一顿滞,右臂倏地辣痛,却是给岩蛛的如钩长足挠了一记。
  雪妃惊呼一声,玉手疾扬,指间青符蓦地化做一道青气飞了出去,扑到冥狱岩蛛身上,瞬又变做了条青碧大蟒,将之绊了个跟斗。
  冥狱岩蛛嘶嘶怒叫,长足几下掏扯,已将缠绕身上的大蟒扒摔在地,再又一顿狠踏狂戳,立把大蟒截做数段,复化青气散去,长足一蹬,依然穷追不舍。
  得此一缓,小玄已冲出法坛范围,忽感臂上辣痛大减,垂目望去,见臂湾里的雪妃轻挥蓬壶珠玕,正在施法为自己疗伤,忙道:“不碍事,你别耗费真气。”
  “陛下只管留神周围,不用顾我!”雪妃道。
  这时营中号角声四起,但见一队队骑兵疾驰而过,显然都给阿南那边吸引去了。
  小玄抱着雪妃奔掠如飞,但身后的岩蛛也是疾捷似电,八根长足或勾或蹬,一跨便是数丈之距,使终无法摆脱。
  忽然亮光大盛,一队士兵高举火把在前拦截,提盾扬戟严阵以待,小玄直冲过去,眼见就要撞上,倏地拔地纵起,从空中跃了过去,紧追其后的岩蛛却是势如奔雷地直撞上去,登闻惨叫声大作,阻拦在前的阵势纸扎泥糊般垮掉,许多士兵给踏得血肉模糊。
  小玄心中一动,携雪妃在营中左冲右突,身后的庞然大物也跟着横冲直撞,顷刻间一座座大小帐篷给撕烂掀翻,饶是云州兵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此时亦难免乱了起来,昏黑中四下走避,一名将领闪躲不及,连人带马登给挑飞出七、八丈外。
  “这蠢物倒帮了大忙哩,何不趁此冲上山去!”小玄心中暗喜,抬头望望坠星岭,认准方向疾冲过去,忽感身子一轻,身上白炁缭绕,却是雪妃给他加持了个家传的加速术——流云出岫。
  小玄得此一助,愈发疾若电掣,冥狱岩蛛奔速虽快,却是再追不上。小玄也不甩开,只若即若离地引着它在后边追赶,一路“狐假蛛威”朝前猛冲,见云州兵纷纷走避,心中着实痛快。
  此时夜色深浓,加之阿南吸引了大部追兵,两人未再遇见强阻,不知闯过多少重营地,跃过一围高栅栏,前边骤然开阔,却是冲出了大营。
  小玄心中兴奋,揽着雪妃疾朝坠星岭驰去,他知天上有冥鸦监守,只贴着地面奔掠,就在此际,忽闻号角声响,斜里杀来一彪人马,截住去路,但见个个手执长兵背挂大弓,跨坐着四蹄浮空的独角怪兽,赫是早先遭遇过的駮骑兵。
  他心中一懔,然坠星岭就在眼前,岂肯功败垂成,对雪妃沉声道:“抓紧我!”真气疾提,依然朝前掠去。
  “人太多了!”雪若惊道,再瞧后面,那只阴魂不散的冥狱岩蛛已近在咫尺。
  这队駮骑兵约有一、二百人,除了坐骑凶猛,个个都是云州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瞧见有人就这么直撞过来,无不嘴角冷笑,为首将领一声号令,队形分做左右两列以钳形包抄过来。
  小玄抱紧雪妃直冲上去。
  刹那间,雪若瞧见无数枪戟朝自己搠来,几要刺到脸上,她心性虽坚毅,但何尝遇过如此生死一线之时,只惊得魂飞魄散,两眼不觉紧紧闭上,瞬闻金铁交击声大作,厉喝惨呼不绝于耳,脑子已成一片空白。
  忽然间,所有的声音尽抛脑后,迎面是阵阵清爽的山风。雪若睁开眼睛,见周围已是草木青绿山石嶙峋,愕然回首,猛地发现后面人仰马翻倒了一路,收回目光,见皇帝脸侧衣上溅了许多鲜血,再看自己身上,却是滴血未染毫毛无损。
  这一切,他是如何做到的?雪若诧讶万分,目光往下,瞧见皇帝手中已多了把纹络斑驳赤丝密布的长剑,刃上鲜血正随风吹去。
  冥狱岩蛛足如疾风,无情地践踏过倒地的死伤者继续追赶。
  剩下的百余名駮骑兵如梦初醒,怒喝叫骂策骑追来,许多人取下背后大弓,张弦放箭。
  小玄身如龙游蛇走,专挑险峻处纵掠,贴着山脊飘然向上,轻轻松松便避过所有的箭矢。
  然那冥狱岩蛛的八根长足或勾或搭,亦沿陡峭的山脊攀爬,轻巧疾捷如履平地。
  “这家伙太烦人了!”小玄恼道,气注神骨,欲要返身把这大麻烦结果掉。
  就在此际,突闻轰隆隆响,山体震颤,陡坡上诡变遽生,黑暗中影影绰绰似有什么在动,猛听后边的冥狱岩蛛嘶声厉叫,小玄同雪若讶然回首,赫见岩蛛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紧紧抱住,岩蛛死命挣扎,带着黑影在陡坡上翻滚,两者都是庞然大物,登时飞沙走石树摧木折,声势无比骇人。
  这时,更多的高巨黑影摇摇晃晃地从陡坡上爬了起来,拦住了众駮骑兵的去路,几名骑兵收势不及直撞上去,立时人仰马翻,摔下山去。
  “是石精!起飞!”有将领厉喝,众骑纷纷提缰勒辔,飞空而起,在黑影上方盘旋驰走,用手中长兵朝下猛戳狠搠。
  小玄立定,同雪若借着月光仔细瞧去,见那些黑影原来是由一块块山石聚成,有肢有首隐呈人形,立时想起自己的无敌大将军来。
  “是娘亲布下的敢当将军阵!”雪若欢喜道。
  “这么多大家伙!个个如此高巨威猛,无怪云州兵攻不上来……”小玄咂舌道,猛然发现,自己同雪妃亦给几十个阴森森的石人围住了,疏密有致层次分明,隐成阵型。
  “不知娘亲在哪里?”雪若东张西望。
  “倘若是阵法……”小玄一阵迟疑,终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那你娘亲就不一定在这里。”
  雪若脸色苍白。
  倏地空中放亮,只见一匹白练破空掠来,闪电般从駮骑兵当中穿过,立见数人从空跌落,其中一个连人带駮从中剖开,鲜血如雨水四下飞溅。
  众骑兵乱了起来,白练凌空一拐,再又折了回来,接下在众駮骑兵当中来回穿梭,所遇人兽或穿膛破肚或一截两段,血腥无比。
  “是百宝妖婆……”惨呼声中有人大叫,剩余的駮骑兵溃不成军,终于放弃了抵抗,纷纷调头朝山下逃去。
  就在此时,那只被石精纠缠住的冥狱岩蛛终于取得上风,生死关头,它彰显出了上古魔物的强大,把几乎同样大小的石精掀翻在地,用撞城椎似的巨足疯狂地戳着捅着,将石精拆散,捣烂,直至砸得粉碎。
  空中的白练倏地调头朝下,蓄力似的停顿少顷,然后电掣般贯入了冥狱岩蛛背部,岩石似的甲壳立时现出个创口,虽然只是小小一个黑洞,但岩蛛庞巨的身躯却骤然脱力,坚持了须臾终于瘫伏在地,直至此刻,内脏及血肉才猛然自创口爆出,喷泉似地突射老高。
  小玄骇然。
  “是心意斩!娘,你在哪里?”雪若却惊喜交加地喊,岂知周围的石人蓦然动了,一个个大步流星地朝两人扑来。
  小玄心叫不好,抱起雪若朝更高处掠去。
  众石人纷纷拦截,行动虽缓,然四肢长巨如梁,三三两两拦在前方,便将去路封堵。
  但小玄早已施展了北溟玄数,几十个石人大踢大砸,却连他衣角都没沾到。
  他于石人群中游走穿梭,正寻隙突围,甫感脑后风响,急朝旁纵,只见白练贴身掠过,颈侧微辣,已给割了一下。
  小玄额冒冷汗,只听空中一声清喝,“好身法!再来!”
  骤见那匹白练凌空一折,再次射了过来,这回越发疾厉,发如股令人心寒的啸声。
  “娘!是我!”雪若提声大喊。
  白练蓦然顿住,现出一柄宝刀来,刃长尺许,寒光照人,尖锋仅距小玄眉心寸许。
  “娘,你在哪里?”雪若四下张望。
  宝刀徐徐调头,由慢变快朝上方飞去。
  小玄犹僵直着身子,心中大为赞叹:“不知那刀是兵器还是法宝?竟能炼得如此收发自如,真是绝了!”
  雪若抬起头,循宝刀飞走的方向望去,忽尔欢喜满面,从小玄臂湾里挣出,纵身飞起,沿山脊朝上方飘去。
  “原来雪妃有这么好的身法……”小玄微愕,见山脊高处大岩上立着一人,身姿绰约,裳飘带舞随风轻扬。
  雪若飞到大岩上,一头扑入那人怀中,颤声叫道:“娘!”
  岩上人正是百宝娘娘,张臂抱住女儿,惊道:“雪儿,你怎来了?”
  “我送灯来给爹爹!”雪若答。
  “真是胡闹,皇上怎肯让你自个来云州?”百宝娘娘讶道。
  “孩儿是……是偷偷出来的。”雪若道。
  “你瞒着宫里偷偷出来的?”百宝娘娘心头一悬,追问道:“皇上不知道你出宫?”
  “他知道。”雪若迟疑了下。
  “皇上知道还放你来这里,当真是糊涂了!”百宝娘娘蹙眉道,心念电转:“皇上先前将她打入冷宫,今又任她身涉险地,可见已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雪若默不作声。
  “那人是谁?”百宝娘娘瞥了眼下边的小玄。
  “宫里的。”雪若含糊应,朝底下喊,“上来呀!”
  小玄凌空纵起,亦朝大岩飞来。
  “皇上只派他一个护送你来云州?”百宝娘娘道,适才她在高处,已远远瞧见小玄冲破众駮骑兵的包抄及在石人群中周旋的情形,只道是宫里禁卫中的高手。
  “有他一个便够了。”雪若微笑应。能得天子做保镖,还有啥能比这更满足的?
  小玄飘飘然落到岩上。
  “我娘亲。”雪若故作介绍,明知皇帝是见过父母的。
  “这便是我丈母娘了!”小玄心中乱跳,朝百宝娘娘躬身行了个大礼,欢喜道:“在下见过程夫人!”
  “他叫……叫……”雪若一时不知跟母亲如何说好。
  “小人姓崔。”小玄接过话道,悄朝百宝娘娘望去,见她头挽惊鹄髻,鬓上斜簪一柄白鹤钗,蛾眉带秀,凤眼含情,月光洒落,面颊上竟隐生华彩。一袭霞霓淡绛纱衫,腰间围着条宽大的飞鸾巾,几束至饱满滚硕的酥胸下,衬得峰峦惊耸,直如海外仙真天上神妃,心跳道:“我丈母娘可美得很啊,难怪水儿同雪妃都如此好看!”
  “崔公子身手了得,不知哪座名山,师承何人?”百宝娘娘道,细瞧面前男儿,见其眉轩目秀腰挺背直,嘴角含笑地立在那里,却自器宇非凡,不由暗暗称奇。
  “在下原在阁山灵宝宫修行,恩师抱雪真人。”小玄胡乱道。
  “难得。”百宝娘娘点点头,灵宝宫乏善可陈,对宫里人亦不便多问,转对女儿道:“灯在哪里?”
  
  坠星岭高处。
  岭坡上,原本茂密的林木几乎给砍伐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遍野的帐篷及木棚,在一堆堆篝火旁,挤满了残兵败将,人人目光呆滞神色黯然,摆放身畔的兵器非折即损,衣甲上沾染着浓淡不一的血迹,触目惊心。
  “爹爹在哪里?”雪若问,心中越发忧急。
  百宝娘娘没有回答,只把两人带到一座最大的营帐前。
  营帐外或坐或卧着许多将领及守卫,见了百宝娘娘,纷纷起身行礼。
  小玄见这些人亦多多少少负了伤,且都面带倦色,但从那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气魄与威势看,便知他们是身经百战的将士。
  三人进入营帐,内里还有数员大将,正守在一张简易的床榻旁,见百宝娘娘进来,亦皆起身相迎。
  “夫人辛苦,将士不力,又劳夫人亲自退敌。”为首一将愧色道,其余几人也皆满面歉疚。
  说话的是个相貌清雅的中年将领,名叫奚舜卿,官拜功曹参军,行事干练足智多谋,已追随程兆琦多年,战功赫赫。
  “这些天来,连番恶战,全仗大家浴血拚杀,方能坚持到今日,诸位将军不必负疚。”百宝娘娘道,说着把女儿向众将引介,生怕众将惊讶,只简略道:“此乃小女,专从玉京为元帅送回天灯而来。”
  众将纷纷回礼,大喜道:“宝灯到了,必同往时一般,元帅愈复可期!”
  程兆琦有五位夫人,只排序次不分正偏,子女众多,众将无一想到来的竟是帝妃。见雪若与小玄神貌不俗,皆忖多半同元帅及几位夫人一样,亦为仙道中人,虽是如此,也不禁暗诧他们是如何冲过重围的。
  百宝娘娘续道:“回天灯既到,妾身今晚要为元帅施法疗伤,诸位不必再守此处,都请回帐歇息吧,明日多半还有恶战。”
  众将听了,遂躬身告辞,一同退出帐去。
  百宝娘娘待众将出帐,方把女儿同小玄引到床边。
  雪若低呼一声,身子不住轻抖。
  小玄凝目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床上那人白发稀疏,眼眶深陷,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已深陷昏迷,哪里还有丁点皇朝栋梁大军统帅的影迹,分明是个行将就木奄奄一息的老人。
  “爹爹怎会变成这样?”雪若扑跪床边,抚抱着被褥泪如雨下。
  百宝娘娘长叹一声,半晌方语:“那夜遭伏,大军陷入重围,云州兵显是盯上了你爹爹,四面八方潮水般掩来,虽有众将拚死相护,你爹爹仍多处受创,但均非致命之伤……”
  雪若抑声低泣。
  百宝娘娘继道:“拚杀至后半夜,各部伤亡惨重,但总算打开了个缺口,你爹爹率军冲出,没想这时来了个恶魔,倏从空降,你爹爹猝不及防,终遭毒手,天灵中了一杖。”
  “那恶魔是谁?”雪若颤声问。
  “不认得。”百宝娘娘摇摇头,道:“之前两军对垒数月,那恶魔从未露过面,只听敌军当中,有人唤他世尊大人。”
  小玄同雪若猛然想起,在南宫阳营中,曾听见过这个称呼。
  “那恶魔的样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百宝娘娘闭目道,“他额心生着一只邪眼,能勾魂魄,手执一杖,杖首是一对黑焰缭绕的日月。”
  “三只眼?”小玄心中大讶。
  “后来呢?”雪若问。
  “那恶魔吃了我一记心意斩,乱中走了。你爹爹支撑不住,率部在这坠星岭上据险相抗,当夜伤势便开始恶化,每天都以数月甚至数年的速度老去。”百宝娘娘望着枯槁如朽木的丈夫,眼底掠过抹浓浓的哀伤。
  “娘亲可查出是何邪术所为?”雪若道,俯下身捡起掉落枕边的一缕白发,凝目细观。
  “今趟的伤着实诡异,我已试过许多丹药,皆尽不见效果。”百宝娘娘摇了下头道,面色无比凝重:“我只怕那恶魔手中之杖,是……是……”
  “娘,是什么?”雪妃心中一紧。
  “是那传说中的恶宝。”百宝娘娘沉声道,“巫帝曾有一杖,名曰——岁月,此宝恶名远播,据传能令人光阴似箭,倏忽老去,中者无解。”
  雪若脸色苍白。
  “只是那恶宝已于巫帝败逃玄冥时丢失,亿万年来从未再现世间,那恶魔之杖,未必是此物。”百宝娘娘凝眉道。
  雪若犹惊魂不定。
  “你师公通晓百家术数,见识广博,倘若他老人家在此就好了。”百宝娘娘叹道。
  “回天灯乃师公所赐,既能吊住魂魄,更有起死人肉白骨之功,定可救回爹爹!”雪若道,话虽如此,心中却无多少把握,因为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一切与寻常的内外伤大为迥异。
  她心中忽然一动,迅从白狐香囊中摸出一只小瓷瓶,道:“娘,来此途中,孩儿还遇见了水若,她为爹爹求到一滴师门的仙液,因与门人一道,暂时无法脱身,要我先行送过来。”
  “我的好孩儿,真难为她了!”百宝娘娘眼圈发红,想起这女儿自幼便给送到山上修行,夫妻俩又长年在外征战,这些年来相聚之日屈指可数,不禁心如刀割。
  “水若说,这丹液叫千珍守元露,用料极珍,亦有起死回生之能。我们双管齐下,或有奇效!”雪若说着,再启狐囊,默颂禁咒,手中忽然多了盏莲状宝灯,通体青碧,散发着一团淡淡的晕芒。
  “我现在就祭灯救你爹爹。”百宝娘娘对雪若道,“这期间不容丝毫干扰,须得有人护法。”
  “这个交给我好了!”小玄忙道。
  “那就有劳崔公子了。”百宝娘娘道,从女儿手上接过瓷瓶,问了用法,将丈夫嘴巴撬开,捏碎丹丸,先把藏在其内的千珍守元露滴入丈夫口中,再又取了回天灯,口中念念有词,运转灵力,施起法来。
  小玄同雪若守在一旁,蓦见帐内碧光大盛,赫见水波滟潋,荷叶田田,一片浅碧深绿中藏着数点嫣红,周遭还有三、两只白鹤上下闲翔,仿佛到了仙境之中,心头震憾,不知是真是幻。
  百宝娘娘身影忽隐忽现,柔荑转处,即有一抹抹青辉荡出,回天灯便跟着飘然徐行,浮在程兆琦上方来回挪移。
  小玄只觉通体清凉,真个如浸绿波碧水,见前边就有绿荷一茎,伸手摸去,然却空无一物,心道:“果然是幻境!”
  雪妃睨见,嫣然一笑,转目继观母亲施法。
  小玄脸上微微一热,也去看百宝娘娘,见她尖尖十指如兰收放,时如蛱蝶穿花,时若嫩柳拂水,在空中编织出一个个光色各异转眼即逝的符印,玉腕偶抬高处,罗袖滑落,便露出一截白得耀目的雪臂来,令人乍然心跳。
  小玄屏息静气地盯着。
  眼前的母女俩本就动人,此时于浮光掠影的结界当中,直如沐霞天妃临波仙子,着实赏心悦目。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5:54

(第八回)冥殿龙犀
  阿南从容走到香案前,笑眯眯道:“缤纷姐,俺来了!”
  “怎么扮做这副呆样儿?”采缤纷瞪着他啐。
  阿南摇头一晃,形貌顿变,脑袋已换做了颗巨大的狮子头,长长的鬃毛披了一胸,煞是凶猛威武。
  “原来这才是二哥的真正面目!”小玄心道。
  “这模样就顺眼多了!”采缤纷哼了一声,道:“说吧,宫主交与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俺这几日皆在暗中察探,走了方圆上百里,已大致摸清了云州兵的部署,都画在这上边。”阿南取出一轴图卷,拱手奉上。
  采缤纷接过图卷,展开来看,初还面无表情,后渐微微动容。
  “云州兵分八营十六寨,各有大将坐镇,比肩连结,天上还有成千上万只冥鸦把守,将坠星岭围得水泼不入,连日来皆是白天攻打,夜晚搔扰,皇朝军疲于应付,伤亡甚大。”阿南道。
  “你居然会画画!”采缤纷道。
  “如若不然,宫主岂会派俺到这里来。”阿南微微一笑,又道:“对了,南宫阳还在巫后的援助下,组建了一支駮骑兵,虽数目只有近千,但极是凶猛迅捷,能飞空跨水,只要任何方向上出现异动,都能及时赶到,甚是棘手!”
  “原来先前遇见的那些独角怪物是駮!巫后乃四大魔君其一,比骷髅老怪之流厉害多了,南宫阳竟能得其相助,难怪我老丈人屡战不胜!”小玄心中悚然,他曾听李梦棠说过,駮乃上古奇兽,除了速度极快,更是凶厉无比,能食虎豹。
  “这个用不着你一个小卒子操心,宫主自有对策!”采缤纷哼了一声,指着图卷问:“这里怎么有片空白?旁边的四个格子是啥玩意?”
  “那片空白防守异常严密,俺还没能摸透,旁边那四个格子是四座新筑的法坛。”阿南道。
  “法坛?”采缤纷道,“南宫阳为何要在营中筑造法坛?”
  “奉天侯身受重伤,已无法指挥,然其三夫人乃那大名鼎鼎的百宝娘娘,在坠星岭上以山石布下一座敢当将军阵,以致云州兵屡攻不下……”阿南道。
  “我丈母娘好厉害……”小玄心道,转目朝雪若瞧去,原本还担心她被下边发觉,却见她静如夜花晓露,全无声息,猛然发现她识得某种内敛之术,锁闭住了真灵。
  “百宝娘娘乃东方崇恩圣帝门下,奇宝无数,自是了得,然后呢?”采缤纷道。
  “据传巫后听到消息,遂遣人前来赐法,让南宫阳在营中筑造法坛,说是要唤召太古圣兽,来破百宝娘娘的仙阵。”阿南道。
  “召唤圣兽?什么圣兽?”采缤纷道。
  “好像叫什么……冥殿龙犀?”阿南摸着下巴道。
  “什么?”采缤纷面色微变,冷冷道:“这个定然弄错了,要不就是假消息!冥殿龙犀乃是太古魔物,原为巫帝驾前之镇殿御兽,天地之中统共只有一雄一雌,公的于玉、巫二帝争圣之时阵亡,母的身受重伤,亦几乎毙命,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亿万年来不见踪影,怎么可能召唤得出来!”
  阿南长在山中,见识不广,咂舌道:“原来冥殿龙犀如此厉害!不过这消息可是俺在云州兵大营中亲耳听见的,南宫阳帐中的几个巫祭司都说一旦召出圣兽,坠星岭即成焦土……”
  小玄同雪若听得心惊,均忖:“这消息假的便罢,倘若是真的,那还了得!”
