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首页
晴空万里 / 2021/03/14 03:26 / 4059 / 183
六朝燕歌行
玄幻
穿越
历史
武侠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1/05/09 01:35:59

第六章 为欢几何
  在众人注视下,赵飞燕直起腰,从容解开衣带。她没有脱去皇后的冠服,而是直接将华裳提至腰间,然后褪下亵裤,显然要穿着这身皇后的服色与他交欢。
  这身华美的宫装,带给她无比的荣宠,同时也将她紧紧地束缚其中,让她难以呼吸。她丝毫不在乎即将发生一切会亵渎这身尊贵的冠服,如果会,她希望能亵渎它无数次。
  亵衣褪下,露出一只肌肤胜雪,香滑粉腻的美臀。她臀部犹如一件绝美的稀世珍宝,肌肤白嫩而又晶莹,娇柔圆润,在灯下散发出迷人的艳光,臀上那处蝴蝶状的印记犹如朱砂染上,灯光下鲜明夺目。
  再往上,是一截光滑如玉的纤腰。赵飞燕身材极美,娇小玲珑,却丝毫不嫌单薄。冰姿骨肉,纤秾得宜,一肌一肤都流露出万种风情。
  赵飞燕双手伸到臀后,抱住臀肉,然后纤美的玉指兰花般翘起,用掌心将臀肉分开,露出臀间一只雪嫩的肉孔。
  玉人娇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妾身飞燕,今日愿在一众姊妹见证之下,献出后庭,供夫君采撷取乐。”
  程宗扬发现,赵飞燕是个很聪颖的女子,至少学习能力很强。她出身寒门,入宫总共也没有几年,谈吐已经非比寻常。就连当众肛交这种事,也能说得优雅得体。
  望着身穿宫装华服,露出羞处的玉人,一股火热而异样的欲望从心底升起,程宗扬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沸腾。
  青史留名的绝代尤物,母仪天下的汉国皇后,此时顺从地跪伏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的临幸——程宗扬忽然觉得,自己穿越到六朝,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不算白来一趟。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跨越时空的征服者,无意间闯进一个古老而庞大的帝国……”
  脑海中响起一个深沉而幽远的声音。那声音无比陌生,却又出奇的熟悉。
  “凭借着超越时代的力量,我化身为杀戮,踏着无数白骨征服了一切。连帝国最高贵的皇后殿下,也成为我的俘虏和奴隶。”
  恍惚中,自己似乎踏入另一个世界。周围的景象仿佛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幻化成一座宏伟无比的宫殿。
  “帝国悠久而愚蠢的骄傲令人厌恶,他们匍匐在我脚下,像膜拜神祇一样膜拜我,却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一群渺小到可笑的虫子。他们每一次肤浅而无知的赞颂,对我而言都如同污辱。”
  “为了宣扬征服者的无上荣光,同时也为了让那些虫子能够觉悟。在我的命令下,以美貌和优雅而知名的帝国皇后,作为征服者的战利品,被公开展示。”
  “在皇宫前的广场上,这位尊贵的女性失去了她的尊严和贞洁,就像一个最卑贱的母畜一样,在无数虫子的围观下,当众展露出她的一切,包括她最隐密的部位:近乎完美的生殖器官和排泄器官。”
  “早在帝国投降的第一天,征服者就行使了他的权力,享用过作为俘虏的帝国皇后。在古老而华丽的皇宫内,帝国皇后像母狗一样抬起臀部,露出她的性器官,任由征服者把巨大而坚硬的阳具放进她柔美多汁的阴道,反复捅弄。征服者粗暴而肆意地享用着自己的战利品。直到在她哭泣的赞美声中,用精液灌满她的子宫。”
  “广场上,新任的典礼官,一只忠诚的蝼蚁,向帝国的子民宣读了征服者的神谕:为了显示征服者的至高无上,帝国的皇后将在她的子民面前,用最卑贱的方式抚慰伟大的征服者,直到征服者感到满意。”
  “几只忠诚的蝼蚁将帝国的皇后带到那些愚蠢的虫子面前,当众检查了她的生殖器,宣布他们尊贵的皇后已经被征服者使用过,获得了无上的荣光。同时也向那些虫子证明,皇后的肛门还是纯洁的,并没有被玷污过的痕迹,伟大的征服者将是皇后肛门的第一个占有者。”
  “欢呼声中,征服者伸出巨蟒般的雄性生殖器,深深楔入皇后那只娇小而柔嫩的排泄器官。”
  “征服者大笑着抬起头,在他头顶,一只弯曲的黑色长角泛起浓重的血色,仿佛要刺穿苍穹——”
  程宗扬口中的声音一滞,忽然抬手往头顶摸了几下,结果只摸了个空。
  从恍惚中挣脱出来,程宗扬才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声音都是从自己口中发出来的,但就像是突然从录音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样,熟悉而又陌生。
  方才的一切就像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境,因为太过于真实和荒诞的郑重,反而有种奇怪的好笑。
  厅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惊愕、不解、恐惧,还有担心……
  好吧,明显看得出来担心的,只有飞燕合德姊妹两个。看来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于自己犯二了。
  罂粟女勉强道:“主子刚才说的……好奇怪……”
  蛇夫人道:“好像是个故事?我都快听入迷了。”
  程宗扬哈哈一笑,“我刚编的故事!怎么样?”
  阮香琳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疯了?”
  阮香琳赶紧道:“怎么可能!”
  “别辩解了,”程宗扬装出恶狠狠的样子,“你就是这么想的!”
  “老爷,是奴家错了。”
  程宗扬说笑几句,总算驱散了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阴霾。方才的幻觉就像是一个漫长而扭曲的梦境。一觉醒来,梦境中的记忆如同阳光下的露水一样,迅速消失,只剩一点模糊的痕迹。当然,更重要的是,眼下还有远比梦境美好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眼前的玉人仍然保持着跪伏的姿势,香肩贴地,雪臀高举。没有衣带束缚的华服贴着玉体滑下,露出一截纤美柔润,白滑得宛如玉雕般的腰身。
  程宗扬方才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在幻境中看到了那位帝国皇后的面孔——与眼前的玉人一模一样。这并不奇怪,正是赵飞燕引发了自己的幻觉,如果出现别的面孔才奇怪。但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作为幻境的主角,自己头上会出现魔鬼的长角?难道埋藏在心底的真实自我,居然是一个恶魔吗?
  这并不是不可能。比如此刻,程宗扬就发现,眼前风情万种的绝代尤物激起自己狂热的欲望——那是一种强烈到疯狂的征服欲,使他脑中充满了各种不堪、狂暴、甚至罪恶的绮念。似乎化身为幻境中的恶魔一样,彻底撕碎她的尊严和高贵,将她的肉体、灵魂……所有的一切,全部征服。
  程宗扬心头狂跳,他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压下心底的冲动。自己这会儿热血上头,若是按捺不住,只怕她连一个回合都承受不住,就会香销玉殒。
  眼前的尤物似乎感受到他的欲火。赵飞燕温柔如水地伏着身子,双手将自己的臀沟分得更开一些,柔声道:“贱妾皇后赵氏,屡受程侯恩泽,今日献肛于程侯,求程侯收用。”
  阮香琳笑道:“娘娘还得再扒开些,免得主子看不清,进错了洞。”
  赵飞燕经历过无数恶意满满地嘲讽和奚落,那时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承受。然而此时面对一个下位者的调笑,她却娇柔地垂下眼睑,玉指使力,将粉臀扒得更开。
  那只小巧的肉孔原本缩在臀缝中间,仿佛一只白嫩的玉涡,精致可爱。此时被扒得往外绽开,才隐约露出肛洞内一抹红嫩,雪肤嫩穴,美不胜收。
  旁边诸女都是姿色上佳的丽人,可看到赵飞燕连后庭都生得如此娇艳,嫉妒之余,都禁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身后传来一声口哨,轻佻而又无礼。赵飞燕面红过耳,知道连自己的屁眼儿都被他看过了。
  看着姊姊的姿势,合德不由捂住发红的脸颊,小声道:“好羞人……”
  蛇夫人却是看出了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意,她扬手朝那只雪臀上抽了一记,喝斥道:“再举高些,让大伙儿都瞧仔细,皇后娘娘的屁眼儿生得什么模样?”
  赵飞燕玉颊通红,低低应了一声,“是。”然后忍着羞意,举高雪臀,任由众人观赏。
  赵合德生气地拦住蛇夫人,“不许你打阿姊!”
  蛇夫人笑道:“小娘子莫恼,这可是你阿姊自己愿意的。”
  “才不是呢!”赵合德张开手臂护住姊姊,“阿姊才不喜欢被你们欺负。”
  蛇夫人伸手揽住合德的纤腰,笑道:“好个不解风情的小娘子,你还不知道怎么哄男人开心呢。”
  “我当然知道啊。”赵合德小脸发红,“他肏我的时候,就很开心。”
  众女都笑了起来。
  罂粟女也看出端倪,笑着插口道:“小娘子信不信,若是换个花样肏你,主子会更开心?”
  赵合德露出狐疑的表情。
  罂粟女道:“比如把你吊起来,一边打你的屁股,一边肏你的小嫩穴……”
  “他才不会那么坏!”说着赵合德又有些不放心,她看了程宗扬一眼,小声道:“是吧?”
  程宗扬坏笑着吹了声口哨。
  赵合德可爱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为什么要吊起来?好奇怪……
  蛇夫人在她上啄了一口,小声笑道:“女人是让用的,又不是要供着当佛母的。你家阿姊是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生得又美绝人寰,可哪里有总让主子敬着的道理?主子心肠软,面孔薄,你家阿姊再摆着皇后娘娘的架子,好端端的倒是生分了。如今你家阿姊愿意自贱身份,让主子尽情耍弄一回,才好捅穿了那层窗户纸。你啊,可得多学着些。”
  “你不要来骗我。”赵合德警惕地说道:“夫君哥哥才不喜欢欺负人呢,更不会欺负姊姊。”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吗?若是我们欺负你阿姊,主子敢把我们全都赶出门去。可你阿姊是为了主子高兴,自己愿意。”蛇夫人耳语道:“你阿姊可是自己说的,要当着众人的面,让主子破肛。”
  赵合德一脸懵懂,“是这样吗?”
  蛇夫人贴在她耳边小声道:“紫妈妈说过,这叫羞辱调教,很有趣呢。”
  蛇夫人说着,朝她挤了挤眼,然后扬声道:“皇后娘娘,你的屁眼儿洗干净了吗?”
  赵飞燕柔声道:“是。”
  蛇夫人喝斥道:“我问你洗干净没有!”
  “妾身的屁眼儿已经洗干净了。”
  “扒开,让大伙儿看仔细!”
  赵飞燕含羞撑开肛洞。
  眼看着美艳绝伦的赵氏皇后掰开屁股,露出屁眼儿,众女笑声一片。程宗扬脑中却仿佛浮现出一连串模糊的画面:刘骜尸骨未寒,失去天子庇护的赵飞燕便被吕冀逼宫,被迫摆出同样的姿势,被他开了后庭;已经被宣布自尽的赵昭仪沦为无名玩物,被人肆意蹂躏,直至命殒:赵飞燕也没能逃过同样的命运,苟延数年之后,最终也被宣布自尽。
  他忽然有种感觉,这一切未必没有发生过,甚至这一生也没能躲开,就像是她的宿命一般。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她遭受的凌辱不再残忍,而是成为一种游戏。
  笑谑中,蛇夫人将光奴牵到赵飞燕身后,“去闻闻。”
  成光将娇艳的面孔埋到赵飞燕臀间,用鼻尖嗅了嗅,娇声道:“娘娘的屁眼儿果然洗干净了,还香喷喷的呢。”
  “仔细舔干净了。”
  成光把舌尖伸进娘娘的屁眼儿,仔细舔舐起来。
  香舌伸进肛洞,赵飞燕禁不住低叫一声,臀肉不由自主地绷紧。
  在蛇夫人的怂恿下,赵合德玉脸飞红地斜着身子,半跪在赵飞燕身侧,帮姊姊分开臀肉。
  罂粟女用脚尖挑起赵飞燕的下巴,金灿灿的凤钗垂下一缕珠串,在额前摇晃着,映出她倾城的艳色。
  罂粟女轻笑道:“皇后娘娘,被太子妃舔屁眼儿的滋味,舒不舒服?”
  赵飞燕玉颊红艳欲滴,她娇羞地蹙着眉头,颤声道:“舒服……”
  阮香琳道:“若不是主子搭救,你这会儿只怕已经进了永巷,每日被那些阉奴耍弄取乐。今日让主子尽兴,也算是报恩了。”
  赵飞燕抬眼望着面前的男子,唇角微微挑起,柔声道:“多谢程侯恩典。”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前生后世,万丈红尘,让程宗扬生出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不有佳人,何伸雅怀?
  程宗扬呼出一口浊气,抛开脑中纷乱的思绪,然后起身张开手臂。侍奴上前帮他解下浴袍,一根粗长的阳具从他腹下昂然挺出,肉棒上的血管像蚯蚓一样怒涨着凸起,甚至隐隐能看到血液的流动。
  光奴松开唇舌,退到一旁。只见那只白美的雪臀高举着,柔润的臀沟内沾着水痕,散发出湿淋淋的艳光。那只娇小而柔艳的肛洞被舔得微微翻开,中间含着水迹,显得又湿又滑,柔嫩无比。
  惊理笑道:“主子快着,莫让娘娘的屁眼儿着凉了。”
  程宗扬哈哈一笑,然后俯下身,火热的龟头顶住肛洞,缓缓用力。
  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肛洞慢慢凹陷下去忽然往外一翻,龟头瞬间挤入一只又紧又暖,绵软无比的肉孔中。
  赵飞燕禁不住低低叫了一声,玉指拧住地毯。
  赵合德抱着姊姊的雪臀,眼看着那根粗大的肉棒挤进姊姊那只又小又嫰的肛洞里面,羞怕之余,禁不住忐忑起来。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那些侍奴都被夫君哥哥用过后面,还不是好端端的?
  刚想着,她“呀”的惊叫一声,却是阿姊姊那只被撑大的嫩肛周围,现出一抹血痕,衬着如雪的肌肤,如同落梅般殷红无比。
  众女笑道:“刚进去就见红了,娘娘的屁眼儿好生娇嫩。”
  惊理道:“恭喜主子,破了皇后娘娘的后庭,龙根见吉,财源滚滚。”
  罂粟女笑道:“还得恭喜娘娘,后庭被主子开了苞,从今往后,又多了些能服侍主子的花样。”
  阮香琳笑道:“光奴当日被主子采了后庭花,可是高兴得都笑出声了呢。”
  成光娇声道:“能被主子收用,是贱奴的福分。”
  在众女的调笑撺掇下,赵飞燕忍着羞痛,婉声道:“恭喜程侯,得了妾身后庭的元红,愿程侯鸿运当头,诸事吉祥……”
  程宗扬道:“叫老公。”
  “老公……妾身的屁眼儿舒服么……”
  “不错,又绵软又紧致。比起前面的鸣鸾,别有一番趣味。”
  程宗扬慢慢挺动着,一边是感受赵飞燕后庭柔嫩细腻的美妙,一边也是怕她受创过重。没想到适应了阳物的粗细之后,身下的玉人却主动扭动雪臀,不顾后庭的痛处,迎合他的进出。
  “真看不出,高贵的皇后娘娘还有这么淫浪的时候。”
  “平常出恭都要几个宫人服侍,这会儿主动举着屁股,让主子拿她的屁眼儿快活。”
  “便是下等窑子里的娼妇,也不过如此了。”
  “主子龙根又粗又大,娘娘的屁眼儿都被撑裂了。”
  “主子用不着心疼,姁奴有上好的伤药,用过之后保证恢复如初。”
  “还得娘娘亲自开口,才好教主子放心。”
  赵飞燕羞赧地说道:“老公,用力便是……妾身受得住的。”
  肉棒略微用力,往外一拔,几点鲜血迸出,溅在赵合德娇美的粉颊上。小姑娘抿着红唇,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蛇夫人安慰道:“放心吧,这里的姊妹都被主子入过肛,你阿姊是第一次用后庭,一点痛楚,忍忍便是。等被主子干过几次,屁眼儿就撑开了。”
  赵合德弱弱地说道:“我也没被用过……”
  “那可是好事,前后被主子开过两次苞,主子肯定会多疼你一些。”
  鲜血从臀间溢出,顺着雪白的大腿蜿蜒而下,滴在身下那方“喜帕”上。耳中满是侍姬奴婢的调笑声,臀后传来阵阵痛楚,但看到鲜血滴落,赵飞燕心头却猛地一松。
  当初程侯力挽狂澜,扶持自己稳住后位,赵飞燕原本只想着将妹妹嫁予他便是,即便他已有正妃,也算报答一二。可没想到连自己也沦入他手中,那日被他侵入鸾穴,赵飞燕三分羞耻,倒有七分恼意。可一番云雨之后,她却第一次品尝到身为女人的高潮与快感,意识到虽然同为男子,程侯与身为天子的刘骜竟是如此不同。
  终于程侯割血相救的恩情占了上风,赵飞燕默认自己与他这位臣子的不伦之为。待得金龙降世,赵飞燕芳心已经动摇。也许他才是真龙嫡脉,刘骜只是一个篡居帝位的冒牌货。自己身为皇后,服侍他才是自己本分。甚至连朝臣也默认了此节,自己出宫前往程侯封地,不仅没有受到任何阻挠,还有意无意地帮着自己遮掩。
  而真正打开自己心结的,还是昨晚那一夜的荒唐。襄城君、湖阳君、江都王太子妃……昔日无不是声势煊赫,便是在自己面前,也傲气十足。那位一手遮天的襄邑侯,看自己的目光更是如同看一只玩物一般。自己身为正宫皇后,却毫无凭藉可依,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直到昨晚,她终于发现,自己有了最可靠的凭倚。贵如孙寿,骄横如孙暖,傲慢如成光,无不对自己俯首帖耳,又乖又媚地献出私处,任由自己践踏,威风全无,尊荣扫地。
  那一刻,她才真切意识到,自己与她们的命运只有一线之差。若非程侯,自己的下场只会比她们更不堪。她们的男人、族中的男丁,会轮流赏玩自己这位皇后,甚至看到友通期的遭遇,自己连自尽都不可得,只会被他们玩够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相比之下,自己的矜持如此可笑。一边是被仇家当成娼妓淫玩羞辱,却无计可施。一边面对挽救了自己的恩人总是拘紧难解,难以让他畅怀。看他与那些贱奴交欢时的恣意与放纵,自己何尝及得上万一?
  在咸宜观听到女冠的吟诵,使她生出一丝明悟。人生短暂,如电光石火,转瞬即逝。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与其自守矜持,不若放开怀抱,让他尽情取乐,尽欢而罢。些许羞辱,只要能让他开心,自己也受之欣然。
  “合德,”赵飞燕娇喘道:“把阿姊屁股掰得更开些,好教夫君大人的大鸡巴整个都干到阿姊屁眼儿里边……”
  赵合德被姊姊大胆的话语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道:“阿,阿姊……”
  赵飞燕柔声道:“不光是你,也好教一众姊妹都看到,阿姊即便贵为皇后,在夫君大人面前也是一样任其所为。不但被夫君干过淫穴,还跟娼妓一样,拿屁眼儿给夫君大人取乐,供夫君大人开心……”
  这一晚,程宗扬享受到了连天子未曾享受过的世间极乐。尊贵而美艳的皇后放弃了所有的矜持,任由他肆意肏弄。
  这一晚,内宅所有奴婢都看到丽色倾城的汉国皇后,赤条条跪伏在厅内,赤裸着洁白如玉的娇躯,一边被主人肏弄屁眼儿,一边娇呻着婉转迎合,丝毫不避忌旁人的目光。
  
  男主人精壮的身体伏在玉人柔软的娇躯上,双手撑地,浑身肌肉绷紧,剧烈地射着精。
  旁边温婉的小美人儿双手掰着姊姊的雪臀,好让他射得更深一些。
  下方的玉人美目半闭,红唇微张,不时发出低低的呻吟声。粗硬的阳具深深插进屁眼儿,滚热的精液一波一波涌入直肠,使她腹腔都暖暖的热了起来。
  好不容易射完精,程宗扬直起腰,阳具“啵”的一声,从嫩肛中拔出。
  那只小巧的屁眼儿被干成一个浑圆的肉洞,能看到柔腻的肠壁,还有红白相间的精液。
  赵飞燕用身下的白布拭去臀间的血痕,然后跪在程宗扬面前,将那方白布举过头顶,让他观赏自己后庭的落红,含羞道:“多谢夫君给妾身后庭开苞。夫君大人辛苦。”
  程宗扬心下怜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扫了孙暖、尹馥兰、义姁几人一眼,然后张臂将赵飞燕搂在怀中。
  尹馥兰心下那点傲气,此时泯灭无余。连身份高中,丽色倾城的皇后娘娘都主动求主子破肛,她们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赵合德跟白纸一样,半点心事也藏不住,这会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像是满腹心事,偶尔看程宗扬一眼,小脸又是一阵通红。
  程宗扬看得有趣,正想将她也拥到怀里,忽然间神情一动,坐起身来,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好像遇到一件无比荒唐,极其可笑的事情一般,吃惊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
  “六扇门这帮家伙还真干得出来啊!刚赌咒发誓绝不再派人来,出门就当放屁了?还要不要脸了?”
  三名侍奴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讶异。她们负责内宅的警戒,一直留神周围的动静,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异状,主子却一口道出有人盯梢,还断定是六扇门的人,三人不由心生敬畏,真不知主子的修为到了何等境界。
  蛇夫人道:“奴婢出去看看。”
  “用不着。”程宗扬道:“才刚到永宁坊,还得一会儿呢。”
  诸女愈发惊讶,刚到永宁坊,也就是离此三里有余,主子竟然感应得清清楚楚,修为堪称通神!即便殇侯,也未必能感应到坊外三里的盯梢者,更不用提还能辨出身份。
  程宗扬闭上眼,久无波动的窍阴穴微微震颤,心神透入其中,一个久违的身影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1/05/09 01:36:14

