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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糖 / 2021/06/20 05:10 / 13011 / 241
【小说】逍遥小散仙 精华
仙侠
玄幻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6:10

第九回 纵是妖魔
  哪吒算了算时候,念动真言,洒然将九龙神火罩收归法囊。
  但见地面一片焦黑,所在之处木石俱成灰烬。
  哪吒呆若木鸡,一脸错愕。
  在他旁边,除了四大天王,天上地下还立着闻讯赶至的诸天神兵神将,将百十丈内围得水泄不通。
  意外困住玄狐,更事关先天太玄,可谓兹事体大。
  “那乱世妖狐何在,可是给神火罩炼化了?”持国天王道。
  “给那妖孽……”哪吒停了好一会,方面色铁青地应,“逃了。”
  躲藏在废墟间的祝美菱悄吁口气,柔荑合十地谢天谢地,心中默默祝祷:“愿你逃得生天,幡然得悟,从此弃恶行善,或许还有……”
  “再见之时。”少女迟疑再三,终在心底悄念出这四字,目中忽尔模糊。
  
  小玄正在惊骇,眼前忽尔白光大闪,双目不觉一眯,待到再睁眼时,周遭已是碧草青青凉风习习,抬头望去,见四下环水,夜色中隐有园圃座座,当中筑着精舍数间,不远处还有一个栽满树木的小丘,景致如画。
  他凝思片刻,终于明白,定是千钧一发间,祝美菱悄悄启动了法阵,将自己传送到了这距飞仙岛三十余里的菰芦水阁。
  “那丫头暗中帮我,不知会不被人发觉?倘若因此受到责罚,那便是我的罪过了!”小玄深深呼吸,心中满是感激,忽然觉得那个凶巴巴的女孩其实挺可爱。
  他定了定神,将役妖令及神骨剑收入如意囊中,仔细察看了下身上,似乎没什大碍,正要取出驭龙宝杖,忽见夜色中光亮窜跃,数道色彩各异地光芒朝小洲飞来。
  “这么快!”小玄心头一紧,只道是天兵追来,召出水晶龙御已来不及,便急朝洲上的小丘奔去,隐入林木之中。
  数道光芒在空中纠缠游掠,转眼已至小洲上方,小玄仰头望去,见空中有数人在激斗,再一细看,当中的女子竟是虿嬛娘娘,又看围攻她的几个人,不竟大吃一惊,赫是雪涵、李梦棠、程水若同夏小婉四个师姐,旁边还有一个白袍男子,手执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却是杨奕。
  “她们怎会在此?”小玄大是诧讶,一颗心险些蹦出腔来,陡然间想起了龙绣霓之言:“定是在方小子处,听到了邪魔大举围攻飞仙岛的消息,同诸方仙真赶来助战的……呀!不知那要捉我的晏、朱两位师叔可有一起过来?”
  想及此处,不禁一阵心惊脉跳。
  此时的虿嬛娘娘没了坐骑,面上的墨纱也已不见,云发凌乱,模样甚是狼狈。而雪涵等四人却是精神抖擞,所御竟非往时常用的兵器,而是四口宝剑,光芒及威势大为迥异,分呈风火雷电四象,飞在空中围着虿嬛娘娘上下盘绕穿梭合击。
  雪涵的剑呈蓝色,起落间赫生道道旋风,刮扯得众人衣衫猎猎;李梦棠的剑呈红色,飞舞间烈焰袭卷,映耀得方圆数丈内赤光煌煌;程水若的剑呈紫色,劈斩间游雷隐现,不时暴出震人心魄的巨响;而夏小婉的剑则呈银色,刺掠间电光缭绕,织闪出一张张慑人的眩目白网。
  小玄暗暗惊奇,忽闻杨奕朗声笑道:“四位师妹得三师伯赐宝赐阵,修为亦更上层楼!恭喜啦!”
  他似乎对四姝甚是放心,并未出手,只握着清明剑在外围掠阵。
  虿嬛娘娘此时没了鸣蛇相助,形影如魅般左突右撞,然盘绕身周的四口宝剑威势十分惊人,始终冲不出包围。
  杨奕笑道:“遇见吾教的‘四象六合降魔阵’!这妖妇纵然神魔俱怵,今日也只得束手就擒!”
  小玄又惊又喜,还在逍遥峰上之时,他便已听闻过“四象六合降魔阵”的厉害,乃玄教名动四方的阵法,亦为三师伯黎山老母的镇山绝学,施展之时,定需以四口四象剑及六面真水镜佐助方成,不想四个师姐竟得传授。
  杨奕又道:“妖妇,休再徒劳挣扎!随我们回飞仙岛去,或可饶尔性命!”
  虿嬛娘娘本就焦灼万分,闻言大怒,喝骂道:“奶奶独行天下,向是来去自如,从无人可限,如今竟被你们几个小辈欺上门来了!找死!”
  小玄心中一紧,知其要放化血金虺,几要不顾一切飞身出去,冲上空中守护四个魂牵梦萦的师姐。
  “留神!”杨奕已提声叫道:“妖妇要放金虺!”
  “祭镜!”雪涵陡然一声沉喝。
  只见水若立从法囊中刷出数物,闪闪飞出,于月光下晃耀出梦幻似的抹抹芒彩,正是玄教上宝六合真水镜。
  原来她天资极佳,于四人当中悟性最好,所修的水灵真气,又与六合真水镜性相最为契合,黎山老母便将宝镜赐与她掌管。
  四姝齐颂真言,兰指掐诀皓腕轻转,于夜空中裳飘带舞地共御诸宝,明月一衬,曼妙如仙翩跹若飞。
  小玄望着空中,心中如痴如醉,见六面真水宝镜如蝶翻飞,与四口四象剑编织成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将虿嬛娘娘牢牢困住。
  虿嬛娘娘如陷樊笼,蓦感周身有如针刺,真灵竟然拘掌不住地四下乱闯,冲得气脉一阵紊乱,她又惊又怒,云发倏地一甩,耳上的化血金虺刹那间化做道金光疾掠了出去。
  小玄心悬嗓眼,却见金光在四剑六镜间来回飞窜,数折之后,竟然现出原形来,却是撞得头昏脑胀也没能噬着敌人。
  虿嬛娘娘心中慌乱,正要收回化血金虺,突听一声清喝,却是雪涵祭起了金霞降,皓腕扬处,骤见千百道耀目极绝金光自高处疾旋罩落,瞬见浆血四溅,已将化血金虺绞做成肉沫。
  小玄张口结舌,见这驭宝威势,便知这大师姐的修为大有提升,已远超当日下山之时。
  就在这时,又见青光窜掠,一条粗如蛟龙的青色大藤缠上了虿嬛娘娘身子,将之牢牢捆住,却是李梦裳使出了如意五行中的蟒藤术。
  虿嬛娘娘此时已给四象六合降魔阵陷住,体内真灵一片紊乱,挣扎几下,不但挣脱不得,反给给绞得几欲窒息。
  小玄见李梦棠的蟒藤术也远非下山时可比,只瞧得满心欢喜,奇讶交加地思道:“不过短短数月,她们的修为怎就提升了这么多?”
  杨奕笑道:“这妖妇既从飞仙岛上逃出来,定是围攻辟邪宫的邪魔其一,不定还是个主谋,我们将之拿去见大宫主,交由她发落!”
  雪涵点了点了下头,道:“师兄所言甚是。”
  小玄心怀激荡,死死压按住冲过去与四个师姐相见的渴望,非是惧怕杨奕在旁,而是此时的自己太过不祥,如若冲动,必将带给她们伤害甚至是灾难——就如给禁闭在真珍洞里的师父。
  为此他一直无从原谅自己。
  小玄心正揪紧,忽见一团黑烟自小洲上空滚过,当中影影绰绰,俱为魔怪形廓。
  玄教五人遥遥望见,立时飞空掠去,杨奕笑喝道:“可是从飞仙岛上逃出来的邪秽,哪里逃!”
  黑烟中的魔怪已如惊弓之鸟,见有人拦截,所持俱是仙家的神兵法宝,不禁魂飞魄散,立作鸟兽散,当中有十余个慌不择路,飞落到小洲之上,竟然没头没脑地朝小丘逃来。
  小玄心叫不好,那十余魔怪已撞入林子当中。
  玄教五人在空中收剿了数魔,即时飞身降下,杨奕一马当先朝小丘追来,众姝也提着被擒的虿嬛娘娘紧随其后。
  那十余魔怪发现林子太小,跟本无法藏身,便又掉头冲了出去,朝湖上奔逃。
  小玄叫苦不迭,只好混在当中跟着奔出林去。
  玄教五人紧追不舍,四姝倏地心中一跳,几于同时瞧见魔怪当中有个与众不同的身影,竟似无比熟悉。
  杨奕也极眼尖,目如泠电地盯上了小玄的背影,心中疑惑,便即提骤真气,加速追来。
  飞掠中的四姝对视一眼,个个面上俱是疑讶之色,亦皆提速追赶。
  众魔怪奔到岸边,纷纷跃入水里,小玄也一头扎入湖中,只盼能借水遁。
  杨奕电般掠至,掌心雷四下劈出,立将数魔毙于水中,他飞身贴着湖面游目四顾,疾搜那个眼熟的身影。
  众魔怪没命奔窜,在水中四下逃窜,忽有八人从湖上过来,个个仙风骨道,身下各有等宝物托举,隐隐拦住了去路。
  有个髽髻袒腹的汉子半卧在大如蒲席的芭蕉扇上,捂着大肚子吟道:“识取五行根蒂,方知春夏冬秋。时饮琼浆数盏,醉归月殿邀游。”
  另一个坐于花篮中的秀颜童子轻敲檀板,也随之纵声长歌:“踏歌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桑田生白波。长景明晖在空际,金银宫阙高嵯峨。”
  忽见寒光闪掠,一魔已身首异处,十步外一人悬立水上,顶戴华阳巾,长眉入鬓颔飘美须,一双凤目炯炯有神。
  “天遁剑法!”
  “纯阳宝剑!”
  “吕岩来了!”
  数魔怪失声惊呼,小玄躲在水中,心中一跳,抬头朝拦在前方的那八个人一一望去,尚未全部瞧清,便猛地想起名播八荒的八个神仙来,不禁大惊,本想硬闯过去,此时登然未战先虚了。
  “天网恢恢,但凡作了恶的,休想逃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道。
  “这伙邪秽,曾于葛家庄见过,莫可饶恕!”有个清亮的女声道。
  小玄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女子立于荷叶之上,手持一支荷花,衣袂于夜风中轻轻飘舞,赫是在葛家庄外遇见的那个标致妇人,其旁还漂着个巨大的渔鼓,其上坐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也是昨早见过的。
  “是他们!原来是他们!”小玄心中叫道,昨日仓猝间没有多想,此时齐见这八人,便立时猜了出来:“何仙姑,张果老……是八仙!”
  他自幼便仰慕这八位逍遥神仙,关于他们的故事早已听得烂熟,常思不知何时得以一见,没想此际就在眼前,不禁一阵激动。
  杨奕瞧见这湖上八人,心中一凛,立时知晓来者是谁,抱揖恭声叫道:“诸位上仙无须烦劳,区区这点邪秽,交与晚辈料理便是!”
  八仙朝他望来,目光齐落在他手上。
  杨奕见状,知这八位仙真认得自己手中的宝剑,心中得意,便即念动真言,只闻“锵”的清鸣,刹那间清光四耀,映亮了数丈湖面,却是祭出了清明宝剑,宝剑如虹纵起,长眼似地于湖上来回飞掠,不过片刻之间,便地将逃散各处的十余魔怪斩翻,湖水染红了片片。
  小玄屏息躲在水里,不知是否身上的兜元锦起了作用,见那清明剑在身周纵起飞落,甚至擦肩而过,却总是没找到自己的头上,心中连呼侥幸。
  杨奕诛了十余魔怪,却遍寻不见那个眼熟的身影,心中甚是迷惑,见八仙注目自己,遂将清明宝剑召回,神闲气定地收还鞘中。
  四姝也是满心疑惑,眼睛朝湖上四下搜寻,水若泫然欲泣,突尔扎入水中,没了踪影。
  杨奕朝八仙躬身道:“晚辈稽首,不知诸位上仙可有见着一个白衣妖邪经此逃过?”
  小玄心头一紧,猛见数仙似有若无地掠了这边一眼,暗叫要糟,顶上骤暗,忽给一张巨大的荷叶盖住,却是何仙姑不知何时到了旁边,以足下的巨荷遮住了他。
  吕洞宾道:“尔是玄教门下?”
  杨奕知是因所持的师祖配剑猜出,心中得意,然知对方乃是全真之祖,焉敢半点造次,面上尽是恭谨之色,抱揖道:“晚辈杨奕,确为玄教门人,洞玄老祖是在下的恩师!”
  吕洞宾点点头,道:“好像真似有个穿白衣的,只不知是不是妖魔?”
  小玄心中乱跳,陡然想起五姐姐传与自己的九鼎还丹诀,便是出自还真秘旨,与此祖有些渊缘,不由又敬又慕。
  杨奕道:“那厮与魔秽一起逃窜,定是妖邪无疑,且与晚辈见过的一个大魔头后人十分相像,非得擒住问个明白不可!”
  吕洞宾抚须沉吟,眼角朝一边掠去,见张果老与何仙姑皆微摇了下头。
  荷底的小玄心跳如擂。
  水若自水中钻出,面上尽是不甘,她目不稍瞬地盯着湖上四望,靥上发梢挂满水珠,蓦有一滴自腮畔滑落,也不知是湖水抑或其它。
  旁边的小婉轻轻搂抱住她,娥眉轻蹙,一脸的心疼。
  吕洞宾指了个方向,对杨奕道:“那白衣者,似往湖那边去了。”
  小玄心头一松,在水下暗暗奇怪:“不知这八位仙真为何要帮我?”
  水若轻啊了一声,急朝雪涵与李梦棠道:“我们快过去瞧瞧!”
  雪涵与李梦棠点了下头,身子却没有动。李梦棠握住她的手,背着杨奕眨了眨眼,悄声道:“你别急,不见得就是……他。”
  水若何等冰雪聪明,立时会过意来,樱唇紧咬,没再说话。
  杨奕喜道:“多谢祖师指点,晚辈这就前去追剿,定教今趟犯飞仙岛之邪魔无一漏网!”
  吕洞宾瞧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
  “晚辈告辞!”杨奕朝八仙一鞠,呼上四姝,齐往吕洞宾所指方向追去。
  
  夜风轻柔,一只红嘴鸥贴水掠过,荡起一串水波,朝远处飞去。
  湖面渐复平静。
  “走了?”张果老忽道。
  何仙姑点了下头,移开荷叶,水中已是空空如也。
  “那小子是何许人?为何护着他?”汉钟离腆着个大肚子道。
  “他便是那个昨日独闯葛家庄的少年!”何仙姑道。
  除了张果老,其余六仙均露出个恍然的神情。
  “此子怎与邪魔为伍?”半卧在大葫芦上的铁拐李奇道。
  “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何仙姑道。
  “适才我细观其人,未见邪秽之处。”立于一杆巨笛上的韩湘子道。
  “眉目明朗,神清气净,应非魔类。”花篮中的蓝采和接道。
  “我也瞧了,没看出什么不对。”端坐在云阳板上的曹国舅道。
  “老夫观其两眼,却怎觉得甚是刁野……”铁拐李停了下,若有所思道:“那小子当非池中之物,来日怕是要叱咤风云的!”
  “但愿吾等莫要走眼,日后陡然生悔。”吕洞宾沉吟道。
  众仙一时默然。
  “既肯为善逆行,纵是妖魔,又如何。”张果老淡淡道。
  
  小玄潜出极远,方敢冒出水面,回身朝某个方向拱手一揖,满怀感激地默默祷念:“今时持护之恩,且容来日再报!”
  他不敢再于湖中多待,从兜元锦中取出驭龙杖,就在水上召出水晶龙御,登车升空,疾朝玉京飞去。
  水晶龙御神速非常,没过多久已至迷楼,小玄以心念隐去龙车,寻了个僻静处神不知鬼不觉地降落。
  此时已是寅末,四下一片静谧。
  小玄用驭龙杖收了龙车,取出七绝覆戴上,踏着月色悄往雍怡宫潜来。
  他自后苑翻入,连跃数道宫墙,最后从窗口溜入主阁,未想阁中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宫娥内侍皆在各处伺候。
  “前夜闹了个通宵,皇后昨早才睡,按照以往,定是要补觉个一整天的,现下还未天亮,怎就醒了?”小玄心中惴惴,走到外间,与璧儿打了个照面。
  璧儿又惊又喜,提裙急奔上前,曲膝行礼道:“万岁怎么才回来?”
  小玄道:“娘娘醒着?”
  璧儿道:“醒没多久,还在床上躺着呢,但听万岁不在,便不肯再睡了。”
  小玄道:“阎卓忠没说朕去仪真宫了吗?”
  璧儿道:“阎公公来说了,我们也报与娘娘了,但娘娘就是……就是有些放心不下,如非三更半夜,便要唤人去接陛下回来。”
  小玄哂然道:“朕去的是仪真宫,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两人边说边行,转眼进了里间,皇后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屋中还有镯儿及两个小宫娥,一见皇帝进来,赶忙躬身行礼口呼万岁。
  小玄强作镇定,笑吟吟地走上前去,坐到床沿,握住皇后的手。
  镯儿、璧儿摒退两个小宫娥,闭了房门。
  “你去哪了?”皇后问。
  “仪真宫啊,不是叫阎卓忠来说了嘛。”小玄道。
  “怎么现在才回来?”皇后继问。
  “师父察看我身上的伤势,为我行功疗伤。”小玄早已打好了腹稿。
  “然后就到了现在?”皇后道。
  “不是我许久没回去了吗,她又考校了下我修习的功法,看看可有荒废疏漏,并稍作指点。”小玄对答如流。
  他知晓武翩跹动踪极秘,皇后这边不可能知道她此时在不在迷楼,因此放心地一个劲胡诌。
  “一指点就指点到三更半夜?”皇后瞧了瞧他,道:“不会指点到床上去了吧?”
  “胡说什么!”小玄惊恼道。
  皇后盯着他,目不稍瞬。
  “真真胡说八道!”小玄愤愤地加重了语气。
  “你……跟你师父,不会真的有染吧?”皇后一字一句地轻声道。
  小玄跳了起来,滞了下方道:“你不是还叫我去汤妃唐妃那边吗,怎么我回仪真宫一趟,你便如此来劲?”
  皇后凶巴巴道:“这个一样么?汤妃唐妃那边是我叫你去的,仪真宫我叫你去了吗?”
  她暗自纳闷,男女之事,在她眼里从来算不上什么,可是一想到此子如若与他那个迷妃师父有点什么,竟感莫名暴跳,就连稍稍一想都会觉得受不了。
  是出于某种无可抵御的威胁?
  抑或其它?
  小玄道:“我去看看师父怎么了?”
  皇后愈怒道:“你去看她,怎还需要在那里过夜?汤妃唐妃是你的妃子,你去她们那里天经地义,而你……”
  小玄恼火道:“你还管起我去见我师父了!”
  皇后兀自道:“而你跟你师父,这般不清不楚的又算什么?真个丧尽人伦恬不知耻!”
  “瞎说八道!语无伦次!”小玄勃然大怒,吼道:“你污蔑我可以,竟敢侮辱我师父!老子打死你个胡搅蛮缠的小娼妇!”
  “你敢!”皇后轻喝,丽目圆睁毫无惧色!
  “不敢?老子又不是头一回抽你!”小玄高举手掌,猛然想起自己与师父的那个小秘密来,心底一虚,手便僵在了空中。
  皇后冷冷一笑:“心虚了吧!崔小玄老娘早就看透了你,你跟你师父就是那……那男……”忽见男儿脸色变得可怕之极,便没敢往下再骂。
  小玄面色铁青。
  镯儿、璧儿面色苍白地立于旁边,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得几要令人窒息。
  “过来!”皇后忽叫。
  她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性,心知不能一味硬撼,倘若弄个蛋打鸡飞,这小爷又再拍拍屁股跑了,自己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干嘛?”小玄立着不动。
  “你说你跟你师父没啥就没啥,我信了。”皇后道。
  “本来就没啥!”小玄悻悻道,心下错愕这婆娘的转折有点大。
  “过来。”皇后拍拍床。
  小玄这才走去,重新在床沿坐下。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在危机四伏的当下,为了武翩跹,亟需稳住迷楼上的局势,绝不能轻易跟这后宫之主闹翻。
  皇后贴了过来,雪似的粉臂软软地攀上了他的脖子,道:“人家不就吃吃醋儿嘛,你急个啥?你到底懂不懂女人啊,一点就炸!”
  “受不了你胡言乱语。”小玄道,“总之往后我就要时常回仪真宫,谁也别想阻拦我去见师父!太华轩本就是我待的地方,在那边就是睡得安稳就是睡得舒服!”
  “在我这里,你就睡得不安稳?"皇后娇吐丁香,轻轻地在他耳廊上舔舐:“不舒服?"小玄默不作声。
  “我也没阻拦你去见你师父。"皇后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跨坐到了男儿腿上,捧着他的脸道,“你爱去便去...
  小玄望着她。
  "只是..后凝视着他,陡然惊觉,自己的妥协并非全是害怕一拍两散:"莫要忘了回来,不管去哪里,一定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小玄忽尔一阵感动,轻点了下头。
  “我问你。”皇后轻抚着他的胸口,柔美从开襟处慢慢摸了进去。
  “嗯?"小玄应了一声,张臂抱住了她。“你师父教你的功法里边,有没有什么双修之类的法门呀?"皇后轻轻道。
  “还来!"小玄着恼,便要起身。
  皇后咯咯娇笑,紧紧搂住,用力将他摁倒了下去。
  小玄突地一阵恍惚,心底极深处浮现出一双柔嫩、纤巧、晶莹如透秀美绝伦的手。
  于虚无的暗黑中白得惊心动魄。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5:54

第八回 雷霆万钧
  小玄这才从迷思中拨身出来,赶忙道:“宫主请说,但能做到,无有不从。”
  沈秀衣勉力指了下周围,弱声道:“恳请公子把她们带出去,能走多少算多少,至能不能成,要看她们各自的造化。公子如肯答应,沈秀衣感激不尽!”
  “好!”小玄即应,然听她言语之中有些不对,心中暗暗惊疑。
  “师父,我们一起冲出去!”苏嫣急忙道,却是也听出了不祥之意。
  沈秀衣却摇了摇头,无力地晃了下手中的六壬盈虚灯道:“此宝为九天娘娘所赐,你把它带上,交与你无邪师叔,日后好好供奉,不可有甚闪失。”
  苏嫣眼圈红了起来,决然道:“要走一起走,师尊若是不走,我们便也在此处守着。”
  “苏嫣,不听话是么!”沈秀衣口气一厉,“你身为大师姐,岂可意气用事!何况此时还有许多同门的性命在你手上!”
  “师父!”苏嫣望着她,声音哽咽了起来。
  沈秀衣叹了一下,声音温和了些许:“你与崔公子一道,把其他人带出去,便不枉我往时对你的一番苦心了。”
  小玄想了想,忽道:“在下因机缘巧合,曾吞食过一颗奇珠,因而邪毒难侵,也曾用血为别人解过剧毒,眼下别无它法,大宫主且以在下的血试试驱毒如何?”
  “当真?”苏嫣惊喜交加道,想起之前听闻此子曾遭化血金虺之噬,然却安然无恙,料是言语非虚。
  “快走!”沈秀衣面如止水地轻喝,却是心已灰绝,只催促道:“再耗下去,便都走不得了!”
  苏嫣浑身轻颤,正千难万难间,骤听顶上传来一声震慑心魄的清喝:“大胆邪秽,竟敢犯我圣境,今教尔等万劫不覆!”
  话音方落,瞬闻泼喇喇大响,万道雪亮的雷电蜿蜒而降,罩住众邪众魔,刹那之间便殛倒了百十个。
  小玄抬头望去,赫见大裂口上方云霞弥漫,当中立着无数衣饰各异华彩辉耀的神人仙姝,为首一个仙子,身着青烟罗顶盘九真髻,明明有那倾城之颜,眉宇间却是杀气棱棱,衬得一双凤眼无比之刁狠凌厉,左持一柄紫雷浮沉的宝刀,右执一把电光缭绕的宝剑,正张臂施展大法,倾下滔滔雷电。
  “雷刀电剑!”众邪中有人大吼。
  “雷电仙子!”有人颤声呼。
  “这恶婆娘不是去了南方么,怎就跑回来了?”一个贼首怒喝。
  “不是封锁了飞仙岛么,是哪王八贼子个走漏了消息?”有人惊怒交集地叫骂。
  “二宫主回来了!”辟邪宫众姝则是又惊又喜,人人精神大振。
  “原来这就是辟邪宫二当家雷电仙子念无邪了,好厉害的雷刀电剑!”小玄心道,骤又听顶上有人沉声厉喝:“天道阁郤景、蒲鹿然、邓巽、朱珪、嵇稷、乐羊燮在此,邪秽还不伏诛!”
  蓦见光华大盛,飞剑、飞杵、华珠、宝尺、宝镜、玄圭等神兵法宝有如冰雹落下,凌厉无匹地轰砸在众邪魔当中。
  “天道阁的人来也了!”小玄只觉其中一个名字有些耳熟,沉吟片刻,猛然想起是雪涵同李梦棠提及过,那郤景乃天道阁四绝其一,号“长痴公”,心中惊喜:“此人与我二哥齐名,修为想必也是极其了得,辟邪宫今日有救了!”
  众邪魔大乱,恶军却仍与那五只昆吾石精恶斗不休,倏闻顶上一声霹雳炸喝:“吾等真武水火二将,奉九天降魔祖师赦令,来降尔等!”猛见一只径达十余丈、背生九宫八卦纹的神龟及一条长逾三十丈的独角金鳞大蛇如山砸落,赫将恶军、五只昆吾石精连同数十魔怪压在底下,却是水火二将现出了元身。
  万千邪魔魂不附体,终于彻底恐慌起来,潮水般朝四下逃去。
  小玄大吃一惊,他久闻这水火二将的神威,今日一见,果然名非虚传,十七、八丈高的恶军与之一比,竟如小巫见大巫。
  他正担心万分,突见巨龟身子浮起,竟是给恶军硬生生地顶了起来,拼力一抛,将旁边的石壁砸下大片。
  金鳞大蛇勃然大怒,巨躯一弓一弹电般窜上,恶军居然半点不惧,抱住盘身的大蛇滚倒在地,憨不可及地与之没命拼斗。
  小玄心悬嗓眼,忽见一辆霞光闪闪的宝车从顶上飞来,落在身旁,车上下来个风姿卓越容光逼人的仙子,顶绾随云髻,鬓簪烈火珊瑚钗,身穿一领光彩夺目的霞霓罗,肩臂上还垂绕着条似在燃烧的绛色宝绫,人衣俱是盛耀极绝,看得他微微一呆。
  “三宫主!”众姝纷纷垂剑行礼,目中含泪满面喜色。
  原来此姝正是辟邪宫三宫主霞霓仙子龙绣霓,她目不斜视地从小玄身边穿过,蹲跪下身,扶抱住沈秀衣,轻声唤道:“姐姐,我们回来了!”
  沈秀衣此时已目不能视,闻声心中骤然一轻,身子松懈下来。
  龙绣霓抬起玉腕,用袖口为她轻轻擦拭从眼角流下来的鲜血,柔声道:“姐姐,没事了,我去清理一下,这就送你进堻壤洞。”
  “你们都回来了?”沈秀衣弱声问。
  龙绣霓点点头,道:“我们接到飞符传书,得知大敌来犯,便即从中州往回赶,在方少侯处的一干同道得知消息,也皆同来相援,只恨来得太迟,让姐姐受苦了!”
  “谁传的消息?”沈秀衣道。
  “是通玄先生与妙法元君,二上仙在葛家庄得到消息,探知敌势浩大,便即飞符八方,为我们求援。”龙绣霓道,“姐姐只管安心,正阳祖师、吕祖等已上表天庭,金阙降下玉旨,令佑圣真君及大天王调遣诸天兵将齐来围剿邪秽,今趟犯我圣境之敌,一个都休想逃掉!”
  小玄在旁听见,心底猛然一紧,暗叫不好:“天庭欲夺那什么先天太玄,正要捉我,若给撞上,这还了得!”
  抬头望去,恶军犹不知死活地与水火二将酣斗,全无善罢甘休之意,他细思片刻,不动声色地走到远处,持令胸前,悄声颂念。
  巨龟见大蛇制不住牛头怪,心中煞是惊怒,突地整个高高飞起,直朝牛头怪撞去。
  恶军单斗大蛇,已是吃力之极,登给砸晕头转向,大蛇愈缠愈紧,将之牢牢捆住。
  巨龟身子一晃,化做个金甲神将,高擎旗杆似的巨枪,雷霆万钧地朝牛首刺落,岂知猛闻一声霹雳,眼前骤然大亮,映耀得整个地胎池如于白昼,虚无处突然现出一道巨大的裂缝,内里漆黑如墨隐有星辰。
  “呯”的一声大响,巨枪深深地钉入地面,被大蛇捆住的牛头巨怪竟然匪夷所思地失去了踪影。
  水火二将错愕四顾,只见莫名出现的漆黑裂缝遽然合拢,转霎无痕。
  小玄拘走了恶军,再不敢回去见辟邪宫众姝,当机立断不辞而别,趁乱混在你推我挤的万千邪魔当中,躲避着众仙众神的围追堵截,鬼鬼祟祟的溜出了地胎池。
  他悄吁了口气,惊魂未定间,猛闻顶上风雷滚滚,见众邪魔纷纷仰首望天,便也跟着抬头去看,赫见暗黑的夜空中异象纷呈,不知从何而来的紫金云气环闭成圆,层层堆叠高逾万丈,犹如一只倒悬巨桶笼罩住大地,云层上立着高高低低的影子,枪戟如林旌旗如云,压得人几欲窒息。
  “我的天!”小玄目瞪口呆,“这阵仗……”
  就在这时,环状云层的正中央忽然多了个影子,旋转着徐徐张开,小玄心中疑惑,凝目细看了好一会,方才认出似乎是个雨伞模样的物事,想到相距如此之远,尚能瞧清轮廓,那物该是何等之巨大。
  他正骇然,陡闻众邪魔当中有人高喝:“不好,是混元珍珠伞!四天王来了,大伙快逃!”
  然为时已晚,众邪魔忽感周身乏力,一个个不能自己地拔地而起,瞬给提上千丈高空,吸进一把缀满诸珍诸宝的巨伞之中。
  小玄魂不附体,幸得他吸食了冥殿龙犀的大丹,非寻常可比,急将真气一沉,压住飘飘欲飞的身子,疾朝前方掠出,眨眼间已逃出千百丈外。
  此时已至深夜,飞仙岛上到处是仓皇逃窜的邪魔,昏暗里东一堆西一群地乱冲乱撞,小玄混在其中,正苦觅逃脱之途,猛闻前方一声炸喝:“呔!哪里逃,妖邪快快受死!”
  一柄如塔巨剑从天而落,厚重的剑身深深砸入地面,爆出一圈亮得耀目的明蓝色震荡,将众邪魔掀得双脚离地东倒西歪,尚未跌落已化齑粉,数名本事高强的魔头踉跄欲逃,瞬给剑上迸出的道道金焰追上,蛇般缠绕了几下,立给绞得血浆四溅断做数截。
  小玄反应极快,即朝后跃,堪堪避过了这夺命的一击,见巨剑刻有方方符印,剑身铭着地、水、火、风四个金字,知是增长天王的青云宝剑,面无人色地调头疾奔。
  岂知奔没多久,又听空中有人厉喝:“大胆邪秽,敢犯仙界圣地!仁圣元帅、威灵元帅、风轮元帅、纠察元帅、灵官元帅、月孛天君在此,吾等奉真武敕令,到此镇伏,汝等还不束手就擒!”
  小玄抬头望去,见云雾中数员神将杀气腾腾地拦住去路,心中叫苦,折了个方向,混在众邪魔中没命地奔逃,赫再听闻前方多人齐声叱喝:“九曜二十八宿在此,某等奉金阙玉旨下降伏魔,天罗地网已架,尔等速速归降,免遭天戮!”
  众邪魔魂飞魄散,发喊一声,调头四窜。
  小玄奔入一片废墟之中,定了定神,心想跟众邪魔一起逃跑目标太大,还是独自一个偷溜为妙,倘能寻得个无人处,或能召出水晶龙御逸走,望望左右,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给逼回了问真阁附近,不觉一阵懊丧。
  他朝天上望去,见道道雷电自空中劈落,炸出声声怖人巨响,众天兵神将依旧布列八方,将飞仙岛围得铁桶一般,心中正慌,忽听背后有人轻轻唤了声:“喂!”
  小玄立时转身,见残垣断壁间闪出个白衣少女,眉似翠羽,靥若芙蓉,手提一把金色宝剑,不是祝美菱快是谁。
  小玄不知其意,警惕地望了望她的身后。
  “没别人,就我。”祝美菱瞪着他道,语调一缓:“逃不掉了吧。”
  “逃干嘛,飞仙岛景致如画,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定要好好游赏一番再走。”小玄洒然笑道。
  “真个不慌呀?”祝美菱也笑了起来,歪着头仔细打量他。
  小玄眨眨眼,故作宁定。
  “跟我来!”祝美菱忽道,转身就走。
  小玄微微一怔,也不发问,便即跟了上去。
  少女走在前头,于废墟间转来转去,时猫下身钻过低矮之处。
  小玄跟在后面,见越来越接近问真阁,心中微微一紧,然却不知怎么,只直觉女孩不会再害自己。
  “适才,你干嘛要折返回来?”走在前面的少女忽问。
  “嗯?”小玄怔了下。
  “就我被鬼藤法阵困住的时候。”祝美菱道。
  “你不是知道了吗,救你呗。”小玄应。
  “我是说,明明是我先要害你,你却为什么还要回来救我?”少女转过身盯着他追问。
  小玄微滞,一时没有吭声,其实真的是连自己都不太清楚答案。
  “还有,你既然身为那伙魔头的主子,却为何要帮我们辟邪宫?”祝美菱继问。
  “我心肠好,心软。”小玄笑嘻嘻道,却见女孩目不稍瞬地盯着自己,只得讪讪地把嬉皮笑脸收了。
  两人继朝前行,一阵沉默。
  “师尊说,当年有个妖界的大魔头,也曾尽心竭力的帮过我们辟邪宫,令得宫中上下都对他大生好感,可是……待到后来,才知道他心怀叵测图为不轨,其实是为了骗取我们四宫主的心……”祝美菱似是自顾自地说,忽又停下了脚步。
  “那大魔头到底是谁?”小玄忍不住问。
  “到得最后,那魔头终是害得四宫主身败名裂,黯然离宫而去,再也没有消息。”祝美菱却答非所问。
  小玄看了看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你……”祝美菱望着他,眼底氤氲着一缕朦胧的迷雾,轻轻道:“也是跟他一样的坏人么?”
  小玄心中跳了一下,森然笑道:“猜得没错,本魔就最喜欢害你这样的小仙子啦!”
  他故做狰狞,孰知脸上真地闪掠过一抹不从何而至的邪魅。
  女孩深深瞧他,长睫垂落,安静了下去,一双纤手皓如柔玉,轻拈弄着雪白的衣裳,便如透明一般。
  小玄忽然发现自己的玩笑大是不妥,想要说句什么挽回的话,却怕愈描愈歪越说越错。
  祝美菱转过身去,又再前行。
  小玄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焉敢再乱言一字。
  两人七弯八拐,显然进入了问心阁的范围之内,只是倒处都是残垣断壁碎石折木,难以辩认出原来的面貌。
  祝美菱忽然起脚踢开几条断木,指着地上道:“这里藏着个法阵,可以把你传送到附近的一个小洲上去,叫做菰芦水阁,也是我们辟邪宫的药圃其一,距飞仙岛约有三十余里,此时多半没什么人,从那儿离开锦绣湖应该不难。”
  小玄心中感激,才要道谢,却听女孩道:“无需多言,你已救了我两回,如果一定有人要谢,那也该是我谢你才是。”
  小玄心中一暖,微笑道:“那好吧,现下你也救了我,两清了。”
  “我还欠你……”祝美菱轻声道:“一次。”
  “分这么明白干啥!”小玄拱手一揖,笑道:“我走了。”
  少女没有回应。
  小玄看了看她,目含询色。
  “我们还会再见到吗?”少女忽道。
  小玄微微一怔,故做轻佻地笑道:“我乃邪魔外道,你是贝阙仙姝,不见也罢。”
  祝美菱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面色苍白,眼圈竟然渐渐红了。
  小玄愣住,心中怦怦悄跳,正思该如何说话,猛见空中一团火云滚过,有人在空中叫道:“下边的可是邪魔?”
  小玄吃了一惊,躲藏已经来不及,抬头望去,赫见火云上立着一将,肤如白藕身若童子,生得神俊非凡,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来者竟是当时葫芦镇外恶斗过的天王三太子——哪吒。
  火云徐徐下降,朝废墟飞来。
  小玄心中着忙,见他手提火尖枪,脚下踏着一对金霞风火轮,也不是怎么补齐的。
  哪吒微微一证,立时认出他来,大喝:“妖狐,本圣正到处寻汝,汝还敢与邪魔为伍,侵犯仙家胜境,哪里逃!”
  小玄暗慌,脸上却笑眯眯道:“三太子别来无恙,不知足下宝轮,哪只是新进的赝货?”
  哪吒大怒,两手一抖,火尖枪焰光大盛,猛地如龙刺到,小玄提起役妖令架住,反手还以一记神骨剑,两人激斗起来。
  不过数合,小玄倏一剑穿过火尖枪,险些刺中哪吒眉心。
  哪吒暗暗吃惊,再战十余合,赫是险象环生,见对方犹如闲庭信步,自己却不知怎的疏漏百出,心中骇讶:“不过数月,这妖狐怎变得如此了得,是从哪里盗来这等高强的武艺!”
  两人又斗了七、八合,哪吒已是汗流浃背,猛然“呔”地一声大喝,身子摇处霹雳震响,现出那三首八臂的法象来,手上分持着阴阳两剑、火尖双枪、混天绫、乾坤圈、金砖与九龙神火罩,或金芒流荡,或雷电缭绕,或焰火吞吐,暴风骤雨般杀向小玄。
  一旁的祝美菱骇然后退,眼睛追着被诸宝裹罩住的男儿,心悬嗓眼玉容失色。
  小玄早已加持了北溟玄数,在吸食了冥殿龙犀的大丹之后,真灵更是今非昔比,竟不为那雷电焰火所撼,他本还有所畏惧,此时精神一振,于诸兵诸宝间进退有度穿梭自如,攻向对方的诛天剑诀一式比一式狠厉。
  哪吒见现出法象竟仍胜不了对方,不禁心中灼躁,暗思道:“这妖狐咄咄逼人,命当该绝,休怪本圣用神火罩炼你!”
  岂料只这稍一分心,对方的剑锋骤至心口,他疾朝旁闪,岂知对方一剑接一剑刺来,赫是神出鬼没妙入毫巅,任他如何极力格挡闪避,就是给锁死般无法摆脱。
  原来小玄心知情势凶险,片刻耽搁不得,使出了出诛天诀中的撒手锏——不离不弃。
  此招之所以为诛天诀四部三百六十一变中最厉害的一招,惟有一个陷敌于万劫不覆的特性,就是以绝顶的剑技、身法、步法及算无遗策的预判——锁死优势,直至终结。
  哪吒手忙脚乱,见附骨之疽般追着心口的宝剑变了颜色,赤如血浸一般,知非凡物,自己纵是莲花宝躯亦怕挨受不起,不禁寒毛根根竖起,正在骇急,猛闻空中有人高喝:“三太子在与何方妖魔争斗?吾等助你!”
  哪吒大叫:“是那乱世妖狐,先天太玄或在此孽身上,万莫叫他逃了!”
  旋见紫云降下,四尊高巨如塔的黑影围了过来,穿戴着宝甲天冠,首后明环环映耀,隐隐可见分持着巨剑、琵琶、宝伞、神貂等神兵上宝,威煞如海掩至。
  “不好,四大天王来了!"小玄自幼便听闻过他们的传说,心中大慌,心念电转道:"这四尊大神法力无边,岛上还到处是天兵神将各派仙真,倘给缠住,今日休矣!"他心萌逃念,剑势只这稍稍一滞,哪旺登时摆脱了追击,远远地跳到一旁,胸中怒火燎天,露雳大喝:"妖狐,受死吧!"口中念念有词,分将乾坤圈、混天绫及九龙神火罩祭起。
  小玄见顶上金光闪闪,一只圈子摇摇晃晃地落了下,虽无什么威势,却知此宝了得,焉敢去抗,急朝旁边掠开,岂知又有一条艳光煌煌的赤绫斜里卷来,映得四野俱红,他惊极后跃,堪堪擦身避过,猛感巨力荡至,整个人竟给撤翻在地,就在此瞬,一物兜头飞来,急剧变大,刹那间已给罩在其中。
  “方公子!"祝美菱惊呼一声,只急得双足连跺。
  小玄眼中尽是赤红,只觉剧热袭来,四下倏地腾腾焰起烈烈火生,他身有龙屋大丹,并不怎么畏惧,正要寻路逃走,突见数条火龙凭空而生,口中赫喷三昧真炎,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陡然间想起了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九龙神火罩!是九龙神火罩!传说石矶娘娘当日便是亡于此宝之下,坏了坏了!这下坏了!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5:40