  采缤纷沉吟了片刻,道:“你回去继续察探,设法搞清楚那片空白之地的部署,特别是那四座法坛到底要干什么!”
  “婀妍为何派二哥前来察探?难道要来助我老丈人?”小玄悄忖,想起在巨竹谷中的所见所闻,心中大觉可能。
  阿南点头应了,忍不住问:“不知宫主出来没有?”
  “多事!你小小一个探子,亦敢来问大军动向!”采缤纷瞪眼道。
  阿南哂然一笑,并无窘色。
  采缤纷卷起图卷,收入贴身法囊,道:“地图绘得不错,无怪宫主说你有点本事。”
  “当真?宫主咋说的?”阿南喜形于色。
  “干嘛?不告诉你!”采缤纷瞪眼道,“夸一句就没样子了?真不是干大事的料!”
  阿南依然满面欢喜,搓手道:“俺还真不是。”
  采缤纷斥道:“没出息!”
  小玄听得眉头直皱,心道:“这妖精牙尖嘴利,对我二哥好生无礼!”
  “告诉你罢了!”采缤纷终还是道:“大军行进不易,宫主同程二公子已于前夜率军出谷了,若无意外,估计三、五天便能赶到云州,你抓紧时间,给姑奶奶弄明白那几座法坛的底细!”
  “即刻去!俺已找到个法子,这回定要潜进去!”阿南胸有成竹道。
  “婀妍果然要来!”小玄惊喜交加:“我孤家寡人跑来云州,正愁势单力薄,婀妍麾下人强马壮,更有无数形形色色的机关兵兽,绝对是支强援!”
  “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采缤纷瞪眼道。
  “别赶人呐,这就走!俺可是算好时辰的。”阿南笑嘻嘻应,转身就出了大殿。
  “那四座法坛甚是紧要,只是我连在哪里都不知道,何不趁此随二哥一起查探个明白?”小玄悄忖,想要去追阿南,却怕给采缤纷发现,难免一通啰嗦,雪妃也要生疑。
  还好采缤纷做事干脆利落,阿南前脚才出,她后脚便跟着离开,骑上马率众妖一阵风走了。
  小玄抱雪妃跃下横梁,飞追出庙,却哪里还有阿南的踪影,张望四下,见一条小路蜿蜒下山,正是坠星岭方向,遂揽着雪妃沿路疾驰。
  “陛下可是想去察探那四座法坛?”雪妃忽问。
  “冰雪聪明。”小玄笑应,只觉臂弯中的玉人身轻如燕,带着她飞奔半点不费力气。
  “这太危险了!”雪妃惊道,虽说皇帝素来行事乖张恣肆,时常令人匪夷所思,但是孤闯敌营亦太过骇人听闻了。
  “一会你先寻个地方等着,待朕察探个明白,回头再来接你。”小玄道。
  “南宫阳营中防备定然十分严密,陛下若是有甚闪失……”雪妃急声劝阻。
  “不妨,朕会小心的。倘若那什么召唤圣兽之事属实,坠星岭便岌岌可危了!”小玄道。
  “可是陛下乃九五之尊真命天子,何等之尊贵,此事万万不可!”雪妃大急,虽说父母都困在坠星岭上,可是让皇帝为此以身涉险,无论如何绝然不妥。
  “你不想接爹娘回家了?”小玄笑道。
  “陛下……”雪妃心头一颤,手儿捉紧了他的衣衫,以前都是畏之惧之,从未有过这一刻般想要靠近贴近。
  转眼已到山下,小路接上了条大道,小玄正要过去,忽见远处绿光点点,于黑暗中如鬼火一般,连了长长一串,正幽幽朝这边飘来,他心中疑讶,望望周围,抱起雪妃跃到道旁的一棵大树上。
  过没一会,绿光渐移渐近,两人终于看清,却是一队车马,前边有三、四十对绣衣女子提着碧莲灯引路,中间一驾巨辇,由左右两边共十六个膀大腰圆的巨汉扛着,顶上并无华盖,只有一领几乎透明的纱帐笼着,内里一姬倚枕斜卧,长发缭绕身段妖娆,只因隔着纱帐,面目难以看清。
  在这行人的最后,还有一辆巨大的车子,由八匹大马牵拉着,车厢极大,用厚幕罩得严严实实。
  荒郊野岭间忽然出现这一行人马,煞是怪异,小玄同雪妃屏息瞧着,心里正猜测厢内藏着什么,猛见有个人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躺在车厢顶上,头枕着臂,手里拎着只大葫芦,不时饮上一口,不是阿南是谁。
  小玄心中一动,贴道雪妃耳边悄声道:“你回山神庙里等着,一会我来接你。”
  “不要。”雪若急道,两手紧紧地搂抱住他臂膀。
  “听话。”小玄柔声哄道。
  “我……”雪若急中生智,道:“妾身一个人在那儿害怕。”
  小玄心忖也是,这一带到处是云州兵,留她独自一个终究不太稳妥,又见车子就要过去,机会稍纵即逝,遂不再迟疑,抱起雪妃从树上跃出,烟似飘过夜空,悄无声息地落在那辆大车厢顶上。
  阿南霍然坐起,讶然地盯着他们。
  小玄竖指唇前,携雪妃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跟前,盘膝坐下。
  “你来这做什么?”阿南诧色问,声音压得极低。
  “我也想去瞧瞧那四座法坛。”小玄微笑应。
  阿南满腹疑惑,正要再问,猛闻底下一声咆哮,声动四野,震得三人魂魄俱悸。
  “战奴为何嚎叫?是甚惊动它了?”前边有人叫唤,车队停了下来。
  “周围都瞧瞧!”四下一片人声。
  “还有,厢顶也去查看下!”有人厉喝。
  厢顶三人面面相觑,小玄心念电转,忽启如意囊,手上多了水蓝色的符。
  “走!”阿南低声唤,就要起身。
  “别动!”小玄却道,口中默颂,两指一弹,手上的符已不见,骤见周围景象扭曲,如有一道水波缓缓荡过,一个水泡状的奇异物事笼罩住了三人。
  几于同时,前边绿光闪晃,一个手提碧莲灯的绣衣女子飞上了厢顶,一双水目朝这边望过来。
  雪妃面色苍白,却见两个男人镇定自若,安坐不动。
  绣衣女子一步步朝他们走来,仅从身姿步子来看,修为多半不弱。
  雪妃袖口微动,那道暗青色的符再次出现在指间,忽然手背一暖,却是小玄握住了她。
  绣衣女子抬步走来,雪妃心跳加速,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两只靴子……终于,两只靴子在快要碰触着水泡的地方停了下来。
  绣衣女子高举莲灯照了一圈,喊道:“上边没啥东西!”转身跃下了车厢。
  雪若悄吁口气,心中大感迷惑。
  水泡似乎隔绝了一切,非止形影与声音,甚至连气息都能遮掩,底下的咆哮声渐低渐缓,直至沉寂。
  前边有个女声道:“启禀大宫主,周围都查看了,没瞧见什么异样!”
  只听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那蠢物准是又发情了,走吧。”声音奇娇异媚,又如吟似喘,教人听得心中一荡。
  小玄心头乍然一酥,脑海里猛然浮现出碧怜怜的身影来,体内深处似有什么悄然苏醒,蠢蠢欲动。
  车队重新动了起来,朝前继续进发。
  “好东西,这符叫什么?”阿南悄声问。
  “空空如也。”小玄低声答,忽尔心神飞越,竟似回到了景致如画的万蛛岭上,背上的婀妍咬着笑在他耳边轻轻说,贪得无厌……
  “四弟,你想干嘛?”阿南继问。
  “二哥,与你一样。”小玄答。
  “你……也是奉天侯的救兵?”阿南道,“你是哪一路的?”
  “说来话长,回头再告诉你。”小玄含糊应,他脸皮虽厚,然眼下岂敢大言不惭——吾乃奉天侯之未来女婿!
  阿南盯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
  小玄微微一笑,安之若素。
  过没多久,前方忽然灯火大盛,又有许多军士把守,原来已到了云州兵大营前。
  有人大声叫道:“宫主娘娘圣驾降临,末将奉大帅之命,在此迎接!”
  帐中女子懒懒道:“南宫阳在哪里?”
  那将道:“大帅正率诸位将军及四位祭司大人在圣坛恭候!”
  帐中女子道:“本宫奉巫后法旨,送圣珠在此间,尔等可前边带路!”
  那员将领急令部下打开大门,上马在前引路。
  “原来二哥是要借这车队潜入法坛!”小玄恍然大悟。
  一行人鱼贯入寨。
  厢顶三人见两边立着许多岗哨高塔,不由冷汗涔涔,皆忖若非有奇符遮蔽,此时已无所遁形。
  车队在一个个帐篷间穿梭,前边出现了四座拔地而起的高台,厢顶三人举目望去,见其上红光升腾,蒸熨得顶上的云层隐隐透赤,煞是奇异。
  “气象如此惊人,这法坛怕是厉害得很!”小玄心底惴惴不安。
  居然又走了半柱香光景,这才来到四座高台跟前,但见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筑造,高愈十丈,每台上悬九挂灯,每挂串着九盏灯,共九九八十一盏。
  之前看到的红光,来到近处反而不见,只是头顶的云层依然隐透赤红,方才有迹可寻。
  最奇的是四座高台中间的空地,巨大无比,然却空无一物,让人有些莫明其妙。
  小玄同雪若猛然瞧见,在台与台之间趴伏着一只只巨大的身影,长肢扣地壳甲如岩,赫是先前在野地里见过的冥狱岩蛛,不同的是,这些全是生猛的活物。
  小玄悄吸口凉气,粗略数了下,竟然多达三、四十只。
  车队从冥狱岩蛛间穿过,进入高台中间的巨大空地,那里立着数十条显得有些渺小的人影。
  前边的碧莲灯两边分开,巨辇直行到那群人跟前方才停下,八名全副盔甲腰悬大剑的卫士拦在正中。
  “大帅在哪里?”帐中女子换了称呼。
  “恭迎大宫主!”只闻笑声扬起,八名卫士两边让开,一行人朝前行来,为首之人锦衣缎袍,身姿挺拔,腮蓄短须,两鬓已微见风霜,面容清隽刚毅,目光淡而有神,所到之处,犹如剑指眉心,令人不寒而栗。
  虽然从未见过,但厢顶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跃出一个名字:南宫阳!
  小玄万没想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竟是这样一副英挺疏朗的模样。
  在他身后跟随着四个巫祭司模样的老者,身着赤袍手柱法杖,杖首分别雕铸着法轮、宝塔、金瓶、法螺等状。另有二、三十员将领,面容或睿智、或威武、或凶猛、或傲慢、或阴狠,其中最惹眼的是一个全身黑甲高巨如塔的大将,周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南宫阳直走至巨辇旁,使女起帐,大宫主走了出来,南宫阳举起一手,大宫主搭扶其上,凌空虚踏,一步步走下辇来。
  厢顶三人望去,见其云髻轻挽,一头瀑布似的黑发直垂足跟,额心嵌着枚月牙碧玉,肤光赛雪丽色照人,明明冶媚如妖,眸底却有一抹与之不衬的狠戾及果决,睥睨间让人觉得魅惑而危险,美丽却剧毒。
  最奇的是,那双瞳之中竟似有丝丝缕缕的黑焰在涌动,如真似幻。
  “天底下竟有如此怪异的眼睛!”小玄心中大奇,“不知这女子是谁?婀妍是无尽宫宫主,她又是什么宫的宫主……”
  “巫后娘娘安好?”南宫阳笑问。
  “娘娘好得很。”大宫主魅目流转,反问道,“大帅呢?”
  “不好,都愁白了头。”南宫阳笑着指了下头顶。
  “娘娘已为大帅送来了圣珠及战奴,很快就不用愁了。”大宫主道。
  “本帅正日盼夜盼啊!”南宫阳叹道。
  “世尊大人在何处?”大宫主瞧瞧他身后问。
  “世尊大人此次重创程兆琦,立了大功,只是把百宝妖婆惹急了,身上受了点伤,正在后帐调养歇息。”南宫阳笑咪咪道。
  小玄同雪若对视一眼,心中又惊又怒。
  “圣坛开祭多久了?”大宫主又问。
  南宫阳微侧过脸,身后的一名白须白发手柱法轮宝杖的巫祭师道:“回大宫主,承领娘娘大法,圣坛开祭已有三昼夜了。”
  “大真人辛苦了……那么,如无意外,圣兽很快便要现世了。”大宫主沉吟道,突地扬声轻喝:“未空、不成、度尽、方证四位真人接娘娘法旨!”
  那白须白发的老者与另外三名巫祭师齐步上前,一同放下手中法杖,伏地听敕。
  大宫主口中低低颂念,倏地赤光涌现,四只遍身是符的狰狞恶鬼自虚空步出,簇拥着一颗西瓜大小的奇珠,但见晶莹通透,内中跃动着一团熊熊燃烧的金焰。
  南宫阳容颜一肃,两目牢牢地盯着奇珠。
  大宫主玉手轻挥,四只恶鬼叩首告退,返身踏入虚空,只见那颗奇珠平平飞至,大宫主虚托掌上,道:“火皇珠在此。娘娘命四位真人暂奉此宝,召御圣兽,助大帅破敌!”
  “遵命!”四真人齐声应喏。
  “此珠乃大帝遗宝,内中之火,更是混沌时所生,珍罕无比,圣兽但至,须凭此珠驾驭,四位务必仔细掌护,不可有半点差池!”大宫主道。
  四真人又齐声应了。
  大宫主手捏印诀,兰指轻弹,瞬见四道金光纵出,分别扑入四真人眉心,道:“此乃娘娘所赐之御珠禁咒,尔等共同执掌,须同一心,否则灵珠反噬,大罗难救。”
  四真人懔然,各自感应禁咒,赫觉玄妙无比,蓦地豁然开朗,心知修行即有突破。
  大宫主抬手一送,旋见火皇珠朝前飞出,稳稳地悬停在四人身前,道:“尔等可将此珠置入阵眼,圣兽或可提早到来。”
  四真人起身,分立火皇珠四角,御动禁咒,将火皇珠凌空运送,小心翼翼地移至一座刻在地面的法阵中心,四人八手分掐印诀,口中齐声颂唱,瞬见悬浮在阵眼上的火皇珠光芒大耀,珠内金火跃动得异样猛烈。
  小玄从厢顶偷偷望落,这才发现,这片巨大空地的地面上犁刻着一道道沟纹,构成了一座繁复无比的巨大阵图,不由想起在大泽的湖心小岛上见过的大地之缚来。
  约莫半柱香后,四真人回到南宫阳及大宫主跟前复命:“启禀大帅同大宫主,火皇珠祭放已毕。”
  “四位大祭司辛苦了!”南宫阳点点头,转目投向重幕四垂的大车,道:“那里边的就是战奴了?”
  “正是,娘娘听闻大帅战事胶着,特命本宫送战奴前来助阵。战奴乃大地之精,可破百宝贱人的敢当将军阵。”大宫主应。
  南宫阳迈步朝大车走来,众将跟随其后。
  厢顶三人一阵紧张。
  南宫阳走到车厢旁,伸手扯起一角厚幕,猛闻一声怒吼,掀得他衣发尽扬。身后诸将唬得乍然后仰,更有甚者退了半步,纷纷握住了腰畔的兵器。
  车厢中咆哮不住,震耳欲聋,直至大宫主过来,竖指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咆哮声才渐渐低缓下来南宫阳宁定地朝车厢中打量了一阵,方才放下厚幕,回身朝大宫主笑道:“这魔王一到,够程兆琦喝上一壶了!”
  大宫主转身望向黑暗笼罩的坠星岭,淡淡道:“战奴只是把破盾的矛,待到圣兽降临,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旅途劳顿,大帐已设筵席,容吾为宫主接风洗尘略表心意。”南宫阳笑咪咪道,抬手比了个请势。
  大宫主含烟带媚地掠了他一眼,抬步朝前走去。
  南宫阳率众陪着,引领着大宫主一行去了。
  广场上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厢顶三人的目光,一齐落在法阵中央那只金焰跳跃的火皇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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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重围
  小玄凝眉不语。
  “两位师叔最擅追踪之术,又有法宝相助,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你!”李梦棠焦急道。
  “二师姐……”小玄恋恋不舍。
  “快走!”李梦棠又连声催促,从他怀里挣起,拣起丢在地上的衣裳,匆匆穿上,见小玄不动,急又拉他起来,为他穿整衣裤,犹如催哄晚起的弟弟去上学堂。
  小玄痴痴望她,喉节轻颤。
  李梦棠睨见,转过脸来仔细瞧他,眸子里尽是温柔。
  两人凝目相视,欲语还休。
  “乖。”李梦棠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听话。”
  “下一次,下一次……我们在哪才能再见到?”小玄哽声道。
  “只要你……”李梦棠轻轻道,“只要你记得师姐,终有一天能见着。”
  小玄用力点头。
  “云州眼下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李梦棠道。
  小玄怕她担心,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还没找到安身之处么?”李梦棠问,言罢便即悄叹一声,心忖:“他这情形,又有哪里可以躲得过去……”
  “师父怎样了?”小玄忽问。
  “教尊罚师父上凤凰崖,进真珍洞面壁修行了。”李梦棠轻叹道,兰指作梳,为他理顺头发。
  “是因为我么?”小玄沉声道。
  李梦棠心知瞒不过,点了下头。
  小玄心如刀绞。
  李梦棠轻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难过,师父说,真珍洞乃吾教圣地,在那里修行,再好不过的……”
  “教尊可有说,什么时候才让师父回来?”小玄问。
  李梦棠微微一滞,眼眶蓦尔红了起来。
  小玄心惊脉跳,正要再问,忽闻远处传来数声呼唤,运功提聚耳力,隐隐听出是雪妃的声音,立时想起还要赶去营救老丈人,心头骤紧。
  “有谁在叫么?”李梦棠惊问,她的真气此时已远不及小玄,听得甚不真切。
  小玄点点头,突闻后面有人轻咳一声。
  两人一惊,转身望去,猛然发现十余步处立着一个白发老妪,正是黎山老母。
  黎山老母柱杖静立,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
  李梦棠急赶撒手,满面晕红。
  黎山老母仔细望去,见她云发蓬松,眼角晕润眉心已化,一副楚楚惹怜的模样,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不由悄叹一声。
  李梦棠快步上前,曲膝跪下,额伏至地颤声求道:“师伯慈悲,师弟没做过什么恶事,放他一条生路吧。”
  黎山老母转目望向小玄。
  小玄迎着她的注视,心中一阵忐忑,终也跟着师姐跪下,怯怯地唤道:“三师伯。”
  “孩子。”黎山老母道:“天地不容汝,并非无缘无故,望汝明辨是非,莫积怨恨,今世莫再误入歧途。”
  “是。”小玄忙应,听她言语温和,面上尽是慈祥之色,不由心中一暖。
  “去吧。”黎山老母竟道。
  小玄颇为意外,没想三师伯如此轻易便让自已走,心中万分感激,叩首道:“谢三师伯。”
  他站立起身,恋恋不舍地朝李梦棠望去,见她焦急地望着自己,连打眼色,显然是要自己赶快离开,不由心中大疼。
  “倘若你两个师叔到了,老身也难以阻拦。”黎山老母叹道。
  小玄既不忍心让师姐担心受怕,老丈人那边亦耽搁不得,一咬牙根转身离开。
  李梦棠凝视着他的背影,眸底渐渐盈满晶莹,长睫忽尔轻轻一颤,泪已悄然滑落。
  
  小玄在竹林中循声摸寻,听得雪妃呼声渐近,脚步愈速,终于在昏暗中瞧见彼此。
  雪妃又惊又喜,急步上前,秀目上下打量小玄,颤声道:“陛下伤着哪里了?”
  “我没事。”小玄应,不敢再作片刻耽搁,召出鹿蜀车携雪妃掠空而起,悄无声息地飞出老远,方才松了口气。
  “玄教那些人,不知是怎么认出陛下来的?还说孽狐后人什么的好生奇怪……”雪妃惊魂未定道。
  小玄默不作声,一阵黯然。
  雪妃瞧了瞧他,挪近身子,轻轻挨抱住他的臂膀。
  小玄屏住呼息,恍惚间身边人就是水若。
  蜀鹿车在星光月色中飞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雪妃忽指下方坡地上一个惹眼的黑影,讶色道:“那是什么?”
  小玄已早一刻瞧见,遂徐徐降下车子,朝那黑影飞去,岂知降到十余丈之处,猛然发现情形不对,原来坡地上躺满了尸体,横七竖八或堆或叠,怕是有千百具之多。
  “到战场了?”雪妃紧张道。
  “按路程,坠星岭差不多就在这一带。”小玄道,他驾车在空中盘旋了几个大圈,见下方全无动静,方才小心翼翼地把车子降落到地面上。
  两人下车,只见坡上尸横遍野,除了断臂残肢,折断的刀枪、破裂的盾牌及损毁的战车散布各处,状极惨烈。小玄推开尸体,拣起一杆残破旗帜,见上面绣着日月图徽,凝目道:“是皇朝军。”
  雪妃却盯着二、三十丈外的一个庞然大物,正是适才在空中看见的黑影,微颤道:“那边那个……到底是什么?”
  这时一阵夜风拂来,两人齐皱眉头,却是闻到股血腥,比周遭的气味更加浓烈与恶心。
  “过去瞧瞧。”小玄道,迈开脚步率先行去,雪妃紧跟其后。
  走到七、八丈处,两人已瞧出个轮廓,数根长足无比惹眼,赫是只巨大的蜘蛛状怪物,诡异的是身上覆着岩石状的大块壳甲,纹丝不动地趴伏着。
  “陛下。”雪妃轻唤了声。
  “应该是个死物,你别过来。”小玄道,依然前行。
  雪妃迟疑了下,却没驻步,罗袖轻挥,指间已多了道暗青色的符。
  腥气稠得几如实质,小玄同雪妃终于走到怪物跟前,不由吸了口凉气。
  只一眼,眼前的怪物就让他想起了在巨竹谷中见过的恐怖之足,体型相当,皆巨如亭台,只不过恐怖之足要瘦高些,而此物则显得更加厚重与狰狞。
  但是,两者有着最大的不同:恐怖之足是没有生命的机关,而眼前的怪物却是十足实的血肉之躯,让人疑惑究竟是靠什么生存的,平时需要多少食物以及上哪去找这么多食物。
  小玄还想起了在大泽见过的骷髅血蛛,只是与之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在它死前,显然经历了激烈的战斗,身上钉着数根长矛及许多箭矢,一根长足深深地刺入地面,另一根则烤串似地穿透了两个士兵的躯体,而在它腹侧,有一个致命的深深创口,血肉及内脏从残破处滚出,流淌了一地,此时犹未干透,散发着中人欲呕的腥秽。
  小玄只觉胃里阵阵抽搐,想起旁边的雪妃,转头望去,见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并无太多惧色,不由暗暗称奇:“一个后宫妃子,怎有如此定力?”
