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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糖 / 2021/06/20 05:10 / 12936 / 241
【小说】逍遥小散仙 精华
仙侠
玄幻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5:13

卷之十三:迷楼惊变    (第一回)迷楼
  当两根纤长、精致、莹白如玉的手指离开如酥似雪的腰肢时,一切就结束了。
  碧怜怜瘫软桌上,小钩子委顿于地,小玄则两手撑着桌沿喘气,眼中一片惘然,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迷惑不解。
  武翩跹抬眼望向他,眸中隐有忧色。
  餍足了蛊主阴精的阴阳蜱终于不再闹腾,小玄松缓下来,满脸疲惫,非为之前的销魂,而是因为神智被蜮魇引大肆拘夺锁困。
  “小玄?”武翩跹试探轻唤。
  小玄抬头,非但像是不认得她,且仿佛连她叫的是不是自己都不确定。
  “你……叫我?”男儿迟疑着问。
  武翩跹眉心微蹙,丽容一寒,转望向碧怜怜,压在她颈侧的剑鞘稍稍发力。
  碧怜怜一阵晕眩。
  此时的她可谓祸不单行,除给七焰玄虹鉴重伤,体内的巨阙昙之毒也因为真气不足无法压制,开始令她心神躁乱,至于好不容易遇见崔小玄这救命宝贝,然却转眼即失。
  最要命的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竟然杀出来个武三绝。
  此乃玄教第三代弟子之中武技第一,阵法第一,机关术第一的传说人物。
  “解开阴阳锁,并还复他的心智,否则大司祭苦攒了万千年的修为就要化做云烟了。”武翩跹寒声道。
  “看得出来……”碧怜怜却慢悠悠道:“尊驾颇为这小狐狸挂心呀。”
  “大司祭伤得不轻,危在旦夕,照我说的去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武翩跹轻声道。
  “当奴家是那三岁小儿么,久闻武三绝心狠手辣,我若皆照你说的做,哪里还有半点转圜余地。”碧怜怜轻笑道。
  小玄双手抱头,似乎在竭力思索什么,状极苦恼。
  碧怜怜斜睨着男儿,道:“不如这样,你且送我离开巨竹谷,我即解去他身上的的阴阳蛊与蜮魇引。奴家亦为一界之尊,定当说到做到。”
  “劝你莫再试探我的耐心。”武翩跹丽目一眯,杀气陡盛。
  “奴家眼下真气灵力皆失,就是出了巨竹谷又能样,难道你还怕我到时毁诺么?”碧怜怜道。
  “本来也算有点道理,只是……我素来最讨厌别人与我讨价还价。”武翩跹冷冷道。
  碧怜怜闭上眼,冷冷一笑:“那就没啥好说的啦,既已落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才不打算杀你。”武翩跹微微一笑,贴近碧怜怜耳边轻轻道:“知道吗,我有一样宝贝,唤做冰火炼狱。一旦把你丢进去,每隔一时三刻,便会有火鸦出来啄你,冰蛇出来绞你,到时候,你就会后悔为什么今日不照我说的去做了。”
  碧怜怜容颜苍白,身子微微颤抖,旋而咯咯娇笑:“人传玄狐当日摸上凤凰崖,偷去了重元子一干女弟子,里边是不是就有一个你呀?”
  武翩跹神色陡变,剑鞘气劲一吐,封闭住她身上诸道经络与气脉,再祭道符印镇住泥丸宫。
  “玄狐……”小玄听见这两字,心头莫明一跳,然却想不起半点原由。
  碧怜怜浑身麻痹,又笑道:“看来奴家还真没猜错呢,重元子呀重元子,可怜你为地仙之祖一教之尊,却亦结结实实的做了回冤大头哩!”
  武翩跹不再说话,右臂轻挥,罗袖中突滚出一石,初只鹅卵大小,飞上空中急速变大,眨眼巨如壶鼎,上有五色纹彩,蜿蜒繁复如山川河流,滴溜溜地缓缓旋转,但见云雾流动气象万千,却是一件于上古之时便炼成的宝物,名曰“大荒”,内里别有天地,除了收纳之功远胜袁自在所造的如意囊百倍,更有其它玄奇奥妙。
  “大荒!你是……”碧怜怜懔然失声,话音未绝,整个人已给摄入其中。
  武翩跹口中念念有词,玉手一招,将纹石收归袖内。
  “怎么不见了?”小玄讶然问。
  “那贱人是个邪物,我把她收走了。”武翩跹道。
  “她是邪物?”小玄怔怔道,先前的销魂犹模模糊糊地驻于脑海,深种体内的阴阳锁亦在暗中作祟,心底竟然大生不舍之意。
  “嗯,她施邪术害你,蛊惑你的心智。”武翩跹凝视着他道,“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有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小玄即时点头,苦恼道:“想不起来了,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我是……是哪个?姐姐又是谁?”
  “你叫崔小玄,我是……”武翩跹心念电转,道:“我是你师父。”
  “姐姐是我师父?”小玄呆了一呆。
  武翩跹泰然自若地点头。
  “师父……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小玄懊丧地拍了下额头。
  “别急,为师会为你除去魔障的,到时你的记忆自会恢复如初。”武翩跹停了下道,“眼下你且同我回去。”
  “回哪儿?”小玄问。
  “自然是回师门呀。”武翩跹睨了他眼身上,丽颊微晕道:“还不快把衣服整好。”
  小玄慌忙提起裤子,扎好腰带,再将八爪炎龙鞭收回臂上,眼睛瞥见贴身紧系的焰浣罗,心头莫明地重重跳了一下,十分迷惑,忍不住又问:“师父,此是何处,我们为何在这里?”
  “此乃妖怪巢穴,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武翩跹道,探手捉握住他右腕,迈步朝阁楼外走去。
  小玄回头望望躺在地上的小钩子,心中好生不解。
  小钩子也在瞧他,眼中满是焦急之色,无奈半点动弹不得,更不敢开口叫唤。
  武翩跹牵着小玄继朝前行,孰知刚踏出门口,迎面便撞见一队怪物,却是先前走过去的巡逻队折返回来。
  “什么人!”为首的两名妖将齐声厉喝,提刀指挥几十名机关枪卒围了上来。
  武翩跹视若无睹,待众枪卒冲至,方闲庭信步举剑迎击,转眼一一放倒,两名妖将大怒杀上,亦于电光石火间给击瘫。
  小玄见她剑未出鞘,速度也没多快,只东一挑西一点,便轻描淡写的将敌人全数击溃,举手投足无不巧到极绝妙入毫颠,不禁目瞪口呆。
  “师父……的剑法好厉害!”小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想不想学?”武翩跹微笑。
  “想!”小玄即应。
  “你乖乖随我回去,日后自然教你。”武翩跹道。
  “多谢师父!”小玄喜不自胜。
  武翩跹忽然发觉眼前情形并不太差,给锁困住记忆的男儿无需让自己太过费心,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像上次那般拼死逃跑。
  “我们走。”她一手持剑,另一手牵紧小玄手腕,口中默颂了几句,旋见腰际的七彩罗带灼灼亮起,映耀得周遭绚丽缤纷。
  小玄大是好奇,旋感一道真气自师父姐姐手上传来,与自己身上的气脉融贯为一体,正待发问,整个人已同武翩跹溶入芒彩之中。
  “师父,这是……”小玄迷惑不解,极力朝武翩跹望去,只见光芒中的师父肌肤容颜有如霓浣霞蒸,艳丽不可方物,心头一阵怦怦悄跳。
  不过呼吸之间,芒彩便已散开,小玄蓦地睁大了眼,满面尽是震撼之色。
  此时的他已离开了巨竹堡,与武翩跹立在千丈高空的云雾之上,但令他动容的并非这个,而是前方底下的一座建筑。
  这座建筑状若高楼,然却无比之宏巨,巍峨如峰地耸立于大地,极目望去,其上尽是玉阙珠阁琼台瑶榭,又有虹桥秀堤碧湖翠山,教人疑是仙家府苑海市蜃楼。
  自打出山,小玄也算是见过几样非凡的景物,譬如在泽阳城住过三世忠靖侯府,在葫芦镇到过的天地无宝,还有刚刚离开的巨竹堡,可是这些与眼前之物一比,全都相形失色。
  “这是……哪里?”小玄吸了口气问。
  武翩跹却未回答,手仍牵他,玉指搭在腕关,眼底掠过一丝疑诧之色。
  “师父?”小玄又唤,脸稍一转,又遥遥掠见在巨楼的南面还有座城池,只是匆匆一瞥便知要比泽阳城大上数倍。
  武翩跹这才回过神来,雍容道:“此处便是玉京,日月皇朝的都城。你看到的就是当今皇上的离宫——迷楼。”
  “怎么一眨眼就到这里了?”小玄喃喃道。
  武翩跹微微一笑,指腰间道:“这条带子叫做过天虹,一纵便有九千里,适才那妖怪巢穴距玉京不过千余里,自然是瞬息即到。”
  “好宝贝!好宝贝!”小玄瞧着她腰际的七彩罗带,满眼艳羡,迷惑又问:“可是……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因为,师门就在此处。”武翩跹牵着他手腕,按下云头朝迷楼徐徐降落。
  “我们师门就在这里?师门在皇宫里?”小玄张大嘴巴。
  武翩跹点头:“我们师门乃化外门派,但因入世辅佐皇朝,是以暂居于此。”
  “师父……”小玄艾艾问道,“徒儿实在想不起来了,我们师门……是何门派?”
  武翩跹略一沉吟,道:“迷渊宫派。”
  “迷渊宫派……迷渊宫派……”小玄默念了两声,心觉完全陌生,不禁一阵苦恼,只道是所中魔障极重,以致忘得干干净净。
  两人徐降百余丈,迷楼上诸般景观越发清晰,但见亭台楼阁高低相映,画栋飞檐错落勾连,游廊拱桥婉转相通逶迤相接,万折千回绵延无尽,不知还有多少幽奇去处,可谓穷极天下之美、天下之巧。
  小玄目不暇接,忽见前方飞来一队人马,却是数十名骑乘着大鸟状怪物的银甲士兵,个个背负箭壶手执机弩,十分之捷锐威武,不由吃了一惊。
  武翩跹却神色如常,只是放开了男儿的手,同他迎面而上。
  “是天妃娘娘回宫,快快列队迎驾!”为首一将高声呼道,身后人马立时于空中左右飞开,分列做两行,让出一条通道,个个垂目观鼻,静息迎候。
  “天妃娘娘?”小玄莫明其妙,望向身边的师父姐姐。
  “禁宫中有两种守卫,地面上的叫龙牙卫,这些则是禁宫的空中守卫,也是皇朝八大精锐中的一支——凤翎卫。”武翩跹边说边领着小玄从队列中间通过。
  “凤翎卫……”小玄这才注意到那些鸟状怪物果然有几分凤凰的模样,诧道:“这些古怪大鸟可是机关兽么?”
  “是天机岛造的机关凤凰,甚是疾捷。”武翩跹淡淡道。
  “天机岛?”小玄沉吟,倒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
  “这些年天机岛为皇朝打造了许多神兵利器,皇上甚是倚重,除了委任了不少天机岛的人在朝中为官,更敕封其大长老卜轩司为护国真人并拜为国师。”武翩跹道。
  “师父,他们为何唤你做天妃娘娘?”小玄奇怪道。
  武翩跹没答,携小玄又飞降数十丈,终于落到迷楼之上。
  小玄打量周围,见身处一座宫院之内,四下俱是奇花异草稀树珍木,远处高高低低坐落着一群阁殿楼台,皆是青绡作幕,紫脂为壁,极是华美。
  “这里是仪真宫,我们住的地方。”武翩跹道,带着小玄朝前走去。
  “好美呀。”小玄赞叹,沿着石径前行,忽闻旁侧一阵密集声响,似有许多大鸟扑拍翅膀,转头望去,猛见右边的小杏林上方飞起百逾只白鹤,在空中纷乱一阵,然后竟排列成数行,或南或北忽东忽西地来回翱翔,煞是壮观。
  小玄咦了一声,很快就发现这些飞鹤虽有翎羽毛发,然却棱角分明,亦非生灵,问道:“师父,这些鹤也是天机岛制造的机关兽么?”
  “不是。这些机关鹤乃本门所造,除了喙锐如刃,叫声还能扰敌慑敌,因此唤做飞鸣仙羽,此处共有一百零八只。”武翩跹答。
  “本门所造……本门也擅长机关之术么?”小玄怔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
  “太好啦,不知本门的机关术比天机岛如何?”小玄继问。
  “天机岛机关狠厉霸道,以疾捷硬实为基,而本门胜在自然随意,变幻万千。
  两者各有所长,若是定要相较,本门决计不逊。”武翩跹道。
  小玄素喜机关术,闻言大乐,忙道:“师父也传我些本门的机关术可好?”
  “还是那句,要看你听不听话啦。”武翩跹微笑道。
  “一定听话,一定听话!”小玄迭声保证,又抬起头去望那些机关飞鹤,见它们时徐时疾时分时聚,在空中组构成方圆角梯等许多重叠繁复的图案,忽尔脸现诧色,惊省道:“它们为何能飞得这样整齐,而且分合进退皆似颇有章法……
  看上去像是在排布什么阵式哩?”
  “它们就是在演习阵法,走,带你过去瞧瞧吧。”武翩跹道,转身朝小杏林走去。
  小玄赶紧跟上,吃惊道:“机关兽也能识得阵法?这……这也太过神奇了吧!”
  “本门玄妙无数,机关术与阵法的配合不过是其中之一。两者如能融汇一体,更是相得益彰。”武翩跹淡淡道。
  两人进入小杏林,原来林中有片空地,只见一个矮壮汉子正聚精会神地朝天望着,手持一只罗盘样的物事,似乎正在操控那群机关飞鹤。
  武翩跹伫足,抬眼望空,看得颇为仔细。
  那矮壮汉子十分机警,很快便察觉旁边有人,猛转过身,瞧见这边,便收起罗盘急步行来,朝武翩跹欠身一拜,神情十分恭敬。
  小玄这才瞧清楚这人的模样,但见头顶半颓,面容丑恶,鼻口下巴有些灰白短须,原来已有些年岁。
  “少主回来啦。”壮汉恭声唤道,嗓门甚粗,声音却放得很轻。
  小玄一头雾水,心里嘀咕:“怎么有人唤师父为娘娘,有的却唤做少主?”
  “阵法又有些许进展哩。”武翩跹道,眸中微有嘉许之色。
  “少主有命,老奴不敢懈怠,这些天时时演练,只盼能早日掌控这新阵法。”
  壮汉答。
  “九皋辟易阵威力殊强,操控之难亦甚于其它诸阵,还须反复演练。”武翩跹道。
  壮汉叩首应诺,掠了小玄一眼,目中精芒一闪而敛。
  “目光刀子似的,这家伙的修为好高……”小玄心底打了个突。
  “阿痴。”武翩跹指着身边的男儿道,“他是小玄,我这次回山带出来的徒儿。”
  壮汉面上微有诧色。
  小玄心忖:“他叫……阿痴?好歹也是个高人,怎么却叫这样的名字?”
  “日后他于机关术上有甚不懂,你便指点下他。”武翩跹继道。
  “是。”阿痴即应。
  “阿痴的机关术造诣不错,乃为师家里人,你想学机关术,日后就多跟他讨教吧。”武翩跹对小玄道。
  “大叔请多指教,小子先行谢过。”小玄赶紧叩首一拜。
  “有啥不懂就找我吧。”阿痴瓮声瓮气道,盯着小玄,眼睛微微一眯。
  武翩跹带小玄走出小杏林,朝殿阁走去。
  “师父,大叔的名字还真古怪呢。”小玄忍不住道。
  “此痴非彼痴。”武翩跹边走边道:“而是因为他十分喜爱机关术,几到了痴迷的境地,族里的老辈人遂给了他个名号叫做——驭痴,后来大家图顺口都唤他阿痴,久而久之,便忘了他原本的名字。”
  “原来如此。”小玄极喜机关术,爱屋及乌间对那驭痴的印像立时大好。
  两人正说话,前面又有数人快步迎至,为首一个褐衣妇人一个黄裳少女,后面几个都是宫婢装束,里边还夹着个眉清目秀的小黄门。
  “娘娘可回来了!”褐衣妇人远远便笑唤,但见衣饰极简,容妆也淡,看上去十分顺眼。
  “恭迎娘娘圣驾。”那黄裳少女也唤,声音清柔身段窈窕,生得桃腮杏目甚是秀丽。
  几人走到跟前,眼睛都悄扫了小玄一眼。
  小玄也在瞧她们,心道:“这褐衣妇人同那黄裳姑娘额盈真华目蕴灵光,都是修炼中人。”
  黄裳少女齐举双掌,从武翩跹手上接过聚宝剑,抱在怀里。
  “黎姑姑,我走这半月,宫里可有什么事情?”武翩跹问,继朝前行。
  褐衣妇人道:“工部来报,浣晖湖已引水注满,一百零八座特选湖石亦已从江南运到,在等娘娘赐图安放。还有楼东南的明空台已竣工,只候皇上及娘娘择日游幸。”
  她稍稍压低声音,又道:“阎公公有消息来,说奉天侯程兆琦再度飞奏求援,言南宫阳得已堕魔道,势极猖獗,前方难以支撑。皇上欲遣天机岛机关大军驰援,却因卜轩司连番怂恿,似已动了先取巨竹谷之念。”
  “巨竹谷……这名字怎会如此熟悉?”小玄怔了下。
  武翩跹若有所思,微侧过脸唤:“红叶。”
  黄裳少女忙道:“这些日,皇上着人来过三次,皆问娘娘归否。”
  “你一会就着人去报与皇上,说我已回宫,明日就去见驾。”武翩跹道。
  红叶应了。
  两人一左一右边走边禀报,余者后面跟着,不一会就进了阁殿大门。
  武翩跹这时方指了下小玄道:“他叫崔小玄,是我这次从山上带出来的徒儿,日后皆会住在宫里,你们多点照应。”
  旁边几人微有诧色。
  当中的小黄门忍不住道:“以前可从未听娘娘说过有徒弟呀。”
  “小见,你话太多了。”黎姑姑轻斥。
  “苗小见,这要你管么!”红叶凶巴巴道。
  小黄门唬了一跳,赶紧闭嘴。
  小玄观其神采,心忖:“这小太监也是个炼气之人,只似乎修为不怎么样。”
  “黎姑姑,你先去给小玄安排间屋子歇下,然后回来见我。”武翩跹道。
  黎姑姑应了。
  武翩跹想了想,又道:“就在太华轩的屋子里找一间好了。”
  黎姑姑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武翩跹瞥了她一眼,道:“我自有主意。”
  黎姑姑方嗯一声。
  武翩跹接道:“这些天,你们几个多告诉他这宫里的规矩,免得惹出什么事儿来。”
  旁边几个齐声应了。
  武翩跹道:“小见,这几日你都跟着小玄。”
  那小黄门赶忙应是。
  武翩跹转首对小玄道:“宫里不比别处,你莫乱走乱去,惊扰旁人。”
  “是,师父。”小玄也应了。
  “去吧。”武翩跹道。
  “公子请随我来。”黎姑姑对小玄道,转身朝旁侧走去。
  小玄忙随其后。
  那叫苗小见的小太监也跟了上来,同他并肩一块走。
  小玄游目四望,苗小见便一路指指点点,说这个是什么楼,那个叫什么阁,这里有什么名堂,那边有什么来历,甚是热情。
  小玄心存疑惑,这会再忍不住,低声问道:“小见,你们为何都唤我师父为娘娘?”
  苗小见张大嘴巴:“因为娘娘便是娘娘啊……娘娘就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呀!
  你是娘娘的徒弟,却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小玄错愕,好一会方道:“我师父既是妃子,为何能随意离宫外出?”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小见道:“当今天子贤明圣德,得百神持护,宫中有几个妃子皆非凡人,我们娘娘更是天仙降世,助皇上筑造这绝世迷楼,得赐迷妃之号,乃最最得宠的,岂是别个能比,自然可以随意出入禁宫。”
  小玄怔住,不知怎么,心底一阵莫明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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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大荒魔物
  三人穿过大大小小数道门,转过几座阁殿,又顺一条沿湖长廊,来到一个园子前。
  “里边就是太华轩了。”小见嘴快。
  “公子请进。”黎姑姑回身招呼,领小玄推门而入,立时清气扑来,令人心旷神怡五脏如洗。
  小玄讶然,只见园子极大,东面有几座楼阁,形貌迥异,各不挨连;南面临水有排轩舍,简秀精致,华而不奢;西面是片茂密竹林,开了条小道,不知通往何处;北面空着,立着几根石栏,悬着铁链,栏外便是绝壁,对面更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巨大高台,其上满是阁殿亭榭。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在园子的正中有个大池子,池水清碧,池心有一圆台,玉石筑就,中间培土,栽着棵七八人方抱得拢的大树,高达十余丈,顶上枝叶极茂极盛,郁郁葱葱的几乎罩覆了整个园子。
  小玄仔细观望,见其枝干莹莹生辉,宛若明玉,心中暗暗称奇,正待发问,苗小见已先说了:“这是娘娘从海外仙山移来的神木,叫做采华,据说能聚天地精华,因得其名。”
  “好树好树!这树不但生得奇,且还长得好,精神!”小玄赞道,深深地呼吸了下,但觉清润馥郁,满园的空气似皆美味。
  “自从娘娘引来仙气后,迷楼上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皆滋润处得很,而这神树就长得更好,连皇上都很喜欢呢。”小见道。
  “引来仙气……什么叫做引来仙气?”小玄正思,已随黎姑姑走到南面的临水轩舍跟前。
  黎姑姑推开最右边的一间房门,领小玄进去,道:“崔公子,这间屋子就给你用吧,平日里都有打扫的,不必另费工夫。”
  小玄见屋中干净敞亮应有尽有,床上被褥整洁,心里甚是喜欢。
  “只一个,需请公子留意。”黎姑姑道。
  “姑姑请说。”小玄道。
  “娘娘虽已入宫,但依然修行未怠,时不时会过来轩中静修,公子万不可喧哗惊扰。”黎姑姑道。
  “一定仔细。”小玄忙应。
  黎姑姑瞧瞧屋中,道:“那我就先过去见娘娘啦。倘若公子还需要些什么,回头叫小见告诉我。”
  “姑姑客气。”小玄想了想道,“姑姑以后就叫我小玄好了。”
  黎姑姑微微一笑:“路上风尘,你先洗把脸歇会,到了用膳时分,会有丫环婆子过来唤你。”
  “就我吧,小玄哥,过会我来叫你。”小见笑咪咪道。
  “好!”小玄笑应。
  黎姑姑同苗小见走后,小玄看看四下,瞧见南面有扇大窗,便走了过去,推开窗页一眺,原来此处已是迷楼的最外围,窗外便是千丈绝壁,极目望去,恰好正对着都城玉京。
  见此处视野广远,小玄愈觉喜欢,走回屋中往床上舒舒服服一倒,四平八仰地大字躺着。
  孰料心情一松,烦恼便来,他苦思冥想,记忆却只能回到今天早晨,再往前去,思绪便如撞在一扇紧紧关闭的大门之上,这门既重又厚,任之百般推撬就是纹丝不动。
  “但愿师父能早些为我除去魔障……”他悄自默祈祷,手掌无意碰触着腰间的如意囊,心头倏动,急一咕碌身爬起,奇的是启囊禁咒竟然思之即来,当即颂咒开囊,将囊内物事一样样掏出来摆到床上,只盼能从中想起点什么。
  最先摸出来的是一条赤色的索状兵器,只觉比缠绕臂上的麟纹鞭子更加熟悉,却没能想起什么。
  然后又掏出两般模样更加威猛的武器来:一面铸刻雷纹的牙盾,一条流荡紫光的长链,依然没有头绪。
  接下再翻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物事:数道不知来历的法符,一块南瓜般大的青锳,一堆肢离破碎的竹木凤凰及竹木大虎蛛构件……很快床上就铺满了。
  “这些大都是机关的部件,我怎会收集了这么多?”小玄呆了一呆,忽然瞥见当中夹杂着两只金晃晃的轮子,拣起来细看,见其上刻满金色焰状符印,疑似火遁一系,然却半天认不出是什么东西,遂又抛回床上去。
  再往下就有些恶心了,竟然搜出了一堆血骷髅、血蛛、火蜘蛛、虎蜘蛛的尸体,甚至还有具干缩成团的人形骸骨,这回把地面也覆去了大半。
  小玄甚是纳闷,继续翻寻,颂念禁咒,赫然从囊中搬运出一只巨鼎及一面大药橱来,一下子就把不算小的屋子几乎堆满了。
  巨鼎通体镂铸着形形色色的青龙、骊龙与夔龙,繁而不乱姿态万千,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大药橱则有千百格小抽屉,屉前皆贴签条,标注着名字,竟是极其珍奇罕异的药石材料,小玄随意拉开几屉,果然盛满无虚。
  小玄心中诧讶,他虽人事皆忘,但对眼前之物的好差珍廉还是能区分的,愣在屋中苦思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的法囊里怎么会装着这些东西。
  他继续搜索如意囊,不由越来越惊,感应到囊内还贮藏着极多物事,而且不少十分巨大,隐约有四头灵兽,两辆车子,数张工匠台,十余具成型的机关怪物,甚至成堆的加工好的竹木材料,若是全部搬运出来,只怕立刻会把屋子撑破。
  小玄悄吸了口气,想了一想,遂去找寻些较小之物,孰料又翻出来一包女子手饰,一条紫绫束胸和一只插着支独蕾桃枝的青瓷瓶儿,皆不知有甚来历,捧在手上,人就莫名其妙地痴了。
  不知恍惚了多久,忽感手里似乎有什么物事悄悄地动了一下,低头看去,目光不觉落在那支插在青瓷瓶中的桃枝之上。
  但见茎干剔透,花蕾如粉,然却孤零零的独自一枝,入眼好生寂寞。
  小玄瞧着望着,凝视许久,脑海灵光倏闪,一段禁咒脱口而出。
  青瓶中的桃枝眨眼不见,在瓶口上方荡起道似有若无的波动,一个袅娜的身影徐徐浮现了出来……
  小玄怔住,心脏轻轻柔柔地跳动。
  身影由淡转浓,迅速清晰,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儿飘浮在半空,唇红齿白颜若桃花,纤俏的玉体上只飘绕着条凝成实物的彩虹,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小玄呆呆望着,只觉异样的熟悉与亲切,然却想不起来是谁。
  还没回过神,女孩已扑了下来,一双雪臂绕到颈上紧紧地搂抱住他。
  “你……你是?”小玄错愕。
  “啊?”女孩一愣。
  “你是谁?”小玄问,只觉芬芳拂面,是淡而沁人的桃花香。
  “小玄,你不认得我啦?”女孩一双美目睁得又大又圆。
  “你知道我的名字?”小玄道。
  “你……你怎么了?你怎么认不出我了?”女孩有些惊慌起来。
  小玄搔了搔头。
  “我是夭夭呀。”女孩大急,眼圈竟红了起来。
  “别哭别哭!我再想想……”小玄有些着忙。
  “你真的不记得我啦?”夭夭唇儿一咬,泪珠已顺粉颊滚落下来。
  小玄心头骤疼,慌道:“你别急,师父说我中了妖魔的邪术,心智给蛊惑了,因此有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好坏的妖魔……”夭夭更是又急又疼:“那该怎么办?”
  “师父说,会为我除去魔障的,到时候记忆便能恢复如初。”小玄道。
  夭夭泪眼婆娑道:“可是眼下……眼下你都不记得我了……”
  “虽然不记得,但我依然还是我呀。”小玄哄慰道,这时才留意到两个人紧贴做一处,只觉女孩的身子又香又软,脸上不由微微烧热起来。
  “嗯嗯,小玄还是小玄,只要是小玄就行!”夭夭一连点头,泪珠悬在下巴上悠悠颤晃。
  “那个……那个……”小玄支吾着,两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夭夭却仍紧紧地搂抱着他,仿佛害怕一放开男儿就会消失不见。
  小玄终忍不住,用指轻轻帮她将泪颗抹去,心底越来越肯定眼前的女孩与自己非同寻常。
  夭夭开心起来,把头直往男儿胸口攒靠。
  小玄道:“对啦,不如你把以前的事情说与我听,或许能让我想起些什么来呐。”
  “告诉你什么呢……”夭夭歪着头想了好一会,道:“要不你来问我吧。”
  小玄沉吟道:“夭夭,我们相识多久了?是怎么相识的?”
  “大约有两、三个月了吧……我时常待在瓶子里,然后还给你收在袋子里,因此不太清楚。”夭夭幽幽道。
  小玄望望手中的青瓶,道:“你时常待在这瓶子里?”
  “是啊。”夭夭道:“是娘娘要你带上我的,要我跟在你身边服侍你,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呀。”
  “娘娘要你跟在我身边?是哪位娘娘?”小玄继问。
  “就是我娘亲呀,别人都唤做她玉桃娘娘,连她你也记不得了呀……”夭夭难过道。
  小玄极力思索。
  夭夭瞧瞧周围,微蹙眉道:“这里怎么这样乱?我们之前不是住在这里的…
  …待我来收拾一下吧。”
  “这里是皇帝的离宫,师父今日才带我来的。对了,之前我们住在哪里呢?”
  小玄又问。
  夭夭想了想道:“之前我们在一个大林子里住了好久,那里的树木又高又大,对了,好像叫做迷林。”
  “迷林……”听见这两字,小玄似觉有点点的印像。
  “一起住那里的,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伯,老伯的眉毛特别长,长得都垂到脸上了,而且整条也都是白的。”夭夭心觉有趣,笑咪咪道。
  “白眉毛的老伯……”小玄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个身影,无奈似给厚厚的纱幕阻隔住,模糊之极。
  “在大林子里的时候好快乐呀,小玄天天都忙着摆弄一个奇异的……怪物,然后就跟夭夭玩游戏,每天都在一起。”夭夭开心道。
  “每天都一起……玩游戏?玩什么游戏?”小玄努力回忆,随口问。
  夭夭望望他,俏丽的嫩颊忽然晕了起来。
  “嗯?”小玄察觉女孩不说话。
  夭夭眼睛瞟见停放屋中的大鼎,赶忙收了回来,脸上红得越发厉害。
  “怎么了?”小玄有点奇怪。
  “连这个你都……你都忘记了!”女孩蚊声道,似乎颇为委屈。
  小玄大惑不解,忽闻屋外有人叫唤:“小玄哥,歇息得可好?我们过去吃饭啦!”
  夭夭脸色微变,似乎有些惊慌,凑唇到小玄耳边小小声道:“有人来了,我先躲一躲。”
  小玄还未反应过来,只感怀中陡轻,眼前景物微微一阵波动,女孩已没了踪影。
  原来夭夭自从给摘霞惊吓后,心里便十分畏惧生人,她的雾化之能与生俱来,一见有人来,即刻隐藏了起来。
  苗小见推门而入,瞧见屋中乱糟糟的情形,不禁吃了一惊。
  “我的天,哪来的这么多东西?”小太监东张西望。
  小玄嘿嘿一笑,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些东西都是你弄来的?”小见有些兴奋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同黎姑姑一样有个极大的法囊,上次她从宫外回来,明明两手空空,却一下子就把屋子堆满了!”
  “黎姑姑也时常出宫么?”小玄找话问。
  “只是偶尔。”小见东摸摸,西碰碰,满脸惊奇之色。
  他翻来寻去,从众物当中抽扯出一支通体如墨毫不起眼的东西,咕哝声好重,便丢在一旁。
  小玄心头莫明一跳,忽中魇般直走过去,将那令牌状的物事捡了起来,果然煞是沉重,却觉无比趁手,凝目一瞧,眼瞳骤亮,原本漆黑如墨的令身竟然起了变化,目光及处,一行行细小的文字、一幅幅精美的图案从令上匪夷所思地浮现出来:犼……
  夔牛……
  朱厌……
  呲铁……
  夫诸……
  鸣蛇……
  小玄认出,这些大多是洪荒时的妖禽异兽,眼皮不觉微微一沉,脑海里陡然炸现出一幕幕无比慑人的景像:手持长刀的巨人,四翼扑拍的大蛇,周身烈焰的妖将……
  “小玄哥,小玄哥?”有人在叫。
  小玄睁眼,脑海里中的异像一闪而逝,只见苗小见手里拿着那两只金晃晃的轮子,讶色道:“这是什么?”
  小玄微微喘息,极力平复心中的震憾。
  “好生精美,这上边刻的似乎是火遁类符纹?”小见啧啧称奇,随手将其中一只朝上抛起,猛见轮子旋转起来,呼的声响,数抹烈焰自轮中喷迸而出,映亮了小太监惊恐的脸。
  小玄这才回过神来,不禁吃了一惊。
  轮子力尽,往下坠落,苗小见未及多想伸手就接,登给烫得大叫一声,急又朝上抛出。
  “小心!”小玄叫道,正欲去探手去收,已见小太监翻掌朝上,这回却是学精了,御气将轮子隔空托住。
  “有趣有趣,这东西一转起来,就会自个喷火哩!”苗小见满面惊奇,又大声赞道,“好生威猛,怕是哪吒三太子的风火轮也不过如此!”
  小玄微微一怔,心道:“这小太监的身手倒也不错。”
  轮子在空中徐徐旋转,烈焰持续喷吐,小见转头又问:“小玄哥,这轮子到底是啥宝贝,有何来历?”
  小玄摇摇头,茫然道:“我忘记了。”
  低头又瞧手上的墨色令牌,心中竟然恋恋不舍,决意贴身藏放,当即收入袖中内兜,不想袖子半点不觉得沉,暗感奇怪,遂仔细探查感应,赫然发现袖兜之内也别有天地,不知是不是加持过什么高深的收纳法术,空间异样广大,似乎更在如意囊之上。
  这时他才注意起身上的月白锦袍,但见云烟般薄软飘逸,显非凡物,似乎是哪个在不久前相赠的,只依旧想不起是谁。
  “忘记了?这么好的宝贝你都不放心上!可见小玄哥你的好东西定是太多了……”苗小见叫道,“既然如此,不如送与我可好?”
  小玄素来大方,对这小黄门印像亦颇好,即道:“喜欢便拿去。”
  小见大喜,耍了好一会,方才御气将轮子停下来,收入衣内,原来在他腰里也藏着只法囊。
  “走走,吃饭去。黎姑姑她们此时应该伺候娘娘用完膳了,若是去迟了,红叶那蹄子又要骂人哩。”小见拉住小玄的手往外就走。
  小玄回了下头,见青瓶依然空着,只不知适才的小桃精藏哪去了。
  