第七回 山穷水尽
  “师父!”穆宝儿轻呼,满面焦急。
  “你们走!”沈秀衣沉声道,忽地嘴角一颤,溢出血来。
  她深知几个弟子远非虿嬛娘娘的对手,若给化血金虺咬着,后果不堪设想。
  三姝面面相觑,小玄凝目细瞧,见沈秀衣强撑着盘膝坐起,耳鼻之中也猛然流出血来,心知定是给化血金虺咬着了。
  “沈秀衣,可还记得我这宝贝一吻的滋味?今日再让你重温则个。”虿嬛娘娘狞色笑道,鲜血不断指缝间溢出,却似全然无觉。
  沈秀衣闭目不语,将剑插在地上,一手提灯,一手掐诀默默运功自疗。
  虿嬛娘娘忽感面上有什么流下,猛觉额际辣痛,握蛇的手腾出一指摸去,方察那里也受了伤,所幸割得不深,她素来极为珍爱自己的容颜,恼恨道:“沈秀衣,你还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一出手就要致人死地!”
  “好像你就心慈手软似的。”沈秀衣弱声冷冷道。
  “嗯,其实我们都一样,很多都是一样。”虿嬛娘娘惨然一笑,“包括被人伤,被人害,嘿嘿,下场没啥两样,到头来,都剩自个儿孤零零的一个!”
  沈秀衣默不作声。
  “男人都是混账王八蛋!”虿嬛娘娘突然骂,恶狠狠道:“就没一个好东西!”
  小玄忽感有人望向自己,转头瞧去,见祝美菱低下头去,心中一阵莫名其妙。
  “但归根结底……”虿嬛娘娘神色蓦地转厉,继骂道:“都是你软弱无能,乏味无趣,竟然连个臭男人都比不过,结果害了自己,又害了我!”
  “放狗屁!”沈秀衣厉骂,怒容满面。
  “你生气了?啧啧啧,这可不像是咱辟邪宫的一宫之主啦。”虿嬛娘娘妖娆笑道,“挨了我宝贝一吻,就莫要心浮气躁啦,否则毒随气血疾行,侵入心脏,纵有九天玄姆的六壬盈虚灯也救不了你!”
  沈秀衣酥胸一阵急剧起伏。
  “你想想。”虿嬛娘娘盯着她,阴恻恻道,“当日是不是因你争不过那厮,守不住自己倾心之人,方致你我如今的下场!”
  沈秀衣大怒,猛然握住了插在地上的宝剑,就要一跃而起,突尔呵呵一笑,从容道:“你呢?你又如何?”
  虿嬛娘娘本已蓄势待发,趁沈秀衣怒火攻心之际发动突袭,见她竟又冷静下去,不由微愕。
  “如果不是你守不住自家的男人,他又怎到处乱跑,又怎会溜到这飞仙岛上来跟我抢人?”沈秀衣笑盈盈道,“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谁害了谁,谁才乏味无趣魅色不济,终致弃之如履。”
  虿嬛娘娘面色瞬白,胸口怒焰炽燃,蓦地身影一虚,人已出现在沈秀衣跟前,一爪朝她天灵击落。
  沈秀衣早有提防,急去拔剑,却因身中剧毒反应慢了星点,心叫不好,猛见斜里影子一闪,有人已同袭至的虿嬛娘娘对了一掌。
  一声闷响,虿嬛娘娘飘飘飞退,竟然给震了出去。
  沈秀衣这才瞧清身侧立着一个丰神秀逸的少年,正神闲气定地徐徐收掌,不由大讶。
  “臭小子!你怎没死?”虿嬛娘娘失声叫道,心中大讶。
  化血金虺剧毒无比,神魔皆惧,纵是辟邪宫今代掌宫沈秀衣,已将天华真元修至最高的第九境,也禁受不住它的轻轻一吻,如非幸得九天玄女赐六壬盈虚灯及有灵脉地胎池祛毒,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区区一条小蛇,焉能奈何得了我。”小玄微笑道,躬身朝沈秀衣深揖一礼:“晚辈拜见大宫主!”
  “你是何人?”沈秀衣问,见其器宇非凡,又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他似乎与虿嬛娘娘交过手,且还给化血金虺咬过,不觉暗自惊奇。
  “晚辈姓崔。”小玄见眼前的女子端庄雍容丽如天妃,况且祝美菱已经知晓不少自己的底细,是以不愿再以什么阁山灵宝宫门人诌谎相瞒。
  “尊驾因何到此?”沈秀衣道。
  “在下受伤垂危,幸得贵宫门人相救,唐突上岛,还望宫主见谅!”小玄盯着虿嬛娘娘,一手紧握役妖令,另一手从兜元锦内刷出神骨剑,凝神提防。
  沈秀衣听他言语甚简,似是不肯透露太多,又见他玉树临风俊秀脱俗,心中大是不喜,冷声道:“尊驾适才为本宫拦下一击,那便两清了。此间恩怨与尊驾无关,快快去吧!”
  “这大宫主要强得很……”小玄望了她一眼,心知其已是强弩之末,便道:“在下与那妖妇有些过节,既再遇见,便趁此做个了断。”
  虿嬛娘娘森然道:“臭小子,瞧你身手,并非辟邪宫门下,为何接二连三的多管闲事?”
  “你与血洗葛家庄的邪魔勾连,在下瞧得甚不顺眼。”小玄淡淡道,“既不顺眼,便要管管闭事。”
  “你既想死!奶奶成全你!”虿嬛娘娘勃然大怒,倏地身影一淡,失去了踪影。
  小玄立在原地,左右手令剑齐挥,两条如有真形的火龙随势而生,于电光石火间迫退了数道袭至的虚影。
  虿嬛娘娘飞退数丈,蛇躯凌空一拧,再度攻上,双爪狂舞,挥出道道凌厉的爪劲,凌空隔着丈许,竟将两条火龙扯得东摇西摆,形廓接二连三地绽开破裂。
  然小玄运提离火玄功,两条火龙在他浩瀚的真气支持下,即残即生韧劲十足,始终破而不灭。
  虿嬛娘娘心底微灼,之前的交手,已知此子功法邪门身手非凡,几次强忍住放出化血金虺的冲动,改为游走虚击,暗中寻觅一击制敌的机会。
  化血金虺虽然疾如闪电水火无惧,但那两条张牙舞爪的火龙怎么看都不似寻常之物,不值得兵行险着。
  小玄不疾不徐地应对,一招一式均是简洁明了恰到好处,竟然守得滴水不漏。
  沈秀衣愈瞧愈讶,越发堪不破跟前这少年的底细:“世间何时出了个如此了得的小辈人物?我这些年多在养伤袪毒,少到外面走动,竟然半点不知。”
  她凝目瞧着,越看越觉玄妙,迷思间猛然一惊,却是想起了师尊练无梦比划过的几式剑技,心中一阵悸跳:“此子的招式,怎与那大魔头的剑技有点相似?哎,那魔头早已随其夫身亡族灭,此事天地见证,绝不可能有残葛遗根的……”
  虿嬛娘娘忽然发现小玄几乎没有离开原地,心中一动,突地欺身而上。
  小玄早已悄将北溟玄数提升至第三境——坐照,看得格外分明,一剑刺出,正是诛天诀“生”部中的一变“点绰势”。
  虿嬛娘娘见这一剑精妙绝伦,既准又巧地直点自己心口,不禁暗喝了个彩,然她掠势倏折,竟似有些莽撞地硬往两条火龙构筑成的防御中撞去,赫是直袭小玄身后的沈秀衣。
  小玄刺出剑即时跟着一变,又以“劫”部的“穹庐势”,完全封死了虿嬛娘娘袭向沈秀衣的所有去路。
  “小心!”沈秀衣眼瞳蓦地收缩,却是以她的数千载的修为及对战历练,已察得虿嬛娘娘其实另有所图,疾声冷喝:“她目标是你!”
  话音未落,果见虿嬛娘娘云发突甩,终于放出了一直憋着的撒手锏,耳际的化血金虺倏地幻做一道金光从两条火龙的扑卷中穿过,闪电般直掠小玄的喉咙。
  此时两人相距极近,且小玄接连变招剑势正尽,不远处的三姝失声惊呼,眼见金光就要射中他的喉关,突地凌空震滞,竟似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物事。
  原来小玄早有提防,千钧一发间从影子里召出了心念如一的魅影,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化血金虺显然在魅影身上咬了一下,也注入的冠绝天地毒液,然而这回它遇见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具比金铁还要坚硬的不坏之身,只撞得晕头转向,两颗尖牙几乎磞碎。
  小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瞬间,一令狠狠砸出,将化血金虺击落坠地。
  化血金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竟然高高地弹了起来,转朝主人掠回。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刹那,沈秀衣抓起插在跟前的宝剑,激射出一道长逾数丈的丽虹,贯穿了满面惊愕的虿嬛娘娘左肩。
  虿嬛娘娘惨哼一声,只觉伤口周遭的经脉几皆震碎,急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脏。
  小玄纵身刺去,虿嬛娘娘竭力旁闪,避过了兜心刺来的神骨剑,却给盘绕剑上的火龙扫着,竟似黏住般烧去了衣袖,沿着手臂直攀肩际。
  虿嬛娘娘早已尝过此焰之厉害,急分真气逼住,疾朝后掠,在空中甩洒出大片血浆,却是连先前腹际的伤口也迸裂了。
  “哐啷”一声,沈秀衣抛下剑,只仍勉强提着护命的盈虚宝灯大口喘息,适才的剑罡,已是她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臭小子!咱们没完!”虿嬛娘娘咬牙切齿哼道,恶狠狠地以真气挥甩去沾附臂上的邪焰,捂抱着肩腹踉跄远去,消失在昏暗中。
  三姝急奔到沈秀衣跟前,扶抱住她察看伤势,见其眼耳鼻口俱在出血,登时眼圈都红了。
  “哭什么!”沈秀衣轻喝,抬起头朝小玄正色道:“崔公子,辟邪宫大劫当前,今日相助之恩,且容来日再报。”
  三姝目光皆朝小玄投来,眼中尽是感激之色。
  小玄揖了一礼,心知此仙非是凡俗,便也不虚言客套,只道:“义所当为,大宫主不必挂怀。”
  “外面情形如何?”沈秀衣转朝三姝问道。
  “大师姐她们守着三珠树,有重明鸟及法阵相助,料无大碍。”穆宝儿道。
  “敌人极众,你们都出去帮忙。”沈秀衣弱声道。
  三姝点头应了,然却哪里放得下她离开。
  “这里有盈虚灯及地胎池,那化血金虺虽然邪厉,但还毒不死为师。三珠树守护着整座问真阁,事关重大,你们快去!”沈秀衣催促道。
  三姝这才站起身来,穆宝儿躬身拜道:“师尊保重,我们去了。”岂知这时猛听顶上一通巨响,宛似天崩,紧接着万千巨石大木如瀑砸落,顷刻之间,几将原本如诗如画的地胎池填满。
  穆宝儿同祝美菱疾掠上前,一同扶抱起沈秀衣躲避,但见巨物沙石纷落如雨,险象环生。
  待到巨变稍缓,众人于弥漫的烟尘中抬头望去,赫见顶上裂开了道极阔的大缝,万千颗有如连珠的三珠树叶从其间垂落进来,于昏暗中灼灼生辉。
  一念惊人的念头霎时闯入众人心中——三珠树倒了!而且它那巍峨如塔的巨躯将问真阁砸垮了。
  “那是什么?”林蓉忽指着顶上惊呼。
  众人自大裂缝中望去,赫见夜空底下,一头羽翼煌煌的极巨奇鸟正振翅远去,转眼已离开了暗黑如渊的天空,飞出了众人的视线。
  “是是……”林蓉咂舌道。
  “是鲲鹏!一定就是我们在百花洲上遇见的那头鲲鹏!”祝美菱叫道。
  “又现身了!”小玄心头一阵剧跳:“不知千臂邪佛他们是否还在附近?机会稍纵即逝,快给小爷追啊!倘能把这伙盗木贼的老巢挖出来,师父的寻木便有指望夺回了!”
  “难道是它将三珠树推倒的?”林蓉喃喃道。
  “只有它才可能将三珠树推倒!”穆宝儿断然道。
  “来犯之敌竟能驾驭鲲鹏?”沈秀衣心头一紧,直往下沉。她曾在天界见过鲲鹏,适才飞走的那头巨鸟,显然就是其类。
  就在这时,陡见顶上的巨大裂缝影子窜动,有许多人飞掠进来。
  “是大师姐她们!”林蓉失声道,其他人这时也已瞧清,苏嫣、小依及二、三十名辟邪宫的外门弟子正且战且退地往地胎池下来,后面有数十邪敌在紧咬不放地追击。
  小玄飞身掠去,剑令齐出,瞬将紧追的数十邪敌放倒。
  “你怎在这?”苏嫣诧问,她紧握宝剑,雪白衣裳上多处染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说来话长。”小玄苦笑道。
  苏嫣远远望见沈秀衣,遂引众同门急奔上前,叩首哽道:“弟子不力,没能守住三珠神树!”
  沈秀衣道:“是鲲鹏毁的?”
  苏嫣点头道:“弟子等正倚阵苦守,那鲲鹏突从天降,连挥数翅,硬生生将神树推倒,弟子等无力阻拒。”
  “鲲鹏之力,非寻常可御。”沈秀衣沉声道,“今趟来犯之敌,竟能操控鲲鹏,此劫果真险恶。”
  陡闻呼喝声四起,又有大群敌人自开裂处涌入,数目比先前多了近十倍,或飞或跃顺着堆如小山的乱石折木冲了下来,挥舞着兵刃纷纷秽叫:“大伙上啊,新仇旧恨今儿一块销了!”
  “辟邪宫的雌儿们,快快降了,倘若把爷伺候得欢喜了,便饶尔等性命!”
  “此处便是地胎池么,沈秀衣在哪?快快滚出来跪迎老子!”
  苏嫣沉喝道:“结玄虹大天象阵!”
  众姝面色苍白,二、三十人步罡踏斗结成一阵,隐隐将沈秀衣守护在当中,方才站定,群邪已冲到跟前,众姝聚气挥剑,赫见千百道虹彩纵起,织网般交错贯掠,极是瑰丽壮观。
  刹那间,冲在最前的十余名邪徒血花四溅摔跌在地。
  “好厉害的阵法!”小玄心中悄赞,然见敌人如潮涌至,当中虽未见天道阁天残老君几个,却不乏高强勇狠之辈,众姝倚阵苦苦支撑,随时都有崩溃之险,当即召出魅影,飞身出阵,人如龙剑似电,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猛闻嘶唳厉吼大作,大裂口处影影绰绰,本就裂隙遍布的边沿承受不住重量,纷纷瓦解坍塌,赫见无数邪魔精怪涌了进来,当中除了山精水怪恶魔厉鬼,便有些不知是何物类,或如人似兽,或拖残带缺,大大小小千形万状,嚎叫着嘶吼着扑掩而下。
  地胎池中的敌我双方俱是大吃一惊,人人脸上变色。
  “是炼魔阙中的邪魔!”祝美菱低呼道。
  “这么多!”旁边的小玄倒吸了口凉气,一剑刺倒个擎斧劈落的恶汉。
  三珠树的倒下,显然断绝了供与各处法阵的灵力,也致使从炼魔阙里逃出的邪魔通畅无阻。
  眨眼间,地胎池中的敌我双方已给万千邪魔精怪淹没,厮杀做一团,混乱不堪。
  这些从炼魔阙中逃出来的魔怪异样凶狠,带着被拘禁了千百年的怨戾恶气,不分黑白敌我,只一味疯狂屠戮复仇。
  小玄压力倍增,他东奔西掠竭力补救玄虹大天象阵的薄弱之处,竟管还有魅影相助,然敌人实在是多,难免顾此失彼,片刻之间,便有数名辟邪宫的外门弟子倒在血泊之中。
  涌入的邪魔精怪依然源源不绝,放眼望去层层叠叠不知尽处,在一群穷凶极恶的山魈后面,又有五个巨如楼台的身影在顶上的裂口处出现,通体有如一块块大石叠成,于月下散发着铁青色的光,迸射出代表着强大的慑人威煞。
  周围的魔怪纷纷走避,你推我挤地让出大片空处。
  “是二宫主在天外海捕获的昆吾石精!”穆宝儿失声叫道。
  “婆婆在拘锁它们的地方布设了重重禁制,连它们都逃得出来,炼魔阙那边怕是……”祝美菱面色苍白道。
  “不知婆婆怎样了?”林蓉颤声道。
  还没挨到这种可怖的魔物下来,便又有几名辟邪宫外门弟子倒下,玄虹大天象阵缺漏百出,已是摇摇欲溃,苏嫣大声呼道:“撤阵,全都收回来!”
  众同门遂纷纷后撤,呈环状勉力守在沈秀衣周围,除了穆宝儿、祝美菱、薛小依与林蓉还能支撑,其余的外门弟子大多负伤累累,几乎失去了战力。
  “不知那玉轩仙君、碧血盟主及天道阁的几个躲在何处窥视?尚未撑到他们真正出手,眼下便已危困至此!”小玄一阵焦灼,掠了眼手上的役妖令,见镶嵌令侧的一十三颗符石只有两颗亮着,这意味着只能召出邪邪或恶军助战,不由心底拔凉。
  眼见几只巨大的昆吾石精渐渐逼近,小玄驭魅影守在跟前,捧令于胸,肃穆闭目,低低地颂念出一段音节古怪繁复冗长的禁咒:先天地生历万万亿劫大威德大威武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敕旨,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即沐吾恩生生不息,即沐吾恩世世轮回,……
  ……
  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旨,即拘罪妖恶军速速前来听命……
  就在他颂念禁咒的片刻之间,辟邪宫弟子中又数人倒地,穆宝儿与祝美菱也挂了彩,林蓉背心吃了不知从哪飞来的巨链重重一击,险些跌入敌海之中,幸得苏嫣拼死杀上,将她抢了回来。
  倏地一声霹雳,不知从何而至的光芒大闪了一下,映耀得整个战场亮白如雪,随着一波浩大的威煞荡开,身披甲胄的牛首巨怪自虚空裂处跨出。
  五只昆吾石精身躯一滞,似给激怒般仰首嚎叫,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可是主公相召,小的来了!”恶军恭声呼道,弯下高达十七、八丈的巨躯,丑怖慑人的脸上满是笑容。
  “挡住它们!”小玄指前方高喝。
  “遵命!”恶军转过身,在众姝的惊愕中凶色毕露地冲了出去,一路拳打脚踢,将走避不及的魔怪碾砸成滩滩血肉之泥。
  五只昆吾石精从高处冲了下来,它们的身量虽然不及恶军半个,然却异常勇悍,倚仗着金刚不坏的躯体与粉碎一切的力量,围着恶军又撞又抱,恶军则是又踢又摔,把它们一次次抛飞出去。
  众姝愕然望着眼前惊天动地的恶战,方才稍稍缓了口气,又感顶上亮光闪晃,抬头望去,只见数十头红嘴赤目拖着白尾的妖兽窜了进来,形若豺狼,大小却胜似虎豹,奔行异样疾捷,所经之处,立时燃起熊熊大火,许多较弱的妖魔也莫名其妙的烈焰裹身,狂嘶凄吼地四下乱奔,令得已是尸横遍地的地胎池有如炼狱。
  “是狏即!”祝美菱叫道,神色大变。
  “大家留神,这种妖物的火极是黏人,万莫沾着!”苏嫣疾喝。
  正盘坐调息的沈秀衣身子一震,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下。
  ——这些狏即,正是她在数百年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从炎洲鲜山捉回来的妖物!
  虽然眼中溢出的鲜血已令她看不清周围的情形,然不绝于耳的声声惨呼厉号,也能让她明白眼下的处境。
  门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及祖祖代代视为珍宝的地胎池给糟踏得如此模样,皆俱令她心如刀割,偏又此时身中剧毒,无力回天。
  沈秀衣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小玄恰战至旁,急一招“龙游四海”迫退数敌,蹲跪下身察看她的伤势。
  另一边的苏嫣瞧见,也惊得三两步奔了过来,扶抱住她劝慰:“师父,你别着急,只管专心驱毒便是!”
  沈秀衣长声叹道:“辟邪宫素以涤荡天地为己任,万千年来,降妖伏魔无数。然你师祖念悚天地有衡,心常戚戚。辟邪宫今日到此地步,抑或命数使然,亦或累杀积怨所亏,非是无缘无故。然我自接任以来,始终初心依旧,只憾邪魔尚未诛尽,心里委实不甘!”
  小玄听得一阵心惊脉跳,周遭杀声如潮,却骤陷疑思:“诛邪降魔,于正道是谓天经地义,却怎么连辟邪宫自家都疑了起来……”一时神游物外,心底只反反复复地咀嚼着那“天道有衡”四字。
  苏嫣默然无语,周围众姝皆俱回头望来,见沈秀衣诸窍出血愈急,个个忧灼如焚。
  “崔公子。”沈秀衣忽对小玄道,“此为我辟邪宫之灾劫,与尊驾无关,然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5:25