  “妾身知道这是何物了。”雪妃忽道。
  “是什么?”小玄奇道。
  “娘亲曾飞符传书与我,说爹爹在云州与南宫叛贼对垒,两军数月相持不下,后来南宫叛贼军中出现许多邪兽恶怪助阵,其中就有这种巨蛛状的魔物,叫做冥狱岩蛛,乃上古冥界的战兽,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迅猛远胜虎豹,连娘亲炼造的石狮甲兵都不是其对手,要我问师公有何对策。”雪妃道。
  “你师公是谁?可有问到对策?”小玄问。
  “贱妾师公姓陆名压,乃那天外海散仙,我爹是他在中土的唯一门下,妾身幼时,也曾有幸得他老人家指点一二。”雪妃道。
  “老丈人的师承原来是他!”小玄心中一震。
  他曾听李梦棠说过,陆压曾于商周交替之时现身中土,助武王伐纣,截教高人赵公明、余元、丘引皆是其刀下亡魂,后又授赠姜子牙葫芦灵宝,斩了九尾妖狐,乃那谜一般的世外仙真,出处至今无人知晓。
  “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定有对策,只是他云游天地行踪无定,许久未到都中,因此一直没能见着他。”雪妃继道。
  “可惜了!”小玄道,“这冥狱岩蛛如此厉害,不知又是何人所杀?”
  雪妃看着巨蛛身上的可怖创口,若有所思。
  小玄走到另一侧,吸气道:“这边还有个对称的创口,像是有什么锋锐之物击穿了它身上的壳甲,直接贯透了它!”
  雪妃终道:“我娘亲擅铸法器,炼造了一口飞刀,叫做离合心意斩,能于千百里外斩妖除魔,看这创口,或许便是娘亲的手笔。”
  小玄听得神奇,忽想起巨竹谷一战中遇见的雪羽娘娘来,心忖:“楚纯的娘亲却是能御五口飞剑,不知哪个更厉害些?”
  两人又察看了一阵,终究不能确定,小玄道:“坠星岭应该就在不远了,我们再找找。”
  他们重登鹿蜀车,飞上空中,继朝西驰,沿途接连瞧见惨不忍睹的厮杀残迹,直如修罗屠场,心中越发沉重。
  此时月已中天,四野清辉一片皎洁。小玄见前边拦着一脉山岭,遂将车子拔高,沿山脊爬升,当鹿蜀车飞跃过巅峰的刹那,两人蓦然一震,赫见山下灯火如海,无数营帐比肩连结,层层围着一座山岭,绵延直至极远,异样壮观。
  “到了!”小玄轻喝。
  “对面那座山,多半便是坠星岭!”雪妃指着前方道。
  “真个水泄不通!”小玄心中震憾,举目四眺,虽已夜晚,仍见营寨外围有数队盔甲整齐的骑兵往来巡逻。
  “这阵势如何过得去?”雪妃惊道。
  小玄思索片刻,挥起八爪炎龙鞭,驾车再次拔高,直往天际驰去。
  雪妃立时明白,他是是欲从高处绕过重围。
  鹿蜀车很快爬升到了极高处,此时即便有人抬头,多半也只能望见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小玄驱车向前,朝重围之中的山岭飞去。
  “也许……到时候可以从空中接走一些人,鹿蜀车虽小,但载上我老丈人同丈母娘还是可以的,即便再挤个大舅子二舅子也不成问题,万一危急,还有骨头龙可以拿出来救救急!”小玄心中悄打算盘。
  “陛下。”雪妃忽然轻唤一声,秀目紧盯着前方。
  小玄凝目望去,见近岭处疏疏朗朗地悬着数十朵巨大云团,虽说天上有云无甚奇怪,但那些云团隐隐结成连珠状,便显得有点突兀了。
  鹿蜀奔速极快,转眼已近云团,小玄运气入鞭暗自戒备,猛闻“哑哑”声大作,云团中突然飞起千百点黑影,密密麻麻地汇做数股黑流席卷过来。
  小玄急挥炎龙鞭驱车调头,方才拐过个弯,已有许多黑影掩至,两人定睛望去,却是一只只大如鹰隼的乌鸦,通体漆黑,生着一对惨绿色的眼,瞧着莫明反胃,仔细再看,原来是无瞳的。
  “是冥鸦!吸血冥鸦!”雪妃失声叫道。
  小玄立时想起,在逍遥峰上时曾听李梦棠说过,冥鸦乃是冥界鼎盛时代的主要战力之一,是令人胆寒的冥界大军中的精锐,喙爪如钩,羽胜金铁,疾迅如飞电,后来随着冥界的没落渐渐消失,不想在竟此处遇见,且数量如此惊人。
  一声悸人的怪叫,一只追上鹿蜀车的冥鸦飞扑过来,两只如钩利爪几要抓到雪妃脸上,小玄眼明手快鞭挥击出,将那只冥鸦砸飞出去,爆做一团火球。
  雪妃方舒口气,猛见那只冥鸦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身上火焰竟然熄去大半,摇摇摆摆地同另外几只追至的冥鸦再次扑上。
  小玄脸色微变,连挥数鞭将几只冥鸦击开,然却去了又来,阴魂不散地紧随追击。
  雪妃手上一晃,已多了根青白的枝状物,其上分支几茎绿叶数枚,每挥一记便见青炁吞吐,却是百宝娘娘炼造的法宝——蓬壶珠玕,既是疗伤之宝,亦为防身兵器,对邪秽之物别有奇效。
  几只冥鸦果然略显惧惮,不似先前猖獗无畏,纷纷闪避,然而更多的冥鸦已追赶而至,远处的几朵云团也开始飞出冥鸦,铺天盖地的扑袭过来。
  两人心中吃惊,猛闻前边鹿蜀嘶鸣起来,转目望去,却是一只冥鸦扑在了鹿蜀背上疯狂乱啄,小玄厉喝一声,瞬见白光掠过,将冥鸦斩做两段,出了鞘的神骨剑已在手上。
  “数量太多了!”雪妃喊道。
  小玄不敢再做纠缠,驱车疾驰。
  这时地面也骚动起来,一队上百人的将士飞空掠起,赫是人人跨坐奇兽,形似骏马,额顶却生一角,白躯黑尾,张弓放箭朝他们疾射。
  小玄认不得是何物,挥剑四击,将一支支箭矢拨飞,雪妃也舞动蓬壶珠玕,但见青炁纵掠,赶开了拦在前边的几只冥鸦,四头鹿蜀奔速极快,受惊吓后更是飞驰如电,堪堪在合围前冲了出去。
  “你驾车!”小玄将炎龙鞭抛给雪妃,自己横剑守在后座。
  雪妃驱车疾掠,转眼奔出数十里远。
  “甩掉了!”小玄叫道。
  雪妃惊魂未定地回头,果然后面已无追兵,这才稍松了口气,瞬又蛾眉紧锁:“这天上地下,到处都有敌人,围得铁桶一般,我们又怎能过得去?”
  “再想想法子,我们找下有无薄弱疏漏之处。”小玄沉吟道,心中已在盘算是否要祭出骨龙来个硬闯。
  冥鸦虽硬,但骨龙的吐息也不是好对付的!
  “呀,它们受伤了!”雪妃指着前边道。
  小玄转首望去,见两头鹿蜀背上鲜血淋漓,跨到前面仔细一瞧,还有鲜血自几个深坑似的伤口里滚冒出来,心中吃惊,急将车子降下。
  “底下有个院子!”雪妃望着下方道。
  小玄伸首望去,见底下果然有个院落,围墙内有片大空地,顾不得许多便将车子降下,落在地面,急启如意囊翻寻疗伤丹药。
  “陛下,让妾身来吧。”雪妃道,拎起白狐香囊,手上一晃,已多了只小小花篮,当中盛着簇簇奇花异草,另有几枚小小瓷瓶安放其间,分青、白、朱、紫数色。
  她走到车子前,用蓬壶珠玕轻轻一挥,口中低低颂念,两头因受伤而烦躁轻嘶的鹿蜀忽然安静下来。
  雪妃又打开一只青瓶,兰指轻抖,将内里的粉末状物事分别倾入两头鹿蜀的几处伤口中,再将蓬壶珠玕徐徐挥动,但见一团淡柔的青炁氤氲流转,如烟若雾的悬在伤口之上。
  小玄旁边瞧着,赫见二兽背上的几处伤口竟以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不过数息,已是完好如初,半点伤痕都无。
  两头鹿蜀极有灵性,一同伸颈过来,贴着恩人轻轻挨蹭,雪妃笑吟吟地摩挲二兽,甚是亲热。
  小玄瞧得目不转睛,心中赞叹:“原来雪妃医术这等高明,瞧来亦是仙家之技,不知与我二师姐相较如何?”蓦地想起适才在夜光潭畔的缠绵来,不由一阵销魂。
  就在这时,猛听外边蹄声大作,由远至近,似乎正朝这边奔来。
  “追兵来得好快!”小玄心中一跳,迅将鹿蜀车收入如意囊中,拉着雪妃急避入前边大殿之中,反手把门掩上。
  只闻外边人喧马嘶,似有许多人马闯入院中。
  小玄抬头望去,见殿上塑着一尊金甲神人,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原来是座山神庙。
  又听外边脚步声未停,那些人似乎也要进殿,小玄转目疾扫四周,揽住雪妃腰肢飞身纵起,轻轻落在横梁之上。
  只听“呯”的大响,殿门猛给踢开,紧接一大群人涌了进来,有人道:“没人!庙主多半为避战祸,逃走了。”
  小玄同雪妃悄悄望落,见是二十来个手执兵刃的汉子,个个身披盔甲形貌狰狞,定睛再看,竟都是些虎豹豺狼等精怪。
  “你们就不能轻一点,小心冒犯了神明!”忽然响起个娇辣声音。
  小玄听着心头一动,正觉有点耳熟,已见众妖两边让开,一个妖冶女子袅袅娜娜走进殿来,赫是婀妍麾下众妖将其一的采缤纷。
  “俺奶奶,只要这破毛神敢露出半个脑袋,老子定把他胡子揪下来!”旁边的一个豹子精粗声粗气道。
  周围众妖一阵哄笑。
  “那牢子还没来么?”采缤纷道。
  “没有,这庙里半条人影都无!”有个虎头怪答。
  “竟敢让姑奶奶等他!”采缤纷哼了声,一屁股坐到山神前的香案上,还一靴子踏了上去,膝盖架着一边臂膀,一派山大王的架势。
  “一会来了,老子屌死他!”
  “那厮就是个草包,连只小蝎子都看不住!”
  众精怪纷纷呼喝。
  “那牢子不会失手了吧?”一个山羊精捋须道。
  “没这么不济吧?宫主说那厮有些手段,颇为了得。”采缤纷道。
  正说间,忽听外边有人叫道:“怎么现在才来,快进去,大王正等着呐!”
  一个声音应道:“这不来了嘛!”
  小玄微微一怔,心忖:“怎么像是二哥的声音?”
  旋见一个汉子迈过门槛进殿,身材魁梧,腰悬一只大葫芦,正是阿南。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5:29

(第六回)愿君莫忘
  小玄大吃一惊,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
  “你莫哄我,我知道是你……”李梦棠抬眼凝视着他。
  小玄慌极,虚汗直冒,不知是怎么给师姐识破的。
  “其实,我……我心里边并没怪你。”李梦棠细细声道。
  “你怎么知道的?”小玄满面烧热道。
  “你告诉师姐。”李梦棠双颊如火,轻喘道:“那天你为啥要那样子对我?”
  小玄张口结舌。
  “你怎不说话?”李梦棠柔声道,“你……心里边也喜欢师姐是不是?”
  小玄心跳如擂,竟然走了神:“师姐为什么要说个‘也’字?”
  李梦棠望着他,目中波光盈盈,似疑惑似期待。
  “是!”小玄鼓足勇气应。
  李梦棠轻咬菱唇,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她本就绝色,此时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小玄如痴如醉,瞧得呆了。
  李梦棠长睫轻颤,目光微垂,不觉落到了他的唇上。
  小玄慢慢俯下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靠近,心中战战,却是想起了师姐上次那狠狠的一咬。
  李梦棠菱唇微绽,轻轻喘息,心中忽怯,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小玄毅然亲了下去,吻住了微微退缩的师姐。
  李梦棠细吟一声,刹那呼吸几窒,朵朵心花悄然绽放。
  小玄心头狂跳,吻着玉人,脑海中只反反复复地涌起一念:“师姐让我亲她了!”
  李梦棠水唇战颤,迷醉间丁香轻吐,不觉把一点舌尖送到男儿口中。
  小玄惊喜交加地吸卷住她的舌儿,一阵炽烈地蜜吮热舐。
  李梦棠秀外慧中,非但有倾城之颜,且医术高妙,那过目不忘的本领更是声名远扬,出山后人人以仙子相称,可谓求者如云,当中不乏仙家俊杰名门翘楚,然她均不为动,始终心静如水,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究竟喜欢的是什么,此瞬如梦初醒,原来心有所系,只不过一直云山雾岭难以明了。
  两人欢喜甜蜜,俱是动情难抑,唇濡舌绊你来我往,李梦棠何尝有过这等经历,已是如饮烈酒,体内媚药蓦地爆发,藕臂勾上师弟脖颈,娇躯不能自己地紧贴着他厮磨。
  时值盛夏,李梦棠衣裳轻薄,小玄也只穿着一件蝉翅似的兜元锦,只觉师姐紧紧贴来,双峰似比先前更加饱胀,挨擦得胸膛一片温热酥麻。
  小玄低头瞧去,见李梦棠满面潮红,他本就渴慕这个师姐,不禁心猿意马,暗忖照此下去,只怕自个便要把持不住:“师姐如此,乃那百欢极欢散所致,我若趁此相欺,待她清醒过来,定然伤心!”
  “小玄。”李梦棠轻唤一声。
  “师姐。”小玄柔声应。
  “那日你为了救我,背着我天上地下的拚杀,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都……”
  李梦棠指了下自己的胸口,继道:“我都记在这里。”
  “师姐,即便粉身碎骨,我亦心甘情愿!”小玄应。
  “抱紧我,抱紧点,就像……”李梦棠仰起脸,眸子里尽是盈盈水波。
  小玄收紧臂膀,心中天人交战。
  “就像那天在林子里那样!”李梦棠细喘道。
  “师姐,你……其实是中了媚药……”小玄闷哼道,说完便即一阵懊悔。
  “我知道。”李梦棠竟然道。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解?”小玄道,猛然发现,心底竟然在无耻地暗盼——师姐给的是个否定的回答。
  李梦棠咬了咬唇,摇了下头。
  “没有药?没带药?还是解不了?”小玄有些语无伦次。
  李梦棠勾下他脖子。
  小玄忙俯下头,只觉师姐这举动亲密无比,心中酥醉得一塌糊涂。
  “你帮我解。”李梦棠兰息如火,水唇几乎触着了他的耳廓。
  小玄心中“轰”地炸开,惊喜欲狂,抱紧玉人又是一阵炽吻,两手哆哆嗦嗦地在师姐身上乱索乱探。
  李梦棠只是勾搂着他,任之予取予求,呼吸愈来愈急促。
  小玄壮起胆子,一手钻进师姐衣襟,直插到抹胸里去,但觉软似膏凝腻如酥搓,摸到中间,又有一颗娇弹弹的蒂尖儿擦着掌心,不由百脉贲张。
  “小玄。”李梦棠忽娇吟一声,低唤道:“我……我受不住了。”
  “怎么解?”小玄一阵着忙。
  “不知道!”李梦棠薄嗔,羞得娇靥晕透。
  小玄满面烧热,当即拿出男儿气概,把玉人顶在两竿凤尾竹间,猛见裙子混湿了大块,直如尿了一般,才知师姐难受非常,急腾出一手松解衣裤,掀起师姐裙子,拉下绢裤,抵凑上去。
  李梦棠只觉一根热乎乎的物事在腿间乱碰乱撞,也不知给擦着哪儿,娇躯乍然一酥,腰肢却给师弟抱紧,花底蓦辣,已给什么闯了进来。
  她失声闷哼,咬紧唇儿,眼睛失神地盯着师弟缠裹腰上的浣焰罗。
  小玄筋强体健,不过稍稍发力,便碾破了拦在前方的娇嫩阻隔,一突而过。
  李梦棠酥胸起伏,一阵狠喘,一阵娇颤。
  小玄进了半截,但觉窄紧如箍寸步难行,底头望去,见两人腿间已有梅花数点,被自己塞住的花缝中还漏出一缕殷赤来,心知师姐把初红给了自己,不禁怦然悸动,一阵欢喜无限。
  李梦棠只觉胀满欲裂,心中慌惧,手儿紧紧捉住师弟腰上的火红巾子。
  小玄借着月光细瞧师姐花底,见花瓣细薄分明,洁净柔淡,稍稍拔出,便见一层又一层的水红嫩脂跟了出来,依依不舍地纠缠茎身,转眼又羞怯怯地缩回蛤内,宛若乍现昙花春睡海棠。
  李梦棠既痛又麻,百般无奈。
  小玄浅送轻提,往返前行渐没了大半截,龟头忽然吻着一小团滑腻,又见玉人悸抖一下,知是又摘了师姐的花心。
  李梦棠咬住水唇,娇靥尽是苦色。
  小玄满怀柔情蜜意,抱着她徐徐抽添,见师姐眼角噙泪,心中大疼,贴脸上前将泪珠轻轻吻去。
  李梦棠心中悸动,双臂搂上了男儿的脖颈,倏地身子一酥,花内大润,疼痛中只觉爽利起来,也不知是媚药厉害,还是玄阳宝杵奇妙,快美澎湃袭至,且一浪高过一浪,顷刻间已是苦尽甘来。
  小玄一下子顺畅起来,美得骨头阵阵发酥,只觉师姐内里明显湿滑了许多。
  李梦棠乍酥乍悸,只软软地搂住师弟,闭着眼细细娇喘。
  小玄见了她这娇态,心中销魂,又急着为师姐百忧解难,突尔勾抱起玉人一腿倾躯压上,一杵比一杵强勇。
  李梦棠只剩一腿支地,身后的两竿细竹忽给压弯,险些就要摔倒,慌忙把两手反到背后,死死攀住竹身,两条长长玉腿一高一低的开着,挨受师弟挞伐。
  小玄入炽若焚,抽拽间忽然去扒李梦棠衣裳,却是要看师姐的身体。
  李梦棠双颊晕透,尽由师弟孟浪,见绢裤紧缠膝弯,还伸直腿儿让他摘掉,顷刻间,上身只余一条紧裹玉峰的果绿抹胸,欺霜赛雪的肌肤于昏暗中格外惹目。
  小玄贪得无厌,再将抹胸扒下,一对儿雪团跃了出来,肌光耀动,峰顶两颗粉红樱桃正明明白白地勃翘着。
  在小玄见过的女人里边,李梦棠不算太大,此时站着,却见娇翘挺立,拱得那两颗嫩红越显尖俏,令人垂涎。
  小玄张口闷了上去,将两颗水嫩樱桃一顿吮吸,只咂得水润透亮,鲜艳俏丽。
  李梦棠抖着喘着,反将酥胸悄挺,似乎要把全身都送与他吃掉。
  小玄边吮边耸,忽感花壁上方有个地方浮了起来,与玉茎如黏似粘牵扯不休,挑磨了几下,只觉师姐此处似乎比别个肥厚,纹理亦格外清晰,挨蹭上去美不可言,抽拽间遂频频上提,用龟头茎身去研磨那片妙物。
  小玄按捺不住,慢慢抽拽起来,玉杵每每擦过那颗似肉非肉、似骨非骨的妙物,通根便是酥酥一木,滋味于花心截然不同,他大感奇妙,见师姐抖做一团,娇媚得难以名状,不禁销魂蚀骨。
  李梦棠极力忍耐,依旧不肯出声,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小玄百般鼓捣,一突一搠皆用暗力上提,频频贪恋去那颗妙物,愈研愈觉得爽利,愈磨愈感感到美味,直如上瘾。
  李梦棠酥胸起伏,连喘息都在发抖。
  小玄忽然发现,师姐由始至终都没有出声,不禁又痛又爱,心中一邪,反更大弄大创,只盼能听见师姐得绮音。
  李梦棠死死咬住唇儿,随着男儿的抽提,一插便是一颤,一突就是一抖。
  在小玄见过的女人里边,李梦棠不算太大,此时站着,却见娇翘挺立,拱得那两颗嫩红越显尖俏,令人垂涎。
  小玄张口闷了上去,将两颗水嫩樱桃一顿吮吸,只咂得水润透亮,鲜艳俏丽。
  李梦棠抖着喘着,反将酥胸悄挺,似乎要把全身都送与他吃掉。
  小玄边吮边耸,忽感花壁上方有个地方浮了起来,与玉茎如黏似粘牵扯不休,挑磨了几下,只觉师姐此处似乎比别个肥厚,纹理亦格外清晰,挨蹭上去美不可言,抽拽间遂频频上提,用龟头茎身去研磨那片妙物。
  李梦棠也不知给碰到哪里,娇躯阵阵发软,只是不肯让师弟觉得浮荡,除了喘息,半点靡音都不敢泄出。
  小玄抽提如虹,蓦地眼中闪过一抹讶色,李梦棠也睁大了眼睛,原来瓤内奇变遽生,花壁上方猛然鼓胀,一寸寸凸浮起来,眨眼已经变做了花苞形状,大小如鸡心,娇弹弹地压在肉棒上面。
  两人一阵销魂,皆不知所以然,只是稍稍一动,便即各自难挨。
  "呀!难道......这便是那妖姬说的倒垂莲么?" 小玄心中一动,顾名思义,越想越觉得没有猜错。
  果不其然,李梦棠花内,所藏之物正式那万中无一地名器' 倒垂莲' ,《天一至道》、《种莲要诣》、《诸珍妙相通微义枢》、《珍览》、《品花玉鉴》、《金鼎玉液密钥》等房中典籍上均有记载:' 女子痒筋能坟起如舌者,名曰' 芙蓉瓣' ,是为名器。若是凸鼓如花苞者,则谓之' 倒垂莲' ,乃名器之珍,罕世难逢。遇者无方,稍触即溃。倒垂莲者,最宜虎步、蝉附诸势交合,妙喂无穷。'小玄见她状极可人,心中越发渴盼,提纵间有如脱缰怒马,早已忘了轻重。
  李梦棠喘息愈娇愈急,倏地嘤咛半声,一手死死捂住嘴儿,身子却无可扼制地痉挛起来。
  小玄蓦感龟头一热,猛觉师姐深处有什么排了出来,浇得玉茎通根发酥麻,不由一怔。
  李梦棠打摆子似地抖个不住,原来已丢了身子。
  小玄又喜又讶,扣紧师姐腰臀一通狠冲疾突,玉杵擦过顶上那朵花苞儿,茎根便是一麻,待刺到花心,龟头又是一酥,再捣着师姐的花浆,直如欲仙欲飞,倏地玉杵暴涨,却是现出玄阳盘龙之相。
  李梦棠睁大眼睛,剩下的一只手再也捉握不住竹子,与师弟一同摔在草地上,两人齐声闷哼,小玄只觉龟头重重地戳在一点嫩物之上,爽入骨髓,玄阳宝精便突突地喷了出来。
  李梦棠不过是初尝云雨,遇着玄阳宝精,登时花房美透,花心痒筋如融似化,瞬给射得筋麻骨软。
  两人如沐焰中,依然你贪我恋,李梦棠动辄即泄,不到半柱香的光景,竟已丢了三、四次身子,却仍难休难止不知疲惫。
  原来那百战极欢散乃逍遥门的房中珍品,以许多奇罕材料炼成,非寻常媚药可比,既令中者畅美如仙,百欢不倦,却又不伤元气。
  小玄也是欲罢不能,他本就慕恋李梦棠,半点不知节制,又酣畅淋漓地大泄了两回。
  李梦棠仿佛给抽光了骨头,肢柔气缓地瘫软在绿茵上,此时身上丝缕不挂,两条雪似的长腿越发惹眼。
  小玄瞧得迷醉,又摘了师姐的靴子,将两条美腿时而捧抱怀里,时而高担肩上,时又对折乳前,抽插间折腾不休花样百出。
  李梦棠暗自吃羞,却仍默不作声,尽由师弟摆布。
  往时在山上,她极尽师姐之责,时常手把手地教小玄法术武技,此际颠倒过来,轮到师弟带着自己翱翔驰骋,心中既羞又喜满是欢悦。
  小玄见拿在胸前的玉足绷得笔直,尖俏俏地无比撩人,按不住贴脸上去,一顿甜啃蜜噬,一会唇吮笋尖,一会舌探莲根,底下的铁茎越发硬翘,频频去刮擦那朵令人销魂的“倒垂莲”。
  他如于梦中,可是此刻,师姐两条迷人极绝的大长腿的确就在臂上,婀娜多姿真真切切。
  在此之前,他是连想都不敢想,有天竟能与倾心无比的师姐如此亲密,非止耳鬓厮磨,还能颠倒衣衫。
  李梦棠本就水润,再给那百战极欢散煎熬,花底蜜如泉出,流得股底有如油浸。
  小玄只觉滑不留手,贪贪迷迷地捏了几把,手上轻轻一抬,便把师姐翻过身去,刹那间,眼馋许久的秀丽背影无遮无掩地跃入眼中,玉琢似的白背、纤柔紧致的腰肢、还有那粉腻如酥的俏臀,无不令他呼吸欲窒。
  李梦棠眼饧耳烫地趴伏茵上,只觉姿势羞人之至,正在彷徨,已给师弟抱住,从后面进入了身子。
  两人齐哼一声,立时察觉出不同。
  原来花壁上方的那朵肉苞儿变了位置,给雄壮的巨棒垫在底下,可以尽情地研磨、碾压,结结实实无所遁形。
  这姿势已近虎步,正暗合典籍中的记载:倒垂莲者,最宜虎步、蝉附诸势交合,妙味无穷。
  小玄快美极绝,但觉更胜之前,心中连呼快活,一通长抽远拽大快朵颐。
  李梦棠只觉万般难挨,两条长腿在绿茵上时伸时缩,她肌肤何等细嫩,转眼间,两边雪白如玉的膝盖皆红了起来。
  小玄边耸边瞧,心中着实爱极了师姐的美腿,两手突尔一推,霸道地将两条长腿大大叉开,蛙伏状地曲在两边,月下竹间,绿茵衬着雪肌,入眼格外撩人靡荡。
  不过十数抽,李梦棠再也挨受不住,不由自主地折腰挪臀,躲避男儿的金戈铁马。
  小玄两手一把拑住她腰肢,不容分说地又一轮龙腾虎纵气贯如虹。
  李梦棠无处可逃,又不肯叫,急一手堵住嘴儿,死死咬住手背。
  “叫出来!”小玄喘道。
  李梦棠耳根烧透,明明想遂他心意,可是几次声到嘴边,又羞怯怯地咽了回去。
  小玄欲焰如焚,将杵直送到最深处,唇贴师姐耳边,半央半哄道:“师姐,夹紧我!”