第七章 新罗故婢
  永宁坊外,一名戴着纱笠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掠过长街。
  走到街口,一队神策军忽然提着灯笼从路口转出。见有人冲犯宵禁,军士们立刻拔刀,同时收拢队形,严阵以待。
  长安宵禁极严,有冲犯宵禁者,一律按盗贼论处。相应的,严令之下还敢犯禁的,往往真是亡命之徒。
  为首的军士喝道:“站住!”
  黑衣人停下脚步,取出一块腰牌。一名军士上前举起灯笼,摇晃的灯光下,映出腰牌上“六扇门”三个字。再看她从披风下伸出的衣袖镶着朱红的滚边,正是官衙差役的服色。
  军士松了口气,随即收起灯笼退到一旁,朝后招了招手,示意同伴散开。
  就在这时,军士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泉捕头,是你么?”
  纱笠微微抬起,面纱下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正是久无音讯的六扇门捕头泉玉姬。
  对面说话的女子摘下兜帽,露出头顶的芙蓉冠和一张如花娇靥,却是在咸宜观出现过的那名女冠。
  泉玉姬收起腰牌,“原来是鱼玄机鱼仙子。”
  女冠执起旁边一人的手,笑道:“这是我的好友,周氏少夫人,黎锦香。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长安女神捕,泉捕头。”
  泉玉姬看了她一眼,然后抱拳施礼,“久仰。”
  黎锦香微笑还礼,“久仰泉捕头大名。”
  鱼玄机拉着黎锦香走过来,“我与锦香去乐游原登高,贪赏长安夜景,误了时辰,只好请叔父帮忙,派了队神策军送我们回去,不意会遇见泉捕头。”
  鱼玄机工诗善韵,以才色名动京城,是长安有名的风流女冠。她叔父鱼朝恩更是受封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专领神策军,身兼光禄、鸿胪、礼宾、内飞龙、闲厩等职,权倾朝野。
  泉玉姬道:“我公差劳碌,不得休息,怎比得了玄机仙子闲云野鹤。”
  鱼玄机笑道:“你不若也弃了六扇门的差事,入我瑶池宗好了。”
  泉玉姬笑着摇了摇头。
  黎锦香听着两人的交谈,眼中露出一丝诧异。方才见礼时,她只觉得这位一见面就抱拳道久仰,未免俗气太重,完全看不出好友说的果决明断,不让须眉。
  但句子一长,便听出这位泉捕头口齿生硬,原来不是唐国本地人氏,吐字发音反而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忘了说了。”鱼玄机笑道:“锦音的夫君来自弁韩,与泉捕头还算是同乡呢。”
  弁韩?泉玉姬正要开口,忽然身子一震,手掌按住小腹,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痛楚。
  “咦?”鱼玄机踏前一步,关切地问道:“泉捕头可是受伤了?”
  泉玉姬直起腰,鼻尖微微有些发红,“差事在身,不敢多叙,改日再向两位赔罪。”说着一抱拳,“安宁洗,卡塞哟。”说罢飞身离开。
  良久,黎锦香道:“她就是《新罗女大破白头鹰》里面的那位女神捕?果然干脆利落。”
  鱼玄机望着泉玉姬的背影,唇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意,悠然道:“是啊。”
  “她最后那句我常听新罗婢说起,什么意思?”
  “新罗语的平安。告别时用的。”黎锦香淡淡道:“听着就恶心。”
  鱼玄机笑了一声,“走吧。”
  
  夜色下,教坊司的墙头倏忽伸出一只脑袋,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泉玉姬走到墙边,闪身掠入墙内。
  教坊司一间僻静的小室内,独孤谓鼻青脸肿,与泉捕头相顾无言,良久才尴尬地苦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泉玉姬默不作声,连几上的茶盏也不去碰。
  独孤谓打起精神,“六日前汉使的船只抵达长安,入住宣平坊,上峰命我就近监看。结果……唔,吃了点亏。不得不紧急把你调回来。抱歉。”
  泉玉姬淡淡道:“有异常?”
  “有。”独孤谓道:“当日来的应该是空船。真正的汉使前日方到,与金谷石氏的家主一同进城。走的是陆路。”
  “原因?”
  “只能靠猜了。一种可能是汉国的内乱尚未平息,汉使担心途中遇袭,才弃舟行陆,暗渡陈仓。另一种可能就麻烦了,也许汉使是为了与某人私下会面,才刻意瞒过朝廷。”
  “知道了。”
  独孤谓告诫道:“那些人狡猾得很,你可千万要当心。尤其是那个叫中行说的阉狗,又狠又坏,阴险奸诈!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那种,坏透了!”
  “还有吗?”
  “我……”独孤谓迟疑了一下,然后笑道:“你匆忙回来,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准备了些点心……”
  “不用。”泉玉姬拿出一页纸,“这是宣平坊剥人面皮案子的线索。他们在渭水北岸的马场出现过。身份已经可以确定,为首的是熊元果。”
  “凶手已经查出来了?”独孤谓又惊又喜,接过纸张看了一遍,讪讪说道:“我这回又抢了你的功劳了。”
  泉玉姬站起身,放下斗笠的面纱。
  独孤谓连忙起身,“你去哪儿?”
  “我去对面看看。”
  “不可!”独孤谓急道:“汉使身边有高手!现在已经查出来的,有个姓敖的,是晴州佣兵出身。里面有两三个身手比他还高明,我就是被一个姓吴的将军给打的。汉使身边的侍婢我们也查出两个:一个蛇夫人,一个罂粟女,都是无恶不做的匪贼和女杀手,犯案累累,手段残忍。那汉使连这种人都招揽……”
  话没说完,泉玉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独孤谓在室内转了两圈,终于按捺不住,狠狠一跺脚,找出一条黑巾,将脸蒙得只剩一只眼睛,溜出静室,趴在墙头观望。
  他倒是想跟着泉捕头一道探探虚实,可白天人家已经放下话来了,自己要是再被逮到,轻则丢官去职,重则断手断脚,连几位上官也要吃挂落。
  泉玉姬没有径直掠进对面的宅院,而是绕了半圈,身影在街角一棵墨黑色的古槐下微微一晃,消失不见。
  独孤谓伏在墙头,一边心怀忐忑,一边拼命给自己打气。以泉捕头的身手,即便出了纰漏,也肯定能全身而退。总不至于跟自己一样,被人白白揍了一顿,还落下把柄,连累三位上官一起丢人现眼,活活把大唐的脸面都丢尽了。这事闹得,影响前途啊……
  这边独孤谓趴在墙头忧心忡忡地吹着寒风,那边他挂念的泉捕头不但已经顺利进入汉使的宅院,甚至还深入到汉使的卧房内——然后就被汉使深入了。
  泉奴股间已经是一片汪洋,久违的阳物撞入体内,如同破浪前行,穴内春潮乱涌,溅得满臀都是。
  程宗扬笑道:“我就轻轻撩拨了那么一下,你就湿成这样了?”
  “哦……主银女神捕攒着眉峰,吃力地说着,方才的精干利落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她披风丢在一旁,身上那件黑底红边的捕快服被扒到腰上,露出里面白滑的玉体,此时如同青蛙一样伏在圆桌上,股间那只美妙的玉户因为充血,像鲜花一样怒放翻开紧紧含住深入穴内的肉棒,一缩一缩地不停抽动震颤。
  “啵”的一声,程宗扬拔出湿淋淋的阳具,然后“叽咛”一声,带着一片水声,重重贯入蜜穴,然后用力挺动几下。身下的女神捕屁股一阵哆嗦,居然当场就泄了身。
  不会吧?“程宗扬吃惊之余,又有些失笑。多日不见,泉奴竟然敏感成这样,才干了几下,就浪得出水。
  “米呀哈米大…娄婢休提一丝淘。”泉玉姬颤声说着,一边说一边撅着滑腻的大白屁股,在主人身下一颤一颤地泄出阴精。
  “好好说话。”
  泉玉姬用生硬的语调说道:“对不起……奴婢失态了……”
  “你的六朝话一点长进都没有。”程宗扬嘟囔着拔出阳具,然后毫不客气地干进她的后庭。
  “哦……”泉玉姬吃痛地叫道:“娄婢的含给……要爆炸了……”
  “忍着些。把你的含给夹紧点,就这么说会儿话。”
  “耶……”
  “你居然还当着六扇门的捕头?杀郑九鹰的事没露馅吗?”
  泉玉姬断断续续说了两边分手之后的经历。她回到长安,把罪责全部推到郑九鹰身上,由于同行的六扇门高手全部死完,六扇门也无法判断真伪。最后经过刑部的复查,泉玉姬原职留任。
  此后一年中,泉玉姬接连破了几起大案,再加上长安各处酒肆青楼突然流行起《新罗女大破白头鹰》的段子,使她的名声不降反升,连原本因为郑九鹰一案暗中压制她的六扇门高层都觉得有些棘手。
  这一次她奉命查办宣平坊剥人面皮的案子,刚锁定作案的元凶,案件有了眉目,六扇门紧急把她召回,与独孤谓互换任务。从外边看来,六扇门这事儿做得实在是不地道,泉玉姬唾手可得的功劳平白让给独孤谓不说,还让她堂堂一个女捕头蹲点盯人,打压的势头实在是太明显了。
  而在身处局内的泉玉姬看来,十件百件功劳也比不上盯梢这样的小事。自从得到六扇门传来的消息,前来的汉国使节是舞阳程侯,她心头便悸动起来。待进入长安,魂魄相连的感觉霎时变得清晰,泉玉姬终于确定来的正是自己的主人。
  当中断已久的撩拨再一次出现,泉玉姬如受电亟,空旷多时的肉体像遇到烈火的干柴一样,瞬间失去控制,以无比的激情回应主人的召唤。使得她在鱼玄机等人面前当场失态,险些就露出破绽。
  “黑魔海的人找过你吗?”
  泉玉姬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里再一次泛起古怪的情绪,黑魔海那帮贱人无论跟朱老头,还是跟自己,都属于不死不休的局面,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可剑玉姬每到终局,总是莫名其妙地退让半子,非但没有下死手,反而摆出落子无悔,愿赌服输的姿态。
  几乎是来一局输一局,输一局就赔个女人。
  泉玉姬、凝玉姬、光玉姬,这就三个了。按行程分,正好是晋国、宋国、汉国各一个。这贱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如果说是安插卧底,泉玉姬的魂丹都被自己得了,根本不可能再起异心。阮香凝和成光,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除了妖媚淫艳别无所长,看不出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左右不过几个肉便器而已,难道还要闹肉便器革命不成?
  程宗扬想了半天,也揣摩不出剑玉姬那贱人的心思,只好先放到一边,转而问起唐国的局势,尤其是唐国官方这么下力气盯自己,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等泉玉姬说完,程宗扬才明白这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他固然担心唐国有人对自己心存歹意,唐国方面又何尝不担心自己来搅风搅雨?大家不光怕到一块儿去了,而且怕的理由都差不多。
  程宗扬叹道:“这事闹的,还有没有一点战略互信了?”
  泉玉姬出言道:“主人不妨去拜访卫公。”
  “嗯?”程宗扬疑惑了一下,随即一拍额头。
  卫国公李药师!当初师帅就是将月霜托付于他,临终托孤,交情可见一斑。
  如果说唐国有谁自己能够信任,也只有这位李卫公了。
  “卫公在唐国地位很高吗?”
  “卫公统领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左右威卫、左右金吾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一共是十六卫大将军,执掌皇图天策府,地位尊崇。”
  “十六卫大将军都归他统领?那不是所有的兵都归他管了?”
  “没有兵。”
  “什么?”
  “十六卫从大将军到将军、长史、诸曹、参军、各都尉,全都是军官。下面没有兵。”
  程宗扬没听明白,“兵归谁管?”
  “神策军。”泉玉姬道:“十六卫合称南衙府兵,主掌府兵。黄巢之乱后,府兵已经废除,如今的士卒都是召募而来,合称北衙禁军。其中神策一军,就有十八万人。”
  程宗扬来回算了一遍,“你是说神策军有十八万士兵,全归鱼朝恩那个太监管。李卫公管的十六卫大将军,一个兵都没有?”
  “是的呢。”
  “是个鬼啊!放着一堆将军不用,把士兵都给太监管?”
  “打仗的时候会用那些将军。打完仗,将军们回归十六卫。”
  玩命的时候让将军们上阵顶着,打完仗滚回十六卫蹲着?这是什么骚操作?
  “你把唐国的局势从头给我讲讲!”
  等泉玉姬好不容易说完,程宗扬才总算弄明白。自从黄巢之乱平定之后,唐国就彻底变天了。以往的府兵制被废除,十六卫成了空架子。外面四十八藩镇各守一方,里边是太监全面掌控军权,朝中朋党相互攻讦,宫内皇帝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浪。
  就连宗教都不消停,儒家文官攻击佛门秃驴,佛门经过十方丛林的整合,依靠财力大肆抢夺道门信众。执道门牛耳的王哲投身军伍,道门诸宗群龙无首,面对十方丛林这样的巨无霸毫无办法。其余的景教、大秦教、天方教、祅教……压根儿没人管,就跟放羊一样,跑得漫山遍野,热闹非凡。
  朝堂一片混乱,民间更是百胡杂居,商贾云集,然而这种混乱中却有一种奇特而旺盛的生命力。就像一片肥沃而广阔的原野,万物无拘无束,野蛮生长,反而出奇的繁荣昌盛。
  但话说回来,唐国乱不乱跟自己有个毛的关系。自己找到卓美人儿,再看看她传送过来的地方是个什么状况,任务就算完成了,然后就可以打道回府,回舞都好好搞自己的发展大计。
  能通过卫公化解双方的疑虑最好,化解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六扇门想盯着尽管盯,最好再派几个漂亮女捕过来,大家玩一场肉包子打狗的游戏。啊呸!
  我怎么是狗?起码也是条狼啊!
  “那个鱼玄机……看起来挺漂亮啊。”
  泉玉姬伏在他身下,一边被他干着屁眼儿,一边道:“回主银……鱼玄机出自泊陵鱼氏,是鱼无夷的妹妹。”
  程宗扬怔了一下,泊陵鱼氏……若非泉玉姬提起,自己几乎都快忘掉了。
  自己跟泊陵鱼氏结下死仇,鱼无疾、鱼无夷的死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还有从鱼氏手中夺到的阴阳鱼,如今已经融入自己丹田,想还都没可能。一个鱼玄机不可怕,问题是她那个太监叔父鱼朝恩——掌管着十八万神策军!自己如果泄露身份,立马就是个死字,长了翅膀都飞不出去。
  泉玉姬似乎觉察到他的心思,“鱼朝恩不是鱼氏的人。”
  泉玉姬解释道,鱼朝恩是唐国赫赫有名的权阉,出名之后,泊陵鱼氏才赶着来攀亲,将鱼玄机送入长安,认了鱼朝恩为叔父。甚至有传言说鱼玄机作为认养的侄女,竟然服侍叔父的起居,即使鱼朝恩是太监,也惹得风言风语,最后不得不入咸宜观作了女冠,借此掩人耳目。
  咸宜观作为长安第一大女道观,并不专奉道门一宗,而是诸宗均可传道。不过相对而言,以女子为主的瑶池宗更受女冠的青睐。
  “果然是够乱的……”
  话虽如此,可还是不得不防。鱼玄机既然跟鱼朝恩有一腿,随便递句话,自己就危险了。
  程宗扬忽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跟潘姊儿打过照面吗?她居然没揭发你?”
  泉玉姬吃了一惊,“鹤羽剑姬在长安?”
  “你不知道?她跟那个镇国公主在一起。”程宗扬想了一下,“说不定她也是刚到。”
  “不会超过三天,不然我肯定会知道。玛切叶答!糟了!”泉玉姬失态地叫了一声。
  潘金莲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自己杀死郑九鹰,但当初在晴州,自己与主人一起的事,她都是亲眼见过的。如果消息泄漏,六扇门肯定会对自己起疑心。
  “别慌。那个镇国公主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太真仙子受先皇钟爱,当初入道,先皇钦命太乙真宗、阳钧宗、干贞道、长青宗、瑶池宗一同授箓传道,又因为幼时大病,被光明观堂所救,因此结缘,被光明观堂收为弟子,一人独兼六宗之长。”
  独兼六宗?听起来很厉害啊。不过昨日她在街头跟那些恶少斗殴,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了不起的修为。会不会是谣传?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太真仙子跟人打架,从来都没有输过。”
  这不废话嘛。她身份在哪儿摆着,唐皇的小姑姑。跟她打架,打输了,那是应该的;打赢了,可能命都没了。
  “她怎么会跟潘姊儿混到一起?”
  “太真仙子身份殊贵,六宗一直有人在旁随侍护道。光明观堂也有人在,上一位随侍的,是卫采芝。”
  “谁?”
  “光明观堂上一代的大师伯,据说是太真仙子的授业恩师。”
  程宗扬想起来,小香瓜和师师都曾提到过这位磊落不羁的师伯,没想到会是杨玉环的授业师。这么说来,杨玉环跟小香瓜也是同门了。
  “唐国皇帝换这么勤,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泉玉姬道:“六扇门只管办案缉捕,从不涉及宫闱之事。”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那些太监看得很紧。”
  也就是说,那些太监真要做什么手脚,外界也不会有人知晓。除非像敬宗那样,涉及到太监之间的争斗,谋弑敬宗的太监被诛杀一空,事情才传扬出来。
  “刚才没几下就不行了。过来,像当初那样,自己把浪穴翻开,让老爷爽一下!”
  “耶!”
  泉玉姬仰身躺在桌上,两腿笔直分开,双手剥开柔腻的阴唇,露出水汪汪的穴口。
  “嘿米呦,究塞哟!老爷,请用力!”
  “啊……老爷……奴婢的浪穴……被干穿了……”
  “卡撒哈米达!谢谢主人的恩典……”
  屏风后露出几双俏媚的美目,只不过此时,那些漂亮的眼睛都闪烁着赤裸裸的不满和嫉妒。
  “该死的新罗婢!”其中一个咬牙说道。
  “拿新罗语叫床,真会勾引主子。”另一个啐道。
  有人担心地问道:“她会不会也成了侍奴,跟咱们姊妹平齐?”
  “不会罢。她底子不干净,是巫宗养的御姬奴……”
  “不好说,她可是献过元红的。听妈妈说,她还把魂丹献给了主子。”有人忧心忡忡。
  “别嘀咕了!”主人的声音响起,“都出来吧。”
  几名侍奴面带尴尬,从屏风后鱼贯而出。
  “认识一下,这是泉玉姬。长安六扇门的捕头。这几个是家里的奴婢。”
  “啊拧哈塞哦。你好,请多关照!”泉玉姬一边掰穴被主人干着,一边笑吟吟与几名侍奴依次打着招呼。
  众女一边回礼,一边在心里暗暗骂道:这新罗贱婢好生不要脸,被主子干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
  独孤谓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又一次看到泉玉姬的身影。
  那位女神捕从街角的古槐下现身,和她去时一样,悄然穿过长街。不过落在独孤谓眼中,心头不由“咯噔”一声,他之所以被派来盯梢,一大长处就是他眼力极佳,尤其擅长夜间视物。
  凭借过人的目力,独孤谓一眼便看出泉捕头的异样。她步态看似从容,实际上却有不小的区别,每走一步,从脚趾到双腿都似乎在微微发颤,只不过她掩饰得极好,换作旁人,很难看出端倪。
  独孤谓心一横,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对面看穿身份,飞身越过墙头,迎上去低声问道:“伤在哪里了?”说着伸手去扶。
  泉玉姬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掌,微不可察地向后示意了一下,让他小心行藏。
  回到教坊,泉玉姬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潜入时惊动了宅中的高手,借着地利才把人甩开。自己并未受伤,只是真气消耗过甚,调息一晚就能恢复。
  说完,她拿出一份短函,“这是交接手续。你可以走了。”
  独孤谓只好把话咽回去。泉捕头六朝话不太流畅,平日不喜与人交谈。能解释几句,已经够给自己面子了。
  独孤谓接过函件,“那……你保重。”
  泉玉姬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茶盏。
  等独孤谓走远,泉玉姬掀开捕快服的下摆,用茶水洗去下体的污物。忽然她抬起手,将沾着主人秽物的手指放在口中,浑身战栗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泉玉姬带来的消息,给程宗扬提了醒。李卫公照拂过月霜,又是吕奉先的师长,论公论私,自己都应该亲去拜会一番。
  程宗扬不再耽搁,第二天一早,先派人知会了鸿胪寺一声。然后奉了拜帖,以行束修之礼的名义,派人前往皇图天策府,投帖拜会卫国公李药师。
  此时天策府与朝中三省六部一样,也已经放假。不过李药师孑然一身,长住府内,接到拜帖,客气地回复恭候大驾。程宗扬早已备好车马,随即带上吕奉先和高智商,大张旗鼓地前往皇图天策府。
  皇图天策府位于兴庆宫北的永嘉坊,坊南便是龙首渠。由于永嘉坊正对着长安三大内之一的南内兴庆宫,坊南不设坊门。车马越过龙首渠上的拱桥,又绕到东门入坊。
  吕奉先白衣箭袖,骚包的紫金冠也换成了武士巾。玉面朱唇,雄姿英发,任谁见了都得叫声好。
  他在坊外便即下车,步行至皇图天策府门前,按照拜师的礼数,在门外俯身跪拜。然后在一名内穿铠甲,外披青衫的教官引领下,进入府内。
  拜师的礼仪并不复杂,尤其皇图天策府属于军方,能简化的礼仪全部简化,一切以实用为主。
  李药师与几名教官立在阶上,吕奉先在阶下再次跪拜行礼,然后奉上束修。
  所奉的束修无非是酒、肉、币、帛几样,以吕奉先的身家,再多百倍也是九牛一毛,只是束修向来有定例,过轻过重都属于失礼,才没有搞得过分铺张。
  李药师受礼之后,回赐弓、矢、刀、剑以及袍服一套。吕奉先再次跪拜,完成三跪三拜的拜师礼,正式进入皇图天策府。
  程宗扬全程跟随,很庆幸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吕奉先同学顺利地完成了全套礼仪,一路规规矩矩,没再闹出什么事来。
  拜完师,混在教官队伍里的王忠嗣很臭屁地跳出来,指着吕奉先大笑,“小子!敢打教官?还不是得乖乖给我磕头!”
  吕奉先愣了一下,“教官不能打吗?”
  “能。”旁边的一名教官冷着脸道:“只要你能打得过,尽管打!”
  “哦。”吕奉先对这位爽快的教官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那教官脸颊抽动了一下,这臭小子,一点礼貌都不带讲的,真是欠揍啊。
  王忠嗣抢着说道:“高仙芝高教官!小子,你就别想了。你学的功曹科,不归他教。”
  吕奉先来了兴趣,“功曹是步兵还是骑兵?”
  王忠嗣无语半晌,“小子,你要学的……有点多啊。”
  “这你都不知道?”高智商鄙视地说道:“功曹——特能捞钱!吕少,等你学成出去当个主簿,那可发了!”
  吕奉先奇道:“我要钱干嘛?”
  高智商更纳闷,“你啥意思?还有不要钱的?”
  吕奉先更奇怪了,“钱我有的是啊。”
  众人齐齐无语。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1/05/09 01:36:28