第六回 一败涂地
  令人窒息的威煞排山倒海而至,小玄骇然,挥令疾击,与那柄蛇形奇刃击在一起,“铛”的大响,役妖令与蛇形奇刃周围荡起一波诡异的扭曲,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两件兵器间坍塌下去,就连小玄身周那条昂扬飞腾的火龙都给吸了进去,长巨火躯霎时无影无踪。
  直至此时,方见几个若隐若现晦涩难明的符纹自坍塌处浮游而出,小玄猛感气脉一虚,真气不由自主地自令上飞速涌出,不知奔向何处,他大吃一惊,急撤令后跃,然对方魑魅般如影随形,竟比先前疾捷近倍,手中奇刃着着袭往至命之处。
  小玄竭力应对,或格挡或闪避,左支右绌间稍给对方的奇刃虚虚划着,护体真气便似给蚀化般剥去大片,不禁心底生寒,虽然还有不坏圣皇锁护体,却半点都不敢去挨受对方一击。
  两人在殿中游走激斗,所过之处时常会无端端地生出一浪浪柔柔缓缓的奇异扭曲,似水荡漫,无论是坚硬的桌椅栏柱,还是柔软的垂幕悬幔,但给沾着触着,便即无声无息地化做齑粉。
  小玄陡觉身法顿滞,不知怎的整个人如陷泥沼,愈发险象环生。
  “这是什么法门?如此邪异!”这险恶的一战来得太过突然,小玄真气狂催,瞬将北溟玄数由第一境跃升至第三境——坐照,役妖令每挥一记,便有一条火龙飞腾而出,张牙舞爪地朝对方扑去。
  玉轩仙君依然攻势如虹,手中的蛇形奇刃每每划出,便见一条火龙支离破碎。
  旁边四女瞧得目瞪口呆,皆忖如若换做自己上前,无论对手是哪方,怕是连一招半式都无法接住。
  无形的泥沼似在成倍地增厚,小玄出招愈来愈慢,而玉轩仙君的攻击却是越畅越疾。
  北溟玄数固然精妙绝伦,眼睛明明看得一清二楚,身法招数却大受掣肘,小玄紧紧地盯着那附骨之疽似的蛇形奇刃,总觉得随时便会万劫不覆,当日炼心殿内与晁紫阁的激战及青冥业火中与冥界大宫主的拼命,似乎都不及今次的惊心动魂。
  小玄招架得无比吃力,以令代鞭,将九转赤莲、天火焚原、怒龙闹海一个接一个的打了出来,却见种种形态的赤橙焰流慢如蜗行,急剧消减,直至无影无踪,仿佛被那团团透明的扭曲所吞没,诡奇非常。
  玉轩仙君目光越来越冷,紧闭的唇忽尔张启,一声怪啸倏地掠起,响彻殿中,小玄眼前乍暗,仿佛坠入了无光能至的绝对黑暗之中,心脏悸缩,整个人几给强大无匹的威煞压垮,猛感劲袭至,右肩瞬给锐器刺没,顾不得许多,一爪抓去,刹那间五指剧痛,险些就给削断。
  旁边四女也皆陷入黑暗,呼吸似欲闭去,个个烦闷欲呕,在无边的恐惧中挣扎了不知多久,方才晕头转向地回过神来,只见殿中情形已变,两个男人相对而立,玉轩仙君的奇刃刺入了男儿的右肩,深没数寸,似正徐徐加力,而小玄左手死死抓扣着刃锋,鲜血正自掌沿指间滴滴淌落。
  “果然有点能耐。”玉轩仙君有点诧异地睨了眼他的手,嘴角勾起丝诡谲的冷笑。
  刺入肩膀的奇刃正在一点一点的朝前推,小玄握着役妖令的另一只手也扣上了刃锋,催尽真气阻拒,竟管此际两人近在咫尺,但已无丝许余力反击。
  其实他已幸运无比,如非有不坏圣皇锁在暗中相助,适才的一击,那柄细薄的奇刃就要在他身上轰穿个大洞,五根手指也会被齐根削断。
  小玄强忍剧痛,握住刃锋拼力往外推,忽然间发现情形不大对劲, 真气竟不由自主地从剑上飞涌而出,不知奔向何处,面色蓦变。
  祝美菱与纪芷晴见形势凶险,欲要相助,奈何身上数道气脉被制,半点动弹不得,心中正急,眼角忽然瞥见旁边有人轻手轻脚地悄悄坐起,两人转头望去,竟是董琳琳,不由呆住。
  三人虽然同为沈秀衣门下,但修为还是略有差距的,祝美菱与纪芷晴的《天华真元》均已修至第四重天,而董琳琳不过刚刚攀上第三重天。祝、纪二姝心皆暗诧:“怎么可能是她最先冲开被闭的气脉?”
  小玄心中惊骇,正进退不得,猛地又感除了真气,灵力也开始往外流泄,且在急剧加速,不过数息,已如大江奔涌,无以遏止。
  玉轩仙君嘴角的笑意越来越邪恶,唇齿未动,一个声音突自小玄心底响起:“癞蛤蟆亦想吃天鹅肉,悔了没有!”
  小玄莫名其妙,然此时根本无暇细思那话中之意,两手猛地狂吐真气,只盼能迫开对方,岂知真气却如泥牛入海,消逝得无影无踪。
  玉轩仙君只觉吸入掌中的真气与灵力俱是一片奇热,沿气脉而行,直如涌入了岩浆一般,心中暗骇,随着越吸越多,手掌至臂上的肌肤一路赤红起来,煞是奇异。
  小玄心有不甘,依旧狂催真气,岂料真气同灵力有如脱缰之马,奔泄得愈加汹涌,蓦尔心悸神摇,眼前一阵模糊,三魂六魄骤然浮动,竟似要离躯而去,心中惊涛骇浪,忽尔低低地唤了声:“亲亲水儿!”
  他脚下的影子骤然微不可察地荡了一下,如水淌过。
  玉轩仙君但觉丹田里也滚热起来,只稍一迟疑,便又继施魔功,欲将小玄的真灵吸空方快,陡闻传俪一声厉喝“放下!”眼角余光掠去,见一个少女抱着大石飞身掠向楼梯。
  少女正是董琳琳,传俪万没料到她被封闭了气脉还能起身夺宝,惊怒交加地提剑疾刺。
  董琳琳忽左忽右飞掠,身法竟是出奇疾迅,兔起鹘落间接连避过刺来的数剑,抱着大石跃下楼去。
  玉轩仙君又惊又怒,他的魔功超绝非凡,极吃专注,心绪稍乱,立时气息顿滞,就在此际,猛感背后剧痛,似给锋锐之物重重地划了一道。
  小玄暴喝一声,提尽周身真气,全数轰入两手紧握的奇刃。
  玉轩仙君通体剧震,闷哼声中抽刃旁跃,背后衣布破裂,鲜血甩洒而出,奇得是前边胸口处的衣襟倏似给不知哪来的血浆泼着,由内自外也染红了大片。
  传俪见他脚步蹒跚,急上前扶,岂知“啪”的脆响,脸上已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废物!”玉轩仙君怒斥,他背后遭创,手却捂着胸口,满面阴沉地朝楼下掠去,身法依旧疾如魑魅。
  传俪踉跄跌退,一边脸颊立时肿了起来,她捂着辣痛处稍呆了须臾,便即拔身急追而去。
  小玄捂着肩软软坐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心中也在为那块大石莫名其妙的着急,然却有心无力。
  一条近乎透明的身影闪窜而过,围绕着他身周盘旋飞掠。
  祝美菱与纪芷晴满面诧讶,不知是何奇宝异术,尚未瞧个明白,已见那奇异物事纵身一跳,跃入男儿的影子里不见了。
  双姝惊疑不定,眼睁睁地望着他齐声道:“你怎样了?”
  小玄摆摆手,调息了少顷,方才摇摇晃晃地立起,走到两人身边,解开她们被制的气脉。
  双姝一跃而起,都从随身法囊中飞快地掏出疗伤丹药,齐来为他敷抹包扎。
  “这点伤不碍事。”小玄弱声道,忽问:“那块大石,是何物事?”
  双姝摇了摇头,俱是一脸茫然。
  祝美菱道:“那块石头,我头一次进经宝殿时就瞧见了,记得一直都摆放在那里,诸位尊长从无提及,可见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呀。”
  纪芷晴接着道:“但这殿中奇宝无数,那魔头为何视而不见,却独独要去争夺它?”
  祝美菱凝眉道:“现下细想,那块石头能与师祖的宝剑一直供奉在一起,应非寻常之物!”
  小玄一阵沉吟,明明对那石头全无头绪,心底却感莫名怅然阵阵发慌。
  “琳琳是怎么冲开气脉的?”祝美菱望着纪芷晴道。
  纪芷晴蹙眉摇了下头。
  “走。”小玄心心念念要去追寻那块石头,对祝美菱道,“把我传送出去。”
  祝美菱点了下头,对纪芷晴道:“你依旧守在这边别离开,我们去帮琳琳!”
  纪芷晴道:“敌人十分厉害,又有那贱婢做内应,知晓各处的法阵,你们千万留神!”
  
  小玄同祝美菱出了经宝殿,沿着地上的血迹在各条通道间奔寻,追掠了一阵,却始终未见玉轩仙君等人的踪影,地上也没了血迹,心中异样焦灼,然又无可奈何。
  “那魔头到底溜到哪里去了?但愿琳琳别给追上!”祝美菱挥剑道。
  小玄眉心紧锁,忽道:“琳琳如果想要躲藏,什么地方最是安全?”
  祝美菱眼睛一亮,脱口叫道:“地胎池!”
  小玄望着她。
  祝美菱道:“地胎池周边法阵密集,防御最是森严,且需传送才能进去,掌宫师尊同宝儿林蓉都在那里,琳琳如果被逼急了,多半会去那里!”
  小玄道:“过去瞧瞧?”
  祝美菱轻嗯一声,这回再无半点犹豫。
  
  水气氤氲,寒凉浸肤。
  随着祝美菱传送进来,小玄就被眼前的奇景震了一下。
  此处犹如山腹,苍翠繁茂间环抱着个巨大的潭子。
  潭水碧如明玉,清澈见底,水下摇曳着丝绒一样的碧色草藻,水面散聚着疏疏密密的绿荷,潭沿还生长浓密的奇花异草,簇簇攘攘各展绮姿,或是斜倚相偎,或是横卧绿水,似有若无的醉人花香随水气飘浮,滋沁心脾,让人如置画境。
  这便是堻壤的摇篮,天地一十九灵脉其一的地胎池了——小玄深深呼吸。
  此处与黑焰岛上的大裂缝一样,上下皆闭不见天日,处处生机盎然,不同的是大裂缝给人的感觉是原始、野性且凌乱的,而这地胎池则是层次分明,草木青翠欲滴,潭水蓝碧如玉,一切皆是明净清透,秀气而仙气。
  小玄正心醉神怡,忽见祝美菱指着一处呼道:“瞧那边!”他循指望去,赫见在百余丈外的陡峭石壁上有条背生四翼的赤鳞大蟒在来回游弋,似在扑击着什么。
  “是虿嬛妖妇的魔物,她果然闯进来了!”祝美菱惊道。
  小玄稳了稳神,睨了眼自己投落在地上的影子,提步飞掠而去。
  祝美菱握紧辟邪金虹,紧随其后。
  两人奔至近旁,这才瞧清赤鳞大蟒在攻击一对白衣少女,赫是穆宝儿与林蓉,她们被困在石壁的一处狭窄的廊台之上,正险象环生地游走顽抗,旁边一座亭子已给撞塌大半,遍地是碎石残木,而那令人胆寒的虿嬛娘娘却未见踪影。
  赤鳞大蟒四翼扑拍,一团团白亮的炽焰在两名少女身周凭空爆开,烧得草枯树燃,只是每当它驱躯逼近,便给从平台地面突然窜起的道道银色电火迫退,暴跳得不住嘶声厉吼。
  穆宝儿与林蓉东躲西藏,竭力地闪避着团团爆开的炽焰,手上虽有宝剑,却几无余力还击,只倚仗着暗藏于平台上的一座雷电法阵苦苦支撑,甚是狼狈。
  祝美菱提骤真气,辟邪金虹芒彩大放,跃过小玄一招“揽虹晚归”朝空赤鳞大蟒刺去,在空中带出一条长长的绚丽芒彩。
  赤鳞大蟒猝不及防,挥翼扫向掠至的丽虹,立时皮开肉绽,它怒不可遏地厉嘶一声,甩洒着熔岩似的血浆转朝祝美菱袭去,长达十数丈的丑怖巨躯刹那间围住了她,疾旋着迅速收窄。
  祝美菱顿觉剧热铺天盖地涌至,眼中一片通红,肌肤阵阵炙痛,更糟的是只要稍一呼吸,鼻口乃至肺里全是烫的,她疾挥辟邪金虹,催尽天华真元射出千百道剑罡,然已威力大减,根本扛抗不住扑掩过来的恶焰。
  然那赤鳞大蟒还不依不饶,四翼猛地一阵扑拍,又见数团巨大的炽焰陡然在少女身周炸开,眼见就要将之完全吞没,就在此瞬,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粗巨火龙倏掠而至,雄壮无俦地一个大旋,赫将所有的炽焰震散出去。
  几于同时,三姝看见一条人影忽然出现在赤鳞大蟒的巨躯之旁,竟然直接就用手按住了涌冒着炽焰的蟒颈,仿佛全然不惧那怖人的炙热,瞬间就将整条大蟒摁到了石壁之上,似欲将之嵌入乱石里去。
  赤鳞大蟒疯狂挣扎,四翼疾拍怒扇,巨躯与石壁暴烈磨擦,掀得烧赤的乱石激溅,然却始终无法从摁住它的那只手中挣脱。
  三姝骇然,这才看清徒手按住大蟒的是小玄,一时个个心悬嗓眼。
  在她们的眼中,那条通体迸焰的大蟒可怖无比,但在小玄看来,眼前的鸣蛇虽然凶猛,但无论体形还是力量,与其同族的猛将骄烈一比,可谓差之甚远。而自从他吸食了冥殿龙犀的内丹,对各种奇炎烈焰已经毫无所惧,真灵更是明显的今非昔比,心中自信满满:只要虿嬛娘娘不在,自己定可轻易地将这条魔物解决掉。
  四翼大蟒猛地惨嘶一声,万千鳞片陡然竖起,赤焰自缝隙中暴吐而出,周身竟然燃起熊熊大火。
  小玄慢慢松手,四翼大蟒周身裹焰地朝下坠落,磕碎无数凸壁尖石,翻滚着摔入潭子里去。
  三姝目瞪口呆——此君修炼的是何功法?竟然把一条周身迸焰的鸣蛇烧坏了!
  不提祝美菱,就是穆宝儿和林蓉,此际也不由对小玄的真正身份怀疑起来。
  这手火烧鸣蛇的功夫,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邪门,绝不可能是阁山灵宝宫的功法。
  三姝盯着潭水,惊魂未定。
  “那妖妇呢,怎么坐骑在这里,却不见她的踪影?”祝美菱忽问。
  “虿嬛妖妇一进来,便用那魔蛇困住我们,自己径往前闯,料是去寻掌宫师尊了!”林蓉应道。
  “我瞧见那妖妇下水去了!”穆宝儿道。
  “师尊正在闭关,万莫给那妖妇可趁之机,我们快下去!”祝美菱急道。
  众人自高处飞落,来到潭边。
  小玄朝潭中细看,见潭水异样清澈,潭底的沙石水草纤毫毕现,奇的是在潭底正中的水草间竟然有个大洞,自洞口处延出一带淡淡的碧色泥土,当中隐泛着细细的金光,极是瑰丽,铺满洞口周边方圆数丈,诧问:“那是什么?”
  “那个是堻壤洞,从里边延出来的碧色细泥便是堻壤。”穆宝儿毫不保留地应道。
  “当日巫后强闯辟邪宫,为这便是这种宝壤!”小玄一时神游物外。
  “怎么不见那妖妇?”祝美菱道。
  “多半是进堻壤洞里去了!”穆宝儿一脸凝重道。
  小玄正不解,听祝美菱道:“我们师尊就在那洞中闭关!”
  “我下去瞧瞧。”小玄道,又掠了眼自己脚下的影子。
  “我们一起下去,那毒妇十分厉害,大家留神!”穆宝儿道,话音方落,突见水底的大洞中钻出两条影子,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两条影子已一前一后朝水面疾窜上来,猛地破水而出,掀起满天水珠。
  率先出水之人面覆墨纱,柳眉竖瞳,手握一条细小的独角金蛇,赫是虿嬛娘娘;紧随其后的是个绝色丽人,云髻披散,一头青丝扬如风中乱瀑,身披云烟绡罗,左手提着柄奇灯,右手持一把丽光幻变的宝剑,身姿翩跹若仙,杀意却是凌厉极绝,剑锋如影随形地紧追着虿嬛娘娘。
  三姝失声齐呼:“师父!”
  小玄心中一动,即知此姝便是辟邪宫当今之主天虹仙姝沈秀衣,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横掠过水面,疾飞至岸,沈秀衣轻叱一声,蓦见七八丈内丽虹遍空,道道剑罡纵横激射,从四面八方锁罩住敌人。
  虿嬛娘娘顿陷绝境,身形若幻地于剑罡间隙中极力腾挪闪避,倏地血花飞贱,也不知何处受伤,伤了几处,眼见就要命丧黄泉,陡见沈秀衣飞势顿滞,身子在空中凝停瞬息,忽然摔落在地。
  虿嬛娘娘疾退数步,定了定神,方才长吁出一口气。
  “师父!”三姝大惊,齐朝沈秀衣掠去。
  “小心!”小玄想起那条化血金虺就心底发毛,提步追去。
  “别过来!”沈秀衣轻喝,柱剑撑地,身子微微轻颤。
  三姝愕然伫步,在两人七八丈处停下,小玄也只好跟着立住。
  虿嬛娘娘一手捂腹,一手将握着的金色小蛇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下,温柔满面地笑道:“我的好孩儿,多亏你又帮了娘一回。”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5:04

第五回 莫名之境
  “你……”祝美菱深吸了口气,突道:“你在吓唬我!”
  小玄微怔,脸上邪色依旧:“吓唬你?”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祝美菱大声叫道。
  “怎么又知道了?”小玄没好气道。
  “否则你不会回来!”祝美菱瞪眼盯着眼前的男儿。
  小玄摸着下巴看她。
  “你之所以回来,其实是不放心留我独自一个在这!”少女继续往下赌。
  两人对视,一阵默然。
  祝美菱娇躯微抖,却是死撑着目不稍瞬。
  “如果放你起来,你会不会还想害我?”小玄叹了口气。
  少女用力摇头,心底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
  小玄伸出手,捉扣住少女身上的暗青怪藤,稍运真气,那阻滞真灵的怪藤四分五裂。
  祝美菱爬起身,迅从贴身法囊中翻出条微泛青芒的罗带,住将裸露处严严实实地缠裹住。
  小玄目视他处。
  女孩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小玄察觉,回了个询问的眼神。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祝美菱激动道,压着声音才没吼起来。
  小玄微愕。
  “外边有那么多邪贼随时会冲进来,阁中还有无数从炼魔阙逃出来的妖魔在乱奔乱撞!你你你竟然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祝美菱眼圈蓦红,酥胸一阵起伏。
  “发动法阵的,好像不是我吧?”小玄没好气道。
  “你!”少女俏靥涨红,恼色满面,然却无言以对。
  小玄迎着她的目光,神色如常。
  “你怎把那采花贼放走了?”祝美菱悻悻道。
  “他帮了我个大忙。”小玄道,直至此时,心中犹在庆幸役妖令的失而复得。
  “我真不明白,你既然是好人,却怎去跟个采花贼称兄道弟!” 祝美菱盯着他道。
  “分明是他与我称兄道弟好吗,还有,我也不见得真是好人。”小玄懒得分辨,道:“还去不去追那虿嬛妖婆?”
  “去呀!”少女即道,俏脸微晕:“我带你去传送法阵,再也不算计你了。”拣起辟邪金虹,率先朝前奔出,小玄随后跟着。
  两人在阁中奔行一阵,拐入条通道,猛又瞧见地上倒了数名少女,白衣染血,俱是辟邪宫门人。
  两人凝神戒备,上前查看,发现已无一幸存。
  “全都是给利器穿透了喉咙!同一个部位,几乎毫厘不差,既准又狠!”祝美菱咬牙切齿道,蹲跪着细观了一阵,又道:“咦,不对……”
  “难道有邪魔闯到这么深地方了?”小玄道。
  “不对,这伤口应是剑罡所伤,而且十分像是本宫的剑技法门!那些邪秽怎么可能识得?不可能呀,兴许……是我认错了?”祝美菱摇头道。
  小玄心头一紧,暗疑道:“敢情是那个水犹怜下的手?”
  两人继朝前寻,接连又见地上倒了几名辟邪宫的弟子,身上俱为同样的伤口,同样均已毙命。
  “委实奇怪,这沿途的防御法阵均没被触发。”祝美菱望着周围诧异道,心中惊怒交集,握紧手中的宝剑,指节绷得青白。
  小玄心中越发肯定,沉声道:“这里通往传送到地胎池的法阵么?”
  祝美菱点了下头,又摇头道:“不只传往地胎池,还有几个传送到其他重要禁地的法阵也都在前面。”
  小玄道:“伤口的血还在流,凶手应是才离开不久。”
  祝美菱柳眉一竖,握紧宝剑道:“我们追!”
  两人疾步向前,又转入一条通道,奔到尽头,祝美菱忽指着地面道:“到了,就是这!”
  小玄朝地面望去,瞧见几组大大小小的雕刻图纹,与别处只是微有不同,且暗无光色,极易被忽略。
  祝美菱站到其中一组之上,道:“这组便是传送往地胎池的法阵,你过来。”
  “等会。”小玄却注视着另一组图纹,道:“这里有血。”
  祝美菱凝目望去,这才瞧见其上果然滴了颗细小血珠,似未干透,于昏暗中甚难发现。
  “那里是传送到何处的法阵?”小玄问。
  “那个是……”祝美菱神色微变,“是通往经宝殿的法阵!”
  “先到那里瞧瞧?”小玄道。
  祝美菱看了看他。
  经宝殿毕竟是门中最为重要的禁地之一,藏放着辟邪宫祖祖辈辈撰录的典籍与炼造的宝器,非同小可。
  “怎么?”小玄没好气道:“又不放心啦,不去也罢。”
  “走,我们进去!”祝美菱走了过去,毅然站到那组图纹之上,望着男儿。
  小玄这才过去,同她站在一起。
  祝美菱口中低低颂念,旋见地面升起一圈淡淡的白芒,围裹住了两人。
  小玄眼前白晃晃一片,尚未眨眼,已听女孩道:“进来了。”
  白芒很快逝去,小玄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座宏巨的大殿当中,真个目不暇给,遍处是一排排高巨的书橱及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如山如海芒彩若幻,令人叹为观止。
  小玄轻吸了口气,满怀震憾。
  “琳琳和芷晴守着这里,我们找她俩去。”祝美菱道,迈步朝前走去。
  小玄默不作声地跟着,细听周遭动静。
  “你跟紧我,这里暗藏的防御法阵极多,莫要触着。”祝美菱提醒道。
  小玄点了下头,忽感心底一悸,神思骤然恍惚,怔怔地望着少女的背影,脚步越来越慢,忽然不由自主地调转了个方向。
  祝美菱听见脚步声,转头望去,诧色道:“你别乱走啊,喂,叫你跟着我呢!”
  小玄默不作声,木然前行。
  “你干啥?”祝美菱脸色微变,只道此子对满殿的世外珍宝动了邪念,提剑快走追去,朝他面上望一瞧,赫见其目光呆滞有如中魇,惊道:“你怎么了?”
  小玄浑浑噩噩,神志似给什么拘住,脚步全然不听指挥,仍只一味地朝前走去。
  “搞什么鬼!”祝美菱恼怒地喝,见男儿踏上楼梯,大急道:“你给我站住,上面不能去!”
  小玄恍若未闻,仍一步步向上行去。
  “楼上是禁地中的禁地,只有师长之辈方能上去,你再不停下,莫怪我刺你了!”祝美菱厉喝。
  小玄依旧朝上走,即便少女的剑尖已经抵到了他的颈侧。
  “混账!我好不容易才相信你的!”祝美菱颤喝,皓腕轻轻发抖,此时的男儿毫无反抗,却不知怎么这一剑竟然刺不下去。
  小玄到了楼上,径朝一处走去。
  “你给我停下!”祝美菱厉喝,举剑指着他,眼睁睁地跟在旁边,心中一时没了主意。
  两人穿过书山宝海,来到一张长案之前,小玄终于停住了脚步。
  祝美菱转首望去,见案上供着着口宝剑,鞘如明霞,灿而不耀,其上篆着“织光”二字,正是辟邪宫第一代宫主练无梦的配剑——莫霓剑。
  此剑大有来历,名声赫赫,于《周天诸灵榜》上有名,位列剑器榜的第六十三,乃辟邪宫镇宫三宝其一。
  “你胆敢碰下试试!”祝美菱怒喝,却猛然发现男儿眼睛盯着的是另一个地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竟是长案边上的一块大石。
  大石毫不起眼,通体青暗,其上似有三个深深坑洞,近底部处,似乎有微微明灭的纹络,因相距太远,瞧不清是否出自天然,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奇异之处,完全叫人猜不破这物事有什么分量能够进入经宝殿之中,还与师祖的神兵摆放在一起。
  祝美菱呆了一呆,朝小玄轻声唤道:“喂!你到底怎么啦?”
  她连呼数声,见男儿木无反应,心中急讶交加,按不住伸出柔荑,轻轻捂在他额头之上,未见烫热,想了想,便又探手去搭其脉,登时惊察疾如雷跃。
  此时的小玄,心中有如惊涛骇浪天翻地覆。
  一个恍惚,他已置身于一片雷电的海洋之中,举目望去,浩瀚无垠,除了千形万状的雷电风暴,唯有一物不同,便是眼前徐徐翻滚的大石。
  在他眼中,大石栩栩如生,仿佛正在呼吸,其上的三个坑洞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分嵌三个奇异物事:一如明玉,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晕;一似暗金,隐透出深沉的紫芒;还有一个说不出所以然的东西,斑驳、怪异且丑恶,有如百目堆聚。
  在此之前,他虽有过各种古怪奇异的梦境,但全都比不上今次的强烈与身临其境,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有如梦魇般完全占据了身躯乃至魂魄,令他动弹不得。
  他似被什么吸引,不知不觉地靠近,那石上的一纹一隙,仿佛深不见底无穷无尽,他不能自己地扑身而入,久久地徘徊其中,但觉处处似有意味,令人深思与迷醉。
  他正留连忘返,猛闻一声响彻天地的霹雳,他拔身而起,突然间一阵极强的光芒爆出,眼前全是耀目的白亮。
  他眯眼挣抗了不知多久,色彩方才徐徐地重新回到眼中。
  他愕然看见了浩瀚如海的亿万星辰,它们以大石为中心,正于无边无际的暗色寰宇中铺开,无声无息地朝四面八方飞去。
  他满怀震憾,正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幻,猛见一抹暗金自大石上掠起,疾朝远方飞去,紧接着,那丑恶的斑驳怪物也脱离了大石,翻滚着颠倒着,很快就消失在另一个方向,几于同时,一道柔和的光亮骤从大石飞起,竟然疾朝自己掠来,不由分说地扑入了自己的魂魄之中。
  小玄通体剧震,蓦地一跤坐地,周身虚脱般无力,有如大梦初醒。
  “醒醒!”祝美菱满脸焦急,蹲跪下身,拽着他的袖口轻唤:“你怎么跟睡着似的?”
  小玄怔怔地望着大石,盯着其上空了的三个坑洞,汗透衣衫。
  “是谁在楼上?”一声清脆的叱喝。
  “是我!”祝美菱不用回头,便已听出是谁的声音。
  两名执剑少女出现在他们身后,正是董琳琳与纪芷晴。
  “方公子!”纪芷晴低呼一声,讶然道:“他怎么这副模样,受伤了么?”
  “没受伤。”祝美菱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变这样子了……”
  “阿菱,你怎么把外人带到这里来了?”董琳琳压着声道。
  “虿嬛妖妇闯进阁里来了,许多人遭了毒手,我们一路追踪,见传送到经宝殿的法阵上有血迹,生怕这边也遭不测,情急之下方才进来看看的!”祝美菱道,手一摊:“谁知才一进来,方公子突然就跟中了邪似的,叫人莫名其妙!”
  纪芷晴蹲跪下身,凝目细看小玄,轻声唤道:“方公子,你怎么了,身上哪里不适?”
  小玄抬眼乜了她一眼,胸口起伏不住,犹未能从那令人震憾的奇异幻境中挣脱出来。
  “这里毕竟是禁地,容不得外人进来,我们还是先把方公子送出去再说吧。”董琳琳忧心忡忡道。
  祝美菱横了她一眼,道:“来都来了,急这一时做什么,你还担心方公子是坏人么!”
  董琳琳微愕,才要说话,忽听身后有人道:“咦,你们怎么都到这楼上来了?”
  三姝回头,见传俪立在楼梯口,正朝这边张望。
  “你怎么也进来了?外边情形如何?”董琳琳问道。
  “有邪秽深潜入阁,毁了炼魔阙!”传俪道,快步朝她们行来:“吕婆婆要我即刻过来,瞧瞧经宝殿这边的情形!”
  “炼魔阙毁了?”董琳琳大惊道:“这还了得,炼魔阙拘镇着万千邪秽,当中不乏极其邪恶与强大的魔怪,岂非都给逃了!”
  传俪点了下头,面色沉重道:“怕是走得七七八八了!”
  “我就猜呢,适才在外边撞见了许多妖魔,十之八九是从阙中逃出来的!”祝美菱拧眉道。
  “婆婆呢?”纪芷晴急问。
  “吕婆婆受伤了,但仍在炼魔阙撑着不肯离开。”传俪道。
  “袭击的是何邪魔?这等厉害!”纪芷晴道。
  “不清楚,我们到的时候,吕婆婆便已经受伤了。”传俪道。
  “三珠树呢?”董琳琳问。
  “神树那边还好,有重明鸟守护,苏师姐和小依尚能坚持。”传俪道。
  三姝稍松了口气。
  只要三珠树犹好,问真阁中各处的数百座防御法阵便能维持,形势就还算没到最坏。
  “咦,怎有外人在此?是谁带进经宝殿里来的?”传俪望着如若梦中的小玄诧色道。
  “情势危急,迫不得已。”祝美菱淡淡道,“日后我自会向师尊交待。”
  传俪点点头,陡然脸色大变,抬手指着三姝身后惊叫道:“那是何人?”
  三姝吃了一惊,齐转过头,岂知异变遽生,耳闻风声轻响,三人身上蓦地剧震,各有几处紧要气脉被截,天旋地转间同时倒地。
  电光石火间的奇袭,疾如魑魅。传俪飘然落地,缓缓收回两根并在一起的玉指。
  三姝满怀震惊,完全不知道这个外门弟子竟有如此骇人的身手。
  “这几招如何,比咱辟邪宫的分虹剑指不差吧。”传俪微笑道,一脸傲色。
  “做什么?”祝美菱怒视传俪。
  “你从哪里学得这等左道手段?”纪芷晴厉声道。
  “搞定了。”传俪稍稍侧首,提声恭唤道:“恭迎仙君大驾光临!”
  旋闻有人一步步走上楼梯,过不片刻,一人出现在梯口处,背负两手,悠然行来。
  三姝移目望去,来者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身着金线绣花白缎长袍,顶戴真珠凉冠,颌蓄短须面如冠玉。
  三姝面色大变。
  “仙君?这厮便是……便是玉轩魔头?”纪芷晴惊怒交集:“传俪!你竟然勾结妖邪趁危作乱!”
  “仙子慧眼,在下便是玉轩,非请自来,莫怪莫怪。”中年男人微笑道。
  “贱婢!原来你就是奸细!”祝美菱朝传俪怒骂。
  “随你们说。”传俪悠然道。
  “那么,掌宫宫主旧疾复发,二宫主三宫主离岛南下,都是你泄露出去的,因此招来群邪的大举进犯?”董琳琳沉声道。
  传俪嘴角含笑,轻声道:“凡事皆有因果,谁叫辟邪宫负我,既然造了孽,自然就该有报应。”
  “辟邪宫负你?如何负你,还造孽?真个胡说八道!”纪芷晴怒道。
  传俪猛地飞起一脚,照她腰眼踢去,咬牙恨道:“所有师长都赞我根骨奇佳,有过人的天分,大宫主甚至说不在你之下,然却始终不肯收我为内门弟子,何等之不公!”
  纪芷晴此时气脉被闭,护体真气全无,吃这一脚,只痛得险些闭过气去。
  “就因为这个,你便背叛师门?”祝美菱怒道。
  “还有你!”传俪转朝她喝斥,“自恃为大宫主门下,便成日家瞪眼睛鼻朝天的,凭啥目中无人呢,还去勾惹琅邪由吾家的兄弟俩,哄得人家念念不忘,你说你贱不贱啊!”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理睬他们!”祝美菱涨红了脸恼道。
  小玄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望着眼前,魂魄似乎渐渐回到了身体之中。
  “辟邪宫不肯给的,仙君都能给我,而且给得更多。”传俪道,“你们说,我的选择有错么。”
  “知道么?”纪芷晴闷哼道,“众尊长之所以一直不肯收你为内门弟子,便是瞧出你急功近利心术不正!如今看来,宫中的诸位尊长果然没有看错!”
  “胡说八道!”传俪勃然大怒,酥胸起伏目透凶光。
  纪芷晴冷冷地盯着她道:“这些话,全都是掌宫师尊亲口告诉我的,没有半字虚言。”
  “嘴欠的小贱人,既然想死,姑奶奶成全你!”传俪面色一寒,“铮”地从背后拔出剑来。
  “敢情她就是水犹怜?”小玄心中忽地一动,丹田凝提,真气于体内诸脉间徐徐流转起来。
  “东西在哪?”玉仙仙君忽道。
  “回仙君,就在前方案上,那大石模样的物事便是。”传俪恭声应。
  “不对不对……”小玄心忖:“她若是水犹怜,怎会同玉轩仙君勾连在一起!”
  玉轩仙君缓步向前,行至案前,微俯下身,凝目细观了大石一阵,深吸口气,徐徐伸出手去。
  小玄心头骤紧,跃起一掌推出,玉轩仙君微愕,反腕切去,两人瞬间虚虚实实斗了十数合,俱是变化至妙暗藏后着,均诧对方身手了得。
  旁边四女皆是讶然,目光全然追不上两人的招数,猛见两人突地齐击一掌,实打实的对上,但闻一声闷响,各自震退两步。
  祝、董、纪三姝均是见过小玄身手的,此时见他比之前强了不知几何,不禁惊讶万分。
  “难怪他能是那帮魔头的少主……”祝美菱心底一阵莫名失落。
  传俪更是骇然,暗忖:“区区一个灵宝宫门人,怎可能与仙君斗个有来有回,这小子的身份必定有诈!”
  小玄腰撞案上,震得其上一剑一石跳起,急反手去扶。
  玉轩仙君面色一沉,骤又掠至,手上已多了柄游蛇状的奇形短刃。
  小玄见那短刃长只尺许,似钩非钩似剑非剑,流耀着慑人心魄的蓝芒,知非凡物,不敢硬接,双掌翻舞,两条火龙随势而生,蜿蜒朝对方手上卷去。
  玉轩仙君不闪不避,竟然挥刃硬斩火龙,只听轰轰数声闷响,火龙散断气劲震荡,两人身周诸物四下弹开,小玄身后的长案被失控的半截火龙整张掀起,其上的一剑一石登给抛飞出去。
  小玄蓦感手上一阵辣痛,眼角掠去,赫见掌侧腕际莫名其妙多了几道细细血线,血珠滴甩,他已暗自加持了北溟玄数,却不知是怎么伤着的,惊诧间见对方疾追大石,就要擦肩而过,心中一紧,只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得逞,遂从兜元锦中刷出役妖令,于电光石火间拍在敌人腰畔。
  两人相跟极近,且玉轩仙君求宝心切,没能防住这一击,闷哼声中错开数步方止。
  一剑一石落地,远远地滚了出去。
  玉仙轩君定睛朝小玄手上望去,面色微微一变。
  小玄注气入令,一条更加粗巨雄壮的怖人火龙再度游出,绕身徐徐盘绕。
  纪芷晴之前已经见过,虽惊犹可,其余三女更是骇然之极。
  “崔小玄?”玉轩仙君沉喝一声。
  那原本温柔得有些轻佻的声音忽似换成了另一个人,变得既湿又冷,有如毒蛇般往耳内钻去,令人血液凝固似坠冰窟。
  小玄一怔,万想不到在此处会有人认得自己,竟连名字都叫了出来,可是自己却还是头一次遇见对方。
  玉轩仙君凝视着他,目光骤然冰冷,弥漫着逼人的傲慢,身影忽地一虚,霎时已出现在他咫尺之处。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4:49