  李梦棠浑身娇抖,羞不可遏地悄把身子收紧,岂料就在“咬”到最紧的瞬间,男儿猛地抽动起来,险些把她魂魄都搅散了。
  小玄横冲直撞,只觉上方那朵软中带硬的妙物紧紧地压在铁茎上边,每擦一下,射意便浓一层,口中犹神魂颠倒地喊:“夹紧!夹紧!”
  李梦棠对这小师弟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心中羞坏,却仍提腹收臀拚力箍束,两只尖翘翘的雪乳,给撞得上下颤晃,跃跃欲飞。
  小玄心如火燎,两手绕到前边一顿饱搓肆揉,继在师姐耳边哄诱:“叫啊!”
  李梦棠上下皆急,几要给师弟逼疯了,心中又羞又嗔:明明是在帮自己化解秽药,怎么反倒如此闹人?
  “别憋着啊!”小玄又催又哄,见师姐越是不肯出声,心中就越馋,突地抬臀向下,竟直接对着花壁上那朵花苞儿狠插勇捣。
  李梦棠花容失色,一股尿意似的急迫在体内遽然清晰,腰心绷凝,现出一弧清晰沟子。
  小玄盯着那线雪腻沟子,只觉诱人极绝,心中一阵迷醉,不由赞叹:“师姐,你好美!所有的地方都好美!”
  “别碰……那里不能的!”李梦棠细吟一声,粉额支地,死死地憋着那股要命的急意。
  “那你叫!叫我!”小玄重重喘息,中邪似钳紧师姐的腰,直上直下地耸刺。
  “小玄……小玄好厉害!”李梦棠娇喘吁吁地妥协,丽颊蒸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还要听,大声点!”小玄越发狂荡,马眼几要揉入花苞之中,噙着了那肉褶深处的极绝水嫩。
  “坏蛋!”李梦棠终于叫了出来,嘤咛颤嗔:“你欺负师姐!”
  小玄心中一悸,险些射将出来,急忙紧紧抵住师姐,内外间不容发。
  就在这时,忽见潭面上飞来一道绚丽光亮,两人迷迷糊糊望去,见那光亮时高时低、时左时右地徐徐盘旋,凝目细观,原来成群的蝴蝶,蝶翅蝶背上五采缤纷,拖着细细的辉芒,汇做一片绚丽极绝的奇观。
  原来这蝶群乃此处独有,叫做月光蝶,身上布满独异磷粉,沾染了月光,便会闪闪发亮,飞舞间身上的细细磷粉洒落,能带出金、赤、青、蓝、紫等色彩的尾辉,于月光下丽如细霓流霞。
  过没一会,又有数群光蝶飞来,成双成对追逐嬉戏,于潭面上盘旋翻飞翩跹而舞,却是在寻偶交配,但见光色流耀空水相映,教人疑非人间之境。
  两人相拥望着,不觉呆了。
  “好美!”小玄惊叹。
  “小玄。”李梦棠忽尔低唤,她此时已沐数次阳精,那百战极欢散的药力大减,心智渐复清明。
  “师姐。”小玄应。
  “此情此景……”李梦棠轻轻道,“你会记住么?”
  小玄深深呼息。
  李梦棠回头,眸子里尽是柔情蜜意,此时蝶彩流耀,月华铺洒,染映得她容颜丽如梦幻。
  小玄痴痴地俯下脸,李梦棠仰唇相迎,两人吻在一起,这回尽是浓浓爱念,缠绵更胜前度,交接处明明没有动弹,却蓦感翕翕然畅美极绝,也不知谁先哆嗦了一下,突然间齐溃千里,无声无息地丢做一处。
  “永世不忘!”巅峰处的小玄在她耳边道。
  李梦棠浑身麻透,在他身底痉挛着妩媚着,如花盛放。
  水面上的月光蝶越聚越多,两人胶着良久,终于松缓下来。小玄起身坐靠竹间,爱怜无限地把师姐抱在怀里,不时一吻。
  李梦棠有如中酒,雪颊上多了抹粉晕,如雨后娇花,愈发鲜丽动人。
  两人皆望着水面,只觉如真似幻。
  忽闻远处数声轻啸,彼此呼应,清清晰晰地划过夜空,却是给逍遥郎君引出老远的晏时同朱晃折回来了。
  “是师叔,你快走!”李梦棠猛惊省。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5:12

(第五回)今非昔比
  小玄默然,并未转身,只因不知如何面对几个师姐。
  “喝酒喝酒!今儿饮个痛快,以贺我们四兄弟聚首!”李不笑道。
  “来!”阿南也吆喝一声,欢叫道:“不醉不归!”
  四人便又递转葫芦,你一嘴我一口地痛饮,似把站在一旁的杨奕当做了空气。
  “我倒要瞧瞧你们如何福祸同担生死与共!”杨奕心中暗恼,一爪电般探出,疾扣小玄肩膀,猛感腕际微微一麻,急忙撤招,定睛瞧去,见小玄手里捏着根筷子,正缓缓收回去。
  他心中一怔,并指为剑朝小玄背心刺去,眼见就要击中,突又赶忙收招,原来小玄的筷尖早已在斜下等着,险些又要点到自己腕上。
  杨奕又惊又怒,以指剑再度进击,这回留意对方招数,立时瞧得一清二楚,对方总似预知自己的攻击路径及目标,一根筷子每次皆恰到好处的等在途中,所攻均是自己必救之处,数招下来,不单他愈斗愈讶,就连旁观的玄教众人也都暗暗惊奇。
  最可恶是,对方的招法毫无花俏,且看似不快,然却预判奇准,总能在最好的时机及最适当的地方截击,令他处处掣肘浑身难受。
  黎山老母忽道:“如简似拙,则实高妙,不易呐。”
  旁边的雪涵及李梦棠听见,不禁暗暗欢喜,皆讶小师弟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习得如此精妙的武技,又急盼他能摆脱杨奕的纠缠,快点逃走。
  “是剑法。”宴明点点头,满面凝重,沉声道:“与这相似的剑法,我只见一个人使过。”
  朱晃却摇了下头,道:“真是奇了。”
  “对啦,我们兄弟四人,该有个名号才是,日后天地行走,亦好教人知道。”李不笑道。
  “就叫四圣如何?”逍遥郎君傲然道。
  因跟千翠山八圣重了,小玄摇摇头,正要说话,却听李不笑道:“天地多少高人,这个‘圣’字我们可不敢当!”
  “那就四雄可好?”逍遥郎君又道。
  “这个俺却不敢,自打下山,俺就没干过什么英雄好汉的大事!”阿南哂然道。
  “那……叫什么才好?”小玄道,四人苦思冥想,一个个煞是烦恼。
  “适才那边有个小仙子说我们癫。”李不忽道,“我等既不敢称圣,亦不敢称雄,不如……就叫四癫好了!”
  水若不由一愕,俏靥晕红,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小的声音还给听去。
  “好!”小玄即应。
  “甚妙。”逍遥郎君笑道。
  “四癫,俺喜欢,就要这个了!”阿南也道。
  杨奕连攻数招,皆给一根筷子逼退,他愈斗愈是焦灼,心忖对方背对着自己,自己可谓占尽便宜,居然还拿之不下,若是传将出去,只怕贻笑世人,暗疑道:“我曾与那遗孽交过手,他与我相差不止一星半点,难道此人并非那遗孽?”
  又见四人谈笑风生,几乎没拿正眼瞧他,倒是立在旁边的三个美人瞧着这边,眼中嘴角隐有嘲意,忽听当中的白裳丽姬道:“怎么老有只苍蝇在边上乱窜,不如我们把它赶了去,莫叫它扰了公子与兄弟喝酒之兴。”
  “待会嘛,我就爱瞧少国师耍猴子,多有趣哟。”另一个紫发丽姬娇滴滴道。
  杨奕素以天之骄子自居,几时遇过这等奇耻大辱,周身血液俱往上冲,胀得满面殷赤。
  千翠山四姝可是见过杨奕与小玄交手的,见状皆大感惊奇,悄想莫非小玄有什么奇遇,身手方能如此突飞猛进。
  “给我转身!”杨奕暴喝,只闻“铮”的一声清鸣,却是拨出了腰间的清明宝剑,刹那间清光满楼,耀得人人心中一凛。
  此剑非同小可,于《周天诸灵榜》中剑器榜排第二十六名,远在崔采婷的入梦之上,原为重元子随身多年的配剑,玄教中人,见此剑如见教尊,甚是敬畏。
  就在此际,忽听李不笑道:“小朋友,我们兄弟在此喝酒,莫要动刀动剑,免得伤人伤己。”话音未落,不知怎么就到了杨奕跟前,一手搭住他腕际,赫将出鞘大半截的清明剑硬生生推回了剑鞘之中。
  杨奕大惊,奋力拨剑,岂知搭在腕上的手重若万钧,任他如何挣抗也半分动弹不得。
  晏明与朱晃猛然立起,他们皆瞧出杨奕吃了暗亏,况且清明宝剑乃教中圣器,不容亵渎,真气提时,瞬已掠到两人跟前,一持雷令,一执法尺,疾击李不。
  李不松手后跃,兔起鹘落间人已回到座中,从阿南手里接过葫芦,悠然饮了一口,笑道:“今儿是我们兄弟的好日子,不打架不打架。”
  杨奕腕际一轻,愤而再次拨剑,孰知依然未能抽出,低头瞧去,赫见剑鞘出口不知何时变了形状,死死地卡住了剑锷,登时脸都白了。
  晏明与朱晃见他神色不对,齐朝他手上望来,不禁骇然。
  小玄忽然起身,对同桌三人道:“诸位兄长慢酌,小弟先走一步。”
  晏明与朱晃毕竟曾是他的长辈,着实不愿意同他们交手,况且照此下去,只怕黎山老母也会出手,是以决意避开。
  逍遥郎君雍容道:“只管去。”
  小玄快步朝雪妃走去,雪妃已瞧出不对,即刻站起身来。
  “且慢!”朱晃厉声喝,“阁下可是那孽狐后人?”
  小玄忽一把揽住雪妃腰肢,飞步就朝游廊纵出。
  朱晃眼中精芒一闪,口中吐了个真言,楼中突然辉芒大盛,空中毫无征兆地现出一只金光耀目的巨手,雷霆万钧地朝两人抓去。
  四下尽是金光罡气,呼吸几窒的小玄心知不对,电光石火间将雪妃推了出去,就这么迟了一瞬,已给巨手捉住。
  原来此乃朱晃的招牌绝技——如意屠魔手,如意乾坤中的绝学,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因极耗灵力,轻易不用,但用即中,他见小玄走得快,生怕丢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遂一出手便是撒手锏。
  李不、阿南及逍遥郎君齐掠到巨手跟前,见小玄已给拿住,便皆停住了脚步。
  逍遥峰四姝大惊,皆知此术威力绝大,急奔到朱晃跟前,一同跪下,惶急求道:“师叔手下留情!”
  “吾不收他性命,只带此孽回凤凰崖见教尊便是。”朱晃沉声道,说话间暗运法力,但见金色巨手上符纹滚涌,却是欲要废去小玄的修为。
  雪涵同李梦棠瞧出不对,惊急求道:“师弟修行不易,万望师叔慈悲!”
  水若泪流满面,也一道苦苦哀求。
  小婉见小玄双目紧闭,不由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替代。
  “此孽早给逐出门墙,你们怎么还唤他做师弟!”杨奕怒喝。
  雪妃急奔上前,也朝朱晃跪下,只道是皇帝的身份给人识破,方惹来眼前的杀身之祸,颤声求道:“大士慈悲,他已经有改过之心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与水若长得十分相像,不由诧异。
  “老头,你倘若敢对我兄弟施毒手,休怪俺跟你不客气!”阿南沉声喝道。
  朱晃冷笑一所,哪肯理睬。
  黎山老母开口道:“师弟且莫下重手,待回凤凰崖由师尊发落。”
  朱晃淡淡道:“玄狐一脉最是狡诈,吾只先令此孽丧失余力,莫叫他给逃了!”
  逍遥郎君忽道:“此术便是大名鼎鼎的玄教绝学如意屠魔手么?”
  晏明及朱晃冷冷地望向他。
  “玄教绝学如高山大海,着实令人仰止。”逍遥郎君一脸感慨,微侧过头对身边三姬道:“对了,玄教还有一样无上绝学,与吾门的《品花玉鉴》甚是相类,叫什么来着?”
  “公子,妾身记得……”三姬中的紫发丽姬想了想,道:“好像叫做《诸珍妙相通微义枢》。”
  晏明与朱晃微微一怔,只觉名字陌生之极,搜肚刮肠往日师尊所讲所授,似乎并无此典籍。
  “你怎知玄教有此绝学呀?”逍遥郎君问。
  “妾身师尊曾上凤凰崖,亲眼见识过此学,还传授了妾身丁点皮毛。”紫发丽姬答。
  “这无上绝学妙在何处呀?”逍遥郎君又问。
  “与本门的《品花玉鉴》一样,妙在识人。”紫发丽姬应。
  逍遥郎君哦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只要精通此学,便可观貎知人。能识人天赋,能识人根骨,还能瞧得出女子是否身为处子,是否身藏名器。”紫发丽姬娓娓继道。
  逍遥郎君含笑听着。
  “譬如,眼前这四个可人儿,身上就都藏着令人销魂的名宝妙器。”紫发丽姬指着跪在地上的逍遥峰四姝道。
  “都是些什么呀?”逍遥郎君邪魅笑道。
  紫发丽姬娇滴滴道:“那个眉如刀的,多半藏着行路难,那个瓜子脸的,似乎藏着羞花闭月,那个模样乖的,十之八九是那凤啣珠,还有那个腿最长的,嗯,好像藏的是……”
  雪涵与李梦棠听见,不禁面红耳赤又惊又怒,水若同小婉却还懵懵未懂。
  “放屁!吾教哪有这种龌龊邪术!”朱晃怒声打断。
  “阁下确定?”逍遥郎君盯着他两眼问。
  朱晃忽尔噎住,不由想起此前听过的某些隐秘传闻来,说是教中藏有双修秘术,极是高妙,同门里边有人暗中修炼。
  “尔是何人?敢污吾教名声!”晏明森然喝问。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逍遥郎君烛鼎玄是也。”逍遥郎君微笑道。
  晏明与朱晃面色丕变,晏明厉声道:“淫贼!吾等早就要去寻你,没想却是自投罗网来了!果然物以类聚,今日一并拿下!”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及时行乐,方为妙趣,恕不奉陪了!”话音一落,倏探臂朝跪在地上的夏小婉袭去。
  李梦棠离得最近,吃惊间急来阻拦,兰指转处,一条碗口粗的青藤凭空现出,疾卷逍遥郎君手腕,敦知眼前一花,逍遥郎君已到了旁侧,紧接着身子一麻,也不知着了什么道儿,整个人全软了下去。
  逍遥郎君一臂勾住她腰肢,笑道:“其实要捉的是你呢,让本君瞧瞧身上藏的到底是什么。”
  雪涵同水若大惊,齐从两边抢上,小婉也回过神来,手中晃出柄短锤,疾砸逍遥郎君。
  “留神!”晏明厉喝,亦疾掩过去。
  只见逍遥郎君东一晃西一转,穿花拂柳般从三姝当中行过,三姝身姿骤滞,然后便一个个软倒在地。
  晏明迅雷般掩至,逍遥郎君飘飘飞退,忽将李梦棠往三姬一抛,邪笑道:“这个是不是最妙?”
  紫发丽姬一把接住,将酥软如泥的李梦棠搂在怀里,仔细地瞧了瞧她眉目鼻口及颧颊下颔,又探手入襟摸索了后颈及锁骨几下,眯着水眸道:“这可人儿身上藏着的……应是那倒垂莲,世间万中无一!”
  话语间,晏明已同逍遥郎君交上了手,一运雷令,一舞袖子,一快一慢游斗楼中,一时瞧不出孰高孰低。
  陷于巨手中的小玄忽然睁眼,厉声道:“放开她!”
  “咦,你还有劲说话么?”逍遥郎君作诧讶状。
  朱晃也是一惊,以往中如意屠魔手者,非死即伤,无不昏迷,焉有还能开口的?
  “放开她!”小玄怒喝。
  “你急什么急呀!”逍遥郎君笑道,“倘若你能留得性命,逃得过今日之劫,哥哥便把这可人儿送与你享用!”
  晏明见他好整似暇地以一袖迎击自己,非但未落下风,还颇有回敬之力,一派大家风范,不禁暗惊:“一个淫贼,怎有如此身手?”
  “走啦。”逍遥郎君朝三姬笑道,“同这小老儿打架没甚意思,我等不如寻个地方快活去!”
  三姬会意,笑嘻嘻道:“今晚又有新伴儿啦!”挟着李梦棠齐从游廊掠出,瞬已贴着湖面飞出百十丈远。
  “兄弟保重,哥哥先走一步了!”逍遥郎君对小玄呵呵一笑,又朝李不及阿南道:“后会有期。”真气提时,人已飞出楼中,赫是如烟似魅疾捷无比。
  晏明大惊,急展如意神游,提令飞追出去。
  小玄闷哼一声,在巨手中拚命挣扎起来。
  朱晃猛地将他往地上一摔,收了巨手,朝杨奕喝道:“看住这业畜!”也跟着疾追而去。
  阿南急要上前,忽尔眼前影子一闪,却是黎山老母拦在跟前。
  李不微微一笑,缓步朝小玄行去。
  黎山老母转目盯着他,手柱宝杖徐徐吐辉,道:“阁下到底是谁,如此修为,自该明辨黑白,为何还要干涉吾教事务?”