第八章 卫公问对
  看着吕同学跟大伙交流得这么亲切,程宗扬很满意,谦逊地说道:“让卫公见笑了。吕少爷是太皇太后族中子侄,向来受宠。也是被惯坏了。
  说好听的,有点天真,说不好听的,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二杆子。”
  “程侯说笑了。”
  “太皇太后命他到天策府求学,就是想让他吃点苦头,好好打磨一番。”程宗扬笑道:“太皇太后对他宠爱得紧,还有几句话想嘱托卫公。卫公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李药师微微一笑,“来吧。”
  李药师领着他来到殿后一处小院,在会客的书房单独面晤。
  双方分宾主落座,李药师道:“程侯年少有为。”
  程宗扬笑道:“卫公是说我太年轻了吧?”
  李药师年约五旬,身材魁伟,颌下长须墨染般黑亮,没有丝毫杂色,神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坚毅如钢的感觉。举手投足间,不时流露出凛冽的杀气,显然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
  贾文和已经整理好李药师的经历,程宗扬来前刚恶补一番,这会儿还记得很清楚。
  李药师看似五十来岁,实际年龄却要大上十岁不止。早在四十年前,李药师便在唐国军中以骁勇闻名,当时他与天策府诸将一同远征青塘,累立战功。谁知他们领军在外,背后黄巢乱起,转眼便如烈火燎原,不过年余,接连破州陷郡,直逼长安。
  上皇急召天下府兵勤王,并命留守长安的天策府大将哥舒翰率领禁军驻守潼关。哥舒翰当时重病在身,又深知禁军不足为持,原本想凭借坚城固守,但上皇频频下诏,监军的太监在病榻前手持圣旨,勒命其出关迎敌。
  哥舒翰被逼无奈,最后大哭一场,被人抬着出关列阵。结果潼关一战,多年未经战阵的禁军当场崩溃,自哥舒翰以下,随行的诸将尽数战死。
  黄巢军攻破潼关,随即进逼长安。上皇仓皇弃城入蜀,长安失陷。
  待李药师等人自青塘回师,境内已经狼烟遍地,局面难以收拾。肃宗当时不经上皇允许,便在灵武即位。面对全师而还的天策府诸将,肃宗亲自下诏,将天策府一众军将拆分,全部打乱分散到各地作战,并派太监监军。
  接着肃宗又下诏废除府兵制,改为召募士卒,裁撤南衙府兵,以神策军为北衙禁军,拱卫京师。通过一系列操作,把持兵权,彻底打消了上皇复位的可能。
  等黄巢之乱平定,昔日的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战时获得巨大权力的节度使们纷纷拥兵自重,成为实质割据的藩镇。原本监军的太监则将神策军牢牢掌控在手中,而名将辈出,盛极一时的皇图天策府兵权全失,尽管勇将云集,手下却无一兵一卒,几乎沦为一个纯粹的军事培训学校。
  如今皇图天策府名声犹在,六朝贵胄子弟无不以名列其中为荣,从皇图天策府出来的将领也被视为名将的种子,受到各朝军方的器重。但在唐国,皇图天策府除了地位和名誉,实质的权力已经少之又少。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李药师道:“年少有为,总好过我们这些日薄西山的老朽。”
  程宗扬站起身,拿出一张符箓,说了声,“僭越了。”
  禁音符祭出,书房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声音内外禁绝。
  李药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施为,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程宗扬退后一步,俯身拜倒,“师帅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授业之实。师帅身故前,特将贱内托付给卫公,在此谢过卫公授手之德。”
  李药师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淡淡道:“你不是已经大婚,不仅娶了正妻,还有陪媵,与月霜有何干系?”
  程宗扬汗颜道:“卫公连这事都知道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只好以平妻相待了。”
  “好了。你既然执子侄礼,我就直接问了,你与草匪余孽有来往吗?”
  此言一出,程宗扬顿时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连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这个名称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草匪?”
  “黄巢乱军。”
  程宗扬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么跟黄巢乱军沾上关系了?
  “不瞒卫公,我此前都没听说过草匪。”
  “藩镇呢?”
  “没有!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来往过。”
  “那你为何来长安?”
  程宗扬诚恳地说道:“主要是为了拜见卫公。”
  “真的吗?”
  程宗扬看着李药师的眼睛,“还有岳帅遗留下来的一些事。”
  李药师看了他半晌,淡淡道:“玉环?”
  程宗扬心头一震,杨玉环果然与岳鹏举关系匪浅,而且李药师似乎知道些什么。
  “在卫公面前不敢隐瞒,我就说实话罢,岳帅留下的手札中,有提到镇国公主,但语焉未详,在下此来也正是想求教卫公。”
  李药师手指敲着桌面,良久道:“你去见她自己说吧。不用大张旗鼓。”
  这是提点自己私下去见杨玉环,别惊动太多人?
  程宗扬道:“镇国公主身边从人不少,敢问卫公,主要应该避开谁?”
  见他问得直接,李药师莞尔道:“都避开吧。”
  “明白了。不过还有一事,昨日我在街头偶遇镇国公主。”
  “哦?”
  “公主戴了个面具,没看清脸,不过风采逼人。但好像有刺客欲行不轨?”
  李药师毫不在意地说道:“常有之事。”
  不会吧?经常有人刺杀杨玉环?她仇家这么多?这人缘……都快赶上岳鸟人了吧?
  程宗扬想着,心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以岳鸟人的尿性,当年李药师与他究竟是敌是友?
  李药师声音响起,“师帅当日殒难之事,你仔细说说,不要遗漏。”
  “是。当日在大草原深处……”
  趁着禁音符没有失效,程宗扬一边回忆,一边叙说起王哲殒命的经过。
  李药师听完,默然良久。
  程宗扬道:“师帅身殒大漠,是汉国的吕巨君等人在背后捣鬼,断了左武第一军的粮饷,甚至与兽蛮人勾结,出卖了师帅行军的路线。”
  “证据呢?”
  程宗扬苦笑道:“吕巨君自焚而死,没能拿到他的口供。”
  “霍子孟和金蜜镝两位可好?”
  “金车骑在洛都之乱中受了点伤,所幸并不重。”
  “我听说你重建北军,还派了一个太监坐镇?”
  “是曹季兴。不瞒卫公,汉国我能绝对信任的,只有他了。”
  程宗扬说着,又赶紧道:“主要是因为北军八校尉差不多都在洛都之乱中打完了,外面只剩下羽林天军。倒不是我信不过霍大将军,只是天子尚幼,不得不小心从事。等汉国局势稳定,我立刻就换掉他!”
  李药师莞尔道:“为何?”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有点儿不好接口。
  原因那还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老人家战功累累,却被太监夺了兵权,我不赶紧表明态度,岂不是也被你老人家归为亲小人远贤臣的昏庸之徒了吗?
  “这就当今天的考题吧。答上来,算你过关。”李药师微微一笑,“老夫与岳鹏举的过节就此揭过。”
  合着还真有仇?
  程宗扬心一横,“在下胡言乱语,卫公勿怪。”
  “说。”
  “让我说的话,至少我现在很能理解,唐国诸位皇帝为什么要用太监掌握兵权——若非如此,如今的唐国恐怕已经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理由。”
  “黄巢之乱后,朝廷威望扫地,尤其是肃宗未奉诏就在灵武继位,为了与上皇争权,一连封了二十余位郡王。连王爵都如此滥封,可见形势之危急。各地节度使大权在握,一旦直属朝廷的禁军出现动荡,唐国立刻就会四分五裂。唐皇能做的,只有把兵权交给绝不可能篡位的阉人。”
  “你是说禁军就该由太监掌握吗?”
  “不!这是因为藩镇割据,尾大不掉,朝廷中枢实力不足,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一种苟且偷生的伎俩而已。”
  听到苟且偷生,李药师为之莞尔,“继续说。”
  “如果想恢复朝廷纲纪,必须将藩镇的权力收归朝廷。”
  “如何收回?”
  “我一个年轻后生知道什么?”程宗扬道:“让我说的话,各种取巧的手段都是虚的,想削藩,动武才是真的。”
  “言战容易,战场之上可是要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
  “不用刀枪,还能用什么?我听说唐国朝廷曾经仿照汉国的推恩令,敢问卫公,其效如何?”
  李药师哈哈大笑,笑声中却不免有些苦涩。
  汉国用推恩令,几乎兵不血刃就削去诸侯的实力。而唐国东施效颦,试图用推恩令分割藩镇的地盘,结果成了笑话。究其原因,汉国诸侯都是宗室,诸子分别继承,谁都无话可说。可唐国藩镇的节度使们全是军阀,一旦军阀失势或者身死,立刻会出现新的军阀,能平安转移权力的都是少数。
  李药师站起身,“你去见玉环,提老夫的名字便是。”
  “多谢卫公。”程宗扬终于放下心来,又连忙道:“我还有一事,还请卫公帮忙。”
  “哦?”
  
  从李药师所住的小院出来,高智商刚逛了一圈,跑过来兴冲冲地说道:“师傅!这地方挺大啊,我听他们说,天策府在终南山麓还有一大片营地,用来训练骑兵战车什么的。”
  程宗扬笑眯眯道:“你觉得这地方还可以?”
  “当然可以了!”
  “那正好,我刚才专门拜托卫公,也给你报了个名。”
  高智商瞪大眼睛,“啥?”
  “走卫公的门路可不容易,师傅我可是求了半天,花费了老大的人情。”程宗扬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你可要好好学啊。”
  高智商眼巴巴道:“师傅,你可不能为了我,欠他们人情啊。”
  “不怕,欠了就欠了,将来还上就是。”
  “师傅!”高智商抱住他的腿,“你这么正直的人!怎么能为了我这个废物点心跟别人一样找门路,托关系啊?有失你的身份啊,师傅!”
  程宗扬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徒儿啊,只要你能出人头地,师傅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我……”
  程宗扬五指张开,扣住他的脑壳,温言道:“机会难得啊。”
  高智商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师傅,我也跟小吕一块儿,去功曹科!出来当主簿!”
  “你爹是太尉,你当主簿怎么行?必须是上阵杀敌,敢冒矢石,冲锋在最前面的骑兵啊。可不能丢你爹的脸。”
  “我爹?他哪儿有什么脸啊!师傅!我跟你说,我爹除了拍马屁,别的狗屁不通!就靠蹴鞠巴结圣上,他连马都不会骑,还上阵杀敌呢?你说他都这样了,我学骑兵不是打他脸吗?”
  “就是因为你爹不争气,你才得好好干,替你爹争口气。”
  “师傅……”高智商几乎声泪俱下。
  吕奉先跑过来,“厚道哥!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程宗扬道:“他因为想学骑兵,正求我呢。”
  “太好了!”吕奉先大喜过望,接着又皱起眉头,“刚才教官们说了,天策府可不容易进呢。程侯,你千万帮帮他。厚道哥,你先别哭,我知道走门路要花钱,不管多少,都算我的!”
  高智商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傅,我……我有痔疮,打小就骑不得马……真的啊!”
  程宗扬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为师就给你报敢死队吧。赵充国你记得吧?
  他就进过这个——好几十个人,死得就剩他一个了。”
  “骑兵!就骑兵了!”
  “你的痔疮……”
  “好了!”
  程宗扬欣慰地说道:“好徒儿,好好争气!别给为师丢脸。不然……我弄死你!”
  放完狠话,程宗扬迈着步子走开,耳听着两人在背后嘀咕。
  “厚道哥,你师傅很严厉啊。”
  “你……你知道个屁。”
  “我怎么不知道?严师出高徒,程侯也是为你好。”
  高智商顿足道:“我他娘的就不该陪你来!”
  “谁说的?你来了我正好有个伴儿。我刚才还发愁在这儿没熟人呢。”
  “你还有发愁的时候?”
  “哎,程侯刚才说的敢死队,听起来很刺激啊。要不要……”
  “要个屁!师傅!师傅!”高智商狂奔着追上来,“让富安也来吧!哎呦,我的腿还伤着呢,让他来倒便壶,洗马桶也行啊!”
  
  “死丫头有消息了吗?”
  程宗扬一回来就问道。
  服侍多日,蛇奴等人早已学会察颜观色。一般而言,主人心情轻松的时候,会调侃地说“你们紫妈妈”如何如何。而用“死丫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心情特别好,不介意在奴婢面前用上两人之间的私密称呼。另一种是心情特别不好,才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蛇夫人一边揣摩主人的心思,一边道:“罂奴去打听了。”
  “还在打听呢?”
  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蛇夫人道:“紫妈妈没有留下信记,奴婢们只好碰运气了。”
  “雉奴呢?”
  正好,自己早就看雉奴那贱人不爽了。
  “一直没消息呢。那贱婢跟着紫妈妈,连个话也不传回来。眼里哪儿还有我们几个?”
  “她不会跑了吧?”
  “跟着紫妈妈,那贱婢长了翅膀也飞不了。啊呸!”
  那贱婢还真是长了翅膀的。
  “去找找随船来的行李,把那柄断剑拿来。”
  程宗扬向李药师陈述大草原的经历时,提及吕雉提到的那柄断剑。吕雉虽然心狠手辣,对两个弟弟也偏心得没边,但执政的能力还是在及格线以上的。多年来,一直对王哲的左武第一军颇为容忍,直到受此威胁,才心生恨意,给了吕巨君等人上下其手的机会。左武第一军覆灭之后,吕巨君等人再无掣肘,顺利将左武第二军变成吕氏私军,以此奇兵,险些在洛都之乱中翻盘。
  蛇夫人去了半晌,回来道:“行李里面没有。惊理说,兴许是被紫妈妈带走了。”
  带走了?
  程宗扬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忽然肩上一软,一双小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轻柔地按摩起来。
  程宗扬放松下来,笑着说道:“合德脚步越来越轻了,我都没听见。”
  赵合德小声道:“我帮你按按,你今晚早些睡好不好?”
  程宗扬扭头道:“怎么了?”
  赵合德都些慌乱地扭过脸,“没……没什么,怕你太累了……”
  程宗扬心里一动,失笑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才……才没有!”赵合德说着,耳朵都红了。
  “胆小鬼。”
  “我……我才不是!”赵合德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那今天晚上,换你像你姊姊陪我一样好不好?”
  赵合德挣扎半晌,最后小声道:“好……”
  程宗扬心里大笑,这小丫头原本对后庭之事并不排斥,甚至还出于好奇,有些跃跃欲试。结果昨晚看到姊姊被自己破肛,一下子害怕起来。不过合德到底还是个温婉柔顺的小丫头,纵然害怕,自己一逗,还是乖乖应承下来。
  “一言为定哦。”
  赵合德红润的唇瓣动了几下,最后小声道:“我要是哭了,你……你可不许笑我。”
  程宗扬憋着笑,认真点了点头,“好吧。”
  赵合德刚松了口气,又赶紧拉住衣服,惊叫道:“不……不是这会儿……”
  “我又没说这会儿就干你后边,用前边让哥哥爽一下。”
  
  程宗扬终于还是放了赵合德一马——自己还有正事要办。
  换上便服,贴上胡须,戴上一顶纱制的软脚幞头,程宗扬与打扮成伴当的吴三桂、袁天罡、义姁等人一同出门,前往长安东南的曲江池。
  独孤谓吃瘪之后,六扇门除了悄悄把泉玉姬派来,装成教坊女子暗中监视,其他盯梢的眼线全部撤走,生怕再被这位难缠的汉使抓到把柄,带回洛都审判。
  程宗扬从皇图天策府回来,还没到宣平坊,就给泉玉姬下了指令,让她打探杨玉环的去处。
  六扇门消息到底灵通,泉玉姬很快传来消息,镇国公主今日在曲江池的芙蓉园宴饮,很可能彻夜不归——以她的性子,连续游玩三五天也是常事。
  芙蓉园位于长安东南角的曲江池边上,是唐皇的行宫,不过每逢年节都会对民间开放,允许百姓入园游玩。程宗扬本来想把杨玉环约出来,私下会面,可眼看着这位霸道仙子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索性去碰碰运气。
  带吴三桂是因为他能打,带老袁是因为他路熟,带上义姁,是因为要是碰见杨玉环,万一潘姊儿还跟着,就用她把潘姊儿引走。可惜四哥、五哥回了江州,若是跟他们一起去见杨玉环,把握更大。
  从宣平坊一路向南,沿途诸坊楼阁林立,无数殿宇台观的飞檐斗拱超出高大的坊墙,琉璃瓦上还有未融的积雪,在深冬的阳光下金碧辉煌。其中为数最多的就是佛寺,几乎每一坊都能看到一座重檐庑殿顶的大雄宝殿,较小的寺庙还不算在内。
  越过升平坊,隔着两坊之地,便能看到西南一座巍峨的高塔。四方的塔身分外眼熟,赫然是那座唐僧取经归来所建的大雁塔。
  此时的大雁塔看起来一点都不烂怂,似乎是改建不久,形制崭新,塔高更是足有十层,厚重的塔身犹如一位佛陀,从坊中拔地而起,盘膝趺坐,俯览众生。
  “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袁天罡吟道:“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
  “你写的?”
  “我要能写出来这诗,至于混成这样吗?”
  “也是啊。”程宗扬笑道:“去看你的梦中情人,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鬼的想法。”袁天罡道:“看到心目里的艺术女神叉着腰骂街,我当时就脱粉了。”
  “我该说你理智呢?还是对偶像爱得不够?”
  袁天罡捂着胸口道:“你什么都别说,我这心还痛着呢。”
  四人骑马而行,忽然身后车马声响,行人纷纷避让。程宗扬扭头看去,只见几匹快马护着一行车队疾驰而来,从几人身旁越过。
  最前面一辆大车载满经卷,中间一辆大车上垂着轻纱,一名身着袈裟的光头大和尚坐在车中,一手持卷,一手搂着一名红粉娇娃,边看边摸。再往后一辆坐着婢女歌伎。
  程宗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以为自己在太泉遇见的信永那个泼皮无赖就够流氓了,没想到长安城的和尚还有更流氓的,堂堂大和尚公然载妓出行——连信永都没这胆子。
  “这是大慈恩寺的窥基大师,佛门高僧。”袁天罡在旁低声道:“人称三车法师,一车载经,一车自坐,一车载女仆、家伎。”
  “家伎?”和尚都是出家人,哪儿来的家伎?
  “窥基大师是名将之后,俗姓尉迟,少年时便聪颖过人。昔日十方丛林的首座前来挑选弟子,选中了这位窥基大师。窥基大师当时年少气盛,不肯受诫,唐皇亲自下诏,允其不戒女色,可食酒肉,才于大慈恩寺剃度为僧。”
  大慈恩寺是长安最宏伟华丽的寺庙,与独占一坊的大兴善寺同属皇家寺庙。
  由于大慈恩寺是唐皇亲自主持修建,地位还要高出一头。大雁塔就位于大慈恩寺内。看这位窥基大师的声势,果然生猛霸气!
  相比之下,信永当初的吹嘘——随便在谁家大门前拉屎——这格调简直是天差地别。
  程宗扬看着驶远的车队,然后往曲江池赶去。
  
  大慈恩寺内,身材魁伟的窥基和尚推开怀中的娇娃,将经卷往车上一丢,跃下马车,步履匆忙地走进一间僧寮。
  “师兄。”一名布衣芒鞋的僧人站起身来,合掌施礼。
  窥基僧袍一摆,盘膝坐在蒲团上,沉声道:“又让他逃掉了?”
  “佛祖在上,必能指引我们找到叛徒。”
  “好了,净念师弟。这一年多,你们从临安追到昭南,从昭南追到丹阳,又从丹阳追到长安,也没能截住智深那贼胚。哼哼。”
  净念道:“等抓获叛徒,师弟会在佛前谢罪。”
  窥基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先不说这个。倭国来的学问僧往青龙寺求法,义操师兄正在静修,师弟精通佛理,辩才无碍,我已经应承下来,便由你前去弘法。”
  净念怔了一下,“东渡?”
  窥基摆了摆手,“就在青龙寺内。”
  净念稽首施礼,“谨遵师兄法旨。”
  等净念离开,窥基用巾帕擦了擦手,然后道:“来人!”
  一名小沙弥进来,合什施礼。
  “往塔上送些斋饭。”
  “是。尊敬的大师。”小沙弥恭敬地说道:“愿佛祖保佑你。”
  
  曲江池畔游人如织,虽是隆冬季节,仍兴致不减。许多人家都带着小巧的红泥火炉,酒食木炭,在池畔铺设茵席,行酒饮宴。
  袁天罡道:“曲江池最热闹要属三月初三的上巳日,天气晴暖,又正逢科举放榜,新科进士们相聚池畔,以曲江流饮、杏园关宴、雁塔题名、乐游登高为盛事,快意非常!”
  “要说你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怎么没试着跟白员外一样参加科举?”
  袁天罡叹道:“我是仆役出身,没资格参加科举。再说中举不易,我也息了这份心思。”
  程宗扬心头忽然一动,“雁塔题名……中举的进士要在大雁塔题名?”
  “不错。”袁天罡道:“进士们先于曲江宴饮,然后聚于杏园,选出两名探花使,尽访名园,折花共赏。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兴尽之后前往大慈恩寺,在大雁塔下留名。”
  “这么说的话,”程宗扬道:“那位白员外要是真中过进士,名字也会留在大雁塔下。”
  袁天罡反应过来,“正是!我去大雁塔找找看!”
  “你急什么?名字又飞不了。”
  眼看袁天罡还在犹豫,程宗扬奇道:“你难道就不想见见杨玉环究竟长什么模样?居然要跑去看大雁塔?那破塔有什么好看的?”
  袁天罡苦笑道:“我怕是同名而异,又怕见面不如闻名。”说着叹道:“也许这就是近而情怯吧。”
  “你的戏还真多,”程宗扬哂道:“又不是让你娶她。”
  袁天罡正待反唇相讥,身后马蹄声响,几名轻裘肥马,架鹰唆犬的公子哥儿在随从的簇拥下,如风而至。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0 16:10:12