第四回 何来虚耗
  小玄瞠目结舌,居然在千军万马般的形影当中瞧见了一个巨大的树精,东倒西歪间把通道刮蹭得木摧石裂,只觉再过片刻,这些怪物就要将整座问真阁冲垮挤塌。
  幸好这种状况并没持续太久,怪物们一冲而过,随着咆哮声碰撞声远去,十字路口渐渐安静下来。
  “看来炼魔阙没有完全损毁,否则绝不止这么些魔怪逃出……”祝美菱暗暗庆幸。
  就在此时,烟尘弥漫中忽然冒出一条影子,鬼鬼祟祟地拐入窄道,无声无息地朝两人飘来,却是角泛着暗青色的厚厚碎片,其上飘浮着个模模糊糊虚虚幻幻的小鬼,不过尺许高矮,身穿一领朱袍,双目血赤,脸上拱着个又呆又丑的牛鼻子,腰里插斜把怪扇,模样甚是破落委琐。
  两人一怪打了个照面,那小鬼吃了一惊,身子骤伏,沉入脚下的碎片之中,调头疾飞。
  “这是什么怪物?”小玄心下微诧,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这种魔怪,见碎片上刻着精细的纹饰,悄忖:“敢情是什么成精的瓦当?”
  “哪里逃!”祝美菱一剑劈出,正中碎片,竟然爆出一星耀目的火花,将之砸落在地。
  碎片只是稍稍一滞,便即离地飞起,小玄眼明手快,一脚将之踏住,弯俯下身,将碎片捏住拿了起来,眼角瞥见少女纹丝不动,转头望去,见她提着剑怔怔瞧着。
  “怎么了?”小玄问,顺着她目光细看,不由微微一怔,原来少女手上那金色宝剑的刃锋上已给磕出了个小小的缺口。
  “什么古怪!”祝美菱怒道,一把将男儿手中的碎片夺了过去,放到眼前细瞧,见那角碎片完好无缺,其上连道浅淡的刮痕都没有。
  她手中之剑乃掌宫师尊沈秀衣所赐,叫做辟邪金虹,何等之锋锐坚硬,不想竟给这么一角毫不起眼的小小碎片磕破,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好硬的家伙!那小鬼……藏哪去了?”小玄讶道,仔细再看,见碎片上的纹饰古拙而奇罕,似乎隐隐散发着某种久远的洪荒气息。
  “给我滚出来!”祝美菱厉喝,提剑的手捏着碎片,另一手掐了个印法,口中念念有词,却是门中的拘邪缚灵咒。
  旋见碎片上虚无处一阵扭曲波动,那身穿朱袍的牛鼻小鬼渐渐显出形影来,满面惊恐,慌慌张张地曲膝跪落,口中呼道:“仙姑绕命!”
  小玄细观他那模样,心中忽尔一动,骤然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可是虚耗么?”
  “上仙圣明,小的叫做阿并,正是虚耗族裔。”小鬼哆哆嗦嗦地应。
  小玄立时来了兴致,却是想起李梦棠说过这种奇异魔物,据传有那隐形匿迹藏影入梦之能,同雍和、梦貘与蜮之类一样,皆是极其稀罕古怪的存在。
  “你可是从炼魔阙里逃出来的么?”祝美菱喝问。
  “仙姑料事如神,小的确实是从圣阙里跑出来的!”小鬼回答。
  “炼魔阙有重重结界及法阵守护,更有吾宫护法尊长坐镇,守卫何等之严密,说!你这厮是如何逃出来的?”祝美菱问。
  “小的也不晓得……”小鬼颤声道:“小的自打给拘入圣阙,便日日饱受圣焰圣鞭熬炼,已不知今是何年何月,适才陡闻一声霹雳,大伙便都潮水般向外涌去,小的制止不住,无奈之下只得随波逐流,稀里糊涂便到了这里,结果撞见了两位上仙,真是晦……”
  小玄眼睛一瞪,小鬼慌忙捂住嘴巴。
  “你脚下这个碎片是何物事,怎么如此坚硬?”小玄问。
  “哎呀,说来话长,这块碎片可是大有来历,小的当日从常……”小鬼精神一振,就要长篇大论。
  “听它瞎诌个啥!”祝美菱打断道,提起手中宝剑怒道:“蠢物竟敢坏我宝剑,姑奶奶一剑剁了你!”
  虚耗小鬼大惊,慌得磕头如捣蒜,涕泪齐下地叫道:“别杀我!别杀我!两位大仙饶命!小的愿带你们去寻那人人垂涎的天材地宝去!”
  小玄奇道:“人人垂涎的天材地宝?”
  “小的知道一个无人知晓的宝境,遍地尽是天材地宝,不但有朱木果、霓玉、云光石、狡佞枣、翳形草、磁晶精、櫰木、帝休、黄精、玉萐莆、洞冥草、荀草、鹿活草、蟾蜍石、肉芝、龙刍、栌木、不尽木、不沉木、风声木、金精髓、金罡髓、火莲、琰精、祝余……这些极罕之珍,还有无数金子美玉。”小鬼流水般数道,继续苦苦求饶:“只要过放小的,小的便带你们去那宝境,定可满载而归!”
  “无数金子美玉?”小玄心中一动,陡然想起自家国库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的窘境来,道:“此话当真?真有这样的地方?”
  “真有真有!对了,那里还有眼连神仙也垂涎的不老泉,小的句句是实!决计不敢撒谎!”小鬼迭声叫道。
  “不老泉?”小玄心头一跳,道:“什么不老泉?”
  “就是……”小鬼抓了抓头皮,道:“就是喝了它的水,便能永生永寿,再不会老的宝贝啊!”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哪?”小玄眼睛发亮,饶有兴味地问。
  “那宝境天地忌避,恕小的不敢直言其名,但小的确确实实知晓那进去的路,如有半字虚言,便教小的天打雷劈死无全尸!”小鬼指着天道。
  “与这蠢物废话做甚,杀了!”祝美菱叱道,一剑照小鬼砍了下去。
  “娘呀!”小鬼大惊,抱头缩做一团,簌簌发抖。
  “等等。”小玄抬手,并指稳稳地夹住了斩落的剑。
  祝美菱面色大变——这小贼的身手明明与自己半斤八两,怎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夹住自己的剑?用的还只是两根手指?
  “你要……动手了?”祝美菱娇躯轻抖,提尽真气,却觉宝剑有如长在对方指上,纹丝动弹不得。
  “等我问个明白。”小玄平和道,两指慢慢松开。
  那虚耗小鬼所言之处,或许是救回老丈人的一个希望,且还事关国库的虚盈,焉可轻易错过。
  祝美菱扯回剑去,酥胸如涛起伏,一对丽目狠狠地盯着他。
  小玄正要再与那虚耗小鬼说话,突见女孩睁大眼睛盯着他身后,惊诧满面地叫道:“那是什么!”
  他缓缓转头。
  祝美菱水唇微颤暗颂真言,陡然叱了声:“疾!”数条只有她以本门心法才看得见的隐形气流,倏从两人脚下的圆形纹刻中腾窜而起,大蟒般袭卷上来。
  小玄什么都没看见,听到声音,方才回过头来。
  祝美菱足尖轻点迅朝后掠,笑喝道:“小贼,还不束手就擒!”
  小玄叹了口气。
  祝美菱猛感两腕一紧,眼前景物疾旋,尚未回过神来,竟已莫名其妙地与男儿对调了个位置,惊变间手上的宝剑与碎片皆俱脱手坠地,她心叫不好,身子已给数条气流紧紧绞住,留在了纹刻着花枝的圈子里。
  混乱间,那虚耗小鬼倏地隐入身下的碎片之中,轻轻一蹦,竟以与生俱来的妖术,跃了入一道最近的暗影里,霎时无踪。
  小玄放开祝美菱双腕,悠然退开。
  直至此刻,那些隐形气流方才徐徐现出形迹来,化做数条暗青色的怪藤纵横交错地紧缚着少女,力道奇巨,赫将她拉倒在地。
  小玄游目四顾,发现已不见了那虚耗小鬼的踪影,心中连连暗呼可惜。
  “臭小贼!”被紧缚在地祝美菱一脸惊诧,“你看得见这座法阵?”
  “我非但看得见,还猜得出绝非什么传送法阵。”小玄望着她微笑。
  “原来你一直在提防我!”少女恼怒道,一张俏靥涨得通红。
  “你如果不是转变得那么快,说不定我就相信你了。”小玄含笑道,“其实你挺像我的一个师姐,都是嫉恶如仇的人,怎肯与邪魔妥协,除非——只是为了虚与委蛇。”
  “你一直不揭破,其实是为了诈我带你进阁!”女孩咬牙切齿地发恨道,心中悔之又悔。
  小玄嘴角勾起抹不自知的微笑,心底一阵思念:“都是个看似精明——其实好哄的妞。”
  “小人!骗子!你这混账王八蛋果然不是好人!”祝美菱破口大骂,奋力挣扎,奈何这座木遁系法阵所发的怪藤,同寻常的藤蟒术不同,除了紧缚之功,还有抑制真灵的效力,根本没有自行挣脱的可能。
  “小爷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小玄道,懒得与她分辨,心中惦记着那只虚耗小鬼,迈开脚步朝十字路口奔去。
  “放我起来啊!王八蛋!臭小贼!你给我回来!”身后的女孩叫骂不休。
  
  祝美菱叫骂了一阵,愈感气恼难奈,心又担忧师尊及同门的安危,只急得险些掉下泪来。
  她叫喊得嗓子生痛,正想歇歇,忽见通道的十字口人影一闪,惊喜呼道:“那边的是哪个?快来救我!”
  那条身影立时停顿,转向朝这边行来,脚步出奇的轻。
  这步子好生奇特,而是男人的形体——不是同门!祝美菱心头骤然一紧。
  昏暗中的身影渐渐清晰,来者温文尔雅秀才衣饰,腰里斜插把吊着玉坠的折扇,生白白净净,眉目甚是俊俏。
  两人瞧清对方,皆俱微微一怔。
  祝美菱脸色发白,认出对方正是自己与同门追剿过的一个采花淫贼,名字忘了,只记得其号叫做青鸾公子。
  董惜玉眨眨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会被怪藤缚在地上的少女,笑逐颜开:“咦,这不是祝仙子么?”
  祝美菱厉色以对,只盼能吓走对方。
  “啧啧啧,都谁干的呀,这等不识怜香惜玉耶!”董惜玉小心翼翼地走近,一脸疼惜之色。
  “淫贼!尽敢闯进问真阁来,可是活腻了么!”祝美菱厉声喝。
  “心中未了之愿甚多,焉能这么快就腻了。”董惜玉笑咪咪道,“丽水城一别,小可甚是想念啊!”
  “想要活命,还不快滚!”祝美菱声色俱厉,心中却是明白,眼下这个情形,怕是连小孩子都唬不住的。
  哐啷一声,董惜玉将掉在地上的辟邪金虹踢出老远,这才悠悠蹲下身来,笑吟吟道:“人海茫茫,相聚何难。祝仙子,今再相逢,你说我们是不是分外有缘呀。”
  
  小玄以无相之眼窥探隐藏于阁中各处的防御法阵,小心翼翼地一一避开,奔过数条通道,却遍寻不见那虚耗小鬼的踪迹,转眼又到了个分叉路口,正迟疑该往哪个方向,陡闻一阵大响,地面都震动起来,猛感背后劲风袭来,遂朝旁轻轻一闪。
  一个高大的牛头怪与他擦肩而过,险些撞到他身上。
  小玄微愕。
  牛头怪瞧都没瞧他,慌慌张张地朝前狂奔。
  “想必也是从那什么炼魔阙里逃出来的,看来这阁中已乱成团麻,到处都有邪秽……”小玄望着怪物远去的背影,心中忽尔一紧,立在转角处怔怔地若有所思。
  
  董惜玉慢慢伸手,用折扇轻轻挑起少女尖俏俏的下巴,满眼笑意:“仙子当日不依不饶地追杀小可,可曾想到竟有今日呀?”
  祝美菱甩开头,奋力一挣,却是真灵半点提聚不得,寻常力气更拿身上的怪藤毫无法办,心中急恼交加,不住痛骂那个害惨了自己的可恶小贼。
  “天可怜见,教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董惜玉叹惜般道,收起折扇,又用掌侧来轻触少女嫩滑的面庞。
  “你敢碰我!滚!”祝美菱厉喝。
  “本公子就爱美人儿这又恼又恨又无奈的神情,每每瞧瞧见,便教人如痴若醉欲罢不能呐!”董惜玉摇头晃脑道,倏地一爪轻轻抓出,立将少女衣襟撕下大片,露出大片如冰似雪的肌肤。
  “畜牲!死泼贼!我杀了你!”祝美菱咬牙叫骂,心中越来越绝望,想到即将受辱,泪水一涌而出。
  “莫哭莫哭,这泪珠子一掉下来呀,便叫哥哥好生心疼……”董惜玉色眯眯道,觑见少女胸前露着的半条诱人沟子,竟是出乎意料的深,但给一条果绿的抹胸紧紧裹着,难以窥得全貌,咦了声道:“奶子似乎不小么,干嘛要裹这么紧的抹子哟,勒得不慌么?来,让小可瞧瞧咱们祝仙子的庐山真面目……”
  他邪魅一笑,五指再度抓出,朝少女胸口袭去,忽听背后有人轻咳了一声,不禁大吃一惊,急跃而起,转过身持扇戒备。
  祝美菱心底生出一丝希望,只盼是哪个同门寻来,睁大含着泪颗的眼睛瞧去,只见昏暗中缓缓行来一人,剑眉星目锦袍如雪,赫是那个害了自己的邪宗小贼,心又沉了下去。
  “方兄,你怎在此?”董惜玉惊喜叫道。
  小玄默不作声地继续走近,此时两人相隔尚有段距离,生怕一动手便会迫得对方将女孩挟为人质。
  “小弟正欲寻你,不期在此遇见,真个令人喜出望外!”董惜玉欢色道,收了折扇。
  小玄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又再向前几步,终于到了他的跟前。
  “来,与你瞧个好东西!”董惜玉道,说着探手入袖,似要掏取什么物事。
  小玄迅提真气,便要一掌劈出,陡见董惜玉从袖中掏出一物,长尺许,通体如黑,赫是役妖令。
  “方兄瞧瞧,这可是你的兵器?”董惜玉含笑地将令递到他跟前,继道,“好生沉手,我用利器试过,分毫不损,才知是件上好的神兵!”
  小玄接过役妖令,心中惊喜万分,那聚满真气的一掌哪里还击得出去,忍不住问:“是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葛家庄后山啊!”董惜玉道,“那日见兄以一敌万,独斗群邪,真个有如天神,小弟又敬又慕,奈何力弱,不敢上前相助,真真惭愧无地!”
  小玄仔细检查了一遍,见令完好无缺,心中畅极,本还一直为之牵肠挂肚,万料不到竟然有人给自己送回来了。
  “小弟不敢明助,便混在人群里跟着,暗盼能什么时候帮上一把,后来见兄从地面斗到天上,兵器却落了下来,便赶忙寻去,幸未遗失!”董惜玉道,面有得色。
  “多谢了!”小玄收令入袖,正颜作揖。
  “咱兄弟何需客气!”董惜玉爽朗笑道,上前一把揽住小玄的肩膀,压低声道:“兄来得正好,眼前正有件美事,叫咱兄弟俩撞着了!”
  小玄哦了一声,不着痕迹地轻轻挣开。
  “你瞧瞧,这地上缚着的是哪个?”董惜玉指着祝美菱道。
  小玄朝地上乜了一眼,祝美菱娇躯轻抖,正怒目相视。
  “瞧这衣饰,多半是辟邪宫门人。”小玄假惺惺道。
  “非止非止!”董惜玉道:“此姝乃辟邪宫掌宫沈秀衣门下,惊虹七仙子其一,号金虹仙子,模样不在几个宫主之下,江湖上不知多少人垂涎的!”
  祝美菱脸上阵青阵白。
  “辟邪宫门人,多半修的是清净类法门,对我们这种修炼采补功夫的人最有裨益,如若采之,定如琼浆玉液灵丹妙药!”董惜玉贴着小玄耳边接道。
  小玄微缩了下头。
  “此姝不知给谁制住,如此良机,实谓天赐!不如我们兄弟俩就此联袂品赏大快朵颐如何?”董惜玉微笑道。
  小玄朝少女瞧去,见她胸口白得晃眼,睫悬莹珠楚楚可怜,果真十分可人。
  祝美菱心跳如擂,心忖如遭此辱,便即一死算了。
  小玄叹了口气,忽对董惜玉沉声道:“既然这女人如此之妙,那便送与我如何?”
  “这……”董惜玉错愕,瞧瞧地上的女孩,再转回头来望他。
  小玄盯着他,悄按住弥漫心底的杀意。
  “好吧,兄既喜欢,只管拿去便是。”董惜玉居然没有迟疑多久,叹道:“谁叫小弟与兄一见如故呢。”
  小玄微愕,更是下不了手,忽尔扳住董惜玉肩膀,将之揽到一旁,压着声道:“我曾师承高人,修习过相面之术,熟识紫微斗数十二命宫,看人断事,从无偏错。”
  “兄是说?”董惜玉望着他,一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我观你印堂暗黑,脸滞晦气,今日必有血光之灾……”小玄徐徐道。
  董惜玉大吃一惊,颤声道:“兄莫诳我,此话当真?”
  倘再磨蹭,小爷这就宰了你!小玄语重心长道:“千真万确,劝你听此一言,及早离开,倘在此地逗留不舍,必定悔之莫及!”
  董惜玉沉吟少顷,忽朝小玄深深一拜:“难怪我今日总觉得心惊脉跳,看来今趟这飞仙岛来不得,幸好遇见了兄长,委实甚幸!待此劫过去,小弟再来寻兄,同兄品花赏玉谈风论月,共游天地妙境!”
  “去吧,快走快走。”小玄按着性子催促。
  “兄保重,小弟去了!”董惜玉倒也干脆利落,转身便走,拐角处衣袍一闪,人已不见,身法竟然极是不俗。
  小玄转身,慢慢走到少女跟前。
  祝美菱盯着他,尽管死命强撑,但泪珠儿却止不住地跑出来,偏偏还无法抹去。
  小玄蹲下,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女孩裸露处乱晃。
  祝美菱见他越逼越近,心底发毛,缩着肩颤声唤:“你......你别……别过来!”
  “祝仙子怕我么?”小玄色迷迷道:“梨花带雨,最是可人,真个我见犹怜呐!”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4:33