  两人出了太华轩,转回仪真宫,来到偏殿一间大屋,果见黎姑姑、阿痴和红叶已坐桌旁,两人赶忙入座,黎姑姑遂唤宫人开膳。
  红叶白了苗小见一眼,意思嫌他同小玄来晚了。
  小玄有点不好意思,又有心亲近那阿痴,在席间颇为殷勤,抢着端汤递菜。
  红叶与小见安然领受,倒是黎姑姑微微一笑,道:“小玄你好好吃饭,别跟丫头们抢活儿。”
  几个小宫女都在一旁掩嘴笑。
  “没事没事,顺手而已。”小玄道。他在逍遥峰时,山上唯有他一个男人,除了时常为师父师姐们端茶倒水,煮饭打柴也是他的活儿,骨子里早已勤快惯了。
  “人家喜欢呢,黎姑姑你拦着干嘛?正好让小翠她们也歇会。”红叶笑道。
  黎姑姑瞪了她一眼,便由着小玄了。
  小玄惊喜的瞧见,阿痴跟前独放着壶酒,自顾自地饮着,显然也是个爱酒之人,心中倍添亲切,当即痴叔长痴叔短的与之找话说。
  阿痴乜了乜他,问:“你吃酒么?”
  小玄大喜,忙道:“吃的。”
  阿痴便把酒壶飞抛过去,小玄接住,满满地倒了一杯,又将壶飞抛回去,接下来你一杯我一盏来来回回好不热闹。
  红叶咬着箸,悄声跟黎姑姑道:“可可的又一酒鬼,痴叔这下有伴了。”
  “你也好好吃饭,一会给我捶捶背去。”黎姑姑莞尔一笑,轻拍了下她。
  饭毕。
  红叶随黎姑姑去了,苗小见也转眼没了踪影。
  小玄见没人招呼,便跟着阿痴走,原来在仪真宫一角,居然有个极大的工匠房。屋外棚底有大小两座熔炉及一张锻造台,屋内则满是各种工具与材料,间中摆放着几张功用不同的工匠台,屋子边上还贴墙立着十数具古怪的机关兽半成品。
  阿痴也不理睬他,迳自忙了起来,却是在摆布一个奇异的机关怪物:椭圆状,隐有鼻口眉眼,似乎是个脑袋,只是十分庞巨,大小如同间小屋子。
  小玄在旁边看了半天,搞不清楚是何物事,终于忍不住问:“痴叔,你弄的这个东西是啥?怎么像是个脑袋……”
  “没错,就是个脑袋。”阿痴道。
  小玄怔了怔,越看越觉得那脑袋上的面目有些狰狞,又道:“可是……如此巨大,什么东西的脑袋才有这样大?”
  “相柳。”阿痴道。
  “相柳……”小玄凝眉思索,想不起有谁跟他说过,似乎是个很久远的名字。
  “大荒时的一个怪物,已经不存在了。”阿痴淡淡道。
  “啊!想起来了,是上古时的一个大妖怪大魔物!”小玄拍头道:“传说它食人无数作恶多端,所过之处尽成毒沼秽泽,最后给大禹聚众神诛灭了!”
  “就是那东西。”阿痴头也不抬,仍旧忙着。
  “痴叔,你要用机关术打造这个魔物?”小玄吸了口气。
  阿痴点点头,道:“已经折腾了几十年了,第一个没有成功,这是第二个的第八个脑袋。”
  “第八个脑袋……据传相柳有九首,那么等你再做出一个脑袋就要完成了?”
  小玄不知怎么有点心惊脉跳。
  “没那么简单,每一个脑袋皆不相同,耗费的材料、所需的时日都大不一样,单是这第八个脑袋就叫我头痛死了!”阿痴长长地吁了口气,“所以,距完成之日还早着呐……”
  “那……已经做好的前七个脑袋和身子在哪里?”小玄问道,心盼能得一见。
  “就在这迷楼上的某个地方,我藏起来了。嘿嘿,这东西可是个大家伙,模样又唬人,弄不好会把人吓坏的。”阿痴拎过放在旁边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这么大的家伙,迷楼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得下?”小玄道。
  “有的是,迷楼远不止你看见的这样大。”阿痴答得有些含糊,放下酒壶,又再忙了起来,整个人从巨头的大嘴爬了进去。
  小玄趴在大嘴边上往里瞧,只见内里除了绳索齿轮轴承等物,还有许多符印异石,无比之繁复奇妙。
  “帮我把桌上那只榔头拿来。”阿痴在嘴巴深处唤。
  小玄赶忙去取,一下午就在工匠房中给阿痴打下手,兴致勃勃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小玄随阿痴回到膳房,正碰上苗小见在逗几个小宫女,把金轮子抛起抛落,疾旋着喷出烈焰,惊得几个丫环又叫又笑。
  等了好一会,方见黎姑姑与红叶进来,却是之前去伺候娘娘用膳了。
  众人入座,席间黎姑姑道:“小玄,娘娘吩咐,你今晚莫要走开,就在太华轩等着。”
  小玄应了,心中悄喜,忖道:“莫非师父要传授我剑术或机关术?”
  饭毕,小玄不敢再随阿痴去工匠房,匆匆就往太华轩赶,苗小见没什么事,便陪他一起走着。
  “急什么,娘娘才用过晚膳,还要沐浴熏香,决计没那么早过去的。”小见道。
  小玄这才放慢脚步,问道:“你也炼气是么,可是我师父传授的?”
  “哪有你的运气,娘娘怎会教我。我的炼气是黎姑姑教的,红叶姐也偶尔指点下我。”小见答道。
  “黎姑姑只怕也是炼气大家……”小玄沉吟道。
  “黎姑姑也是神仙,她与痴叔、红叶都是同娘娘一块下凡来的,连皇上都敬她三分呢。”小见道。
  “皇上什么样子的,你见过吧?”小玄随口问。
  苗小见骤似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张望了下四周,小小声道:“不可谈论皇上的。”
  “为什么?”小玄好奇起来。
  “因为……凡是妄议皇上的,都被砍头了。”苗小见把声音压得极低。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5:47

(第三回)傲世绝学
  “我只是问皇上是啥模样,又没要你妄议皇上。还有,难道别人一说皇上就没好话么,为啥非要用妄议这两字?”小玄没好气道。
  小见怔了怔,迟疑半晌,只应:“我也不知皇上长啥样子。”
  “你在宫里多久了,不会到现在都没遇见过皇上吧?”小玄道。
  “皇上最宠娘娘,时不时就会来仪真宫,我怎会没遇见过!”小见不高兴道。
  “那就奇怪了,既然遇见过,为何却不知道他是啥样子?”小玄越发不解。
  “因为这些年,皇上一直都戴着面具,谁都见不着他原本的样子了。”小见道。
  “一直都戴着面具?难道吃饭睡觉上朝出行都戴着么?堂堂一个天子为啥要戴面具?”小玄大感奇怪,一连数问。
  “不太清楚,只听闻是数年前皇上生了场大病,太医们皆束手无策,某天忽然来了个异人,说是海外天机岛的炼气士,献与皇上一张奇怪的面具,皇上戴上之后,病果然就好了,皇上大喜,便敕封那异人为护国真人哩。”小见停了下道:“而皇上自从戴上那张面具后,就再也不肯摘下来了,片刻都不离身的。”
  “那面具是啥样子,这等神奇?”小玄问道。
  “那面具神奇是神奇,不过模样却不怎么好……”小见又望望四下,声音压得更低:“那面具开着两个眼洞,顶上竖着七根古怪弯角,晚上遇见,还怪吓人哩。”
  “竖着七根古怪弯角……”小玄呆了下,心中忽一阵迷糊。
  两人边说边走,渐近太华轩,突见对面光亮一闪,抬头望去,只见绝壁对面的高台上空彩云涌动,霞光道道,旋又有垂珠、金花等异像,此时天色已暗,极为璀璨绚丽。
  “那是什么?”小玄奇道。
  苗小见掰着手指算,笃定道:“是了,今天是十五,月色圆满,必是皇上在迎圣台设宴迎仙呢!”
  “设宴迎仙?”小玄问。
  “迷楼虽未完全筑成,但已令天地灵气聚集,曾引来百仙相贺,皇上大为欢喜,为求国祚万世,便不时在迎圣台上设宴,结纳八方神圣。”苗小见道。
  “来的都是什么神仙?”小玄继问,他原本就是仙家弟子,也不觉得有多稀奇。
  “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都有,有俗有儒有僧有道,还有好些女神仙哩。有的神仙因见迷楼上灵气极好,便留下来不走了。”小见滔滔不绝,忽更兴奋道:“听说皇上近日还要迎请一位从海上来的大仙,名号叫做逍遥郎君,不知今晚会不会到?”
  小玄凝目远眺,只见霞光映衬下,夜空之中竟似出现了鸾鹤羊鹿等仙禽异兽的身影,煞是热闹。
  “哎哎!可惜没法过去瞧瞧!”小见满脸羡慕之色。
  就于此刻,猛闻一声长吟,荡人魂魄,光芒当中赫然出现了一条龙的身影,通体莹白,如玉雕就,腰尾模糊在夜空里,不知长达几何,龙背上似有数名仙姬坐卧,当空蜿蜒遨游。
  “哇!是龙!是龙!”小见大叫,“是条白龙!全身都是白的……啊,后面还有座宫殿!”
  小玄目力远胜小见,瞧清出现在空中的宫殿其实是由白龙牵拉的一个体形极巨的车厢,雕工画饰华美绝伦,非人间能有。
  “不行,我要到栖星楼那边瞧瞧去!”小见扔下他,飞步跑了。
  小玄瞧得目瞪口呆,隔了好一会,方见白龙牵拉着巨厢徐徐降落到迎圣台上去,身影给台上的楼阁树木遮去大半。
  空中的光亮立时暗弱了许多,他猛然发现天色已全黑,急忙快步往太华轩赶。
  小玄回到园中,见武翩跹并未到来,这才松了口气。但见园心池中的采华树枝干莹莹生辉,光亮较白天更胜,映耀得满园皎洁,不禁暗暗称奇,遂绕着池子漫步观赏。
  不觉间,一抬头,见已走到自己住处之前,忽然想起早上的小桃精,便推门进去,瞧见屋中情形,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乱做一团的屋子已给收拾得井井有条,牙盾靠在墙边,赤索与紫链挂在墙上,桌心亮着灯,床上的枕被也整叠得十分整齐。
  而那只青瓷瓶儿则放在了近窗的一张小几上,瓶口空着。
  “夭夭?”小玄讶然低唤,眼角瞥见旁侧一阵轻微波动,转头望去,就见小桃精徐徐现出身影来,肩如削,腰似柳,袅袅娜娜的离地寸余飘浮着。
  “是你收拾的?”小玄问。
  女孩点头,目光似水笑意盈盈。
  原本她初成人形,在瓶外不能久留,但因此前在迷林中与小玄缠绵无数,饱沐玄阳至精,加之太华轩中灵气无比郁盛,这回竟能一直保持着人形。
  小玄忽然发觉有点不对,紧张道:“那只大药橱呢,还有那个大鼎,怎么都不见了?”
  夭夭答:“那两样东西十分巨大,摆这屋里委实太挤了,我瞧见隔壁房间空空荡荡,不像是有人住,就搬过去放那边了。”
  小玄吁了口气,柔声道:“辛苦你啦,那么重的东西你怎么搬得动?”
  小桃精笑道:“用法术呀,娘娘教过我搬运之术。”
  “原来如此。”小玄望望四下,不见那些丑怖的怪物尸体,料是也给小桃精搬到别处去了,心中很是满意。
  “还有那些零碎的物件,死掉的怪物,我搬到隔壁的隔壁去了,这一排屋舍,好像都没住人。”夭夭果然道。
  “很好,很好……”小玄笑咪咪的,不知怎么,竟然隐觉自己老早就已喜欢这小桃精了。
  “而那些精致的东西,我就收在这里。”夭夭飘到衣橱前,拉开橱门,只见内格层架上摆放着一包女子手饰,一条紫绫束胸,还有一把小巧的牙骨团扇。
  “那是什么?”小玄走过去,将团扇拿了起来,始终想不起自己怎么会有这些女子之物。
  他将团扇翻来覆去的瞧,见扇面不知何物所制,当中似有云雾缓涌光霞隐透,甚是怪古玄异。
  小桃精飘了过来,贴抱着他手臂一起看那团扇,却似乎对小玄更感兴趣,瞧没两眼就把视线挪到了男儿脸上,仰着脸儿痴痴地望着他。
  小玄眉心紧拧,盯着团扇苦苦思索,突地启唇默念,骤见团扇扇面一亮,加持在其中的文字与图案一一显现出来,赫然记录着无数玄妙技法,什么小四象诀、无相之眼、借形术……甚至令人心跳的双修秘术,更令他心花怒放的是还记载了许多御甲类、机关类怪物的炼造制造之法,大多配以详尽的剖解与心得。
  “我怎会有这等神妙之物!”小玄惊喜交加,一时瞧得如痴如醉。
  而夭夭则静静地旁边陪着,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表情的变化。
  “小玄。”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音量不大,然却清晰非常。
  小玄赶忙将团扇收入袖内,对夭夭小声道:“师父叫我,你先歇息去。”
  女孩乖乖点头,也小小声道:“我等你。”
  小玄推门而出,快步来到园中,见池边一人背对着自己,身影窈窕,正是武翩跹。
  在不远处,暗影里还立着一褐衣妇人,却是黎姑姑。
  “师父。”小玄上前拜见。
  武翩跹转过身来,此时的她一袭素衣,立于采华神木吐出的柔和光华之中,颜如玉,肤若雪,美得如梦似幻。
  小玄微微一呆。
  “小玄,这里可住得惯?”武翩跹问。
  “都挺好,只是……”小玄应。
  “只是什么?”武翩跹道。
  “只是弟子许多以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还盼师父能为弟子驱除魔障。”
  小玄苦恼道。
  “我正在想办法呢,你中的这邪术非同小可,驱除魔障尚需时日。”武翩跹不紧不慢道。
  小玄心底生凉,听师父口吻,似乎眼下还未找到驱除之法。
  武翩跹瞧了瞧他,道:“小玄,你不是想学剑技么,从今天开始,为师便传授你本门绝学。”
  “多谢师父!”小玄立时欢喜起来,今早于妖魔巢穴中的惊鸿一瞥,已令他完全折服。
  武翩跹道:“本门武学源远流长,且大不同于其他门派。吾门先辈自大荒伊始,就与最凶猛的飞禽走兽争斗,在漫长的岁月里,又与无数勇狠的异族争斗,再后来,更与天上地下最强大的神魔争斗,时至今日,已成睨视八方的战斗技艺。”
  “与天上地下最强大的神魔争斗?”小玄怔了下。
  武翩跹并未进一步细说,继道:“因此,本门的武学乃是从无数激战恶战之中锻打淬炼而生,同别的门派相比,更追求彻底的胜利,快迅、有效,摒弃一切无用的多余的东西是本门武学的第一要义。”
  小玄认真听着。
  “然而天地广大无限,各派各系武学形形色色浩瀚如海,间中有无数出类拔萃甚至匪夷所思的绝技,想要获胜,殊非易事,即便本门有最疾捷、最精湛的武技。”武翩跹停了下,道:“但是,如能知悉、了解所天地间所有武学内里的秘密,便有了战无不胜的可能。”
  “了解所天地间所有武学内里的秘密……这怎么可能?”小玄道。
  “的确不可能。”武翩跹一指园子东面的楼阁群,道:“本门同其它名门大派一样,也在极力攫取别人的秘密,那几座楼阁当中最大的一座,叫做经海阁,里边收藏着成千上万的武学典籍……”
  “这么多!”小玄吃了一惊。
  “可是这万千年来收集的秘藏,于天地间的武学而言也不过是凤毛麟角。”
  武翩跹道。
  “光这凤毛麟角,怕是一辈子看都看不完啦。”小玄吸了口凉气。
  “然而,即便如此,本门的武技仍能傲立于天地武学的最巅峰,自大荒以来,天上地下,所向披靡。”武翩跹傲然道。
  “这是因何?是因为本门的武技实在太过精妙么?”小玄忍不住问。
  “这是因为,除了精妙的武技,本门绝学当中还拥有一样独异的秘技,叫做北溟玄数。”
  “北溟玄数?听名字不像是武技绝学呀……”小玄悄忖,忽尔一痴,心底深处闪掠过丝缕模糊物事,似极久远。
  “北溟者,即玄冥之渊,深不可测浩瀚无边。而这北溟玄数以其为名,自是隐蕴其义,于武学中可谓另辟蹊径,天地唯一。如能融会贯通,便等同于瞬间就勘破敌技之虚实强弱来龙去脉。”武翩跹道。
  “瞬间勘破敌技之虚实强弱来龙去脉……这个如何能够做到?”小玄讶问。
  “计算,依凭的就是计算。自敌人发招伊始,指尖初动衣发微颤之时,便开始计算,巨细无遗地计算。”武翩跹道,似乎怕小玄听不明白,说得极慢:“计算出敌招进击的方位、角度、轨迹以及所有可能的变化,然后再计算出自己最佳的应对,最终以本门精绝的武技加以击破。”
  小玄张大了嘴巴:“可是……这电光石火间,怎么可能做到?若是遇上厉害的对手,莫说计算,只怕瞧都瞧不清楚。”
  武翩跹不语,抬起一只手,兰指轻勾,身后池中忽然无声无息地跃起一颗珍珠大小的水滴,徐徐上升,又平平稳稳地飞移到两人之间。
  小玄见水滴悬停在面前,给采华神木的光华映照得晶莹剔透,一时不知师父要做什么。
  “看仔细了。”武翩跹道,尖尖笋指隔空轻轻一弹,水滴登时破碎,散做无数更细小的水珠子四下飞散。
  小玄摸摸头,依然不明所以然。
  “适才,水滴破碎成了多少颗小水珠?”武翩跹负手问。
  小玄目瞪口呆,好一会方道:“这……这个怎么能看得清楚?”
  武翩跹再度抬手,这回却是舒展成掌,对小玄道:“手放上来。”
  小玄心头一跳,没有多想,遂把手摊成掌,轻轻覆到师父那莹白如玉的手掌上,只觉纤巧凉滑柔若无骨,手掌顿时木了半边。
  武翩跹五指收拢,稍稍握紧男儿的手。
  小玄突感一道真气自她掌心涌流过来,很快就与自己身上的气脉融贯成一体。
  武翩跹另一只手展指轻勾,又一颗水滴从池中悠颤颤升起,然后长眼似地飞到两人中间,再次弹指虚击。
  小玄蓦然睁大眼睛,水滴仍旧在眼前破碎,只不过一切都变了,变得极慢。
  这一次,他竟能明明白白地看清楚水滴如何破碎,然后四散的小水珠如何飞溅出去,景像异样清晰。
  武翩跹松掌,收回手去,道:“这次,可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了,只是仍然数不清水滴破碎成多少颗。”小玄心头震撼,回味着之前的所见所感,如于梦中。
  “这是因为,我传与你的,只是北溟玄数的初层法力。”武翩跹道。
  “只是初层法力?”小玄道。
  “北溟玄数共有十境,分为入神,观心,坐照,抱拙,忘妙,大痴,守虚,通幽,洞冥,至玄。”武翩跹娓娓道来,“适才你所感应到的,不过是入神之境,往后每进一境,便有数倍之功。譬如最初的入神之境,别人风驰电掣,在你眼里却如蜗行龟走,待到修至至玄之境,别人的刹那到你那里便有如长夜,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让你看得清楚算个通透,何敌不破。”
  “别人的刹那到你那里便有如长夜……”小玄细细咀嚼个中意思,不觉心潮起伏,想的并非北溟玄数能令武技提升几何,而是修习之后会有怎样的奇妙之境。
  武翩跹凝视着他,静静地等着。
  “师父。”小玄如梦初醒,道:“这等玄异的功法,可是要传与弟子么?”
  “你是我徒弟,不传与你传谁?”武翩跹道。
  小玄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却听武翩跹道:“然而,北溟玄数如将之良驹,只是辅佐,若要战胜敌人,还须精绝之技。我有套剑法传你,乃足以傲视天地之绝学,名曰——诛天诀。”
  “诛天!好霸道的名字……”小玄心中一惊,悄自琢磨:“足以傲视天地,不知怎个厉害?”
  “诛天诀统共有生、灭、劫、无四部三百六十一变,而这三百六十一变又可互叠交融,衍生无穷变化,几乎囊括了应对天地间所有武技的攻防之法,临敌之际,你所要做的,就是依凭北溟玄数于白驹过隙间,从万千个变化当中选择出最恰当的招法御敌。”
  “三百六十一变就够多了,还要互叠交融衍生变化!这要如何学得?”小玄暗暗咂舌。
  果然听武翩跹道:“这两大绝学虽皆玄妙非凡,但修炼却十分不易,特别是北溟玄数,一层一境,以百十年计,且越往后越难。”
  “以百十年计……”小玄听得直吸凉气。
  “其路漫漫其修远兮,若想有成,非要有耐得住枯燥与寂寞之恒心。”武翩跹盯着他道。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定当努力修习。”小玄硬着头皮道。
  武翩跹一指池心的大树,“此树名曰采华,乃我从海外移来的仙木,最喜引聚天地间的真华与灵气,你在此修炼一日,可抵别处十天半月,我安排你住在此住,为的就是助你修行,望你珍惜当下,莫要虚度。”
  小玄心中感激,恭恭敬敬地叩首拜谢。
  武翩跹道:“本门武学种类,繁若星辰,剑技只是其中的一系,但剑乃百兵之皇,你若以此为引,举一反三,定能及早攀得武学之巅峰。”
  这夜为始,武翩跹便在太华轩中传授他剑术与心法,异样之认真与耐心。
  小玄不敢懈怠,每晚用心修习诛天诀与北溟玄数。
  他惊喜的发现,除了人事,以前修习的功法及各种器物的禁咒并未忘记。自己之前所修习的乃是一套火遁系功法与鞭法,稍略一比,便知远不及北溟玄数和诛天诀玄妙,想是入门功法。
  白天无事,小玄便泡在阿痴的工匠房里打下手,递工具搬材料什么的,他天性极喜机关术,自是十分快乐。
  而因太华轩中灵力极沛,夭夭再没回到瓶中,一直保持着人形相伴小玄左右,偶遇宫人过来轩中洒扫庭院裁剪花木,便似雾化之能隐去形迹。
  接下近月,武翩跹几乎每晚皆到轩中亲自指点,还时不时把红叶带来与他喂招。
  小玄方才发现原来这个外冷内热的俏丫头是个剑技高手,初次交手,纯以招法比试,在她手里竟走不出十招,不禁大惊一吃。
  “小玄别灰心哟,这丫头只是不在外边行走,别人都不知道她,若论武技,只怕许多成名人物都不如她哩。”旁观的黎姑姑笑道。
  红叶傲然微笑,满面得色。
  小玄并未气馁,亦不觉枯燥,随着逐日提升,越发领略到两大功法的玄异奇妙,身心俱于沉醉其中,短短半月,已习得诛天诀中各部的一十七变,待到第二十八夜,赫然踏入了北溟玄数的第二境——观心。
  “匪夷所思。”黎姑姑道,她深知其中难易,不由暗暗惊奇。
  “这哪里是修习,这分明就像在温习!”红叶脱口而出,从此刮目相看。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6:04