【六朝燕歌行】第九集 浮屠金身

第一章 父祖天子
        曲江池中多芙蓉,御苑也因此而得名。相比于城中的街道,通往曲江芙蓉园的道路显得简陋得了许多——当然是以唐国的标准而言。
  路面没有铺设砖石,就是黄土路。不过是黄土过筛,掺上石灰,用石碾压平夯实,再堆放大量柴草,点燃焚烧,将整个路面全部烧制一遍的黄土路。
  经过如此处理之后,宽及两丈的路面不仅平整坚实,而且能有效避免杂草生长,破坏路面的完整性。方法是很好,但这样的黄土路铺设下来,人力物力的耗费可想而知。难怪石胖子在唐国的水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此时三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带着五六只鹘鹰,七八条猎犬,十几名张牙舞爪的随从,架鹰唆犬,呼啸而过。那些坐骑还钉了蹄铁,再结实的黄土路面也经不住如此践踏,一蹄下去就踏出一个浅坑,砂土飞溅,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三位恍若不觉,或者说压根儿不在乎,一路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一名锦帽貂裘的公子哥儿左右张望,“人呢?不是说在曲江聚会,都在哪儿囚着呢?”
  为首的公子道:“紫云楼。”
  “紫云楼?谁这么大的面子?”
  “王家哥哥托到太真公主门下,借用一天,这面子够大吧?”
  “喔——”两人齐齐应了一声。
  程宗扬在旁听得仔细,当即策马上前,笑道:“三位兄弟也是来聚会的?”
  三人看他也是锦衣华服的打扮,只是面生得紧,迟疑道:“阁下是……”
  程宗扬笑道:“我也是赴王家哥哥的约,正好顺路。”
  三人恍然,“原来如此。”
  “在下姓程,不知三位贵姓?”
  “我姓韦名达,族中排行十七。”为首的公子哥儿说着,露出艳羡的目光,“程兄,你这坐骑哪里来的?”
  虽然彼此素不相识,但这帮公子哥儿起码的眼力都是有的。这位自称姓程的年轻人自带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胯下那匹通体赤红的坐骑更是身高腿健,神骏无比,比三人的坐骑都高出一头。
  这些公子哥儿平常讲究的就是声色犬马,一匹名马不仅彰显身家财力,同时也代表了在圈子中的身份地位。程宗扬骑着这样的名驹,可见身家不凡,顿时被三位公子哥儿引为同道中人。
  程宗扬顺势加入队伍,一边笑道:“我在汉国有处马场,惯产良驹,三位兄弟有兴趣,回头我让人带几匹来。”
  三人大喜过望,“那可多谢了!”
  韦达道:“程兄在汉国有马场?”
  “几块荒地,用来养些马匹、牛羊罢了……”
  程宗扬随口说了自己在首阳山下的牧场,那三人不疑有他,彼此间越说越是投契,不多时便称兄道弟,引为知己,谈笑着往紫云楼行去。
  程宗扬本来想入苑之后打听杨玉环的去处,这会儿倒是省事,有这三位在,连问路带找人全都有了。
  三位公子哥儿全无戒心,说笑间程宗扬打听出原委。那位所谓的王家哥哥是宰相王涯的孙子王显,出身名门,又性喜交游,为人豪爽大度,在长安一众豪门公子间颇有名声。每逢年节,他都会在曲江呼朋唤友,欢宴聚会,这回更是借来皇室御用的紫云楼,不用说,来年必定声望更上层楼。
  四人并辔南行,不多时便来到芙蓉园。
  芙蓉园临池而建,园中重门叠户,檐牙高啄,气势不逊于汉宫,精巧之处犹有过之,尽显大唐皇室的气派。
  虽然芙蓉园年节开放,允许百姓出入,但宫室殿阁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尤其紧邻曲江池的紫云楼,地势高瞻,殿宇华丽,隔水望之,犹如神仙宫殿,被称为芙蓉园第一胜景,寻常百姓更是连边都摸不到,只能远观而已。
  紫云楼高十二丈,楼分四层,玉楼重檐,金碧辉煌。临池一侧设有观景的扶栏平台,在楼内便可俯览曲江胜景。此时楼前的广场上聚满了车马,还有数以百计的豪奴与门客。
  那匹赤兔马帮了程宗扬大忙,论逼格,远超后世的布加迪威龙。混迹于一众世家公子之中,根本没人怀疑他的身份,反而不少人都与韦达一样,投来艳羡的目光。
  袁天罡等人被当作门客,拦在楼下,程宗扬与韦达等人上到宴客的二楼。
  作为东道主的王显年纪二十五六,身材不算高,腿短身长,颇为特异。他此时正在殿门处迎客,频频抱拳拱手,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程宗扬上来时,虽然素未谋面,他也十分热情,果真是个好客的性子。
  此时殿中已经聚了数十人,尽是锦衣少年,还有几个年纪轻轻便穿青服绿,已经有官职在身。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谈笑喧哗,或是凭栏笑语,豪气干云。
  韦达等人自有好友在此,程宗扬寻了个借口,自己在殿内转了一圈,没见到杨玉环,倒是见到了几名身份不凡的贵女。让他讶异的是,其中有一半是男装打扮。只不过她们戴的耳环都没取下,显然这些男装并非为了掩饰身份,纯粹就是为了起居方便。
  换作别处,女扮男装出现在公众场合,肯定少不了惹人非议。可在唐国,在场的一众公子们都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奇怪,倒是有几个赶去献殷勤,结果被骂了一通,灰溜溜地回来,引起一片笑声。
  王显带来的奴仆在殿中摆好筵席,按照赴宴的人数,每人一张漆几,一条锦席,几上摆着匕、箸、杯、觥,器具雅洁精致。
  程宗扬一眼扫过,殿中已经摆了三十余席,奴仆们还不断搬出漆几。最上首放着两席,左侧一席是东道主的席位,右侧则是主宾的位置。
  天色将晚,人也来得差不多了。王显走到殿中,扬声道:“诸位兄弟!本来早该与兄弟们聚会,只是前几日兄弟我去终南射猎,耽搁到今天。兄弟先向各位谢罪了!”说着抱拳作了个罗圈揖。
  一众公子纷纷道:“王家哥哥说的哪里话!”
  王显笑道:“闲话少叙,难得我等兄弟在此相聚,今晚不醉无归!”
  众人轰然应诺,气氛热烈。
  王显远远作揖,扬声笑道:“永兴公主,请上坐!”
  “不去。”一名穿着道服的女子摆了摆手,豪爽地说道:“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姊妹自己开席。”
  “也罢。”王显笑道:“我们这些凡人不敢冲撞仙子。来人啊,给公主另设一席。”
  几名贵女结伴去了偏殿,王显又力邀一名穿着深绿色六品官服的公子入座首席,那公子力辞不可。双方有帮腔的,推让的,一时间拉扯不下。
  一名少年拾阶而上,听得里面吵嚷,走到程宗扬身边道:“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程宗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少年乌衣箭袖,目带英气,只不过衣服上沾满灰土,像是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滚得灰头土脸。
  程宗扬笑道:“推让首席呢。”
  那少年哂道:“有什么好推的?我坐不就行了?”
  他没有压低声音,就那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顿时惹来不少目光。
  旁边一名身材壮硕的公子哥儿哼了一声,面露不屑。
  那少年也不客气,“哼什么哼?难道我坐不得?”
  那公子哥儿勃然大怒,当场就要动手,顾忌到此地乃是长安,只狠狠盯了他一眼。左右到底咽不下这口气,那公子哥儿踏前一步,开口说道:“王家哥哥何必争执?以我之见,大伙儿都是王家哥哥出面召集,才来这紫云楼,说来不少人还不认识。不如让大伙儿自述门族官职,一来公推一位上座,二来,也免得某些奸滑之徒,鱼目混珠!”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纷纷应是。
  王显对那位绯衣少年道:“李兄,你看如何?”
  绯衣少年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彬彬有礼地抬手说道:“王兄先请。”
  “那好,我先来!”王显大方地说道:“我姓王名显,大伙都认识吧?”
  殿中发出一片哄笑。王显身为东道主,若是连他都不认识,那可真是混进来的。
  王显朗声道:“某出自太原王氏,祖父代国公、宰相,讳涯;父工部郎中、集贤殿学士,讳孟坚。李兄,请。”
  绯衣少年细声细气地说道:“祖凉国公、宰相、尚书右仆射,讳逢吉;父翰林学士、同平章事,讳训;某大理寺司直,李植。”
  殿内传来一阵低语,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有六品官身,原来出自陇西李氏,祖父李逢吉是前任宰相,父亲李训是现任宰相,父祖两代宰相,到他这一代,单是荫职也足够了。
  唐国与晋国一样,极重门第,士族中最受推崇的便是五姓七家:太原王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和荥阳郑氏。
  太宗曾经专门修订过《氏族志》,收录唐国士族二百九十三姓,一千六百五十一家,结果出自陇西李氏的唐国皇室居然排到了一个黄门侍郎的后面——就因为那个黄门侍郎出身于博陵崔氏。太宗一怒之下,硬将博陵崔氏改为第三等,可天下仍然公认博陵崔氏为士族之冠。
  接下来殿内众人纷纷开口,各家的姓氏名讳一时间也记不了许多,不过程宗扬听着,除了刚开始的王李两位,并没有其他五姓七家的子弟。这也不意外,以五姓七家的家风,跟这些纨绔也玩不到一起。王显算是另类,又因与李植交好,才硬把他拉来。但即便没有顶级士族,在场众人的家世也颇为显赫,国公、宰相一大堆,最不济也是个节度使。
  等轮到方才首倡其议的公子,他傲然说道:“祖父工部尚书,讳少寂;父魏博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讳彦祯;某家六州都指挥使,乐从训!”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公子不禁动容。魏博号称唐国第一强镇,精兵辈出,人称“长安天子,魏博牙兵”。魏博下辖六州,乐从训的六州都指挥使,虽然官职在朝廷中并不显赫,但手中的实力只怕仅次于神策军。
  王显笑道:“乐兄弟!这边来坐。”
  乐从训带着一丝嘲讽道:“不急,这里还有两位呢。”
  王显定睛看去,不禁愣了一下。
  这会儿众人都已说完,只剩下程宗扬和他旁边那个一身灰土的乌衣少年。
  两人对视一眼,乌衣少年道:“你先来?”
  程宗扬笑道:“还是你先吧。”
  “行!我先。”
  乌衣少年当着众人的面,昂然走到东道主席前,顺手拿起酒觥,仰起首,如长鲸吸水般,一口气喝完。
  看着他狂狷的作派,殿中众人神态各异,有的鄙视,有的恼怒,还有的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只有王显和李植面露苦笑,各自逊让了一步。
  乌衣少年抬起袖子抹了抹嘴,开口道:“曾祖玄宗皇帝;祖穆宗皇帝;父敬宗皇帝;兄当今皇帝;某江王,李炎。”
  一番话说完,殿中鸦雀无声。
  片刻后,王显带头跪下,“拜见江王殿下。”
  自李植以下,包括刚才看他不顺眼的乐从训,尽皆拜倒在地,口称殿下。
  李炎旁若无人地拈起一块点心吃了,又连饮了两觥酒,然后将酒觥一丢,看向殿内唯一没有拜倒的人。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想这么显眼,可他真有些跪不下去。
  李炎坐在东道主的席位上,看着孤零零站着的程宗扬,唇角慢慢挑起一丝笑意,然后往旁边的首席一指,“程侯,入座吧。”
  程宗扬只好在众人注视下走过去,无奈笑道:“原来你认识我?”
  “要是连程侯都认不出来,内坊局那些奴才就该死了。”
  李炎说着转过头,“有什么吃的赶紧上——我还饿着呢。”
  王显连忙吩咐奴仆奉上酒食,一边招呼众人入座。李炎突然现身,让他又是庆幸又是头痛。庆幸的是李炎身为亲王,此番亲临酒宴,自家的声望自然是水涨船高。头痛的是这位爷也不打个招呼,弄得自己手忙脚乱,本来安排好的座席又得重新排定。
  席间酒水菜肴早已备好,王显吩咐下去,转眼便即奉上。
  李炎执匕割下一块炙好的驼峰,一边扔到口里大嚼,一边道:“程侯尝尝,这紫驼之峰,最是膏腴!”
  程宗扬切了一块,果然浓香柔滑,“味道不错。”
  李炎一手执匕,一手持觥,风卷残云般吃喝一通,然后丢下匕箸,扯起丝巾擦了擦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紫云楼之顶,可远观长安。此时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灿若星河。程侯不妨来看看我长安城夜景,比之洛都如何?”
  程宗扬道:“你是东道主,你说了算。”
  李炎哈哈一笑,起身对王显道:“叨扰!改天我回请。”
  王显起身笑道:“不敢。”
  李炎朝李植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众人,与程宗扬一道离席,拾阶登楼。
  等两人离开,殿中才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众人都在猜测,江王不在十六王宅待着,怎么跑来紫云楼?他口称的那位程侯,又是何方神圣?
  乐从训脸上时青时白,拿着食匕,在炙驼上狠狠割下一块。
  
  登上顶楼,大片的白玉栏杆簇拥着一间双层飞檐的精阁。一名道人和几名太监守在阁前。那道人年约四旬,留着三绺长髯,头戴玉冠,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的道袍,双目神采湛然,望之如神仙中人。
  李炎介绍道:“这位是赵炼师。”
  那道人向两人微微稽首。“长青宗,赵归真。”
  程宗扬想起在太泉见过的长青宗道人,笑道:“玉魄子玉道长可好?”
  赵归真道:“玉师弟云游天下,尚未回返。”
  程宗扬怔了一下,“这样啊。”
  李炎走到阁前,先挤出一副笑容,然后推开阁门,欢喜地说道:“小姑姑!侄儿把人给你带来了!”
  阁内传来一声娇嗔,“别吵!”
  李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进阁内。
  只见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两人,俯着身子,面前是打开的窗户。她穿着一条绛红色的丝绸长裙,裙上绣着金色的凤纹和连理枝。那丝绸是六朝有名的蜀锦,由于用的是柞蚕丝,比寻常的桑蚕丝要重上半分,织成的锦缎质地精巧致密,垂感十足,此时从后看去,正看到臀部近乎完美的轮廓,曲线饱满诱人。
  忽然她肩头耸动着,“咯咯”笑了起来,“那两个在亲嘴呢……一对傻瓜,以为躲在树后面就没人能看见了?”
  李炎捂着嘴,用力咳了两声。
  “咳什么咳?喉咙里长毛了?”那美女头也不回地说道:“说了别吵!哎哟哎哟,又亲上了……哈!上手了,上手了!”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她面前的窗户上放着一架银白色的单筒望远镜,筒身长近四尺,口径足有半尺,上面布满各种旋钮和竖置的广角目镜——这是一架即便放在现代也价格不菲的天文望远镜,用来观星的专业设备,她居然拿来搞偷窥?
  “快看!快看!手都伸到衣服里面了哎!”那美女津津有味地说道:“太流氓了!”
  “咳!咳!咳咳!”后面的亲王殿下捂着胸口,肺都快咳出来了。
  “你肺里长鸡毛了!”美女被他扫了兴致,火冒三丈地转过身,这才发现阁中多了一个陌生人。
  几乎一瞬间,那美女脸上的气恼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矜持而又庄重的凛然之态。
  “他是谁?”
  李炎捂着胸口,无力地说道:“姑……还是你把我踹下去的。”
  “哦。”那美女想了起来,“原来是程侯。”
  看着她的面孔,程宗扬禁不住屏住呼吸。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孔,如果说赵飞燕的美貌是柔婉得令人心醉,面前这张面孔美得简直有种杀气。
  那是一种冲击力十足的美,一眼看去,各种美貌绝伦、明艳不可方物、瑰姿艳逸、鲜妍明媚、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风情万种、姣艳无匹、姿容绝世……之类的形容词,就跟瀑布一样直冲下来,活生生泼了自己一脸。
  她乌亮的长发盘成鬟髻,髻上插着一支金步摇。雪白的额上贴着一朵鲜红的梅花钿。肌肤白里透红,粉腻如脂,一双杏眼明眸善睐,顾盼间艳光照人。
  程宗扬忽然有种念头,想找出那张饕餮面具,戴在她脸上——这样美丽的面孔,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就够了,凭什么让别人看!
  “你,”杨玉环打量着程宗扬,一边对李炎道:“去把那对野鸳鸯打散。”
  “啊?”
  杨玉环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过年期间,长安城不许耍流氓——就说是你哥哥说的。”
  李炎憋了半晌,脸都快憋紫了,终于憋出一句,“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这个当皇帝的早就该整治了!”杨玉环警告道:“你要敢说是我说的,小心我把你腿打断!”
  李炎认命地答应下来。
  他刚要离开,杨玉环又叫住他,指着窗户道:“从这儿下去!再磨蹭,他们就该完事了。快点儿!”
  李炎只好爬到窗户边,飞身跃到檐上,几个起落,从紫云楼掠下,依着小姑姑的吩咐去棒打鸳鸯。
  杨玉环微微一笑,矜持地说道:“几个侄儿不懂事,让程侯见笑了。”
  这话是把唐国的皇帝陛下也捎进去了?程宗扬都没法儿接口。他这会儿才知道李炎身为亲王,怎么会弄得灰头土脸——合着是被杨玉环从楼上踹下去的。
  堂堂亲王,她说踹就踹,还当着自己的面,给唐国的皇帝陛下栽赃,程宗扬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她。
  杨玉环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杨玉坏打量看他,他也在打量看杨妞。
  令人惊艳的不仅是她的容貌,还有同样傲人的身材。杨玉环个子高挑,身高比自己也差不了多少。程宗扬估计她得有一米七九--减去一公分,免得不好嫁人。至于身材,更是丰姿秾艳,柔润得荡人心魄,尤其是胸部那对.....
  有过上次偶遇的经历,程宗扬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去,一对丰挺的乳峰映入眼中。也许是距离更近的缘故,感觉比上次见到时还要大,浑圆高耸,尺寸惊人,简直能撑爆人的眼球。随着她的步子,那对豪乳微微晃动着,冲击力十足。
  "看起来也不比旁人多个鼻子。”
  杨玉环停下脚步,然后坐在沙发上
  没错,程宗扬这会儿才看到阁中摆着一张沙发。上面铺着一块白狐般的兽皮,雪亮的绒毛长约寸许,柔滑异常,但比狐狸大得多,不知道是何种异兽。
  沙发前的圆桌上放着一只高脚玻璃杯,里面盛着殷红的葡萄酒。杨玉环伸出兰花般又白又柔的玉指,捻着杯足晃了晃,浅浅饮了一口,然后屈指一弹,打出一道禁音符。
  杨美女两腿交叠,舒适地靠在沙发上,等禁音符生效,才开口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卫公……嘴巴够快的。”
  “废话。在长安城里头混,不跟皇图天策府搞好关系,实现情报共享,打架都找不来帮手。”
  “那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么身份?”杨玉环矢口否认,“不知道!”
  “卫公没跟你说?”
  杨玉环哂道:“那糟老头儿说的话也能信?”
  “你的意思是,卫公说了不算?”
  “不算!”
  “岳帅的书信呢?”
  程宗扬说出岳帅的时候,一直在盯着杨玉环的眼神。杨美女目光淡定,丝毫不显迟疑,显然对他的来意了如指掌。
  “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觉得一封书信能当证据吗?先不说伪造书信是六朝黑市的支柱产业,经久不衰,技法推陈出新。就算是真的,谁知道会不会是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捡来的?”
  程宗扬摊开手,“那你说怎么才能相信呢?”
  杨美女优雅地啜了口葡萄酒,笑吟吟道:“不如你先说说——你跟潘姊儿什么关系啊?”
  “我们就是一面之交,没什么关系。”
  “我信你个鬼。潘姊儿当晚回去,就闭关修炼。她突破没多久,境界还没稳固就着急晋阶……”
  杨玉环微微侧着身,右臂支着沙发的扶手,把酒杯举到耳边,那双杏眼露出好奇的神色,“我就奇怪,她有多想打死你?”
  “猜错了。”程宗扬果断反口,“我们有一腿。”
  “你以为我会信?人家的守宫砂还在呢。”杨玉环揶揄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那一腿放错地方了吧?”
  这杨美女真够荤素不忌的,还说长安城不许耍流氓,敢情整个长安城的流氓都让她一个人给耍了?
  程宗扬不打算再跟她兜圈子,“你知道我的来意,对不对?”
  杨玉环看着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酒渍,抬起手腕。
  衣袖滑下,露出一截雪藕般的手臂,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她肌肤白腻莹润,细如脂玉,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腕上一条银亮的金属环。
  杨玉环晃了晃手腕,“这是什么?”
  程宗扬满脸的一言难尽。岳鸟人到底带了多少假表?怎么见人就送?他不当表贩子,实在是委屈了他这块材料!
  程宗扬无声地叹了口气,“手表。”
  “做什么用的?”
  “看时间的。比日晷、铜漏之类的更精确。”
  “怎么看?”
  “看到上面的指针没有?短的是时针,中等的是分针,最长那根是秒针。”
  “它为什么不会动了?”
  “这是石英表,电耗完就没用了。”
  “哦。”杨玉环点了点头,然后把表摘下来递给他,“让它接着动。”
  “……你以为我会发电?”
  “不能吗?”
  程宗扬用力摇了摇头,“不可能!”
  杨玉环嗤笑一声,一副果然揭穿你的表情。
  程宗扬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就是一块不值钱的假表,要是机械表还能用,石英表没电就用不成了——电你知道吧?”
  “知道啊。”杨玉环懒洋洋道:“雷电、闪电……”
  “不是那种的,它里面装的是电池。”
  “不一样吗?”
  “性质是一样的,都是电。不过雷电是自然现象,电池是人造的。”程宗扬比划着说道:“一颗很小的东西,里面有电,用来驱动表针转动。”
  杨玉环眨了眨眼睛,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宛如放电一样,让人身上发麻,她用甜腻的声音柔柔道:“你是说,那么小的‘电池’里面有电?还跟天上的雷电是一种东西?”
  “对!”
  “骗鬼呢!”杨玉环拍案而起,嗔道:“你给我抓个闪电塞进去看看!”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个文盲啊,起码的科学常识都没有!
  “去抓啊!你要本事把闪电抓下来,我就信了你的邪!我见过的骗子多了,还没见过你吹的这么精奇的。”
  杨玉环双手叉腰,一脸鄙视地说道:“抓闪电?你干脆说雷公电母都被你抓住,塞到这里面好了。接着编啊,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来!”
  被杨玉环劈头盖脸地一顿痛斥,程宗扬发现自己居然没生气——实在是眼前这妞长得太美了,一颦一笑都美艳绝伦,就像恃美行凶一样,让人怒不起来,眼睛里只剩下惊艳了。
  “嗒”的一声轻响。
  杨玉环的痛斥戛然而止。
  “嗒。”
  房间里暗了下去。
  “嗒。”
  一道光柱射出,光度完全压过烛光,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嗒。”
  “嗒。”
  “嗒……”
  光柱一明一灭,那张明艳的玉容在明暗交替间不断变幻。时而灿然生辉,时而幽艳迷人。
  “手电筒。”
  程宗扬握着一根筒状物体晃了晃,然后对准窗外。
  一道雪亮的光柱从他手中亮起,向着无垠的夜空笔直射出,仿佛越过无限的距离,一直射到夜空深处。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0 16:10:30