第三回 群魔乱舞
  小玄瞧得心惊脉跳,盯着那数只绕树盘旋的重明鸟,暗自骇然:“这种传说中的吉祥神鸟,竟也有如此凶暴冷酷的一面……”
  祝美菱笑道:“三珠树乃吾宫法力之源,知者甚众,岂会不防。神树周边的防御法阵比别处只有更加严密,想要毁之,真个痴心妄想!”
  就在此际,又见一支人马朝三珠树冲去,为首是个半赤着身的黄须恶汉,怀中竟然抱着根撞城槌般的巨木,其后紧随五邪,分执奇形兵刃,正是碧血盟盟主戚万韬麾下的六员强将,抱碾骨槌的姓房名立,擎碎尸镋的姓付名翔、提截腰锯的姓蒲名元、执绞心戟的姓钟名鸿、提锁喉钺的姓常名耀、握丧魄牙的姓邹名宝亭,因皆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得了个血海六凶的恶名。
  这六凶果然凶悍异常,一路踏雷顶火地猛冲,连踏数座法阵,身上频频挂彩,脚下却仍半点不滞,转眼已闯到三珠树下,冲在最前的房立抱着粗如梁柱的碾骨椎一记横扫,掀下大块树皮,饶是三珠树巍峨如塔,亦给砸得颤摇了一下。
  “老子砸树,你们赶开那些大鸟!”房立大吼。
  其余五凶遂围做一圈,守在他身周,挥击不时袭来的重明鸟。
  “休得张狂!”但闻一声轻喝,两条窈窕倩影从问真阁飘飘飞出,轻烟般落在一对重明鸟背上,突地朝下掠来,尚距数丈便扬起手中宝剑,瞬见数道赤虹与蓝虹交错射出,直袭血海六凶,却是苏嫣与薛小依双姝。
  “来得好!”六凶齐声大喝,舞开兵刃迎上前去。
  八人瞬间斗做一团,薛小依有如蜻蜓点水,一沾即退,多在高处游走侧击;苏嫣则矫如游龙,跪骑着重明鸟在六凶之间穿梭扑击,看似险象环生,却连衣角都未被沾着,宝剑扬处,道道虹似的剑罡疾掠激射,时长时短或曲或直,在六凶身上割出抹抹血花。
  六凶见袭来的剑罡疾如飞电,又刁又巧,着实避无可避,遂仗着皮坚肉厚硬挨硬撑,全都只攻不守,打算拼着受伤,也要将对方干倒。
  然而数合过后,六凶方知这如意算盘根本打不响,莫说击中这跨鸟仙子,便连碰着丁点都是痴人说梦,而那道道艳丽的剑罡简直就是噩梦,但给轻轻一舔,便是深及见骨。
  “这大师姐的身手好生了得!”小玄心中悄赞,对祝美菱道:“敌人甚众,我们下去帮忙!”
  “这小贼想要抵近偷袭!”祝美菱心中暗疑,怎肯给他机会,半真半假地道:“不用,三珠神树乃吾宫重地,周边暗藏着大大小小七七四十九座防御法阵,只要三珠树在,便能长存不灭,即便来再多的敌人,我大师姐亦能独力应付,我们过去,反而添乱。”
  果不其然,六凶以多打少,然却渐渐招架不住,苏嫣攻势愈盛,将六凶反复逼入三珠神树周围的各个法阵,几乎是独以一己之力,困住了六凶。
  六凶汗流浃背,疲于招架,待到想要逃退,却发现均已陷于法阵群中,狼奔豕突也无法脱出,更是阵脚大乱。
  常耀心中焦灼如焚,觑见少女驭鸟从旁掠过,不由恶从胆边生,抱着两败俱伤之险猛地扑去,两把锁喉钺疾抹少女粉颈,眼见就要得手,却见少女回过头来,菱口微启,冷冷地吐了个什么字,料是真言禁咒之类,他心中一凛,背心蓦地剧痛,却是给不知从哪窜来的一道电火打着,他此际真气消耗甚剧,登感禁受不住,嘴巴一张喷出血来。
  常耀闷哼跌地,就在此瞬,猛见少女膝下奇鸟巨翅陡然张开,拍在自己身上,整个人登如挨巨椎般给砸飞出去,一通连滚带爬,焉知又撞入座暗藏的雷系法阵之中,登给震得天地倒悬,晕头转向间见少女驭鸟在空中拐了个弯,势欲追击,而己方几个均已深陷法阵群中,人人自顾不暇,无人来救,心中叫苦连天,连呼今日命绝于此。
  就在此瞬,一头庞巨如犀象的奇兽倏地窜入阵中,闯过数道攀缠阻挠的亮白电火,势若奔雷地撞向驭鸟逼近的少女。
  苏嫣微吃一惊,粉膝微压,身下的重明鸟立时朝上拔起,避过疾撞过来的奇兽,高高地飞上空中。
  小玄仔细望去,见那奇兽形似一头巨大的麒麟,鳞片须张锋锐如刃,通体寒芒冷冽棱角分明,显然非是活物,背上盘膝坐着一个黑袍老者,须发灰白目射精芒,正是在葛家庄见过的天相宗的大长老天残老君越于安。
  直至这时,钟晋骑着头机关狴犴、祝仲跨着只机关大蛟亦抗着雷火闯入法阵群中,紧随天残老君身后。
  “天虹大宫主何在?天相宗越于安非邀而至,敢请大宫主下降相见。”天残老君慢声沉喝,苍老的声音似没多高,然却传遍了整飞仙岛的每个角落。
  “大长老请了!晚辈苏嫣,乃大宫主门下,掌宫师尊正于闭关之中,不便相见,敢问大长老今为何来?”苏嫣跪坐神鸟背上,风中衣袂飘飘,真个临凡仙子一般。
  天残老君听应声的不是大宫主,微皱了下眉,道:“老朽今趟登门,只为一事相询。只因吾徒许清槐数年之前无故亡于锦绣湖畔,一直传闻与贵宫有关,不得不前来问个明白。”
  苏嫣沉吟片刻,徐徐道:“贵宗门人许清槐,三前年尾随吾宫门人至锦绣湖,后又潜入吾宫听芦洲,意图不轨,已为吾宫二宫主诛伏矣。”
  天残老君面色一沉,森然道:“吾弟子许清槐性情谨慎稳重,素来和善自律,怎会做此偷鸡摸狗之事,退一万步,纵然有甚行差踏错,贵宫给个重惩,断掌去足亦可,废功断脉亦可,怎就如此草菅人命!”
  苏嫣道:“二宫主行事素来酷厉,然赏罚严明有度,于是非黑白生死大事,是断不会错的。”
  天残老君目光一寒,道:“既是如此,那便请贵宫那严明有度的二宫主出来相见,与老夫当面做个了断。”
  苏嫣道:“二宫主奉玄天上帝敕令,前往南方助方少侯讨伐昏君,不在岛上。”
  天残老君断喝道:“大宫主闭关,二宫主不在,辟邪宫的师长都是些缩头龟么!”
  苏嫣听他言语大是不敬,羞辱尊长,心中生怒,冷冷道:“吾敬尊驾为一派宗师,方才好相说话,怎就口不择言!即便有甚不平,早来晚来皆可,今日竟与邪秽为伍,犯吾圣境,殊实可惜!”
  天残老君勃然大怒,寒声道:“老夫想来便来,何时何日,还需汝一贱婢指摘么!总归今日月缺难圆,不偿我弟子性命,定不甘休!”言罢催动胯下的机关奇兽,拔地而起,直朝空中的少女掩去。
  苏嫣知其名头,心明厉害,朝旁边的薛小依道:“你别下来。”当即驭鸟掠下,扬起宝剑,远远便朝天残老君挥出数道剑罡。
  天残老君轻哼一声,提起兽首,迎面而上,剑罡射在机关奇兽上,竟然斜折开去,触点不过亮了一下,片痕无存。
  “来而不往非礼也!”天残老君在兽颈上轻拍一记,兽嘴突地张启,吐出股紫色奇焰,势烈味恶,疾朝少女喷去。
  苏嫣心中暗凛,驭鸟避开,斜里与天残老君虚错而过,贴着地面忽东忽西地飞掠,却是要以三珠树周边的法阵群与敌周旋。
  “哪里走!”天残老君沉喝,驱兽赶来,所过之处霹雳炸响光芒眩目,接二连三触发了各个隐匿的法阵,惹来许多雷击电绕,虽然磕磕绊绊,却仍紧追不舍。
  钟晋与祝仲也催动胯下的机关兽,一同上前围追堵截,只是于法阵群中要狼狈许多,与天残老君高下立判。
  “不好!这三人的坐骑皆是机关一类,似乎不太惧怕三珠树周边的防御法阵……”小玄道。
  “没那么简单,吾宫法阵之玄妙,于地界数一数二,若是连几只机关都对付不了,岂非叫人笑掉大牙!”祝美菱傲然道。
  “虽然久闻辟邪宫阵法了得,但要说于地界数一数二,只怕有点托大了……”小玄悄忖。
  天残老君驱兽紧追,眼见渐逼渐近,心中正喜,忽见少女提剑朝地一指,口中念念有词,人与兽忽地一转,莫名其妙就给移出十余丈外,方省是中了什么移方换景之术,猛见地面裂开,又有数道烈焰恶龙般窜出,一通裹绕纠缠,欲将自己连人带兽拖入陷坑深处。
  “八热不归阵!”天残老君大惊,心知此阵厉害,非虚非幻,陷者当真给拘至八热地狱之中,急提兽首,凌空接连几窜,同时狂催真气,刹那间劈出十余记掌心雷,方得挣脱烈焰的缠绕,终在被陷坑吞噬前逃出。
  苏嫣暗呼可惜,但亦不得不佩服其身手了得,当即驭鸟再飞至一座隐匿法阵之上,诱等对方入瓮。
  天残老君虽然脱险,却已是一身冷汗,不觉老脸烧烫心中灼怒,倏地喝道:“你这刁诈贱婢,只会躲躲藏藏,尽耍些旁门左道的伎俩陷人,待老夫把你家宝树毁了,瞧汝来不来战!”当即驱兽朝三珠树奔去,扳动兽身机关,猛见兽口大张,吐出团巨大的紫焰,滚滚投出,飞砸在三珠树上。
  三珠树乃天界神物,非寻常水火可侵,然那紫焰沾附其上,赫是燃之不熄,且似含有秽极之毒,立如墨坠清池般朝四周蔓延开去,将树皮枯黑了大片。
  苏嫣一惊,当即驾鸟掠向朝天残老君,菱唇啜啸,旋见顶上彩芒大盛,又有数只重明鸟自树冠中飞出,齐朝天残老君掩去。
  这数只重明鸟本是作为预备之用,非到万分危急关头决不召驭,然眼下已顾不得许多,只求能阻止敌人毁树。
  就在此际,赫见空中赤焰爆闪,昏暗中现出条如龙似蟒的巨怪,拍打着四扇丑怖长翼,正疾朝问真阁顶扑落,其上跪坐着个面笼墨纱、耳悬金蛇的妇人,正是虿嬛娘娘。
  “虿嬛妖妇!”祝美菱失声低呼。
  只闻一声巨响,虿嬛娘娘已连人带蛇破顶撞入,不知是否触发了什么防御法阵,激起道道耀目的亮芒。
  小玄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心底生寒。
  “别个还好,给这妖妇闯入阁中,当真凶险!”祝美菱吸了口凉气。
  “我们过去!”小玄沉声道。
  “等等,不能这么走!” 祝美菱道,“林子里不知还有多少厉害敌人,我们从这里下去,定然会给绊住!”
  小玄抬目朝问真阁望去,稍略估了估了距离,忽朝少女问:“从此处到问真阁顶,约莫有二百余丈,你能过去吗?”
  “你是说……直接就这里飞过去?”祝美菱迟疑道,她此时气脉尚末全复,自感稍为勉强,但见男儿瞧着自己,要强之心一起,便即点了点头,硬撑着道:“能!”
  “走!”小玄真气一提,率先自山腰处飞起,鸟儿似地朝问真阁掠去。
  祝美菱深深呼吸,全力提聚真气,纤纤葱指曼妙轻拈,掐了个风遁咒,紧随着男儿飞上空中。
  两人一前一后,于夜色中向前飞掠,底下厮杀正酣,一时无人发觉。
  百丈……五十丈……二十丈……只剩最后十丈……眼见就要飞到问真阁顶,祝美菱突感某段经脉骤然一滞,一口真气没转过来,整个人立朝下坠,心中惊慌,见男儿已落檐上,却没好意思呼救。
  恰在这时,又大群身影自林中涌出,杀奔向问真阁,正冲到她下坠之处。
  祝美菱面如白纸,在这种境地下落入敌海,下场如何,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就在此瞬,腕际一紧,却是小玄不知何时飞了回来,捉扣住她轻轻落在问真阁顶。
  祝美菱有些惊魂未定,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玄瞧了瞧她。
  “我没事!”祝美菱道。
  “走!”小玄走到被虿嬛娘娘撞破的大洞处,跃了进去,祝美菱快步追去,金芒一闪,却是拨出了背后的宝剑,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飞到地面,却是落在一道通道之中,周遭洒散着许多碎石断木,尘土弥漫,却不见虿嬛娘娘的踪影。
  小玄望望通道的两个方向,正迟疑该往哪边追觅敌踪,忽见祝美菱提剑指着一边道:“这边的暗藏法阵给触发过,那妖妇理当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小玄循指望去,见其处空无一物,当即悄运灵力,用无相之眼再看,立见通道边上有数团堆挤做一处的蓝色暗芒,星星点点的灵能正明明灭灭地朝四下游散——果然有座已经被破坏的小型法阵。
  两人当即沿着通道追踪,每至分叉处,便以被触发的暗藏法阵判断方向,但见通道纵横交错绵延不尽,真个有如迷宫,如非有祝美菱引带,多半就要迷路。
  转过一处拐角,猛见地上躺着两名少女,嘴角溢血,兵刃丢在地上,从衣饰上瞧便知是辟邪宫的外门弟子。
  “那妖妇呢?”祝美菱提声问,蹲跪下去察探她们的伤势,发现均是给真气震伤。
  其中一名少女勉力抬起手来,强撑着指了个方向。
  祝美菱迅从贴身法囊内取出疗伤丹药,分别喂入两名同门口中,起身便朝所指的方向追去。
  小玄飞步跟随,两人穿廊过室,追掠了一阵,却仍然没能觅见虿嬛娘娘的踪影。
  “到底往哪去了?”小玄道。
  祝美菱凝思片刻,道:“那妖妇知道地胎池在哪,如果她想报仇,多半是往那里去了!”
  小玄道:“报仇与地胎池又有何干?”
  “虿嬛妖妇与我师尊有仇。”祝美菱迟疑了下,道:“我师尊在那。”
  “地胎池在哪里?”小玄问。
  “地胎池在阁底层之下,需以法阵传送,方能进去,但虿嬛妖妇似乎另有途径,多年前的那次偷袭,不知是从何处潜入的。”祝美菱道。
  “走,我们下去!”小玄道。
  “你要下去?”祝美菱乜了他一眼。
  “怎么?”小玄问。
  “那里是禁地,外人不能进去。”祝美菱道。
  “这不是事出紧急么!”小玄道。
  祝美菱默不作声,心中愈来越发笃定:“这小贼在诳我带他进去,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是了是了,他们邪宗此来的目的非为寻仇,而是要图谋地胎池中的堻壤!”
  小玄若有所思地瞧着她,不再说话。
  “这小贼手身与我相若,可我此时气脉尚未全复,纵然出其不意,只怕也难以得手,倘若一击不中,那便糟了,这可如何是好……”女孩心中怦怦悄跳,念如电转。
  小玄仍没吭声。
  “好,我们去传送法阵。”祝美菱镇定道,心中已有了对策。
  “地胎池既然是贵宫禁地,那我还是不去为好。”小玄却道。
  “公子莫要多心,我知道你是好人。”祝美菱轻声道,悄聚真气,握紧了手中宝剑。
  小玄看着她。
  “我们这就过去,到时师尊如有见责,便由我承担好了。”祝美菱微笑道,转身率先朝一条通道行去,小玄慢一步跟着。
  两人才走出数步,突闻数声惊呼传来,似是女子声音,祝美菱微微一怔,立时拐入另一条通道急掠,小玄提步紧随,转眼奔到一处廊台,只见五、六名少女守在栏杆之前,人人手持长剑,俱是辟邪宫的外门弟子,正神情紧张地投目阁外。
  “怎么了?”祝美菱提声问。
  几名少女转过头来,纷纷口唤师姐垂剑行礼,其中一个道:“你快来瞧,敌人把圣树烧着了!”
  小玄同祝美菱朝外望去,见阁后的三珠树顶上燃着熊熊紫焰,已将方圆达数亩的树冠烧了近一成,不禁大吃一惊,仔细再看,见苏嫣与薛小依驾驭十余只重明鸟在与上百邪魔激战,虽倚仗着法阵群尚能抵挡,始终紧守在主干周围,但已无力去顾及树顶燃烧的紫色毒焰。
  “定是那老匹夫放的火!”祝美菱怒道,游目搜觅,却不见天残老君的身影。
  “我下去帮忙。”小玄沉声道。
  几名少女的目光齐落到他身上,她们此前已听闻穆宝儿等人从外面带回来个阁山灵宝宫弟子,据说极是俊朗,此时瞧见,果见他丰神秀逸器宇非凡,不禁惊若天人,饶是此时形势危急,也皆按不住偷眼窥望。
  祝美菱察觉,心中一阵恼火,暗啐这些痴物没甚出息,朝小玄道:“你别下去,外间尚能支撑,我们寻那妖妇要紧!”转向几名外门弟子问:“这边可有魔秽上来?”
  “先前冲上来两伙妖邪,俱给我们击退了!”几名少女答。
  “你们仍守此处,按原先所定各司其职,莫要乱换地方!”祝美菱道。
  几名少女齐声应了。
  “我们去传送法阵!”祝美菱对小玄道,引着他折回先前的通道之中,继往前去。
  正奔间,两人脚下猛然一跳,似乎整座问真阁都剧颤了一下。
  祝美菱面色微变,眯眼朝周围望去,似乎施展了什么法门,眸底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异芒,沉声道:“肯定哪里出事了!许多法阵都在晃荡。”
  小玄当即再次悄施无相之眼,只见周围暗藏的几座法阵俱在明明灭灭地闪晃,芒彩大为暗弱,仿佛随时就会熄灭,道:“莫非是三珠树遭受到损毁的原故,所以各处的法阵受到了影响?”
  “多半是,三珠树是各处法阵的法力之源。”祝美菱停了下,沉吟道,“可适才的震动又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脚下猛地又是一下大颤,震动竟比先前愈剧,两人对视一眼,皆感有些不妙。
  “走,快下地胎池去瞧瞧!”小玄道,心忖地胎池中的堻壤是群邪垂涎之宝,辟邪宫大宫主又在其处,眼下形势混乱,但只要能守住那里,便大致不会出错。
  “这小贼终要图穷匕现了……”祝美菱心底一紧,不动声色道:“随我来!”
  她提步掠出,在阁中拐了又拐,引着小玄奔入一道极窄的通道,忽然伫足停下。
  “怎么了?”小玄问。
  “到了,这里有个传送法阵,可下地胎池。”祝美菱道。
  小玄东张西望。
  “你瞧不见的,需要禁语才能传送。”祝美菱手心出汗,捏紧微已湿滑的剑柄,轻声道:“你过来,站我边上。”
  小玄迟疑了下,便即迈步过去,与少女并肩立着。
  “再过来点。”祝美菱轻声道,“你瞧,这地上有圈圆形雕饰,你站进来。”
  小玄瞧瞧脚下,见地面上果然有片圆形雕饰,纹刻着繁复而纤美的花枝图案,遂依言左挪半步,踏了上去。
  “小贼,你完蛋了!”祝美祝心中疾跳,定了定神,方要念动真言,陡闻一阵大响,通道前方的十字路口猛然飞沙走石,夹裹着如潮的嘶吼嗥叫在两人眼前冲过。
  两人抬眼望去,见沙石中混杂着形形色色的奇形怪影,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地翻滚着挤踏着,数量之多无以计算。
  “天!这些都是拘禁在炼魔阙中的邪魔精怪,怎么逃出来了?”祝美菱花容失色道。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4:19

第二回 邪宗少主
  小玄并未回屋,心惊脉跳地思道:“邪宗那几个魔头心狠手辣,功法又极其高强,再任由他们这么穷凶极恶下去,飞仙岛上的仙子们可要糟大殃了!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他在翠远轩前来回踱步,一时苦无对策。
  林木间衣衫悄闪,却是祝美菱悄悄摸了回来,藏在一棵大树后远远盯着,见其眉头紧锁,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愈感可疑。
  守了好一会,忽见男儿拍了下后脑勺,似乎想到了什么,仍不进屋,反而迈开脚步,朝翠远轩背靠的山上行去。
  “这小贼鬼鬼祟祟地要去哪里?”祝美菱心中暗疑,心想此子功力与己相若,生怕给发觉,只于其后远远跟着。
  此时已是月悬枝头,树影轻摇清辉遍洒,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小玄尽拣僻静处行,又走了好一会,见前边已无路可去,这才停下脚步,却是到了崖边。
  “他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果然有鬼!”祝美菱眼睛一眯,见男儿环顾四下一阵,背对着这边,先是从身上取出了什么,罩在面上,又探手入襟,从脖颈上摘下了个物事,晃悠悠地勾在指上,负手望着山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今晚月色极佳,映得四下一片明亮,飞仙岛上树木繁茂,几角秀气的飞檐从郁郁葱葱内挑出,于夜色中显得空灵飘逸与世无争,唯独山下问真阁后那棵三珠巨树煌煌生辉,让人感受到某种不容亵渎的威势。
  祝美菱凝目细观,见男儿指间所拎之物是只奇锁,似玉或骨雕就,流荡着淡淡的白色莹光,状极诡异,赫是个顶戴旒冕的骷髅。
  “那是何物?”祝美菱心中大奇,反正瞧着就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躲在灌丛中屏息盯着,见男儿立在崖边,出神地仰望着天上明月,袖口袍角随夜风微微飘动,背影入目,竟有种无以形容的秀逸出尘。
  她瞧着瞧着,心中不觉浮出“真好看”三字,猛地惊省,只臊得面上微热,恼得暗啐自己一口,心正卟通悄跳,忽闻听背后有人轻“嘿”一声,惊急回头,蓦尔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脱力倒下,紧接着一只大手把她提了起来,跃出了灌丛。
  小玄正等得着急,忽听后面灌丛声响,似有许多人跃了出来,他心中已有预料,定了定神,这才负着手慢悠悠转身。
  祝美菱晕头转向间瞧去,见他面上已多了只奇异面具,色如淡墨,覆及鼻梁,开着两只眼洞,前方顶处挑着七只邪异的弯角,赫与那传说中的七邪覆十分相似,不禁惊疑万分。
  “果真是少主!”来者中有人低呼一声,纷纷急奔上前。
  小玄从眼洞中望去,见来者有十余人,为首两个,正是千臂邪佛与邪军师,千臂邪佛手上还提着白衣女子,尚未瞧清,已被他掼在草丛里。
  “阿米巴!”十余人面容肃穆地一起屈膝跪地,同抬左手,拇、食两指交叉,在胸口前比着个奇怪的手势,齐声呼道:“属下叩见少主!”
  祝美菱瘫在草丛中,身子动弹不得,连脖子都难转分毫,眼角瞥去,瞧见擒住自己的正是在百花洲上遇见的那伙邪宗恶魔,只唬得魂不附体,这时见他们一个个俯首跪地,朝小玄齐呼少主,更是惊骇无比。
  “你们几时上岛的?”小玄慢声道。
  “回少主,我们傍晚前到的,正等动手时机!怎知却感应到少主也在此处,大伙儿惊喜万分,便即一道赶来!”千臂邪佛道。
  “我的天!那小贼竟是这伙大魔头的少主,我们却还傻傻地把他领到岛上来!”祝美菱心中叫苦,一时之间,急怒得几要晕去。
  “在等时机?什么时机?”小玄道。
  “属下得到消息,今日有人牵头,聚众欲犯辟邪宫,属下等参详,正可趁此良机请回圣宝,因此潜伏在此等候。”邪军师道。
  “牵头的是何许人?”小玄趁势追问。
  “明面上看,是玉轩仙君慕寄尘同碧血盟盟主戚万韬,然依属下判断,只怕非止这么简单!”邪军师道。
  “此话怎讲?”小玄道。
  “今趟犯辟邪宫者阵仗极大,看似多为乌合之众,但此或许只是为了遮人耳目,我等查探到其内暗藏着许多来历不明的高者,属下怀疑,这幕后或许另有主使。”邪军师道。
  “这幕后主使可能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小玄心中大疑,骤又想起了今日两度瞧见的鲲鹏来。
  “辟邪宫坐拥天地一十九灵脉中的地胎池,这幕后主使如有所图,十之八九便是为堻壤而来!至于是何方神圣,属下尚未查明,不敢胡乱断言。”邪军师道。
  躺卧在草丛中的祝美菱愈听愈惊,遍体生寒。
  “属下等在来此的途中,曾撞见一只鲲鹏,甚是可疑。”千臂邪佛道。
  “鲲鹏乃先天之灵,极是珍罕,能驾驭者,决非寻常,今日在此出现,委实巧极,不能不令人生疑。”邪军师道。
  “再加之拘撄失盗的当日,也传言附近有鲲鹏出没,这其中难保没有干系。”千臂邪佛道。
  “那玉轩仙君,是何来历?”小玄忽问。
  “那玉轩仙君慕寄尘乃妖界一大魔头,修为甚高,人脉极广,师承却秘,行事藏头露尾,不知因何,时有些大有来历的邪王妖首听命于他,但因心狠手辣贪花恋色,向为修炼中人鄙夷。据闻,其曾欲谋辟邪宫大宫主沈秀衣,暗潜飞仙岛上,结果被诱入炼魔阙中,亏去千年修为,此番聚众进犯辟邪宫,料是为了报仇雪恨。”邪军师答。
  “你们是不是杀了辟邪宫的人?”小玄冷声道。
  “适才干掉了几个,那几个雌儿灾星当头,撞见了我们,只好灭口,嘿嘿。”千臂邪佛应道。
  小玄忽厉声道:“胡闹,险些坏朕大事!”
  众邪闻言大惊,千臂邪佛惶然道:“属下糊涂,还望少主赐示!”
  小玄道:“经朕之攻略,辟邪宫己有归顺皇朝之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尔等胡乱杀人,岂非要坏朕之大事!”
  祝美菱在草丛里听见,心中怒骂:“这小贼一派胡言,我辟邪宫怎可能归顺朝廷!咦,这伙邪宗魔头怎么又跟朝廷搅在一起了?”
  众邪面面相觑,一个个冷汗悄冒,千臂邪佛与邪军师心皆暗忖:“既已掌控了辟邪宫,今早迷楼之上,怎又不说?水犹怜此前也没有丝毫提及,嘴巴守得可真够紧,害吾等险些误事……哎,真真天威莫测,伴君如伴虎矣!”
  邪军师喜道:“辟邪宫的实力,断不在天机岛与天相宗之下,恭喜少主又收伏一方强助!”
  千臂邪佛道:“属下等莽撞,不识大局,险些坏了少主大事,接下该当如何,还乞少主明示!”
  小玄心念电转,道:“今趟之争,你们不宜现身,暴露吾宗行止。”
  千臂邪佛心下揣测,恭声道:“少主的意思是?”
  小玄道:“尔等或从鲲鹏入手,追查今趟的幕后主使,免得给人搅了朕之大局。”
  群邪齐声应了,千臂邪佛道:“少主明鉴!那鲲鹏委实可疑,必与今趟之争大有干系!吾等定然全力追觅其踪,找出幕后主使!”
  小玄道:“此事事关大局,尔等须全力以赴!”
  群邪齐声应:“遵命!”
  小玄肚子里打着小算盘,停了下接道:“再一个,朕与那玉轩仙君有些过节,你们如若撞见,无论死活,均须拿来见我!”
  千臂邪佛寒声道:“那玉轩仙君怎就这等不长眼,竟敢开罪少主,属下等定将他生擒回来,带到玉京交由少主发落!”
  祝美菱心中巴不得地忖:“这些邪魔各怀鬼胎,但愿到时火并起来,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小玄想了想,又道:“辟邪宫既肯归顺,日后便可为朕驱策,一会开战,如若遇见有加害辟邪宫门人的,你们便将之暗中收拾了,总之要为朕保住辟邪宫!”
  “遵命!”群邪再次齐声喝应。
  祝美菱听得一头雾水,心中疑窦丛生:“我辟邪宫是断不可能归顺朝廷的,这小贼为何要如此相帮,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邪军师迟疑了须臾,忽道:“那吾宗圣器,属下等是否仍要继续……”
  小玄道:“吾宗之圣器,不容有任何闪失,待到辟邪宫归顺了,早晚便是囊中之物,朕自有处治,你们不必管了。”
  祝美菱心下恍然:“果然另有图谋!他们口中所说的圣器,不知是吾宫的什么宝物?”
  群邪惊喜交加,齐声呼道:“少主神通广大!属下恭盼少主早日迎回圣器!”
  小玄灵光一闪,道:“你们见过朕新任命的少国师么?”
  祝美菱心中诧讶:“‘朕’为天子自称,这小贼怎敢乱用此字?还说任命什么少国师?”
  众邪中有几个点了点头,邪军师道:“属下等在仙灵大比时,曾在天武殿中见过。”
  小玄道:“朕已将少国师收归吾宗,命之全权处置江湖之事,今趟也到了此间,尔等须俱听其号令,全力佐助他行事!”
  众邪心中暗凛,不由又妒又羡,皆道:“少主有令,绝不敢违!”
  小玄指横卧草丛中的身影道:“那是何人?”
  千臂邪佛答:“禀少主,此乃辟邪宫的暗哨,适才在这附近捉的。”
  “留在这,朕要用。”小玄道:“你们这就去吧,切记,只宜暗中行事,不到万不得以,不可暴露吾宗行止。”
  “阿米巴!谨遵少主之令!”群邪面容肃穆地低呼,手置心口指掐印记,一齐俯首叩拜,留下祝美菱,躬身徐徐退入林木之中。
  
  小玄待他们远去,又静心细听了会动静,这才走入草丛,蹲俯下身,探手将女孩翻转过身,打正面一瞧,不由愣住,心里道:“原来是她,这下可麻烦了!”
  祝美菱瞪眼望着他,细观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具,心头剧跳。
  “怎生处置这辣蹄子才好?”小玄一阵头痛。
  祝美菱见他默不作声,面具上黑漆漆的两只眼洞对着自己,周身毛骨悚然,心中叫道:“不好,这小贼要杀人灭口!”
  两人对视良久,小玄沉吟不语,祝美菱纹丝动弹不得,粉额汗蒸,倍感煎熬。
  小玄缓缓道:“我对辟邪宫没有恶意,来犯的那些邪秽,也是我的敌人,你信不信?”
  祝美菱即道:“我信,我相信你!”
  小玄微愕。
  “适才你说要帮我们,我全听见了。”祝美菱道:“虽然那些人都是恶名远播的大魔头,但我相信你与他们决非同类!”
  小玄凝视着她。
  “其实你一直都在帮我们,我之前误会你了。”祝美菱盯着两只漆黑眼洞道,丽眸清澈一脸真纯。
  两人又对视了好一会,终听小玄迟疑道:“你能……”
  “我能!”祝美菱立时道:“我能守口如瓶对谁都不说!”
  “别让我后悔。”小玄道,探掌搭住少女右腕,稍略感查了片刻,便即用真气去冲击被封截的气脉,片刻之后,方才松手。
  祝美菱起身立起,陡感周身麻软,气脉之中多处不畅,险些一跤软倒,瞪着他叫道:“你故意不全部解开的是么?”
  小玄皱眉道:“这封经截脉的法门甚是古怪,我一时参不破该何解法……”
  “你身为他们的少主,却连属下的修为都不如么?奇了奇了,那些大魔头怎肯臣服于你?”祝美菱盯着他道,“你心里边是不是依然在提防我,所以留了一手?”
  “我再试试!”小玄尴尬道,迈步转到少女身后,抬起一掌抵住她的背心,凝神感应其体内被封截的气脉,斟酌有顷,再次输入真气。
  祝美菱只觉一道暖热的真气自背心注入体内,顺经脉而行,冲击得阻碍处一阵酸软,不知胡思乱想到了什么,俏颊涨得通红,咬住水唇挨受了好一会,终于熬到男儿撤掌离去,遂即运功自检,虽感身上气力恢复了不少,但天灵及丹田仍见堵滞,始终未能全畅。
  “封截处已解得七七八八了,你先回真阁,料过阵子便能全部恢复。”小玄道,转身便要离开。
  “不能让这小魔头就此溜掉!他既为邪宗的少主,只要将其擒下,便等同制住了那帮邪魔!”祝美菱心念电转,急叫道:“喂,你别走!”
  小玄停住脚步,转回身来。
  “你不能走,我此时气脉尚未全复,倘再遇见那些邪魔怎么办?”祝美菱道。
  “那待如何?”小玄凝眉道。
  “帮人帮到底呀,你少至该送我回问真阁去,只要到了那里,便什么都不怕了。”祝美菱望着他道,眸底隐有央盼之色。
  “她气脉未能全复,又是独自一个,倘若真的遇见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小玄悄忖,当即将七绝覆摘下,收归如意囊中,又将勾在指尖的不坏圣皇锁挂回颈上,藏入兜元锦襟内,对少女道:“我送你回去,走。”
  小玄率先迈步,祝美菱赶忙提步追上,两人走入林中,朝山下行去。
  “之前你说你是阁山灵宝宫门下,原来不是实话。”祝美菱忽道。
  小玄不语。
  “那么方少麒这个名字,多半也不是真的啦?”女孩侧首盯着他。
  小玄仍不作声。
  “恩公,告诉我你的真名可好?”祝美菱轻语道,“日后才好报答相救之恩呀!”
  “不必了。”小玄淡淡道,就在此际,猛闻一声长啸,低处杀声潮起,两人急转过身,齐朝山下望去,赫见暗黑中影影绰绰寒芒闪耀,有许多身影从树林闪窜而出,四面八方朝伟巨如城堡的问真阁掩去。
  几于同时,三珠树上蓦尔丽彩大盛,却是一只只重明鸟自垂珠似的树冠中飞起,嘶叫着疾冲向于暗黑中迫近的敌人,原本祥和悦耳的鸣声此际变得无比凶厉慑人。
  “敌人进攻了!来得可真多!”祝美菱吸气道。
  “只在葛家庄中瞧见的,便已有数百个了。”小玄道。
  重明鸟果非凡间之禽,起纵冲落间瞬即扑倒数十个敌人,但更多的敌人杀到了问真阁旁,三五成群地掠向各个楼层。
  “这等蛮干,便是送死来的!”祝美菱冷笑道,话才说完,骤见阁中廊上各种奇光异彩亮起,料是群邪撞入了隐于各处的防御法阵,惨呼喝骂声大作,纷乱异常,旋见众邪魔自阁中纵跃而出,张皇逃退,个个身上挂彩狼狈异常。
  但闻林中啸声连连,再有一批邪魔从暗处掠出,继续朝问真阁冲去,然却很快又被迫退出来,空中的十余只重明鸟厉鸣着俯冲而下,一通爪抓喙啄,伤毙无数。
  祝美菱悄乜了眼旁边的男儿,见他眉心微锁,心道:“这小贼终于急了!”
  “不知那玉轩仙君到了没有,隐匿于何处?”小玄凝目山下,徐徐搜觅,忽道:“敌人如此之众,照此下去,怕是会将各处的法阵耗尽。”
  “无需担心。”祝美菱傲然道,“吾宫法门玄妙,许多法阵都是能够自行再生的,只要三珠树在,便能供与无穷无尽的法力,那些邪魔纵然堆成尸山,也耗不完问真阁中的防御法阵。”
  “看来如同巨竹堡一般,这些布设着强大的机关或法阵之地,都需要某样神物来支撑,方能获得源源不绝的法力……”小玄心忖,转目投向问真阁后那株煌煌生辉的巨树,沉吟不语。
  “你担心那些邪秽会去毁树?”祝美菱微笑道,话音未落,便见大群邪徒挥舞着兵刃朝三珠树冲去,显然已悟出问真阁的防御关键,岂知才踏入距树百步之地,便见异象迭生,先是寒芒大盛,顶上凭空现出千百口幻影似的利剑,骤雨般将冲在最前方的七、八个邪徒削倒;紧接着白光眩目,泼喇喇声中,数道如同链锁的闪电般再将十数邪徒绊倒;剩下的三、五个身手了得者强闯至距树十余步处,猛闻霹雳震响,俱给不知从何突生的炸雷击倒。
  片刻之间,三珠树周围已躺了数十个邪徒,或浑身浴血,或枯发焦肤,有人强撑爬起,又被从树冠上扑下的重明神鸟再度掀翻,不依不饶地一通足扫爪扒,将之撕做数段。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1:50

卷之二十三:起原   第一回 山雨欲来
  小玄随众姝走进问真阁,一入其中,愈感其大,但见阁中有阁轩外有轩,或疏或朗的座落接叠,更有长廊条条,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有如迷阵一般。
  他隐感似有玄机,悄展无相之眼一瞧,赫见各处聚集着团团灵力,五光十色徐徐流转,显然是座座性相迥异大小不一的法阵,金、木、水、火、土诸遁齐备,有的隐于阁边廊角,有的直接就拦在过往通道之上,奇的是一行人从中穿过,却无什么异样发生,凝神思索,方才有所明白:“是了,这种隐于人来人往处的法阵,并非依靠碰撞触发,料是以禁咒启动的!”
  随着行进,但见各处法阵愈来愈多,有些地方密集得简直令人咂舌,小玄松了口气,一直紧悬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心忖:“果然是名门大派,处处非同凡响!有这么多的法阵防御,即使再多的邪魔来犯,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只是如此之多的常备法阵,需要的灵力非同小可,辟邪宫是怎样做到的?”
  他游目四顾,心下百思莫解,待到路过一处游廊,望见矗立于阁后那株辉光耀目的三珠树,猛然醒悟:“是了是了!这座巨阁中的众多法阵,所需的灵力定是由这棵神树供给的!”
  一行人登上二层,来到扇大门前,穆宝儿朝小玄道:“公子请稍待,我们这就去拜见师尊,求她设法为你疗伤解毒。”
  小玄忙作揖道:“在下已经恢复了许多,诸位仙子莫要因此为难。”
  纪芷晴道:“公子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此乃理所当然,公子若再客气,我等愈是不安。”
  穆宝儿转对传俪道:“你且陪方公子在此坐坐。”
  传俪应了。
  众姝推门而入。
  传俪将门闭上,这才转回来请小玄入坐,命人送上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说话,显然有些瞧不上他是阁山灵宝宫门下,神情颇为矜持冷淡。
  小玄也不为怪,游目周围,见处处纤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陈列摆设无不是化外之物,那屋角廊上栽着瑶草琪花紫芝香蕙,与逍遥峰倒有七、八分相近,一时心潮起伏,对在山上的日子怀念之极。
  