(第四回)虚与委蛇
  武翩甚为欣喜,然却并无太多诧讶,只是看小玄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思索之色。
  这夜,武翩跹罕有的独自一人来到轩中,师徒二人于采华神木下盘膝对坐。
  武翩跹继为小玄讲解诛天诀中的精要招法:“与敌对决,获取优势极为不易,但一取得,哪怕只有丁点微末,也要牢牢把握,绝不能轻意付之流水。今夜传与你的这个变化,乃诛天诀浩瀚如海之变化中最精妙的一式,叫做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这名字好生缠绵哩……”小玄有点走神,又想,“师父今晚独自过来,原来是要传授我绝招。”
  武翩跹继道:“此招除了剑技,还蕴含身法、步法与慎密神妙的预判计算,若能了然于胸,优势之际于敌人便似那附骨之蛀,如影随形紧逐不舍,直至将优势化为胜势,不给敌人丝毫翻盘余地。”
  接下便将不离不弃的关键之处细细讲解,果然玄妙极绝。
  小玄如痴似醉,听到妙处,几欲一啸方快。
  武翩跹从蒲团上起身,取了根竹枝将招式演绎给小玄看。
  小玄瞧得心驰神摇,眼中的师父,直如凌波妃子九天飞仙。
  “看明了多少?你且试练一回我看。”武翩跹把竹枝抛了过来。
  小玄接住,默想一遍师父先前所授,正要起手,忽见红叶飞步入园,急行到武翩跹跟前道:“禀娘娘,阎公公着人来报,皇上正往这边过来!”
  武翩跹微微一怔:“皇上不是知道我正在闭关静修么,怎还要来?”
  红叶道:“阎公公说,皇上今晚宴请东海异人,兴致极佳,在席上喝高了,突然就非要过来,劝也劝不住。”
  武翩跹眉心微蹙,沉吟须臾,道:“你们先把皇上迎往仪真宫,我这便过去。”
  红叶应是,转身匆匆离去。
  武翩跹对小玄道:“你且好好练习,我明儿再来教你。”说罢即往园外走,小玄陪着相送,岂知还没走到大门,已见有许多人鱼贯进来,手里皆提灯笼,俱是宫人衣饰。
  红叶折而复返,低声道:“皇上玉辇已到轩外。”
  武翩跹便停下了脚步。小玄不知该不该回避,见师父没说什么,只好跟着立定不动。
  只闻有人大笑道:“迷妃喜欢清静,你们都在外边候着!”
  旋见黎姑姑同几个大小内相拥着一人进来,高矮肥瘦与小玄相若,身着一袭玄色衮袍,正是日月皇朝当今天子晁紫阁,此时未着冠冕,头顶上只系着方软纱,奇的是脸上竟戴着张诡异面具,覆及鼻梁,双开眼洞,额顶竖着七根形貌大小不一的弯角。
  小玄瞧见,心中聚然突跳,似觉那张面具好生眼熟。
  武翩跹上前一步,只稍鞠身子,裣衽行礼道:“未想万岁驾临,臣妾有失迎迓,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上前扶住,哈哈笑道:“朕不请自来,扰你清修,还乞爱妃莫要着恼哩!”
  言罢,便牵住武翩跹的手往池边的石桌走去,又道:“朕今夜宴请东海异人,相处甚欢,忽然记起爱妃也非凡人,这又好些天不见,便要过来瞧瞧。”
  他声音十分奇特,不过短短几句,音调声线竟变了又变,就如同数人在说话,时而沙哑,时而柔和,时而粗糙,时而清澈,时而尖锐,旋而又低沉,并且间中始终夹带着微杂的喘息,似是大病方愈疲累之极。
  小玄暗觉奇怪,跟在师父侧后,尚隔数步,便闻到重重酒气,又见其步履微有跄踉,心忖:“果然喝多了……”
  他目光一挪,落到皇帝牵师父的那只手上,不觉眉心微拧,心中莫明不爽,就于此刻,猛感颈后一紧,竟然炸起颗颗鸡皮疙瘩,诧讶转首,视线骤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个内相装束的人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面貌无奇,眼神却无比冰冷、阴鸷,犀利如刃。
  “好毒的眼睛!”小玄一阵心悸,然他天性万般不惧,不避反迎倒多瞧了他几眼。
  武翩跹微微一笑,道:“陛下说的东海异人,可是那个逍遥郎君么?”
  这时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太监抢先赶到前边,作状地用拂尘在石桌石凳上扫了扫,这才躬请两位主子入坐,毕恭毕敬地立于皇帝身侧。
  “正是,这逍遥郎君不同往日降临的仙真,来时竟是乘龙而至,又有满空异像,朕这些日与之会晤,大有醍醐灌顶之感呐!”皇帝兴致勃勃道,手仍紧握着武翩跹。
  “陛下手心握着何物?怪硌人的。”武翩跹忽道。
  “此乃逍遥郎君献与朕的一样奇物,爱妃片刻即知其妙矣!”皇帝大笑。
  武翩跹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色。
  “这逍遥郎君真乃奇士,一登迷楼,便知深浅关键,言朕这楼中步步有玄机,处处皆奇境,不但能引聚天地灵气,且隐有大阵法大禁制,大加赞叹!还巴巴地问朕是如何筑造的。”皇帝道。
  “那陛下有没有告诉他?”武翩跹道。
  “哈哈,朕告诉他,迷楼非凡人可建,今能筑成,乃降世天妃所授!”皇帝道。
  “原来迷楼是得师父之授而造!”小玄心中大讶,不由越发敬羡武翩跹。
  “那逍遥郎君便问,天妃今在何处?朕答,正在后宫之中!哈哈哈!”皇帝满面得色。
  武翩跹若有所思地望着被握住的手,并未接话。
  皇帝又道:“那逍遥郎君闻言甚讶,直夸朕圣德厚积,才有天妃相助,还来求朕,望赐天妃一见。”
  武翩跹抬眼,道:“陛下如何回答?”
  皇帝眨了下眼,望着武翩跹道:“那逍遥郎君风神秀逸,决非凡间俗士,爱妃可愿会上一面?”
  武翩跹略作沉吟,道:“臣妾在山上修行之时,就曾听闻那逍遥郎君的所作所为,想必陛下也有所闻,这种龌龊野人,万岁说臣妾见是不见?”
  皇帝哈哈大笑,改口道:“不见不见,朕的神仙妃子,岂是想见就见的!”
  武翩跹面上隐有愠色。
  皇帝忽然微微一怔,指着武翩跹身后的小玄道:“那是何人?”
  武翩跹不慌不忙地侧过脸,道:“小玄,过来拜见皇上。”
  小玄只好走到前边,学着师父稍一鞠身,朝皇帝作了一揖。
  皇帝身后的胖大太监面色丕变,压着声喝道:“大胆,见了万岁,怎不下跪!”
  武翩跹瞥了他一眼,笑道:“阎公公,我这徒儿常在山上,不识宫里的规矩,你急什么呀?”
  胖大太监立时噤若寒蝉,讨好一笑,垂下头去。
  皇帝笑道:“原来是爱妃的门下,那便是仙家弟子,宫里规矩什么的慢慢来,不妨不妨。”
  武翩跹这才对皇帝道:“陛下,他叫崔小玄,乃是臣妾未出山时收的徒儿,此前一直在山中看守洞府,上次回山,便把他带了出来,望陛下允他留在宫中为臣妾烧丹炼药。”
  皇帝注目小玄,在采华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下,面具的两只眼洞内漆黑一团,阴森森地看不清他的眼神。
  小玄也在望他,煞是疑惑。
  园中一片安静。
  周围宫人大气不敢出,皆纹丝不动地立着,心里惶惶不安。
  武翩跹心念电转,暗自寻思有甚不妥。
  隔了好一会,终闻皇帝道:“你这徒儿,可有所长?”
  众宫人皆悄松了口气。
  武翩跹想了想,道:“我这徒儿的机关术还算过得去。”
  皇帝道:“如此甚巧,虽然迷楼即将竣工,但皇陵又要开始修缮,龚世弘老是跟朕讨人。另外,过些时日,天机岛打造的机关大军或要驰援云州,也须得许多人材驾驭。”说到此处,稍侧过头,对身旁的胖大太监道:“阎卓忠,你代朕想想,眼下还有什么相关空缺?”
  “相关的空缺……似乎将作监还有……”阎卓忠迟疑道,眼睛望向武翩跹。
  武翩跹微合了下眼。
  阎卓忠遂道:“回皇上,将作监尚缺少匠卿一职。”
  “少匠卿是个几品?”皇帝问。
  “从四品。”阎卓忠答。
  “虽说快了点,但小玄既为仙家弟子……”皇帝沉吟,瞧了武翩跹一眼。
  “万岁不是素来最爱才么,眼下又是用人之际,何拘快慢。”阎卓忠陪笑道。
  皇帝即道:“好,那就封崔小玄为少匠卿!”
  “小玄,快谢恩。”武翩跹微笑道。
  “谢皇上。”小玄草草一揖,算是谢恩,目光不觉又落到了皇帝握着师父柔荑的那只手上,心中益发不痛快。
  “崔小玄,朕先要你办件事。”皇帝忽道:“你就暂且留在仪真宫,除了为你师父烧丹炼药,于下月十五之前,为朕打造个厉害的机关出来!”
  小玄一怔。
  “陛下这是要考考小玄的机关术么?”武翩跹笑问。
  “爱妃可还记得程兆琦献与朕的那只飞焰将军么?”皇帝不答反问。
  “那只一飞起来就浑身是火的大雕么?记得呀,据说是其三夫人百宝娘娘炼造的甲兵,好生猛恶的东西。”武翩跹道。
  “今夜宴上,与逍遥郎君同来的一个仙姬,据说乃是西海龙王的公主,为助酒兴,祭出一怪,却是机关,叫做蟹霸王,三两下就把程兆琦的飞焰将军干翻了。”
  皇帝道。
  “这等凶猛?”武翩跹淡淡道。
  “席上尚有别的仙家,俱来了兴致,纷纷祭出自家的宝贝,有甲兵,有机关,有灵兽,去与那蟹霸王赌斗,结果都不是对手,然皆不服,又约来日再比。”皇帝笑道:“朕一想,何不在宫中来个仙灵大比,只限众仙家以甲兵机关灵兽等上场赌斗,既不伤和气,又能见识仙家玄妙,想必有趣得紧!”
  “果然有趣。”武翩跹和应道,似乎有点心神不定,眼睛望向被握住的手,眉心微蹙,雪颊不知何时晕出了薄薄嫣红。
  “又恰逢汤国璋进言,说南宫阳得邪秽魔力,猖獗已久,奉天候屡荡不灭,何不趁此张榜招贤,广邀能人志士前来相聚,协力诛讨叛贼!”皇帝接道。
  “汤相这主意甚好。”武翩跹道。
  “于是下月十五,朕要在迎圣台上举办个仙灵大会,广邀八方仙圣参加,到时或可得一、二贤能,助朕平定云州。而且百官之中,不是时有闲言碎语说朕不修德政,只会神仙么,到时就让他们开开眼,知晓什么是神仙世界!哈哈哈!”
  皇帝大笑,转对小玄道:“你既是天妃的徒弟,又修机关之术,到时便为朕打造个机关上场比试!”
  “这个……”小玄望望武翩跹,暗自掂量,却中毫无把握。
  “慌什么,你道皇上还真会倚仗你造的东西么,不过是让你凑凑热闹罢了。”
  武翩跹微笑道。
  皇帝哈哈一笑,道:“爱妃真谓朕之知已也,我已命国师为朕出战。”又对小玄道:“你莫害怕,就当做去玩儿,败了便是凑个热闹,胜了重重有赏!”
  小玄依然心中没底,只好含糊应了。
  “陛下掌心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武翩跹忽道:“怎煨得臣妾手都麻热了?”
  皇帝笑声骤大,酒气四喷,这才放开武翩跹的手,摊开掌,只见手心里有奇异物事,弯细有如新月,一头缀着颗荔状红珠,一头连着个碧色玉环,皆极小巧,做工无比精致,笑道:“此扣乃逍遥郎君今日献与朕的宝贝,叫做颤声娇,又叫寸寸酥,由异石造就,上铭仙家妙符,暗藏枕衾之妙,最助房中之兴!”
  武翩跹面色微变,即时缩回手去,不知怎的,竟感脸上身上阵阵发热。
  皇帝却一臂勾揽住其腰,低声道:“听那逍遥郎君说得如何奇妙,朕今特意晚过来,便是要与爱妃试上一试。”
  “陛下不知臣妾这数月皆在闭关静修么?”武翩跹薄嗔道。
  “正因由着爱妃修行,久未温存,朕才思恋之至!而朕虽有后宫三千,却唯爱妃能解一渴!”皇帝欲焰已炽,当着众人呶起嘴就往玉人脸上亲。
  “臣妾不敢,若是贪图这一夕欢娱,只怕数月苦功便要尽弃。”武翩跹别开脸去,只是不肯。
  “弃便弃吧,爱妃既然降世,人间富贵已享之不尽,这无味神仙不做也罢!”
  皇帝半起身子,手捉臂揽,大有用强之意。
  “陛下再要如此,臣妾可就恼了!”武翩跹绷着脸冷冷道。
  小玄一旁瞧着,不觉又灼又恼,心里向着师父,竟然吃起皇帝的醋来:“师父不肯,这厮还纠缠不清做甚么!”
  皇帝嘿嘿一笑,遂罢手坐回,道:“爱妃此时不愿,一会可莫要求朕耶!”
  周围宫人面面相觑,个个暗自心惊,只怕龙颜震怒,大家便要倒霉。
  武翩跹只觉身上越来越热,听了皇帝之言,心中益发疑惑,蓦感腹下一酥,情欲潮般掩来,方知已着了道儿。
  皇帝冷眼斜睨,见美人面上愈来愈红,眼中盈盈起波,心中暗喜,几要笑出声来。
  武翩跹咬了咬唇,道:“陛下可是在臣妾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皇帝放声大笑:“那逍遥郎君听朕说爱妃正在清修,怕是不肯相从,便在这销魂扣上喂了点仙家的妙物,叫做七步回心极乐散,意为倾刻间便会回心转意,触着之后,非阴阳合和共登极乐不能解矣!”
  武翩跹身子微震,旁边的黎姑姑同红叶对视一眼。
  小玄又惊又怒,心道:“身为一国之君,竟以此下作手段欺诈我师父!”
  “万岁好坏!竟合着别人来算计臣妾!”武翩跹微喘道。
  “若非如此,爱妃焉肯从朕耶!”皇帝嘴角勾起,又再度伸臂,来兜揽美人柳腰。
  “陛下欺负人!那……我们回宫里去吧。”武翩跹低声道。
  皇帝笑嘻嘻道:“此时月白风清,太华轩中更是净爽宜人,朕今晚要与爱妃做对野鸳鸯,尝尝那天为被地作席之趣!”
  “太华轩乃是清修之地,岂可亵渎。”武翩跹惊道,目光扫了下旁人。
  “朕已急不可待,便在此处罢了!”皇帝稍侧过头,轻喝道:“还不退下!”
  阎公公忙打了个手势,急率众宫人退出轩去,闭上了大门。
  武翩跹忽道:“陛下,夜酣香可不在此处。”
  皇帝笑道:“今夜不妨,逍遥郎君还献了一样秘丹,说是极具奇效,朕今晚就要试试,即便没有夜酣香,是否也能一展雄风!”
  武翩跹又道:“没有夜酣香,臣妾也是睡不好的。”
  皇帝灼急道:“夜酣香虽妙,但一夜不用又有何妨?爱妃就莫要再折腾朕啦!”
  武翩跹万般无奈,道:“既然陛下不肯回宫,那臣妾便把夜酣香取过来吧。”
  转头朝愣在旁边的红叶瞪了一眼,道:“还不快去!”
  红叶立时省醒,快步去了。
  黎姑姑对小玄悄声道:“你也快走,回屋里去。”
  小玄无奈,只好朝自己房间走去,磨磨蹭蹭走到轩舍之前,也不进屋,便躲入一根廊柱之后,转朝园心偷望。
  遥见皇帝已经动手动脚,武翩跹依然推拒不肯,只是脸上颈间越来越红,有如火炙火燎一般。
  过不片刻,瞧见红叶抱着一顶帐子急步赶回,在池边支起,登时华彩四射,也不知何物所制,帐丝瑰丽绚烂,然却几近透明,其上纹络光影皆在缓缓变幻,煞是奇异,显非寻常之物。
  “这帐子便是夜酣香么?好生奇异!”小玄心道。
  武翩跹这才起身,涩声道:“夜酣香已到,陛下随臣妾来!”
  皇帝早已欲火焚身,连道:“快走快走!”即随美人钻入帐中。
  小玄面色灰败,心如刀绞,旋而嘲啐自己:“人家本就是帝王妃子,你又急个啥!”
  他在柱后怔了好一会,心觉甚没意思,方要转身回屋,忽见帐帘一掀,有人钻了出来,正是武翩跹,衣裳微乱,却未褪解,急急就往东面的阁楼走。
  黎姑姑与红叶即迎上前,武翩跹朝宝帐一指,压低声道:“守在此处!”
  红叶应了,忙转回帐前立着,黎姑姑则仍紧随武翩跹身后。
  小玄不知发生何事,远远看见师父走得甚急,忽然脚下给什么绊着,打了个踉跄,黎姑姑赶忙扶住。
  这近月来,武翩跹于他眼中皆雍容自若,从未见过这等惊慌狼狈,心中生疼,没再多想,便冲了出去,急奔近前,从另一边扶住了师父。
  奔过宝帐之时,一眼瞥见帐中皇帝的身影,明明独自一个,却做出男女交合之状,口中嗬嗬怒喘,极是诡异古怪。
  “你来做什么!”武翩跹怒道,未等小玄回答,便甩开他扶持的手,继续急朝前行。
  “你快回屋里去!”黎姑姑也唤。
  “师父怎么了?”小玄哪里肯听,依旧紧紧跟随。
  前边两人无暇理会,便由他跟着,转眼已到太华轩东面的一座阁楼前,武翩跹低颂了句禁咒,推门而入,只见里面立着数排高大橱柜,收着成千上万格屉子,原来是个极大的药石库房。
  “如此多的药石材料!得费多少功夫才收集得来!”小玄心中震撼。
  “用什么解?九转碧游丹可以么?”黎姑姑神情紧张道。
  武翩跹略微沉吟,微喘道:“如是寻常毒物,又岂能奈何得了我。碧游丹只可解毒,无法去秽……我记得收藏过一样佛门圣药,唤做清风净尘丹,能辟百秽,或许可解。”
  “收在何处?”黎姑姑问。
  “找!似乎是一个墨色瓶子装着的。”武翩跹话没说完,人已飞身而起,急掠至橱前翻寻起来。
  黎姑姑则就近一排药橱开始搜寻,瞥了眼小玄,道:“还不快去找!每格屉子前都有签条,看见标着清风净尘丹的就赶紧取来!”
  小玄应了,心知紧急,飞步奔到另一排药橱去寻找。
  然而每排药橱又高又大,抽屉数不胜数,急迫间找一样东西,直如大海捞针,三人搜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
  “实在太多了,我去把红叶唤来一起找!”黎姑姑叫道。
  “不可,夜酣香那里定须有人守着!”武翩跹在另一边应,声音微微颤抖。
  小玄听声音有点不对,赶忙转过去看,见武翩跹一手撑着药橱,一手捂着胸口,弯俯着身子在那喘息,不禁一惊,急奔过去扶住。
  “别过来!”武翩跹厉叱,一把将他推开。
  小玄这才瞧清她的样子,但见双颊如火,神情狼狈,越发惊讶。
  “快去找药!”武翩跹喘息道,颤晃着支起身,又继续在药橱间翻找,只是手脚忙乱了许多,将屉中的药材药末弄洒了一地。
  小玄不敢远离,便在附近搜寻。
  过没多久,忽听武翩跹呻吟一声,然后没了动静,忙转头去瞧,见她趴靠在一格拉出的抽屉上,赶紧又奔过去,急问道:“师父你怎样了?”
  武翩跹削肩不住轻抖,状极痛苦。
  “这到底是怎么了?”小玄心中又急又疼,不知如何是好。
  武翩跹只是不语,偶尔自喉底迸出一丝细细哼吟,如难忍似难耐,令人闻之心跳。
  小玄手足无措。
  “小玄。”武翩跹忽叫,背对着他低唤:“你过来。”
  小玄忙走近前去,犹豫了一瞬,方要伸手去扶,却听武翩跹又道:“再近一点。”
  他怔了下,便再跨前半步,登感热气袭来,间中夹着缕缕幽香,显然是从师父身上散发的。
  “没碰着就这么热,师父身上怕是要着火了!”小玄心中愈惊。
  武翩跹猛然转身,此时两人相距极近,鼻口险些触着,一时僵在那里,四目对望,皆俱凝固不动,咫尺之间,彼此眼睫根根可数。
  小玄见她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此时丽眸流波,娇媚不可名状,心头突突直跳,却哪里敢动分毫。
  武翩跹垂下眼睛,视线缓缓移到了他的唇上,喘息愈来愈急,愈来愈娇。
  小玄心惊脉跳,望着玉人迷离的眼神,心中不由迷乱起来,目光也落到了对面的朱唇之上,但见水润脂凝般奇娇异嫩,万分诱人,迷迷糊糊地就亲了上去。
  触着刹那,武翩跹娇躯一震,仿从梦中惊醒,蓦地美目睁圆,发狠就咬了下去。
  小玄剧痛,闷哼一声急往后退。
  武翩跹酥胸急剧起伏,似羞似怒,更似气恼自己。
  小玄捂住嘴,只觉唇上撕痛,口内又有腥咸味道,心知给咬出血了,不禁又惊又愧,暗骂自己该死。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7:35