  “圣母乃大智慧之真人,应知运数轮转是非曲直,无量劫在际,破解机缘或许就在眼前。”李不一字一句道,脚步虽缓,却是未停。
  黎山老母闻言,蓦尔悚然,一阵沉吟。
  杨奕对李不甚是忌惮,气贯鞘尖指住地上的小玄,厉声喝:“莫要过来,我一剑宰了这孽畜!”
  “你确定——能奈何得了他?”李不笑道。
  话音方落,杨奕突感剑鞘一歪,却是给小玄用臂格开,他大吃一惊,心忖如意屠魔手威力绝大,这小子没即时毙命已算能耐,怎么还有余力挣扎?殊不知小玄自弑君之夜以来,身上便一直戴着守护至宝——不坏圣皇锁,虽是一时受困,然却并无损伤。
  小玄一跃而起,顾不得周身气血翻腾便直奔游廊,要去追赶逍遥郎君一行。
  “休想逃!”杨奕厉喝,飞步阻拦,鞘尖疾刺他颈侧。
  小玄本不想与之纠缠,岂知杨奕身法精妙,有如附骨之蛆般紧随不舍,鞘尖始终不离要害,他怒从心起,暴喝道:“当真要打是不是!”
  杨奕厉声道:“孽狐!你上世为祸天地,今又害我师叔受罚,饶你不得!”
  不提这个尚可,一提此事,小玄即时想起他先前对师父言语不敬,心中痛恨,倏地刷出神骨剑,连环数刺反击杨奕,剑势飘忽而凌厉,正是诛天诀中的灭部一变“奇远势”。
  杨奕心头一懔,赫然险些中招,这回再不敢托大,急使出玄教第一剑技炼魔剑法迎敌,岂知连搏数招,也没能摆脱劣势。
  两人斗做一团,剑皆没有出鞘,小玄如怒似狂,一招狠过一招,他痛恨杨奕贬辱师父,又急欲赶去救人,全以诛天诀中最强最狠的招数相拚。
  杨奕自打出道,于同辈间,还未遇过如此犀利精妙的剑法,不觉愈斗愈怯心底生寒。
  其实炼魔剑法同诛天诀各擅胜场,皆为天地中位处巅峰的剑技,而且杨奕修习多年,于剑招比小玄熟练,基本功也更加扎实,只是小玄多了一门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北溟玄数相辅,能窥探敌人种种破绽,令诛天诀如虎添翼。
  软在地上的三姝皆知杨奕剑技高强,先前还在为小玄担心,此时见他有如脱胎换骨,不禁又惊又喜。
  杨奕额角冒汗,极尽全力间一击冒进,腹际不知怎么便有了个破绽,险些就撞到对方的鞘尖上,他大惊后跃,连发数招封住四面,以防敌人追击。
  岂知小玄只是冷笑一下,转身便朝游廊走去。
  杨奕煞是狼狈,想起一年多前的大胜,不禁火窜心头,尽提真气注入剑中,猛地飞身掠起,一式“晴空万里”朝小玄袭去。
  此招乃炼魔剑法中最强的一式,剑虽乃在鞘中,楼中的所有桌椅却猛地给掀飞离地,如于飓风巨涛中狂旋怒转。
  “小心!”三姝失声惊呼。
  杨奕鞘尖明里直刺小玄背心,暗中还有七道剑意锁住其可能的腾挪方向,可谓势在必得。眼看就要刺中,忽见小玄转了个身,剑鞘便中邪般贴着其胁下一穿而过,然后见他简单举剑,自己便撞了上去,只觉锁骨一阵剧痛,人已朝后跌出。
  这一切不过电光石火,地上三姝皆未瞧清,已见杨奕摔倒在地,清明剑滚出数步远,不由骇讶万分。
  “妙极!”阿南大声喝彩。
  小玄没再瞧地上的杨奕一眼,人即飞身纵起,从游廊疾掠出楼外。
  雪妃望望软在地上的水若,见无大碍,也跟着飞出楼去,赫是轻盈如燕翩跹若仙。
  杨奕挣扎爬起,手捂肩膀,赫察锁骨已碎,猛然发出一声兽似的怒嚎,心中恨极:“若是清明剑出得了鞘,这些妖邪一个个都要死无全尸!”
  小玄贴着湖面疾掠,数息间就到了对岸,只是哪里还有逍遥郎君一行人的踪影。他心中惶急,在竹林中四处奔寻,只盼能发现点什么,然而逍遥郎君等人何等身手,焉能留下踪迹。
  “他们在这林子里还好,倘若离开了,便是瞬息千里,我上哪追他们去?”他心中如焚,想起与逍遥郎君相关的种种消息,尽是些污传秽闻,不禁愈想愈惊。
  他正胡思乱想,忽闻上方传来一串妖娆笑声,抬头望去,赫见紫发丽姬挟抱着李梦棠从空中飘飘落下,心中一紧,喝道:“放下她!”
  紫发丽姬稳稳落地,笑道:“看把你急的!莫非你心馋这师姐已很久了?”
  小玄踏前一步,只怕给她走了。
  “你呀你!”那紫发丽姬薄嗔道:“干嘛一副想打架的样子?若非我家公子出手,你脱得了身么!”
  小玄心念电转,软下声道:“原来如此,多谢了,姐姐把她交与我可好?”
  “你可知道我家公子的好了?”紫发丽姬道。
  “知道了。”小玄不动声色道。
  “那你是不是欠我家公子一个人情呢?”紫发丽姬不紧不慢道。
  “嗯,没错。”小玄应。
  “日后若是要你还这人情,你会不会推三阻四呀?”紫发丽姬盯着他道。
  “不会。”小玄道,见她怀中的李梦棠一动不动,也不知着了什么道儿,心中暗暗着急。
  “既然你答应了,那奴家就告诉你吧。”紫发丽姬笑嘻嘻道:“公子说,你旧日门中人人都要害你,因此捉了这个美貌师姐送与你出气。”
  小玄佯作欢喜道:“好极了!不愧是兄弟,姐姐快把人给我罢。”
  “有这么急嘛?”紫发丽姬转脸吐出一点舌尖,眯着水眸在李梦棠耳廓上轻舔了下,腻声道:“其实也难怪,这可人儿连奴家瞧着都心动呢,知道么,她身上藏着倒垂莲,乃那万中无一的妙器,最是销魂。”
  “真的么?”小玄随口应付,似懂非懂。
  “奴家哄你干嘛?”紫发丽姬荡笑道,“只是……倘若你功夫不到家,恐怕顷刻间便要丢盔弃甲呢!”
  小玄见她絮絮叨叨,生怕夜长梦多,佯作跃跃欲试状:“如此奇妙么?好姐姐,我等不及了!”
  “好啦好啦!给你罢!”紫发丽姬将李梦棠往他身上一推,笑道:“原来少国师骨子里这么色的!”
  小玄赶紧去接,岂知李梦棠却软绵绵地往下滑去,急忙张臂抱住。
  “良辰美景,正是行乐之时,少国师莫要辜负我家公子的心意噢!”紫发丽姬言罢,转身朝后飞去,留下一串令人心跳的娇笑。
  小玄猛然发现,怀中的李梦棠颊晕肤烫,周身软若泥团,惊叫道:“你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下了点点春意药儿,叫做百战极欢散,好让你省些力气!对啦,公子送与少国师那百宝匣中有个宝贝叫百战极欢绫,便是用它熬煮而成的。”紫发丽姬咯咯娇笑。
  “解药在哪?”小玄惊道。
  “解药就在你身上啊,敢情还要奴家帮你弄出来么?”紫发丽姬浪荡道,声音越来越远。
  “等等!”小玄抱着李梦棠急追过去,却见数竿竹枝轻轻摇曳,哪里还有紫发丽姬的身影。
  他疑讶不定,低头再看师姐,见她脸上颈间赤红如火,用手一碰,如触炽炭,猛然想起师父中过的七步回心极乐散来,不由一阵惊急。
  “小玄,是你么?”李梦棠如梦轻呓。
  “二师姐,是我!”小玄忙应,问:“你怎样了?”
  “我身上怎么没力气了?”李梦棠迷迷糊糊道,缓缓睁眼,见师弟竟然抱着自己,不由心头乱跳暗自吃羞,然却不知为何半点不想挣拒。
  “没事的。”小玄哄慰道,然却莫可奈何,心念急转:“不知三师伯他们可有办法?只是我这一回去,只怕又难脱身了……”
  他踌躇一阵,终于下定决心:“逍遥郎君的秽药向来厉害,连师父都抵挡不住,倘若再作耽搁,只怕就要迟了!我须即时去寻三师伯解救,两位师叔如果硬要捉我,到时再设法脱身!”
  “好难受。”李梦棠忽然呻吟了一声。
  小玄心中愈惊,抱着她迈步就往回走。
  “小玄……”李梦棠懒洋洋地娇唤,“他们是不是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嗯。不怕,我这就送你去医治。”小玄安慰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李梦棠问。
  “去找三师伯他们。”小应答,加快了脚步。
  “不行,两位师叔要捉你!”李梦棠惊道。
  “顾不得了!”小玄道,运提真气,纵身飞起,在竹林中疾掠,很快就回到了夜光潭边,已可望见对岸那夜光酣的星点灯火。
  “不要!你别去,我不走了!”李梦棠叫道,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别动!”小玄急忙抱紧,生怕把她摔了。
  “总之不许去,我不去!”李梦棠道,虽是周身麻软,却仍继拼力挣动。
  “若是不去,你怎么办?”小玄给挣得心慌,纵掠间突听“哧喇”一声,却是竹枝抓住了李梦棠的衣裳,把绢裤撕开长长一道。
  “两位师叔铁面无私,去了你就走不掉了!”李梦棠喊道,声中已带哭腔。
  “好好好,不去不去,我们不去!”小玄哄道,急从半空落回地上。
  在他心目中,二师姐从来都是优雅端庄、温柔娴静的,几时有过这等闹腾,心悸间只觉奇娇异憨,况且此时两人身子紧贴,肤嫩衣滑间阵阵温热传递,心都快要蹦出胸腔来。
  李梦棠这才安静下来,娇靥贴在男儿肩头,捉住他襟口擦拭泪珠。
  小玄抱着她呆在竹丛间,手足无措,昏暗中忽然望见一截白影,定睛瞧去,原来是师姐的罗裙旁滑,一条腿儿从绢裤撕裂处露了出来。
  李梦棠身段奇佳,与别个同样高的女子相比,两腿更加修长秀美,凝酥般的肌肤于月色竹影间宛如梦幻,未端还套着只雪花梅影短靴,鱼肚线的小腿半藏其中,分外诱人。
  小玄心头一酥一悸,慌把目光移开,岂知过没多久,眼睛又着魔般转了回去,再也无法挪走。
  李梦棠低低呻吟了一声。
  “你觉得怎样了?”小玄惊问。
  “好热。”李梦棠道,在男儿怀里动了动,反而与他贴得愈紧愈密。
  “怎么办?”小玄急道,隐觉有团软物挨在胸口,心中乱跳,只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忽然间,他仿佛回到了逍遥峰上,回到了师姐弟俩亲密无间的旧日时光,只不过,那时是他时常猴到李梦棠的身上,是师姐宠溺着的小师弟。
  他心中满是甜蜜,瞧着此际柔弱无助的师姐,生出一种既惜又怜的疼意。
  “只是热,休息一会,也许就好了,你别急。”李梦棠昏昏沉沉道,反来安慰师弟。
  “她不知道那些秽药的厉害……”小玄却是忧急万分,心中忽想:“二师姐精通医术,我若告诉她是中了媚药,不知她自己能不能化解?”
  “小玄。”李梦棠低唤了一声。
  “二师姐。”小玄忙应。
  “那天……”李梦棠欲言又止。
  “嗯?”小玄神不守舍地问,一缕熟悉的芬芳在鼻间淡淡萦绕,这是属于她的味道,自打那次他在她腿上睡着后就牢牢记住的味道。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是师姐常与花木相伴,长年熬炼与服用丹药而生,殊不知其实是李梦棠与生俱来的体香。
  这种香与夭夭身上的花香迥异,更与碧怜怜那种甜得撩人的媚香不同,而是一种清爽宜人,让人心宁气静的香,说不上哪个更好,然这香是陪伴他最长最久的,也是令他最为思念的。
  李梦棠停了好一会,方才轻轻道:“那次在林子里对我乱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4:57

(第四回)与尔同销万古愁
  “葫芦里的酒好香!”李不舔了舔唇。
  “葫芦是他的。”逍遥郎君抬起下巴,示意了下桌子对面的汉子。
  李不哦了一声,转头望去,眯眼打量那汉子。
  汉子微微一笑,瞧瞧李不腰头的葫芦,道:“你也想尝尝?”
  李不吞了下口水。
  “那就来一口吧。”汉子道。
  李不遂从逍遥郎君手上取过葫芦,嗅了嗅,仰颈就饮了一口。
  “怎样?”汉子笑问。
  李不握着葫芦,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一会方说出话来,满面销魂道:“果然绝了!为了这酒,天涯海角都去过了,没想却此处遇见!”
  那汉子哦了一声,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坐下来,共饮几口。”
  “妙极!”李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地又饮了一大口。
  那汉子微笑瞧他,面肌轻抽了下,似乎有些肉痛。
  这时店家与小二已备好了菜肴食材,摆上炭炉放上汤锅,将那羊肉、狗肉、驴肉及果蔬流水般端上来,很快便铺了满满一桌。
  三人便就着酒大快朵颐,只把邻桌的崔小玄馋得连吞口水,肉食果蔬尚可抵挡,但那酒香可就几要勾走了他的魂。
  “兄弟贵姓?怎么称呼?”李不问那汉子。
  “在下姓师,名南生,大伙儿都叫俺阿南。”那汉子道。
  “阿南兄弟,可否说说这酒是从何而来?”李不问。
  “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俺遇见过一个女子,也就是这酒的主人……”阿南道。
  “这酒的主人?”李不微微动容。
  “你说你遇见着了这酒的主人?”逍遥郎君盯着他道,一副意外之至的表情。
  “对呀,当时她站在一个大坑前犹豫,俺问她有何难事,她说她要捉一只大鼠,就藏在坑里边,但嫌坑中污秽,不想下去。”阿南道。
  小玄嗅着酒香,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俺见她肌肤细嫩衣裳漂亮,果然不好弄脏,于是自告诉奋勇,下坑里去帮她捉那只大鼠。”阿南继道,“没想那坑里还挺深,沟壑纵横,俺在黑暗中掏摸了三天三夜,终于捉到了那只大鼠,还一不留神弄断了三根肋骨。”
  玄教众人不觉间给他的叙述吸引住,水若心中愁困,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好笑,悄对小婉道:“这人好笨,一只大鼠居然捉了三天三夜,还弄断了三根肋骨,不过毅力可嘉!”
  小婉掩嘴悄笑。
  李不同逍遥郎君却是静静听着,一时都忘了喝酒。
  “等俺把大鼠交给那女子时,那女子甚是高兴,便送了俺一坛子酒作酬谢,说是她亲手酿的。”阿南道。
  “难得难得。”李不道。
  “你赚了。”逍遥郎君竟然道。
  “是啊!”阿南点点头,“俺也没想到这酒如此好吃,可惜只有一坛,每次出门便装些在这葫芦里,偶尔一口,快活胜仙。”
  李不拍拍腰头的葫芦,赧颜道:“我这里边也有好酒,本亦想分与你们尝尝,只是一吃此酒,便拿不出手啦!”
  小玄愈听愈奇,闻着那勾魂的酒香,正自心痒难挠,忽闻李不叫道:“哎呀,那边坐着的不是方兄弟么?”
  小玄转目望去,见李不正朝自己微笑,心中一个鹘突,猛想起在迷林之时,对他及惊虹七仙子谎报的名字就叫“方”少麒。
  “咦,少国师怎么在这里?幸会幸会!”逍遥郎君也朝他叫了起来。
  两人就像是刚刚瞧见他一般。
  小玄头大如斗。
  雪妃微微一怔,听称呼完全不对,只道是对方认错了人。
  “该来的终归躲不过……”小玄心中苦笑,侧过身压住嗓子朝邻桌作揖道:“李兄,逍遥兄!”
  他这一回应,水若同小婉便都瞧见了他,陡觉得此人背影熟悉之至,心中皆自诧异。
  “方兄弟这是要去哪儿?抱雪道长可还安好?”李不叫道。
  “蒙兄挂念,他老人家很好!”小玄微笑道。
  “迷林一别,甚是想念,这边有稀世珍酿,何不过来坐坐,一同喝两口!”李不又道。
  小玄早已按捺不住,心里虽然忌惮玄教众人识破自己,却也不愿在这几人前面露怯,索性起身走了过去。
  “来,尝一口!”李不把葫芦递与他,仿佛那酒是他的一般。
  “那就不客气了!”小玄接过葫芦,压住心底的急迫,作从容状饮了一口,登感一道香得出奇的辛辣自喉管直落入腹中,过处无不畅快,最奇的是,他何等之酒量,岂知只此一口,酣意即起,如卧山巅云端,如沐瀑底涛峰,整个人欲飞欲蹈快美胜仙。
  他从前喝到好酒,多少能说出点名堂,而眼前这酒,只知道好,至于好在哪里,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猪家客栈那十五年的水晶潭,糖妃那柔然国进贡的醉花阴,皇后那家酿的翡翠春,还有自己用玉红草酿造的天仙三步软,跟这酒一比,简直就成了淡茶白水。
  “没哄你吧?”李不笑望着他。
  “这酒叫什么名字?”小玄一脸销魂。
  “俺也不晓得,酒的主人没告诉我。”阿南道。
  “不如我来猜猜。”逍遥郎君忽道,望着他问:“这酒的主人,容颜风姿是否与酒一样,亦是世上无双?”
  阿南想都不想,立即点了点头。
  “那我知道了。”逍遥郎君道。
  “我也知道了。”李不道。
  “知道了?”小玄一头雾水。
  “难道……你不知道?”逍遥郎君盯着他微笑。
  李不也在瞧他,笑容有些古怪。
  “我知道什么了?”小玄云里雾中,暗自生疑。
  “来,坐下喝酒,其他的,时候一到自然便知!”李不意味深长道,拉他坐下,叫道:“难得相逢,咱们多喝几口!”
  接下一只葫芦便在桌上轮转,四人酒量过人,均有那千杯不倒的本事,只是今次所遇的乃是天地中数一数二的佳酿,不过数巡,赫皆有了七、八分醉意。
  小玄只觉神魂欲飞,早将此前对逍遥郎君的避忌、对李不的警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就连那头一回遇见的阿南也觉无比亲切。
  四人旁若无人地痛饮,时呼时嚷笑声满楼,皆俱兴不可遏,惹得玄教众人频频侧目。
  小玄心中有事,不敢贪恋太久,又怕给玄教等人瞧出破绽,遂起身作揖道:“多谢南兄的美酒及诸位盛情,只是在下还要赶路,先告辞了!”
  “兄弟,俺瞧你喝酒的模样就喜欢!怎么这就要走了?”阿南叫道。
  “着实有急事,来日相遇再共痛饮!”小玄歉意道。
  “你急什么呀!”李不指着逍遥郎君道:“这个老弟本事可大着呢,倘若有事耽搁了,包在他身上便是,铁定给你办妥!”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回敬道:“少国师,你旁边的老兄才是无所不能,你若有啥烦恼为难之事,只需请他出马,保管手到拿来!”
  “有些事情可是急不来的。”李不道,一把捉住小玄手腕,拉他坐下,“来来来,再喝几口!”
  小玄只好坐回椅上,心神不宁地与他们继续喝酒。
  “好酒!好酒!闻名已久,今日一尝,方知此酒确为天地中第一美酿!”李不忍不住再赞,仰颈大灌了一口。
  “悠着点啊,这酒喝完没处寻的!”阿南按不住叫道,却是见葫芦中的酒越来越少,不觉有些肉疼起来。
  “你这人,怎么忒不痛快!”李不喝道,忽吟道:“君不闻,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机缘散尽还复来!”
  阿南哈哈一笑,接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李不又继:“逍遥郎,师南生,将进酒,君莫停!”却是将原词中的人名即兴换了,忽改吟为歌:“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逍遥郎君原本优雅静气,此时赫也放浪形骸,击桌为节接着吟唱:“娇后昔时宴快活,美酿十坛万雄逐。南兄何为言少酒,只缘壶空难再酌!”
  一阙《将进酒》竟被他们改得乱七八糟,然却别有一种畅快豪放之意,教人心怀激荡。
  李不哈哈大笑,往身边的小玄肩上重重拍了一掌,声嘶力竭歌道:“不平生,凌云志,夜光潭畔共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如喊如啸,声荡满楼,声中沧桑悲怆之意绪越发浓郁,侵人心魄。
  小玄听见最后三字,蓦有所感,刹那间想起下山后的种种际遇。飞萝、师父等人的身影如梦如幻地浮现眼前,又如电如露如泡地逝去,再想起魂萦梦绕的四个师姐就在咫尺,然却无法上前相见,而因身世,不知自己还要浪迹天涯到几时,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满眼尽是温热。
  李不凝视着他,目中竟亦渐渐潮润起来。
  忽闻旁边一声低低哽咽,但见那个阿南不知为何,竟然失声悲泣。
  小玄心中诧讶,忽听三姬轻唤公子,转眼看去,却是另一边的逍遥郎君不知触动了什么,赫已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这四个,都是性情中人。”雪涵轻叹。
  “李大哥怎么叫他方兄弟,且还相识?”李梦棠悄忖,又想:“他们两个都是十分好酒,性情也近,无论哪里遇着,自然一见如故。”
  “这四人癫的,一葫芦酒抢得这等欢快,都是大男人,却如此又笑又哭的,羞也不羞!”水若强笑道,目光只留在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身上,越瞧越觉像极了深藏心底的那个人,忽尔忍耐不住,已是泪水盈眶。
  小婉牵握住她的手,眼圈也渐渐地红了,目光凝处,正是同一个背影。
  似应了水若的话,突然间,那桌上四人一起哂笑起来,眼角泪痕犹未干透,李不晃着葫芦笑叹:“都这酒惹的,都是这酒惹的……尔明明名曰快活,为何徒引伤悲!”