  众姝进入间大厅,见屏风前立着三人,中间的是位老妇,身着一袭雪梅青石袍,眉发皆白,左右两边皆是妙龄女子,左边那个鬓若刀裁颊如剑削,一双湛然有神的妙目隐蕴威仪,却是惊虹七仙子之首赤虹仙子苏嫣;右边的一个不过豆蔻年华,头抓双髻明眸皓齿,身子娇小玲珑,则是蓝虹仙子薛小依。
  中间的白发老妇正是吕婆婆,乃辟邪宫第一代护法长老,自前大宫主练无梦时起,便执掌炼魔阙至今,凭一根笞邪鞭,熬炼辟邪宫门人从各处捕获的万千邪魔鬼怪,地位十分尊崇。
  众姝屈膝跪下,叩首呼道:“弟子拜见婆婆!”
  吕婆婆打了个手势,让她们起身,问:“你们从外面回来,途中可有撞着敌人?”
  众姝当即将各自的遭遇一一呈上。
  吕婆婆面色愈来愈凝重,沉默了会方道:“你们说遇见了虿嬛妖妇,可有认错?”
  众姝遂将所见所闻细细描述了一番。
  “如此说来,理当就是那妖妇了!” 吕婆婆叹道,“今趟连她都来了,飞仙岛委实危矣……”
  纪芷晴道:“不知师尊现在何处?弟子有急事求见!”
  吕婆婆道:“还有什么急事?”
  穆宝儿道:“弟子等在归途中遇虿嬛妖妇阻截,险遭毒手,幸得阁山灵宝宫门人方少麒方少侠拼死相救,方能脱险,今方少侠被化血金虺噬着,危在旦夕,我们只好擅自将他带回岛上,万祈师尊施救。”
  屏前三人皆俱动容,苏嫣微诧道:“灵宝宫门人?”
  祝美菱道:“对,就是上次在迷林中与我们争抢妖龙的那个姓方的小贼!”
  吕婆婆奇道:“但给化血金虺咬着,数息间便要化做脓血,那灵宝宫门人怎能撑到现在?”
  纪芷晴道:“弟子也是十分不解,不知是给他用了许多解毒辟秽的丹药之故,还是因那方公子体质殊异,总算万幸撑到了岛上。”
  吕婆婆一阵沉吟,半晌不语。
  众姝面面相觑,纪芷晴道:“化血金虺剧毒无比,委实耽搁不得,须请师尊及时施援,或能救得那方公子一命!”
  “此事怕是不能了。”吕婆婆终道:“三日前,你们师尊身上潜毒突发,来势凶猛,已携盈虚灯入地胎池闭关去了。”
  众姝大吃一惊,穆宝儿诧道:“师尊身上的旧毒多在每年的春季复发,两月前方才发作过一次,怎么这样快又……又……”
  苏嫣道:“此事的确蹊跷,恰恰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群邪便大举来犯,着实令人生疑。”
  祝美菱柳眉一轩,瞪目道:“难不成岛上出了奸细?”
  厅中一时静默无声。
  吕婆婆道:“此事莫要声张,以免岛上慌乱。至于是否出了奸细,我等各须留神,暗中寻察便是,如有发现可疑之处,即刻报来。”
  众姝应了。
  苏嫣道:“眼下已设法向外传递消息,料想二宫主、三宫主很快就会回援,当务之急,是守住飞仙岛,直至撑到她们到来!”
  吕婆婆赞赏地望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地胎池为天地一十九灵脉其一,是吾宫至上宝地,觊觎者极众,今掌宫又在那里闭关,不容侵扰;另外炼魔阙、经宝殿那几个要紧之处,亦皆不可有失,你们七个,素为吾宫佼佼者,今趟须得挑起大梁,带领门人抗击来敌!”
  众姝齐声应是。
  吕婆婆道:“既然人已到齐,苏嫣你来分派一下人手吧。”
  “今趟敌势虽大,然岛上法阵完备,又有三珠宝树及重明神鸟相助,我们以此种种为依托,未必不能周旋。”苏嫣道,朝吕婆婆躬身作揖:“炼魔阙向为婆婆执掌,还需请您老人家坐镇。”
  吕婆婆点了下头。
  苏嫣转过身,接道:“地胎池为重中之重,掌宫师尊又在其处,就由宝儿与林蓉一同守护。”
  穆宝儿与林蓉应了。
  苏嫣继道:“经宝殿藏放着吾宫先辈万千年来收撰的典籍与炼造的宝器,虽有法阵机关重重设防,但仍须有人操持照应,琳琳、芷晴,那里就交给你们了!”
  董琳琳与纪芷晴齐声应了。
  苏嫣道:“至于其他各处,便由我、美菱、小依及传俪巡察支援;外围虽有重明神鸟把守,但三珠神树乃诸处法力之源,事若紧急,我们随时过去。”
  吕婆婆点了点头,又斟酌了片刻,道:“大家就按这个分派行事,倘遇急难,须及时以法符求援救。吾宫有万千载的根基,绝非轻易可撼,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必能熬过此劫!”
  众姝齐声应了。
  纪芷晴心中早已灼急万分,直至此时,方得隙道:“方公子身中剧毒,师尊又在闭关,这可如何是好?”
  吕婆婆沉吟道:“那灵宝宫门人既然救了你们,咱辟邪宫自亦不能亏了礼数,且去把他带来,让老身瞧瞧是怎样一个情形。”
  “多谢婆婆!”纪芷晴欢喜道,当即奔出门去,对小玄低声道:“我带你去见吕婆婆,她是吾宫长辈,医术超凡,定可救你!”
  小玄随她走进大厅,瞧见立于屏风之前的白发老人,便即恭恭敬敬叩首:“在下方少麒,拜见婆婆!”
  吕婆婆瞧了瞧他,完全不像中毒模样,心中诧异,左手五指轻拈,指尖吐出一缕细细气脉,徐徐延伸至数步开外的小玄腕关,气机细探,赫察真灵汹涌浩瀚,且正邪参差繁杂,当中似有种种非凡之珍,愈感骇讶,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尊驾是阁山灵宝宫门下?”
  小玄心中一跳,隐感哪里不妥,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是。”
  “你叫方少麒?”吕婆婆又问,“大泽的方小侯,正邀天下英豪讨伐昏君,你与他的姓名如此相近,可有什么干系?”
  小玄微微一怔,想起在迷林中遇见七仙子时,所报姓名不过是随口诌来,当日也有些要占方少麟便宜之意,便顺着道:“他是在下家中小弟,甚不成器,惭愧惭愧。”
  众姝错愕,甚感意外。
  祝美菱叫道:“大言不惭,方小侯何等之英雄了得,岂能与这小子沾亲带故,婆婆莫要信他!”
  小玄嘿嘿一笑,硬撑着道:“姑娘大可不用信,待日后见着方小子,不妨亲口问上一问,瞧瞧他是否真有我这兄长。”
  “日后?”祝美菱道:“本仙子怎会与他见着,哪里来的这等闲工夫?”
  “眼下争这个做什么?”纪芷晴急道:“无论怎样,方公子都曾救过我们,还请婆婆及早施救!”
  吕婆婆温和道:“不用急,方公子身上的毒已去十之八九了。”
  “什么?”纪芷晴错愕,“婆婆此话怎说?”
  吕婆婆向小玄道:“公子可曾服用过什么辟毒去秽的天材地宝?”
  小玄想了想,道:“在下曾吞食一颗无名奇珠,也不知是否因其之故,不怎么惧怕毒秽,之前已经告诉过诸位仙子了,奈何未信。”
  “天地之中,总有珍奇。”吕婆婆点点头道:“恭喜公子,今已铸成万毒莫侵之躯,竟连化血金虺也奈何不了你矣。”
  众姝闻言,个个诧讶,纪芷晴惊喜交加道:“婆婆,这么说方公子身上的毒已经去尽了?”
  “似乎尚有所遗,不过已无大碍。”吕婆婆停了下,道:“待退了来敌,到时求你师尊以盈虚灯相助,或可祛除干净。”
  穆宝儿、纪芷晴与林蓉欢喜非常,笑逐颜开。
  “芷晴。”吕婆婆道:“你找个妥当的地方,先将方公子安顿好,嗯,就去翠远轩吧。”
  纪芷晴应了,对小玄道:“公子请随我来。”
  “多谢婆婆!”小玄抱揖叩谢,纪芷晴随即引他退出大厅,往翠远轩去了。
  吕婆婆凝视着小玄的背影,半晌不语。
  “婆婆,可有哪里不妥么?”苏嫣问。
  “此子言语,怕非尽实。”吕婆婆道。
  “怎么说?”苏嫣微讶道。
  “此子真灵之深厚,只怕阁山灵宝宫中,无一及得上他。”吕婆婆道。
  众姝吃了一惊,均不约而同地想起此子当日的驭龙之举。
  “这等了得?那日林中,我们瞧他身手,虽非泛泛之辈,但也未见有多惊人,难道是有意隐藏其真正的修为?”董琳琳思索道,“灵宝宫如若真出了个这样的人物,怎可能从未听说过?”
  “而且,此子真灵正邪参杂,与我所知的灵宝宫诸学全然不似。”吕婆婆继道。
  “难怪我总觉得这小子哪里不对劲!他多半是假冒的灵宝宫门人!”祝美菱提声道,“我说宝儿她们在路上遇见敌人,这小子就突然冒了出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果不其然,这小贼怕是在设局潜入咱们岛上!”
  穆宝儿着恼道:“你这尽是瞎猜,竟还说得有眉有眼!”
  祝美菱却越想越觉得有理,猛然击掌道:“哎呀!是了是了!毒冠天下的化血金虺竟然咬不死他,这也解释得通了!”
  穆宝儿气得脸色发白,怒斥道:“方公子被化血金虺咬着后,鼻耳口数窍皆在出血,可谓命悬一线,这能是假的么?你没瞧见,竟敢胡说八道!”
  林蓉也道:“三师姐,你如果瞧见方公子当时的模样,就一定不会生疑了。”
  “美菱,不可胡乱猜疑!”吕婆婆道,轻叹一声:“但愿此子是友非敌,否则吾宫今趟更要难熬了……”
  祝美菱默不作声。
  穆宝儿瞪着她道:“没听见婆婆说的话么,怎不吱声?”
  “好吧,不猜了。”祝美菱冷冷一笑,嘟囔道,“总之你们全都不用管,我自会盯紧那小贼的,哼,但愿他能好自为之!”
  
  纪芷晴领小玄出了问真阁,沿着条小径穿行过片花木,来到山脚边的几间精舍旁。
  “这里便是翠远轩了,公子请在此暂歇。”纪芷晴道。
  小玄应了一声,举目眺望,见屋舍周围生着数棵大柏树,枝干虬盘,只怕已有数百年的古树,浓荫遍笼,甚是清幽静谧。
  “你放心,待退了敌人,我便去求师尊赐下盈虚灯,定能助你除净身上的余毒。”纪芷晴接道,引他前行,推开一扇房门。
  “多谢仙子啦!”小玄道,他自感恢复甚速,对身上残存的余毒毫不放在心上。
  “以后别这么叫。”纪芷晴蹙了下眉,有些不高兴道,“不喜欢你这么叫。”
  小玄微诧。
  “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样称呼,小女子委实受之不起。”纪芷晴轻声道,“公子以后直呼名字即可。”
  “纪姑娘,遵命!”小玄含笑应。
  “这里是敝宫奉客之处,亦在重明鸟的巡察范围之内,纵有邪魔来犯,但只要公子留在此处,便无需太过担忧。”纪芷晴道。
  “好。”小玄应。
  “眼下情势甚紧,我先回问真阁了,公子暂且歇会,待到用膳之时,自会有人送吃的过来。”纪芷晴道。
  “姑娘只管忙去,我会照料好自己的。”小玄道。
  待纪芷晴告辞离开,小玄便即在屋中盘膝打坐,只盼能于今晚群邪来犯之前,能再恢息些许真灵。
  他初还心念纷杂,一会担心皇后等得焦急,一会又念着要去寻找役妖令,遂强自收摄心神,煎熬了好一阵,终才慢慢宁定下来,渐渐进入调息培元之境。
  
  小玄行功数周天之后,睁开眼睛之时,发现窗外斜阳西沉,已是黄昏光景,真个时如水逝。
  他运功内检,发现真灵已恢复至八九成,周身几无不适之感,不由精神一振,起身推门而出,朝数百步外的问真阁望去,见无异样,心中稍安,思忖道:“如无意外,今晚定有场大战。血洗葛家庄的那些邪魔凶残歹毒之至,我能多宰一个算一个,绝不可饶!”
  这会闲暇下来,即又记起役妖令来,一阵心如刀割,旋而安慰自个:“那宝贝黑黝黝的甚不起眼,又坠于密林之中,不会有谁那么眼尖拣去了吧……”
  他长吁短叹,进再想起赠令的绝色仙姝来,心中道:“对不住姐姐啦,你莫生气,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把那宝贝找回来!”
  “天地之中,怎么会有那样好看的人儿,她到底是谁呀?”小玄沉浸于当日遇见时的情景中,想到她用云烟似的袖子为自己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时,不觉心头怦怦轻跳。
  怎会有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呢?
  “还有,不知她是不是化多口中的‘圣尊’?否则怎会拥有役妖令这样的无上宝贝?但若说她就是‘圣尊‘,可那娇滴滴的模样又怎么都不像是个能收服摩珈女王、玉矶娘娘、马化、布喜……这些太古妖王的至尊上圣啊?哎,亦非绝对,玉矶不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然却揍得战狂及铁塔将军晕头转向!”
  他思来念去,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眼见夜色渐沉,暗蓝的天边泛起星光点点,心中警惕,越发留心周遭动静。
  忽闻一阵脚步声响,小玄抬目望去,见六、七个人提着灯笼沿小径行来,个个身段窈窕衣色素浅,却是辟邪宫门人的模样,他凝目细瞧,认出为首两人,竟是祝美菱与薛小依。
  待到近前,但见人人背后负剑,神色甚是凝重。
  “敌人进攻了?”小玄心中疑讶,却见小依微微一笑,提起手中食盒,轻声道:“方公子,我们与你送饭来了。”
  小玄忙抱揖道:“多谢姑娘。”
  小依把食盒放在屋前的石桌上,道:“二师姐她们本要过来,但因奉命把守重地,无暇分身,只好让我来给公子送膳了。”
  小玄见她们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心中甚是不安,忙道:“有劳诸位了。”
  小依瞧出他的疑问,解释道:“岛上来了许多敌人,已有同门遭了毒手,大师姐命我们无论出入,皆须多人同行。”
  祝美菱则是一言不发,只绷着脸在旁边冷冷地瞧着。
  小玄凝眉问:“敌人在哪,交上手了?”
  小依轻叹道:“尚未正面交手,那些邪魔俱隐于暗处,袭击落单的人,极力封锁我们向外传递求援的消息。”
  “人出不去了?”小玄道,“那用法符传送消息呢?”
  小依低声道:“据感应,所有的飞符传书都给截住了,就连吕婆婆亲自施放的符书都没能传送出去,还有,大师姐又想了个办法……”
  祝美菱突然截住唤道:“小依!”
  小依这才闭了嘴,没再往下说。
  小玄暗惊,心忖:“敌人如此势大,救援消息却传不出去,敌众我寡,不知能够坚持多久?只一个虿嬛妖妇,恐怕就要夺去许多人的性命……”
  倏闻数声清越唳鸣,顶上光芒大盛,众人抬头望去,见一对重明鸟划空飞过,留下两抹浓浓地艳丽辉迹,须臾不散。
  “不好!”有个外门女弟子低呼一声,惊道:“又有人遇袭了!”
  “我们过去!”祝美菱轻喝,真气一提,率先朝重明鸟飞逝的方向掠去。
  其余几姝纷纷拨出背后长剑,紧随追去。
  小玄足下一点,也随后紧紧跟着。
  在林木间穿掠了数百丈,只听祝美菱叫道:“在这边!”
  众人围聚了过去,但见两头重明鸟落在树上,警惕地东张西望,周身辉光如焰,映亮了方圆数丈,地上赫然横七竖八地躺伏着数人,纹丝不动。
  “是楚楚她们!啊,怎么……怎么会成这……这模样!”有人惊呼,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小玄定睛瞧去,见地上数人全为女子,从衣饰上看,无疑是辟邪宫门人,可怖的是周身肌肤黑如稠墨,身子皆俱萎缩成团,原本姣好的五官全给拉扯得变了形,既丑又怪异样骇人。
  “她们怎么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众姝惊疑万分,一个个面无人色,有的甚至按不住哭出声来。
  小玄也是惊怒交加,心中忽尔一动,猛然记起当日骷髅魔窟之中觅鼎子的死状,似乎也是如此模样。
  “这手法跟别处又不一样,想是遇见了另一伙邪魔!”有个外门女弟子道,心有不甘地跪下身去查探地上那些人的呼吸,好一会才黯然地摇了摇头,显然无一幸存。
  “这手法极似邪宗的恶技——蚀魂爪!”祝美菱突然道,“据传能腐人魂魄萎缩躯体,极是歹毒!是了,我回来时,曾经在百花洲上撞见邪宗的几个大魔头,果然也是冲着我们来的!”
  小玄心头突突直跳。
  “走,带她们回问真阁去,报与吕婆婆再做打算。”祝美菱沉声道。
  众姝战战兢兢地将地上尸身收拾了,开始调头往问真阁走。
  两头重明鸟极有灵性,一路跟在空中低低地盘旋守护。
  “方公子,这外面不安全,你快回翠远轩去吧。”小依朝小玄道。
  小玄点点头,若有所思。
  祝美菱眼角掠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五师姐……要我跟你说。”小依低声道,“如果翠远轩这边情势不妙,你便即刻撤往问真阁去,那里是岛上防守最为严备之处,相对稳当。”
  “好,你们路上留神!”小玄应,调转方向,与众姝分道而行,朝翠远轩走去。
  众姝一路疾行,眼见就要回到问真阁中,祝美菱脚步却慢了下来。
  “三师姐,怎么了?”薛小依问。
  “你们先进去,我再到别的地方瞧瞧。”祝美菱压低声道。
  “你一个人去?”小依睁大眼睛问,“还要去哪里啊?大师姐说出来外面一定要几个人同行的!”
  “就在附近巡察下,很快回来,放心。”祝美菱拍拍她的肩微笑道,转身疾朝林木间掠去。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1:21

第十回 大劫在即
  “没人,到处都没人!”
  小玄昏昏沉沉间,耳边似听有人在叫喊。
  “药阁里没人!”林蓉的声音。
  “园子那边也没人,我去看过了!”穆宝儿的声音。
  “婆婆收藏的那些丹药也全都不见了!”纪芷晴的声音。
  小玄悠悠睁眼,发现自己半躺在一张藤椅之上,纪芷晴站在旁边东张西瞧,屋门忽被推开,穆宝儿与林蓉奔了进来,三人脸上俱是惊疑之色。
  林蓉蓦地惊道:“不会是……那些邪贼比我们抢先一步来了,洗劫了此处?”
  纪芷晴沉声道:“不像,这屋里屋外的东西一样都没乱。”
  穆宝儿道:“好生蹊跷,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林蓉问:“去哪里?”
  穆宝儿道:“只有回飞仙岛了,但愿方公子能撑得住。”
  林蓉迟疑道:“可是……可是师尊有令,不许外人上岛,特别是……”
  “顾不了许多了,先回去再说!”纪芷晴打断道,说着便来扶小玄起身,发现他睁了丝眼,鼻口间的出血也似完全止住了,惊喜道:“方公子,你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小玄已听到她们前边的对话,道:“贵岛不便外人上去,在下留在这里便可,只要再缓一会,就能好了。”
  “公子不必客气,你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都是一定要医治好你的。”纪芷晴即道。
  “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这点微末小毒,还奈何不了我。大敌当前,你们赶紧回去,报与师门做好防备。”小玄道,他其实并非客气,而是心心念念要折回去寻找役妖令,然后再同那伙手上沾满鲜血的杀人邪魔死磕到底。
  “公子休再推托,否则我们要生气了!”纪芷晴道,当即将他扶起,同林蓉一人一边搀着他走。
  小玄瞥着她脚下一瘸一瘸地走得甚是艰难,心中大是不忍,但见她一脸的坚毅刚强,哪敢再多说什么,况且给两个女孩拥在中间,芬芳轻拂香肌咫尺,更不乱挣乱动。
  出到屋外,立时清香扑鼻浓绿染眼,原来是在一个四面临水的小洲之上,洲上只有数间精巧幽雅的屋舍,空地上围砌着大大小小的园圃,栽种着各种草木药材,仔细望去,都是些仙家的珍罕品种,在园圃的周围,栽着一棵棵高大的树木,叶如蒲扇隐隐生辉,小玄一眼便认了出来,竟是甘柤。
  甘柤果实极是滋补真气,捣浆入药皆可,为修炼中人的珍品,其枝叶还有劾鬼辟秽之功,是炼符的上佳材料。
  逍遥峰上也有这种奇树,只是远没此处的多。
  四人走到一处空地,穆宝儿从背上拔出宝剑,口中念念有词,正欲祭起,蓦见天际光亮一晃,有道金芒划空掠来。
  小玄心头微凛,却听林蓉惊喜道:“是三师姐!”穆宝儿与纪芷晴神情均是一松。
  金芒由远至近,很快便瞧出是一把舟般大小的金色飞剑,其上婷立着两个少女,前边一个眉似翠羽,靥若芙蓉,生着一双极美杏眼,然却目冷如电,与人一种刀锋之感,正是金虹仙子祝美菱;后面一个脸蛋稍圆,腮畔不羞自晕,星目水亮圆溜,笑起来却弯成两条细细缝儿,模样极是甜冶妩媚,却是七仙子排行第四的碧虹仙子董琳琳。
  飞剑落下,剑上双姝瞧见他们,俱是一愕,董琳琳讶然唤道:“二师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好呀——臭小贼!”祝美菱厉喝,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小玄,立即掐诀收了飞剑,提在手中,见纪芷晴与林蓉一左一右夹扶着他,叫道:“在哪捉着这小贼的?”
  “别乱说!”穆宝儿赶忙道,“我们在回来的途中遇见强敌,险遭大难,是方公子救了我们。”
  “你们也撞上敌人了?”祝美菱面露诧色,眼睛凶巴巴地盯着小玄道,“这小贼能有多少本事,还需他救?”
  “别老贼什么贼的!”纪芷晴愠色道,当即把在葛家庄遇敌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袁婆婆……袁婆婆她老人家……”董琳琳惊道,眼圈蓦地红了。
  穆宝儿一脸沉痛地点点头。
  “倘若给我撞见那帮邪魔,定叫他们人头落地!”祝美菱咬牙切齿道。
  待听到小玄逐走了虿嬛娘娘时,祝美菱与董琳琳不禁动容。
  “虿嬛妖婆!”祝美菱失声轻呼,脸上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斜睨着小玄道:“这小子的斤两我们还不晓得吗,一百个都招架不住那老妖婆,还有,他既给那化血金虺咬着,怎能活到现在?”
  “小可命硬,阎王爷不肯收!”小玄苦笑道,看见这个刀锋般的女孩,他便有种头大的感觉。
  “信不信由你!”纪芷晴冷冷道,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别自个吓自个,你们遇见的,只怕不是虿嬛妖婆,毕竟你们之前谁都没有见过她!”祝美菱摇头道。
  “那女人骑着条四翼大蛇,耳朵上还悬着条金色独角奇蛇,你说这天地之中,除了虿嬛妖婆,还有哪个是如此模样?”林蓉争辩道。
  “少见多怪,天地何等之大,偶尔遇见个模样相近的,又有啥好奇怪!”祝美菱道。
  林蓉还要再辩,却给穆宝儿拦住,朝祝美菱与董琳琳道:“你俩又怎会来这里?”
  “师尊已获知邪魔大举进犯的消息,今趟敌势极大,二宫主、三宫主眼下又都不在,我们可谓孤掌难鸣。”祝美菱道,“师尊传令,命外围岛洲上的所有人立刻退守飞仙岛。”
  董琳琳道:“西南、东南的几个岛洲均已失陷,这里怕是也不稳当,吕婆婆已经先行回飞仙岛了,我们奉师尊之命来这里抢运洲上的药材。”
  穆宝儿道:“那就快点,收完药材赶紧走,敌人怕是会随时到这里!”
  众姝当即忙了起来,稍略分派了下,便分头到各个园圃中收割药材。
  小玄周身乏力,靠在一棵高大的甘柤树下等着,俟了片刻,强支起身盘膝打坐,调息培元,只盼能早点将身上的剧毒化解掉。
  他运功数个周天,再一内检,惊喜的发现真气与灵力皆俱恢复许多,似达五、六成之多,不由精神大振,当即继续培元自疗。
  众姝动作麻利,半柱香过去,便已将小洲上的药材收割得七七八八,分装入各自的法囊之中,先后赶回来碰头,待到人齐,穆宝儿与祝美菱方要祭起宝剑离开,忽听董琳琳道:“且慢!”
  祝美菱望着她道:“干嘛?”
  董琳琳若有所思道:“方公子不能跟我们回去。”
  纪芷晴瞪眼道:“怎么不能?”
  “芷晴。”董琳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尊再三吩咐过的,不可随意让外人上岛,男子更是不许!”
  祝美菱一听,便也道:“是了,飞仙岛乃我辟邪宫之禁地,外人不得擅入!”
  “可是……”林蓉嗫嚅道:“方公子帮过我们。”
  “是救过我们!”纪芷晴纠正道。
  祝美菱道:“那也不行!这小贼曾与我们抢龙,品行委实可疑,而且恰逢敌人大举进犯之际突然在此出现,难保不是敌人的奸细,总之绝对不能让他上岛!”
  “什么奸细?”纪芷晴面色一沉,“方公子舍命相救,怎可能是奸细?”
  “演戏不行么?”祝美菱冷冷道:“就算真心救了你们,那也是你们欠他的情,而非是能让他上岛的理由!”
  小玄见她们越说越僵,赶忙道:“诸位不必为难,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上岛了。”
  然却没人理睬他。
  纪芷晴勃然大怒:“祝美菱,我忍你很久了!”
  “做什么,想动手?”祝美菱轻哼一声,美目瞟了下旁边的林蓉,“姑奶奶还受不了你呢,成日家鬼鬼祟祟,也不晓得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你说什么?”纪芷晴神色微变,林蓉身子一震,脸色发白。
  祝美菱淡淡道:“往时出岛,都是七人同去同归,如今这几趟出来,你们俩个总寻各种各样的借口离队独行,到底是为啥呀?”
  林蓉俏靥涨得通红,急辨道:“你乱说什么?我和五师姐是想去探望袁婆婆,这才拐去葛家庄,走之前也跟大师姐说过的!”
  祝美菱哼道:“上次呢?”
  “上次……”林蓉微微一滞,“上次是我们从青鱼村出来时,邪踪宝感应到有妖魔在附近,芷晴便陪我过去察看,也是跟大师姐、二师姐打过招呼的,你怎拿这事来乱说?”
  “结果这一看就看了三天,呵呵!想找借口的话,总是会有的。”祝美菱冷笑道:“总之有些说不得的事儿,做了就是做了,即便别人不知,还有天知地知,自己也知!”
  林蓉哑口无言,纪芷晴浑身轻抖,突地去抢穆宝儿背上的剑。
  “做什么!”穆宝儿将她轻轻格开,斩钉截铁地沉声道,“谁都不许再胡言乱语!方公子因我们才身中剧毒,定须上岛请师尊救治,到时师尊如有见责,全都由我承担!”
  祝美菱兀自不服,但见这平日里最是温柔的二师姐罕有地动了怒,便没敢再开口。
  小玄心中感动,决心愈坚:“无论敌人多强,今趟都要助她们消解劫厄!”
  就在这时,忽见董琳琳望空讶道:“那是什么?”
  众人循她目光瞧去,赫见高空出现了条如龙似蟒的巨怪,扑拍着四扇长翼,正朝小洲飞来。
  小玄心底一凛。
  “虿嬛妖婆!”林蓉失声轻呼。
  “是那妖婆追来了!”纪芷晴吸了口气道。
  “来不及走了,我们先躲一躲!”穆宝儿沉声道,转首四顾,寻找可以藏身之处。
  “怕什么!”祝美菱柳眉一挑,挥剑道:“本仙子正要瞧瞧到底是不是那个老妖婆!”
  “不许胡闹!”穆宝儿轻喝,指着不远处甘柤树群中最高大的一棵道:“我们上去!”
  纪芷晴与林蓉点点头,扶小玄走到树下,一人一边挟着他飞上树去,穆宝儿也随后上了树。
  董琳琳瞧了瞧祝美菱,一声不吭地跟着飞身上树,钻进浓密的树冠之中。
  祝美菱独自一个立在树下,不觉有些尴尬,只听穆宝儿急声唤道:“快上来,别害了大家!”
  “也罢,一会我们杀她个措手不及!”她抛下句门面话,这才纵身飞起,跃入树冠之中。
  四翼巨怪落到地上,但见其上坐着面笼墨纱、耳悬金蛇的妇人,果然是虿嬛娘娘,她朝小洲上的几间屋舍掠了一眼,忽从腰畔取下只口袋,照地面一倾,赫见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奇虫异蛇摔了出来,有如洪流般朝屋舍涌去。
  祝美菱在树冠中细观了片刻,便知那骑蛇妇人确为传说中的虿嬛娘娘无疑,想起师辈们平日描述这魔头的种种歹毒与厉害,饶她胆气过人,也不禁心惊脉跳,那伺机偷袭之念顿如冰雪消融无影无踪了。
  虿嬛娘娘驱驭蛇群在几间屋舍中游进爬出,并无什么发现,她游目四顾,皓臂一晃,摇动腕上宝铃,又驱赶蛇群向各个园圃进发,继续搜寻猎物。
  树上众姝见蛇群浩浩荡荡地从树下爬过,不禁背脊生寒,所幸蛇群似乎对甘柤有种天然的厌恶甚至畏惧,没有靠得太近。
  众姝屏息静气,终于熬到蛇群过去,方才稍松口气,忽听有人道:“咦,这小洲上怎会有这么多蛇?”声音不高,传入耳中却是异样清晰。
  小玄透过枝叶间隙望去,猛地心头一紧,却是瞧见了千臂邪佛与邪军师两个并肩行来,身后还跟着十余形貌古怪衣饰各异的人,个个目蕴精光,显然均非泛泛之辈,不知是从何处登上小洲的。
  他们面无惧色地迎着蛇群信步前行,蛇群倒似感应到了什么,纷纷畏惧地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这些人怎会在此出现?难道也要与葛家庄中那些邪魔联手进犯辟邪宫?是啦,他们多半是想来个混水摸鱼,趁乱夺取那什么宗门圣器!”小玄悄忖,忽感挨在臂侧的身子微微发抖,转头瞧去,见纪芷晴面无血色,心中一动:“难道她认得那些家伙?”
  果听纪芷晴压着声道:“瞧那大胖和尚,脖子上戴着条人头链子的那个……”
  小玄微点了下头。
  纪芷晴继道:“那和尚定是千臂邪佛,邪宗的大魔头,但凡出现,所到处必是腥风血雨!他旁边那个手持白骨折扇的男子,多半就是邪军师,与千臂邪佛素来形影不离,也是个歹毒极绝的大魔头。”
  “这两家伙的名号在外面还挺响亮么……”直至这时,小玄方才知晓这两个魔头的名号,心忖:“后面那些家伙,瞧着就绝非善类,只怕都是邪宗一系的魔头。”
  邪宗一行人忽尔伫足立定,却是瞧见了跨蛇而至的虿嬛娘娘,两边皆俱沉着脸默不作声,似是彼此间颇为忌惮。
  “原来是夫人在此。”千臂邪佛打了个哈哈,笑道:“和尚只是路过此地,歇个脚便走!”
  虿嬛娘娘依然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盯着对面,似乎十分戒备。
  千臂邪佛笑容可掬地挥了下手,一拨人徐徐分开,让出了条路。
  虿嬛娘娘驱赶蛇群从中穿过。
  众邪待她走远,方才重聚做一处,各朝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物事。
  忽闻扑拍声响,却是虿嬛娘娘骑蛇升空,朝西南飞去。
  众邪松了口气,有人邪笑道:“听闻那婆娘容貌极美,不知是真是假?”
  千臂邪佛沉着脸道:“今趟有要事在身,不容有失,莫要给洒家惹事。”
  那人容颜一肃,应了声是。
  另有一人忽然叫道:“找到了,在这里!”
  群邪走了过去,围在一棵甘柤树下,不知在瞧什么。
  “这记号确为水涟漪所留,怕是刚刚才来过。”邪军师道。
  “她说什么了?”千臂邪佛问。
  “她说那边的部署没变,可以如期登岛。”邪军师道。
  “那我们就按原先的准备,从……”千臂邪佛道。
  树上几人皆听得云里雾中,正疑讶不定,突闻“啪”的一声轻响,似是枝杈折断,躲藏在最高处的董琳琳猛地跌落下来,掉在祝美菱身上,两人同往下坠,又摔在纪芷晴、林蓉及小玄顶上,堆叠做一团。
  群邪何等机警,修为又高,相隔虽远,但这一下动静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纷纷转头朝这边望来。
  树上众人心中剧跳,皆凝住身子不敢动弹分毫。
  邪军师打了个手势,一个的面目阴沉的汉子立时朝大树行来。
  此邪姓宣名应,号断魂太岁,为邪宗百煞其一,序列第六十九,刀淬阴秽剧毒,令修者闻之丧胆。
  树上众人屏息静气,依然纹丝不动。
  “眼下真灵尚未全复,役妖令也丢了,倘若被他们发现了我这个假少主在此,可就大事不妙了!”小玄心中突突直跳,正自惊惶,忽感两团微微颤抖的饱软压在背上,稍略转头,便瞧见了祝美菱的瓜子俏靥,双颊红得似给烫着,一对美眸正凶巴巴地盯着自己,目光几可杀人。
  小玄哭笑不得,才转回脸,又见紧挨臂侧的纪芷晴瞪着眼瞧着这边,也不知是在看背上的祝美菱抑或自己,脸色大是不善,他心中着忙,奈何这会谁都不敢稍微乱动。
  宣应走到树下,为防埋伏,陡朝主干飞起一脚,踢得喏大的一棵树猛然剧晃。
  树上众人死死抓住周遭枝杈,小玄只觉后面的饱软滑来溜去,挨擦得背心一阵酥麻,惊心动魄间好不销魂。
  宣应探手背后,徐徐拔出一柄鬼头大刀,其上泛着幽幽绿光,显是淬炼了剧毒。
  众姝心知不好,纷纷暗运真气,打算拚死一搏。
  “召唤魅影无需多少灵力,眼下只有用它御敌了!”小玄心念电转。
  宣应正欲跃上树冠,忽地四下一暗,一阵大风从头顶刮来,扫得树倾叶扬飞沙走石。
  众邪讶然抬头,赫见一物正从小洲上遮天闭日地掠过。
  “啥玩意!”
  “什么鬼东西!”
  “鲲鹏!是鲲鹏!大伙儿留神!”
  众邪乱嘈嘈地大叫,虽惊不乱,纷纷亮出兵刃法器,宣应奔了回去,与他们背靠着背各守一方。
  小玄在树冠中朝天空望去,但见上方的怪物扁首钩喙,形介鱼鸟之间,通身羽翼赤绿参差煌煌如焰,体型庞巨无朋,不是鲲鹏还能是啥。
  那鲲鹏一个俯冲,疾从小洲上方掠了过去,肢膀几下扑拍,顿将原本平静的湖水掀做涛天巨浪。
  众人被风刮得目酸眼涩,尚未瞧个明白,那鲲鹏已拔身飞高,朝西南掠去。
  “果真是鲲鹏么?”
  “没错,我曾见过!”
  “适才好像瞧见那大鸟背上有人!”
  众邪惊疑不定。
  “鲲鹏乃是极罕之物,怎会恰在这里出现?好生蹊跷!”邪军师沉吟道。
  “难道也是要上飞仙岛寻仇的?”千臂邪佛道,心中寻索该是哪路人马。
  “少主有令,要我们追查拘撄失盗之事,今即撞上了,不可放过。” 邪军师道。
  “反正今晚才登飞仙岛,尚距几个时辰,我们权且追踪一程,瞧瞧那大鸟上面载的是何方神圣!”千臂邪佛点头道。
  旋见邪军师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中的白骨折扇抛上空中,白骨折扇急速变大,转眼已巨如舟船。
  众邪一跃而上,邪军师催驭骨扇,朝鲲鹏飞走的方向追去。
  “这两个魔头还挺听话的么!”小玄心道,不由暗盼着他们能追查到被盗寻木的下落。
  众人待群邪飞远,这才从树上跳下来,穆宝儿朝董琳琳斥道:“大敌当前,怎的如此冒失!”
  董琳琳嗫嗫道:“都怪我,是我不小心。”
  纪芷晴恼她先前出言阻止小玄上飞仙岛,言责愈厉:“如非那头突至的鲲鹏,恐怕我们都得给你害死!”
  董琳琳满面通红,垂首不语。
  祝美菱面上阵红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心中万分狼狈,只不知先前跌在那贼小子背上的窘状有没有被人看见。
  “适才那只大鸟,当真是鲲鹏么?”林蓉道。
  “那么大个头的飞禽,只能是鲲鹏。”纪芷晴应。
  “它飞走的方向,好像就是我们飞仙岛啊,难道……难道与那些邪魔是一伙的?”林蓉惊道。
  众姝无人接言,个个面色凝重。
  一日之中,竟然遇见了两次鲲鹏,小玄也是满心疑讶,暗思道:“怎会如此之巧?恰在群邪大举进犯之际出现,只怕事非偶然!”
  “还有。”纪芷晴忽道:“千臂邪佛与邪军师那几个大魔头怎会在此处出现,难道今趟来犯的,邪宗也有人参与其中吗?”
  “那伙邪魔适才还提到了什么少主,只怕邪宗不单有份,且是倾巢而来!”穆宝儿沉声道。
  邪宗为四大魔君中邪皇一系,非寻常旁门左道可比,而能驾驭鲲鹏的那一支人马,只怕更加危险,众姝一阵心惊脉跳。
  “今趟来犯之敌委实非同小可,我们须得立即赶回飞仙岛,报与师尊!”穆宝儿满面忧色道。
  “那还在这里发什么呆,快走快走!”祝美菱跺足道。
  小玄望去,目光不觉落在她胸前,忽尔有些走神:“瞧着也没多大嘛,适才怎觉那么的肉?”
  “我们走!”穆宝儿点头应,当即抛剑祭起,念动真言,化剑为舟,又朝纪芷晴与林蓉唤道:“你们扶方公子上去。”
  祝美菱亦将手中的金色宝剑祭起,正要登剑,忽尔瞥见小玄的目光,不禁勃然大怒,只因众人在旁,一时不知如何发作。
  小玄洒然一笑,这才慢悠悠地把目光收回,想起她先前反对自己上飞仙岛,心中甚是痛快。
  祝美菱见他笑得古怪,恨不得过去砍上一剑,怔怔又想:“是我跌在他身上的,拿剑砍他,是何道理?”愈想愈觉窝火,奈何无从发泄。
  “方公子,我们走。”纪芷晴走到小玄旁边,同林蓉扶他纵上飞剑。
  小玄上了飞剑,见祝美菱仍旧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一副恨得牙齿发痒的模样,忽有心要气气她,陡然用手捂住胸口,邪恶地揉了两下,朝她挤眼扮了个鬼脸。
  祝美菱目瞪口呆,直至穆宝儿御剑飞起,兀自在地上发愣。
  “阿菱,我们也走吧。”董琳琳怯怯地唤,见她黑着个脸,嗫嚅道:“适才……适才我真是不小心的,害得你……你……”
  祝美菱正窝了一肚子的火,蓦地劈头盖脸便骂:“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瞧瞧屁股都堆成个什么模样了这下可好了吧那么粗的树枝都撑不住猪哇你!”
  董琳琳满面胀红,两手交握身前,拗着指儿半点不敢吭声。
  祝美菱气乎乎地跨上飞剑,见她站着不动,瞪眼叱道:“等我抱你上来么?”
  董琳琳赶忙飞身上剑,乖乖巧巧地立在她的身后。
  