(第五回)春锁桃枝
  武翩跹嗔恼地盯了他好一会,目光骤又涣散,渐复迷朦。
  小玄又急又忧,只是这回再不敢靠近。
  武翩跹往后一靠,倚在药橱上,朱唇狠咬,黛眉紧蹙,突一阵怒喘,娇躯痉挛起来。
  “黎姑姑!黎姑姑!”小玄急唤。
  黎姑姑从药橱另一边飞掠过来,扶抱住武翩跹,惊问道:“怎样了?”
  “真气根本压制不住……”武翩跹哆嗦道。
  “逍遥门的秽物果然厉害……”黎姑姑勃然生怒:“那东海淫贼竟然哄诱皇上用这秽物害你,回头我就去宰了他!”
  “挨不过啦,你击晕我罢!”武翩跹咬牙道。
  “万万不可,回心极乐散乃是逍遥门独门秘药,我听闻过这秽物的厉害,无论仙凡,若是强行阻断,只怕即时毙命!”黎姑姑恨恨道。
  武翩跹呻吟一声,仰首闭目,眼角水光隐闪。
  “好孩子,再坚持一下!”黎姑姑放她靠在橱前,飞步又去寻找清风净尘丹。
  小玄也转身急搜,两手齐出,飞快地将一格格抽屉拉出,再顾不得所盛之物珍贵,翻洒得满地皆是,只盼能看见那墨色的瓶子。
  “到底放在哪里?”他心急如焚,游目四顾,忽一眼瞥见对面药橱最顶层的架子上立着许多瓶瓶罐罐,五颜六色高矮相间,一时瞧不清当中有没有墨色瓶子,当即急奔过去。
  到了橱前,正要跃起细寻,突感后方一热,方要回头,背上骤软,两条如乳凝就的白臂自腋下穿出,绕上了胸口,从后面搂抱住他。
  这些天来一直相伴的体香及腕上系着只带翼金钱的手臂,让他瞬间就知道了是谁,讶唤道:“师……师父……”
  武翩跹不语,火热的朱唇伴着滚烫的鼻息软软地贴上了男儿的后颈。
  小玄浑身一震,神魂俱酥。
  武翩跹只迷乱地亲着吻着,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小玄僵在原地,这回再不敢乱来,只觉热力隔着两人的衣服直透过来,烘煨得满背皆暖。
  搂抱在他胸前的手臂忽然松开,然后一只纤巧柔腻的手掌插入了衣襟之中,毫无阻隔地抚摸着他的胸膛。
  小玄只觉过处皆麻,舒美得几要闭上眼睛。
  “小玄……”武翩跹低唤。
  “师父……”小玄轻声应,心中既慌又美,只盼就这样子长久莫逝。
  “抱我,好难受……”武翩跹声音里带着丝哭腔。
  小玄心头骤紧,毅然转身,鼓足勇气抱住了她。
  “我身上好热……”武翩跹闭着眼喘息,柔荑仍在男儿的衣服里盲目地摩挲。
  小玄忙用手帮她在颈侧扇风。
  “热……好热好热……”武翩跹依然烦躁地唤,平时的雍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痴痴迷迷的妖娆娇态,状若醉酒。
  她原就丽色无俦,此时星眸迷媚双颊霞蒸,越发美得令人窒息。
  “摸摸我……”武翩跹娇喘细细地唤。
  “师父……”小玄也喘了起来,听她声娇语涩,不禁怦然心动,颤着手伸向她耸翘的玉峰。
  武翩跹双目湿淋淋地望着他的手,赫自挺起了酥胸,似是渴盼之极。
  襟口不知何时已松,闪露出内里一痕杏色抹胸,上绣暗银花枝,束裹极紧,将两堆高高坟起的雪肉勒挤出一道异样撩人的深壑。
  小玄瞧在眼里,心底似有火燎,深吸口气,手掌猛地捉扣住了诱人的玉峰,虽尚隔着衣衫,却已指掌俱麻。
  武翩跹浑身剧震,娇躯倏地朝前靠,绵软的小腹紧紧地贴住男儿厮磨。
  小玄有如得到鼓励,手掌一阵用力揉握,熊熊欲焰烧得某物勃然而起,隔着衣裤抵在玉人的腹底。
  武翩跹急喘起来,仿佛挠着了痒处,杀痒似地蹭了几蹭,忽尔香肩一缩,花容悸动,也不知是给碰到了哪里,身子登时酸软了大半。
  小玄突俯下身,捞起玉人一条雪腿,手从罗裙下摆探了进去,顺着嫩滑的腿直寻而上。
  武翩跹鼻息火烫,双臂环上了男儿的脖子,死死地搂抱住。
  小玄的手急速往上,过处无不柔滑如绸缎,令他留恋难舍,然阴阳造化奥妙无穷,尚有更加诱惑之处在前方召唤。
  武翩跹蓦地娇啼,两条极其有劲的腿紧紧闭合,夹住了从亵裤裤管钻上来的手。
  小玄扪扣住了一团娇嫩,只觉满掌淋漓黏腻,直如尿了一般,掌心只是稍稍用力,便捺开了一道嫩缝,贴触着了内里水滑如脂的妙物。
  武翩跹的脸正窝在他肩际,嘴儿一张,狠狠地咬住了男儿的肩膀。
  小玄痛得咧嘴欲呼,不用去瞧,便已知肩膀也流血了,此时他唇上犹痛,心悸道:“师父怎地这般爱咬人!”
  武翩跹浑身娇颤,神魂尽给腿心里的那只手夺去,一擦便是一抖,一揉就是一软,再一搓赫险些溺将出来,朱唇贴凑到男儿脸畔,又叼住了耳垂,只是这次咬得又轻又软,哆嗦道:“要我……只有今晚!”
  小玄心尖一颤,倏将师父整个人抱起,猛地一个转身,把她顶靠药橱之上,这一下力道甚重,撞得橱架上的瓶瓶罐罐一阵剧烈摇晃。
  武翩跹满面怯色,两手紧紧地捉抱住男儿的双臂。
  小玄喘着急扯腰带,陡感头上生痛,却是给一只瓶子砸中了头,瓶子跳起继往下掉,他眼疾手快,顺手接住,刹那愣住。
  手里的瓶子堪堪一握,通体如墨。
  “不会这么巧吧……”小玄把瓶子握在掌心,半天不敢去瞧瓶上的签条。
  武翩跹已鼻息咻咻地纠缠上来,眸中尽是惊心动魄的渴盼。
  “小玄,你做什么!”黎姑姑厉喝,飞步掠至。
  小玄呐呐无言。
  “不要停……”武翩跹颤喘着,小儿女痴缠般捉扯他的衣服。
  “少主,此事万万不可!难道你忘了你绝不可以坏了身子的么?”黎姑姑惊惶道。
  “不要了,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武翩跹醉酒似地闹,见男儿不动,又伸手来勾他的脖子。
  “小玄。”黎姑姑铁青着脸道:“你若坏她身子,便等同坏了大事!”
  小玄心中天人交战。
  “你想要她清醒后恨你么?”黎姑姑盯着他道。
  听到这句,小玄终于缴械,摊开手掌,道:“黎姑姑,你瞧下,这可是我们要找之物?”
  黎姑姑接过一瞧,细看墨瓶上的签条,立时满面惊喜,叫道:“有救了,里边装的就是清风净尘丹!”
  小玄面色灰败。
  黎姑姑从他臂弯里接过武翩跹,抱在怀中,道:“这里没事了,你快回屋去。”
  小玄行尸走肉般往外走。
  “小玄。”黎姑姑叫住他,“今晚之事非同小可,一切所见所闻,绝不可泄露只字!”
  小玄点头,失魂落魄地推门而出。
  路过夜酣香时,帐子里的皇帝犹在独自颠狂,如中梦魇。而红叶立于帐前,没开口,只以双目盯着他,眼神里隐有一种威慑与警告的意味。
  一切分外诡异,小玄心中生凛,但此际更困扰他的是满身的火。
  欲火。
  回到屋中,一眼就看见了趴伏在桌上瞌睡的小桃精。
  小玄怔了怔,即知夭夭等自己等得睡着了,心中感动,过去将她轻轻地抱起,朝床榻走去。
  夭夭朦朦胧胧地睁丝眼儿,甜甜一笑,俏脸儿贴住男儿胸口,又安心地合上了眼。
  小玄走到床前,待要把她放下,谁知女孩却抱紧了他的手臂,似乎舍不得分开,只好跟着窝靠在床边。
  他静静地瞧着甜睡的女孩,之前那亲密亲切的感觉又浮心头,忍不住俯下脸去,在她额头亲了几下,见她眼睫又长又翘,挠得心里生痒,又移过去亲了两口。
  夭夭似觉非觉,眼睫忽闪了两下,嘴角噙着笑意,猫儿似地往男儿怀里蹭了蹭,眼睛依旧闭着。
  此时她身上裹着那条摸得着的彩虹,裸露处有如雪浣霞染,小玄平日便觉迷人,这会瞧在眼里,愈觉诱惑,迟疑了半晌,手指还是悄悄搭上了女孩的削肩,指尖顺着柔美的廓线轻轻描摹。
  小桃精缩了下肩,继续酣睡。
  “怎会如此嫩滑的……”小玄指尖贪恋着,自肩际溜入肩窝,再从肩窝里滑出,停在了小锁骨上。
  他的手指已不敢再往前去,视线却没能管住,顺着锁骨往中间走,滑入了腻白如雪的浅浅谷沟,直至给瑰丽的彩虹拦住。
  “好像在一点一点的加深呢……不会去到里边会是怎样的?”小玄心脏通通地跳,身上越发难受。
  就于此刻,要命的事情发生了,小桃精稍翻了下身,把脸全都埋入了男儿的怀抱里去,然后胸际的彩虹就滑歪了寸许,再然后小玄就瞧见了半圈粉色的晕及半颗红嫩嫩的樱桃。
  小玄赶紧转头,一阵口干舌燥,视线虽已离开,可是那惊鸿一瞥已深深地驻扎于脑海里。
  小桃精依旧美美地睡,身子又拱了拱,与他贴偎得更加紧密。
  “瞧瞧又有何妨?夭夭平日里与我这样亲昵,还说与我从前多好多好,就算知道,也不会太生气吧……”小玄使劲寻找借口。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之时,夭夭忽然动了下,迷迷糊糊就把手往下边摸去。
  直至她的手儿捂上裤裆的刹那,小玄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已勃起,正抵偎着女孩的小腹,难怪感觉那么舒服。
  夭夭咦了一声,惺忪睁眼,手儿又在底下仔细地捏拿了几下,陡然攀着男儿的脖子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醒了?”小玄满面烧热道。
  “小玄是不是想跟夭夭玩游戏?”小桃精欢欢喜喜道。
  “玩游戏?”小玄愣了下,三更半夜玩游戏?
  “唔唔唔!”夭夭连连点头,手儿放开,却是去松了男儿的腰带,然后改从裤腰里钻了进去,无遮无阻地重新握住他。
  小玄美得筋麻骨软,一时搞不清楚当前状况。
  夭夭捉握着指环不拢的巨物,竟然开始缓缓捋套起来,动作即轻又柔,指掌软嫩而灵巧。
  小玄轻轻吸气,恍惚之间,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夭夭笑盈盈地望着他,察觉手中的巨物仍在肿胀,似是十分开心,在床上跪坐起来,认认真真继续为男儿捋套。
  “夭夭,你说的游戏,就是这样子么?”小玄喘了起来。
  “哪止噢,你真的全都忘记了,当初就是小玄教给夭夭的呢。”夭夭咬唇道,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大,每每捋至末端,还特意用掌心裹擦棒头一下。
  “我教你的?”小玄心头跳得厉害。
  “是啊,你还说这游戏是不能跟别人说的。”小桃精想了想道。
  “那……我还教了你什么?”小玄耳根发热。
  “还有好多好多,还有……还有……”小桃精脸上晕了起来,嘴儿忽凑到男儿耳边,小小声道:“还有两个人要紧紧地挨在一起,要脱光光的,然后……一起快快乐乐。”
  “我真教你这些?”小玄心都快蹦出来了。
  夭夭点点头,拇指儿轻捺了下棒头的竖眼。
  小玄闷哼,马眼一张,倏就冒出浆来,黏得女孩指腹一丝滑。
  “这样子摸,也是你教我的。”夭夭接着道。
  “那你……后来就跟我玩这游戏了?”小玄喘息愈来愈急。
  夭夭嗯了一声,眼波如醉。
  小玄心中轰地炸开,一直强抑着的情欲彻底爆发,猛地将女孩一把按倒,飞快地扒下裤子,以膝顶开她双腿,拨开裹绕其间的彩虹,抵住了花底的娇嫩。
  夭夭睁大眼睛,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小玄还从未如此急迫过,不觉心底一阵酥热。
  小玄用力一顶,棒头就挤了进去,才入三分,龟顶便擦刮着了一小片微微凸浮的腻脂。
  女孩娇呀一声,两手紧紧地捉住了男儿的袖管。
  玉杵剖开嫩蚌,徐徐前推,虽已有些湿滑,但是既窄又紧,被箍握得异样爽利。
  夭夭眉心轻蹙,凝紧身子,腰臀迳自微微抬起,迎合男儿。
  小玄艰难前行,骤然一滑,膨巨的龟头挤过了瓶颈,女孩内里的花径中竟然出奇地蓄满了腻滑如蜜的浆汁,他收势不住,几乎尽根而没,棒头直撞在一个软滑无比的小东西上,美得骨头都酥了。
  夭夭悸啼一声,放开袖子,双臂环上了男儿的脖子。
  小玄欲火焚身,摁紧女孩腰胯就抽耸起来。
  夭夭嘤嘤娇哼,她的声音原本就稚嫩甜脆,此时间中多了一丝撩人的媚,更是悦耳销魂。
  小玄一把拨开缠裹在她酥胸上的彩虹,终于瞧清了那里的景致,但见浅雪两丘,虽只柔缓小巧,但胜在奇白异嫩,托着两颗小巧樱桃,宛若雪里红梅,旁边还有数痕极淡的青脉蜿蜒而行,愈显肌肤透明,入眼赏心悦目诱人万分。
  他喘着瞧着,忍不住就俯下头去,一轮吮咂舔舐,将雪顶的梅蒂及旁边的脉痕全都打湿。
  夭夭手抚男儿头发,娇躯扭动,眉梢眼角愈娇愈媚。
  小玄接连深突,频频顶触着那个软软滑滑的小东西,宛如揉不散搅不碎的蛋清,爽美极绝。
  夭夭粉肩紧缩,难耐中竟自举腰臀来迎男儿,不觉妖精本色尽露,娇态毕呈妖娆万千。
  欲焰愈炽愈盛,小玄驰骋渐急,况且女孩的花内满是滑腻腻的蜜浆,就是想慢也慢不下来。
  “小玄!”夭夭突地娇呼,两条粉腿失控地蹬了一下。
  小玄也觉有异,直起身朝下望去,只见肉棒暴涨,通根殷赤,其上怒筋盘错龙蛇舞绕,模样煞是凶狠怪异,登给唬了一下。
  “你又变那样了。”夭夭哆嗦道。
  “怎会变这样的……我以前也会这样子么?”小玄讶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每次都会变这样的……”夭夭声音发颤,身子随着他的抵刺一悸一抖。
  “每次都会?”小玄底头瞧着,见巨棒将脂穴撑得丝隙全无,似要将女孩撑裂,触目惊心。
  “每次。”小桃凝着腰腹,一副憋尿似的难过样子。
  “夭夭,你怎样了?”小玄不安地问。
  “好烫……好胀……好难挨……不过,也很舒服……很……很快乐!”夭夭艰难道,有些词不达意。
  小玄这才放下心来,见杵上那龙蛇般的怒筋紧紧抓搭住花内的嫩物,进出之间,赫然牵扯出几许来,粘粘糯糯粉嫩晶莹,心底有如烈火烹油,两手叉住女孩的腿弯,将两条白雪雪粉嫩嫩的腿儿朝上方压去,把膝紧固在乳旁,一轮大刀阔斧地猛突狠搠。
  这姿势抱不到男儿的脖子,夭夭两手死死捏住床单,身子时僵时酥乍直乍软。
  “喜不喜欢这游戏?”小玄喘道。
  小桃精点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喜欢,只是……只是小玄好久都没找夭夭玩了。”
  “怎不早点告诉我?”小玄继问。
  “我……我以为小玄不爱跟夭夭玩了……我就……”小桃精天真烂漫道,神情没有丁点委屈:“我就自己一个人玩。”
  小玄凝视着她,心底骤然爱煞了这小妖精,抽突之势更狠了几分,硬热的龟头连连去挑花径尽处那个软滑的小东西。
  夭夭登时颤啼起来,花径绞裹得越发紧密,心儿慌慌挨了一阵,突地急急呼道:“我、我要……要那样了!”
  “要哪样?”小玄美不可言,继续长击深抵,肆意挑碾妖精的细嫩花心,正觉有点点变硬,忽见花穴周围急剧鼓涨起来,绷得皮光脂亮。
  夭夭喘得厉害,颤不成声地唤:“要要……要掉出来了!”掉字方才出口,腰儿猛然一弓,自始紧锁的穴口蓦地张开,内里饱蓄的花浆一冲而出,赫如流泉飞瀑,泼洒得男儿腿腹温热黏腻一塌糊涂。
  小玄猝不及防,眼观身受,灵龟大痒会阴胀跳,跟着就要喷泄,不想忽有一道真气自体内深处窜出,于会阴穴转了一周,射意顿阻,却是中了蜮魇引后,控制力紊乱,碧绮绮传授他的九鼎还丹诀感应而生,自锁了元关。
  他浑身难受莫明其妙,心念急御,将锁住元关的真气驱走,这才洋洋洒洒地泄了出来,只是滞了这一瞬,便射得有些不生不死。
  受了玄阳宝精的小桃精却是魂魄俱化,俏靥晕透花房酥坏,娇躯软绵绵地似给抽光了骨头。
  两个人犹连接在一起,还是上下的姿态,额触着额,小玄依然深抵花穴内,夭夭仍旧含裹着他。
  小玄轻吻女孩的唇儿,鼻间芬芳着淡淡地桃花香。
  小桃精水目含情,喜孜孜地噙着笑,整个人宛如雨后娇花,鲜丽妩媚容光焕发。
  “还玩不玩?”小玄意犹未尽。
  “玩!”夭夭即应,眯眼夹了夹花内那依然硬梆梆的宝贝,兴致勃勃道:“以前在大林子里,我们每回都玩好几次呢。”
  “真的?”小玄欢喜道。
  “最多一回有五次,到最后,夭夭都快要化掉了。”女孩在他耳边悄悄道。
  小玄又动了起来,夭夭亦欢然相就。
  因为草草射过一次,小玄欲念稍缓,这回徐徐抽添,用上了暗劲,绷紧的龟棱推开油润的花蜜,极力去刮擦花壁,美美地受用那纷至沓来的娇嫩、柔软与滑腻。
  夭夭咬唇挨着,心底慕恋炽浓,一双俏目湿淋淋地盯着男儿的脸。
  小玄却只顾望着底下,见她蛤口极是嫩薄小巧,不禁越瞧越爱,又将两条粉腿高高推起,一边抽送一边玩看。
  小桃精十分解意,乖乖地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腿儿。
  小玄旧忆被锁,但觉样样新鲜,腾出了手,竟用指尖去逗弄那蛤口上角的小小花蒂。
  这下可苦了女孩,酸痒得眉儿紧蹙,娇声嘤咛。
  小玄戏耍得兴动,见那颗嫩蒂肿胀起来,蠕蠕颤颤地无比诱人,竟拔出玉杵,趴俯下去用嘴吸吮。
  夭夭更是麻痒难挡,倏一下被咂得狠了,两腿突抱住不落了下来,紧紧地夹住了男儿的头。
  小玄眼前忽暗,猛感面上骤热,却是被汁水溅了一脸,急忙推高女孩两腿去看,可惜美景已逝,便要妖精重新抱好腿儿,再次埋首花底。
  夭夭欲逃又恋,娇躯颤个不住,挨不到一小会,突又挣下腿来夹住男儿脑袋。
  小玄急了,瞧瞧裹绕在她身上的彩虹,忽然扯过大段,一圈一圈地将她手臂连同腿弯捆绑在一起,牢牢地打了个结,这才回去吻吮花蒂。
  夭夭着慌地喘着,花底大开,只好尽由男儿索取嬉戏。
  小玄又嫌瞧不清晰,遂将女孩抱起调了个方向,让她腿心对着桌上的灯火,继续狎玩秘处。
  夭夭满脸烧烫浑身发热,她不知伦常从无邪念,非并吃羞,而是男儿那咄咄逼人的侵略之态令她心慌意乱。
  小玄探舌嬉戏,无意间挑起花蒂,竟然有了新的发现,只见蒂下藏着只红嫣嫣的小眼儿,娇娇颤颤地翕动,忍不住用舌尖去点了几下,却是嫩到极点。
  夭夭乃是花妖,一身的香,此处愈加浓郁,醉人魂魄。
  小玄耍得兴起,忽覆唇于小眼之上,重重吮咂。
  “小玄!”夭夭倏地急呼,雪腹收紧,娇躯大悸了一下。
  小玄察觉有异,赶忙把头抬起,这回终于瞧得明明白白,只见一注细细浆汁自紧闭的花缝冲出,竟然射上尺许之高,绮靡极绝奇趣万分。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7:50

(第六回)符力士
  夭夭想要去捂,无奈粉臂给彩虹捆在腿弯里,手去不了腿也放不下。
  此番妙景,与先前的泄身又有不同,小玄瞧得百脉偾张,也不松绑,复又一杵挑了妖精挞伐驰骋,越发恣意狂放。
  夭夭肩胛拱起,凝躯领受,这姿势视线给自己的腿阻住,再也瞧不见男儿的脸,注意力便尽给花底攫去,快美惊涛骇浪般掩来,几要将她吞没。
  “小玄,我看不到你了。”小桃精慌慌娇唤。
  “一会再看。”小玄随口应,心里奇怪,明明感觉到女孩花径之内满是浆液,却不见多少走漏。
  “你老绑我……”夭夭呢喃娇语,既委屈又无奈。
  “我以前也绑你么?”小玄望着花底,终于发现了秘密所在,原来是穴口太小,肉棒太大,一来一去便全都堵死了。
  “自从那次在……在大鼎里玩过后,小玄就喜欢绑人了,在大林子里时常把夭夭绑在……”小桃精还未说完,突然就叫了起来。
  原来小玄找了新的乐趣,在龟头快要退到洞口的时候,刨过一片微微凸浮的腻脂,猛地朝上挑起,果见花缝一绽,蜜浆跟着脱出的龟头直迸出来,犹比先前猛烈几分,喷洒得他胸前腹上一片淋漓。
  夭夭张口结舌,小巧的粉臀高高举起,竟然抬离了床面,阴精险些就要随着花蜜跑将出来。
  房中花香愈浓,小玄神魂颠倒,接下频频使坏,每搠数十枪便要挑开玉穴,耍个花溪飞泉。
  几回过后,两人身上肤发尽湿,屋里满是浓浓花香。
  妖精香魂几化雪躯尽酥,忽感腿弯处一松,手臂终能动弹,却是小玄解开了彩虹,整个人压了上来。
  夭夭赶忙张臂抱住,生怕又不见了男儿。
  “怕不怕我绑你?”小玄徐徐加速,随手又将缠绕女孩乳下的彩虹勒紧几分,但见雪丘成峰,峰际红梅亦愈加精神娇艳。
  妖精点点头,水目迷离,一卷被打湿的发梢贴在嘴角:“可是……只要小玄喜欢,夭夭就喜欢。”
  “那下次,我还要绑你。”小玄喘道,抽送越来越快。
  “嗯。”夭夭昏昏沉沉地点头,只觉男儿频频深刺,棒头接连捣刺到嫩心,力道极蛮极重,仿似就要突破那最娇弱的一点,两只小脚丫儿难耐地在床单上乱蹂乱蹭。
  “要绑成许多许多的样子!”小玄腹肌一凝,腰臀挺摆,猛烈地冲刺起来。
  “嗯。”夭夭颤应,花内急剧酥麻,粉臂使劲抱紧男儿的脖子,两腿却张得很开,生怕碍着男儿丁点。
  小玄却突地把臂一圈,将妖精两条雪腿贴腰夹住,双手抄入她股下,用力捧起两瓣雪臀紧紧地夹裹住飞速出入的铁杵。
  夭夭登时花容失色,吐出舌儿,没了声音。
  静了须臾。
  两人蓦尔一起叫了起来,却是齐齐出了精,麻做一团。
  小玄与夭夭体质殊异皆非凡俗,又彼此喜慕欢悦,这一夜便胜似那小别的夫妻,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翌晨,小玄醒来,想起昨夜诸事,心中疑惑丛生,再又担心师父,一大早便过去仪真宫探望。
  谁知却在仪真宫前给黎姑姑迎住,道:“娘娘有事出宫去了,过几天便会回来,嘱咐你用心修习,切莫荒废近日所学。”见小玄面有忧色,又安慰道:“放心,她没事。”
  小玄无奈,只好继续在太华轩中修习北溟玄数与诛天诀,生怕有负师父期望,丝毫不敢懈怠;除此之外,他便去阿痴的工匠房打下手,耳闻目睹眼观心受,不知不觉对机关术又有许多领悟;而回到屋中,有乖巧甜美的小桃精相伴,毫不寂寞。
  这日,苗小见忽道:“听说皇上命你造机关参加下月十五的仙灵大会,怎么不见动静?”
  小玄这才记起此事,然而心中毫无头绪,便去向阿痴讨教。
  孰料阿痴听见是皇帝之命,立马一口回绝,只说了两个字:“没空。”
  小玄无法,只好自个琢磨,猛然想起那天看到的团扇,记得当中记载着许多甲兵及机关的炼造制造之法,心中一阵兴奋,当即回屋,把团扇从兜元锦的袖兜内取出,默颂禁咒开启细看。
  他躺在床上,枕着夭夭的腿,很快就在扇中找到炼造制造御甲类、机关类怪物的部分,但见什么连环冥灯、开山神弩、狐影、火蜈蚣、轩辕斩、雷牛、梦龙、符力士、百步机丁、霹雳堡垒……一款款光怪陆离匪夷所思,只瞧得眼花缭乱。
  小玄天生就爱机关术,不禁越瞧越兴奋,忽叫道:“好夭夭,我造个有趣的东西给你玩玩要不要?”
  “好啊。”小桃精笑靥如花,也不问是什么。
  “要挑个最最有趣的……”小玄继续寻看,只觉这个不错,那个也很好,正拿不定主意,视线忽给一只圆滚滚的人形怪物吸引住,只见有手无脚,挺着个大肚皮,形若不倒翁,模样十分滑稽可爱,背后有天、地、玄、黄四字符印。
  旁注:符力士,又名炼符玄机。以天地万物为食,炼造八荒六合符录,自生自放奥妙无穷,时有神来之笔。只憾顽性太过变幻莫测,隐有魔化之险。乃吾教教祖无上圣母无意之作,亦为失算之作,但因别有机关以外之妙趣,聊以记之。
  “自生自放……意思是这怪物能自行炼造符录么,天地间竟有这样的东西?
  这个吾教,不知指的是何门派?”小玄悄忖,心中将信将疑,再看图旁小字记载的制作方法及材料的说明,只觉无比奇妙,看到后来,竟然如痴如醉,似中邪一般。
  夭夭察觉,轻声唤道:“小玄,你怎么了?”
  连叫几声,却不见答应,心中吃惊,便去摇男儿肩膀。
  小玄猛然坐起,一掌拍在大腿上,叫道:“就是它了!”
  
  三日后,小玄住处隔壁的屋子里已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工具及材料,在屋子的正中还摆放着一张功能复杂的巨大工匠台,台上立着个由宝瓶竹为主料打造而成的怪物,圆滚滚胖乎乎的甚是滑稽,脑袋上天灵盖处开着个大口,两条手臂尚未安装,正是初具雏形的符力士。
  小玄时而在怪物身上敲敲打打,时而对着云影凝眉苦思,夭夭则一旁端茶递水,偶尔帮他擦擦汗,倒也其乐融融。
  “这家伙看上去简单,摆弄起来怎就这么难……不会是我太笨了吧?”小玄暗自苦恼。
  他之前在迷林中就已钻研过云影当中的机关术,并且在白眉的指点下成功地打造出了魅影;而在巨竹堡的时日虽短,但耳濡目染亲身体会,对机关术的了解与心得,不觉间又有进境;这些天帮阿痴打下手,接触的却是另一门机关妙术的核心之秘,此时于机关术之造诣,已远非在逍遥峰上胡造无敌大将军时的水准。
  但此时依然觉得异样困难。
  殊不知,符力士虽貌不惊人,亦非大型机关,却乃机关术中的异数,内藏莫测玄机,他三天之中便有这个进度,已称得上神速,若是无上圣母此时在旁,势必会吃上一惊。
  “这手臂和肩膀的接口做得和图形并无二致,怎么就安不上去呢?”小玄托着下巴喃喃自语,再次仔细观察两边接口,见其内细轨道道,长短不一,走向各异,隐感机窍便在其中,只是难明所以,目不转睛地盯着思索,不一会便头晕眼花心烦意躁起来。
  “要不先休息一下?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兴许回来就找到办法了。”夭夭瞧出他烦恼,软语相慰。
  小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好夭夭,这东西是为你而造,你先给它起个名字吧。”
  夭夭满面欢喜,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笑咪咪道:“它样子虽然笨笨的,但却让人觉得十分可爱,是个宝贝,我们就唤它大宝如何?”
  “好。”小玄即应,道:“等我把它弄好,设定了禁咒,到时你只需叫声…
  …”
  话未说完,突听碰的一声大响,有人推门进来,却是苗小见。
  小玄怀中骤轻,眼前飘过一股极薄的雾儿,手臂已抱了个空。
  苗小见快步奔到他跟前,一阵东张西望。
  “做什么?”小玄瞪眼问,心里想:“原来夭夭有这本领,回头倒要问问怎么弄的。”
  “适才那妹子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小见叫道。
  “什么妹子?”小玄装蒜。
  “那个挺好看的姑娘,都瞧见你抱她了!”小见道。
  “你眼花了吧?”小玄道。
  “有古怪,莫非你用法术把她藏起来了?快唤出来瞧瞧,莫慌,我不害你。”
  苗小见笑嘻嘻道。
  “不知道你说什么。”小玄死撑不认。
  “行,就不认是吧,下次给我逮着,可就没这般轻易啦。”小见道,只道是他跟哪个小宫女偷偷好上了,也没太过在意,瞧见立在桌上的怪物,便走了过去,好奇道:“这是什么?”
  “明显机关呗。”小玄道。
  “你造的?怎么长得这般丑怪……”小见一脸嫌弃之色,把大宝扳斜身子,对着天灵盖处的大口子往里瞧。
  小玄无语,不知该作何表情。
  “怎么不安上去?”小见拿起一条机关手臂瞧了瞧,又道:“你这怪物是要参加仙灵大会的对吧,跟你说,昨日我随小顺子上迎圣台了,终于看见神仙们的宝贝哩,真真吓死人!”
  “瞧见啥了?”小玄问。
  “一条老长老长的蜈蚣,好几丈长,长着数百只脚,口中还喷着绿色的烟!”
  苗小见张开双臂比划着。
  小玄微微皱眉。
  “还有一只大大大的怪兽,长得像虎,但是比老虎要大上好多,模样恶得要死!”苗小见举着机关手臂继续比划。
  “是狴犴吧。”小玄淡淡道,终于按不住道:“你别拿那东西乱挥乱晃!”
  “一条破手臂,有甚好宝贝的!”小见道,满不在乎地将机关手臂一扔,抛在大宝头顶的大口子里,猛听咔嚓声大响,机关手臂一节节迅速地短了下去。
  旁边两人呆了呆,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过呼吸之间,机关手臂便全部消失在大口子当中,大宝天灵处刷过一片挡板,自行关闭了开口。
  “它……它怎么把自己的手臂吃掉了?”苗小见叫道。
  那条机关手臂乃宝瓶竹所制,坚硬之度更胜金铁,可是眼下,竟被大宝啃甘蔗般“吃”了下去。
  小玄目瞪口呆。
  大宝突然一蹦而起,从工具床上跳了下来。
  小玄急掠过去,探臂捉拿,岂知大宝朝旁一蹦,跳出数尺之外。
  “哪里跑!”苗小见跟着扑了过去,忽见怪物大肚皮上开出条细长口子,赫是吐出道符来,那符化做一抹青气,眨眼便绕上了他的脚,倏地就变成了根麻绳粗细的藤蔓。
  苗小见只觉脚上一紧,平衡顿失,卟通一声摔了个大跟斗。
  “木遁系的蟒藤术!”小玄立时认了出来。
  大宝一蹦一蹦地往门口跳。
  “以天地万物为食,炼造八荒六合符录。”小玄心底蓦尔浮现出这一行字来,不禁又惊又喜,果真如此!
  “它想逃!”苗小见大叫。
  小玄飞步追去。
  苗小见用力撕扯缠绕在脚踝上的藤蔓,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咕碌爬起奋力直追。
  两人一怪奔出屋外,大宝在前边一蹦一蹦地跳,小玄同小见在后面奔掠急追。
  “禁咒!禁咒!快用禁咒拘它!”苗小见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还没设定!”小玄没好气地应,心中甚恼,只是无暇怪他。
  大宝虽然没腿,但却速度极快,而且异样灵活,忽东忽西地乱蹦乱跳,转眼就逃出了太华轩。
  小玄连提真气,紧追不舍。
  忽见又有道符自大宝胸口飞出,呼啸一声,身底如生风云,蹦得愈高愈快。
  “疾风术!这家伙竟会用符给自个加持辅佐类法术!”小玄心中震撼,眼前的怪物已完全颠覆了他对机关的概念。
  两个速度极快,须臾又奔出了仪真宫,苗小见修为甚浅,已给拉开一段距离。
  两人一怪高高低低地你追我赶,大宝腹内消耗完了“吃掉”的那条机关手臂,奔速陡然减缓。
  小玄的真气却是愈用愈畅,脚下如飞,迅速逼近。
  前边忽然出现了道长长围墙,皆由紫脂泥就,大宝一跃而入。
  小玄未及多想,也紧随着飞过墙头,骤然满目灿烂,千花万蕊焕彩蒸霞跃入眼中,却是个栽满桃树的大花园。
  大宝奔速越来越慢,蹦跳的高度也越来越低。
  “没力气了吧,瞧你往哪跑!”小玄笑道,足下加了把劲,已距大宝数步之遥,就在这时,猛然掠见假山前聚着数人,有的在荡秋千,有的斗花草,皆云鬓霓裳,都是女子。
  大宝蹦蹦跳跳地逃了过去,小玄眼见就要赶上,只好硬着头皮追过去。
  那几个女子吃了一惊,有的还叫了起来,待瞧清是一个圆滚滚大肚皮不倒翁似的怪东西,不觉又诧讶又好笑。
  小玄忙中一瞥,原来是几个嫔妃与宫婢,顾不得解释,乃继捉捕大宝。
  大宝已近力竭,然却似有心智般东躲西藏,竟然狡猾地绕着几个美人转。
  小玄顿时束手缚脚,生怕冲撞到她们。
  这时几个美人均瞧见了小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相视一眼。
  “这是什么怪物?怎么没手没脚的?”
  “好像是个不倒翁嘞,可是……怎么会蹦来跳去?”
  “好顽皮哩,这坏蛋竟然拿我们当挡箭牌!”
  “听闻皇上要在迎圣台举办仙灵大会,有许多神仙在迷楼上忙着炼造宝贝,莫非这怪物也是其中之一?”
  几个美人叽叽喳喳地议论。
  苗小见终于赶到,瞧见眼前情形,登时慌得立马扑跪地上,磕头叫道:“奴婢该死,惊扰了三位娘娘!”
  “苗小见,这是怎么回事?”为首一个紫裳妃子问。
  苗小见忙答:“禀奏糖妃娘娘,奴婢等为追赶一走失之物,奔得慌急,不意误闯红雨苑,还望娘娘恕罪。”
  旁边一个青裳美人指着小玄道:“这人是谁?”
  苗小见道:“回罗才人,他叫崔小玄,乃是迷妃娘娘的门下,近日方才离山入宫,皇上敕封少匠卿,命他打造机关,以备参加下月的仙灵大会。”
  另一边的黄裳美人问:“那怪物便是要参加仙灵大会的机关么?”
  “回龚才人,正是。”苗小见应道。
  “好生丑怪,这样的怪物能比得过人家么?”龚才人嫌弃道,旁边几个小宫女都笑出声来。
  “我倒觉得挺可爱的,你们看它没手没脚的,却能跑得这样快,比人都机灵。”
  罗才人道。
  “既是迷妃的徒儿,那便是仙家弟子了。”糖妃却在瞧小玄,道:“难怪瞧上去神清气爽的,果真与俗人有些不同哩。”
  几双妙目都聚在小玄身上。
  苗小见察言观色,心中暗暗奇怪:“小玄哥这等唐突,几位娘娘竟似乎没怎么生气哩……”
  小玄犹在捉拿大宝,几次触着了身子,却给滑开逃脱。
  “姐姐,不如我们去帮忙捉拿这个怪物可好?”龚才人忽然提议。
  “好啊好啊!一定有趣得紧!”罗才人即时附合。
  糖妃沉吟。
  罗、龚二才人都望着她。
  糖妃蓦尔展颜一笑,卷起袖子:“好,我们上!”
  三个美人在宫里早就闲得慌,这会找到新奇乐子,即时围上前去,嘻嘻哈哈地一块捉拿大宝。
  “小心!娘娘们看着即可。”小玄叫道,不由冷汗直冒,生怕这些花娇柳弱的美人给大宝撞着一下,便要倒地不起。
  但几个美人哪里肯听,这个拦,那个扑,只耍得欢声笑语兴高采烈。
  旁边的小宫女们也按捺不住,纷纷跟着上前围堵。
  这时几个内侍闻声赶至,见状皆俱愣住,待问明情况,便站在一旁呵呵地笑。
  小见跪在地上,目瞪口呆。
  “啊哟!”糖妃脚下突地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小玄恰在旁边,急忙一臂兜住,鼻间香风骤浓,美人已软软地跌入怀中,嫩滑的脸蛋贴上了他的胸口。
  “娘娘!”几个小宫女慌忙朝这边跑过来。
  一股细腻的甜香自怀中蒸起,小玄神魂蓦荡,耳朵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心跳道:“她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你抱哪里呢?”糖妃悄声娇嗔,瞪了他一眼。
  小玄一时没反应过来,蓦地臂上辣痛,却是糖妃在衣袖底下悄悄掐了他一把,猛然惊觉虎口所触绵软,却是扶在美人的乳下,慌要放开,糖妃已推开他起身离去,笑嘻嘻地继续去追逐大宝。
  “瞧见了。”一个声音从旁响起,龚才人蝶儿似地从他身边翩跹而过。
  小玄冷汗涔涔,立在原地,不敢再动。
  众美人玩得高兴,一个个奔得娇喘吁吁,然却连大宝的边都没触着。
  “不捉了,你们都瞧我的!”糖妃忽然叫道。
  众美人便收住脚步,全都停了下来。
  大宝趁机一窜,朝远处蹦去。
  只见糖妃口中念念有词,忽自袖口内飞出一条墨色绫带,风驰电掣地追上了大宝,霎时捆了个结结实实。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8:03