第二章 试君三题
  “哇!这么亮!”
  “哈哈,能照这么远!”
  “你看!像不像一把剑?天人何在!吃我一剑!杀!杀!”
  杨玉环两手握着手电筒,对着夜空又劈又砍,玩得不亦乐乎。
  “啊!我受伤了……”
  杨玉环惊呼一声,蛾眉颦起,红唇颤抖着,露出令人心碎的痛楚表情。那种凄婉悲艳之态,让程宗扬心头都为之一紧。
  再仔细一看,这丫头把手盖在灯筒上,光柱透过手掌,将她的玉手映得如同透明一般,红润剔透。
  “好红,好多血……救命……”
  程宗扬抚着额头道:“玩够了吧?”
  杨玉环把手电筒抱在怀中,喜滋滋道:“给我了。”
  杨妞胸部本就丰挺伟岸,此时一挤,浑圆的乳球在衣内沉甸甸地颤动着,荡起层层乳波,让程宗扬差点儿看得眼都直了。
  他咽了吐沫,“那可不行。”
  “小气鬼。”杨玉环翻了个白眼,把手电筒丢还给他。
  “这回你该信了吧?”
  “想得美!”
  程宗扬都快气笑了,“你是打定主意不信是吧?”
  杨玉环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你好像不服气?”
  “废话!逗我玩呢?”
  “这样吧,”杨玉环大度地说道:“我出三道题。你要能答上来,我就承认你的身份。”
  “什么题?”程宗扬戒备地说道。这妞不是个善茬,可得小心别被她坑了。
  “第一道是问答题,我问你答。”
  “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啊。不回答就算你输了。”
  “行,你问吧。”
  杨玉环抿了抿唇角,抛出第一个问题:“你家娘子长得美吗?”
  程宗扬第一个反应是:哪位啊?自家娘子多了去了!然后才意识到她问的是云如瑶。情报共享啊,卫公知道的,她都知道。自己的底细对她而言,恐怕没有多少能称得上秘密。
  “当然!美如天仙!”
  “哎呦,很有信心嘛。”杨玉环紧接着问道:“你能满足她吗?”
  程宗扬一阵火大,“这是什么鸟问题?”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杨玉环从善如流,当即换了种问法,“她能满足你吗?”
  看着那美妞满眼好奇的目光,程宗扬慢慢伸出手,摸了摸鼻子。
  “我可以回答你,但我回答完之后,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很公平!”杨玉环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我有三位正妻,两个暂时还没过门。另外有一媵一妾,差不多一二十个侍姬——我一个人全能摆平。”
  “这么厉害?”杨玉环上下打量着他,“吹的吧?”
  “该我问了。我作为岳帅的继承者,有资格继承他的遗物,如果你确认我的身份无误,就应该把他的遗物交给我。那么,我的问题是……”
  程宗扬停顿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他的遗物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
  阁内一片寂静,杨玉环娇艳欲滴的红唇紧紧抿起,方才的笑谑无禁和放浪形骸潮水般退去,露出礁石般的冷静和固执。
  程宗扬面色如常,心底越发笃定。
  岳鸟人活着的时候乱七八糟,树敌无数,死得更是极端不负责任,连句话都没留下来,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剩下好大一个烂摊子,让自己这个后来者没头苍蝇般乱撞。
  自己来见杨玉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鬼知道岳鸟人留了什么遗物,杨玉环是不是真和他有什么关系。
  杨美女从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开始,气氛就有些古怪。她主动把李炎赶来找自己,可见面之后,却似乎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和抗拒。更让人怀疑的是,她对于自己与其他女人的关系,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刚开始问潘姊儿和自己的关系,还可以说是女人天生八卦。接着追问云如瑶长得美不美,自己和老婆的性生活是不是和谐——她要是天生就这么八卦,根本就长不了这么大,小时候就该被人活活打死了。
  自己的性生活干她屁事!程宗扬当时就想爆粗口,可转念一想——莫非真跟她有关系,她才忍不住要打听呢?
  就在那一刻,程宗扬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见自己,又抗拒见到自己。她围着自己打量,对自己长什么样子充满好奇,又一个劲儿地打听自己的感情史,问自己跟谁有一腿——这是相亲呢?
  他并不知道岳鹏举在长安留了什么遗物,甚至连有没有也不知道。但从卫公的态度,还有杨玉环的反应判断,显然留了些什么。而岳鹏举和杨玉环的关系,也许比想像中更深,也更密切。
  程宗扬决定赌一把,从她的表情看,自己似乎赌对了。
  良久,杨玉环轻启朱唇,“等你赢了,我会告诉你。”
  程宗扬抬了抬手,“该你问了。”
  “没有了。”杨玉环冷着脸道:“突然不想问了。”
  “那就是说,我赢了?”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三道呢。第二道……”
  程宗扬打断她,“不是第三道了吗?”
  “我说了,第一道是问答题。”杨玉环不耐烦地说道:“刚才问的全都是第一道题。”
  好大一个坑……你这不是三道题,是三份试卷吧?要不是她坏了兴致,不一定要玩到什么时候呢。
  “行,你说了算。”程宗扬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继续。”
  “第二道是辨物题……”
  “不是辨认过了吗?哦,手表那个不算。”
  “你知道就好。”
  “要辨认什么东西?”
  杨玉环挑起唇角,“你不是想知道他留下什么了吗?”
  真的留有东西?程宗扬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要不要先找到死丫头再来看?
  杨玉环从沙发后面拿出一个暗黑色的物体,“呯”的放在圆几上。
  “这是什么?”
  那个物体四四方方,长三尺,宽两尺,厚约一尺。表面光滑如镜,几乎能映出人影,犹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通体看不到任何缝隙,就像一整块切削好的金属块一般,浑然一体。只不过它正面装有提手,提手下方还有一只表盘——这形制看起来就眼熟多了。
  程宗扬道:“密码箱?”
  “打开它。”
  “密码呢?”
  “没有。”
  “岳帅给你留个密码箱,没给你密码?”
  杨玉环眼也不眨地说道:“忘了。”
  程宗扬试着叩了叩物体的表面,指下传来微弱的闷响。以自己现在的修为,一般的金属制品,用暴力强行打开也不是难事。可这只密码箱明显是一件现代物品,而且制作工艺远远比自己所见过的更先进,表面连道缝都没有,用蛮力就不必想了。不过它的质地给自己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儿见过?
  会不会是钛猛合金?表面渗过碳,或者添加有钨,导致表面变成暗黑色?如果珊瑚匕首在身边,说不定还可以尝试一下暴力破解,可惜匕首给了死丫头带着防身……
  程宗扬忽然一怔,想起那种熟悉感因何而来——珊瑚铁!这只金属箱通体全部由珊瑚铁制成!
  自己以前见过的珊瑚铁都是自然形态,因为六朝压根儿没有冶炼珊瑚铁的能力。而眼前这只金属箱则是珊瑚铁的制成品形态。难道珊瑚铁本身是现代复合金属的产物,而六朝的珊瑚铁其实是遗落在海底的废弃物?
  程宗扬压下心底的震惊,看向密码盘。密码盘是一排竖置的齿轮,上面镌刻的是自己熟悉的数字,只不过这会儿是打乱状态。
  一般的密码箱通常是三位数,用穷举法也就是一千次,全试一遍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可当程宗扬数清密码盘的位数之后,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这只密码箱居然是他娘的八位数!这要是用穷举法暴力破解,拨到天荒地老也拨不完。
  程宗扬试着拨了几下,果然没那么好运,直接撞上亿分之一的机率,只好无奈放弃。
  杨玉环一脸的幸灾乐祸,“打不开吧?”
  “你就不好奇这里面装的什么吗?还瞎乐呢。”程宗扬道:“这一题我过关了啊。”
  杨玉环蛾眉扬起,“凭什么过关?”
  “你只说了辨认,我已经认出来这是密码箱了。”程宗扬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又没说必须要打开。”
  “你——”
  “你要是能提供线索,说不定我有办法打开。不然你就慢慢拨着玩吧。”程宗扬安慰道:“打不开其实不是坏事。以我对岳鸟……帅人性的深入了解,这里面指不定装的什么呢。”
  这么精密的保险箱,你说岳鸟人在里面装的剩饭我都信!
  杨玉环哼了一声,把那只金属物体收起来,丢到沙发后面。
  程宗扬伸头一看,沙发后面扔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个怪模怪样。这只密码箱还算好的,其他有的带着残缺的齿轮,有的装着折断的连杆,还有一件庞然大物,怎么看都像一个发动机……
  “你这是从哪儿弄的?”
  “本公主历年搜集的各种异物。”
  “异物?”
  “各种来历不明,制作奇特的物品。”
  “我还以为你打劫了哪个垃圾堆呢。”
  程宗扬说着,忽然视线一凝,盯住其中一件物品。
  “这个?”杨玉环从那堆物品底下翻出来一件,“这东西做得挺精巧,可一点用都没有。当锤子吧,前面短了一截。当凿子吧,下面又是平的。看起来有点儿像指虎,可怎么都不好使,沉得压手。倒是砸核桃还行。”
  杨玉环说着,真找出一把核桃,握着那个东西,“呯”的砸开一颗。
  看着她豪迈的动作,程宗扬心臓差点儿从喉咙里跳出来,“停!”
  杨玉环“呯!呯!呯!”一连砸三颗,才冷哼一声,“你说停就停,那我多没面子?”
  程宗扬捂着胸口,半晌才道:“你保险都没关……”
  “什么保险?”
  “别再动了!慢慢放到桌子上……枪口别对着我!”
  “梆”的一声,那支大口径手枪被直接扔到桌上。
  程宗扬一把抢起枪,先关掉保险,然后检查了一下。他并不是没有玩过枪,但这支枪跟他见过的都不太一样。结构相似,不过口径极大,尺寸和份量都比一般的枪支要重得多。
  “这是什么东西?”
  “手枪。”
  “做什么用的?”
  “一种杀人的武器。”
  “杀人?抡起来砸吗?”
  程宗扬抽出弹匣,发现里面没有装子弹,才松了口气,但接着又觉得不对,“子弹呢?”
  “什么子弹?”
  “大概有半指长的圆柱体,金属外壳,顶部通常是尖的或者圆的。”
  “没见过!”
  干!好不容易见到把枪,居然没子弹?没子弹的枪有个屁用,砸核桃都嫌不趁手。
  程宗扬还不甘心,“这些东西你从哪儿收集的?”
  “捡的,买的,别人送的,还有侄儿们孝敬的。”
  行了,知道你侄儿们很牛逼,大唐皇帝呢。有点好东西,八成都被你给搜刮走了。
  “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吗?”
  “这谁知道?到我手里,鬼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手了。不过这东西挺结实的,上一家拿它弯通条,听说还挺方便。”
  弯通条?拿枪管来弯通条?得,这下找到子弹也没法儿使了,里面的膛线都不知道磨成什么样了,开枪八成要炸膛……
  程宗扬把那只手枪往破烂堆里一丢,“第二题考完了吧?”
  杨玉环讶道:“我出题了吗?”
  “……”程宗扬一脸呆滞。
  杨玉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都没问,你自己说的。怎么?想耍赖啊?”
  行,你长得美,你说得对。
  “还有什么题?快点!”
  杨玉环起身走到窗边,“第二道的第二题——这是什么?”
  “天文望远镜。”
  “会用吗?”
  这个自己还真会用。程宗扬卷起衣袖,先把镜头调高,从暗搓搓对着池边的小树林,调到对准东边天顶的角度。
  他一边对着目镜调动旋钮,一边道:“今晚没月亮,只能观星了。随便找一颗近的……好了。”
  程宗扬话音刚落,一股香风便扑面而来。杨美女不等他让开位置,就把他推到一边,凑到目镜上,随即发出一声惊呼,“这么清楚?!好大的星星哎!上面是什么……红斑?真的是红斑!它还在转!”
  “不会吧?你还能看出来它在转?”
  “老娘视力一流!”杨美女头也不抬地吹了一句,又沉浸在自家收藏品的新玩法里,“好多漂亮的条纹……这是什么星?”
  不等他回答,杨玉环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惊呼道:“岁星!居然是岁星!原来岁星长这个样子啊!”
  身边的美女不断发出惊呼,丝毫没有留意自己与那个男人离得有多近。姣洁如玉的面颊,修长柔美的玉颈,丰腴而又白腻的肌肤,仿佛散发出一丝奇异而香馥的气息,呼吸间香气逼人,令人禁不住心猿意马……
  杨美女意犹未尽地抬起头,“原来能看这么远……这个干什么用的?”她指着目镜旁边一个小巧的支架问道。
  “应该是放手机的。”
  “手机?”
  “……这个解释起来就太长了。”
  “那就短点说。”
  “你可以这么想像一下:有一个东西,把日晷、影月宗的传讯术、笏板、算盘、钱包、照像机、录音机……全部放在一起,这就是手机了。”
  杨玉环只回答了三个字,“真能吹!”
  “手表、手枪、手机、手电筒……这名字编得,又随意又省心哈。”杨美女讽刺道:“编瞎话都不用心。”
  程宗扬感觉好像被人打到七寸。这么一想,现代人起名还真是不走心,怎么省事怎么来,尽跟“手”干上了。
  “还有什么题目,赶紧出。”
  “出什么出?我要观星。忙着呢。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说一次考完。剩下的改天再说。”
  “改日了?意思是,我们日后再说?”
  “行啊,等你能日到我再说吧。”杨玉环撤去禁音符,娇声唤道:“来人!送客!”
  一名太监闻声进来,他戴着貂蝉冠,怀中抱着一柄拂尘,那张浮肿一样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恐怖的笑容,血红的嘴唇就跟刚喝过血一样。
  又是一个死变态……
  程宗扬不禁想起远在临安的秦翰、郭槐等人。同样是太监,汉、唐、晋净出变态了,相比之下,宋国的太监真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倒是大臣变态的不少。
  那死太监对房间里发生的事没有流露出半分好奇,客气地赔着笑脸道:“侯爷,这边请。”
  出了阁门,那位赵归真赵炼师在门旁的蒲团上盘膝趺坐,身边浮着一颗鸡蛋大的青色珠子,围着他缓缓转动,珠体散发出青蒙蒙的微光。
  见程宗扬出来,赵归真微微一笑,那颗珠子倏忽没入胸口。程宗扬回了一个笑容,却不禁想起太乙真宗。唐国佛门势力固然强大,道门势力也不小,不知道他们派来的是哪位。
  紫云楼顶四周围着白玉栏杆,视野开阔无比。程宗扬一眼望去,看到檐角蹲着一个人。
  程宗扬走过去,“你不是赶那对野鸳鸯去了吗?”
  “嘘……别让里面听见。”李炎压低声音道:“太缺德了,会被雷劈的。”
  “胆子不小啊,连你姑姑的话也敢不听。”
  程宗扬翻过栏杆,顺着琉璃瓦滑到檐角,“看什么呢?”
  “长安城。”
  程宗扬抬眼望去,只见脚下的曲江池波光如镜,水面倒映着一座金碧辉煌的紫云楼。再往北,是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夜色下的长安城,比白天看起来还要清晰与鲜明。数以万计的灯火勾勒出长安城整齐的市坊与街道,宛如一副纵横分明的棋盘。坊中楼阁林立,还有许多佛塔点缀其中,尤其是那座大雁塔,离曲江池只有两坊之地。塔上的长明灯昼夜不熄,宛如一座灯塔矗立在长安城边缘。
  六朝建筑的规模比自己想像中都大得多,这座大雁塔也不例外。十层的塔身高近三十丈,四方的塔角挑着铜铃,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能听到铃声的轻响。
  程宗扬禁不住赞叹道:“好宏伟的佛塔。”
  李炎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脑后,仰身躺在瓦脊上,“哪天我非把这些混账寺庙都给拆了不可。”
  
  晋昌坊,大慈恩寺,大雁塔十层。
  四面的塔门前,各坐着一对僧人。他们穿着黑色的僧衣,光头上点着“卐”字形的香疤。此时众僧双手合什,眼观鼻,鼻观心,口中念诵经文:“无上诸天深敬叹,大地重念普安和,人元真性蒙依止,三才慈父耶和华……”
  另外一名僧人双手合什,绕着佛塔漫步。等僧人们念诵到这一句,他用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卐”字,扬声道:“赞美你,天上的慈父。”
  众僧念诵道:“一切善众至诚礼;一切慧性称赞歌;一切含真尽归仰;蒙圣慈光救离魔。难寻无及正真常,慈父、明子、净风王……”
  那僧人虔诚地伏身拜倒,“赞美你,圣父、圣子和圣灵!”
  与后世不同,此时大雁塔的楼梯设在塔外,除了坐在门外的八名僧人,一名绕塔的巡行僧人,还有一名僧人坐在楼梯中间,算下来一共十名。下面一层,同样是十名僧人。再往下,还是十名。但从第七层往下,就不再有僧人看守。
  念经声如同一百万只苍蝇一样,飞进塔内“嗡嗡”作响。
  塔内长明的佛灯前,一名穿着黑色丝袍的美妇举起铁制的钵盂,仰首张开檀口,凌空倒下。
  钵盂中的清水落入口中,美妇舌尖一转,然后吐出少许。
  “无毒。”
  塔内供奉着一尊等人大小的坐佛,佛身用一整块碧绿的翠玉雕成,外面的衣物、饰品尽是黄金所制,玉胎金镶,华贵无比。
  此时,一名紫衫少女依在佛像膝间,怀中抱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狗,精致的面孔如同宝石一般精致。
  “喝了十天的清水,胃里好难受呢。”
  那名巡行僧走到门前,开口道:“敝寺奉有斋饭。”
  “我要吃肉。”
  “佛祖在上,我等僧徒不得杀生、食荤。”
  “不行呢。我们教派内也有规矩的,信众不许吃素,食素就是破戒。”
  巡行僧怒道:“安有此理?”
  “只许你们戒荤,就不许我们戒素吗?我们怕素教第一戒就是辟榖。素食不得入口。”
  小紫对吕雉道:“记下来。”
  吕雉不动声色地应道:“是。”
  那僧人怫然道:“哪里有什么怕素教?”
  “有啊。刚成立的,我是教主,她是教众。你要是肯弃暗投明,加入本教,我们怕素教就有三个人了。本教第一条宗旨是:我们都不是吃素的!这一条也记下来哦。”
  “是。”
  巡行僧忍气道:“这位姑娘……”
  “叫我教主。”
  “这位教……”那僧人刚说了半截,蓦地倏然一惊。自己一直小心戒备,却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她的惑心术,此女着实可怕!
  他连忙拨动念珠,低声念诵道:“奉佛祖之名,愿佛、法、僧三宝,三位一体,拯救世间所有迷途的羔羊,阿……”
  “阿弥陀佛,灯要灭了。”
  小紫说着,屈指一弹,玉佛前的长明灯光焰像被人捺住一样,缩小到黄豆大小,眼看就要熄灭。
  “佛祖!”那僧人大惊失色,“万万不可!”
  “我要吃肉!”
  “够了!”窥基大步进来,挥舞着袖子喝道:“尔等擅闯本寺,窃占佛祖金身!我佛慈悲,亦有雷霆手段!如今我大慈恩寺护教法僧尽在于此,管教尔等插翅难飞!”
  “大和尚,你好吵哦。早就跟你说了,这佛像是我捡到的。”
  窥基咆哮道:“此像在我大雁塔已供奉数百年!”
  小紫笑吟吟道:“这塔也是我捡到的。”
  窥基额角青筋直蹦,低吼道:“你们闯进本寺,究竟要做什么!”
  “我们就是出来玩啊,走啊走啊,捡到一座塔,还有一个佛像。”
  “你们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
  “好好好。从今日开始,不许再送水食。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两个妖孽,能不能再撑十日!”
  窥基拂袖而去,远远听到他的咆哮声,“你们这些废物!被人闯进塔内还不知晓!”
  “回大师兄,当日我等一直在塔外值守,察觉塔内异动,便即封锁雁塔,里里外外仔细搜索了一遍,可委实没有找到有人闯入的痕迹。她们……她们就像飞进来的……”
  “外无异状,必有内鬼!再查!”
  “是!”
  吕雉没有去碰送来的斋饭,只略微用了些清水,望着外面,淡淡道:“他们今晚必会动手。”
  “熬了这么久,这些大和尚的耐性可真好。”
  “或许是援手已到。”
  小紫摸着佛像的下巴道:“这佛像已死老僧肯定喜欢,八条手臂呢,就算要十万贯,他也不会还价。可惜他是个穷鬼,连十贯都拿不出来。”
  吕雉镇定地说道:“我背不动。”
  “那就打碎了,慢慢背好了。”
  小紫说着,玉指轻弹,佛像一只手中握的金刚杵被弹了出来。卧在她怀中的雪雪伸出脖子,张口将那根镶嵌着八宝的金刚杵吞了进去。
  衣袂声响,门外打坐的八名僧人同时起身,眼中露出愤恨的目光。
  小紫从佛像下拿起一只拳头大小的铸铁罐子,笑吟吟在手里抛着。
  两女闯入塔内的第一天,那些僧人就见识过它的厉害,此物一炸,佛像必难幸免,虽然愤慨,还是无奈坐下。
  那尊碧玉佛祖等身像,是唐国皇室供奉在塔内的。若有损坏,谁都担不起责任。尤其目前这位皇帝,对十方丛林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一旦被抓到把柄,不仅大慈恩寺,甚至整个十方丛林都会受到牵连。
  巡行僧净岸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且莫逞一时之快。”
  “那为什么不放我们走呢?”
  “女施主擅闯本寺,总要给个交待。”
  “我都已经说了啊。走着走着就走进来了。你瞧,我说了你们又不信,还在塔外面加了个罩子,人家想走也走不了。”
  “好教女施主知晓,敝寺在塔上设下十方禁魔阵,各种传讯、遁空的法术尽数禁绝。女施主若想离开,除非一步步走下去。”
  “那就不走好了。”
  “女施主纵然辟榖有术,难道还能撑过一个月去?何况敝寺若是断绝饮水,不知女施主又能撑上几日?”
  “不怕啊。”小紫拍了拍玉佛的肚子,“要是没水喝,我就把它砸开,找找里面有没有水胆。”
  净岸气血上涌,忍不住攘袖踏前一步。忽然周围诸僧齐声梵唱,净岸这才警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被她激起怒火,以至失态。
  小紫笑道:“大和尚,你凡心未除,六根不净,还是留了头发还俗好了。”
  净岸低低喧了声佛号,一步步从塔内退出,不再与她争口舌之辩。
  小紫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好了,人家要休息了。雉奴,你来守夜。”
  吕雉背对着小紫,屈膝跪坐在佛像旁,静静看着外面。
  在她对面,两名僧人正在执卷诵读,只是他们都竖握着经卷,翻折的一半正对着吕雉的视线,一边念诵,手指一边沿着经卷上的文字依次点过。
  吕雉目光幽深,良久才微微一眨。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0 16:10:47