  一蓝一金两剑划空疾掠,在湖水上空向西南飞驰。
  小玄从剑上望落,见底下波柔浪缓一片碧绿,有如锦织翠琢。此时已至午后,本是日头最盛之时,但湖上却是凉风轻拂无比宜人。
  “这锦绣湖同大泽一样,都是极大,然风情迥异,大泽偏于粗犷浩瀚,锦绣湖则更妩媚秀气。”小玄心中略作对比,陡见水面上移来千亩青绿,却是片极大的芦苇荡。
  他怔怔地瞧着,忽一阵风过,略带淡紫的粉白芦花纷纷扬起,蓬蓬松松地飞上了空中,雨丝雪缕般飘舞着,蓦地胸口一悸魂酥魄动,心神不知已至何处。
  旁边的纪芷晴察觉他神色不对,还道是蛇毒发作,急轻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小玄身躯微抖,只是闭目不语。
  剑上三姝对视一眼,心中俱是忧急如焚。
  
  “方公子,我们到了。”一声轻唤声传入耳中,小玄如梦如醒,抬头望去,见前方出现了座大岛,岛上古树葱茏箬藤披覆,浓绿间楼台隐现,极其清幽宁静。
  众人降落到岛上,穆宝儿与祝美菱各收了宝剑,旋见数名白衣女子从林中转出,朝这边快步迎来,却是辟邪宫的外门弟子,手上皆提兵刃,神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宫主在哪?”纪芷晴问。
  “就在问真阁中。”有名长发及腰的清秀女子应,她姓传名俪,乃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妙目瞥了小玄一眼,压低声道:“吕婆婆吩咐,要你们一回来便即刻到问真阁见她。”
  穆宝儿见她面色凝重,上前几步同她并肩走开,微诧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传俪悄声道:“大敌来犯,岛上发出的几路求援消息都没能传出去,而且……”
  “怎会如此?”穆宝儿吃了一惊,又问:“而且什么?”
  传俪想了想,只道:“吕婆婆特别叮嘱莫要声张,你们去了便知。”她朝后掠了一眼,诧色问道:“那人是谁,你们怎么带了个男子上岛?”
  穆宝儿道:“那个是方公子,阁山灵宝宫门下,我们在路上遇见敌人,是他舍命相助方能脱险,眼下他身中剧毒,恐须大宫主赐盈虚灯方能解救。”
  “但终究是外人……”传丽仍有些不放心道:“吕婆婆说,今趟之劫,恐怕是我辟邪宫万千年来最为凶险的一次,一个不好,便是灭顶之祸,咱们需得万分留神。”
  穆宝儿点点头道:“我们会小心的。”
  众人快步前行,在苍松翠竹间转了几转,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楼起十一层的雄伟大阁拔地而起,小玄仰首望去,赫见阁后竟然矗立着棵比大阁更高更大的巨树,形貌如柏,然却片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万千颗明珠,自枝杈上如琏垂落,颗颗辉耀,瑰丽如幻。
  “那是什么?”小玄满心震憾地问。
  “三珠树。”纪芷晴道。
  “三珠树?”小玄微微一怔,隐觉似曾在哪听闻过这个名字。
  “其为太古之珍,原只在西昆仑与天外海等极少数地方才有。”纪芷晴道。
  就在这时,忽闻数声悦耳鸣响,从树中飞起一对奇鸟,形介大鸡与灵鸾之间,自众人顶上掠过,在空中留下一抹抹辉彩,顷刻之后方才徐徐散化。
  小玄今非昔比,眼力超群,一瞥之间,便已瞧清那对奇鸟的每边目中竟然并排生着双瞳,无比之怪异。
  “这又是啥?”他心中大奇,仔细再看,发现树上还立着七、八只同样的鸟,栖隐于灿灿明珠间。
  “没见过吧,灵宝宫没这种神禽吧,听好了,它们便是大名鼎鼎的重明鸟!”祝美菱傲然道,“只要有它们守护着飞仙岛,即便来再多的邪魔也是枉自送命!”
  “重明鸟!”小玄深吸了口气,诧然道,“听闻这种宝禽为上界神物,天生祥瑞,能抟逐恶兽除邪辟魔,对了,传说非得琼膏喂养,方能留之,无比之珍罕,你们这里怎有如此之多?”
  “因吾宫前大宫主练无梦,曾奉素色云界旗之召,赴常羊山围剿邪魔,立下大功,得瑶池金母赐三珠树一株,重鸣鸟一对,又繁衍生息了万千年,才有了如今这一树的兴旺。”穆宝儿徐徐道。
  (本集终)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1:07

第九回 夺命一吻
  小玄突出重围,见四下敌人越来越多,啸声四起,知是群邪中的高手都来了,心明不可蛮干,提气朝山上林木茂密处掠去。
  群邪此时已将三姝扔下的精怪全数荡清,皆尽腾出手来,尾随着紧追不舍。
  小玄并不远驰,只在山上东一窜西一掠地游走,不时还返身狙掉三两个追得近的邪贼,忽听顶上有叫道:“方公子,快上来!”
  他抬头望去,见空中三姝御剑跟来,着恼喝道:“做什么,怎还不走?”
  “邪贼太多了,你跟我们一起走!”纪芷晴叫道。
  “用不着你们操心!快走!”小玄摆了下手。
  “你不上来,我们决计不走!”纪芷晴急声叫道。
  “快走!”小玄不耐烦地喝,疾朝另一个方向掠去。
  此时他已杀赤了眼,脑海里尽是葛家庄中的惨状,有心与群邪周旋到底,打定主意能多宰一个算一个。
  剑上三姝面面相觑,穆宝儿道:“那些恶魔害了袁婆婆,屠光了葛家村,我们先回去报与师尊,再回来收拾这帮畜牲!”
  纪芷晴咬唇不语,盯着男儿的背影,娇躯微微颤抖。
  林蓉从旁扶抱住她,轻声道:“那方公子身手了得,敌人虽从,却也未必能困得住他。”
  “他那样子,根本就没打算走。”纪芷晴道,声音虽是极力抑压着,却掩饰不住当中的一丝哽咽。
  林蓉讶然望着她。
  穆宝儿叹了口气,掐诀调转剑首,方要加速飞离,猛闻一串怪笑声传来,有人阴恻恻道:“辟邪宫的小娃娃,想往哪逃!”
  三姝面色一变,转首望去,赫见一条赤鳞巨蛇蜿蜒飞来,背上四翼扑拍,坐着个面笼墨纱的竖瞳女子。
  “虿嬛妖婆!”林蓉失声叫道。
  穆宝儿面无血色,御剑疾掠,蓦地热浪掩至,赤鳞巨蛇四翼一振,刹那便到了近旁,长尾一甩,卷住了飞剑,飞剑一震而滞,任凭穆宝儿如何掐诀催驭,都无法挣脱。
  虿嬛娘娘从鸣蛇背上立起,凌空虚踏,一步步走到飞剑上来。
  “别过来!”林蓉颤喝,此时三人手上惟她还有兵器,只好硬着头皮提剑往前,指向来敌。
  虿嬛娘娘视若无睹,仍就向前行来,淡淡道:“你们是谁的门下,沈秀衣?念无邪?还是龙绣霓?”
  “不告诉你!”林蓉喝,纪芷晴心气甚高,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等师尊便是辟邪宫当今掌宫天虹仙姝沈秀衣!”
  “原来是沈秀衣的徒儿,好好好!”虿嬛娘娘阴笑道:“你们师父当年曾杀老娘许多孩儿,如今便让你们以身相抵,做我其它孩儿的裹腹之物吧。”
  林蓉见她越走越近,鼓起勇气一剑刺出,虿嬛娘娘侧身让过,一爪反抓过来,穆宝儿与纪芷晴心知林蓉绝非其对手,双双并指为剑一起攻向虿嬛娘娘。
  虿嬛娘娘身姿若幻,在窄窄地剑身上穿棱游走,轻松得如猫戏鼠,指弹袖拂间,杀得三姝手忙脚乱疲于招架。
  纪芷晴此时身上有伤,功力只余平日的二、三成,手上又无兵刃,招架得最为吃力,猛见虿嬛娘娘欺身贴来,急一招“曲虹界断”划指阻拒,岂知虿嬛娘娘臂如灵蛇,以一个匪夷之思的方向穿透防御,一指点在她胸口。
  纪芷晴立时全身脱力,跌跪在剑上,喉中一热,血已自嘴角呛出。
  穆宝儿大惊,急将真气催至所修之极限——天华真元第四重天,但闻哧哧急响,数道芒彩不一的丽虹自指尖激射而出,直刺虿嬛娘娘。
  “有点斤两。”轻笑声中,虿嬛娘娘身影一隐一闪,倏地出现在穆宝儿背后。
  “后面!”林蓉急呼,纵身飞起一招“高骧萃虹”疾刺过去。
  穆宝儿立时回指疾刺,背心蓦地剧震,已吃了结结实实一爪,整个人朝向扑去,险些跌出飞剑之外,但听后边一声闷哼,转头望去,见虿嬛娘娘已一手扣住了林蓉的雪颈。
  林蓉浑身酥软,“哐啷”一声,手中宝剑已掉在飞剑之上。
  “好媚的眼儿。”虿嬛娘娘轻轻道,盯着少女的眼睛仔细打量:“真是漂亮得紧,再加上这种楚楚可怜的神情,最能勾引男人了。”
  林蓉浑身颤抖,唇瓣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放开她!”纪芷晴艰难无比地站了起来,眼中烧着怒焰一步步朝虿嬛娘娘走去。
  林蓉动弹不得,眼睛望向纪芷晴,一对水眸左右挪移,似在阻止她过来。
  纪芷晴却仍毅然前行,尽管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会倒下。
  虿嬛娘娘轻咦一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瞧瞧林蓉,又望望纪芷晴,喃喃道:“你们这一对小娃娃有点蹊跷哦,难不成……同沈秀衣是一样的口味?”
  林蓉娇躯一颤,纪芷晴却是脚下微微一滞。
  “有可能,有其师便有其徒。”虿嬛娘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声音蓦地转冷,“那就让你们也尝尝心碎的滋味吧。”
  言罢提起林蓉,猛然朝跟在飞剑旁侧的四翼大蛇抛去,叫道:“好孩儿,吃的来了!”
  纪芷晴同穆宝儿惊得失声尖叫。
  正在山林中四处游走伏击的小玄愕然抬头,赫见三姝所乘的飞剑给一条赤色大蛇缠住,不由一惊。
  林蓉给抛到空中,猛感身上一烫一紧,已给巨蟒卷住,但觉烈焰从四面八方袭来,护体真气如雪消融,炙热自鼻口灌入,呼吸一窒,几乎喘不上气来。
  纪芷晴同穆宝儿皆要跃出飞剑救人,虿嬛娘娘双袖轻轻一招,双姝皆已身受重伤,焉能扛抗得住,立给凌空扯拽过去。
  “蓉儿!”纪芷晴厉声大叫,拼命挣扎,却给虿嬛娘娘飞掌劈倒,一脚踏住背心,恨恨笑道:“你师父当年守不住心上人,便害苦了老娘一生,你跟她一样,是个有心无力的废物,只是这回别想再祸害别人!”
  林蓉心知大限在即,昏沉间美目微启,猛见一张血盆大口在顶上徐徐张开,不禁魂飞魄散。
  丑怖无比的鸣蛇昂颈弓起,一口噬落,就在要咬少女的刹那,巨首陡然剧震,嘶叫着歪向一边。
  三姝睁大眼睛,这才瞧见赤蟒的巨首旁多了根无光无彩的墨色令牌。
  “哪个!”虿嬛娘娘轻喝,脸色微变。
  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出现在鸣蛇旁边,抬手轻招,墨色令牌飞入手中,然后电掣般又一下击它的颈侧。
  鸣蛇通体一震,长躯稍松,卷住的少女已给夺走。
  穆宝儿与纪芷晴又惊又喜,眼前的少年完全出乎意料,功法之强远非当日可比。
  鸣蛇四翼齐扑怒扇,数团亮白的烈焰陡然凭空而现,小玄勾住林蓉纤腰下几腾挪,便在数团烈焰炸开前轻轻松松地脱围而出,稳稳地落在飞剑之上。
  “你是何人?”虿嬛娘娘满面厉色,盯着他喝。
  小玄不言不语,眼睛盯着被她踏住的纪芷晴,将臂湾中的女孩轻轻放下。
  穆宝儿赶忙扶抱住林蓉,察看她的伤势,眼角影子一闪,跟前的少年倏地不见。
  小玄出现在虿嬛娘娘身畔,不紧不慢地挥出数令。
  虿嬛娘娘挥袖迎击,没想令牌又从另一边挑来,几合过后,心中暗惊,只觉对方招法神出鬼没,应对得甚是吃力,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给迫退了几步。
  小玄身形蓦止,一手横令于胸,一手下探提起纪芷晴,朝穆宝儿抛去。
  穆宝儿张臂接住,急问道:“伤哪了?”纪芷晴摇了摇头,却没能说出话来。
  虿嬛娘娘勃然大怒,真气疾提,魑魅般冲向少年,两人瞬又斗做一团。
  三姝望去,见妖妇出招疾迅如电,快得几乎看不清,而少年则依然不疾不徐,出招看上去要比对方慢了许多,然却似乎未落下风,往往手中令牌看似随意地一拦一摆,便能迫得对方变招甚至后撤,不觉越看越感讶,大感惊奇。
  虿嬛娘娘愈斗愈惊,但觉处处掣肘浑身难受,心急火燎间见令牌点向自己左肩,倏地弃守全攻,一爪疾抓少年胸口,拚着自己吃招也要击中对方。
  她暗忖自己有数千载修为,而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年月久远之辈,盘算的是以修为之差重创对手,岂料左肩一给令牌点着,登时通体剧震,整个人不能自主地向后跌退,哪里还能击中对方,惊怒间只觉肩际剧痛无比,料是骨头碎了,更可怖的是,肌血中似有一股如焰奇热在搅动肆虐。
  小玄得势不饶人,真气又提三分,迅朝虿嬛娘娘追击。
  虿嬛娘娘惊怒交加,急运真气禁锢肩际的奇热,见对方飞步迫来,手中那黑漆漆的令牌上赫然带着一抹赤焰,心中大骇,突地啜唇轻啸,发出一声怪音,发际微扬,左耳上的独角小蛇倏地化做道金光射了出去。
  小玄心头骤凛,急侧身旁闪,方才堪堪避过,金光在空中一拧一折,闪电般又再射回来。
  “化血金虺!”三姝齐声惊呼,穆宝儿颤声喊道:“万万不可沾着!”
  小玄因董惜玉先前之言,早已知道此物之可怖,见金光疾如电掠,意随念动,瞬将北溟玄数提至所修之极限第三境——坐照,竭尽全力闪避,一时险象环生。
  虿嬛娘娘啜唇连啸,驭虺疾射,见少年东闪西避极是狼狈,然却就是无法噬中,心中震惊:“我这宝贝何等之速,多少神王魔首都逃不掉的,那小子究竟有几载修为,竟能屡屡避过!”
  她心中焦灼,眼睛掠见团缩在剑首处的三姝,心中一动,啸声忽变,驭御金虺改朝三姝射去。
  小玄一惊,拼尽全力向金光急追过去。
  三姝心中惊绝,只不知哪个会被射中。
  小玄在第三境坐照的加持下,眼睛追是追上了,奈何身法却无法跟上,眼见金光就要射中三姝,猛将役妖令标了出去,就在此际,虿嬛娘娘啸声又变,金光骤然折回,与役妖令相错而过,射在少年的颈间。
  役妖令标了个空,掠出飞剑远远地射向远方,不知落到何处。
  三姝齐声惊呼,魂飞魄散。
  小玄通体剧震,整个人如遭雷殛,跌跪在飞剑之上,昏沉间一掌朝自己脖子上拍去,那化血金虺一弹而起,狡猾无比地远远飞开。
  虿嬛娘娘啜唇轻啸,化血金虺霎时飞回耳上,她狞笑一声,人已出现在小玄背后,箕爪向他背心击落,岂知小玄倏地反手一掌,正中她腹下。
  虿嬛娘娘丽目圆睁,闷哼一声,断线风筝般跌出了飞剑,在空中甩洒出一篷血浆。
  跟在飞剑旁地四翼大蛇猱身掠来,将她稳稳接住。
  “怎么回事?纵是金刚不坏之躯,也经不住我这宝贝一吻,那小子没立时化为脓血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余力反击……”虿嬛娘娘惊怒交加百思不解,只觉腹内犹如裹了团烈焰,急运真气相抗,猛一抽搐,又呕出大口血来,心知不妙,急驭鸣蛇飞走。
  三姝扑到小玄旁边,见他嘴角鼻孔不住淌出血来,皆骇得花容失色。
  纪芷晴急从怀中掏条帕子为他揩拭。
  “令……令牌……”小玄捂着脖子迷迷糊糊道。
  三姝面面相觑,纪芷晴温声道:“先别管了,回头我们寻件更趁手的神兵还你。”
  小玄大急,挣扎欲起,然却脑袋一晕,昏迷过去。
  穆宝儿掰开他的手,三姝凑过头去,见男儿颈侧有两个淌血的小小齿洞,料是那化血金虺留下的,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她们都曾听师辈讲述过虿嬛娘娘登门寻仇之事,是谓辟邪宫千年以降的一桩大劫。据说当日的飞仙岛上血流成河,许多门人都亡于那化血金虺之吻,就连沈秀衣都惨遭毒手,如非九天玄女降临,赐了化解万毒的六壬盈虚灯,便要命丧黄泉。
  “啊,他耳朵也出血了!怎么办?”林蓉惊慌道,也掏出手帕帮忙擦拭。
  “快给他用药!”纪芷晴道。
  三姝急启法随身法囊,取出许多本门的解毒及辟秽丹药,一股脑喂到他口中与敷抹颈间的伤口,却见男儿依然血流不止,抹去即出,两条帕子很快便染透了,不由手足无措。
  “啊,快看,他们追来了!”林蓉忽叫。
  穆宝儿与纪芷晴朝下望落,见山林中飞起数道影子,料是群邪发现了空中的激斗,正在抱抄过来。
  “快走!回锦绣湖!”纪芷晴沉声道。
  穆宝儿念动真言,驭剑疾飞。
  
  三姝在空中飞驰了好一阵,幸得仙家驭剑为舟之妙,总算摆脱了敌人。
  在她们的前方出现了个大湖,但见碧波万顷远水接天,正是辟邪宫飞仙岛所在之地——锦绣湖。
  三姝稍松口气,穆宝儿望着昏迷不醒的小玄,愁眉不展道:“我们身上这些丹药,若是碰见寻常毒秽,尚可对付一下,但遇上那毒冠诸邪的化血金虺,怕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纪芷晴柳眉紧锁,忽然探手法囊,从中取出颗本门的辟毒珠,塞入口含住,毅然俯下身去,竟然就宝儿与林蓉面前趴到小玄颈侧,赫是用嘴去为他吸汲伤口中的毒血。
  “不可!”穆宝儿与林蓉齐声惊呼。
  虽说只是吸汲,但化血金虺之毒何等之邪剧,难保不会通过口腔粘膜侵入肌血,实是危险万分。
  纪芷晴仿若不闻,吸了口血转头吐出,复又埋下脸去继续为男儿吸汲。
  小玄昏昏沉沉似觉非觉,忽尔目启一线,呻吟道:“别……不用……”
  “你别动。”纪芷晴含糊道。
  小玄张了张唇,再也说不出话。
  纪芷晴来来回回吸汲了七、八口血,忽尔坐直起身,闭着眼大口喘息。
  穆宝儿赶忙扶抱住她,惊问道:“怎么了?”
  林蓉也惊疑不定地望着她,猛然发现她的双唇绷得通红光亮,却是肿了,登给唬得心头乱跳。
  纪芷晴摇摇头,扶额在穆宝儿怀里歇了一会,忽又挣扎欲起,竟是还要再为男儿吸汲毒血。
  “我来!”林蓉急忙拦住她,道:“他适才救了我,我来!”说着也从贴身法囊中取了颗辟毒珠含住,俯下身去为男儿吸汲毒血。
  小玄身子动了下,喘息道:“不用,我自己能好的。”
  纪芷晴急从穆宝儿身上挣起,柔荑轻扶住他的头,曲腿垫在他颈下,柔声问:“你觉得怎样?”
  小玄微微一笑,弱声道:“我好多了,过会就能自己好的……”
  “真的么?”纪芷晴轻声应,只道他是在说胡话,与穆宝儿对视一眼,彼此的目中尽中忧色。
  “没哄你们,我真觉得好多了。”小玄昏昏沉沉道,“知道吗,我曾遇见过一只小山般大的魔蜘蛛,它的丝把神仙都毒倒了,却半点奈何不了我……”
  “你好好歇会,别说话,我们一定能让你好回来的。”纪芷晴道,说到最后,声音里已掩抑不住一丝哽咽。
  小玄没再吱声,却是又昏迷了过去。
  就在这时,林蓉突地把头从小玄颈侧转开,吐出辟毒珠,躬着身一阵剧烈干呕。
  穆宝儿急爬过去扶抱住她,纪芷晴惊问:“你怎样?”
  林蓉身子一歪,躺倒在穆宝儿怀里,字句不清地道:“舌头麻了,头有点晕。”
  穆宝儿与纪芷晴这才发现,她的双唇也都肿了。
  “不能再吸了,到时连你们都倒下了,我可真顾不过来了!”穆宝儿蹙眉道。
  “你们看,出血好像有点缓了!”纪晴忽道。穆宝儿与林蓉瞧去,见男儿鼻口的出血果然少了些许,不觉精神一振。
  “师尊说过,当日给那化血金虺咬着的,大多都在数息间便化做了脓血,而方公子到现在都还能撑着,敢情我们的药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林蓉兴奋道。殊不知真相与她的判断完全不相干,而是因为小玄身上的龙犀内丹起了功效,先把入侵的剧毒烧去了过半,接着潜藏在他体内的那颗能辟万毒的龙骊又将毒性化去了三、四成,最后真正侵入到他体内的毒素,不过只余一、二成,若非如此,怕是真要化做一滩脓血了。“师尊当日给咬着,可是依靠玄女娘娘赐的宝灯及地胎池里的津壤才熬过来的,我们给方公子用的药,多半只能撑得一时,现下可怎么办?"纪正晴道。
  穆宝儿想了想,沉吟道:"看样子他还能再撑一会,吕婆婆医术超凡,百花洲上又有许多极好的丹药,且距此不远,我们何不去求她老人家救人!”
  纪正晴喜道:"我怎就没有想到,快走快走!"三人主意一定,继又驭剑疾飞,朝锦绣湖深处掠去。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50:54