(第七回)别有洞天
  众美人与几个内侍全都拍手叫好。
  “娘娘使仙术了!”有个宫女叫道。
  小玄也悄自喝了个彩,心道:“好漂亮的法宝,原来这娘娘也是修炼中人!”
  糖妃抬手一招,那条墨色绫带便将动弹不得的大宝拖了回来,带子的一端长眼般落入她手中。
  众美人纷纷围上前去,好奇地盯着大宝,这个摸一摸,那个敲一敲。
  大宝默不作声地躺在脂粉丛中,倒也艳福无双。小玄却不敢过去,远远地叩了个头,朗声道:“这机关下月要参加仙灵大会,还请各位娘娘赐还于我。”
  糖妃转头瞧瞧他,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苗小见捏了把汗。
  小玄怔怔地望着她。
  糖妃目不稍瞬,直走到与他一步之距方才停住,道:“你的怪物到处乱跑,惊吓着本宫了,你说怎么办吧。”
  小玄初到宫中,既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道:“都怪我没有看管好它,请娘娘恕罪。”
  “嗯,既然你疏于看管,那本宫就代替你管教,这怪物……”糖妃不紧不慢道,“我没收了。”
  小玄愣住。
  后边几个美人皆掩嘴笑朝这边笑。
  “没听懂么,这坏蛋我要捉回去关上几天。”美人娇滴滴道。
  “这……”小玄着忙道:“还请娘娘从轻发落,在下今后定不再犯。”
  苗小见一旁暗暗着急,心道:“这乡下来的家伙好不知规矩,竟然敢在娘娘面前自称在下!”
  “你在同本宫讨价还价?”糖妃盯着小玄的眼睛。
  这糖妃原本就生得十分美貌,肤色又极其的白,此际额头微汗,脸上红扑扑的,愈发娇艳可人。
  小玄呆了一瞬,不敢再瞧,忙又低下头去,道:“下月的大会日渐临近,只怕耽搁不得。”
  “你若真急着要拿回去……”糖妃眼波一转,忽将声音压到最低,“今晚便来这里等着。”
  小玄一呆,待要问明,已见糖妃转身走回去了。
  唯余一缕甜香在鼻间。
  
  “糖妃娘娘适才跟你说什么?”苗小见问。
  “没说啥。”小玄心事重重。
  两人从红雨苑出来,走的是大门,绕了一大圈才遥遥看见仪真宫。
  “肯定有,我都隐约听见了。”苗小见道。
  “她们都是嫔妃么,身上怎么会有法宝?”小玄反问。
  “青衣那个是罗才人,褒国公罗子顼的孙女,去年底才入宫的。黄衣那个是龚才人,乃将作大匠龚世弘的女儿,也是去年进宫的。”苗小见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下大腿,叫道:“对了,龚世弘就是将作监的老大,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你日后的顶头上司,所以,这个龚才人你可千万别罪啦!”
  小玄哦了一声。
  “她们两个都不是修炼中人。”苗小见停了下,接道:“但收了你机关的那个糖妃娘娘,可就大有来头了,她乃皇朝当今四大梁柱之一的骠骑大将军唐凤山之女,入宫之后,极得皇上恩宠,接连晋封,今已为淑妃,因姓唐,又爱甜,皇上赐了个糖字,是以宫里都称其为糖妃。”
  “还因为她身上的气味是甜的……”小玄心道,原来是此糖非彼唐,又问:“可是她的法宝却是从哪来的?”
  “想必是家传的。”小见道:“皇朝四大梁柱皆拜异人为师,朝中上下都说唐大将军胸藏韬略包罗天地,有那撒豆成兵移山倒海之术,神兵法宝肯定不少,给他女儿三、五件也不稀奇。”
  “皇朝四大梁柱?除了这个骠骑大将军殷凤山,另外三个又是谁?”小玄好奇地问。
  “卫国公扈鉴堂,奉天候程兆琦。”说了这两个,苗小见忽把声音压得极低道:“还有一个是镇西候南宫阳,现在反了,正在云州作乱。”
  “奉天候……奉天候……”小玄喃喃念道。
  “奉天候怎么了?”小见问。
  “不晓得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小玄凝眉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奉天候之名,当今谁人不知!”苗小见哂道。
  小玄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夜凉似水,花色如墨,树、假山及远处的亭台楼阁皆余轮廓。
  月色下的红雨苑与白天截然不同,灿烂的繁艳已经悄然隐去,换做了一种醉人的清幽。
  红雨苑与仪真宫相邻,小玄于僻处翻墙而入,来到假山旁的秋千前。
  此时苑中格外寂静,诺大的园子里竟然再无别人。
  “不知那糖妃娘娘几时会来?哎,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来呢……万一来了,两个人在这里见面又算什么呢……”小玄心中七上八下,越想越觉得荒唐。
  忽闻远处一阵脚步声,他转头望去,见有行灯笼朝这边过来,赶忙闪身隐入一块假山石后。
  待灯笼行近,小玄这才看清,原来是一队巡夜的禁卫,但见身披金黄盔甲,手执长铖,腰悬宝刀,极是威武。
  自从上了迷楼,他便一直待在仪真宫内,这还是他头一次遇见宫中的地面禁卫,见他们腰畔的配刀弯得奇特,形若巨牙,心忖:“敢情这便是师父所说的龙牙卫?”
  小玄静静的立着,人与周遭仿佛与溶为一体。
  龙牙卫静默无声地穿过园子,整支队伍消失在石径拐弯处。
  小玄抬头看看月色,深深地呼吸,心中甚是舒畅:“夭夭身上便是这种香哩……此处种了好多桃树,回头带她过来玩玩,多半会喜欢的。”
  远处又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小玄凝目望去,隐约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心中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来人渐渐走近,直到秋千前方才停下,朝周围张望,果是糖妃,手里提着只灯笼,灯笼外用条暗色纱子围着,只能透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小玄忙从假山石后出来,走到她跟前叩了个首,唤声娘娘。
  “你来多久了?”糖妃笑盈盈地瞧他。
  “稍早片刻。”小玄答,接道:“在下已经来了,还求娘娘将机关放还。”
  “有那么急嘛。”糖妃微蹙了下眉,道:“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儿。”
  “这……”小玄隐觉不妥。
  “你瞧今晚的月色多好。”糖妃微笑道:“我平日里晚上不敢一个人出来,也没人肯陪我,难得你来了,便陪我走走呗,玩赏下这夜晚的景致。”
  “这……”小玄愈觉不妥。
  “走呀。”糖妃伸出手,竟然牵住了他的手腕。
  小玄腕际一软,心中蓦荡,不由慌了起来。
  他虽然久在山中,对红尘俗世所知甚少,但也晓得如此大大不妥,眼前女人乃是当今天子的妃子,叫人知去,怕是要掉脑袋的。
  “你怕给人瞧见是么?”糖妃悄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提起灯笼,运了口真气轻轻吹入,光亮顿逝,四下陷入昏暗之中。
  又是那股细腻的甜香袭来,小玄心魂一酥,美人已挨上了他的臂膀。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糖妃道。
  “什么地方?”小玄魂不守舍地问。
  “人家也不太清楚呢,去到那里你便知了,总之是个好地方。”糖妃搂着他的手臂往一个方向走,离开了石径,行入花木深处。
  “娘娘……”小玄还是忍不住要问。
  “别叫这个了。”糖妃打断道,“人家有个乳名,叫糖糖,家里人都这么叫,我许你也这样叫。”
  “糖……糖糖?”小玄复念了下,只觉这名字十分亲切可人,一时竟忘了要问什么。
  “嗯,以后没别人时,你就这样叫我。”糖妃道。
  以后?以后还会见着么?小玄心脏轻跳,悄悄吸了口气,好甜,这味道真是会叫人上瘾的。
  忽然间就觉得眼前情景似曾相识,依稀某个夜晚,有个女人也是这般领着他往什么地方走,周遭似乎也有海一样的桃花。
  “那女人是谁?”小玄拚命回忆。
  “迷楼上的美景还是蛮多的,看都看不完,而且夜晚和白天的景致迥然不同,等会你瞧见那里,便知今晚不虚此行啦。”糖妃道,眼角睨睨身边的男儿,忽又说:“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爱说话吗?”
  “那个……”小玄回过神来,没话找话说:“迷楼上的亭台楼阁这样多,不知统共有多少房屋?”
  “这个你还真问对人了!前阵子我曾特意问过龚世弘,而且仔仔细细地记下来了。”糖妃笑咪咪道。
  “只怕要好几百间吧?”小玄道。
  “听好了。”糖妃掰着葱指数道:“先说亭台楼阁,共有亭七十二座,台四十九座,楼九十九座,阁八十一座;再说渠池山桥,有河渠二百零一条,池潭三十六个,假山五十六座,大小桥二百七三座;其间还有许多曲槛游廊,皆婉转相接,高低互通,统共合成九殿二十一宫六十三苑院,至于房间屋舍,那是谁也数不清的。”
  小玄张口结舌,好一会方道:“这样多的地方,只怕一个不小心便要走丢了。”
  “正是如此,当日商议名字之时,群臣众说不一,有人叹,此楼便是神仙来游,也当自迷,于是万岁最终定下了迷楼这名字。”糖妃道。
  “迷楼如此雄伟,工程必定十分浩大,不知当初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小玄叹道。
  糖妃即时嘘了一声,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道:“不许说这个。”
  小玄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心紧蹙。
  “到了,瞧!”糖妃朝前一指,停住了脚步。
  小玄举目望去,见前方立着一座高大假山,正面崖壁陡峭,其上藤萝遍垂,在藤萝中间生着道裂罅,有条小溪自内向外蜿蜒流出。
  他瞧不出哪里稀罕,只好胡乱道:“这山叠得甚奇,只怕工夫不小。”
  糖妃摇头:“不是说这个,你瞧那道裂缝。”
  小玄望了望那裂罅,见月光也照不到里边,极是幽邃,问道:“裂缝里有什么?”
  “我带你进去瞧。”糖妃道,忽蹲下身去,竟将脚上的一对金缕鞋脱了下来,又直起身将裙角扎在腰里,露出一双白得晃眼的小腿及晶莹似玉的足儿来。
  小玄愣住。
  “你把靴子也脱了,我们淌水进去。”糖妃道。
  这还是一个妃子的样子么?小玄没反应过来。
  “快呀,这水好清凉的。”美人催促道。
  小玄见她脸上带着丝雀跃,似乎觉得十分好玩,一时也起了顽心,当即跟着脱掉靴子。
  糖妃一手拎起鞋,率先踏入溪中。
  “小心。”小玄轻唤。
  “没事,这水很浅,你仔细瞧水里,是不是有些大卵子石,你踏在上面跟着走就是。”糖妃边走边说。
  小玄提靴跟在后面,眼睛不觉落在她那双线条极美的小腿之上,此际浸了水,直如细瓷脂玉,无比的腻白嫩滑。
  “快瞧,那边有条好漂亮的鱼儿!”糖妃指着水里叫。
  小玄正要望去,倏听美人惊呼一声,却是顾着说话,脚下踩偏了,身子晃了晃,就要跌落水里去。小玄不及多想,真气瞬提急飞过去,一臂勾揽住其腰,施展陆地腾飞术贴着水面掠入裂罅之内。
  昏暗中两条软臂抱紧了脖子,一张嫩脸贴入怀中,有人心口剧跳。
  眼前终于出现了亮光,小玄掠过环绕的水面,落在一片绿草如茵的陆地上,望着前方,满面讶色。
  原来裂罅当中别有洞天,在山石围裹成的巨大空间里,有一个小潭,在潭水环绕的中心有块小洲,在小洲的中央立着棵大树,枝叶茂盛,其枝干莹莹生辉,宛若明玉。
  小玄一眼就已认出,此树和太华轩中的那株采华神木是同一类,只不过稍稍小了数围。
  奇的是在树的正顶端,山壁开着个天窗似的大圆洞,举目望去,便是平滑如缎的墨蓝夜空,点缀着几颗明净的星子。
  同样的树,在不同的环境当中,便有了完全不同的韵味。
  “是不是好美?”糖妃轻轻道,依旧腻在他的怀中。
  小玄深深呼吸,这里的空气同太华轩一样美味,不同的是少了点清凉,多了些温润,令人心宁神静。
  “我就知道,这里的夜晚肯定会更美。”糖妃叹息道,仰面望向山壁环绕的夜空,粉臂攀着男儿的脖子,依然没有下来的意思。
  “你怎知道这个地方的?”小玄问,心里思忖,此处怎么也会有株采华神木?
  “前几日,我和龚才人在桃林里迷了路,就走了这里来了,在外边瞧见了那道的缝隙,心里奇怪,见溪水既清又浅,底下还有大石卵垫脚,便寻了进来,一瞧之下便爱煞了这里。”糖妃呢喃接道,“你看,这树是会发光的,当时心里边就想,待到夜晚,多半会更美丽,因此今晚才要你陪我一起来瞧,果然如此!”
  小玄猛然醒省,忙将她轻轻放下。
  糖妃笑道:“你身法不错哟,好俊的陆地腾飞术。”
  “娘娘过奖。”小玄忙道,说完就见美人皱起了眉头,只好改口道:“糖…
  …糖糖。”
  糖妃笑逐颜开,清清楚楚地嗯了一声。
  “糖糖,你也炼气修行吗?”小玄问,这么一唤,顿觉两人距离拉近了许多。
  “只学了个皮毛,我还在家时,爹爹逼我修炼过几年,说若是不炼点灵力真气,就连法宝都耍不动哩。”糖妃道。
  “你捉我机关的那绫子好生厉害,敢情是家里的法宝么?”小玄继问。
  “那绫子唤做夜魅,是我十岁之时爹爹送的防身宝贝,可是大有来历的,莫说你那傻乎乎的机关,便是换做条张牙舞爪的恶龙,它也能擒得住!”糖妃言笑晏晏。
  “这等厉害!”小玄见气氛不错,赶忙央道:“糖糖,你把机关还给我吧,日期紧迫,委实耽搁不得。”
  “别急,会还给你的。”糖妃忽然牵住他的手,另一手拎着鞋朝树下走去。
  两人来到树下,只感灵力吐溢,愈觉心舒神怡。小玄已在太华轩中待了近月,感觉两处甚不相同,正暗暗奇怪,已被糖妃轻轻推倒。
  “躺下来,这里的草好软,我们歇会儿,好好欣赏这里的美景。”糖妃轻声道。
  “都是采华神木,为何在不同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就这般不一样呢……”小玄躺在草地上思索。
  “小玄。”糖妃轻唤。
  “嗯?”小玄枕着臂懒洋洋地应,愈来愈觉此处十分舒适。
  “喜不喜欢这里?”糖妃问。
  “喜欢啊。”小玄应。
  “那……以后还陪我来这儿好不好?”糖妃侧过身,撑着下巴瞧他。
  “啊?”
  “好不好嘛?”女人的声音里带了点娇意。
  小玄不语,心里想:“你可是皇妃啊,今日已属不该,又岂可一而再,再而三?”
  “到底好不好嘛?”糖妃追问。
  小玄无言,实在狠不下心一口回绝。
  “你若不肯,那便没什么人陪我了,这宫里好像挺热闹,可是一个个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勾心斗角的,没一个可知心的。”糖妃声音里带着哽咽。
  小玄心中一软,终道:“好吧,你若想说话,我陪你便是。”
  “小玄,你真好!”皇妃忽一起身,趴到了他胸口上。
  小玄唬了一跳,手臂从脑后抽出,却不敢碰着身上的女人。
  “小玄……我喜欢你。”糖妃在胸口凝望着他。
  小玄心脏剧跳。
  “知道么,自打今天第一眼瞧见你,人家就喜欢上了,好喜欢好喜欢,心里边跳得好厉害,可是又不敢叫别人看出来。”糖妃低低诉说。
  小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你离去这几个时辰里,人家一直都在想你,好想好想。”糖妃直言道。
  “可是……”小玄呐呐道,不安中倒有三分欢喜。
  “可是什么?你嫌弃我……是吗?”女人凝视着他的眼睛,又道:“嫌弃人家已经入椒房是吗?”
  “不是不是。”小玄不知该怎么说。
  “亲我。”糖妃眼波似醉,朱唇水润,缓缓地俯下脸。
  小玄吞吞口水,心中天人交战。
  此时的他气血方刚,况且面对的又是一个媚之入骨的女人。
  四瓣嘴唇终于触着,轻轻地摩挲着,直至完全粘合在一起。
  水唇悄启,女人的香舌率先游了过来,诱惑着,挑逗着,最后把男儿勾引了回去。
  小玄神魂颠倒,这条舌儿可比夭夭要命得多,在底下,还有一条软软的腿开始在他裆间似有若无地厮磨。
  “你以后都陪我,人家就会让你很快乐很快乐的。”皇妃微微喘息,一只手慢慢地往下寻去。
  小玄蓦地睁大眼睛,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皇妃娇媚地望着他,一边香肩依然在动。
  小玄喘息起来。
  “咦……这么……”皇妃似乎有些意外,美目眯起,雪靥生晕。
  小玄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
  “想不想……要我?”皇妃噙咬着他的耳廓悄语,气息甜烫,眼中眸底尽是诱惑。
  小玄突地坐起,面现警惕之色。
  皇妃仍犹未觉,只道男儿想要自己,勾住他的脖子就往后倒。
  小玄却一把将她抱回怀里,贴着她耳心悄声道:“有人来。”
  糖妃一惊,小玄已揽着她的腰飞上树冠,躲入茂密的枝叶丛中。
  小玄心知,此时此刻,不管来的是谁,只要看见皇妃和他在一起,都将是灭顶之灾。
  糖妃惊慌地指了下放在树旁的鞋和靴,小玄即时会意,一条赤鞭自袖中电掠而出,将鞋和靴卷了上去。
  两人屏息静气,只听一下下轻响自洞口传来,声音越来越近,一个秀逸的身影出现在小溪的水面之上。
  那人背负着手,一步步缓缓行来,靴子赫是踏在水面,然却丁点未陷,如同行走于陆地。
  小玄与糖妃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去,就瞧见了那人的脸,确切地说是一张面具:覆及鼻梁,双开眼洞,额顶竖着七根形貌不一的弯角。
  皇帝!
  小玄险些失声,糖妃则几要晕去。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8:21