  李梦棠听见“快活”二字,心中一跳,她于天道阁参撰《周天诸灵榜》,观阅了从诸方诸界搜集来的海量讯息,可谓见闻广博胸罗万卷,立时想起一事来:“李大哥说的是酒名么,难道他们喝的便是那万千妖灵精怪每七年一争的……”
  正思间,忽闻师叔晏明低声道:“奇了!”
  朱晃见他面色凝重,遂问:“怎么?”
  只见晏明拿起一物,却是只深青色的八卦状罗庚,上刻天干地支阴阳五行,正时明时暗地闪烁着,道:“好生奇怪,这数月来,我们遍寻那遗孽不获,但以此宝卜算,那遗孽应该在东北方某处,明明昨儿尚在千余里外,怎么此宝忽然显示,那遗孽已在附近?”
  李梦棠听得心中一紧,抬眼朝雪涵望去,见她正盯着晏明手中之物,脸色有些发白。
  “莫非出了什么差错?”朱晃道。
  “这追魔六合卦自炼成之日起,便从未出过差错,我们在逍遥峰上用那遗孽穿过的衣物以秘法炼化,已印记在卦上,感应决计无误!”晏明斩钉截铁道。
  “在附近?大概是多近?”朱晃问。
  宴明仔细瞧了瞧手中的六合卦,道:“当在方圆三百丈内……不对,追魔卦在震,应在百丈之内!”
  “敢情那余孽送上门来了?”杨奕森然道。
  这时,听见他们交谈的水若同小婉也皆心中暗惊,生怕小玄真的到了附近。
  朱晃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们即刻分头去找!”
  “且慢!”宴明低喝,他眯眼望向窗边的桌子,目中稳现疑色。
  朱晃循着他目光瞧去,心头陡然一凛,那桌上的四个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的确都有些可疑。
  杨奕目光渐冷,也盯住了窗边四人。
  惟黎山老母不言不语,只是闭目安座。
  突见宴明目中精芒一闪,瞳底幻起层层难以察觉的异彩,原来已施展了太乙玄门的绝顶侦测法门——无相之眼。
  他目光从窗边四人身上一一扫过,细观了片刻,压着声道:“靠窗那汉子似乎是个狮子精!其他三个,倒非什么妖物。”
  “狮子精?没瞧见什么狐精狸妖么?”朱晃道。
  杨奕两眼却渐渐地亮了起来,他才思敏捷,记忆力更是惊人,盯着小玄的背影须臾,突道:“那余孽我见过,两位师叔请安坐,待弟子过去略作试探,便知这些人的底细!”
  “嗯。”晏明应了一声。
  “留神。”朱晃压着声道,“这几人来路不明,皆能收敛真灵,怕是有些手段。”
  杨奕微微一笑,优雅起身,一步步朝窗边的桌子走去。
  此时小玄背对着他,坐在两边的逍遥郎君及李不忽然稍侧过脸,齐以眼角掠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一冷一淡,杨奕心头莫明一懔,然他毕竟是地界第一大门派中的翘楚,且自出道以来,罕逢敌手,岂会轻易把人放在眼里,只是迟疑了一瞬,脚步放慢了些许,暗自提防。
  “快活快活!好生痛快,俺自打下山,就数今儿喝酒喝得最痛快!”阿南高声叫道,眼皮抬起,目光落到了渐渐行近杨奕身上。
  “大家且听我一言。”李不忽道。
  其余三人便静了下来,此时杨奕已走到小玄背后,森然停步。
  “我等四人本来天各一方,今日撞见,既是难得,更是有缘!”李不继道,“恰逢如此佳景美酿,岂可辜负,不如以这半葫芦残酒为证,结为兄弟如何?”
  逍遥郎君微微一怔,掠了小玄一眼,击桌笑道:“妙极!”
  小玄此时神飞意畅,登时忆起千翠山华浓庄中的结义,不禁魂魄俱动,亦应道:“好!”
  阿南却是一阵沉吟,半晌不语。
  “怎么,阿南兄弟不愿意么?”李不瞧着他问。
  “俺是一百个愿意,只是……”阿南道,“瞧得出,你们三个,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俺就不掺和了吧……”
  李不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上的葫芦问:“这酒是不是你的?”
  “是。”阿南应。
  “素昧平生,不过一面,你便肯将断了三根肋骨换来的美酒分与我们吃。”李不一把搭住他肩膀道,“吾等一见如故,这便是投缘,这便是兄弟!”
  阿南仍在迟疑。
  “男人只要一起喝过酒,一起流过泪,便可以做得兄弟!”李不道,声如熙日和风。
  小玄听得心中一凛,重重点头。
  “好!俺认你们做兄弟!”阿南击桌道。
  “请兄弟们随我立誓。”李不神情一凝,肃容祷告:“古今圣明,诸界至尊,从今起,吾等四人结为兄弟,日后福祸同担生死与共,如若有人相犯,必同仇敌忾周旋到底!”
  其余三人微微一怔,便跟着齐声念:“古今圣明,诸界至尊,从今起,吾等四人结为兄弟,日后福祸同担生死与共,如若有人相犯,必同仇敌忾周旋到底!”
  “我李不!”李不继道。
  “我师南生!”阿南道。
  “我烛鼎玄!”逍遥郎君道。
  “我崔小玄!”小玄只迟疑一瞬,便毅然说出了名字。
  这一句,他放开了一直逼住的嗓子,以原本的声音说出。
  一时楼中静了下来,玄教众人自不用说,雪妃却是一怔,心忖:“皇上定是虚报了个名字。”
  雪涵同李梦棠面色齐变,心中皆叫不好,水若同小婉大吃一惊,心都几欲停顿。
  李不奉起葫芦,一字一句道:“我等今日以此酒为证,实鉴此心,倘若背义忘恩,天地共戮万劫不复!”
  其余三人跟着念了一遍。
  李不又道:“我们今为兄弟,自该有个长幼之序,论年岁,这老大应该是我了。”
  阿南瞧瞧其余逍遥郎君及小玄,道:“不用问,我年岁当是比你们大些,这老二便是我了。”
  小玄爽快道:“那我就老四吧。”
  逍遥郎君笑道:“既然你都肯做老四,那我吃点亏,做老三又何妨。”
  “崔小玄?”杨奕这才开口,冷冷道:“果然是你么?转过身来让我瞧瞧,免得弄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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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有缘千里来相会
  “福分?”水若脸色一沉,冷冷道,“你这么喜欢那里,怎么不去!”
  “真珍洞岂是想去就能去的?”杨奕笑了笑,道:“倘若能去,我还真是乐意,便是守它个十年百载也心甘情愿。”
  水若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夏小婉皱皱眉头,咬了咬唇,雪涵同李梦棠皆沉着脸。
  小玄胸口生痛,一阵难过。
  杨奕笑着摇了摇头,转向两个中年男子,道:“晏师叔、朱师叔,你们奔波数月,可有寻获那遗孽的踪影?”
  “果然是晏师叔和朱师叔……”小玄心中暗懔。
  原来那五短身材的便晏明,于重元子门下排序第十五,深谙追踪之术,修如意神游,能上天入地信步诸界,除此之外,御甲术的造诣亦极深,能役千百神魔鬼怪。
  那高瘦身材的是朱晃,于重元子门下排序第二十三,修如意乾坤中的机关法门,各种光怪陆离的陷阱术自成一家,更炼就一只神出鬼没的如意巨手,专擒邪魔。
  两人于玄教中任灵官之职,乃玄教遣入尘世的使者,专门追捕四方邪魔,于尘世中的名头尚在易寻烟等人之上,世人敬称双日天师。
  “本来有点眉目了……”朱晃摇了下头,道:“我等正要去寻他,然天下风云突变,教尊命我等先去助你方师弟,铲除暴君以还人间清平,方为当今首要大事。”
  “两位师叔上逍遥峰,果然是冲我来的……”小玄心中苦笑,“眼下去助方少麟,要对付的却依然是我这个‘暴君’……”
  雪妃在对面凝望着他,眼眸中满是忧色,心中悄叹:“如今天底下几乎人人恨他,倘若给这些玄教高人发现是他,只怕便要即刻发难。”
  “只能容那孽畜再逍遥多几天了!”杨奕叹道,“可恨玄狐一脉最擅蛊惑女人,天地之中,不知已有多少女子深受其害!九师叔心性高洁,方得执掌太幻图,却亦把持不住,真谓一时糊涂矣!着实可惜可叹!”
  逍遥峰四姝皆沉着脸,一声不吭。
  小玄心头突突直跳,一腔沸血皆涌上了脸,他深吸口气,心如刀割地思道:“师父因我,竟遭如此羞辱!”
  雪妃讶然地望着他。
  “卓奕,吃饭,莫论长辈长短。”黎山老母淡淡道。
  杨奕苦笑道:“我只是一时感慨,深为九师叔不值,几位师妹切莫往心里去。”
  “你三师伯的话,没听见是么?”晏明豆眼一翻,朝他瞪了一眼。
  “是我言重了。”杨奕笑道。
  “小婉。”水若忽道,“这里有人嘴巴好臭,我们换张桌子吃饭!”说着站起身,端着碗筷坐到旁边的空桌上去。
  “我陪师姐。”小婉道,也捧着碗跟了过去,同水若坐在一起。
  “哎,瞧我!”杨奕抱屈道,转目望向李梦棠,柔声道:“梦棠,你不会也怪我吧?”
  李梦棠眉心微蹙,道:“倘若你再说这种话,一会各自赶路。”
  “不说了,不说了!”杨奕迭声道,这才住了嘴。
  吃了一会,水若放下筷子,对小婉道:“我吃好了,到廊上透透气去。”
  小婉觑了眼她的碗,叹道:“你怎吃这么少?”
  “饱了。”水若应,起身穿过几张桌子,迳往游廊走去,出到外边,又直行至边角处方才停下,扶栏远眺。
  雪妃瞥了廊上一眼,忽对小玄悄声道:“我去会就来。”
  小玄点了下头。
  雪妃离座,也往游廊走去,佯作观景,悠悠逛到雪若旁边。
  此时两人位处游廊角上,玄教众人给墙壁挡住,而小玄所坐之处恰能通过一扇窗户斜里望见她们,忽见水若转过身来,一头扑入雪妃怀里,雪妃紧紧抱住,姐妹俩肩膀皆俱轻颤,似在哭泣。
  水若身子不住拭泪,悲恸难抑,雪妃轻拍着她的背心,目中蕴泪。
  姐妹俩低声交谈,此时相隔甚远,周围又嘈杂,小玄暗运真气,凝集耳力去听姐妹俩说话。
  “你要去哪?怎么不在宫里?”水若问。
  “你呢?怎么下山来了?”雪若不答反问。
  “教尊说当今天子长恶不悛、罪贯满盈,已是天地难容,天下人人可诛……”水若说到这里,忽地停住了话头,瞧了瞧姐姐。
  “小声点!”雪若道,悄往小玄这边掠了一眼,心中怦怦直跳,生怕雷霆震怒,所幸皇帝依旧埋头吃饭,料是没有听见。
  水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问:“同你一起的那个是谁?”
  “是……是宫里边的人。”雪妃含糊应。
  水若只道是宫里派出来护送她的禁卫,没再多问,把声音压得更低,接道:“教尊说,天道循环,今已至更朝换代之时。我教四代弟子方少麟乃天玑星降世,不日将成人间新君,命各处门人入世助他。我师父因过闭门修行,我们师姐妹几个随三师伯下山,前往大泽去助方少麟。”
  小玄听得一清二楚,不由低头苦笑,嘴里吸汲着米线,然却完全不知滋味。
  “就是这个方少麟突然出兵云州,阻断了皇朝军的后路……”雪妃低声道:“爹爹与娘亲因此给困在坠星岭,爹爹还受了伤,这消息你知道么?”
  水若点点头,目中泪光流转,道:“听说方少麟目下正率部扼守在铁峡关,乃云州通往中州的必经之路,我随三师伯下山,既是奉教尊之命,也是为了去见他,盼他看在同门之谊的份上,到时能网开一面,让爹爹过去。”
  “此事难了。”雪妃摇头道,“他今非昔比,做的是大事,天下瞩目,你不过只是同门小辈,岂能求得动他?”
  水若默不作声,心知姐姐说得没错。
  雪妃叹道:“况且爹爹给南宫阳困在坠星岭,人马伤亡过半,能否到铁峡关还是未知……”
  水若泪如雨下。
  雪妃瞧得心疼,取出帕子为她拭泪,又道:“娘亲飞符传书与我,说爹爹伤势极重,需回天灯续命,要我设法送过去。”
  水若立时道:“我二师姐医术高明,她炼制了一种丹药,唤做千珍守元露,用料极珍,能起死回生,我跟她求了一滴,本想悄悄给爹爹送去……”
  听见千珍守元露,小玄心中一动,转身悄朝李梦棠望去,恰逢她无意间游目过来,赶忙回身垂下头继续吃饭。
  李梦棠微微一怔,忽尔呆住,只觉对桌那人的背影无比熟悉。
  “别看。”雪涵低声道。
  李梦棠回过头来,见雪涵不动声色地打了个眼色。
  “是他。”雪涵压着声道。
  李梦棠心口猛然疾跳起来,强抑好一阵,方才压下再次转头的冲动。
  “这路上始终与同门一起,正愁无法送药,这下好了!”水若接道,将一只小瓷瓶交与雪若,“药藏在丹丸里边,咬破服下即可,姐姐先带去给娘亲,我见过方少麟,便设法赶来与你们会合。”
  “眼下兵荒马乱,你一定要处处留神。”雪若叮嘱道。
  “姐。”水若叹了口气,迟疑道:“今上不仁,世人皆欲诛之而后快,你在宫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须及早思量脱身之策。”
  雪若默然不语,眼角又朝皇帝瞟了一眼,心下黯然。
  “姐。”水若心疼地抱住她。
  “你回去吧,免得出来太久,教人生疑。”雪若道。
  姐妹俩握紧双手,凝视彼此的眼眸中泪光闪动。
  雪若回到桌前,见皇帝目光追着水若,直随她回到座中,低声道:“陛下瞧她,可是与妾身长得甚是相像?”
  “她是谁?”小玄佯做奇怪。
  “她是妾身的胞妹,我爹说她根骨与众不同,自幼便送到山上修行,没想在这里遇见。”雪若道。
  小玄哦了一声,悄盼她说下去,又怕她起疑心,只道:“她可知晓令尊受伤之事?”
  雪妃点点头:“她给了我一样仙家的丹药,要我带去与爹爹服用。”
  小玄道:“如此甚好。”
  就在这时,店小二过来,收去几只空碟空盘,换了茶水,在小玄跟前留下一张对折的小纸条,转身走了。
  小玄微微一怔,把纸条捏在手心里打开,见上边写着一行秀丽小字:“走,两位师叔要捉你。”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是雪涵的字迹,在逍遥峰之时,这个大师姐就常代崔采婷教他读书写字。
  小玄一阵紧张,暗忖道:“三师伯心地仁慈,多半不会太为难我,可是两位师叔嫉恶如仇,行事雷厉风行,只怕真要捉我上凤凰崖见教尊……我若被擒,坑了自己也罢,救不了老丈人可就糟了!”
  他愈想愈惊,只是玄教众人的两张桌子就在楼梯口边上,如此走过去,就算几个师姐不声张,但那个杨奕可是见过一面的,倘若还记得自己的样子,便要坏事。
  “当真动起手来,不知走不走得脱?我独自一个或许还有机会……”小玄担忧地瞧瞧雪妃。
  他早已耳闻两位师叔的厉害,非但修为高深,追踪、陷阱及御甲诸术更是名扬天下。
  况且还有个杨奕,在逍遥峰上可是交过手的,只记得当年败得稀里糊涂,连人家的修为究竟有多高都没摸清楚。
  另外,大义面前,三师伯黎山老母到底会不会出手,还是个疑问。
  他如坐针毡,正苦思脱身之策,忽听楼梯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安老板连声招呼:“楼上请楼上请,少爷少奶奶们留神脚下!”
  转眼一行人走上楼来,有人道:“店家,你这里哪儿赏景最好?”
  一听这声,小玄心中不禁一跳,转头悄望,只见一男三女站在楼梯口,竟是逍遥郎君同他那三个贴身丽姬。
  四人皆是华衣丽裳,犹如某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携眷出游,不同往时的是,今次三个丽姬未裹面纱,皆以真面目示人,她们个个都是绝色,同逍遥峰四姝交相辉映,一时间,楼中争妍斗艳丽色无边。
  旁边的店小二眼花缭乱,他自打出世以来,几时见过这么多天仙般的女人同现眼前,只瞧得目瞪口呆。
  “坐窗边最好,赏景窗边的位置最好!”安老板忙应。
  逍遥郎君抬眼朝窗边看去,恰与正在悄窥的小玄四目相对。
  “不好!”小玄暗叫,心忖此君太过耀眼,倘若这时跟自己打招呼,势必会将众人的目光引过来。
  所幸逍遥郎君只是掠了他一眼,目光便转开了,并未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三个丽姬更是一脸傲色目不斜视。
  小玄悄吁了口气,赶紧回头继续吃饭,心中却又奇怪,逍遥郎君为何如此识趣。
  “这几人邪里邪气,来路怕是不正。”杨奕低声道。
  晏明及朱晃皆盯着逍遥郎君,若有所思。
  “我们有事在身,莫要旁生枝节。”黎山老母道。
  安老板将逍遥郎君一行引到窗边,见靠窗的两张桌子都坐了人,瞧瞧小玄同雪妃衣饰非俗,不似好惹的主,遂转到另一桌,觑见那汉子的碗中已空,便要赶人:“客官不是要赶路么,吃好了便把帐结了吧!”
  “再来盘葱花炒鸡蛋。”汉子慢悠悠道,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安老板错愕,不禁气结。
  “这位置赏景,的确不错。”逍遥郎君瞧着窗外道,身边的龙九公主探手入袖,拈出片的薄薄叶子来,柔荑轻轻一弹,叶子便离了指尖,飘飘落在那汉子的跟前。
  “这片叶子,跟你换这张桌子。”龙九公主对汉子道。
  汉子的目光落在叶子上,但见脉络清晰,做工精美,流耀着黄澄澄的芒彩,毫无疑问,是片成色十足的黄金叶子。
  一旁的安老板只瞧得两眼发亮。
  “不换。”汉子竟然道。
  “不换?”安老板叫了起来,“瞧清楚,这可是片金叶子!”
  “金子虽好,然这一窗景色愈佳矣,君不闻,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那汉子摇头晃脑地吟,指尖搭住金叶,慢慢地推回桌子的另一边。
  龙九公主黛眉一轩,就要发作。
  逍遥郎君却抬手拦住,转过身望向那汉子。
  那汉子抬起眼皮,迎住了他的目光,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逍遥郎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汉子,似乎在品鉴什么古玩宝器。
  那汉子也从容不迫地瞧着他,两人皆俱不烟不火,一团和气。
  “想要赏景……”那汉子微笑道,“不如一同坐坐好啦,我这葫芦里恰有好酒,共饮几口可好?”
  “好!”逍遥郎君竟道,一掀袍角,怡然入座,三个丽姬微愕,依然立在逍遥郎君身后。
  “你运气不错。”汉子拿起跟前的大葫芦,轻晃了下,笑道:“此酒可是无上佳酿,世间难寻的……”
  “少爷要尝些什么?小店的汤锅……”安老板赶忙推介,那片黄澄澄的叶子,更加证明了眼前的贵客是个豪爽的主。
  “好的只管上。”逍遥郎君挥了下手。
  安老板连声应喏,欢欢喜喜地去了。
  忽尔一股酒气四溢,满楼皆香,原来那汉子拔开了葫芦的塞子。
  尚隔着七、八步远,小玄竟然闻得清清楚楚,身子不禁打了个激灵,只觉奇香无比。
  汉子眯眼对着葫芦口深深吸嗅,拿起来喝了一口,整个人夸张地哆嗦了下,咂了咂舌,仿佛尝到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世外仙酿。
  逍遥郎君静静地瞧着他。
  “尝口?”汉子陶醉地吐出口气,将葫芦小心翼翼地朝他推了过去,仿佛碰触的是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
  龙九公主一把抓起葫芦,取了桌上的杯子,便要倒酒。
  “且慢!”汉子急声叫道。
  龙九公主停住手,冷冷地注视着他。
  “此酒非同寻常,沾了俗物,便要将这奇酿糟蹋了!”汉子念念叨叨道,“我这葫芦其貌不扬,实则是个宝贝,此酒离了原来的坛子,便只有它可以相配了!”
  “我家公子什么酒没尝过,这等啰嗦!”龙九公主瞪眼道。
  逍遥郎君微微一笑,从龙九公主手上接过葫芦,就着葫芦嘴便饮了一口,竟然半点不嫌腌臜。
  他身后三姬俱是眉心微蹙,暗自诧异,却见逍遥郎君仰首往椅背一靠,闭起了眼,半晌不语,不由越发奇讶。
  “怎样?”汉子笑问。
  逍遥郎君轻吁了口气,道:“世上无双。”
  小玄听得惊奇,忽闻有人叫道:“咦?好香!好香!”
  众人望去,见楼梯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身材魁梧,腰头悬着只皮表斑驳的灰褐葫芦,满腮胡须,两道粗浓的眉毛底下配的却是一对昏昏沉沉的眼,如醉似睡。
  “李大哥!”雪涵同李梦棠齐声轻唤。
  “雪姑娘,李姑娘,你们在啊。”那人随口应了一声,站在楼梯口东张西望。
  “是他!”小玄一眼便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在迷林中遇见过的李不。
  李不鼻子用力地吸嗅几下,眼睛从小玄身上扫过,停在了逍遥郎君手中的大葫芦上。
  “李大哥,不如这边一起坐坐。”李梦棠起身招呼,一脸敬意。
  “好香的酒!”李不咂咂唇,朝她摆了下手,着魔似地朝逍遥郎君走去。
  “好大的架子!”杨奕冷笑一声,心中暗恼此人没把李梦棠放在眼里,问:“这人是谁?”
  “别乱说话,是天道阁四绝其一的李不大哥。”李梦棠低声道,有些不满地掠了他一眼。
  “便是那个名号天影,至今未尝一败的李不?”杨奕想了想道。
  “正是。”雪涵应,也是满面敬色。
  “他遇见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对手啊?”杨奕哂然一笑,他乃太乙玄门四代弟子中的翘楚,对这种江湖草莽还真瞧不入眼。
  黎山老母忽然微抬眼皮,朝李不的背影望了一眼。
  晏明与朱晃却是对望一眼,眼中隐有疑色。
  李不走到逍遥郎君身旁,忽然咦了一声:“是你?”