第三章 雁塔题名
  紫云楼内,几名请来助兴的教坊女子在席间浅吟低唱,那帮公子少年飞觞传饮,酒兴正酣。
  程宗扬与李炎一同下楼,他主动向王显打了个招呼,为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唐突了主人的酒宴告罪,然后称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这位程侯如此客气,王显自然连声谦让,亲自送两人下楼。
  李炎道:“我刚听他们在说什么好马?”
  王显笑道:“正是程侯那匹名驹,神骏非凡,世间少有。”
  “那匹赤红马是你的?”李炎当即道:“卖不卖?”
  “要是我的就送你了,”程宗扬摊了摊手,“可惜是借的。”
  “借谁的?”
  “一个天策府新生……”
  程宗扬还未说完,李炎便恍然道:“原来是他啊。”
  “你知道?”
  “汉国吕氏后族,我能不知道吗?刚来就捶了王忠嗣那小子一顿。啧啧,刚走个姓霍的祸害,又钻出来一个。”
  “王忠嗣……”程宗扬想了想那家伙满脸须髯的模样,就算说他四十也有人信,“不小了吧?”
  “就比我大两岁。他爹战死疆场,打小就在宫里,跟我们一块儿长大的。让汉国一个小毛孩子揍成这样……啧啧啧啧,我明儿个得去啐他,把我们大唐的脸面都丢尽了!”
  三人说着,下了殿前的长阶,随从牵马过来,三人正待上马,忽然旁边传来一声惊叫。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阶旁停着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车身微微摇晃,似乎有人在里面挣扎。接着车帘被人扯开,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勉强探出半边身子,凄声叫道:“救命啊……”
  程宗扬愕然道:“这是那个——小环?”
  一只大手从车中伸出,扯住小环的衣襟,“嗤喇”一声撕开。然后另一只手捂住少女的嘴巴,把她拖进车内。
  程宗扬向吴三桂使了个眼色,吴三桂正要拔步上前,李炎已经喝道:“哪里来的畜生!做什么呢?”
  话一出口,车后坐着的几名汉子同时站起身,为首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恐怖的疤痕,从左眉到右颧骨,皮肉翻卷,骨骼凹陷,伤势再重数分,足以将他的头颅劈成两半。几人默不作声,但浑身杀气逼人,连车前的驭马都不由偏了偏脑袋,不安地挪动四蹄。
  王显看到车上的标记,扬声道:“里面可是乐公子?我王显啊!”
  车内静了片刻,然后乐从训掀开车帘,从车上跃下,向三人抱了抱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见过江王殿下、程侯、王兄。”
  没等李炎开口,王显便抢先摇头笑道:“好你个乐大少,又喝多了吧?这位是我专门请来的教坊舞伎,可不是做那种营生的。”
  乐从训皱了皱眉,“教坊的官伎不做这种营生?”
  “娼女才是卖身的,官伎卖艺不卖身。”王显拍着他的肩膀道:“若是你情我愿,自是好说,用强可是不成的,乐老弟。”
  说话间,小环一手掩着衣襟,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犹豫了一下,跑到王显身后躲起来。那位程公子她虽然认识,但不知身家高低,只当是个外地富商。王显是今日做东的主家,又是长安有名的豪门公子,这会儿还帮她说话,自然躲到王显身后才放心。
  乐从训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受教了。”
  说罢抱拳向李炎施了一礼,“在下告辞。”接着扭头便走。
  乐从训的一众随从纷纷上前,跟随主人的车马奔出紫云楼。
  王显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村牛!”然后道:“让殿下见笑了,这些藩镇子弟在地方上威风惯了,不懂长安的规矩。”
  “刚才那些就是魏博的牙兵?”李炎冷笑一声,“够威风够煞气。”
  小环原本被邀来跳她拿手的《甘泉舞》,不意被乐从训强行掳到车上,欲图不轨。她竭力挣扎下,身子被抓伤了好几处,尤其是颈中直到下巴,被抓出一道血痕,方才只顾着害怕,这会儿痛得直掉眼泪。
  伤成这样,舞是跳不成了,王显只好让家奴带她先下去休息。
  程宗扬见小环伤处破了皮,万一处置不当,只怕脸上会留下疤痕。他示意义姁留下来,帮小环治疗伤势,一边给她暗暗使了个眼色,让她借机打听潘金莲的下落。
  李炎没理会这些琐事,区区一个乐从训,更不放在心上。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道:“程侯去哪里?”
  程宗扬笑道:“这会儿已经宵禁,我可没有乐少那么大的面子,能拿来当路条使,只能跟着殿下走了。”
  “反正顺路,我送你得了。”
  袁天罡在后面咳了一声。
  程宗扬道:“方才在上面看到大雁塔灯火辉煌,我倒想去大慈恩寺看看。”
  李炎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笑道:“正好我也有日子没去过了——咱们就夜访大雁塔!”
  
  长安城宵禁虽严,但此时有江王殿下亲自带队,一行人全无顾忌,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纵马狂奔,小半个时辰便赶到晋昌坊。
  几名江王宅的少年跃马上前,挥着马鞭将坊门打得一片山响,呼喝着叫坊卒打开坊门。
  袁天罡趁这个机会解说道:“大慈恩寺占了晋昌坊的东半坊,共有十八院,近两千间房舍。寺内重楼复殿,虹梁藻井,玉阶金环,并极殊丽……”
  程宗扬直接把袁天罡口中那些华丽夸张的形容词过滤掉,只留下数字,半坊之地,差不多是一百万平方米——这比故宫还大出一半!
  大兴善寺虽然独占靖善坊一坊,但靖善坊属于对着皇城的小坊,单纯从面积而论,两者不相上下。十八院,两千僧舍,少说也有三五千名僧人,加上城中的信众,大慈恩寺的规模和影响力可想而知。
  一进坊门,便闻到浓浓的香火气息。晋昌坊内除了独占东半边的大慈恩寺,西南、西北还有楚国、净住两座寺庙,使得整个晋昌坊如同一方佛国。此时虽是夜间,但坊内到处点着长明的石灯,星星点点,不计其数。
  大慈恩寺的山门是一座三重飞檐,五门六柱的琉璃白玉牌坊,正中的券门下方是一条汉白玉铺设而成的御道。以李炎的放诞豪爽,不拘小节,也不敢走这条御道,只从旁边的券门穿过。
  巍峨的寺门下方悬挂着一面黑底金字的巨匾,上书“敕造大慈恩寺”六个大字,每个字都近一人高。阶前的广场上树立着三根高大的旗杆,上面的旗幡在夜风中招展摇动,夜色中只能看到幡下低垂的旄旒。
  李炎与他的父兄一样,性喜游猎,对马球、角抵更是热衷,身边时常有十余名少年作为玩伴和出行的随从。那些少年砸坊门时气势汹汹,这会儿到了大慈恩寺门前,一个个都老实下来。
  一名少年远远就翻身下马,一路小跑来到旁边的侧门,叫起值夜的僧人,先道了声“打搅”,然后才说明来意。
  那僧人进去复命,不多时,侧门洞开,一名中年僧人快步迎出,合什说道:“贫僧净空,拜见江王殿下。”
  “大和尚你好啊。窥基大师可在?”
  “大师夜诵经卷,方才睡下。贫僧已经命人前去通传。”
  “不必打扰大师了。”李炎跳下马,“今晚无事,我就是过来玩玩。”
  净空是大慈恩寺迎客院的香主,平日迎来送往,精通世故,对唐国一众贵人了如指掌。这位江王殿下除了玩耍,就是整日与道门的牛鼻子们厮混,热衷于道门的飞升之术,从没听说过他礼过什么佛,敬过什么香。好端端的深夜来此,委实令人莫名其妙。
  净空心下起疑,面上却不露半分,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殿下请。”
  净空将众人迎进门,一边揣摩李炎的来意,一边道:“殿下可是要礼佛?敝寺新制了一批瑞香,贫僧这便让人取来。”
  李炎不在意地说道:“好久没登大雁塔了,上塔上走走。”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净空不动声色,微微躬身道:“殿下,这边请。”
  净空领着一行人来到正院,一迭声命座下的小沙弥奉上香茶、果品,一边歉然道:“仓促间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用不着费事,我到塔上逛一圈就走。”李炎说着,拿起一只佛手,往身后一丢。
  一名少年敏捷地跃起身,一把接在手里,笑道:“谢殿下赏赐!”引来一片小小的喝彩声。
  净空含笑道:“殿下可是要登大雁塔?”
  “怎么?不方便?”
  “不敢不敢。”净空道:“殿下稍坐,贫僧这便去取钥匙。来人啊!”
  净空叫来两名小沙弥,吩咐他们招待好贵客,然后向江王殿下告了罪,步履匆忙的离开。
  程宗扬看着华丽的殿宇,笑道:“大慈恩寺果然气派不凡。”
  “就他们臭规矩多。”
  李炎靠在椅中,将脚跷到茶几上,斜眼看着旁边的小沙弥,“几岁了?”
  “回殿下,”小沙弥怯生生道:“小僧刚满十四。”
  “认识几个字?”
  “小僧不曾识字。”
  “那你们怎么念经的?”
  “师傅诵读,小僧跟着背诵。”
  “平常做些什么?”
  “诵经、迎客。”
  李炎笑道:“还有收香火钱吧?”
  “是。”
  程宗扬道:“打水,烧火呢?”
  小沙弥道:“寺中有火工居士。”
  袁天罡道:“僧人们只管清修,各种清扫、炊食之类的俗务,都是由居士打理。”
  小沙弥道:“师傅说过,掘地、除草、植树,皆为不净业。佛门修行当摒弃俗业,方能精进。”
  李炎笑着对程宗扬道:“听到了吧?这些大大小小的和尚,莫说垦荒种田,就连烧火做饭、洒扫庭院都由信众代劳。除了念经、拿钱,别的一概不干,过得逍遥自在,简直是神仙日子。”
  程宗扬笑道:“大慈恩寺香火旺盛,换作小寺,免不了还得沿街化缘。”
  “什么化缘?就是讨饭!我大唐以耕战立国,百姓以勤勉持家,偏生这些和尚一个个舌灿莲花,不事生产,反以乞食为荣!不服劳役,专以敛财为能!整日里口喧佛号,迷惑众生。哼哼!”
  李炎目光不善地盯着那名小沙弥,把他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大雁塔下。
  静室内坐着数名僧人,窥基身披僧衣,面色阴沉。
  净空道:“大师兄,江王性子峻急,只怕拖延不得。”
  “区区一个李炎,有何不好打发的?”一名披着大红袈裟,浑身珠光宝气的僧人道:“只是他此来到底是何用意?究竟是随性而为,还是专为塔上那个妖孽而来?”
  “以江王的性子……”另一名僧人道:“若是无事,未必肯来大慈恩寺,更不会指名要登雁塔。”
  “那就是为塔上那个妖孽了。”
  一名布衣僧人道:“居然与十六王宅有所勾结,此事背后只怕关联甚大。”
  窥基双掌一合,发出金石交鸣般的声音,冷冷道:“我正愁无处下手,李炎这小子肯跳出来,倒是省事。”说着他站起身,“且待我去会会他!”
  众僧双手合什,齐声道:“光荣归于佛祖。”
  李炎连喝了两盏茶,早已等得不耐烦,眼看净空一去不回,索性也站起身,“坐得腚痛!走!我们自去塔上。等大和尚回来,让他给我们开门。”
  “殿下!殿下!”
  两名小沙弥连忙劝阻,可哪里拦得住他?
  李炎带着一众随从,风风火火走到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窥基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这小子,来此做甚?”
  李炎笑道:“尉迟叔,多日不见,你气色越来越好了啊。”
  “少拍马屁!”窥基道:“有事说事,莫耽误我修行。”
  “真没什么事,就是想到塔上看看风景。”
  窥基一口回绝,“塔上木梯朽坏,眼下禁止登塔。”
  “不会吧?这么巧?”
  “想要登塔,”窥基大手一张,“拿一万金铢的布施来。再等上三五个月,待换过木梯,你尽管去登!”
  “一万金铢?”李炎叫道:“你怎么不去抢?”
  “你小子一次都没布施过,正好赶上,让老衲也狮子大开口一回!”
  程宗扬笑道:“既然木梯朽坏,我们不登便是。只在塔外瞻仰一番,大师可否通融?”
  说着程宗扬招了招手,吴三桂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小沙弥。
  “这是一点香火钱,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小沙弥入手一沉,赶紧奉给窥基大师。
  金、银、铜铢份量大小迥异,窥基不用伸手,便看出那是一袋金铢,数量不下百枚。大慈恩寺豪阔的施主虽多,但随手便布施上百枚金铢也不多见。
  他深深盯了程宗扬一眼,半晌才道:“施主好生豪阔。来吧。”
  大雁塔位于大慈恩寺西院,塔基高两丈,长宽近二十丈,四方的塔身逐层缩小,最下面一层边长十余丈。塔基四周林立着碑刻——正是程宗扬此行的目的。
  程宗扬似模似样地点了香,插在金灿灿的香炉中,敬了佛祖,然后绕着塔基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上面的字迹。
  “这有什么好瞧的?”李炎就着石灯看着碑额,“大唐天宝十二年……都一百多年前的题名了,人都成灰了。”
  程宗扬道:“这些都是先贤名士,追古思今,令人不胜向往。”
  程宗扬一脸的唏嘘感慨,其实碑上那些名字,他拢共也没认识几个。
  虽然不知道窥基等人为何不愿旁人登塔,不过程宗扬对大雁塔的兴趣其实不大,他真正在意的是“雁塔题名”所留下的进士名录。
  唐国科举每年一考,通常分为明经、进士两科。其中明经科每年中举者百人左右,进士科只有区区二十名。
  每年科举时,考生们从各州郡汇聚长安,在大雁塔下祈福留名,一旦中了进士,便将名字涂朱,以流芳千古。考生们无不将此视为莫大的荣耀。那位传说中的白员外如果真中过进士,肯定会在大雁塔下留下名字。
  唐国考生先经过州郡选拔,方能赴长安参加科举,大州每年也只有三人的限额,因此考生数量并不多,每年一通石碑便足够刻下。
  白员外传说日久,很难确定他参加科举的时间。程宗扬只能大致圈定一个范围:白员外出生约在一百年前,参加科举最早也在八十年前。唐国科举号称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五十岁中进士都能算得上年轻。那么白员外参加科举的时间大概在八十年前到五十年前之间,总共三十通石碑而已。
  考虑到白员外中进士被视为奇闻,五十岁才中进士的可能性非常小,真正需要留意的,也就是最早的十几块。
  雁塔题名作为长安名胜,寺内每年都会将留名重新涂朱,即便百余年前的碑文字迹,依然如新。
  程宗扬与袁天罡一道,在碑上寻找姓白的名字——数量还真不多,从八十年前,再到七十年前,再到六十年前,涂朱的总共也才五六个。
  但紧接着,一连出了三个名字涂成朱红色的白姓名人:白居易、白行简、白敏中。这兄弟三个,一个大诗人,一个……大诗人,一个宰相,生生撑起了白氏的大半边天。
  李炎不耐烦看石碑,跟一帮少年围着一盏半人高的石灯,试着谁能举起来。窥基、净空等人在旁看着,脸色虽然不大好,倒也没阻止江王殿下的雅兴。
  袁天罡摩挲着碑上的名字,有些神思不属。
  程宗扬低声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袁天罡回过神来,叹道:“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怎么?你认识?”
  “见过这位。”袁天罡指了指白居易的名字,然后自嘲地笑道:“我年轻时穷得要死,琢磨着投诗混点名声,好不容易混了一回诗会,结果白老随手指了件东西,让我们当场赋诗……”
  “你没装一把?”
  “屁咧,当场打回原形。一起去的十几个人,就我交了白卷。”
  程宗扬笑了几声,又回头看着石碑,“白居易五十年前中的进士,好像十几年前逝世的?”
  “十八年前。”
  “真遗憾,我来得晚了点,没见到这位活着的大诗人。”程宗扬说着忽然一怔,“老袁,你在想什么呢?”
  袁天罡声音轻如耳语,“我在想,会不会是他……”
  程宗扬看着他手指摩挲的那个名字:白行简。
  “唐国士人多以诗赋知名,他却长于小说,还有一篇赋……”
  “什么赋?”
  袁天罡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哎——”不学无术的程侯爷发出一声惊呼,“这个我听说过哎!”
  袁天罡声音压得更低,“擅长小说,又喜欢写这点事,跟他同时代的文士相比,无论题材还是观念,都很不一样。”
  “你是想说,白行简是穿过来的?还是个写黄文的?”
  袁天罡郑重点了点头。
  “鬼扯呢。他要是写黄文穿过来的,会只写几千字?十万字等于没写,一百万字刚起步好不好!”
  袁天罡争辩道:“也许是个黄文爱好者呢?”
  “那他还写个屁啊,直接干多好?”
  看到老袁一脸受屈辱的表情,程宗扬咳了一声,“我不是故意说你啊。我的意思是,他都中进士了,用不着纸上谈兵对吧?你瞧他哥,号称诗魔,堪称诗中色魔,一大把年纪还姬妾成群,素口蛮腰,啧啧……”
  结果被岳鸟人给绿了。程宗扬不无恶意地暗道。
  袁天罡道:“也许是干得高兴才写下来的呢?”
  “那也不是他。他们是兄弟三个,跟白员外的经历根本合不上。”
  “不是白员外,但也许是另一个穿来的呢?”
  程宗扬被他怼得无话可说,“得,反正就这几个,抄下来挨个查吧。”
  两人在碑刻前小声嘀咕,引得窥基等人频频注目。
  李炎过来道:“看什么呢?”
  袁天罡与程宗扬指着碑文,异口同声地说道:“我的偶像!”
  袁天罡指的是白居易,程宗扬指的是白行简。
  “哎呦,”李炎看来也是个懂行的,“程侯很博学嘛。”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差不多,差不多。”
  “差远了好不好?”李炎道:“喜爱白乐天白老的遍地都是,长安城就有一位,浑身上下刺满了白诗,还是带图的——可喜爱大乐赋还说出来的……”
  他竖起大拇指,诚恳地说道:“程侯,你是独一份。”
  程宗扬打着哈哈道:“一般一般。”
  “夜色已深,老衲就不留殿下歇宿了。”窥基大袖一挥,“来人!送客!”
  净空合什道:“恭送各位施主。愿佛祖赐福予你。”
  程宗扬正要开口,忽然心下一动,一丝莫名的喜悦从心底升起,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嘴角就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他抬头往大雁塔顶上望去,入目是一片绚丽的火光,接着仿佛一层无形的罩子乍然破裂,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无数断木、碎石,雨点般四处激射。
  大雁塔十层高近百米,纷乱的人影望之如蚁,可程宗扬一眼看去,就看到那张自己念兹在兹的娇俏玉脸。
  小紫嘴角微微翘起,看口型正在说那三个字,“大笨瓜。”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死丫头,心里的喜悦仿佛要炸开一样。
  窥基勃然变色,大雁塔十层西侧的券门被炸出一个大洞,砖石破碎,券门两侧矗立的天王像被炸去半边,栏杆尽碎。两名黑衣僧人倒在一边,生死不知,火光中,其余几名黑衣僧人纷纷掠来。
  大雁塔九层、八层守护的僧人往塔上冲去,与此同时,周围几间僧舍也掠出数道身影,飞鸟般跃上大雁塔,蹿檐越脊,直趋而上。
  眼看小紫就要被众僧围住,吴三桂握紧双拳,向主公暗暗使了个眼色,却被程宗扬拦住。
  程宗扬笑吟吟看着塔上。爆炸的火光迅速熄灭,连佛前的长明灯也随之黯淡下去。黑暗中,蓦然张开一双黑色的羽翼,小紫小巧的身影坐在雉奴的背上,轻飘飘飞出大雁塔,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窥基目眦欲裂,厉声道:“一群废物!把那妖女射下来!”
  几名僧人奔进僧舍,转眼拿了几支重弩出来,瞄向空中的身影。
  几名光头大和尚手持重弩,面色凝重地装矢、上弦,那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李炎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随着爆炸声传开,各处院墙上都有僧人的身影出现,大慈恩寺面积广阔,雉奴背着小紫,却越飞越低,眼看就要落入重围。几名僧人持弩瞄向两人的身影,随时都可能击发。
  去路被堵,吕雉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子,重又飞回西院。小紫娇声道:“大和尚,你们再要拦我,我就把它扔下去。”
  小紫侧身坐在吕雉背上,手边还放着一尊等人大小的八臂碧玉金佛,这要是掉在地上,铁定摔得粉碎。
  窥基额角青筋暴跳,恨声道:“住手!”
  离地面还有丈许,小紫轻巧地一跃,落在程宗扬身边。
  巡行僧净岸刚从塔顶追下来,他纵身而起,袍袖一翻,露出一截黑瘦如铁的手臂,往小紫颈中抓去。
  一条淡金色的胳膊伸来,“篷”的一声闷响,将净岸的手臂挡开。吴三桂双臂交叉,几乎与拳头等粗的手腕筋骨毕露,摆了个大力金刚臂的起手势。
  窥基盯着程宗扬,身上的僧衣无风而动。
  程宗扬好整以暇地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地抖开,悠然道:“还没来得及介绍:鄙人是此番代表汉国出使大唐的官方使者,假节钺,舞阳侯程。”
  他牵起小紫的手,“这是本侯未过门的妻子。”
  追赶过来的众僧一脸呆滞,窥基眼角“突突”直跳。
  汉使也就罢了,假节钺——这可是代表汉国天子出行的顶级使者!
  李炎张大嘴巴,惊奇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小紫。
  程宗扬把折扇盖在他脸上晃了晃,“江王殿下,夜色已深,本侯先回去。希望明天,唐国官方能给本侯一个说法。”
  说罢,程宗扬挽起小紫的手,扬长而去。
  李炎望着着他的背影,也是一脸呆滞,半晌才道:“说法?什么说法?”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0 16:11:04