(第八回)化麟
  “难道之前被人瞧见了,皇帝得讯后追踪过来的?”小玄心念电转,察觉紧挨着自己的女人在微微发抖,心中大怜,便环臂将她围在怀中。
  糖妃终于缓过些许,脸埋在男儿胸口,娇躯紧紧地往他怀里挤。
  皇帝踏上了小洲,静静的立在采华神木之前,仰首望着圆洞框住的那块夜空。
  躲藏树冠中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盼能挨多一刻便算一刻。
  皇帝许久未动,整个人仿佛已凝固成石像。
  “看样子,他并未发现这里躲藏着人,再者若是要来捉拿我们,身为天子又岂会独自前来……难道他来此另有目的?”小玄心忖。
  其实极其侥幸。皇帝的修为远在两人之上,只因小玄身上穿着具有绝顶隐藏气息之功的兜元锦,而糖妃则是因为给小玄围在怀中,气息给兜元锦阻去了大半,再加上采华神木在不断地喷吐出浓郁的灵气精华,又遮掩去了许多,这才未被发现。
  “他到底在等待什么?”小玄心中惶惶,突然莫明一悸,骤见洞中赤光大盛,鼻间嗅到了一股令人恶心的血腥气味。
  糖妃亦有所感,双臂死死地楼抱着他,连眼睛都不敢再睁开。
  就于此刻,小玄从枝叶的缝隙间瞧见一抹无比浓稠的血流从上方蜿蜒而下,巨蟒似地在半空扭转了几圈,这才徐徐落地。
  眼前的景像诡怖万分,小玄睁大了眼睛,旋见血流于地面堆叠收聚,渐渐凝构成人形,最终幻化成一个身穿朱袍肌肤血赤的虬髯老者。
  虬髯老者略打了个稽首,沉声道:“少主召唤本座何事?”
  “不敢惊动血尊大人。”皇帝顿了一下,道:“圣皇他老人家近日可有消息?”
  “这家伙叫做血尊?果然人如其名,适才所见,好像真是由一大股脓血所化。”
  小玄一阵反胃,又忖:“圣皇是谁……难不成是皇帝他爹太上皇?”
  “没有消息。”血尊答得简单明了。
  “没有?”皇帝的语气似乎有些烦躁,“他老人家不是复元甚速,就要出关了么?”
  血尊沉吟道:“或许正是到了紧要关头,吾皇须得心无旁鹜,因此这数月来才完全得不到消息。”
  皇帝开始走动,来回踱步。
  “少主稍安勿躁。”血尊盯着他,缓缓道:“如非有了迷楼,只怕圣皇尚需千余载方能复元,如今不过再候些时日,或许便会有好消息了。”
  “迷楼的确是帮了大忙,但亦正因迷楼,各界都盯住了这里,朕怕夜长梦多!”
  皇帝道。
  “这个无需多虑,圣鳌已鸣三载,各处亦有种种险恶之兆,天地或有大劫将至,诸界圣尊皆退隐暗处静待其变,眼下应无人胆敢大动干戈。”血尊道。
  “朕已得到消息,妖界、海界、截教、玄教、天道阁及辟邪宫近日皆在调兵遣将,有的甚至已经潜入玉京,天界、昆仑与西方亦虎视眈眈,而云州还有个南宫阳在闹,程兆琦始终拿他不下!”皇帝道。
  “吾圣宗于此经营已久,防备周全。”血尊冷冷道:“各界大尊皆不敢亲至,那些虾兵蟹将,来了也只有送死的份,少主何惧之有?”
  “千里之堤,亦可溃于蚁穴。南宫阳的地盘越来越大,更屡派刺客谋我,不解决掉他,朕彻夜难眠!”皇帝寒声道,不觉间一手捂住了腹部。
  “南宫阳应该是投靠了绛夕那贱人,程兆琦奈何不了他,亦不足为奇。”血尊停了下,道:“这一切,待到吾皇出关,皆可迎刃而解。”
  皇帝似仍焦虑,踱步愈急。
  血尊想了想,沉声道:“不过,眼下倒有一人,少主须得仔细提防。”
  “谁?”皇帝问。
  “授意少主筑造这迷楼之人。”血尊道。
  小玄心头一跳:“这不是在说师父么?”
  “她?”皇帝停住脚步,“提防她做什么?”
  “我总觉得这女人另有所图。”血尊森然道。
  “适才血尊大人还说,若不是有了这迷楼,圣皇怕是尚需千余年方能复元。”
  皇帝瞪眼道:“而朕,若非得迷妃指点,建造了这座迷楼,盗来天地一十九灵脉的精华,莫说突破至灭天鉴的第五层,便是旧日的伤只怕也缓不过来。”
  “可是这女人来路不明,教人始终勘之不破。”血尊却道。
  皇帝微微一笑:“血尊大人无须多虑,朕已得到可靠的消息,她应该就是叛出玄教的武三绝,迷楼暗合的大阵便是她从玄教盗出的先天无极阵,至于什么天妃谪世,朕信才怪!”
  “武三绝……玄教……先天无极阵……”小玄只听得疑窦丛生,一个个名字明明甚是熟悉,然却云遮雾绕始终模糊不清。
  血尊却摇了摇头,道:“虽然这已令人吃惊,但是恐怕非止如此。”
  “至少朕能肯定的是,她已同玄教彻底决裂了。”皇帝沉吟道,“另外,数月前南宫阳请动了冥咒世尊,入宫行刺,破去了天机岛伏于朕影子里的六只魅影,凶险之际,若不是她及时出手相救,只怕朕就非止于受伤了,可谓莫大功劳!”
  “正是因为那次,本座才开始怀疑这个女人。”血尊冷冷一笑,“她那次出手虽然犀利,但本座依然瞧出她在极力掩藏实力。”
  小玄心道:“这老头不是好人,总是怀疑我师父!”
  “掩藏实力?”皇帝诧讶道。
  “她的真正实力,应是高得惊人。”血尊道。
  “玄教高者如云,迷妃能脱颖而出,冠以三绝之号,自是非凡。”皇帝微笑道。
  血尊摇了下头,眯眼道:“那女人的修为,绝非眼前所见,只怕……”
  皇帝静静地等着。
  血尊依旧沉吟,好一会方道:“只怕已臻大罗之境。”
  皇帝身躯一震。
  小玄更是大讶,在他的意识里,大罗之境是任何修炼之人皆遥不可及的。
  皇帝蓦尔哈哈大笑:“这怎么可能!”
  血尊冷冷地望着他。
  皇帝道:“如果已登大罗之境,她何须拜入玄教门下?重元老儿又岂敢收她为徒?”
  血尊淡淡道:“少主只查出她是武三绝,但那女人最初未必出自玄教。”
  皇帝道:“那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啥?”
  “本座怀疑她潜入玄教,只是另有图谋,譬如……”血尊一字一句道:“盗取先天无极阵。”
  洞中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皇帝方才开口:“先天无极阵乃由先天无极诀演化而生,内藏无尽变化无穷奥妙,更能盗取天地精华,虽嫌霸道,却令诸界垂涎已久,的确值得一盗。”
  血尊沉思道:“而她在修得先天无极阵之后,之所以又来寻找陛下,依本座推断,要么是因为她无力筑造这么浩大的阵式,要么是想要获得强大的庇护以躲避玄教的诛剿,又或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总之,最后她如愿以偿,倚仗少主集天下之力,筑成了这座迷楼,并且安安稳稳地躲在此处修炼。”
  “即便如此,我们却是获益更大,圣皇因此提前千载出关!”皇帝道,指了下自己脸,继道:“而朕,再无需全靠这张可笑的赝品来压制旧伤,并且一举突破了多年未克的灭天鉴第五重天!”
  “少主攻克难关着实可贺。”血尊顿了下道:“可是那女人长居少主之侧,修为又深不可测,在未弄清楚其真实目的之时,便不得不防!”
  皇帝倏地挥手:“不可能,迷妃绝不可能修至大罗之境!虽然她于太华轩中修炼,对应的灵脉乃是天界之太华,最能提升真气与灵力,即便如此,朕仍不信她已登大罗之境!”
  小玄此时终能确定,他们口中的“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师父武翩跹。
  皇帝又摇了摇头:“大罗之境玄奥无极,岂是依靠汲取几道灵脉便能修得的!
  倘能如此,朕降世之前曾苦守太华千载,早就登得大罗之境了。”
  血尊缓缓道:“当日她对冥咒世尊出手之时,尽管极力掩饰,但仍没有逃过本座双眼,本座感应到那一丝泄露出来的气息,强大得令人战栗,只有圣皇曾与吾这种感觉。”
  皇帝道:“可是这天地之中,又有几个能臻大罗之境!而那寥寥无几的存在,又岂有昧昧无闻之辈。”
  “的确不多。”血尊道:“但只是吾等知道的不多。天地广大无俦,又有谁能穷尽。譬如,焚虚若不是踏足中土,出手诛伏骷髅老怪,谁又知晓聚窟洲还有个以臻大罗之境的散人?”
  皇帝没有接口。
  血尊继道:“而于天外海之中,又有多少久远的存在。当中与天地同寿者有,混沌之前者亦有,谁敢说,那些存在当中就只有一个焚虚?谁又敢说,焚虚便是当中最高强者?”
  皇帝半晌不语。
  血尊阴恻恻道:“总之,提防点不会错,但愿那女人对少主别无二心。少主万莫沉迷其色,本座亦会盯紧她的。”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
  皇帝胸膛起伏,忽道:“朕决定了!”
  血尊望着他。
  “朕决意彻底驱除体内的陈年恶伤!”皇帝道:“今夜召请血尊大人到此,便是要大人为朕护法!”
  “不可!”血尊似乎吃了一惊,道:“少主切莫急于一时,此事还须待圣皇出关,再做定夺。”
  “总说圣皇出关在即,但到底要朕等到什么时候?”皇帝凝望着洞顶的那块明净而深邃的夜空,道:“朕得迷楼之助,灭天鉴突破第五重天已有近年,然却苦于这恶伤所困,始终无法再前一步;又因这恶伤作祟,教朕三宫六院尽成摆设,这是何等之可恼可恨!”
  小玄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皇帝话中意思,忽见怀里的皇妃涨红了脸,似羞若嗔。
  “那道罡气,乃玄狐趁你降世之际所袭,幸得圣皇救应,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玄狐有神魔之外的玄通,此伤潜匿得极深极密,外力难及,本座也无法相助,少主切莫草率行事!”血尊苦劝。
  “玄狐!”小玄再次听见这两字,心口又是莫明地重重一跳。
  “大人莫再多说,朕已等不及了!若连第六重天都无法突破,又何日才能攀上第七重天,一窥那大罗之境!”皇帝毅然道,“朕苦思冥想多年,渐有心得,而且此处对应着梦巢,最具疗伤之功,朕今夜就冒一次险!有劳大人为朕护法,如生不测,还请大人视情形定夺。”
  梦巢两字一入耳中,小玄即觉此名极熟,闭目苦苦思忆。
  血尊沉默了半晌,终叹一声,道:“少主心意既定,本座无话可说。驱除之际,倘若稍觉哪里不妥,便须立即撤功,万莫强求。”
  皇帝微点了下头,提步行至采华神木旁,盘膝而坐。
  血尊随行至十余步之距立定,从旁守护。
  皇帝闭目调息,徐徐吐纳,真气于体内运转数个周天,渐至入定之态。
  树上两人只觉秒忽如年倍加煎熬,小玄尚能忍耐,怀里的皇妃却因皇帝就在咫尺,身子又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
  小玄生怕树下的皇帝察觉,只好收拢双臂,将女人裹抱得愈紧愈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见皇帝身躯微微抖动,裸露的下半张脸与脖颈处的肤色竟然缓缓变换,时深时浅,时赤时紫。
  一旁护法的血尊注目盯着,面现紧张之色。
  皇帝越抖越厉害,遽然间衣袍无风自起,猎猎飞扬。
  血尊行近两步,满面疑色。
  小玄悄往下望,见皇帝露出的下半张脸上肌肉频频牵动,与上方的七角面具合做一起,愈显狰狞,心中战战地思道:“怎似有点走火入魔的样子?”
  果不其然,血尊亦瞧出不对,疾步上前,沉喝道:“快撤功!”
  皇帝却仿若未闻,喉底嗬嗬闷哼,牙关紧扣,倏一注鲜血自嘴角溢出,沿下巴滴落。
  “散功!”血尊又喝,一掌自袖掠内出,抵在他背心。
  只听“嗤啦”数响,皇帝衣袍撕裂,身躯竟然以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血尊面色微变,又一掌覆在皇帝天灵之上。
  蓦闻一声皇帝厉吼,躯体赫然暴涨了近倍,身上的玄色衮袍片片破碎,面上的七角面具亦给崩脱,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可惜的是这张脸很快就扭曲了起来,开始随同身躯急剧膨胀,转瞬就变了形状。
  血尊猛觉掌上传来一股巨力,遽将双掌震离,心知不妙,疾提真气再次掩上。
  然而皇帝的身躯犹在继续暴涨,但闻咯嚓暴响,骨骼四突,皇帝的躯体已完全失去了人形,更诡异的是,肌肤之上竟还现出了片片紫红色的艳丽鳞片。
  在变形的尽头,一股异样强大的威煞骤然爆出,席卷了洞内的每个角落。
  眼前的影像诡怖万分,小玄瞠目结舌,忽闻怀里一声低呼,却是糖妃发出了惊叫,幸好此际场面极其混乱,皇帝吼声四荡,树下两人皆未发觉。
  “别看。”小玄把她眼睛捂住。
  “那……那是什么?”皇妃浑身发抖。
  小玄不知如何回答,见她吓得厉害,将之紧围怀里,再去细瞧皇帝,见其身躯已巨如龙象,须发四扬,头上拱出两根叉叉丫丫的怪角来,一身艳丽无比的紫鳞,四肢踏地,于洞中四下狂奔乱窜,心中突跳,猛地认了出来:“狮首、鹿角、龙鳞还有麋身……是麒麟!”
  血尊几个扑纵擒拿,欲要将巨兽制住,却皆给挣脱。
  “原来是头紫麒麟!”小玄心中震讶:“都说皇帝乃是真龙降世,而当今的天子却是只麒麟!”
  血尊忽尔立定,两只大袍一挥,旋见两条血流凝就的巨蟒凭空生出,飞掠如电地追了上去,左右齐绞,刹那就将狂奔中的紫麒麟绊倒在地,紧紧缠住。
  麒麟拚命挣扎,怒号厉吼,声音于山洞中撞击回荡,震耳欲聋。
  糖妃惊得几欲晕厥,小玄亦心惊脉跳:“皆言麒麟是吉兽,怎么眼前这个却是如此狰狞凶厉?”
  两条血蟒反而愈缠愈紧,捆得极牢,任凭麒麟如何疯狂挣扎,依然未松分毫。
  麒麟四足乱掏乱扒,声势无比骇人,脖颈突地伸得笔直,口中呕出大口血来,喷洒出数丈之外,浇着的碧草立时腐烂。
  血尊吃了一惊,生怕血蟒拘伤了他,赶忙稍稍收功,孰料剧变陡生,麒麟长嘶一声,赫将两条血蟒震得支离破碎,粗壮的后腿往地面一蹬,竟然纵过了数丈宽的潭面,扑到了洞壁之上,接又几个扑纵,过处石崩屑飞,眨眼就窜到了山洞的最上方,闪身从洞口爬了出去。
  血尊张爪虚拿,将掉落在地的七角面具吸到手中,即时飞身升起,也从洞口追了出去。
  小玄呆了片刻,忙抱起瘫软如棉的糖妃从进来的洞口掠了出去,方到外边,已闻人声鼎沸,远处有队禁卫呼喊着号令朝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他朝前掠出十数步,绕开假山的遮挡,转头望去,就瞧见皇帝化成的麒麟爬上了一座阁楼,正踞最高处怒视八方,月光底下,一身紫鳞无比妖异艳丽。
  宫中号角四响,一队队禁卫不知从哪冒出,迅朝阁楼合围。
  就在此时,空中又飞来一支人马,个个骑乘怪鸟,身披银甲手执机弩,围住了雄踞楼顶的麒麟,正是小玄头天来到迷楼就遇见的凤翎卫。
  麒麟口鼻溢血异样狂躁,朝四方低低咆哮,阁楼支撑不住重量,梁柱纷纷现出裂痕,楼顶的琉璃瓦亦皆破碎,一时泥沙俱落尘土弥漫。
  凤翎卫中有员将领指指点点,显然在作部署,猛闻一声霹雳怒吼,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笼罩住了他,那将领心胆俱裂,未及半点反应便给飞扑过来的巨兽叼在口中。
  周围将士四下散开,惊叫厉喝,却见麒麟悬浮空中,一爪就把那将领撕去了半边,抛出老远,剩下的半边大噬几下,连盔带甲吞落腹中。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8:34

(第九回)春梦了无痕
  小玄张口结舌,心道:“皇帝定是走火入魔疯掉了,竟连自己的侍卫都咬!”
  众凤翔卫纷纷开弩放箭,射向巨兽,孰料往时穿金洞铁的箭矢此际却如同枯草脆木,触体即落片鳞未伤。蓦闻有人厉声大喝:“不许放箭!不许放箭!违者立斩!”
  麒麟倏地转身,几个大纵大跃,踏破许多楼角屋檐,奔雷般朝一个方向窜去。
  众禁卫即时包抄追赶,天上地下乱做一团。
  小玄低下头,对怀里的皇妃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糖妃惊魂未定,缓了好一会才指了个方向:“就在红雨轩隔壁的熙华宫。”
  小玄抱起她,朝所指方向飞掠而去。
  没过多久,已到了熙华宫门口,小玄于静处将皇妃放下,问:“可是这里?”
  糖妃点点头。
  “你能走么,我要回去了。”小玄道。
  “别走。”皇妃捉住了他的衣角,满脸尽是依恋与不舍。
  “眼下到处是侍卫,不会再有危险了。我如不走,给人瞧见,反倒给娘娘添惹麻烦。”小玄道。
  糖妃心中明白,只好松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道:“你……你……可莫要忘了我。”
  小玄见她神魂未定,甚是惹人心疼,加之远处脚步声大作,似乎有人朝这边奔来,遂按下了跟她讨还机关之念,转身离去。
  糖妃却想了起来,忽喊道:“我把你的机关藏在红雨轩了,就在秋千北面十来步的草丛里!”
  小玄心中一喜,挥了下手,快步离开。
  他转了几转,摸回红雨轩中,来到秋千架下,估判了下大致方向,朝北面仔细寻去,走出十余步,果然就在深草里摸到了大宝,轻拍了下它的大脑袋,笑骂道:“下次再乱跑,瞧我不把你劈了当柴禾烧!”
  当即将大宝收入如意囊中,转身走回石径,才要离去,忽听有人高声喊道:“那边何人?站住莫动!”
  小玄望去,见前方灯火乱晃,又闻金铁铿锵之声,料是撞上了宫中的禁卫,蹙眉思道:“此时宫中大乱,人人可疑,只怕一时说不清楚,还是走为上计!”
  他怕给人瞧见面目,日后或生麻烦,遂寻遮挡之物,当即用力去撕自己的袖子,岂知扯了几下,竟未撕开分毫,原来身上穿的兜元锦,乃是截教遗宝,除了能掩匿气息,还有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之功,如何轻易撕扯得烂。
  小玄这才隐约记起这衣服是谁赠与的宝物,心念急转,又弯下身去,却是把裤腿撕了一幅下来,快速蒙在脸上,飞掠上树往红雨轩外逃去。
  旋闻身后沙沙作响,回头望去,见一群金甲禁卫也跃上了树梢,高高低低疾追过来,心中生凛:“果然撞上了龙牙卫,敢情个个是炼气之人,都能高来高去的!”
  “快快束手就擒,免得一会受苦!”有人厉喝,声音十分浑厚,修为显然不弱。
  小玄一声不吭,只顾前奔,突感劲风掠至,赶忙把身伏低,见一物贴背削过,转首细瞧,原来是把寒光如雪的链刀。
  就这么稍微迟滞,一条人影已跃过头顶,拦住去路。
  小玄定睛望去,见那人生了一张马脸,唇上八字须,身披金色鳞甲,手执双刀,刀尾以数丈长的银链连做一起,一脸的邪气。
  这时其余禁卫皆围了上来,均手执长铖,腰悬弯刀,也着金甲,高高低低地立于树梢之上,全是龙牙卫。
  “摘掉脸上的布,下树趴着!”八字须沉喝。
  小玄哪肯理睬,真气一提,人已化做影子掠出,寻隙突围。
  八字须扬臂舒掌,放出链刀,惊电般疾追小玄。
  小玄忽左忽右,上下纵跃,一时牵扯得众龙牙卫阵型凌乱,眼见就要脱出包围。
  八字须面色一沉,运提真气,两把刀刃上突尔裹了层暗青气,再放之时,赫比先前快了近倍。
  小玄登感压力,见那两把链刀交替削来,飘忽似魑魅,转折顿挫之处,刃上的青气竟凝成一个个诡怖的骷髅,心知凶险,绝不可轻易挨着。
  原来此将并非凡俗,姓韦名登,号索魂邪煞,乃邪皇麾下百煞其一,序列第九十三,潜于宫中任龙牙卫备身郎将,以守护少主。所修魑魅索魂刀,乃邪宗恶技,不仅疾如电掠,且中者邪毒侵骨魂糜魄融。
  小玄极力闪避,但敌刀有如附骨之蛆,始终紧紧追逼,这一稍给绊着,瞬又陷入包围,众龙牙卫训练有素,且个个身手不低,三十余柄长铖攻守互补,威力倍增。
  “如此拖延下去,只怕还会更多禁卫寻来!”他心中焦灼,益发难以摆脱,一时起了强行突围之念,正要刷出藏于袖内的八爪炎龙鞭,蓦尔心头一动,却是想起了近日修习的北溟玄数与诛天诀。
  韦登见其身形忽滞,只道已无力抵抗,链刀一卷一圈,就要将之生擒,孰料奇变倏生,但见对方略微提步,不知怎么便脱出了攻击范围,一个欺身就到了跟前。
  原来小玄已运展北溟玄数,灵光蕴目,真华盈心,顿见周遭的一切慢了下来,原本疾如鬼魅的链刀如行泥淖,数十柄长铖更是慢如蜗爬,一招一势从何来往哪去,无不瞧得一清二楚,破绽百出。
  韦登大吃一惊,急忙收刀回防,刃绞链旋舞得水泼不入,明明门户已封,岂知颈侧倏痛真气骤闭,便天旋地转地自树梢跌落。
  小玄返身四击,以指代剑,使出诛天诀中的变化,瞧去并没多快,然却极巧极准,每一出手便有一名龙牙卫摔下树去。
  韦登躺在地上,瞪眼望着树梢上的神秘人,见他衫飘带舞地游走花枝之间,并指东刺一下西点一记,看似随意挥击,所攻却必是对方救应不及的破绽,不过顷刻,自己率领的三十二名龙牙卫尽数坠地,动弹不得,料是同自己一样皆给封住了气脉,不禁骇然:“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武技竟然如此之强!”
  小玄背负双手,神闲气定地立于一朵桃花之上,心舒神畅地望望四下,不觉意犹未尽,居然有些期盼此刻从哪冒出来个高手,再同自己过上几招。
  “阁下是谁,敢留下姓名么?”韦登沙哑着声问,却见树上人足下轻点,消失于花海之中。
  
  小玄跃过围墙,回到仪真宫,踏着月色迤逦而行,回味着适才的点点滴滴,心中满是喜悦。
  击败敌人固然痛快,但那行云流水的感觉,更是令人迷醉。
  “会叫人上瘾的……师父传我的这两大绝技真真美妙之极!”小玄美滋滋地自语。
  “小玄。”忽听一声低唤,他心头骤跳,即时抬头,见旁侧阁楼檐角上立着一人,身影窈窕,正是武翩跹。
  小玄急忙飞身上去,欢喜叫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武翩跹没答,瞧着他反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师父,皇帝是只麒麟,是头紫色的大麒麟!”小玄迫不及待道。
  武翩跹却无半点意外之色,转回头望着远处,只淡淡道:“你瞧见了?”
  “瞧得清清楚楚,好多禁卫不知那只麒麟就是皇帝,都要上前捉拿,结果有的竟给吃了!”小玄比手划脚道。
  “你又怎么知道那麒麟就是皇上?”武翩跹问。
  “因为皇帝变做麒麟之时,我恰巧就在旁边!”小玄道,想起事关师父,当即把假山洞中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武翩跹静静听着,神色愈来愈凝重。
  “师父,他们怀疑你,说要提防你!”小玄着紧道。
  武翩跹不语,若有所思。
  “师父,你助他们建造这座举世无双的迷楼,他们却在背后起瞎猜疑,为何这般无耻!”小玄愤然道。
  武翩跹神情归复平常,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如此,那何不……何不……”小玄吞吞吐吐。
  “何不离开这里,归隐山林是么?”武翩跹微微一笑。
  小玄重重点头。
  迷楼虽然壮观秀丽,但却有许多令他难以明白之事,心底隐隐不太喜欢。
  “你说得没错,眼下只是暂寄于此,终有一日,我们会离开这里的。”武翩跹道。
  “师父在此莫非有甚未了之事?”小玄疑惑地问。
  “你暂且无需知晓太多,时日一到,你自会明白。”武翩跹道。
  小玄忍不住还要再问,却见武翩跹摆了下手,道:“你怎知晓那个山洞,为何会去那里?”
  小玄面上微微一热,心念急转,遂将大宝从如意囊中取出,捧抱怀中。
  “这是什么?”武翩跹问。
  小玄道:“徒儿为参加下月的仙灵大会,打造了这个机关,没想尚未完成,它竟然自个就跑了,我去追它,便追进了那假山洞里。”
  武翩跹望向他抱在怀中的大宝,居然仔细地瞧了又瞧,道:“你把它转过去。”
  小玄便把大宝调了个方向。
  武翩跹瞧见其背上镂刻的天、地、玄、黄四个符印,心中再无怀疑,凝眉道:“是谁教你造这东西的?”
  小玄又从兜元锦袖内取出团扇,道:“没有人教,是我从这上边瞧见的,觉得有趣,而且耗材不多,便依图打造。”
  武翩跹面色微微一变,目光停在团扇上半天没有移开。
  小玄只道她瞧不清楚,便将团扇递了过去,道:“这扇十分奇异,当中藏着好些功法及许多甲兵类、机关类怪物的炼造制造之法,我却怎么都想不起它是从哪来的。”
  武翩跹却没去接,只道:“此物甚是珍贵,既然落在了你身上,那便好好收着吧。”
  小玄奇道:“师父知道它的来历是么?”
  “不知道。”武翩跹冷冷道。
  小玄将扇收回袖中,心中暗暗纳闷:“师父说它珍贵,应该知晓些什么,分明是不肯告诉我。”
  “但你手上的这个东西,我却是知道点来历的。”武翩跹道。
  “师父快告诉我!”小玄喜道。
  “这东西乃玄教教祖无上圣母所创,当初造它出来,只是为了省些力气,用以炼造符录。”武翩跹道。
  “原来如此。”小玄道。除了炼气炼丹,炼符也是他在逍遥峰上的修行功课之一,知晓工序繁琐甚费工夫。
  “圣母造出此物之后,炼起符来果然省了许多人力与工序。不想某日忽然发现,此物竟然自生心智,不但能自行炼造符录,还会自行发符用符。”武翩跹接道。
  “正是如此!”小玄喜道,白天他和苗小见已亲身领教过了。
  “后来此物愈来愈难以掌控,所炼之符亦变幻莫测,时有神来之笔,但更多时候,炼造出来的符甚是险恶,有的甚至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武翩跹继道。
  “这等奇妙……”小玄却觉十分有趣,心想能炼出从未有过的新符岂非绝妙之事。
  “无上圣母怕它惹出事端,便命门下弟子严加看管,岂料这厮竟然自行炼造出了隐形匿迹的奇符,瞒天过海大闹凤凰崖,不但偷食了许多丹药,还盗去了几部无上典籍,最后竟给它逃了,至今下落不明。”武翩跹道。
  “原来这种家伙天生就爱干坏事,往后我可得看紧点!”小玄心忖。
  “无论法宝、甲兵还是机关,但凡能自生心智,往往便有魔化之险。”武翩跹顿了下,道:“你这机关造得粗糙马虎,四枚最关键的符印不得要领,自然远比不上圣母当日所造。不过这样也好,你无须在它身上花费太多气力,只消拿去应付下比赛,待大会过后,便拆了它吧。”
  “拆了它?”小玄愣了下。
  “如舍不得,小心它哪天给你闯出祸事来。”武翩跹冷冷道。
  小玄唯唯诺诺。
  “小玄。”武翩跹望了他一眼,道:“我还要再出宫些许日子,你待在太华轩里用心修习,再莫外出乱走。”
  “师父,你不刚回来么,怎这样快又要走?”小玄有些恋恋不舍。
  武翩跹瞪了他一眼。
  小玄不敢再问。
  “回去吧。”武翩跹道。
  小玄只好离开,心底一阵失落,隐觉师父对自己冷淡了许多,悄自思忖:“是因为那晚的事情么……哎,师父定是恼我了,定是恼我了!”
  他边走边叹,自怨自艾,然一想起当时情景,心却怦怦直跳,脑海眼前尽是师父那夜的娇容媚态,禁不住一阵神魂颠倒。
  月色下,武翩跹犹立檐角,裳静带垂,良久未动。
  她目凝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一缕微凉的夜风吹来,这才蓦然惊觉。
  原来脸是烫的。
  
  小玄回到太华轩,连夜就为大宝设下诸般禁咒,把口诀教给了夭夭,并将从武翩跹那里听来的故事告诉她,道:“这家伙最爱逃跑,我们以后得看紧点。”
  “这么调皮呀,那以后我就盯着它!”夭夭掩嘴笑。
  第二天一大早,苗小见就风风火火地闯进小玄的房间,高声叫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小玄懒懒地睁眼,已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依然躺在床上,手捂着被角。
  苗小见用手比划着,绘声绘色道:“昨晚上有头好大好大的恶兽闯上了迷楼,咬死了好多人!还撞毁了许多房屋!”
  “然后呢?”小玄问。
  “宫里的禁卫和迎圣台上的许多神仙都一起去捉拿,斗得天翻地覆!远远地望去,就如放烟花一般,整个夜空都映亮了!”苗小见眉飞色舞。
  “最后呢?”小玄继问。
  “最后……最后还是给那恶兽逃掉了!”苗小见扼腕道。
  “可惜。”小玄想了想,道:“昨晚那么大的动静,有没有惊动皇上?”
  “怎么没有,皇上今天已卧床不起了,听清心殿的人说,就是因为昨晚受了惊吓,一大早诸宫诸院的娘娘们都过去问安呢。”苗小见道。
  小玄沉吟不语。
  看来这事给瞒过去了,大家依然不知道那头麒麟就是皇帝。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苗小见皱着眉头瞧他。
  小玄忽然吸了口气,闷哼道:“那头恶兽到底是什么?”
  苗小见道:“最初许多人说像麒麟,但有人说,麒麟是吉兽,不该这么凶狠,那模样应该是貔貅,然又有人说貔貅虽然凶猛,却不会那么残暴,绝对是饕餮,再后来猜混沌的,猜穷奇的,猜梼杌的都有,总之众说纷纭。”
  小玄打了个寒噤,拉高被子,好像有点怕冷。
  “你咋了?”苗小见说。
  “可能着凉了,有点不舒服……”小玄吞吞吐吐,说着突又抽了口气。
  “那你继续睡吧,我得赶紧把这件大事告诉黎姑姑和红叶姐去!”苗小见说走就走,兴冲冲地转身离去。
  “把门带上!”小玄叫。
  苗小见已没了踪影。
  小玄瞧瞧大开的门,又瞧瞧身上的被子,并没起来关门。
  “你不舒服么?”被子里传来一个闷糊的声音,似从含着什么东西的嘴里发出。
  小玄掀开被子,从门口射入的晨晖洒在他的腹际,那里有一大片铺开的墨似云发。
  夭夭抬起头,用手儿挡了挡映照在脸上的阳光,嫣红的菱唇微有湿意。
  “嗯,不舒服,很不舒服。”小玄猛地坐起,将女孩翻压在身底,低喘道:“现在,我要好好地舒服舒服!”
  妖精咯咯地笑。
  晨晖旖旎起来,映耀得一室春光。
  接下数日,小玄开始尝试喂大宝“吃”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
  在白眉遗留的大药橱中,有成千上万种形形色色的药石材料,他分门别类挑选出数十样,每样只取很的小份量,分时分段地投入大宝天灵盖处的大口子内,然后观察大宝“产”出的符录。
  大宝炼出的符五花八门,出现了攻击类的雷动符、箭雨符、冰锥符、火莲符、破邪印符,防御类的铜墙铁壁符、金罡盾符,还有辅助类的暴风甲符、金光纵符,甚至还有治愈类的水华符、木枷术符、春临大地符,叫人眼花缭乱,尽管威力都很小。
  小玄并没失望,他猜测这只是因为投入的材料分量太小的原故。
  他还注意到,大宝在每炼造出一道符时,镂刻于它背后的符印都会亮一下,攻击类的符对应的是“天”字符印,防御类的符对应的是“地”字符印,辅助类、治愈类的符对应的是“黄”字符印,至于“玄”字符印却是一直没有亮过。
  小玄心中奇怪,继续尝试,随着投入更多种类的材料,光怪陆离的符开始偶尔出现,诸如泥沼符、漩涡陷阱符,甚至还有几道不知名的符。
  当小玄把一种叫做脂蟾胶的材料喂给大宝后,大宝炼出了一道完全陌生的符,在祭出的瞬间化做了一张巨大的法术蛛网,将房门完全封死。
  小玄同夭夭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蛛网扒除下来。
  夭夭蹙着眉儿道:“这网好恶心!又黏又韧,要是裹到人身上,岂不难受死啦。”
  小玄却十分开心,叫道:“此符妙极,擒敌逃跑做陷阱皆好用得很,我们给这符起个名字吧,就叫……就叫天罗地网吧!”
  但是“玄”字符印依然没有亮起。
  小玄开始将数种不同种类的材料一起投入。
  在尝试过几个组合之后,“玄”字符印终于亮了起来,大宝炼祭出了一道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符,赫然召唤出了一只茫然的老猿来。
  小玄又喜又讶。
  但更加惊喜的还在后面,当他投入数样新的材料后,大宝竟又用符召出了一个巨大的土精来,然而不知哪里出了错,土精穷凶极恶暴跳如雷,险将工匠房拆个粉碎。幸好也是因为出了错,土精只存在了短短的数个呼吸,便自行土崩瓦解了。
  “吓死人!”夭夭躲在小玄身后,手儿连拍心口。
  “原来玄字符印对应的是召唤类符!”小玄惊喜万分,抱起妖精叫道:“一个机关竟能用符召唤甲兵与灵兽,这还了得!”
  夭夭笑吟吟地望着他,陪着一同开心,虽然不明白这个有什么了不得的。
  小玄已完全入迷,接下夜以继日地往大宝身上投放各种材料,只盼寻找到什么合适的品种或组合,能让大宝炼造出稳定的、强大的召唤类符录来。
  半月后的某日,他从如意囊的深处翻出个来历不明的物事:一枚鸭蛋大小的碧色光团。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8:48