第八回 恶有恶报
  “这雌儿是戚大盟主赏与老子的!尔亦敢抢?”丁惊雷厉声道,他莫名其妙地就被迫开,已知对方身手不凡,这才耐着性子说话。
  “这丫头与我有点过节,须得做个了断。”小玄悠然道,“所以人归我了。”
  丁惊雷勃然大怒,于众邪面前,安能咽得下这口气,大喝一声,舞动两戟朝他冲了过去。
  “臭小子,你找死!”丁惊雷几个部下目露凶光地喝骂,也挥动兵刃杀上前来。
  就在此际,纪芷晴昏昏启目,忽地认出身边的人来,脸色微变,弱声叫道:“是你!”
  小玄微微一笑,顺着道:“咱们的梁子,也该了结下了。”
  纪芷晴柳眉一竖,螓首陡摆,猛然朝他脸上撞去。
  小玄侧脸一让,避过疾撞过来的粉额,纪芷晴又一膝朝他跨下顶去,小玄手臂稍稍收紧,真气微吐,少女立时通体酥软,终于动弹不得。
  这时丁惊雷已冲到跟前,小玄瞧也没瞧,一掌拍出,看似寻常随意,却恰到好处地穿过两柄疾挥的短戟,正中其右肩,那里并非要害,却听他大叫一声,整个巨躯离地弹起,远远地摔了出去,一对短戟也脱手坠地。
  几于同时,小玄独掌翻飞,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薄焰,分击在一齐掩上的几个贼人的腕际、颈侧及胸口,电光石火间,几贼接连跌出倒地,无一个拿得住兵器。
  众邪错愕,猛见丁惊雷同中招的几个手下满地乱滚,撞得桌翻椅倒,口中惨呼厉号,状若烈焰裹身,另几个手下去急去搀扶,却纷纷大叫缩手,满面惊恐地挥臂乱甩,似乎也给看不见的火焰粘着烫着,场面甚是诡异骇人。
  原来小玄心中怒极这些杀人如麻的贼匪,亦欲镇慑群邪,出手颇重,如非不想现下就把事情搞大,这几掌便要取他们的性命。
  丁惊雷只觉五脏如焚,惨号着满地翻滚,颈上臂上鳞纹时隐时现,几要现出元身来,众邪骇然瞧着,却无一个认得出是何法门所伤,个个心中震诧。
  “方兄好身手!”董惜玉大声喝彩,见了小玄轻轻松松便击溃众敌,稍微掂量,便知此子身手远在自己之上,心中惊喜交加。
  戚万韬缓步上前,探手抵在丁惊雷背心,立感一股火劲透掌而入,顺腕侵上,极是怪异凶烈,心中暗暗吃惊,急御真气抵御,这才将火劲压制住,不动声色地吐纳了须臾,方才完全化去。
  丁惊雷几个未受伤的手下目中喷火,却又不敢上再上前找死,纷纷朝戚万韬叫道:“人是大盟主赏与我们岛主的,那厮不但横加抢夺,更下狠手伤人,还请大盟主作主!”
  戚万韬众部属亦觉似乎不敬,身边几人缓步上前,隐隐将小玄围在当中,均是步伐稳健章法明晰,显然都是高手。
  那先前将纪芷晴擒回来的披发汉子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
  小玄神闲气定,道:“人我是要定了,哪个不肯,只管过来。”
  披发汉子面色一沉。此人姓晏名腾,号翻海蛟龙,乃碧血盟中排名前十的高手,以邪法修得一条神出鬼没的飞钩,能擒真锁魔,从来心高气傲,岂能容人在前寻衅,徐徐解下腰间链钩,便要动手。
  戚万韬却打了个阻止的手势,淡淡道:“本事不济,自然留不下人,怪得了哪个。”
  丁惊雷几个手下怔住,心中虽忿,却没人敢再开口。
  戚万韬朝小玄温声道:“尊驾大名?是哪座名山的朋友?应何人之邀而来?”
  小玄虽想虚与委蛇,奈何心中厌恶,只道:“姓方,师门不便外透,因与辟邪宫有些过节,是以不请自来,此间容不得么?”
  众邪眉头微皱,均想戚万韬何等之威望,这小子口气却如此冷硬,有些不知好歹了。
  戚万韬却是不怒反奇,心忖此子功法歹毒怪异,师门定亦诡邪隐秘,不肯示人情有可原,但想己方又多一大强助,心中甚愉,笑道:“容得容得!尊驾身手不凡,肯与此处的一众豪杰共赴飞仙岛,定能踏碎辟邪宫!”
  纪芷晴猛又挣扎起来,怒骂道:“臭小贼,果是奸邪之徒,当日就该宰了你!”
  小玄正要寻机离开,趁时道:“都落小爷手里了,嘴巴还敢如此之硬,今趟可饶不得你了!”言罢将少女扛到肩上,迈步朝偏厅走去。
  纪芷晴又挣又闹,两脚一阵乱踢,只是真气被制身上受伤,踢到男儿身上不疼不痒,遂又破口大骂,什么王八蛋狗东西臭贼子贼囚货全从樱桃小口里喷了出来。
  小玄烦了,突一巴掌清清脆脆地扇在她翘臀上,但觉嫩弹弹的手感意外地好,喝道:“闭嘴!”
  纪芷晴通体一震,俏靥涨得如血般赤,狮吼般怒喊:“臭贼子,我杀了你!”
  小玄给她震得耳膜生痛,凶神恶煞地狠狠道:“再不闭嘴,信不信小爷立马就在这里剥光你!”
  殷芷羞愤欲绝,但掠了眼四下黑压压的人影,终究还是咬住了唇儿。
  “莫走莫走!就在此处炮制这野蹄子!让大伙儿一块乐乐!”众邪起哄。
  “小爷不爱在人前快活!”小玄哼道,扛着纪芷晴,脚步愈疾,从人群当中穿过。
  群邪短唿长哨又叫又闹,有的甚至毛手毛脚地想占便宜,一个独目大汉竟然伸长了手,想要来掐少女的翘臀,小玄眼疾手快,一腿将之扫倒。
  岂料那独目大汉竟是个贼首,周围立时响起一片怒骂叫喝之声,许多人亮出兵刃,将小玄团团围住。
  小玄伫步静立,暗忖倘若局面失控,自己便要以一人之力独对数百邪贼,他有心立威,掌上焰光倏闪,一条如有实质的火龙蜿蜒而生,攀臂徐徐盘绕。
  众邪大吃一惊,均想那条火龙如非幻相,而是真气所化,那么眼前这小子的修为可就强得可怕了。
  眼见就要酿成一场火并,突闻戚万韬沉声笑道:“飞仙岛上美人多的是,大伙儿就莫要为一只雌儿相争了,免得大事未成,先伤了自家和气,日后传到外边,徒惹笑话。都把兵刃收了,算是给戚某个面子!”
  那些邪贼听了,再望望盘绕小玄臂上那条栩栩如生的怖人火龙,俱悻悻地垂下了兵刃。
  小玄悄松口气,迈步继行,所到之处,群邪无不让路,他走入偏厅,岂料里面竟也挤满了人,一个个都目光阴沉盯着他与肩上扛着的少女。
  小玄心下暗急,游目四顾,目光从一扇镂花窗移过,转到一面屏风之上,心中已有了主意,遂扛着女孩大模大样地转到屏风之后。
  屋中众邪又羡又酸,有人秽笑道:“不就点一炮嘛,有甚好遮遮掩掩的!”
  小玄把女孩放下,女孩痛哼半声,咬住了唇。
  小玄瞧了瞧她,蹲跪下身,轻轻抬起她的一条腿,架放在大腿上。
  “做什么!”纪芷晴惊道。
  小玄不语,寻找裤管上的染血处,纪芷晴双腕被锁,猛地横肘撞来,小玄并指朝她肘关及胁下戳了两下,女孩两臂一麻,无力地垂落下去。
  “你敢碰我!”纪芷晴厉喝。
  “岂止碰你,小爷还要剥了你,怎么着。”小玄摆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样,猛一把将她裤管撕开,赫见柔美雪白的小腿上坟起了个李子大小的肿块,瘀青一片,正是被打折的部位。
  “我……我杀了你!”少女怒喊。
  “来呀,小爷就喜欢你这种辣妞儿!”小玄声调愈荡,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众邪听见屏风后传出的裂帛声与女孩的叫喊声,一个个委琐地亵笑起来。
  “王八蛋!别碰我!”纪芷晴不住挣拒嘶喊,眼中噙满了泪水,模糊间看见男子从身上的法囊中取出什么,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的腿之上,骨折处立时一片清凉,剧痛大减,咦?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小玄只由着她闹,有条不紊地为她敷上本门的疗伤丹药,又从裤脚撕下一围布料,权当绷带去给伤折处做个包扎。
  纪芷晴目瞪口呆,哭闹渐止。
  小玄皱了下眉,生怕外边众邪起疑,忽将就要包扎好的绷带轻轻一勒。
  纪芷晴大叫一声,痛得冷汗直冒。
  屏围外众贼挤眉弄眼,笑得越发猥亵,有人邪笑道:“小蹄子叫得这么欢,这一枪定是过瘾极啦!”
  另一个高声叫道:“兄弟悠着点,别一下子就把小蹄子耍残啦!”
  “你就不能轻点!”纪芷晴抽着气儿愤怒地嚷,忽见男儿贴了上来,挺拔的鼻子几要顶到脸上,惊道:“你……你要干啥?”
  小玄仔细拨开她乱糟糟沾在脸颊上的发丝,取出手帕轻轻揩去污血,又从如意囊中取了丹药来为她额头的伤口敷抹。
  纪芷晴睁大眼睛,呼吸间尽是男子的气息,胸口不住突跳,一颗心似要蹦出腔外去。
  “瞧见上边那扇窗了吗?”小玄打了眼色道。
  纪芷晴迷茫地循他目光望去。
  “一会动手,你就从那里冲出去,什么都别管,能逃多远就多远!”小玄贴在她耳畔道。
  纪芷晴耳心发麻,身子微微一缩,瞪大眼睛望着他。
  小玄并指在她身上轻点了几下,解开了被锁闭住的气脉,又运真气将锁住她两腕的符纹链子扯断,悄声道:“试试看,提得起真气么?”
  “耍甚诡计!姑奶奶绝不上你的当!”纪芷晴压着声凶巴巴道。
  小玄没好气道:“不想走啊?好,那小爷自个走,你就留这里自祈多福吧。”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是真是假。
  “我数三下。”小玄沉声道。
  纪芷晴点头,开始运提真气,却沮丧地发现只余平日的二至三成。
  “三……二……”小玄轻声报数,岂料那个“一”方要出口,已是奇变遽生,但听一声大响,侧上的镂花窗陡然连墙一块爆裂,有个什么巨物砸了进来,夹着碎砖断木重重摔在地上,惊得屏风外众邪大呼小叫,纷纷跃起,有人惊吼道:“我肏他大爷,什么鬼玩意!”“砍它!砍死它!宰了它!”
  小玄同纪芷晴讶然对视,听见屏风外惊呼怒喝,旋闻几下嘤嘤怪声,紧接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又见大篷血浆泼溅在墙上。
  “这声音……”纪芷晴凝神细听,脸色陡变,颤声道:“是马腹!”
  小玄顾不得许多,沉声道:“走!”话音未落屏风猛地被从中撕开,赫见一个巨如犀象的怪物正在狂暴肆虐,屋中已是地狱一般的景象,到处是残肢断臂与血浆脏器。
  怪物似有所察,猛然转过身来,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血口绽开,发出一种细细的、与体型极不匹配的嘤嘤声。
  小玄终于瞧清了它的模样,但见爪锐如钩通体虎纹,面脸上却生着类人的五官,可以肯定是从未见过的物事。
  怪物猛然暴起,朝他俩扑来。
  纪芷晴性素冷静,但此时手上没有兵器,更知怪物的厉害,不禁有些着忙,千钧一发间腰上骤紧,人已被挟住飞起破窗而出。
  虎纹怪物如影随形地穿窗扑纵,紧追不舍,这时群邪亦从大阁中蜂涌而出,怒吼厉喝地包抄过来。
  小玄生怕给缠住,挟着纪芷晴朝庄外疾驰,瞥见庄后山上林木甚密,便即调头掠去,方纵过条抄手游廊,突见一橙一紫两道丽芒破空贯来,凌厉无比地分袭上下两路,北溟玄数随念即生,冲势丝毫未滞,刹那间从中穿了过去。
  两道丽芒如虹一曲,在空中拐了个大弯,不依不饶紧随追击。
  “别追!他在帮我!”纪芷晴忽然大喊。
  两道丽虹立时一滞,现出一橙一紫两把宝剑,小玄转首望去,见侧后有两名白衣女子凌空飞来,左边一个年约二八,额披流海容颜娇美,身段玲珑浮凸玉润珠圆,丰腴得似能掐出水来;右边一个怀里抱着把青伞,长发及臀,腰细若柳,生着一张线条极美的的瓜子脸,一对凤目又细又长。
  此时三人均已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俱是一怔。
  原来那披流海的是惊虹七仙子中的橙虹仙子穆宝儿,瓜子脸的则是紫虹仙子林蓉,当日在迷林之中,皆曾与小玄交过手。
  小玄手臂一掼,将纪芷晴抛了过去。
  穆宝儿与林蓉急飞上前,一人一边将纪芷晴稳稳接住,猛见怪物从游廊顶上高高纵起,奔雷般扑到小玄的背后,齐声惊呼:“小心后面!”
  小玄头也没回,侧身一掌就击在那虎纹怪物腹下,怪物嘶嚎着朝下疾坠,巨石般砸穿廊顶摔了进去。
  三姝睁大眼睛,她们之前与小玄交过手,虽觉其身手不俗,可也没有这等了得。
  这时,群邪赶到,刀枪棍棒暴风骤雨般朝虎纹怪物招呼过去,另有许多人发现了飞在半空的三个女子,纷纷纵身飞起,凶神恶煞地掩去。
  林蓉突从将怀中的青伞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猛见青伞撑开,然后一只又一只的怪兽怪物从伞底坠出,当中除了有熊罴精、鲤鱼精、水缸妖、灯笼怪,还有些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照群邪兜头砸落。
  原来这些妖魔精怪连同先前那个马腹,都是她们师姐妹今趟出来捕获的,收在青荷宝伞中准备带回飞仙岛,但为救人,情急之下便全都抛放出来,只盼能阻滞群邪片刻。
  群邪大吃一惊,大部分人四下闪避,几个强悍的则迎面硬撼,场面一片混乱。
  小玄趁乱冲了过去,生怕神骨剑太过惹目,从兜元锦上刷出甚不起眼的役妖令,东一个西一个地游击阻截,心中痛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邪贼,下的都是重手,所到之处,必是筋摧骨折。
  穆宝儿念念有词,捻指一召,空中的橙色宝剑徐徐前飞,急速变大,顷刻已巨如小舟,三姝心有灵犀,一齐飞步跨上,御剑疾飞。
  小玄施展开来,只觉役妖令极是趁手,不过须臾,已干翻十七、八个邪贼,抬头望去,见三姝御剑朝山上飞去,心中松了口气,忽见纪芷晴在剑上回过头来,凝眸望向自己,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猛闻一声狞笑:“好啊,又来了两个自投罗网的,哪里逃!”
  倏地一条链钩自群邪中掠起,高高射上空中,一爪搭住了剑珥,扯得飞剑猛然一歪,险些就把三姝倾颠下来,紧接着有条身影拔地而起,顺着链钩扑向飞剑,赫是翻海蛟龙晏腾。
  小玄心中一惊,提气掠去,瞬息便是百丈,挥令轻拨,立将链钩从剑珥上挑开,后发先至地拦在晏腾前方。
  “做什么!”晏腾厉喝,甩钩抓他,小玄避过,还了一令,两个就在空中斗做一团。
  地上众邪惊怒交加,纷纷叫道,“俺适才瞧见这小子在打我们的人!”“老子也瞧见了!”“这小子定是和辟邪宫一伙的!大伙儿宰了他!”
  众邪如梦初醒,又有数名修为高者飞上空中,挥舞兵器同晏腾夹击小玄。
  小玄为让三姝逃走,身子凌空一摆,沉身掠向地面,引得众邪紧随追击,地上群邪瞧见,立时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三姝在空中稳住剑身,望着地面,皆为男儿捏了把汗,纪芷晴忽朝林蓉叫道:“把我伞里的精怪全都丢下去!”
  林蓉抖了抖青荷伞,脸色苍白道:“没了!适才就已经扔光了!”
  小玄游走于百十邪贼及众精怪间,暗将北溟玄数提至第二境——观心,看似险象环生,却没让一刀一枪、一拳一爪沾着衣角,反而一令一个杀得群邪人仰马翻。
  晏腾愈斗愈惊,觑着小玄被一张符文滚涌的大网逼住,立即提尽真气,链钩发出声怪鸣,恶魔般扑了过去,眼见就要噬中他的背心,猛见周七、八条巨大火柱向下爆射,轰轰数响,火柱触地折起,如同一圈火栏直冲空中,立将自己的链钩及周围十数人震得七零八落。
  他目中赤红一片,心正震憾,陡然间一条火龙厉啸而起,刹那间就纵到了跟前,头部竟然隐现五官,尚距尺许,便已炙得肌肤剧痛,不禁心胆俱裂,拼尽全力提臂格架,蓦地衣衫尽化,然后一抹抹烈焰赫自肌肤下匪夷所思地窜了出来,整个人如陷火海。
  晏腾长声惨号,只挣扎了须臾,便软绵绵地曲膝跪地,满眼的通红中似乎有条人影擦肩而过,在失去知觉前,有个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血洗葛家庄的,有你一份是吧。”
  第八回恶有恶报“这雌儿是戚大盟主赏与老子的!尔亦敢抢?”丁惊雷厉声道,他莫名其妙地就被迫开,已知对方身手不凡,这才耐着性子说话。
  “这丫头与我有点过节,须得做个了断。”小玄悠然道,“所以人归我了。”
  丁惊雷勃然大怒,于众邪面前,安能咽得下这口气,大喝一声,舞动两戟朝他冲了过去。
  “臭小子,你找死!”丁惊雷几个部下目露凶光地喝骂,也挥动兵刃杀上前来。
  就在此际,纪芷晴昏昏启目,忽地认出身边的人来,脸色微变,弱声叫道:“是你!”
  小玄微微一笑,顺着道:“咱们的梁子,也该了结下了。”
  纪芷晴柳眉一竖,螓首陡摆,猛然朝他脸上撞去。
  小玄侧脸一让,避过疾撞过来的粉额,纪芷晴又一膝朝他跨下顶去,小玄手臂稍稍收紧,真气微吐,少女立时通体酥软,终于动弹不得。
  这时丁惊雷已冲到跟前,小玄瞧也没瞧,一掌拍出,看似寻常随意,却恰到好处地穿过两柄疾挥的短戟,正中其右肩,那里并非要害,却听他大叫一声,整个巨躯离地弹起,远远地摔了出去,一对短戟也脱手坠地。
  几于同时,小玄独掌翻飞,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薄焰,分击在一齐掩上的几个贼人的腕际、颈侧及胸口,电光石火间,几贼接连跌出倒地,无一个拿得住兵器。
  众邪错愕,猛见丁惊雷同中招的几个手下满地乱滚,撞得桌翻椅倒,口中惨呼厉号,状若烈焰裹身,另几个手下去急去搀扶,却纷纷大叫缩手,满面惊恐地挥臂乱甩,似乎也给看不见的火焰粘着烫着,场面甚是诡异骇人。
  原来小玄心中怒极这些杀人如麻的贼匪,亦欲镇慑群邪,出手颇重,如非不想现下就把事情搞大,这几掌便要取他们的性命。
  丁惊雷只觉五脏如焚,惨号着满地翻滚,颈上臂上鳞纹时隐时现,几要现出元身来,众邪骇然瞧着,却无一个认得出是何法门所伤,个个心中震诧。
  “方兄好身手!”董惜玉大声喝彩,见了小玄轻轻松松便击溃众敌,稍微掂量,便知此子身手远在自己之上,心中惊喜交加。
  戚万韬缓步上前,探手抵在丁惊雷背心,立感一股火劲透掌而入,顺腕侵上,极是怪异凶烈,心中暗暗吃惊,急御真气抵御,这才将火劲压制住,不动声色地吐纳了须臾,方才完全化去。
  丁惊雷几个未受伤的手下目中喷火,却又不敢上再上前找死,纷纷朝戚万韬叫道:“人是大盟主赏与我们岛主的,那厮不但横加抢夺,更下狠手伤人,还请大盟主作主!”
  戚万韬众部属亦觉似乎不敬,身边几人缓步上前,隐隐将小玄围在当中,均是步伐稳健章法明晰,显然都是高手。
  那先前将纪芷晴擒回来的披发汉子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
  小玄神闲气定,道:“人我是要定了,哪个不肯,只管过来。”
  披发汉子面色一沉。此人姓晏名腾,号翻海蛟龙,乃碧血盟中排名前十的高手,以邪法修得一条神出鬼没的飞钩,能擒真锁魔,从来心高气傲,岂能容人在前寻衅,徐徐解下腰间链钩,便要动手。
  戚万韬却打了个阻止的手势,淡淡道:“本事不济,自然留不下人,怪得了哪个。”
  丁惊雷几个手下怔住,心中虽忿,却没人敢再开口。
  戚万韬朝小玄温声道:“尊驾大名?是哪座名山的朋友?应何人之邀而来?”
  小玄虽想虚与委蛇,奈何心中厌恶,只道:“姓方,师门不便外透,因与辟邪宫有些过节,是以不请自来,此间容不得么?”
  众邪眉头微皱,均想戚万韬何等之威望,这小子口气却如此冷硬,有些不知好歹了。
  戚万韬却是不怒反奇,心忖此子功法歹毒怪异,师门定亦诡邪隐秘,不肯示人情有可原,但想己方又多一大强助,心中甚愉,笑道:“容得容得!尊驾身手不凡,肯与此处的一众豪杰共赴飞仙岛,定能踏碎辟邪宫!”
  纪芷晴猛又挣扎起来,怒骂道:“臭小贼,果是奸邪之徒,当日就该宰了你!”
  小玄正要寻机离开,趁时道:“都落小爷手里了,嘴巴还敢如此之硬,今趟可饶不得你了!”言罢将少女扛到肩上,迈步朝偏厅走去。
  纪芷晴又挣又闹,两脚一阵乱踢,只是真气被制身上受伤,踢到男儿身上不疼不痒,遂又破口大骂,什么王八蛋狗东西臭贼子贼囚货全从樱桃小口里喷了出来。
  小玄烦了,突一巴掌清清脆脆地扇在她翘臀上,但觉嫩弹弹的手感意外地好,喝道:“闭嘴!”
  纪芷晴通体一震,俏靥涨得如血般赤,狮吼般怒喊:“臭贼子,我杀了你!”
  小玄给她震得耳膜生痛,凶神恶煞地狠狠道:“再不闭嘴,信不信小爷立马就在这里剥光你!”
  殷芷羞愤欲绝,但掠了眼四下黑压压的人影,终究还是咬住了唇儿。
  “莫走莫走!就在此处炮制这野蹄子!让大伙儿一块乐乐!”众邪起哄。
  “小爷不爱在人前快活!”小玄哼道,扛着纪芷晴,脚步愈疾,从人群当中穿过。
  群邪短唿长哨又叫又闹,有的甚至毛手毛脚地想占便宜,一个独目大汉竟然伸长了手,想要来掐少女的翘臀,小玄眼疾手快,一腿将之扫倒。
  岂料那独目大汉竟是个贼首,周围立时响起一片怒骂叫喝之声,许多人亮出兵刃,将小玄团团围住。
  小玄伫步静立,暗忖倘若局面失控,自己便要以一人之力独对数百邪贼,他有心立威,掌上焰光倏闪,一条如有实质的火龙蜿蜒而生,攀臂徐徐盘绕。
  众邪大吃一惊,均想那条火龙如非幻相,而是真气所化,那么眼前这小子的修为可就强得可怕了。
  眼见就要酿成一场火并,突闻戚万韬沉声笑道:“飞仙岛上美人多的是,大伙儿就莫要为一只雌儿相争了,免得大事未成,先伤了自家和气,日后传到外边,徒惹笑话。都把兵刃收了,算是给戚某个面子!”
  那些邪贼听了,再望望盘绕小玄臂上那条栩栩如生的怖人火龙,俱悻悻地垂下了兵刃。
  小玄悄松口气,迈步继行,所到之处,群邪无不让路,他走入偏厅,岂料里面竟也挤满了人,一个个都目光阴沉盯着他与肩上扛着的少女。
  小玄心下暗急,游目四顾,目光从一扇镂花窗移过,转到一面屏风之上,心中已有了主意,遂扛着女孩大模大样地转到屏风之后。
  屋中众邪又羡又酸,有人秽笑道:“不就点一炮嘛,有甚好遮遮掩掩的!”
  小玄把女孩放下,女孩痛哼半声,咬住了唇。
  小玄瞧了瞧她,蹲跪下身,轻轻抬起她的一条腿,架放在大腿上。
  “做什么!”纪芷晴惊道。
  小玄不语,寻找裤管上的染血处,纪芷晴双腕被锁,猛地横肘撞来,小玄并指朝她肘关及胁下戳了两下,女孩两臂一麻,无力地垂落下去。
  “你敢碰我!”纪芷晴厉喝。
  “岂止碰你,小爷还要剥了你,怎么着。”小玄摆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样,猛一把将她裤管撕开,赫见柔美雪白的小腿上坟起了个李子大小的肿块,瘀青一片,正是被打折的部位。
  “我……我杀了你!”少女怒喊。
  “来呀,小爷就喜欢你这种辣妞儿!”小玄声调愈荡,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众邪听见屏风后传出的裂帛声与女孩的叫喊声,一个个委琐地亵笑起来。
  “王八蛋!别碰我!”纪芷晴不住挣拒嘶喊,眼中噙满了泪水,模糊间看见男子从身上的法囊中取出什么,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的腿之上,骨折处立时一片清凉,剧痛大减,咦?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小玄只由着她闹,有条不紊地为她敷上本门的疗伤丹药,又从裤脚撕下一围布料,权当绷带去给伤折处做个包扎。
  纪芷晴目瞪口呆,哭闹渐止。
  小玄皱了下眉,生怕外边众邪起疑,忽将就要包扎好的绷带轻轻一勒。
  纪芷晴大叫一声,痛得冷汗直冒。
  屏围外众贼挤眉弄眼,笑得越发猥亵,有人邪笑道:“小蹄子叫得这么欢,这一枪定是过瘾极啦!”
  另一个高声叫道:“兄弟悠着点,别一下子就把小蹄子耍残啦!”
  “你就不能轻点!”纪芷晴抽着气儿愤怒地嚷,忽见男儿贴了上来,挺拔的鼻子几要顶到脸上,惊道:“你……你要干啥?”
  小玄仔细拨开她乱糟糟沾在脸颊上的发丝,取出手帕轻轻揩去污血,又从如意囊中取了丹药来为她额头的伤口敷抹。
  纪芷晴睁大眼睛,呼吸间尽是男子的气息,胸口不住突跳,一颗心似要蹦出腔外去。
  “瞧见上边那扇窗了吗?”小玄打了眼色道。
  纪芷晴迷茫地循他目光望去。
  “一会动手,你就从那里冲出去,什么都别管,能逃多远就多远!”小玄贴在她耳畔道。
  纪芷晴耳心发麻,身子微微一缩,瞪大眼睛望着他。
  小玄并指在她身上轻点了几下,解开了被锁闭住的气脉,又运真气将锁住她两腕的符纹链子扯断,悄声道:“试试看,提得起真气么?”
  “耍甚诡计!姑奶奶绝不上你的当!”纪芷晴压着声凶巴巴道。
  小玄没好气道:“不想走啊?好,那小爷自个走,你就留这里自祈多福吧。”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是真是假。
  “我数三下。”小玄沉声道。
  纪芷晴点头,开始运提真气,却沮丧地发现只余平日的二至三成。
  “三……二……”小玄轻声报数,岂料那个“一”方要出口,已是奇变遽生,但听一声大响,侧上的镂花窗陡然连墙一块爆裂,有个什么巨物砸了进来,夹着碎砖断木重重摔在地上,惊得屏风外众邪大呼小叫,纷纷跃起,有人惊吼道:“我肏他大爷,什么鬼玩意!”“砍它!砍死它!宰了它!”
  小玄同纪芷晴讶然对视,听见屏风外惊呼怒喝,旋闻几下嘤嘤怪声,紧接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又见大篷血浆泼溅在墙上。
  “这声音……”纪芷晴凝神细听,脸色陡变,颤声道:“是马腹!”
  小玄顾不得许多,沉声道:“走!”话音未落屏风猛地被从中撕开,赫见一个巨如犀象的怪物正在狂暴肆虐,屋中已是地狱一般的景象,到处是残肢断臂与血浆脏器。
  怪物似有所察,猛然转过身来,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血口绽开,发出一种细细的、与体型极不匹配的嘤嘤声。
  小玄终于瞧清了它的模样,但见爪锐如钩通体虎纹,面脸上却生着类人的五官,可以肯定是从未见过的物事。
  怪物猛然暴起,朝他俩扑来。
  纪芷晴性素冷静,但此时手上没有兵器,更知怪物的厉害,不禁有些着忙,千钧一发间腰上骤紧,人已被挟住飞起破窗而出。
  虎纹怪物如影随形地穿窗扑纵,紧追不舍,这时群邪亦从大阁中蜂涌而出,怒吼厉喝地包抄过来。
  小玄生怕给缠住,挟着纪芷晴朝庄外疾驰,瞥见庄后山上林木甚密,便即调头掠去,方纵过条抄手游廊,突见一橙一紫两道丽芒破空贯来,凌厉无比地分袭上下两路,北溟玄数随念即生,冲势丝毫未滞,刹那间从中穿了过去。
  两道丽芒如虹一曲,在空中拐了个大弯,不依不饶紧随追击。
  “别追!他在帮我!”纪芷晴忽然大喊。
  两道丽虹立时一滞,现出一橙一紫两把宝剑,小玄转首望去,见侧后有两名白衣女子凌空飞来,左边一个年约二八,额披流海容颜娇美,身段玲珑浮凸玉润珠圆,丰腴得似能掐出水来;右边一个怀里抱着把青伞,长发及臀,腰细若柳,生着一张线条极美的的瓜子脸,一对凤目又细又长。
  此时三人均已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俱是一怔。
  原来那披流海的是惊虹七仙子中的橙虹仙子穆宝儿,瓜子脸的则是紫虹仙子林蓉,当日在迷林之中,皆曾与小玄交过手。
  小玄手臂一掼,将纪芷晴抛了过去。
  穆宝儿与林蓉急飞上前,一人一边将纪芷晴稳稳接住,猛见怪物从游廊顶上高高纵起,奔雷般扑到小玄的背后,齐声惊呼:“小心后面!”
  小玄头也没回,侧身一掌就击在那虎纹怪物腹下,怪物嘶嚎着朝下疾坠,巨石般砸穿廊顶摔了进去。
  三姝睁大眼睛,她们之前与小玄交过手,虽觉其身手不俗,可也没有这等了得。
  这时,群邪赶到,刀枪棍棒暴风骤雨般朝虎纹怪物招呼过去,另有许多人发现了飞在半空的三个女子,纷纷纵身飞起,凶神恶煞地掩去。
  林蓉突从将怀中的青伞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猛见青伞撑开,然后一只又一只的怪兽怪物从伞底坠出,当中除了有熊罴精、鲤鱼精、水缸妖、灯笼怪,还有些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照群邪兜头砸落。
  原来这些妖魔精怪连同先前那个马腹,都是她们师姐妹今趟出来捕获的,收在青荷宝伞中准备带回飞仙岛,但为救人,情急之下便全都抛放出来,只盼能阻滞群邪片刻。
  群邪大吃一惊,大部分人四下闪避,几个强悍的则迎面硬撼,场面一片混乱。
  小玄趁乱冲了过去,生怕神骨剑太过惹目,从兜元锦上刷出甚不起眼的役妖令,东一个西一个地游击阻截,心中痛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邪贼,下的都是重手,所到之处,必是筋摧骨折。
  穆宝儿念念有词,捻指一召,空中的橙色宝剑徐徐前飞,急速变大,顷刻已巨如小舟,三姝心有灵犀,一齐飞步跨上,御剑疾飞。
  小玄施展开来,只觉役妖令极是趁手,不过须臾,已干翻十七、八个邪贼,抬头望去,见三姝御剑朝山上飞去,心中松了口气,忽见纪芷晴在剑上回过头来,凝眸望向自己,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猛闻一声狞笑:“好啊,又来了两个自投罗网的,哪里逃!”
  倏地一条链钩自群邪中掠起,高高射上空中,一爪搭住了剑珥,扯得飞剑猛然一歪,险些就把三姝倾颠下来,紧接着有条身影拔地而起,顺着链钩扑向飞剑,赫是翻海蛟龙晏腾。
  小玄心中一惊,提气掠去,瞬息便是百丈,挥令轻拨,立将链钩从剑珥上挑开,后发先至地拦在晏腾前方。
  “做什么!”晏腾厉喝,甩钩抓他,小玄避过,还了一令,两个就在空中斗做一团。
  地上众邪惊怒交加,纷纷叫道,“俺适才瞧见这小子在打我们的人!”“老子也瞧见了!”“这小子定是和辟邪宫一伙的!大伙儿宰了他!”
  众邪如梦初醒,又有数名修为高者飞上空中,挥舞兵器同晏腾夹击小玄。
  小玄为让三姝逃走,身子凌空一摆,沉身掠向地面,引得众邪紧随追击,地上群邪瞧见,立时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三姝在空中稳住剑身,望着地面,皆为男儿捏了把汗,纪芷晴忽朝林蓉叫道:“把我伞里的精怪全都丢下去!”
  林蓉抖了抖青荷伞,脸色苍白道:“没了!适才就已经扔光了!”
  小玄游走于百十邪贼及众精怪间,暗将北溟玄数提至第二境——观心,看似险象环生,却没让一刀一枪、一拳一爪沾着衣角,反而一令一个杀得群邪人仰马翻。
  晏腾愈斗愈惊,觑着小玄被一张符文滚涌的大网逼住,立即提尽真气,链钩发出声怪鸣,恶魔般扑了过去,眼见就要噬中他的背心,猛见周七、八条巨大火柱向下爆射,轰轰数响,火柱触地折起,如同一圈火栏直冲空中,立将自己的链钩及周围十数人震得七零八落。
  他目中赤红一片,心正震憾,陡然间一条火龙厉啸而起,刹那间就纵到了跟前,头部竟然隐现五官,尚距尺许,便已炙得肌肤剧痛,不禁心胆俱裂,拼尽全力提臂格架,蓦地衣衫尽化,然后一抹抹烈焰赫自肌肤下匪夷所思地窜了出来,整个人如陷火海。
  晏腾长声惨号,只挣扎了须臾,便软绵绵地曲膝跪地,满眼的通红中似乎有条人影擦肩而过,在失去知觉前,有个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血洗葛家庄的,有你一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