第四章 佛法显圣
  段文楚一脸呆滞地看着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中行说,只觉心力交瘁,吃救心丸都救不回来那种。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自己堂堂鸿胪寺少卿,在家里睡得好端端的,却被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叫起,脸都没顾上洗,巴巴地赶过来听一个阉奴教训。这年真真是没法儿过了……
  终于等到中行说口干舌燥,拿起茶盏的空隙,段文楚弱弱地说道:“那位姑娘是擅闯……”
  “呯”的一声,中行说丢下茶盏,震得段文楚一阵心惊肉跳。
  接着中行说就劈头盖脸地怼过来,他尖着嗓子道:“擅闯?大雁塔本来就是任由游人登高望远的观赏区,既非皇室禁地,又非佛门专有,哪里来的擅闯?再说了,我家夫人即便是误入,大慈恩那帮贼秃一不报官,二不知会家属,反而将两个弱女子囚禁塔上——足足十日之久!期间威逼禁足,连塔门都出不得一步!我倒要问问,那帮贼秃究竟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还是说长安城的高僧擅自在庙中囚禁女子已经蔚然成风了吗?连官府都视为寻常了吗?”
  中行说一连串的质问气壮山河,掷地有声。段文楚抹了把脸上的口水,不禁心怀戚戚。
  骂得真好啊,真应该把那帮大师们都绑过来,蹲这里听听!人家擅闯,你们就敢把人关起来?置我大唐官府于何地?置我大唐的脸面于何地?置我这个倒了八辈子霉的鸿胪寺少卿于何地?真真把我们大唐的脸面都丢尽了!
  不过话说来,咱们这也不是第一回丢脸了。上回因为官府的人盯梢,被汉使抓了个现行。这回轮到佛门,还是皇家寺庙。好吧,大伙排着队,轮番丢脸,所谓祸不单行,吾道不孤。
  段文楚木着脸道:“大慈恩寺的僧人确有不是,不过贵上在塔上时,众僧始终以礼相待,并无威逼之事。”
  “还有脸说!”中行说痛声喝道:“十天!我家夫人生生饿了十天!人都瘦得跟纸片一样!我们这些奴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连死的心都有!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中行说越说越激动,扯起袖子道:“我一个阉奴,今日便与你血溅五步!”
  段文楚推案而起,背脊贴在墙上叫道:“先生息怒!何以至此啊!咱们有话好好商量!好好商量!”
  “割地!”
  段文楚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割两个郡给我们侯爷,这事就算过去了。”
  “过不去!”段文楚叫道:“我大唐从无割地之举!何况是为这么点儿事?老中,你这漫天要价要得也太过了!”
  “割地不行?”
  “真不行!一千一万个不行!”
  “少割点儿?一个郡?”
  “一寸都不行!这么说吧,我要敢应半个字,出门就得被人乱刀砍死,死了还得被人踩着尸体吐唾沫。”
  “那你说。”
  “让我说吧,贵上擅闯……”
  “还说擅闯!我家夫人好端端带着奴婢去大雁塔游玩,一个恍惚,莫名就到了大雁塔十层,被一帮贼秃看押起来。我倒想问问,那帮贼秃施的什么妖法?到底坑害了多少女子!”
  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段文楚连夜被江王殿下叫起,与江王府、大慈恩寺的僧众三头六面商量对策,结果头一桩,人家舞阳侯未过门的娇妻怎么到的大雁塔十层?那些和尚就说不出个头绪来。各种支吾应对,闪烁其词。追问得紧了,那帮贼秃索性破罐破摔,非说人家突然就在塔里出现,塔里塔外好几十个大和尚,硬没一个看到她们怎么进去的。
  这是处理问题的态度吗?出了这档子破事,大伙儿掩都掩盖不及呢,这帮秃驴还上赶着添柴加火?这帮和尚也是霸道惯了,堂堂汉使的娇妻都敢拘禁,正当着江王殿下的面被抓了个现行不说,事到如今还藏着掖着,段文楚都想啐他们一脸!
  “据寺里的僧人说,贵上先炸坏了塔上的木梯,又将券门炸毁。说来贵上毫发无伤,倒是大慈恩寺损失惨重。”段文楚这番话说得毫无底气,还不得不咬着牙列举己方的损失,竭力在谈判中争取更多的利益。
  果然话一出口,就被那阉狗啐了回来,“那是他们活该!我家夫人带着防身利器,若非心怀慈悲,早送那些贼秃上西天去见佛祖了!他们不仅不感恩戴德,这会儿居然还反咬一口?莫非还想让我家夫人赔偿他们损失不成?”
  段文楚沉痛地说道:“寺里的僧人也伤了两个。”
  “这样吧。”中行说快人快语,“你们把那两个贼秃杀了,只当给我家夫人赔罪,这事儿也算完。”
  段文楚面色僵硬。说得真轻巧啊,大慈恩寺的僧人那是随便杀的吗?要是能杀我早就杀了,你信不信!
  “上天有好生之德,贵上也有仁慈之心。”段文楚干笑道:“暂且,暂且饶他们一命吧。”
  “割地你不肯,杀了罪魁祸首你也不肯。怎么着?欺负我们是外地来的,平白让我们吃这个大亏?”
  段文楚心里憋屈得要死,大慈恩寺这事闹的,压根儿没什么道理可讲。说到天边,你一群和尚,把两个女人拘禁在庙里就不对!大慈恩寺什么背景?大唐的皇家寺庙!这事儿敢传出去只言片语,立马就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既然不能晓之以理,只好动之以情。段文楚道:“大过年的,大伙儿都不容易。汉唐本是睦邻,一点点误会而已,何必伤了和气呢?先生你看,该如何了结此事?”
  中行说竖起一根手指,“其一,大慈恩寺赔礼道歉。”
  那帮秃驴惹出的祸事,他们不去赔礼道歉,难道还让自己来装孙子?段文楚果断点头,“该当的!”
  “让大慈恩寺的主持亲自过来磕头。”
  “……这个。”段文楚苦着脸道:“我实话跟你说吧,大慈恩寺的窥基大师出自功臣世家尉迟氏,乃是奉先皇诏命,代替先皇出家为僧。连吾皇见到大师,也得礼敬三分。”
  “不行!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回头再来答复,如何?先生且说第二桩。”
  “我家夫人被囚塔上十日,这损失该怎么赔?”
  段文楚试探道:“你看……多少钱合适?”
  “钱?”中行说像是受了莫大的污辱,尖声叫道:“我家侯爷最不缺的就是钱!再提一个钱字,咱们就算谈崩了!”
  “好好好,不提阿堵物。先生的意思是?”
  “那尊碧玉金佛……”
  “万万不可!”段文楚心都快碎了,这阉狗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一口口咬的全是痛处!
  “那碧玉金佛是建塔时专供的护国神像,我大唐历代帝皇登基,都要去礼拜祈福。”
  中行说轻飘飘道:“换个呗。”
  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要不是今天走得急,没来得及带上击贼笏,我这会儿就抽你了!
  段文楚按捺住怒气,苦口婆心地解释半晌。总之,地不能割,和尚不能杀,窥基大师不能磕头,碧玉金佛也不可能赔给程侯。至于其他的,大家慢慢商量,反正自己就算死在谈判桌上,也得把两边都安抚下来。
  
  中行说回来复命时,程宗扬正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喂小紫喝粥。
  喝了几口,程宗扬拿起帕子,给小紫擦了擦唇角,“你是说,你找到一处遗迹,然后不知怎么,就被传送到大雁塔里面?”
  “嗯。”
  “遗迹在哪儿?”
  “兴庆宫。”
  程宗扬想起去皇图天策府时,曾路过兴庆宫,但那座宫殿据说在黄巢之乱中被乱兵焚毁,已经废弃多年。
  中行说一把抢过程宗扬手里的粥碗,殷勤地舀了一勺,喂给女主人,一边谄媚地说道:“回紫妈妈,妈妈交待的事,小的已经办好了。”
  程宗扬惊奇地看着中行说,这杠精整天杠天杠地杠神仙,谁能想到居然还有这副嘴脸?
  中行说细声细气地说道:“鸿胪寺的人已经答应了,由江王殿下代表唐国官方,向妈妈赔礼道歉。碧玉金身佛是皇室重宝,不好拿来赔偿,钱铢妈妈不要,换成大慈恩寺名下的地产。小的按照妈妈的吩咐,要了坊里的法云尼寺,总之,这回要让大慈恩寺那帮贼秃好好出一回血。”
  程宗扬奇道:“要尼寺干嘛?”
  小紫道:“让雉奴出家啊。”
  程宗扬眉头一皱,觉得这事并不简单。吕雉的身份太过敏感,赵飞燕怕了汉宫的政治厮杀,宁愿跟着自己奔走,也不肯留在汉宫当她的太后。没有她这位名义上的掌权者约束,吕雉绝不能再留在汉国,否则她趁着内宫的权力真空重掌大权,自己哭都哭不出来。
  把吕雉送到唐国出家为尼,倒是个好主意,无论对内对外,包括对霍子孟、金蜜镝等人都好交待——事实上这也是双方的默契。问题是为了让吕雉出家,用得着要一座寺庙吗?
  “将来法云尼寺成了程头儿的家庙,程头儿就可以玩里面的小尼姑了。正好教坊又在隔壁,程头儿想偷香窃玉也方便啊。”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个死丫头。”
  “还有吗?”
  “还有些绫罗绸缎,赔给妈妈做衣服;一点珠宝美玉,赔给妈妈做首饰;饮食上妈妈不要素的,那些和尚又不肯杀生,最后谈下来,奉送活羊二百口,胡椒香料二百斛。”
  程宗扬忍不住道:“庙里还有活羊?”
  中行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瓜一样,“信徒送到庙里放生的。”
  跟这孙子置气,能把自己气死。程宗扬果断忽略掉他的目光,只当没看见。
  好嘛,借花献佛,借羊赔偿。反正那些羊即便被放生,将来也不知道会落到谁口里,能被死丫头吃掉,也算是它们羊生的造化了。
  “林林总总,算下来有千把金铢的样子,便宜他们了。”中行说瞧着女主人的脸色道:“要不……小的再去宰他们一刀?”
  “先这样吧。剩下的改天再去讨。”
  中行说一听,精神大振,主子这意思……这事儿没完,后头还有?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事啊!跟着紫妈妈干活儿,就是舒坦!
  小紫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中行说恭恭敬敬地把粥碗还给正头主子,倒退着出了门,然后兴冲冲叫上吴三桂,去鸿胪寺讨账。
  这厮还是欠收拾啊。程宗扬感叹着放下粥碗,张开手臂,“过来抱抱。”
  小紫舒服地依在他怀里,然后皱了皱娇俏的鼻尖,“有味道。”
  “不会吧?”程宗扬闻了闻自己身上,“哪儿有味?”
  他忽然想起来,伸手从囊中取出一件物品,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那是昨晚用过的手电筒,被杨玉环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小紫道:“你见到杨玉环了?”
  程宗扬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瑞龙脑香啊。波斯进献给唐国皇室的贡品,专供杨姊姊一个人用的。”
  “姊姊妹妹的,叫这么亲?”程宗扬后知后觉地说道:“你见过她了?”
  “来的第一天我就见她了。”
  “怪不得她对我这么了解呢!嗨,这小妞装得还挺像,我还真以为卫公嘴巴那么大,什么都往外说呢。”
  “你是说我嘴巴很大喽。”
  程宗扬正容道:“你这是污蔑!我是说那妞太能装了。明明都跟你见过了,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对了,你见过那个手提箱没有?四方板子,一点缝没有那个。”
  “见过啊。”
  “你说老岳为什么要留个那东西?里面装的什么?还有,她说密码忘了,是真的假的?”
  小紫笑吟吟道:“大笨瓜,你被骗了哦。”
  程宗扬又一次感觉到智商受到了污辱,他的反击是:手脚齐上,把死丫头抱得紧紧的,用自己还没来得及刮的胡髭在她粉嫩的玉颈中一阵乱蹭。
  “救命啊……”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死丫头,看你还敢戏弄我!”
  “饶命啊,程头儿……”
  折腾了好一会儿,程宗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小紫。
  小紫拂了拂鬓角,仰起颈子抱怨道:“跟刷子一样,都快破了。”
  程宗扬“啵”的亲了一口,“好了吧?”
  “还要。”
  程宗扬一口吻住她被刮红的粉颈,半晌才松开口,坏笑道:“你要想要,我能给你舔出血来。”
  小紫玉颊一下子红了起来,脆声道:“不要!”
  “好了,好了。那个手提箱是怎么回事?”
  “杨姊姊看着好玩,从别人手里捡来的。”
  “等等!从别人手里捡来的?确定不是抢的吗?”
  “人都死了,当然是捡的。”
  也对。活人才是抢,把人弄死再拿走,说是捡的没毛病。
  难怪密码都没有,居然还有脸说“忘了”?这妞真是骗人不眨眼啊,说瞎话就跟喝凉水一样,张口就来。
  小紫道:“别人都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她就拿来问你了。”
  “跟岳帅没关系?”
  “没有。”
  程宗扬回想了一下,杨玉环拿起那个手提箱,随手就扔到她收集一堆垃圾里面——怪不得自己智商不够数,光从这个举动就应该能看出这个手提箱跟岳鸟人没关系,不然能扔得这么随意吗?
  “那她手里有没有其他跟岳帅有关的东西?”
  “不管有没有,都跟我没关系啊。”
  好吧,反正你不认他这个爹了,也不认碧姬那个妈了。程宗扬暗暗道:没爹没娘的小可怜,有我疼你就够了。
  “你们还说什么了?”
  “说你器大活好,威猛无俦,雄姿英发啊。”
  程宗扬立马觉得自己白疼她了,憋了半晌才道:“你们两个黄花闺女,凑一块儿就聊这个?”
  “不然呢?”小紫笑吟吟道:“她听得可起劲了。”
  大唐第一女流氓就是她了——太真公主杨玉环,没跑!
  “程头儿,我可一直都在夸你哦。”
  程宗扬表示自己伤不起,“行了,你就别表功了。”
  自己还觉得人家是女流氓,都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目里是个什么鸟样。
  程宗扬拉住她的手,“然后你就被困在塔上十天?”
  “我从十六王宅的太真公主府出来,就去了兴庆宫。”
  “有卓美人儿的消息吗?”
  “她好像被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又很远。”
  程宗扬想了想,“她都被困这么久了,既然还有感应,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危险。你先歇歇,等养好了精神我们一起去。诶!你知道我路上遇见什么了吗?”
  程宗扬压低声音,“跟我和岳鸟人一样的,两个!一个疑似的已经死了,还有一个你刚见过……”
  程宗扬贴在小紫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自己路上的经历,如何遇到袁天罡,如何去找白员外的故宅,如何与李卫公见面……一直把小紫哄睡着,才小心把她抱到床上,顺便踢了雪雪一脚。好些日子没踢小贱狗了,有些怀念。
  程宗扬说是不担心,到底还有些放心不下。他叫来罂粟女,让她借着泉玉姬的盯梢为掩护,悄悄前往兴庆宫。不用冒险进去找人,只是先踩好点,监看宫内是否有异动。
  接着他叫来吕雉,询问这些天的经历。吕雉坦然应对,这些天她一直跟着小紫,被禁在大雁塔上。由于大慈恩寺的僧人用了十方禁魔大阵,两人无法脱身,连讯息也被断绝。直到程宗扬无意中来到塔下,紫妈妈才用手雷轰破大阵,否则即便她有翼能飞,也未必能在强弩的威胁下,顺利飞出大慈恩寺。
  “让你跟着死丫头,是让你保护她的。结果让你们紫妈妈饿了十天?要你有什么用?你个废物!”
  程宗扬知道自己这话不讲理,可死丫头受了委屈,自己也一肚子的气,拿太后娘娘当个出气筒,挺好。
  有的没的喝斥一通,程宗扬出了气,随即让人请贾先生过来。
  “我遇到一件事,就是这里面的分寸拿捏不好,你帮我参详一下——大慈恩寺的和尚居然私藏劲弩,这事儿严重不严重?”
  “主公以为呢?”
  “我觉得这得算重罪了。要是在汉国,有人私藏劲弩,肯定是杀头的大罪。问题是唐国的律例我不熟,这罪名够不够给大慈恩寺的和尚判个死刑?”
  “唐律私藏甲三领,弩五张者,处绞刑。”
  程宗扬双掌一合,“那帮和尚拿出来的弩至少有十几张!而且江王也在场,亲眼目睹!人证物证俱在,干!把那帮贼和尚都给绞了!让他们欺负我老婆!老贾,帮我写张状子,我告死那帮秃驴!”
  “主公要出面首告?”
  “不行吗?”
  “若能告死他们,即便主公不出面,也会有人告发。若告不死他们,主公出面也是无用。”
  程宗扬有些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就平白放过?”
  贾文和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大明宫,清思殿。
  “皇兄,”李炎进殿便举起一只竹篓,笑道:“我给你带了些上好的蛤蜊。用盐水养了数日,泥沙都已经吐净了。”
  “哦。”李昂正在窗前临帖,闻言放下笔,饶有兴致地走过来,“是花蛤,还是西施舌?”
  说着他接过竹篓,“空的?你个老五!又来这一手?再敢戏弄于朕,朕就办你个欺君之罪!”
  李炎笑道:“皇兄息怒。我听人说皇兄戒食蛤蜊,才特来相试。”
  “外面又有传言了?谁说的?”
  “我给你学学,你来猜吧。”
  李昂示意他走到窗边,然后推开窗户。周围的内侍都离得远远的,无人能听到两兄弟间的对话。
  李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外面的传言是这么说的——据说皇兄喜欢吃蛤蜊,有一天左右奉了一盘进献,中间有一个怎么都劈不开。皇兄心知有异,于是焚香祝祷。刚点上香,那蛤蜊自己就开了。皇兄一看,里面有两个人形,头上发髻如螺,脚下踩着莲花。皇兄赶紧取了一只金粟檀香盒,将蛤蜊盛放起来,送到大兴善寺供奉。”
  李昂脸色阴沉,“大兴善寺那帮贼秃!”
  “还有一桩,皇兄想不想听?”
  “说!”
  “前些日子,皇兄不是询问诸臣,当今天下弊病所在吗?”
  “不错。朕继位以来,释放宫女三千余人,罢免五坊小儿,裁省朝廷冗员。虽然内忧外患尚存,但太平可期。唯独佛门,其言其行无补于世,每年耗费钱铢不计其数。朕有心下诏让他们节制,少办些虚耗钱粮的法会。”
  “皇兄知道外界怎么说的吗?外面传言,皇兄拟好诏书,准备第二天下诏。结果当晚尚食修治御膳,正要煮鸡蛋,刚点上火,锅里发出一阵动静——你猜怎么着?”
  李昂冷笑道:“这个编得新奇。难道又是菩萨显灵了?”
  “尚食凑到锅边一听,那锅鸡蛋在叫呢——群呼观世音菩萨。尚食赶紧禀告皇兄,皇兄听罢不信。”
  “废话!傻子才信。”
  “然后皇兄派人查验,还真是一锅鸡蛋在念佛。据说皇兄当时就在感叹:真不知道佛门有如此伟力!第二天诏书也不下了,反而下令,命各州郡塑观世音菩萨像,昼夜敬拜。”
  李昂冷冷道:“朕就想知道,那锅鸡蛋熟了吗?”
  “编故事的没说,我猜是熟了。”李炎嬉笑道:“能念经的鸡蛋,吃了肯定大补。就算皇兄不吃,那帮和尚也得抢着吃。”
  说罢两人大笑起来。
  笑完李昂扬声道:“来人!命御厨煮一锅鸡蛋!分赐大慈恩寺、大兴善寺、护国天王寺。”
  李炎笑道:“一锅只怕不够。”
  “让他们切开分着吃!午膳给朕进一盘蛤蜊,劈不开的一律砸碎!”
  内侍不解其意,仍尖声应道:“是!”
  等内侍退下,李昂道:“这帮贼秃,惯会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拨弄是非。偏偏世间多有愚者,对其顶礼膜拜。唉……”
  李昂比李炎大五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六岁,可看起来比李炎大上十岁不止,眉宇间郁色重重。
  李炎收起笑意,慢慢道:“皇兄可知我昨晚去了何处?”
  “去了大慈恩寺。北司的人清晨禀报,说那位汉使与大慈恩寺起了些纠纷,你也在场。那位汉使怎么样?听说是个胸无文墨,只知敛财的市侩之徒?”
  “皇兄可知道汉使与大慈恩寺起了什么纠纷?”
  “哦?”
  “汉使夫人与仆妇同往大慈恩寺游玩,被寺中僧人囚禁于大雁塔上,整整十日之久。”
  李昂神情顿变。北司是内侍省的俗称,与三省六部所在的南衙相对应。一向负责刺探京中各种消息,没想到他们故意替大慈恩寺的人隐瞒,竟将这么一桩足以震撼汉唐两国的丑闻轻描淡写为纠纷!
  “那位汉使是食封三千户的舞阳侯,假节钺。”
  李昂一听便知道,眼下不是追究北司诸阉责任的时候,要紧的是先安抚好这位身份特殊的汉使。
  “立刻命鸿胪寺的人去拜见汉使!该赔偿的赔偿,该道歉的道歉!找出罪魁祸首,杖三百,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李炎没有作声,只低头看着地面。
  李昂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老五,还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汉使夫人从塔上逃出来时,大慈恩寺的僧人还在追杀。”
  李昂皱起眉头,低声道:“放肆!”
  “他们拿的都是蹶张弩。”
  李昂怔了半晌,“你没看错?”
  “光我看到的,至少就有十六张。在场的不止是我,还有程侯,以及程侯的随从,跟我一起去的二十余名少年。”
  李昂摩挲着书案,迟迟不语。良久才说道:“窥基大师出身武将世家。那些弩……也许是他自用的。”
  “皇兄圣明。”
  李炎沉默了一会儿,“我会让人转告窥基大师,载妓载酒也就罢了。既然出家,兵矢之类最好不要带入寺中。”
  “是。”
  “别让姑姑知道。”李昂低声道:“不然她又跟窥基大师打起来,咱们夹在中间,又是左右为难。”
  “明白。”
  李昂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声,“去吧。”
  “臣弟告退。”
  李炎退到殿外,两名内侍迎上来,说笑着送江王出宫。
  李昂脸色愈发冰冷,北司诸阉多有佛门信徒,又执掌着神策军,那批劲弩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方才他在弟弟面前显得自信满满,可如今天下之患何止浮屠氏?阉竖、藩镇,对朝廷的威胁更在佛门之上,而且三者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昂思索半晌,最后开口道:“传郑注、李训觐见。”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0 16:11:29