(第十回)仙灵大会
  碧色光团芒彩略显浓暗,然却异样之瑰丽,小玄将之拢在手中,清晰地感受到它正在散发出某种灵能,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东西到底是啥?怎会在我的法囊里?”他诸多疑惑,认了半天也未瞧出是何物,只觉光团极不稳定,在掌心里不知疲倦地东突西窜,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这东西想要“逃”走。
  “散发出来的灵能如此之强大,把它喂给大宝,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小玄望着跟前的大宝跃跃欲试,心脏怦怦直跳,竟有一丝莫明的不安。
  “小玄,那光团是什么?我心口跳得好快。”一旁的夭夭忽道,脸色苍白。
  “你也感觉到了?你感觉到什么了?”小玄讶问。
  “说不出来,就是心里边跳得好厉害好难受。”夭夭抚着胸口道。
  小玄赶忙将光团收回如意囊内。
  接下数日,他犹豫难决,最终一种极其强烈的危险直觉,让他放弃了尝试。
  
  日子过得飞快,仙灵大会这一天终于到来,而武翩跹却依然没有回宫。
  待到傍晚时分,两名内相奉旨来到太华轩召请崔小玄,将他接往迎圣台,穿过数道禁卫把守的关卡,来到一个叫做天武殿的地方。
  进了正殿大门,两名内相告退离去,而殿内的一众内侍内相皆在忙着迎接别的官员与宾客,对他却甚是轻慢,没人理会。
  小玄也不在意,游目四望,看那天武殿。见殿内灯火辉煌,正中央有个巨大的露天演武场,四围皆有高台,白石砌就,雕栏泛彩,台上摆设数排筵席,已有许多人入坐,除了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物,或扎九扬巾者,或系一字巾者,或戴鱼尾冠者,或陀头打扮者,或双丫髻者,儒、释、道混杂,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象。
  看到此处,心里终于释然:“还道怎有神仙肯赴人间之会,原来大多只是修炼中人。”
  这时从内阁出来了个胖大太监,由几个内相拥着,所到之处,众官员纷纷起身招呼,就连那些修炼之人也甚是恭敬,大多笑脸相迎。
  小玄仔细一瞧,原来就是那日跟皇帝到太华轩的阎卓忠,心忖:“他是皇帝身边的人,那些人都巴结他。”
  阎卓忠边走边指派,命跟随的内相各处应酬布置,对众人虽皆有应答,脸上亦满是笑容,然却没能完全掩去那惯有的倨傲之色。
  小玄不大喜欢这人,继续观望四周,见西面高台与其它三面不同,廊下整排都垂着薄薄纱帘,心下不解,直至隐见纱后人影纤俏,个个身段窈窕婀娜,这才恍然:“原来那边台上都是宫中的嫔妃。”
  他瞧着瞧着,忽尔想起了糖妃,心忖她是不是也在那里。就在此际,突见台上纱帘掀起一角,有人朝这边指指点点,凝目望去,原来是在红雨苑中见过的龚才人,她一手撩着帘,一手急摆,似朝旁边招唤着谁,旋见她身边又多了两张如花似玉的脸,赫是唐淑妃与罗才人。
  三个美人挤做一处,躲在纱帘后朝他这边望着,不知龚才人转头说了句什么,罗才人突掩住嘴笑,糖妃更是笑靥如花,丽眸波光涟涟,满是欢悦。
  小玄脸上热了起来,心中却酥酥的如沐春风,不觉想起了那夜在假山洞内的情景,正心旌摇荡,忽闻有人叫道:“那边不是崔大人么!”
  他唬了一跳,忙把目光收回,转头瞧去,却是阎卓忠走了过来,笑容可掬道:“崔大人何时到的,怎不入座?”
  小玄怔了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只好拱手道:“阎公公好,在下刚到。”
  阎卓忠朝旁低喝道:“这里谁在迎送,怎没招呼崔大人?”
  旁边几个内相顿时慌了,赶忙上前,皆说正要迎接。
  阎卓忠怫然将他们喝退,朝小玄笑道:“这几个皆不长眼的,崔大人莫要见怪。”
  “不敢。”小玄道。
  “待崔大人正式上任,领了朝服,往后他们便认得你了。”阎卓忠道。
  “没事。”小玄道,总觉得“崔大人”这三字甚不习惯,想了想便说:“在下本是山中野人,阎公公还是直呼名字好了。”
  阎卓忠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小玄兄弟不见外,那咱们也就自家人一般。”
  说着竟上前一把牵住他手腕,道:“咱们走,今日正好为你引见下龚世弘龚大人。”
  小玄见他如此亲热,心下微愕,虽说有点不自在,然却对这胖大太监增加了些许好感。
  “龚大人乃当世奇才,筑造之技天下无双,又得迷妃娘娘指点以及国师大人相助,呕心沥血为皇朝建造了迷楼,深得皇上厚爱,将作监不断增添人手,可谓蒸蒸日上呐!”阎卓忠边走边说。
  小玄静静听着。
  阎卓忠继道:“龚大人最是爱才,小玄兄弟擅机关之术,到了将作监中,当是如鱼得水。”
  小玄喏喏应着。
  阎卓忠道:“皇上甚是看重今日盛会,设下了丰厚大赏,且朝中文武来了大半,小玄兄弟当好好表现,日后自然前途无量。”
  小玄哂道:“阎公公,在下本事微未,今晚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阎卓忠却道:“小玄兄弟谦虚哩,不像某些年轻人好高骛远,只知夸夸其谈,好!好!”忽压低了声音:“娘娘回宫没有?”
  小玄答:“还没有。”
  阎卓忠点了下头,似自语道:“娘娘为迷楼东奔西走,真是辛苦,这趟出宫,时日可稍长了点。”
  小玄听了这口气,心底悄忖:“他今日对我如此客气,十有八九是瞧在师父面上。”
  两人沿阶登上东面高台,来到一桌长席跟前,席上人赶忙立起,笑唤道:“阎公公!”
  “龚大人,我把迷妃娘娘的徒儿给你带来啦!”阎卓忠笑道。
  那人哦了一声,转望向他身边的小玄。
  阎卓忠松开手,对小玄道:“小玄兄弟,这位便是你的顶头上司将作监将作大匠龚大人,快来拜见吧。”
  小玄见那人留着三绺长须,面色祥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甚有威仪,上前叩首道:“在下拜见龚大人。”
  龚世弘仔细瞧了瞧他,点点头,道:“仙家弟子,果然不同凡俗,气宇轩昂呐。”
  阎卓忠笑道:“这是当然,就让小玄坐龚大人边上吧,你们同僚两个好先聊聊。”
  龚世弘道:“如此甚好。”
  阎公公便把小玄引往龚世弘隔壁的一张空席,空席的另一边邻席已坐了一老一少,见状赶忙立起,齐朝阎公公叩首道:“阎公公。”
  但见老者颔下一围短密白须,神魄雄健;少者则长身玉立,英气逼人。
  阎公公瞥了他们一眼,道:“原来是贺老英雄呀,来来来,咱家为你们引见一下。”转对小玄道:“此乃荡魔堡贺震元贺老堡主,当日助奉天候擒下叛逆蒙白虎的英雄。”又向贺震元介绍道:“这是迷妃娘娘门下,将作监少匠卿崔大人。”
  那两人肃然起敬,贺震元作揖道:“幸会幸会,久闻天妃娘娘神通广大,门下自然亦是高人。”手示身边的年轻人,接道:“此乃犬子贺天雕,望两位大人多多关照。”
  贺天雕即时抱拳叩首,恭声道:“阎公公,崔大人。”
  小玄忙作揖还礼。
  阎公公只微点了下头,正眼不瞧那贺天雕,将小玄引入席中,笑道:“崔大人与贺老堡主同是修炼中人,话题定当不少,你们暂且饮酒说话,咱家还得忙则个去。”
  贺震元忙道:“公公请便。”躬身候着,直至阎卓忠走远,方与儿子返回席中坐下。
  小玄坐定,观望台上,见众官员错落散坐于修炼中人之间,甚为随意,料是为了便于招呼坐陪,特意作此安排。
  龚世弘侧过首,微笑道:“听闻崔大人擅长机关之术,不知所学的是诸系法门中的那一个?”
  小玄一怔,他虽天生就喜欢机关术,但在逍遥峰上修习的却是如意五行中的火遁系功法及武技,至于机关术,全靠自个瞎摸索乱鼓捣,待到后来,虽然触及了许多高深的机关秘术,甚至在白眉的帮助下造出了天机岛的绝顶机关魅影,可是至今从未系统地学过机关术,一时答不上来。
  龚世弘见他迟疑未答,心忖莫非因为涉及师门秘技,不便明说。
  小玄终于回应,赧颜道:“龚大人,在下不识机关术诸系法门,一样也未曾学过。”
  龚世弘点点头,没再说话,心中大感失望:“迷妃可谓天纵奇才,机关术之造诣登峰造极,而这门下弟子竟连机关术诸系法门都不知晓,可惜了!如此水准,皇上却一下子加封少匠卿,还塞到吾将作监中,敢情是来吃闲饭的!”
  忽闻鼓乐声起,有人高呼:“圣上驾到!”
  殿中文武官员及那些修炼中人纷纷立起,口呼万岁,躬身迎拜。
  但见皇帝头戴通天冠,身着九章衮龙袍,面上依旧覆着那张七角面具,高坐宝辇,在禁卫及近侍的簇拥中从大殿正门进入,浩浩荡荡穿过演武场,直行至北面高台之前,方才下辇,拾级而上,在一张早已备好的龙床上坐下。
  小玄远远望去,见皇帝坐姿萎顿懒散,似乎甚是疲惫,心下明白:“多半是因为那夜走火入魔,尚未恢复过来。”
  忽听隔壁席的贺天雕低声道:“爹,圣上旁边那执杖老人,是否便是天机岛的大长老卜轩司?”
  贺震元点了下头,道:“三年前,于龙隐渡之役曾会过一面。果真是机关术大家,变幻莫测。”
  “听闻其正在为皇朝打造一支机关大军,眼下极得皇上宠信,炙手可热。”
  贺天雕压着声道,眼中有丝难明的热切。
  小玄这才注意到皇帝身边有一华袍老者,手柱奇形宝杖,目蕴精光,正与皇帝说着什么。心忖:“此人就是当今国师了……皇帝脸上那张古怪面具,便是他进献的。”
  皇帝顾盼左右,似在寻找什么人。
  就在此际,一行人自大门而入,为首男子,锦衣华袍,容颜俊美身姿挺拔,举手投足秀逸极绝。在踏入殿中的刹那,西台上许多纱帘悄悄掀起,嫔妃们禁不住发出一片惊叹。
  小玄怔了一怔,心中喝彩:“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旋见许多丽裳美人鱼贯而入,手捧怀抱各色乐器,个个黛绿鸦青明眸皓齿,无一不是那笑燕羞莺、欺桃赛杏的容颜,而最夺目的是伴随男子左右的三个丽姬,脸上皆覆轻纱,虽然遮去了鼻口,然那仅露的一双眼睛及半张脸,已美得令人窒息,一路烟视媚行,不知夺去了多少魂魄。
  殿中登时有些骚乱起来,小玄亦瞠目结舌,心道:“这些丽人敢情都是天上仙姝,怎么今夜一块下凡来了?”
  阎卓忠快步迎上,远远便笑道:“仙君怎么现在才来,万岁已等得急啦!”
  那男子正是逍遥郎君,开口笑道:“为给陛下备礼,便来得迟了,望谅。”
  声音极是柔和悦耳,莫说女子听了心迷神醉,便是男子也觉心头怦跳。
  阎卓忠前边一路引着,把这行人直带到了皇帝所在的北面台上。皇帝指了指龙床右下的一张空席,却是让那逍遥郎君入座,竟比台上许多文武大臣都要亲近,殊为荣耀。
  众人坐定,台上宫乐奏起,丝竹声中宫婢内侍流水般送上美酿佳肴,修炼中人多为不羁之士,便有的迳自吃喝了起来,一时觥筹交错,煞是热闹。
  贺氏父子一起离座,绕过小玄,先向龚世弘敬过酒,又回小玄席前相敬。
  小玄赶忙起身,举杯相迎。
  正寒暄间,忽有内相高声喊道:“诸位稍静,今日盛会即将开始,有请翰林院大学士虞海宁宣读圣旨!”
  殿中立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大臣在北台上领了圣旨,捧在怀里走到栏前,展开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四海承平,圣德格天。是以百神呵护,万仙来贺,趁此百年盛会,但求一窥仙家妙境,一睹神仙世界……”
  小玄听得费劲,但也大致明白个中意思:前边无非是歌功颂德,说天子厚德,所以四方神仙来朝;中间大捧诸仙诸圣,说各有神通异能,当为盛世出力;接着是定下比赛规矩,说为了避免有伤和气,众仙家只限以仙灵、甲兵及机关上场比试,以抽签为序,败者淘汰,胜者晋级,连胜两场即进下轮,以此递推,直至最后胜出。
  最后,则是许下诸般大赏,有明珠玉帛,有名驹香车;至于最终胜出者,则敕封逍遥真人之号,并赐迷楼府第一座,与天子为邻,享人间富贵,受天地精华。
  圣旨宣读完毕,殿中再次骚动起来。
  其余奖励也就罢了,但能长居迷楼之上,受用盛于别处百十倍的天地精华,对修炼中人而言,可谓诱惑之极。
  小玄茫然四顾,见诸“仙”群情激昂,皆跃跃欲试。唯那逍遥郎君面含微笑,稳稳地安座席中。
  仿佛那名号府第,已是囊中之物。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9:27

卷之十四:少国师     (第一回)咄咄逼人
  圣旨宣罢,便有数名内相捧着签盘行到各席之前,叩请众「仙」选取。
  小玄取了一签,拆开锦封,见已是三十一之数,心忖今次要下场比试之人还真不少。
  邻席的贺家父子亦选了一签,神色凝重,却是抽中了第二之数。
  抽签已毕,安坐北台之上的皇帝略微颔首,即见一名殿头官来到栏杆之前,高声喝道:「仙灵大比开始!有请签中前两数者出场。」
  旋见一胖和尚掠下高台,胸腹肥肉抖动,一对惹目的长长大耳几垂至肩,右臂抱着只不知从哪带来的粗瓷大酒瓮,大咧咧道:「洒家乃慧根峰无尘寺大耳和尚梦癫,今趟入京,原本只想讨杯圣酒尝尝,不意今晚签中头数,那就先来丢个丑了!」
  贺天雕霍然立起,转到席前,朝父亲躬身叩首,道:「孩儿下去了!」
  贺震元点了下头,沉声道:「传闻这大耳僧有具灵偶,乃用龙纹紫杉打造,应属机关一类,脖颈关节或是薄弱之处。」
  小玄听得心中一凛:「这贺家父子识得机关术的门道哩,不知会以何物下场比试?」
  贺天雕应了,大步从台上走下,来到演武场边,朝四方一揖,高声道:「在下荡魔堡贺天雕,望诸位高人不吝赐教!」
  待两人场边站定,北台上殿头官又高声宣读比试规矩:「参赛双方不得亲自入场,只许以灵兽、甲兵与机关等比斗,并以所属灵物失去战力或退出场外者为负!」
  贺天雕听之读罢,略整衣衫,朝对面的大耳和尚抬手一扬,比了个「请」的姿势。
  「宝贝儿出来,咱们有得耍啦!」大耳和尚叫道,大袖挥甩,忽见一个人形木偶出现在身前,有目无瞳,有鼻无口,秃着顶,摇摇晃晃地步入演武场中。
  小玄见那木偶通体隐有紫纹,呈密鳞之状,寻思道:「瞧这木人模样,当真是龙纹紫杉所造。」
  贺天雕凝目以对,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拍向腰侧法囊,猛闻一声暴吠,身前现出一巨犬,赫有豹子大小,腹背裹着乌甲,甲脊上竖着一排明晃晃利刃,裸处肌块扎结,弓腰怒晴,状极猛恶,登时唬得西面高台上的嫔妃们发出一片惊呼。
  小玄也微吃一惊,按不住赞道:「好威猛!」
  只听邻席上的贺震元微笑道:「此犬名曰啖魔,又名地狱三首,生于冥界,乃自上古便有的神物,今已所遗无几,生性勇猛无畏,专噬邪秽,便是虎豹蛟龙见了它,亦要调头走呢。」
  「虎豹也就罢了,蛟龙也会怕它?」小玄心觉难以置信。
  「好狗!宝贝且去跟它耍耍。」大耳和尚笑嘻嘻道,木偶仿佛听懂其语,便朝巨犬懵懵前行。
  「竟敢小瞧吾家神犬,今日定要教你秃驴知晓厉害!」贺天雕心中暗怒,抬手一指,巨犬骤然暴起,闪电般窜入场中,直扑木偶。
  位于殿正中的演武场极为巨阔,长逾四十几丈,宽也达二十余丈,双方各据一边,相隔甚远,然那巨犬势若奔雷,只几个扑纵便到了木偶近前,两条后腿一蹬,整个巨躯赫然离地飞起,如猛虎怒噬敌人。
  场外的大耳和尚忽尔捧起臂上的酒瓮饮了一口,几于同时,场中的木偶亦双臂上抬,双拳正好拱护在头顶,迎着飞扑而来的巨犬腹底一捣,只听啪得大响,巨犬给震得身型空中一凝,木偶也给扫中肩膀,一跤摔坐地上。巨犬落地,丝毫未滞,迅又扑出。场外大耳和尚朝旁踏出,场中木偶便一闪躲开,接下一兽一偶时分时合,相互殴击。
  贺天雕立在场边,口中时喝时啸,指挥神犬扑噬敌人。而另一边的大耳和尚则状若醉酒,东倒西歪手舞足蹈,场中的木偶便如影随形般跟着他躲闪进退指东打西,极是灵巧自如。
  小玄瞧得目不转睛,心中喝彩:「这胖和尚定是与他的灵偶心意相通,如非比试,真正遇敌,人偶齐上,威力便是翻倍,厉害厉害!有趣有趣!」
  思着心意相通四字,神魂深处忽尔一个激灵,似有所感,眼睛不觉闭起,心念竟不知到了何处,只见昏暗中一个人形之物悬空沉浮,轮廓模糊几为透明,面上五官俱无,异样之诡谲神秘,视线落到其腰际,赫见断开近半,心道:「似乎伤得极重哩……」
  眼前所见,着实匪夷所思,心底隐隐觉得与自己大有干系,然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苦恼地甩了下头,睁眼时,见场中打斗越发激烈,巨犬似有使不完的气力,不停纵掠扑击,真个胜似大虫,捷猛极绝。然那木偶不但身形步法无比灵活,拳脚招法亦十分精妙,不但令巨犬的扑噬连连落空,反而频频击中巨犬。
  小玄听那声音,每下都甚是闷实,知是击得极重,心中估忖:「照此下去,只怕荡魔堡这边要输。」
  贺天雕见神犬屡屡受制,怒色渐溢于表,口中呼喝声愈高愈厉。
  台上的贺震元微摇了下头,神色却十分镇定,瞧见小玄转望过来,拱手笑道:「犬子修为甚浅,定力未足,让大人见笑了。」
  小玄忙回一揖,含糊道:「哪里哪里,胜负尚早吧。」
  「胜负便在眼前。」贺震元微笑道:「神犬接连吃亏,怕是要动怒了。」
  话音未落,便听咽呜一声怪叫,小玄回首望去,见场中已起变化,木偶不知使了什么精妙招法,竟以手臂将巨犬的脖颈锁住,牢牢地扭压在地上,巨犬四肢乱掀乱挠,只是挣脱不得。
  小玄心道:「这下不成了,荡魔堡的神犬果然斗不过大和尚的灵偶。」
  巨犬龇牙裂嘴,不知是否因为呼吸困难,双睛怒睁,眼底忽尔赤红起来,如血一般,状甚怖人。
  眼见胜负即分,猛闻一声震人心魄的暴嗥,奇变遽生,巨犬倏地一掀一拱,不知从哪生出神力,反将木偶翻压在身下。木偶双臂紧扣,依然死死锁住巨犬脖颈。孰料要害受制的巨犬张口一咬,利齿赫然深深噬入了木偶的胸口,木偶受创,手臂稍松,巨犬甩首一撕,从木偶身上咬下大块木料来。
  场边的大耳和尚面色微变,急忙变招,挥拳内勾。木偶即一拳轰在巨犬脑门,岂知巨犬宛如金铁铸就,脑袋只是稍稍一歪,接连几下猛噬,将木偶胸膛咬出个骇人的大洞来。
  「输啦输啦!罢手吧!」大耳和尚急呼。
  贺天雕心欲立威,只是充耳不闻,依然恣由神犬肆虐,呼吸之间,木偶已给撕咬掏扒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虽非血肉之躯,但已触目惊心,台上有人站起身来,西台上的嫔妃们更是发出一阵惊呼。
  小玄已知木偶乃是龙纹紫衫所造,多半还有用其它珍奇材料加固,而且定然加持了防御类法术,坚硬之度,必是远胜金铁,心中震惊:「这狗的牙齿什么做的?竟然这等锋锐!」
  隔了数息,贺天雕这才不慌不忙发出一声清啸,巨犬闻令,方肯抛下早已不成样子的木偶,退开数步,犹自低低咆哮。
  贺天雕朝对面遥遥一揖,冷冷道:「神犬动怒,收止未及,还望大师见谅!」
  大耳和尚面上微现恼色,忽尔哈哈一笑,敛去目中凶光:「没事没事,好厉害的狗儿,小朋友前途无量耶!」踏入场中,拾起破碎的残偶,收入大袖之内,飞回台上去了。
  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第一场胜负已决,荡魔堡贺天雕胜,有请签中第三数者上场!」
  「贺家小友,贫道来与你耍耍!」只见一人自东面台上飘落,头戴三台冠,腰系一气绦,身着青袍脚踏云履,手持一柄风火拂尘,却是个道士,生得贼眉鼠目,身段又甚瘦小,瞧上去颇为猥琐,只朝北台打了稽首:「吾乃阁山灵宝宫抱雪真人门下陆安清,恰巧云游至京都,今亦来凑个热闹!」
  贺天雕听他唤自己「贺家小友」,似有轻慢之意,不动声色道:「阁下当真是那号为『云岭独秀』的陆道长么?」
  陆安清听他知晓自己名号,面上微有得色,拂尘一扬架在臂上,朗声道:「正是贫道,小友倒有些见识耶。」
  却听贺天雕微笑道:「可在下听闻,云岭独秀因嗜赌成瘾,负债累累,给债主追寻上门,近日已给抱雪真人逐出门墙,道长怎么还自称灵宝门下?嗯……多半是传闻非实。」
  台上众人听见,料是所言非虚,便即有些许笑声响起。
  陆安清脸上一热,心中大怒,冷冷道:「吾便是给逐出门墙,也永为恩师门下,犬儿接招!」将袖一挥,蓦见一股梁柱粗的暗青之气飞贯而出,直袭场中的啖魔神犬。
  贺天雕也甚恼怒,口中厉啸,喝驭神犬纵身迎上。
  两相交击,爆出一声闷响,巨犬似乎遇到什么强大阻击,朝旁震开,青气亦受顿挫,赫于半空现出形来,却是一条千足巨虫,长若大蟒,足似弯刀,状极凶毒,惊得西台上嫔妃又是一片低呼。
  小玄也吃一惊,心道:「这定是小见前些日溜上迎圣台瞧见的那条大蜈蚣了……一个道士,怎去修炼这等狠厉之物?瞧来不像机关,不知是真兽抑或甲兵?」
  一虫一兽稍分又击,转瞬再交错缠斗做一处,直如龙虎相搏惊心动魄。
  小玄心忖:「这蜈蚣如此之巨,必定力大无穷,神犬虽勇猛,这回可讨不了好!」
  果不其然,激斗中突见蜈蚣数足钩住了巨犬背甲,即若大蟒般急速缠上,巨躯圈圈收紧欲将巨犬绞毙。
  小玄轻呀一声,却见贺震元依旧神色自若,心中甚是不解。
  贺震元微笑道:「大人莫要担心,那巨虫虽然凶厉,却属邪魔精怪,此犬正是它们的克星!」
  巨犬极力挣扎,可惜只余脑袋在外,脖颈以下俱被蜈蚣锁困,空有一口利齿,却咬不着任何物事。
  陆安清眼见胜券在握,遥向对面哈哈一笑:「犬儿可服?此时讨饶,或可保尔狗命!」
  贺天雕怒目以对,口中连连厉啸,旋见那啖魔神犬目中迅速红赤,转眼又如血染一般,煞为诡异。
  贺震元捋须道:「神犬显形,便是邪魔魄散之时矣。」
  话音方落,倏闻一声沉闷低吼,竟似从地狱深处迸出,只见蜈蚣通体一震,紧锁巨躯似乎松开了些许,蓦见一股黑气冒起,在绞困的中心赫又多出了一个犬首。
  小玄只道眼花,又听一声怒吼,再见一道黑气冲起,蜈蚣巨躯尽松,竟然逃似地游走开去,将之前绞住巨犬扔在原地,只不过,此时的巨犬已变了模样,肩颈之上赫有三个脑袋,皆怒睛竖耳龇牙裂嘴,口中滴淌着腥黏涎沫,状极怖人。
  台上众人皆俱骇诧,一时不明发生了什么。
  就连北台之上的皇帝也神色阴沉,虽然面具遮掩近半,侍立一旁的国师卜轩司却似有所感,忽尔阴恻恻道:「这贺家凡夫,竟敢喂养恶犬,三年前龙隐渡一役,老朽早已瞧不顺眼,待会若是场上遇着,便将那犬儿宰了。」
  右下席上的逍遥郎君则悠哉游哉地掠了一眼皇帝,若有所思。
  三首犬一步步朝逃开的蜈蚣逼近,它体形虽巨,但与蜈蚣相比,却还相差极远,然于此际,巨如大蟒的蜈蚣竟而收蜷成一团,通体战抖个不住。
  陆安清面色大变,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连连挥动,却见蜈蚣只在原地哆嗦,竟似乎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巨犬忽然立定,三首一仰,齐朝蜈蚣怒吠,台上众人心魄剧震,甚有数名宫婢内相软下身去,蓦见蜈蚣浑身剧颤,巨躯竟然左曲右折变了形状,众人尚未瞧清,已见蜈蚣化做了棵丫丫叉叉的老梅树。
  小玄恍然大悟:「原来这道士并非修炼恶物,只是拘役梅精幻化蜈蚣,以凶厉之形与人博击!」
  陆安清急挥拂尘,梅树如人爬起,欲往场外逃去,贺天雕嘬唇一啸,霎见三首犬暴起,电光石火间已扑在梅树躯上,嘴噬爪掏,登将之撕成一地碎片。
  小玄瞧在眼中,心底甚是不忍,忖道:「那梅树需得巧遇机缘且至少修炼数百年,方能成精,今日却毁于一旦,委实可怜可叹。」
  却听贺天雕淡淡道:「拘役花木,本是道家清雅妙术,尔却用与炼化恶形,留之不得。」
  陆安清面色铁青,立在场边上怔了半晌,口中连道两声「好」,方才一拂大袖,飞回台上去。
  旋闻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荡魔堡贺天雕连胜两场,已入选第二轮比试,请回席暂歇。下面有请签中第四、第五数者报上姓名,入场比试!」
  贺天鹏昂首返回台上,路过龚世弘席前,赶忙收去倨傲之色,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便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神犬,只怕也不过如此!」龚世弘微笑道。
  「不敢,不敢,大人过誉。」贺天雕慌道,回到席中,心中委实得意。
  贺震元不动声色,待儿子在旁边坐下,忽压低声道:「你这孩子,好不懂事,适才在场上可谓欺人太甚。」
  贺天雕怔了怔,小声争辩道:「孩儿原本也不想下重手,只是那两个家伙有心轻慢,这才给他们施点教训。」
  贺震元也不瞧他,微叹了口气:「也罢,今次赌斗,多少是要得罪人的,只是你日后外间行走,须得仔细提防这些交过手的人。」
  邻桌的小玄却是心中惶惶,不觉摸摸腰畔的如意囊:「那三首神犬好生凶狠,看样子蛟龙还真斗不过它哩,接下赌斗,大宝若是与它碰着,只怕凶多吉少……」
  接又忐忑:「输便输了,可切莫给咬坏才好……」
  接下比赛甚为激烈,胜负咬得极紧,赌斗十余场过后,连胜两场者只有一个,却是琅邪由吾世家的一对兄弟,兄名璟,弟名珏,名号琅邪双璧,两人朕手以笛御驭一对灵鹤,轻松优雅地连败两名对手,也进入第二轮。
  贺震元赞道:「由吾家终于出了人才,这兄弟俩近日风头颇健,诛伏不少邪秽,乃吾同道中人。」
  贺天雕淡淡道:「只祈下轮比赛,他们兄弟莫要与我荡魔堡碰上。」
  小玄心道:「原来是成名人物,难怪如此厉害。」
  此时留在场上的是一名中年方士,乃御甲术大门派天相宗的成名高人,姓钟名晋,号点金圣手,驭控一头通体符文的狴犴铜兽,已干净利落地击败一名对手。
  「金遁系甲兵于五行当中甚强,亦最难驾驭。」贺震元点头道:「天相宗御甲之术果然了得,无怪乎能与天机岛的机关术齐名,此人乃宗主周景元的师弟,修为于门中可稳列前十。」
  贺天雕凝目道:「此人铁定能连胜两场,下轮若是遇着,倒是个对手!」
  但听北台上殿头官高声道:「请签中第一十七数者登场……」声音稍顿,再又提声高喝:「有请东海名士逍遥郎君!」
  旋见逍遥郎君自席上立起,朝天子打了个稽首,携身边一名蒙面丽姬徐徐飞下台来,凌虚御风如若天人。
  天武殿中顿起波澜,三面台上一阵骚动。
  小玄目光给紧紧抓住,瞧瞧这逍遥郎君,再望望那蒙面丽姬,尽觉赏心悦目。
  逍遥郎君朝对面抱拳一揖,微笑道:「大师请了。」
  钟晋神色倨傲,忽道:「听闻上月在迎圣台上,阁下以一机关连胜数场,不知可有此事?」
  「这个……」逍遥郎君道:「当日宴上,大家为的都是饮酒助兴,胜负不必挂怀。」
  钟晋道:「今日之赛,阁下是否仍以当日机关出场?」
  「正是。」逍遥郎君应。
  「那么……」钟晋停了一道:「今日这场赌斗,你我可否加上个小小彩头?」
  「哦,什么彩头?」逍遥郎君含笑问。
  「如果在下胜了,便请阁下身边的这位佳人将面纱取下如何?」钟晋道。
  台上登又骚动起来,小玄心道:「这彩头有些无礼了!」
  逍遥郎君依然微笑:「敢问大师,这是为何?」
  钟晋道:「江湖上隐有传闻辟邪宫无瑕仙子当年出走,乃与阁下有些干系,不知此传是真是假?」
  「的确如此。」逍遥郎君即应,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不过之事。
  台上一片哗然,许多人窃窃私语。
  辟邪宫乃地界正派之一,素来嫉恶如仇,同天道阁、蜀山派一道被誉为邪魔的死对头,派中高者如云,当世五位宫主,不但修为极高,且个个风华绝代颜色倾城,令诸界邪魔既痛恨又垂涎。不想就在盛极之时,突生变故,四宫主雪羽仙娘楚静妤出走,五宫主无瑕仙子吕嫣莹失踪,从此元气大伤。
  辟邪宫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对外缄口不言,但各界隐传两位宫主已堕魔掌,其中一个似与妖界某个大魔头有干系;另一个更是不堪,疑给东海逍遥门掳去,然而真相却有如云里雾中,至今未明。
  钟晋微愕,此事凶险隐秘,而且此时耳目极众,原本以为对方会矢口否认,又或者避而不答,没想却是回答得如此干脆。隔了好一会方道:「吾师弟与辟邪宫有些渊源,当日宴上,曾出言求证,虽说唐突,岂料阁下身边这位佳人借比试为名,竟将吾师弟性命共修的甲兵击毁,这也未免太过了吧。」
  小玄恍然:「原来此人是为他师弟出头来的!」
  「阁下的师弟是?」逍遥郎君俊目微眯,似乎想不起是哪个。
  「少门主忘啦?多半就是那夜跳出来要莹姐姐和妾身摘下面纱的那个矮东瓜呗。」旁边的蒙面丽姬道,声音娇嫩清脆,十分悦耳。
  东台上突有一人站起,身形矮胖滚圆,正是钟晋的师第祝仲,指着场中破口大骂:「你这妖女!敢情真是西海那小贱人么,身子被辱,非但不知羞愧苟存于世,竟还与东海淫贼同流合污,当真辱没了水族海界,丢光了你老子的颜面!而今没脸见人,便只好成日藏住捂住么?」
  小玄听他骂得极为不堪,眉头微蹙,正不明所以,忽听见邻席的贺天雕小声道:「这女人便是当年给逍遥郎君劫去的西海龙九公主么?看来果真屈从了那淫贼!」
  贺震元低声喝道:「莫要多言!」
  小玄又瞧了瞧那逍遥郎君,心忖:「此人赠皇帝秽药,而今又有好些人出言斥骂,只怕真是淫邪之类,可惜这副好模样了。」
  天相宗为地界之中入世的名门大派,门徒众多影响广远,名头声势原本与天机岛相近相仿。但近年来皇朝重用天机岛门人,皇帝更奉其大长老卜轩司为国师,两派声势方才有所拉开。
  天相宗许多门人甚是不甘,祝仲便为其一,他擅御土遁系甲兵,名望甚高素来自负,踏足玉京,原本想同天机岛争些高低,岂知冲撞了逍遥郎君,甲兵尽毁威风尽折,遂急驰回门中求援,将师兄钟晋请来参加仙灵大会,寻机讨回颜面。
  正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双方在首轮比赛便遇上了。
  逍遥郎君面色一沉。
  钟晋森然盯视着他,袖里的手虚捏印诀,场上的铜兽蓄势待发。
  蒙面丽姬左臂忽抬,一只美得令人心跳的手自滑落的罗袖中露了出来,另一只手捏着条杏底银花帕子凑近,开始将自己的左掌一围围裹住,唯露几根俏若笋尖的玉指。
  众人不明所以,却尽给她那纤手与美态吸引住。
  「可惜了这条帕子。」逍遥郎君微叹了口气,望向对面:「既然如此,加点彩头也并非不可……倘若这边侥幸赢了呢?」
  「阁下只要能赢,随你便是。」钟晋淡淡道。对方虽给天子奉为上宾,但不过是依凭奇淫巧技得宠,无非就是一个偷香窃玉的淫贼,这样的渣秽,他还不放眼里。
  逍遥郎君徐徐道:「那就这样,倘若这边胜了,便要你师弟滚下台来,给我女人磕三个响头,否则……即便逃回神兵岭,只怕时日也无多了。」
  台上众人心皆一凛,钟晋更是面色丕变,森然道:「尔有这等能耐?」
  「到底赌不赌?」逍遥郎君轻声道,他容颜无比俊美,此刻嘴角似挂着丝笑,然却令人莫明生寒。
  钟晋尚未回答,蓦见对面影子一闪,对面的蒙面丽姬已消失不见,急喝道:「小心!」
  东台上的祝仲倏地眼前一花,耳中炸起啪啪数声脆响,面上剧痛,惊怒欲击,猛然发现两腕被制,却是给一条闪耀着波光的蓝色绫带捆在一起,半点动弹不得。
  直至这时,众人这才瞧清蒙面丽姬出现在东台之上,裳飘带舞地凌空悬在祝仲席前,那只缠裹了帕子的手正在缓缓收回。
  而祝仲鼻口淌血,那张原本就肥胖的脸高高肿起,转眼已将眉目挤得歪成一线。
  「幻影烟波,举步千里!龙族的绝顶身法。」贺震元轻喝道。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1/06/20 08:19:39