  “是我。”逍遥郎君连头都没回。
  “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不笑问。
  “我听闻这夜光潭景色奇佳,便过来转转,瞧瞧是否名副其实。”逍遥郎君停了下,这才转过身来,星似地漆眸盯着他:“你呢?又怎么会来此处?”
  “我?”李不微笑道,“我来会会故人。”
  两人四目相交,似乎皆在对方的眼里寻探着什么。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4:35

(第二回)夜光潭
  雪妃睁大眼睁,还以为自个的耳朵听错了,好一会方道:“陛下是说,要亲自送灯去云州?现在就去?”
  “没错。”小玄点了下头。
  “陛下乃一国之主,何等之尊贵,岂可亲身涉险,且还走得如此仓促?”雪妃大惊道。
  “救人如救火,令尊身受重伤,半刻耽搁不得,朕快去快回就是。”小玄道。
  “陛下是要一个人去?”雪妃讶问。
  “要是给别人知道,那便走不成了。”小玄应。
  “这可如何使得,倘若有丁点儿闪失……”雪妃更是吃惊,心中虽万分感激,然却晓得大为不妥。
  “顾不得这许多了,大军出征须诸方筹备,且阻力颇多,皇后及汤相都极力反对,一时半会无法成行的。”小玄道。
  “可是……”雪妃道:“陛下忽然没了踪影,这宫中岂不大乱了,皇后娘娘定要急坏的!”
  “让她急去!”小玄着恼道,想起皇后先前那恶语,心犹愤愤难平。
  雪妃诧讶万分。
  “我会小心的,且会速去速回,先用宝灯先将令尊的伤势稳定住,待回来再设法调兵解围。”小玄又道。
  “陛下冒险救援,于妾身恩重如山,可是……”雪妃眸中泪光隐闪,哽咽道,“此处距云州远隔千余里,陛下又如何能速去速归?”
  “这个无妨。”小玄道:“我有一驾宝车,可日行数百里,云州距此不过千余里,估摸三、四天便能走个来回。”
  他心中断定,皇后找不到自己,非但不敢声张,多半还会设法对外隐瞒,短时间内料无大碍。
  雪若心潮激涌,凝眉思量了一阵,忽尔朝他拜了下去,道:“既然如此,只求陛下带妾身一块去!”
  “这……”小玄愕住,赶忙扶她起身,道:“那里可是凶险之地,你如何去得……”
  “陛下乃万乘之尊尚且去得,贱妾如何去不得!”雪妃不肯起身,毅然道:“陛下孤身赴险,援救的乃是妾身父母,教妾身焉能安心作做那壁上观!”
  小玄一阵迟疑。
  “妾身在家之时,曾随娘亲学了些许法术医理,虽皆不足挂齿,但遇情急险恶处,或能为陛下添点微末之力。”雪妃苦求道。
  “好吧!”小玄心忖这会可不是婆妈的时候,道:“事不宜迟,我们现下就动身,把宝灯送过去,争取早点赶回来!”
  雪妃立时起身,道:“陛下请稍待,妾去取灯即来。”
  小玄点点头。
  雪若快步进入里间,唤过正忙着在帐中熏香的冰儿,低声细细嘱咐了一阵,这才取出一只白狐香袋,却是她的随身法囊,将回天灯收入其内。之前为了去雍怡宫见皇帝,穿戴得甚是整齐,心忖此去路上不便,遂拔去鬓上的玉簪珠钗,用一条飞鸾入云锦罗抹额束紧云发,再将宫装脱下,换上一身淡素衣裳,方从里间出来见皇帝。
  小玄见她换了装束,虽是素衣淡妆,却仍难掩丽色,柔媚中反多了一种别样的飒爽风姿,心中喝采,同她走出阁外,瞧瞧周围,就往前庭行去。
  雪若也不发问,只慢半步静静地跟着。
  两人来到一个空阔处,小玄生怕骨龙动静太大,便顾不得可能被荡魔堡的人追踪,从如意囊中祭出鹿蜀车,携雪妃乘了,挥起八爪炎龙鞭,驾驭宝车望空飞起。
  未及数十丈高,就惊动了一队在迷楼上空巡逻的凤翎卫,高声呼喝包抄过来。
  “扶稳!”小玄轻唤,气贯宝鞭,炸出数团赤焰,四头鹿蜀迈开劲蹄,风驰电掣般朝高远处驰去,顷刻间,已将那队凤翎卫远远地抛在后方。
  “好神骏!”雪若赞了一声,道:“是鹿蜀么?”
  她乃仙家之后,本就见闻广博,又知当今天子不是凡人,况且还交结了许多奇人异士,见他有此宝车,并没太过奇怪。
  小玄应了一声,忙中朝旁乜去,见她手笼袖中,却能稳稳地安坐座中,心中颇诧。
  四头鹿蜀蹄下生风,于百余丈的空中疾驰。小玄知晓云州大致在玉京的西南方,遂辨认星辰方位,一路向西南飞奔。
  “陛下可知云州在何处?”雪若问。
  小玄摇了下头,道:“我们只往西南走就是,到时路上再找人问问。”
  “陛下说此车日行数百里,就算半刻不停,只怕也要一、两天的工夫才能到云州。”雪若道。
  “我们加紧赶路,估摸可以节省几个时辰,只是辛苦了这几头灵兽。”小玄道,“你在车上将就着睡会吧。”
  “他从前何曾如此体贴过,这半月来变化好大……”雪若心中生出一阵奇异感觉,轻声道:“这路上还要走好久,陛下不如教教妾身怎么驾驭这车子,也好替换。”
  “不用。”小玄摇了摇头,“这鞭子并非车子的原配,须得以真气注入,发出火焰方能驱驭这几头灵兽。”
  “这个倒是无妨,妾身在家之时,也曾随娘亲修习过一阵子培元炼气。”雪若道。
  “此去云州尚远,这一路需要耗费的真气甚多,你只管歇着。”小玄道。
  “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尚且亲自驾车……”雪若停了下道,“妾身倘若不能分担些许,心里边如何安稳?又如何睡得着觉?”
  “没事。”小玄心底一阵冲动,几乎就想告诉她,自己不过是个顶冒的假天子。
  “陛下就让妾身试试嘛!”雪若娇声唤道。
  小玄心头一荡。这半月来,每次去栖霞宫看她,她皆冷淡以对,连笑容都甚是吝啬,又何尝有过这等娇蛮语气。
  “如果妾身累了,再换回给陛下可好?”雪若坚持道。
  小玄只好答应,当下将她从后座扶到前边,把八爪炎龙鞭交到她手里,再教她如何挥甩,如何注入真气。
  雪若秀外慧中,过不多时,便已掌握了要领,只不知是否因为真气不济,还是功法与八爪炎龙鞭性相不合,只能发出极淡的丝缕火焰,所幸四头鹿蜀早已给炎龙鞭驯服,依旧乖乖顺从。
  此后两人轮换驾车交替歇息,不时说说话儿,漫漫长夜竟似短了许多。
  到了第二天,两人心皆急迫,依然一路疾驰,中途不曾停歇半刻,那四头鹿蜀果然神骏,始终未见一丝疲态。
  眼见日渐西沉,小玄遥遥望见底下路过个小镇,旁边挨着个湖,空中鸟瞰宛如一颗碧蓝色宝石,除此之外,周遭百十里俱是高大怪石,宛如朝天而立的宝塔巨戟一般,景观甚是奇特。
  “你饿不饿?”小玄忽问。
  “不妨。”雪若应,反问道:“陛下饿吗?”
  小玄本欲继续赶路,却担心把她给饿着,想了想道:“这一路急赶,怕是已近云州了,我们且去弄点吃的,正好顺便去问个路。”
  “陛下说的是,这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雪妃点头应,她心里也是急欲赶路,然却生怕饿着了皇帝。
  小玄当即按下车头,寻镇外一个僻静处下降,落到地上,将鹿蜀车收回如意囊中,这才同雪妃往小镇行去。
  “等等。”雪若忽然轻唤一声,秀眸在小玄身上转了几转,最后落在他的脸上。
  小玄见她盯着自己的脸,猛然省悟,自己戴着形貎狰狞的七邪覆,进到镇子里怕是要吓着人,还有身上的玄色纱袍绣着龙纹,明眼人一瞧便知是皇室之物,不由一阵踟蹰。
  “不如陛下暂且在这里歇息,由妾身进镇子去问路和弄吃的。”雪若道。
  小玄沉吟片刻,忽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可曾见过朕的脸?”
  雪妃心中奇怪,不知皇帝为何突发此问,只得应:“陛下从未在妾身面前摘除过面具,因此不曾见过。”
  小玄又问:“前阵子的仙灵大会,你可有去观看?”
  “妾身乃冷宫之人,未得宣召,焉敢擅去。”雪妃淡淡道。
  “那就好。”小玄悄自嘀咕一声,舒了口气。
  “陛下说什么?”雪妃不解地望着他。
  “朕问你。”小玄道,“想不想瞧瞧朕的样子?”
  雪妃怔了下。
  “要不要看?”小玄笑问。
  “陛下如果愿意,妾身自然是想的。”雪妃小心翼翼地应答,心中怦怦直跳,情知此事极是难得,皇帝如非对自己极其信任,是决计不肯示与真面目的,这等恩宠,宫里边似乎还没有哪个得到过。
  “那好,今日便与你瞧个清楚罢。”小玄两手搭扶住七绝覆边沿,忽然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完全适应了这张邪恶的面具,非但如此,此刻心中竟然生出一种难分难舍之意,不禁暗吃一惊。
  雪若屏住了呼吸。
  小玄深吸了口气,心中一狠将面具轻轻地揭了下来。
  刹那间,雪妃目瞪口呆。
  穿透树梢的月光浸染了淡淡的青辉,柔柔地洒落在一张眉轩目秀的面容上,小玄笑意晏晏,暖如和风。
  在此之前,雪妃曾经多次想像过面具后边的那张脸是个什么样子,浮现脑海中的张张面容不是凶神恶煞,便是暴戾狠辣,如若皆不是,那也至少是一张阴鸷险恶的脸,怎么都没料到,竟然是这样一张阳光灿烂的面容。
  一时间,她完全无法将眼前的面容跟那个残暴恶毒穷凶极恶的天子联系在一起。
  小玄笑容依旧,将外边的纱袍脱下,露出内里的兜元锦来,但见色如皎月,袖口袍角无风自飘,愈衬得他仪神隽秀器宇非凡。
  雪若懵呆着,两眼直直地望着他,她终于看清楚了一直深藏在面具的漆黑眼洞中的那双眼睛,竟是水般清澈星似明亮。
  小玄将脱下来的纱袍麻利地对叠几下,同七绝覆一起收入如意囊中。
  “其实……天子的容颜就该是这样子的呀!”雪妃忽尔释然,不由暗嘲自己此前胡猜瞎想。
  “这下可以了吧,我们进镇去。”小玄道。
  雪若静静地跟着他,从前她总是害怕去看皇帝的脸,这会却忍不住频频从旁悄窥。
  “对了。”小玄转头道,“人前莫要说漏了嘴,如果有谁问起,我们就以兄妹相称好啦。”
  雪若赶忙垂下眼睫,只应道:“折煞妾身了。”
  两人从林中走出,过了一座石桥,进入小镇。见镇内灯火稀疏,房屋与中原颇为不同,多以竹料筑成,爬满藤萝,甚是简朴清幽。
  他们沿街走了百余步,见前方湖边有座竹楼灯火甚明,料是酒家客栈之类,遂朝之行去,待到近处,瞧清楼前挑着杆酒望,上绣“夜光酣”三字,果然是家酒肆。
  两人进入肆内,便有小二迎着,见了他们,面有诧色,原来此地甚是边僻,往来多是饱经风霜的马帮货商,几时曾见过这等俊秀的一对璧人。
  店家闻声过来,见他们两个貌若天人,也不禁暗暗讶异,又瞧他们衣裳虽然简素,却是质地华贵,心道好生意来了,忙将两人迎往二楼。
  小玄与雪若上了二楼,见七、八张桌子空着,唯窗前坐了个汉子,跟前放了只大葫芦,正捧着碗米线埋头吃着。
  店家将两人引到另一张临窗桌前,笑容可掬道:“小店这位子最好,乃是赏景之绝佳处。”
  两人朝窗外一望,却是俯临湖水,月光下,但见水色碧蓝,荡漾着梦幻般的亮彩,几不似人间能有,湖岸上满是细密的凤尾竹,于夜色中晕融成一片片朦胧的绿,与湖水交相映衬,画境般醉人魂魄。
  两人轻吸了口气,小玄赞道:“好美!”
  “这湖叫做夜光潭,待到后半夜,水上奇光晃耀,还有更动人处。我们这里边远,周围又都是大石,路不好走,因此知者不多,然此湖实是云州最美的湖。”
  店家答。
  “此处是云州地界了?”小玄忙问。
  “此地以这湖为名,叫做夜光镇,位处云州与中州交界处,隶属云州。”店家答。
  “店家贵姓?如何称呼?”小玄问。
  “免贵,小人姓安。”店家毕恭毕敬应道。
  “安老板可知晓坠星岭在何处么?”小玄问。
  安老板面色微变,道:“坠星岭向西南去,距此二百余里,咱云州的晶墨玉便是出自那里,不过那边眼下可去不得。”
  小玄佯做不明,问:“这是为何?”
  “皇朝兵与云州兵正在那里厮杀,听闻云州兵还到处抓人,把方圆百里的百姓都捉光了,据说要修筑什么圣坛。”安老板道。
  “店家!”坐窗边的那个汉子忽插声问:“借问下,那圣坛建在何处?有甚用处?”
  那汉子衣衫粗鄙,只叫了一碗米线,安老板爱理不理道:“这个咱哪晓得,只听那边过来的客人说,千万莫去,否则有去无回!”
  小玄正要细问,却见店家摆摆手道:“还是莫说这个,两位贵客莅临小店,不知想尝些什么?小店的汤锅最是地道,把那羊肉、狗肉、驴肉做一块炖,色香味俱全,佐以小店自酿的美酒,尝了教人还要再来!”
  小玄听得心馋,却虑汤锅费时太多,道:“还是来点简单的吧,就上些汤面什么的好了,我们吃完赶路。”
  那店家颇显失望,又道:“我们云州的米线,也是十分美味的。”
  小玄便要了两份米线。
  过不多时,小二捧了个大盘过来,上盛两碗热汤,两份米线同鸡脯肉、猪肚头、乌鱼肉及油发鱼肚等几碟伴菜。他自后厨出来,一路就只顾贪看雪妃,走到桌边,不料脚下给椅脚绊着,身子一晃,手上拿不稳,碗里的汤汁猛地甩出,顿时泼了小玄一身。
  那汤乃是泡米线用的肉汤,上面覆着热油,滚烫无比。
  雪妃吃了一惊,只见安老板快步奔来,朝小二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么?
  废物!”
  只因“废物”两字,德妃便命丧皇帝脚下,此事已传得宫中人人皆知,雪妃心中暗叫不好,生恐皇帝就要暴起伤人,迟疑了瞬息便伸出柔荑,轻轻牵住了小玄的手。
  若在从前,她也不敢轻易阻拦,但经这半月来的相处,不觉间对皇帝已感比往时亲近不少,此时方能鼓起勇气。
  岂料皇帝笑吟吟的,也不生气,只道:“没事。”
  雪妃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只觉今时的皇帝与往日真个判若两人。
  安老板忙不迭用袖子帮小玄揩拭,口中连声陪罪。
  小玄道:“我自己擦好了,去忙你们的吧。”
  安老板这才罢了手,喝骂小二再去上汤。
  小玄道:“对了,烦店里再蒸几个馒头,切两斤熟牛肉,我们要带走。”
  安老板迭声应了,赶忙去后厨安排。
  小玄回过神来,见雪若正牵着自己的手,几根兰指微微轻颤,不由心头一跳,瞬时想水若来,心中又是一疼,还道雪妃是怕自己烫着,忙道:“没事,我身上的衣服是宝物,水火难侵的,没烫着。”
  雪若怔怔地望着他,松指缩了回去,却见嘴角慢慢弯起,欢喜道:“陛……
  哥哥真是改变了许多。”
  小玄陡然警醒,心中暗忖:“我可别一下子跟那恶魔相差太多,免得她生疑……”旋即又想,“她便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早晚都是我大姨子,难不成还能瞒她一辈子……”
  须臾小二重上了热汤,小玄同雪若下了米线,拨入伴菜,正吃间,忽闻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有许多人上楼。
  “客官们楼上请!”安老板的声音。
  “劳驾快些上菜,我们还要赶路。”一个清逸声音响起。
  小玄本没在意,听见这个声音,登时心头一颤,此时他恰好面对着楼梯口,抬头望去,见安老板引着一个女子率先上来,那女子妙目朝店里随意扫了一下,瞧见小玄,顿时愣住。
  两人四目相交,各自诧讶。那女子长削肩瘦腰,模样柔弱,然鬓若刀裁颊如剑削,一双湛然有神的妙目隐蕴威仪,正是雪涵。
  “大师姐!”小玄喉头一哽,就要叫出声来,却见雪涵迅朝他打了眼色,张唇比了个口型,便即转过身去,招呼道:“师伯、师叔这边请。”
  小玄见她神色有异,心中疑惑,旋见从楼梯又上来一人,却是个鬓如霜雪慈眉善目的老妇,手柱长杖一身仙风瑞气。
  “三师伯!”小玄一眼便认了出来,老妇正是黎山老母。
  在她后边,又有两个中年男子跟着上楼,一个狮鼻豆眼,五短身材,穿一领云鹤大袍;另一个却是身材高瘦,长耳短须,头戴星冠足踏芒鞋。两人五官虽皆粗俗,瞧去却偏是古风峥嵘令人不敢逼视。
  小玄猛然想起,上次离开千翠山之时,乙鹤道长曾经告诉自己,他的两个师叔晏明、朱晃已经上了逍遥峰,怕是为他而来。
  “难道是他们。。。。。。”他郑惊疑,又见一个身穿白袍、腰悬长剑的青年男子出现在楼梯口,但见天庭饱满刀眉方额,目中精芒如电。
  “是他!”小玄心中暗叹一声,原来此人乃是重元子门下首徒洞玄祖师的得意弟子,姓杨名奕,据说根骨奇佳天资过人,深得洞玄祖师衣钵,一门炼魔剑法出神入化,更得重元子亲赐随身多年的神兵——清明宝剑,已隐为太乙玄门四代弟子中的第一人,名号辟邪公子,于地仙界极是响亮。
  小玄之所以认得他,乃因一年多前,大师姐雪涵同二师姐李梦棠回山不久,此君便也上了逍遥峰,口称恰巧路过,顺道上山来拜见师叔。
  小玄当时见他似对李梦棠有意,心中颇不痛快,便以切磋之名与之交手,然却输得灰头土脸莫明其妙,因此印像甚深。
  杨奕上了楼,便稍侧身子,朝后边道:“几位师妹这边请。”
  旋见三个仙子似的少女鱼贯上楼来,小玄胸口一震,原来正是李梦棠、程水若及夏小婉三个师姐。
  “怎么不见师父?”小玄暗觉奇怪,隐隐不安。
  雪涵忙前忙后招呼众人入座,有意无意地阻挡众人的视线。
  小玄心中怦怦直跳,装作要看窗外风景,掉转过椅子,背对着玄教众人。
  就在此际,雪妃与水若几乎同时瞧见了对方,姐妹俩微微一怔,目中大有诧讶之色。
  玄教一行人分两桌坐定,几个晚辈摆碗放箸烫杯斟茶,雪若同水若各自转开头去,不再对视。
  小玄眼角偷望,见几个师姐皆寡言少语,脸上几无笑容,心中甚是难受,忖道:“倘若不是出了我的事情,她们又怎会如此……”
  雪妃生怕玄教众人瞧见自己与水若长得相像,也悄转椅子,边吃边赏窗外景色。
  过不多时,店家店小二已上了饭菜,逍遥峰四姝默默吃饭,一个个似是心事重重。
  “多吃点。”杨奕瞧瞧她们,轻叹了口气道:“九师叔上凤凰崖,也未必不是好事,真珍洞乃吾教圣地,能在那里修行,也是一种福分。”
  “师父怎么去真珍洞了?莫不是……因我而受罚的?”小玄心头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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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一意孤行
  “放肆!”皇后一声怒叱。
  小玄不由一惊,暗忖雪妃来得真不是时候,皇后极力反对自己亲征云州,她这一登门求援,岂非撞到刀口上来了。
  “好大胆子!”皇后已勃然发作,指着雪妃厉声道:“你一个冷宫之人,未有宣召,竟敢于闯到本宫这儿闹事!更妄言恣议,对朝中大事指手画脚!朝廷发不发兵岂是由你一个贱婢左右的!蛊惑圣上该当何罪!”
  雪妃泣道:“奴婢只是……只是……”
  小玄见事不好,生恐局面不可收拾,忙对雪妃道:“此事朕己有主意,你且回去。”见雪妃犹跪地上,便转对阎卓忠道:“你先送程才人回去。”
  阎卓忠应了一声,赶忙上前相劝。雪妃万般无奈,只得磕头告罪,含泪起身随阎卓忠退下。
  出了水帘香榭,阎卓忠见雪妃泪流不住,他这些天跟着皇帝,心知此姝早晚再度得宠,遂温言劝慰:“娘娘莫要悲伤,此事圣上定会处置妥当的。”
  雪妃一言不发,依旧默默垂泪。
  阎卓忠瞧瞧左右,忽压低声音道:“娘娘莫要声张,奴婢悄自多嘴一句,其实皇上非但要派兵援救云州,还打算御驾亲征呐!”
  雪妃娇躯一震,错愕道:“此话当真?公公莫不是宽慰我……”
  “这等大事,岂敢乱言,奴婢可是亲耳听到的。”阎卓忠继道,“只是御驾亲征非同小可,皇后娘娘极力反对,适才正为此与皇上闹别扭呐!”
  雪妃心下万分诧讶,喃喃道:“皇上当真……当真要亲征云州?”
  阎卓忠点点头,道:“所以呐,皇后娘娘这不正在气头上吗,雪妃娘娘还是请先回去,皇上自有圣断。”
  雪妃脚步愈慢,若有所思。
  “圣上之所以对云州这么着急呀……”阎卓忠欲言又止,停了下方悄声道:“这些日,皇上待娘娘怎样,娘娘心里难道还不明白么?”