(第二回)初露峥嵘
  众人皆望东台。
  只见蒙面丽姬徐徐飞退,飘至演武场上方,方才回身降落,身姿婀娜宛若凌波仙子。
  直到此刻,祝仲方才如梦初醒,猛然站起,蓦觉头昏眼花,瞬又跌坐回椅中,鼻口依然血流不止。
  蒙面丽姬将腕一扬,缠裹手掌上的帕子忽然片片破碎,化做漫空蝶舞,却是嫌弃沾染了污秽,将之毁去。
  整个过程迅如电光石火,殿中人大多没瞧清楚,小玄却是在蒙面丽姬足尖离地的刹那,北溟玄数随念即生,接下蒙面丽姬如何飞空,如何制敌,如何得手皆瞧得明明白白,但觉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可恶!竟敢偷袭伤人!」钟晋怒喝,念颂真言,催动狴犴铜兽直扑对面两人。
  逍遥郎君微点了下头,蒙面丽姬将腰畔法囊轻轻一拍,轻喝了声:「疾」,猛见两人跟前多了只怪物,方才踏入场中,已跟势若奔雷的狴犴铜兽撞做一处,但闻「哐」的一声大响,怪物纹丝不动,狴犴铜兽却滑错开去,两只前足重重地钉入地面,划破数尺石板方才止住冲势。
  众人这才瞧清,截住狴犴铜兽的是个上半身为蟹、下半身为人的怪物,举着两只巨钳似的螯,通体青黑身形雄阔,十分之威武。肢节、腰膀处皆有规则的缝隙,显然是机关一类。惹眼的是在它的胸腹处嵌着个凸出的圆形物事,上刻晦涩难明的古拙图文,泛着层淡淡的蓝光。
  「敢情这家伙便皇帝所说的那只『蟹霸王』了!」小玄心忖。
  钟晋微一错愕,急驭狴犴铜兽再度猛攻,蟹怪举螯相迎,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炸起,间中还夹杂着极其刺耳的金铁刮擦声,台上许多人挨受不住,纷纷捂住耳朵。
  两只怪物体形大小相仿,位处演武场边沿激斗。那蟹霸王背靠边线,只要后退一步便即出局,然而任狴犴铜兽如何疯狂扑击,始终就如怒潮中的礁岩岿然不动。
  钟晋心中震诧,他这狴犴铜兽乃是以天相宗绝顶的御甲术炼就的甲兵,用料异样繁复珍罕,能开山裂石摧金碎铁,自炼成以来罕逢对手。今趟赴会,既是要为师弟讨回颜面,亦是冲着夺魁而来,岂料仅于第二场便遇见了强敌,一轮猛攻,竟然占不到丝毫上风。
  而逍遥郎君却是面含微笑,一手背负身后,一手袖内掐诀,玉树临风般立在那里,无比的轻松自如。
  甫一交手,台上众人便已瞧出孰强孰弱,知晓钟晋来头的人更是暗暗吃惊。
  「难不成这厮还未尽全力?区区一个淫贼,怎会有这等厉害的机关?」钟晋愈来愈惊,又思今日若败,报仇不成事小,天相宗叫朝廷看低事大,不禁五内如焚,突尔将心一横,灵力急提,五指捏了个古怪印诀,却是不顾以性命共修的甲兵就此亏损,催尽平日所藏所蓄,将攻击力催升至极限。
  陡见狴犴铜兽通体亮芒大放,攻势骤然疾猛逾倍,犀象大小的巨躯赫然拔地而起,泰山压顶般狂拍狠扫,声势无比骇人。
  蟹霸王巨螯左格右挡,但已招架不住所有的攻击,肩膀身上接连给击中,足下石板尽数破碎,两腿一寸寸地陷入地面。
  「叫你知晓吾天相宗神兵的厉害!」钟晋狞声厉喝。
  「果然还是天相宗的甲兵更强!」台上的贺天雕道。
  贺震元却没开口,眼睛盯着蟹霸王的下盘,那里也太稳了,与眼前的劣势并不相称。
  小玄也觉哪里不对,他瞧的却是逍遥郎君的嘴角,直至此刻,那里似乎仍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天相宗之甲兵,也不过尔尔!」逍遥郎君忽道,笑意一收,手从袖出,掐了个新的印诀。
  钟晋正痛快,突见蟹霸王胸腹处的凸物荡出一圈水波似的湛蓝芒彩,芒彩中闪耀着数枚他完全陌生的符印,然后就瞧见两只巨钳似的螯击中了狴犴铜兽的肚子,赫然击破了硬胜金铁的体表,深深地捣入铜兽的身躯内。
  他大吃一惊,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场上形势已经反转,蟹霸王将狴犴铜兽掀翻在地,两只巨螯轮翻出击,接二连三撞入其躯体,捣出一个个可怖的大洞。
  场边的钟晋怒喝着变换印诀,竭尽全力扳回局势。
  这时蟹霸王两腿已从陷坑里拨出,庞巨的躯体几乎整个骑到了狴犴铜兽上,高擎巨螯毫不留情地朝下砸落。
  钟晋心中万般不解,他那坚不可摧的的狴犴铜兽此刻怎么就似纸扎泥糊一般。
  狴犴铜兽四肢乱抓乱挠,犹在拚死挣扎,蟹霸王又一螯结结实实地砸落在它的额心,将其整个脑袋轰入地面。
  额心处纹刻着一枚符印,连接着内里的关键结构,正是狴犴铜兽的神经中枢。
  「完了!」钟晋暗叫,心有不甘地又换了几个印诀,口中接连颂念,但是狴犴铜兽始终纹丝不动,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尘埃落地。
  「本场比试,东海郎君胜!」北台上殿头官高喝。
  场面太过暴力,许多人惊魂未定,直至这时,三面台上方有稀疏的喝彩声响起。
  「这蟹霸王比荡魔堡的三首神犬还要可怕!」小玄心中怦怦直跳。
  钟晋面色灰败,怔了半晌,返身就走,也不理睬还在台上发呆的师弟,迳直出了天武殿。
  北台上的皇帝略微侧首,对立于一旁的卜轩司道:「天机岛机关甲天下,不知这逍遥郎君的机关,可还入得国师之眼?」
  卜轩司眉心微蹙,沉吟须臾方道:「依臣之见,这逍遥郎君的机关并不高妙,虽然刚猛,辗转进退却嫌简拙,至于为何这等强横霸道,应该另有所倚,当属机关之左道。」
  皇帝哈哈一笑,道:「天地广大无俦,因有无限之变化,方才多姿多彩,岂可事事以正邪左右框之。」
  卜轩司心头一跳,顿首道:「陛下所见甚是。」
  接下的一场比赛很快结束,逍遥郎君再度取胜,轻松进入第二轮。
  他携姬回到北台之上,皇帝即时赐酒三杯,自已亦痛饮一巨觞,甚是开怀。
  逍遥郎君躬身拜谢,三杯酒一饮而尽,忽听旁边的卜轩司道:「仙君胜得漂亮。天地之中,机关术流派万千,但无非出自」形、意、械、自然「四大脉系,不知逍遥门之机关术源自哪一个?」
  「逍遥门的机关之术不足一提。」逍遥郎君即道。
  卜轩司微微一笑,心里甚是得意:「果然斤两有限。不过,于吾天机岛前,又有谁敢多言机关之术。」
  岂料逍遥郎君很快便又跟了一句,微笑道:「机关术终非大道,逍遥门只是用做皮表。吾门真正所倚者,其实另有奥妙。」
  皇帝嘴角一笑,微点了下头。
  卜轩司一怔,天机岛以机关术立世,素来最忌机关术乃旁门左道之类的闲言碎语,不禁心中大怒:「这厮竟借贬低机关术来压低吾天机岛,着实奸诈可恶!」
  原来自逍遥郎君登上迷楼,皇帝接连盛宴以待,与之相晤极欢,于宫掖内外赞不绝口。直至上月底,竟有消息传出,皇帝有意要再立一位国师,改目下的单国师为左右国师。
  卜轩司将信将疑,待到得知皇帝以逍遥真人之号作为仙灵大会的奖赏,心忖这简直就是为逍遥郎君量身定做,终明传言八九非虚,心里暗暗焦灼,早有寻衅之念。
  天机岛机关术甲天下,他本想倚所长在皇帝跟前让对方难堪,孰知却给对方不动声色地反将一军。
  「待会场上遇见,定然叫你知晓机关术的无穷奥妙!」卜轩司恼恨不已。
  
  比赛继续进行,于逍遥郎君之后,再无连胜两场之人,直至国师卜轩司登场。
  众人终于见识到了绝顶的机关术。
  卜轩司御驭的是一个奇诡物事,初如棺椁,转眼就变了形状,时如轮轴,时如刀铡,时如走兽,时如飞禽,上刻独异符文与图案,疾捷刚猛变化莫测,摧枯拉朽的拿下两场胜利,毫无悬念地进入第二轮。
  小玄目瞪口呆,心中震憾:「原来机关是可以这样子的……」
  「这是什么鬼玩意!」贺天雕声音微颤。
  「比三年前,又多了几样变化……天机九变,怕是完成了。」贺震元沉声道。
  「这……这就是天机岛三大绝顶机关之一的天机九变么?」贺天雕喃喃道。
  卜轩司回到北台之上,皇帝亦赐酒三杯,赞道:「国师神威,无愧为吾朝之护国上人。」
  卜轩司口中谦谢,三杯饮落,眼角掠了逍遥郎君一眼。
  逍遥郎君却只顾与身边众美饮酒说话,悠然自若一如之前。
  「一个比一个可怕,这仙灵大会不好玩啦!」小玄面色难看,屁股已有些坐不住,几乎就想带着大宝开溜。
  谁知就在这时,北台上殿头官已高声宣召:「有请签中第三十一数者出场!」
  小玄心头一跳,可是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飞下高台,来到演武场边上。心里打定主意,见势不妙,便即投降认输,以免伤着大宝。
  对面是个持拐老叟,身材瘦小,目露精光,乃华山散人,只报了名号,叫做嬉云叟,拘役的竟是一头不知年月几何的黑毛大猿,赫比之前的蟹霸王与狴犴铜兽都要高巨,两只臂腕上束着条长达数丈的锁链,链上悬着一颗南瓜般大的铁球,在小玄出场前已轻轻松松的胜了一场。
  「迷渊宫派门下崔小玄,望前辈赐教!」小玄恭敬道,朝对面作了一揖。
  「迷渊宫派……」嬉云叟沉吟了下,似乎不曾听过,道:「小朋友耍甚宝贝?」
  「机关。」小玄答。
  「又是机关……」嬉云叟眼睛翻了翻,似乎甚是不屑,道:「如今皇朝倚重天机岛,一个个便都炼造起机关来了,殊不知机关虽然刚猛疾捷,但终究是死物,如何能与灵兽相争!」
  「前辈所言甚是,在下只是来凑个热闹。」小玄道,瞧着巨猿臂腕锁链上的大铁球,不禁暗暗担心。
  「那就开始吧。」嬉云叟道。
  小玄场边立定,口中默念禁咒,将大宝从如意囊召出,旋见一个圆滚滚的人形怪物出现在场上,没手没脚大腹便便。
  众人微愕,嬉云叟也一怔。
  蹲坐在场中央的巨猿发现了大宝,遂悠哉游哉地爬到跟前,俯身打量了片刻,伸出根指头轻轻戳了下,大宝摇晃起来。
  台上发出一阵笑声。
  两者体形不成比例,况且大宝模样憨拙可笑,跟威风霸气的大猿照面相峙,显得异样滑稽。
  西台上,纱幕后。
  有个妃子忍俊不禁:「你们瞧,那个没手没脚的怪物可像是不倒翁?」
  引得众嫔妃笑声一片。
  又有人道:「这小哥是谁呀?模样倒好,怎么上场的宝物却是这等丑怪,这么小的个子,还没手没脚,不怕叫那只大猴子一脚踏扁了去!」
  坐在一角的龚才人忽然轻咦了声,悄悄对糖妃道:「我明明瞧见你把那怪物藏在假山旁的,啥时候给他拿回去了?」
  糖妃笑而不语。
  「啊!」龚才人忽叫了起来:「我知道啦,定是与他偷偷幽会过了!」
  「要死呀,这样大声!」糖妃压着声道,在龚才人臂上悄掐一把,有些着慌地朝台廊正中望去。
  那里坐着许多大小嫔妃,当中簇拥着个盛装丽人,额束皂罗顶戴凤冠,身着翟衣大绶,腰直背挺十分端庄,一双丹凤妙眼湛然有神,只是从旁望去,便已令人不敢逼视,正是当今皇后。
  龚才人悄吐了下舌,见皇后与众嫔妃皆注目演武场,没人留意这边,方才放下心来,口中却道:「怕她做甚,若论荒唐,这宫掖之中又有谁及得上她!」
  罗才人即时跟道:「就是,若非那贱人做表率,宫中岂会乱成这样子。」
  糖妃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莫再继续说。
  龚才人却俯过身去,贴到她耳边道:「姐姐也知道,那贱人早就与国师有私,昨儿听闻,如今又勾搭上了那逍遥郎君,真个好不要脸!」
  「当真?」糖妃吃了一惊,不由朝北台上的逍遥郎君望去,见其正与皇帝谈笑风生。
  「笃定不假,这可是邓公公亲口说的,还说雍怡宫里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唯独皇上蒙在鼓里。」龚才人道。
  「无怪听弄红说,那贱人近日精神得很,天天玩些新名目,原来是暗地里又偷了汉子!」罗才人啐道。
  「真不怕死!」糖妃悄声道,「皇上近来天天与那逍遥郎君在一起,也不怕捅出漏子……」
  「那贱人的老子手里有先帝爷赐的八宝紫金锏,可劝天子。皇上向来惧她,便是知晓,多半也奈何不得。况且皇上得那逍遥郎君进献许多新药奇具,日夜尝新试鲜,正欢喜得紧呢,哪有工夫理睬!我还听说皇上今趟举办这仙灵大会,为的便是要立那逍遥郎君为新国师,与卜轩司并列左右。」龚才人道。
  「罢了,井水不犯河水,她浪她的,我们自在我们的,只要莫来撩惹生事,尽随她去。」糖妃低声道,话虽如此,心却虚了,对旁边两人道:「这会别说了。」
  龚才人却扯扯她衣角,小小声道:「快快从实招来,到底啥时候的事?」
  罗才人会意,也悄声道:「对呀,居然到现在还藏着掖着!」
  她们三个虽然尊卑有别,但素来极为要好,又共兼些说不得的隐密之事,私下里便有些没大没小。
  「就遇见那天晚上呗。」糖妃轻声道。
  「好呀,姐姐背着我们跑去吃独食。」罗才人低声道,作状不满。
  「也不知人家咋想的,我先探个路呗,下回自然带你们一起。」糖妃悄声道,「我们三个哪时不做一处的。」
  原来帝有暗疾,宫中早已糜乱,上起皇后,下至婢侍无不觅私偷食。三妃寂寞,亦与禁卫、太医等私通。三姐妹为了壮胆,时常结伴寻欢,感情自是倍加笃密非同寻常。
  「那……」龚才人把声音压得极底,「你们那个没有?」
  糖妃摇摇头。
  「不信。姐姐快与我们说说,仙家弟子究竟是啥滋味。」罗才人咬着水唇道。
  「真没有。」糖妃道。
  「为啥,你没撩拨人家?」龚才人乜眼道。
  「没有才怪!」罗才人笑嘻嘻道。
  「那晚出了点状况,这会不方便说,回头再告诉你们。」糖妃迟疑道,想起当夜撞见的异像,心头不禁怦怦直跳。
  旁边两人皆感奇怪,但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遂都闭上了嘴。
  场上的巨猿越来越肆无忌惮,咧着嘴推了几下大宝,又一爪捉扣住它那短短的脖颈,将之整个从地上拎了起来,岂知奇变遽生,一首黄色的符不知从哪飘了出来,倏在巨猿两眼极近处炸开,骤见一道眩目的白光闪耀,整个天武殿都亮了一下,许多人急闭起眼,犹觉目中刺痛。
  巨猿怒吼一声,手上一滑,已给大宝争脱开去,众人睁眼望去,见巨猿双目紧闭眼角流泪,照四下猛扑狠抱,大肚怪则在场中蹦嘣跳跳,身子灵巧无比,半点没给粘着触着。
  「好狡猾的小子!竟以符录偷袭!」嬉云叟轻喝,口中斥啸指挥巨猿猛追大宝。
  小玄有口难辨,谁会相信他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机关,适才那道突然出现的符,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适才闪光的是何符?」北台上皇帝忽道。
  「似是截教金遁系的大金光符。」旁边的卜轩司即答,心中暗凛,以机关发符,可谓闻所未闻,转念一想,多半是将符先行藏于机关之中,不过取巧小技耳。
  「这机关竟会以符扰敌,有趣有趣。」逍遥郎君微笑道。
  巨猿目不能视,全仗主人驱役,扑纵虽疾捷凶猛,却仍捉不着大宝,不禁暴跳如雷,两臂挥舞,拎起锁链上的大铁球朝四下乱轰乱砸,登将地面击得砖碎石飞一塌糊涂,砰砰之声响不绝耳。
  小玄瞧得胆战心惊,所幸大宝躲闪极速,始终毫发未损。
  嬉云叟心中焦灼,瞥见小玄站得离场边甚近,而巨猿正在不远的地方,心中一动,突尔啸声骤变,只见巨猿将臂一挥,臂腕所系锁链猛朝旁侧甩出,大铁球直奔场外掠去,正是小玄站立之处。
  台上众人俱吃一惊,糖妃等三个更是面无人色。
  铁球巨大,加之冲势急剧,怕是有过千斤的力道,挨着擦着必定骨肉俱糜。
  小玄猛见巨球袭来,北溟玄数随念即发,登见原本疾轰而至巨球缓了下来,竟然慢若蜗行,那来势方位无不瞧得明明白白,遂朝旁跨一步,轻轻松松就避了过去。
  大铁球几乎是与小玄擦肩而过,嬉云叟心叫可惜,迅役巨猿挥链再击,岂知又是落空,当即继役巨猿用大球接连猛轰,欲迫大宝来救。
  小玄心畅神怡,又觉有趣,便不逃开,只在场边左右闪避,每次仅与铁球堪堪擦过,间不容发如同儿戏。
  直至这时,台上才响起一片叫声,却是有人惊呼,有人喝彩。
  「那老头好耍赖!」糖妃嗔道,猛然发觉自己甚是失态,所幸这会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吸引到场上,没人注意。
  大宝一直远远地躲着巨猿,即便小玄受攻依然不肯靠近,嬉云叟却在暗中提防,眼角忽见不知从哪又来了道符,落叶般悠悠晃晃地朝巨猿背后飘去,心知有异,忙以啸声警示灵兽应对。
  巨猿即时抛下小玄转身,只听「嗤」的一声细响,身子已撞着了什么物事,黏黏糊糊的极不舒服,惹得它一阵乱扒乱扯。
  嬉云叟人在场外,瞧得十分清楚,却是一张巨大的蛛网状物事罩住了自己的灵兽,但见网丝又粗又韧,泛着薄薄的碧色光芒,显然有甚性相不明的法力或毒物加持其上,心中一凛,急声喝斥巨猿挣脱。
  「天罗地网!果然凑效哩!」小玄又惊又喜,来此之前,他已给大宝喂下了许多各色各样的「食材」,其中以脂蟾胶份量为冠,盼的就是大宝能产出这种陷敌奇符。
  巨猿手脚发沉,就连鼻口也给黏丝捂住了许多,呼吸顿时困窒,蓦地暴怒起来,肢爪四下里狂抓狠撑,岂料身上的蛛丝黏韧至极,反倒给愈缠愈紧,突尔失去平衡重重一跤摔倒在地。
  「只守不攻,如何取胜!」小玄见巨猿疯狂挣扎,心忖早晚逃脱,口中连颂早已设定的禁咒,却是去激启大宝背后的「天」字符印。
  经过这些日的不断验证,他已知晓大宝背后四字符印各有对应:「地」字对应的是防御类符,「黄」字对应的是辅助类、治愈类符,「玄」字对应的是召唤类符,而「天」字对应的则是他眼下最需要的攻击类符。
  「快快给我来道攻击符!」小玄心中急祈,只是时至今日,这炼符玄机产出的符始终无法预知及掌控。
  巨猿满地翻滚,两条手臂终从网中挣出,即去撕扯已勒入皮肉的黏丝。
  就在此刻,大宝背上的「天」字符徐徐亮了起来,嬉云叟突然看见巨猿上方现出一把模糊不清的墨色巨刃,竟达五、六丈之长巨,刃身布满符文,入眼震憾之极。
  阿修罗王之刃!嬉云叟瞳孔收缩,虽知自己的灵兽已修炼至铜皮铁骨,但却毫不怀疑,这把传说能斩蛟枭龙的符刃可以轻易将之兵解。
  小玄亦给唬了一跳,他并不知晓空中巨刃的来历,但从其上散发的强大威煞判断,给蛛网困住的巨猿已是命悬一线。
  巨刃迅速清晰,隐隐夹杂着风雷声,嬉云叟突地大叫:「住手!认输了!」
  巨猿与他相伴了数百年,虽然平日里少不了责罚打骂,但已情同父子。
  小玄赶忙颂咒喝止,拘住了四下蹦窜的大宝,然而为时已晚,巨大的阿修罗王之刃完成了由虚至实的跨越,森寒的锋芒在巨猿惊恐的脸上投下一道极细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