  雪妃不觉回头,遥望了水榭一眼,一阵心神不定。
  “真是胆大包天!”香榭内的皇后余怒未息,斥道:“这宫里真个越发没规矩了,一个冷宫之人亦敢闯到我这里来!”
  “雪妃这不是情急嘛,父亲身陷重围,伤势又重……”小玄劝解道。
  “什么妃?才人!”皇后眼睛瞪得溜圆。
  “才人!才人!”小玄赶忙陪道。
  “你且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为何对云州那边如此着急?”皇后盯着他道。
  “这……这个……”小玄岂敢实言相告,躲着她的目光支吾道:“蝼蚁尚可溃坝,况且奉天侯还是皇朝栋梁,倘若有甚闪失,朕这江山社稷岂非不稳当啦?”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皇后心中微诧,不觉有些刮目相看。
  “就这么想的!”小玄用力点头,朗声道:“你且想想,皇朝四大梁柱已没了南宫阳那根,而今倘再少了奉天侯这根,屋子还不塌了!朕这龙椅才坐几天,屁股都没捂热,能不着急嘛!”
  “你啥时候稀罕这张椅子了?”皇后望着他道。
  “稀罕稀罕,稀罕得紧!”小玄近前一步,握住皇后的手,“自从有了你这皇后,这张龙椅可就宝贝啦!”
  皇后瞟了他一眼,妩媚道:“嘴巴抹了蜜么?”
  “所以这奉天侯应救、要救、必须救啊!”小玄趁机道。
  “那你也绝不可离京!”皇后坚决道,压着声道:“你可别忘了你的真正身份,躲在这里尚且不知能不能瞒得下去呢,若是御驾亲征,与文武百臣朝夕相对,迟早要露了馅儿!还有,你留本宫独自在迷楼,万一那夜之事捂按不住,晁紫阁那些余党作起反来,我可怎么办?”
  小玄知她说得没错,不觉一阵头疼。
  “总之亲征之事决不可为!”皇后再次强调,语气一转:“我已收到消息,北边平叛大势几定,我爹爹不日就要归来,待他老人家回到玉京,坐镇都中,秦湛余党自然不足为患,待到那时,便可遣唐凤山前往云州增援,奉天侯自可安然无恙。”
  小玄一声不吭,心道:“待到那时,我家老丈人早就凉了!”
  
  是夜,小玄辗转难寐,恍惚间时而梦见雪妃泪流满面,时又梦见水若伤心欲绝。
  次晨醒来,他在床上怔了许久,趁诸宫诸院来向皇后请安之时,便悄悄叫人把阎卓忠找来,命之去召请汤国璋与唐凤山上迷楼议事。
  没想到了下午,不见两臣觐见,倒等来了国师卜轩司。
  小玄一阵迟疑,这会着实没见别个的心思。
  “快请进来!”皇后却道,唇贴他耳边悄声道:“听说国师又寻了好些奇趣之物,要献与陛下哩。”
  果不其然,卜轩司命人抬入许多新奇器物,其中一物状如圆盘,只有蒲扇大小,展开后竟是一张百叠任意榻,只是比小玄在蟢房见过的那张大逾近倍。
  皇后喜形于色。
  “前日炼心殿被毁,臣进献的百叠任意榻已损,听闻陛下同娘娘甚憾,臣特意再觅百宝,重新打造了一具,妙趣愈胜,特来献与圣上同娘娘。”卜轩司道。
  “国师有心了。”皇后笑吟吟道。
  小玄却只盯着他,几乎就想直问碧家母女的去向。
  众宫人又搬抬了好一阵子,礼物方才献毕,卜轩司屡次欲言又止。
  “国师可是有事要奏么?别憋着,说出来吧。”皇后笑道。
  “还是臣前阵子所奏之事。”卜轩司道:“巨竹谷中宝瓶竹无数,乃绝佳的炼造材料,无论筑城或造械皆为上乘,倘若能为我用,实是皇朝之福!”
  小玄心头一跳,立明其意:“这老家伙要算计婀妍!”
  卜轩司继道:“臣已为陛下打造了一支机关部队,倘若再得宝瓶竹之助,必令皇朝大军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岂止宝瓶竹,多半还在觊觎巨竹谷的机关妙术!且一山容不得二虎,于机关术上,巨竹谷与天机岛素来齐名,这老东西想要借皇朝之势趁机吞灭,好来个一家独大!真个厚颜无耻老奸巨猾……”小玄心道。
  卜轩司见皇帝半天不语,心底不觉有点发虚,道:“不知陛下意思如何?”
  “小爷不乐意!”小玄心里恼道。他已在迷楼上待了段时日,见过了些许朝臣官宦,不知不觉间学到不少东西,开口却是一团和气:“想必国师也知道,眼下烽烟四起,诸路告急,各处皆要用兵,其中云州甚危,为眼前第一紧要之事。”
  卜轩司心中暗急,斟酌道:“云州告急,臣已听说了,只是南宫阳有魔道相助,威势浩大,非一时可破。然若皇朝挥军先取巨竹谷,夺得谷中的珍稀物资,炼造无上军械,再以万钧之力增援云州,定可一举扫灭南宫恶贼!”
  “国师之言甚是有理。”旁边的皇后插了一句。
  小玄却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云州已危如累卵,片刻耽搁不得,巨竹谷之议尚需缓些,国师莫再多言。”
  晁紫阁素来暴躁,容不得啰嗦,卜轩司无可奈何,心虽不甘也只得叩首告退,出门前朝皇后悄掠了一眼。
  皇后却是目视他处,面无表情。
  卜轩司走后,小玄悄吁了口气,心中一阵痛快,忽尔思忖道:“扮做这皇帝倒也不错,只一句话,便免去了巨竹谷的刀兵之祸……对了,还有向阳诸县那边遭灾的百姓,岂不是也因为自己的决择有所受益么……”
  他天性素好自在,这些日来,这假皇帝扮得可谓畏首畏尾心累神疲,此时不由精神一振,觉得做这假天子亦有莫大善处,亦可有所作为。
  眼见日渐西沉,用过晚膳,依然不见汤、唐二臣来见,小玄心中焦急,只在榭中来回踱步。
  皇后斜倚在几边瞧着他,拈着湃了冰的葡萄懒懒地吮着,忽冒了一句:“你这么坐立不安的,可是心里边有事?”
  小玄忙应:“没事……没事呀。”
  皇后冷冷一笑,道:“莫不是在等谁么?”
  小玄微微一怔。
  皇后淡淡接道:“倘若在等人,那便不用等了,他们今儿不来了。”
  小玄愣住,错愕道:“你怎么知道……知道不来了?”
  皇后神色自若道:“本宫已叫人在止禁门把那两个人挡回去了,说今日龙体不适,无法议事,叫他们改日再来。”
  “你!”小玄又惊又恼,“你竟敢假传圣意,阻挠君臣相见!”
  “喛哟,好大的罪名。”皇后悠悠应,“倘若你是那晁紫阁,这罪名本宫还真要坐实啦!”
  小玄一时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会方争辩道:“我只是要两位大人前来商议,并非一定要亲征。”
  皇后冷笑道:“你那点心思还瞒得过我么,倘若心里没鬼,你又何须鬼鬼崇崇瞒着本宫!”
  小玄给她看破,不觉老羞成怒。
  “昨儿苦口婆心与你说了那么多,你却一句都听不进去!”皇后神色一沉,道:“你既然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那也休怪本宫认不得你!”
  小玄气得脸色阵青阵白,猛地一拂袖子,转身就走。
  “你去哪!”皇后娇叱。
  “不要你管!”小玄气呼呼应。
  “好啊,我不管,你滚!给本宫滚远远的!”皇后愈怒。
  小玄加快脚步,慌得一边的簪儿同镯儿急忙上前劝阻。
  “你听着,只要你今日出了这门!往后就别再进来!”皇后厉声喝。
  “你说的!”小玄怒道,继朝前行。
  “娘娘!娘娘!”簪儿同镯儿拦抱不住,急朝皇后低唤了几声。
  “让他滚!滚远远的!不听话本宫要他做甚!”皇后兀自盛怒,一张丽靥涨得血似殷赤。
  小玄更是怒不可遏,脚下不停,摔帘就出了水榭,外边众宫人见状,又有哪个敢上前问劝。
  他一阵风般冲出雍怡宫,方到门外,阎卓忠已满头大汗地急追上来,卟通跪地道:“陛下莫恼!陛下莫恼!”
  “你!嘴巴这等不牢靠!”小玄怒喝,恼极他走漏了消息。
  “奴婢岂敢乱说,乃是随行的一个蠢物漏了嘴巴,回头我就去踹死那奴才!”阎卓忠哭丧着脸道。
  小玄叹了口气,心头一软道:“算了,这事算了!倘若你去为难人家,我回来就跟你算账!”
  “是是!奴婢不敢!皇上圣心仁慈,是那奴才的造化!”阎卓忠迭声应,心底却是暗感诧讶。
  小玄继朝前行。
  “陛下要去哪里?”阎卓忠在后边追着唤。
  小玄心中茫然,只厉喝了一声:“别跟着朕!”
  阎卓忠惶然止步,一脸沮丧。
  小玄气冲冲地疾步而行,这时已有一念,只想立时回到仪真宫去,不知怎的,此刻心里边对武翩跹竟是无比想念。
  眼见快到仪真宫,他却渐行渐慢,倏地立定不动,怔怔想道:“我若是就此撒手不管,奉天侯在云州有个什么不好,水儿定是伤心之至,待到那时,真谓莫大之憾!”
  “只是皇后同汤国璋都极力反对,他俩个不点头,云州之援便万难成行……”他坐困愁城,苦笑道:“我这天子果然是假的,处处受制于人!”
  此时日已沉落,周遭一片昏朦,小玄孤立于径道当中,心头千回百转,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尔灵光一闪:“既然这皇帝是个赝货,我又为何受此拘困?”
  他眼睛亮了起来,心中陡然有了主意,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雪妃神不守舍地回到栖霞宫,也未更衣,便一头栽倒榻上,想起爹娘身陷危困,只是不住垂泪。
  冰儿百般劝慰,然却无济于事,她不过一个丫鬟,又能有多少主意,只好陪在旁边跟着默默掉泪。
  主仆俩正在伤心,忽见一个婆子奔了进来,慌张报:“皇上来了!”
  主仆俩大讶,雪妃赶忙拭去泪水,略整衣发,便即出屋迎驾,果见皇帝独立在庭中,身边竟无一个随从,急快步上前,跪地行礼,告罪迟迎。
  小玄见她鬓发微乱,容颜憔悴,同水若伤心时的样子几无差别,不觉心中一疼,赶忙扶她起来。
  雪妃这回没有躲避,疑讶道:“陛下怎么来了?”
  小玄苦笑道:“怎么,难道我来不得?”
  “不是……”雪妃迟疑道:“只是这会……这会……陛下要来,怎没命人先通告一声?贱妾也好准备则个,及早相迎。”
  小玄想起平日过来,均在白天,此时已是夜晚,多少有些唐突,心里有些不安起来,道:“临时之意,便没想这么周全了。”
  雪妃垂下眼帘,略作沉吟,方将他迎入阁内,命宫人烹茶侍候,自己陪在旁边说话,此时心中虽急,却也不敢轻易再提云州之事。
  小玄心中烦恼,见了她即好了三分,再与之说说话儿,种种不快皆尽烟消云散,瞧着灯下玉人,活脱脱就是深藏在心里边的那个人儿,不觉有些呆了。
  “这些时日,不知水儿可曾回家过?”他思念之极,忍不住就要问起水若来,然却始终找不到由头,终不能单刀直入地去追问人家的妹妹吧。
  当下东一句西一句地与雪妃说话,聊及园圃中栽种的珍奇花草,方知她精通药石医理,造诣非俗,怕是与二师姐相比也不遑多让,又借着奉天侯为引子,问她家里事情,只盼能说到水若身上去。
  雪妃娓娓应答,已没了平日的冷淡,两人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夜渐深浓。
  雪妃见他说话间一直面对着自己,虽看不清面具眼洞里的眼睛,却也隐隐有些知觉,初还装作若无其事,后渐敌不住那逼人的注视,不由有些吃羞起来,颊畔耳根一阵微微温热。
  “水儿害羞起来,便是这个模样!”小玄如痴如醉,几要直问起水若来。
  雪妃见他欲言又止,脸上不觉越来越晕,忽道:“时辰已然不早,陛下请回雍怡宫歇息吧。”
  小玄立时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雪妃诧色地望了望他。
  小玄哼了一声,恼道:“去哪都不去那里了!”
  雪妃微微一怔,忽想起早先阎卓忠说的皇后与皇帝闹别扭之言,心中猛然省醒,再思皇帝素来蛮横恣肆,后宫之中唯惧皇后三分,加之此次遇刺之后,只留在雍怡宫中不出,可见又多了几分恩宠,便劝道:“陛下若不回去,恐怕皇后娘娘更要着恼了。”
  “由她恼去!”小玄愤然应。
  雪妃怔住,屋中一时静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小玄不觉有些尴尬起来,猛然想起到这里来的目的,正要说话,却见雪妃微垂下脸,低低声道:“既然如此,陛下若是不嫌弃此处简陋,今晚就这边歇下吧。”
  小玄愣住。
  雪妃今日冒死闯入雍怡宫,原本只期盼皇帝能发兵援救父亲,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打算要亲征云州,再想起他这些天来的嘘寒问暖殷勤以对,一见面便要把枕雪阁换回与自己住,接又将江应存放出天牢,可谓情盛意切,对比起之前的蛮横暴戾,愈显珍贵,人非草木,焉能不为所动,一颗心本已冷透,此时却又暖回了许多,方肯放下矜持开口挽留。
  小玄心中怦怦直跳,见玉人雪颊生晕,真个娇丽无双,不由一阵心旌摇荡。
  雪妃见皇帝不语,只道默允了,遂对旁边的冰儿道:“去把枕被熏了,就拣那匣陛下前年赐的云帐苏合吧。”
  冰儿应了,咬着笑意,欢欢喜喜地往里间去了。
  小玄不禁慌了起来,悄忖道:“我这天子可是赝货,她又是水儿亲姐姐,怎可相欺!”倏地从椅上站了起来。
  雪妃只道是皇帝已迫不及待,心如鹿撞,低垂着眼帘轻声道:“陛下稍待,且与妾身再说会话儿。”
  小玄忙道:“今晚就不在这里歇息了。”
  雪妃愕然抬头,眼底掠过一抹失望之色。
  小玄忽问:“不知那回天灯现在何处?”
  雪妃微微一怔,应道:“就在阁中。”
  “如果信得过朕……”小玄停了下,接道:“便将宝灯借与我可好?”
  “不知陛下要灯做什么?”雪妃讶问。
  “令堂不是要你设法送宝灯去云州么,你且把灯交与我,由我带过去。”小玄道。
  “陛下当真要亲征云州么?”雪妃声音微颤,心中一阵感激。
  “亲征之事暂难成行,我只是先行送灯过去。”小玄道。
  “先行送灯过去?”雪妃诧道,“不知陛下要命哪个送过去?何时前往?”
  虽是皇帝开口,但回天灯乃无上之宝,不得不问仔细一点。
  “我自己送去,现下就走。”小玄答。
  雪妃愣住。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33:12

(第十回)御驾亲征
  「真是一派悖言!枉先帝还长年供奉那真武大帝。」汤国璋斥道。
  「奉天候现下在哪?」小玄问。
  「奉天候及残部现下给围困在一个叫做坠星岭的地方,倚借地势险峻苦苦支撑,等待援军。」唐凤山道。
  「坠星岭……这名字可大大的不好!我家老丈人有些不妙了……」小玄心头一紧,道:「须得火速驰援!」
  「臣愿前往!」唐凤山即道。
  「只怕有些不妥。」汤国璋摇了下头,道,「自从将秦湛拿入天牢,其部即生哗变,都是虎狼之士,若是南下,数日便可到达玉京,唐将军一走,只怕都中危矣。」
  「还有兵马可调么?」小玄沉声问,他知此时危机重重,暗自提醒慌张不得,否则一个不好,便要断送了老丈人。
  「滨州大都督林航、安南大都护蔡建鹏、右骁卫大将谢洲峰、潮城太守曾立、神武军统领李宏概、宣威将军王俊胜都是皇朝猛将,皆俱多谋擅战,麾下兵马亦强,只是眼下南宫阳及方少麟势大,又得世外高人相助,怕是未有十分把握。」
  唐凤山道。
  「方少麟啊方少麟!我当日教他造那昏君的反,没想而今却应验到我头上来了,还抄了我老丈人的后路……这可如何是好?」小玄哭笑不得,但觉世事荒唐造化神奇,一阵头痛。
  二臣对视无言,一时也感捉襟见肘。
  「这样吧,我去。」小玄毅然道,「朕领一支兵马去救奉天候!」
  二臣身躯一震,汤国璋错愕道:「陛下要御驾亲征?」
  「没错。」小玄点头道。
  二臣面面相觑。
  「虽无十足把握,然皇朝兵多将广,何劳天子亲征……」汤国璋道。
  「还是让臣去较妥。」唐凤山亦道。
  「今已刻不容缓,就由朕亲自去好了!」小玄心如火燎,只恨不得能立刻赶到老丈人身边。
  「此事切不可轻为,陛下乃九五之尊,倘若稍有闪失,皇朝即陷动荡。」汤国璋苦口婆心道。
  「两位大人不必再言,朕意已决。」小玄沉声道。虽然人家还不知道有他这个人,但他早已把人家成了老丈人,只觉由自己出马去救程兆琦,可谓理所当然责无旁贷。
  晁紫阁原本就恣肆张狂,初登大位之时,便曾不顾诸臣反对,深入北境御驾亲征十五族,虽糜费无数,却也威震八方。只是自从上了迷楼,便沉溺酒色荒废朝政,前后之差,常令朝中文武暗暗嗟叹。
  唐凤山万没想到,逢此艰难危急关头,皇帝竟然又生往日气魄,心中一阵振奋,激昂道:「数万疾雷军危在旦夕,御驾亲征,未尝不是一策!万岁为江山社稷亲赴险境,必令六师振奋将士用命,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臣愿随陛下诛剿叛贼,粉身碎骨亦再所不辞!」
  小玄大喜,然而汤国璋却仍旧反对,坚持道:「御驾亲征非同小可,牵一发则动全身,今卫国公北征未归,秦湛旧部窥视玉京,云州又多出来个方少麟,局势波诡云谲,须得从长计议,寻个万全之策,还望陛下三思。」
  小玄知他于朝中德高望重,品级爵位尚在唐凤山之上,沉吟良久,心中虽急,也只好道:「那就容朕再作思量,来日接着商议。」
  汤国璋遂同唐凤山叩拜告退,离开香榭,下了迷楼。
  
  「你要御驾亲征?」皇后从屏风后出来,如同看怪物似地盯着他。
  「没错。」小玄应,背负两手,在榭中来回踱步。
  「御驾亲征这等天大之事,岂可形同儿戏?」皇后叫道。
  「没当儿戏,我认真的。」小玄心中越发坚定。
  「皇朝将帅如云,岂用得着你亲涉凶险?」皇后急道。
  「适才你也听见了,今趟险恶非常,须得全力以赴。」小玄道。
  「恰是因为险恶无比,才不能以身涉险!你乃天子,根基尽在玉京,挪则枯败,况且……此时你的根基还根本未稳!」皇后一语双关道。
  小玄听出其意,一时无言,肚子里道:「我家老丈人危在旦夕,又岂能坐视不管!」
  「总之我不许你胡闹!上次赈灾之事也就罢了,这回想都别想!」皇后大声道,顾不得阎卓忠与邓斐在旁,竟道:「倘若你一意孤行,休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小玄没想皇后对此事反应竟然如此激烈,加上之前汤国璋也极力反对,心中煞是灼抑。
  一旁的阎卓忠与邓斐面青面绿,皆忖:「皇上本就忌惮皇后,如今变本加厉,娘娘越发上脸了……」
  就在此时,忽有内相帘外奏报:「栖霞宫程才人来了,说有紧急之事求见圣上。」
  榭内几人皆愕,皇后诧道:「她一个冷宫里的人这时候来做什么?」
  小玄忙道:「宣入香榭来见。」
  皇后瞧了瞧他,目光锋锐如刃。
  小玄有些发虚地躲开目光,一阵心神不定。
  少顷,内相领着雪妃入榭,未待小玄开口,即已跪倒在地,粉额触地泣道:「贱妾叩见陛下与皇后娘娘。」
  小玄惊道:「快起来,为何哭泣?」
  雪妃双目垂泪道:「贱妾冒死前来,乃为家父受困云州之事,请求陛下发兵相救!」
  小玄诧道:「这个……你怎知道的?」
  雪妃泪流满面道:「师公曾赐我一盏回天灯,能吊住魂魄,适才贱妾收到我娘的飞符传书,说我爹爹给困在坠星岭,伤势极重,眼下昏迷不醒,要我设法送灯过去,为爹爹续命!」
  小玄道:「此事朕已知晓,你先起来,朕自有主意。」
  雪妃却仍跪着不肯起身,哽声道:「形势已是危殆万分,只求陛下尽早发兵!」
  「好!朕答应你,只管放心!」小玄毅然道,蓦感背后寒意凛冽,不由打了个冷战,转头望去,便瞧见了一脸冰霜满目喷火的皇后。
  篇后语:闲话二、三事。
  一,《神兵逍遥扇》不是我写的,而是起点另一个也叫迷男的作者写的。
  二,《妩媚》的作者既不是泥男,也不是泥人,而是我,最早发表于风月大陆,乃应罗森兄之邀,参加论坛每年一度的征文活动,是当届《一千零一夜》中的第二十五夜。
  三,《传奇》只是早期的练笔之作,很短,且入宫了,如果写下去,就是今天的《逍遥小散仙》。
  四,《红楼遗秘》百回之外,的确存在着三回摘除掉的故事,有缘者自能相见。
  五,《红楼遗秘》第一百三十九回之妙语连珠,乃是一个才情过人的小才女的戏作,因为不肯写了,所以只此一回,间中并不存在其他的三十八回。
  六,其实,我写过的东西不止上边这些,如果有恰巧遇见过的,或可在本集的文字中找到蛛丝马迹。
  这一集又拖延甚久,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耐心与支持。
  (本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