第五章 佛门公敌
  直到中午,程宗扬才得到消息,大慈恩寺那批弓弩,都属于窥基大师的个人收藏。随后的官方调查显示,皆为祖传之物,还是御赐的那种。
  程宗扬正在与袁天罡对照进士名录,接到这个消息也是服气。从违禁武器,变成工艺品,又变成收藏品,这会儿都变成文物了,还怎么治那帮秃驴的罪?
  “唐国的和尚能量很大啊。”
  袁天罡道:“有没有觉得有点古怪?”
  程宗扬道:“你也发现了?”
  “他们是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我们是旁观者清。只要有眼睛,都能觉出蹊跷。鸠占鹊巢啊,披着佛门的外衣,内里早就变得不像样子了。”
  “夺舍。”
  袁天罡拍案道:“就是夺舍!太可怕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
  “你想想,里头那个干过的都是什么事?讨伐异端、消灭异教徒、满世界殖民、传播福音——攻击性十足。披上佛教的外衣,又增加了欺骗性。一手袈裟,一手屠刀,你怕不怕?”
  “不至于吧?那些和尚自己都没折腾完呢。”
  “等折腾完就晚了。”
  程宗扬放下名单,好奇地说道:“老袁,我还没发现你是个心怀苍生的大贤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你是挂念你那位小姐吧?”
  袁天罡捂住胸口,“别说了。”
  “算了,就这几个人名,咱们琢磨这么久也没个头绪,还是给老贾,让他费心去吧。”
  程宗扬收起名录,交给青面兽,让他送到贾文和处。然后摸着下巴道:“五十年前,差不多就是不拾一世大师一统佛门,建立十方丛林的时候。密宗也是那时候被纳入十方丛林,佛门其他的残余部分四散逃亡,成为叵密……”
  袁天罡眉头紧皱,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虽然十方丛林在佛门中一手遮天,但佛门并不是只有一个十方丛林。除了叵密跟十方丛林不共戴天。还有唐国佛门理事会的信永,他虽然挂着十方丛林名誉主持的头衔,但我瞧着,跟十方丛林的路数也不大一样。”
  “我听你说过那个信永,他什么样的?”
  “怎么说呢?你见过后世那种和尚吧?肥头大耳,脑满肠肥,满口的阿弥陀佛,眼珠滴溜溜乱转那种的。”
  “听起来像是骗子?”
  “何止是像?简直就是!”
  “好事啊!”袁天罡道:“果真如此的话,正说明他们跟被夺舍的十方丛林不是一路人!”
  程宗扬想了想,然后叫来蛇奴,“上次让你打听信永的事,打听了吗?”
  “主子不说,奴婢险些就忘了回话。”蛇夫人道:“娑梵寺在终南山北麓,本来在延福坊有处下院,但上个月庙里做法会,不小心失火被封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这么巧?
  “那胖和尚没烧死吧?”
  “信永大师本来是亲临法会的,一失火他就溜了。”
  “这秃驴……”不仅从太泉活着回来了,听起来还很风光?长青宗那个,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给他下个帖子,说故人有请,邀他到坊里作客。”
  “是。”
  程宗扬上午哪里也没去,小紫在内室睡着,自己在外间会客办事。
  到了午末,刚得到消息的石超匆忙赶来。他与小紫在建康就认识,听说小紫被困在大雁塔上十日之久,特意带了礼物前来,一是看望,二是致歉。
  “我是真没想到。”石超一脸自责地说道:“早知道有这种事,我就带上人去大雁塔了。那帮秃驴!亏我还布施过好大一笔钱。”
  这事怨不得石超,毕竟连自家奴婢都不知道小紫去了哪儿。
  “紫姑娘没事吧?”石超压低声音道:“程哥,我要不要叫小嫂子?”
  程宗扬笑道:“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正说话间,鸿胪寺再度派人求见,想当面向程侯夫人致歉。
  程宗扬连来人的面都没有见,只说拙荆尚在昏迷,无心会客,就把人打发走了,一点面子都没给。
  石超竖起大拇指,“程哥,还是你厉害!”
  程宗扬道:“让他们着急几天再说。起码这个年他们是别想过安稳了。”
  
  大慈恩寺内,程宗扬昨晚看过的石碑被僧人们全部拓印下来,逐张检查。另一拨僧人取来《氏族志》,全面清查国中所有程姓望族。
  窥基一手数着念珠,一手按在膝上,一边闭目打坐,一边听着众僧的禀报。
  “白居易、白敏中的后人都已找到,并无支系在外。白行简的后人已然迁回原籍,查证尚需时日。”
  “世居长安的程氏望族不多,一位是前朝宰相程异家族,另一位是太宗朝大将程知节的后人。”另一名僧人说着,看了窥基一眼。
  窥基摆了摆手,“不用查了。”
  窥基祖上尉迟恭同为太宗朝大将,与程知节齐名,两家乃是世交。程家若有支系流落在外,他肯定知道。
  另一名僧人道:“程异擅长理财,倒是与其有相似之处。但其后人俱在,查之并无异样。”
  一名年轻的僧人道:“我去找了宣平坊的卷宗,程侯所住的宅院刚买不久,前一位主人也姓程。而且与草……”
  窥基蓦然张目,双目如电盯了他一眼,沉声道:“不相干的事,别查了!”
  那僧人慌忙合什,“是。”
  一名僧人匆匆进来,拿着一张纸道:“上院回讯了!”
  窥基抬手一招,将那张纸摄到掌中,一眼扫过,然后重重拍在案上,“果真如此!”
  众僧往纸上看去,只见上面是两行篆香烧炙般的字迹:程宗扬,盘江人,交结鲁逆智深,于临安伤本寺僧徒多人。比至洛都,复伤本寺僧徒多人。法旨:降魔卫道。光荣归于佛祖。
  众僧口喧佛号,齐声道:“此魔乃佛门公敌,天下共诛之!”
  传讯的僧人道:“还有一则口谕,是沮渠大师亲谕法旨。”
  “说!”
  “沮渠大师口谕:上院特大师已于盩厔降伏外道邪魔,将亲至长安,弘扬佛法。伏愿十方丛林僧众,上下齐心,光大我佛。”
  众僧齐齐动容,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窥基沉声道:“回禀上师,大慈恩寺僧众将倾力相助。愿佛法昌盛!”
  众僧齐声道:“阿弥陀佛。”
  
  程宗扬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十方丛林列为佛门公敌,要被降妖除魔的那个妖魔。相反,他这会儿心情很好。
  小紫睡了一觉,这会儿正在清点她的收获——大慈恩寺作为大唐皇家寺庙,塔内的珍宝无数。虽然那尊碧玉金身佛不好拿,但别的只要雪雪能吞得下,全都进了它的狗嘴。
  小贱狗这会儿就跟个宝物袋子似的,呼喇喇倒出来一堆东西,满地的珠光宝气,单是大块宝石就有二三十颗。
  大慈恩寺也够倒霉的,丢失了这么多宝物,还没处叫屈——江王殿下可以作证,程侯的少夫人是空着手走的,庙里丢了什么宝物也赖不到人家身上。八成是那帮贼秃监守自盗,趁寺内大乱,虚报损失,借机销账。
  “这是长明灯的罩子?”
  程宗扬拿起两座小巧的金塔,那塔只有拳头大,却铸成七层的浮屠,上面还镂刻着豆粒大的十八罗汉,塔上细如蛛痕的瓦纹都刻得一丝不苟,真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
  程宗扬本来想一把将它捏成丸子,看看又舍不得,最后只好放下,悻悻道:“真够浪费的。”
  宝物中还有几卷装订过的狭长叶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看不懂的文字,叶片边缘包着金箔,古色斑斓。
  “这是贝叶经?”程宗扬吃了一惊,“你把大慈恩寺的贝叶经都顺走了,人家还不得跟你玩命?”
  “安啦。这些东西放在箱子里,不知多久没人看过。就算丢了,他们也不知道。”
  程宗扬想起十方丛林和尚们念的经文,跟正规的佛经相比,早已似是而非。那位借着佛门外皮,贩卖私货的不拾一世大师,恐怕把经文都改了。这些贝叶经原本也许是佛门至宝,眼下已然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正如袁天罡所言,更换过教义的十方丛林已经成了一个十足的怪胎,虽然还披着佛门大慈大悲的外衣,但内里偏执疯狂,变得侵略性十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小紫把宝物看了一遍,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便失了兴致。将宝物一卷,丢给蛇奴,然后抱着雪雪靠在榻上,“这几天还有什么好玩的?”
  蛇夫人在女主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小紫笑了起来,“这么乖?”
  蛇夫人撇了撇嘴,“看着三贞九烈,揭开来也是个骚浪的淫才。”
  程宗扬看不过去,“人家是感激我好不好?”
  “当然好啦。”小紫笑道:“程头儿这么心疼,取颗宝石赏她吧。”
  蛇奴酸溜溜道:“服侍主子本来就是她份内的事,哪里用得着妈妈重赏?”
  “蠢货!你们紫妈妈这是宣告当家的地位呢。”
  “程头儿,你好聪明哦。”
  “瞧你说的,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看不出来?不过说到花花肠子,我忽然有个想……”
  小紫道:“大笨瓜,你想都不要想。”
  程宗扬一脸暧昧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意思是我就想了,你能怎么着吧?
  小紫笑吟吟看着他,“你可以想想雉奴哦。”
  程宗扬眼睛盯着她,紧闭着嘴巴,摇了摇头。
  “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哦。她悄悄跟大慈恩寺的和尚眉来眼去呢。”
  程宗扬当场破功,“还有这事儿?她……不对!”
  程宗扬陡然想起,诸吕作乱时,吕雉的永安宫里就有十方丛林的妖僧出现,当时兵荒马乱,牵扯到的各方势力太多,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趁乱逃出汉国。难道他们又重新接上头了?
  “好事!”程宗扬往掌心里重重擂了一拳,“我们这回就放长线,看能钓出来什么鱼!先别打草惊蛇,让她尽管去折腾。最好她跟那帮贼秃扯上关系,到时候我们把他们一网捞干净!”
  蛇奴钦佩地看着自家主人,然后听见主人信心满满地说道:“敢跟紫丫头耍心眼儿?玩死她!”
  ……效忠女主人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惊理拿着一只锦囊进来,“一名太监送来这个,说是由主子亲启。”
  “太监?宫里的?”
  “他自称姓高,脸又白又肿,嘴巴涂得血红……这会儿张恽在陪着。”
  程宗扬想起在紫云楼见到的那张浮尸脸,杨玉环的贴身太监?找自己干嘛?他拿起锦囊掂了掂,轻飘飘的,仿佛空无一物。
  程宗扬拆开锦囊,只见里面是一张浅黄色的符纸。锦囊刚一打开,那张符纸便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
  接着一声娇咤响起,“速至紫云楼!立刻!马上!”
  那声音又脆又响,直接在手心里响起,险些没把程宗扬的耳膜震破——果然是太真公主的玉旨纶音。
  程宗扬揉了揉耳朵,对小紫道:“看来杨公主有急事,我们一起去。”
  “不要。”小紫道:“我要去靖恭坊找兰姑玩。”
  靖恭坊就在邻坊,相去不远。程宗扬道:“行吧。你多带点人。那些秃驴又坏又狠,还是一伙偏执狂,保不齐什么时候又犯病了。”
  
  程宗扬带上敖润等人,一行人马如龙,人如虎,风卷残云一般赶往芙蓉园。
  程宗扬眉头紧锁,杨玉环如此急切,究竟出了什么事?是大慈恩的事有变?还是关系到岳帅的遗物?
  又或者是义姁?她昨晚因为小环的事留在紫云楼,引来了乐从训的报复?还是遇见潘金莲,因为行事不密,被潘姊儿当场揭穿?
  姓杨这妞也真是!你都奢侈到用传音符了,多说一句会死啊!
  程宗扬心里焦急,也顾不得和那位姓高的太监寒暄。到了紫云楼下,他跃下马,在高太监的带领下径直上楼,来到楼顶的精阁。
  昨天在此值守的赵归真赵炼师已经不见踪影,新换了一位面生的道长。程宗扬左右看了看,没瞧见潘姊儿,放心之余又有点儿遗憾。
  高太监叩了叩门,尖声道:“回公主,程侯已至。”
  阁里传来杨玉环的声音,“进来!哎,先别……”
  程宗扬哪儿管那么多?直接推门进去,正看到杨美女横躺在沙发上,罗裙掀起半边,露出一只白生生的玉足。足弯纤巧柔润,玉趾晶莹白嫩,骨肉匀停,秀美无铸。
  程宗扬定了定神,才看到旁边一名小婢跪在地上,正帮她涂丹蔻。
  杨玉环抖开长裙遮住玉足,气势汹汹地说道:“看什么看!”
  程宗扬奇道:“长得好看还不让看?什么人啊!”
  杨玉环来了兴趣,“真的好看吗?”
  “还行吧。在我的姬妾里面能排七八九十位吧。”
  “呦,你不会看错了吧?要不要再看一眼?”
  “得了。有什么事赶紧说!我那边还忙着呢。”
  “呶,那个看不到了。”杨玉环抬了抬下巴,往窗边示意了一下。
  程宗扬差点儿没气死,“你那么着急把我叫来,就为调望远镜这点破事?”
  “你吼什么吼!”杨玉环气恼地说道:“我看不到星星,不找你还找谁?”
  程宗扬往窗外看了一眼,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这会儿是大白天,你看什么星星?”
  杨玉环恍然大悟,“哦……怪不得看不到,我还以为把它弄坏了呢。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干!大爷从宣平坊跑到芙蓉园,还没喘口气就被你打发走了?
  “你!出去!”程宗扬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那小婢吓跑,然后挤到沙发上,“往边上点儿!”
  杨玉环凤目圆睁,“你往边上点!凭什么挤我?”
  “就一张沙发,你不往边上点儿,我怎么坐?要不我坐你身上?”
  “要坐也是我坐你身上!”
  “来吧!”程宗扬张开手臂,一副尽管来坐的姿态。
  杨玉环哼了一声,将双腿重重放在程宗扬大腿上,还泄忿般蹬了一记。
  一股香风扑面而来,正是瑞龙脑香的馥华气息。即使隔着罗裙,仍能感受到她肌肤的光洁和柔润,还有一丝依稀的体温。
  看着她凸凹有致的玉体横陈身前,程宗扬张开的双手僵在半空,终于还是没好意思下手。他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把手放在沙发的靠背上。
  “行了,不会真为这么点儿事就把我叫来吧?”
  杨玉环懒洋洋道:“有人在查你的底。”
  “六扇门?还是那些和尚?”
  “再猜。”
  程宗扬想了一遍,除了六扇门和大慈恩寺的和尚,别人真未必有胆子来调查自己。你瞧,鸿胪寺现在就老实多了。
  “谁?”
  “宫里。”
  “宫里?宫里干嘛要查我?”
  “你知道,很多太监都无儿无女……”
  “等会儿,难道还有有儿有女的太监?”
  “别打岔!”杨玉环翻了个白眼,“怎么没有?仇士良就有五个娃,前两天还在李二面前给他那些个废物娃讨封呢。”
  李二?指的是唐国如今的皇帝李昂吧?怎么堂堂皇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跑堂的一样?
  “仇士良是干什么的?”
  “南安郡公,知内侍省事,神策军左护军中尉,兼左街功德使。”
  “……通俗点!”
  杨玉环嗤笑一声,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鄙夷之情,然后道:“一个大太监。管着内侍省和左神策军。”
  内侍省即北司,可以单挑三省六部的存在,权力极大,又掌握着左神策军的军权,绝对属于实力派。问题是再有实力的太监,也不该生五个儿子啊?
  “哎,我刚才说到哪儿了?仇士良那混账五个娃……我说他干嘛?”杨玉环蹬了他一脚,“让你别打岔!”
  叽叽咕咕抱怨一通,杨玉环才想起来方才要说的,“你知道,很多太监无儿无女,年纪大了没人养老。所以他们通常会找个寺庙,把一辈子赚的黑心钱都布施给庙里,被宫里辞了之后,就入寺当个和尚。明白了吗?”
  “宫里的太监跟佛门关系很深?”
  “对啰!”
  “大慈恩寺通过宫里的太监,来摸我的底?”
  “聪明!”
  “那你还不把脚放下去!”
  “哎唷!我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你居然还嫌弃我?你以为谁都配给老娘垫脚啊?”杨玉环说着狠狠翻了个白眼,“就放!”
  “我说公主殿下,咱说话别那么流氓好不好?”
  “那要怎么说?”杨玉环娇声道:“程侯君上,奴家双足困甚,可否容奴家素足于君膝上,稍事歇息?……咦?这是个什么东西?”
  程宗扬赶紧捂裆,“别蹬!”
  “好啊,你身怀利器,莫非要刺杀本公主!”杨玉环说变脸就变脸,娇声喝道:“高力士!”
  阁门“咣”的一声分开,那个白脸血唇的太监蝴蝶般飞进来,双爪一错,往程宗扬肩头抓来。
  程宗扬被高力士这个名字震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手扣住肩头,一股古怪的气息透体而入,顿时浑身受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浮肿脸的死太监另一只手屈如鹰爪,老鹰抓小鸡般往自己裆下抓去。
  高力士一把抓住“凶器”,顿时老脸一红,就跟被蝎子蛰到一样甩开手,不言声地退到一边。
  “哈哈哈哈!”杨玉环笑得直打跌,还故意踩了几脚,“让你耍流氓!”
  程宗扬长吸了一口气,丹田气旋疾转,将高力士那一抓的劲力逼出,真气游走间经脉复畅,浑身酸软尽去,接着双手一揽,将杨玉环双足握住,用力一扯。
  杨玉环一声娇呼,被扯得横躺在程宗扬腿上。程宗扬不等她还手,双手一翻一拧,将她牢牢制住。杨玉环本来靠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上,只一转眼,一双玉腿便交叠着被程宗扬盘在臂间,动弹不得。
  高力士惨白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最后头一低,只当没看见。
  杨玉环被他制得死死的,却丝毫不见惊惶,她好整以暇地扶了扶发髻,大度地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场就算你赢了。”说着她眼圈一红,楚楚可怜地说道:“程侯饶命,奴家再也不敢了!”
  “……你认输还真够快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杨玉环放了两句江湖上的场面话,接着又泪眼婆娑地娇声道:“程侯大人,你就高抬贵手,放小女子一马吧。”
  程宗扬啼笑皆非,杨妞这脸变得,该怂的时候绝不硬撑着,怪不得是艺术家呢,演技超群。
  “唐国得势的宦官都有谁?”
  杨玉环答得很痛快,“李辅国,博陆郡王,天下大事皆出其手;鱼朝恩,神策军观军容使,掌神策军;王守澄,枢密院左枢密使,掌军事;田令孜,枢密院右枢密使,掌政事;仇士良,知内侍省,掌左神策军。两枢密使、两神策军中尉并称四贵,加上为首的李辅国,一王四公,权倾朝野。其他握有实权的宦官,还有好几十个。”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试探道:“郡王?”
  “爵位比你高哦。”
  唐国还真是舍得,连太监都能封王?自己原本觉得汉国那几位中常侍就够拽了,但跟唐国的同行一比,单超、徐璜、唐衡等人只剩下提鞋的份儿了。何况这五个大太监下面还有几十个实力派,唐国宦官涉足之广,权力之大,可见一斑。
  程宗扬忍不住看了高力士一眼。单论名气的话,恐怕还是这位名声大些。可惜他错过玄宗皇帝,又投到杨玉环门下,误上了贼船,就是想再给李太白脱靴,这辈子也没戏了。
  心神一分,免不了露出破绽。那双丰腴柔腻的玉腿忽然一滑,游鱼般从程宗扬臂间脱出,接着一脚踢在他腹下。
  程宗扬胯下一震,整个人从沙发上倒翻过去。他倒抽一口凉气,两手按着小腹,身体像大虾一样弯曲起来。刚抬起头,便看到一只白玉般秀美无瑕的玉足直踢过来,正中胸口。
  “臭流氓!下去吧!”
  伴随着杨玉环的娇咤声,程宗扬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从放着望远镜的窗口飞了出去。
  敖润正在给赤兔马整理鞍辔,耳听得头顶风声疾响,急忙牵马避让。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便听“篷”的一声闷响,一个人影从紫云楼高处坠下,正摔在自己脚边,溅起一片烟尘。
  尘埃落定,露出地上的人影。敖润张大嘴巴,看着自家主公躺在草窝中,浑身沾满灰土、草茎,一动不动。
  敖润看看地上的主公,再看看紫云楼顶,十几丈的高度,这么硬摔下来还有命?
  忽然主公眼皮一动,睁开眼睛,然后长长呼了口气。
  敖润肝都在颤,“程头儿,你没事吧?”
  程宗扬摔得不轻,幸好这是紫云楼靠近曲江的小树林边缘,摔到了草地上,换成前面石板铺过的广场,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程宗扬坐起身,先用力“呸”了几口,吐掉口里的泥土、草根,然后忍痛爬起来,抬头喝道:“杨——”
  刚喊出一个字,叫声戛然而止。
  杨玉环出现在阁楼的窗口,双手抱在胸前,笑靥如花地说道:“有本事耍流氓,你有本事打回来啊。”
  这位杨贵妃俏立窗前,风姿绰约,仪态万方,程宗扬的视线却落在她脚下。紫云楼四层的望台上,一个女子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扶着栏杆,正盯着自己。
  她穿着黑色的丝衣,戴着一幅面纱,只露出一双天生便有几分媚态的美目,只是此时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中仿佛有火在烧。
  程宗扬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跤摔得并不重,至少架子还能撑住。他咧嘴一笑,扬手朝楼上抛了一个飞吻,长声笑道:“等着吧!有你服软的时候!”
  杨玉环啐了一口。
  下面的潘金莲眉梢微微挑起,手中长剑霍然跳出半截。
  “走!”程宗扬见好就收,高声道:“去靖恭坊!逛窑子去!”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0 16:11:47

第六章 美玉当品
  靖恭坊位于宣平坊东北,从程宅过去,步行不过一两刻钟。程宗扬从曲江赶回时,诸女已经在水香楼游玩多时。
  水香楼眼下尚未开张,只是去了酒楼的招牌,暂时停业。这里原本是石家经营多年的产业,前后各有一院,分为三进。虽然位于闹市,周围却颇为幽静。楼内诸物齐备,连仆役都不缺。
  依照兰姑的盘算,前面两进作为会客饮宴之所,内进则是女性会所,只限女客进入,为此专门招了些小婢,在会所内伺候。
  进到院内,兰姑迎出来,吃惊地说道:“主子是摔哪儿了?一身的灰土。”说着拿帕子来拂。
  程宗扬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紫丫头来了吗?”
  “来了有一阵呢。”兰姑一边说着,一边唤来小婢打水,一边去知会众女。
  不多时,阮香琳与蛇夫人出来,一同帮他除去外衣,解散头发。
  这会儿热水已经备好,走进室内,只见房中放着一只红漆澡盆,描着花鸟草木,一看就是女性用品。
  阮香琳笑道:“楼里没有旁的澡盆,只好委屈夫君大人了。”
  “去拿个垫子来。还有,”程宗扬一边脱衣服,一边告诫道:“先别跟紫丫头说。”
  脱下内衣,阮香琳和蛇夫人吓了一跳,他背后一大片瘀肿的乌青,还有几处渗血的伤痕。
  阮香琳失声道:“怎么摔这么重?”
  “这就不错了,十几丈呢,好歹没伤到骨头。”
  这要是后世,十层楼的高度摔下来,自己运气再好,也是个高位截瘫,哪儿像现在?连口血都没吐。
  阮香琳连忙去取伤药,蛇夫人取来垫子。程宗扬趴在木桶边缘,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丹田真气缓缓运转,打通瘀滞的气血。
  蛇夫人将他头发拨到一边,用铜皿盛了热水,冲去头发上沾的灰土、枯草,然后用澡豆搓洗数遍,再用清水冲洗干净。
  不多时,伤药取来,一双微温的手掌涂了些油脂状的药膏,在他背上抹拭。
  背上原本是半麻木的肿痛感,随着伤药化开,逐渐变成火辣辣的痛楚。程宗扬放下心来,既然还能感觉到痛,说明内伤不重。不然一跤摔成重伤,非得把杨妞笑死不可。
  既然只是一点皮外伤,程宗扬心思不由得活泛起来。他闭着眼随手一伸,摸到一条细软的腰肢,也不拘是阮香琳还是蛇奴,便大肆摸弄起来。
  光洁的肌肤入手温凉细腻,随便一摸,指下传来一丝微微的颤栗。程宗扬心下好笑,琳儿也就昨晚没有侍寝,刚摸上可就受不住了。也是她有心,取伤药过来,还专门把衣服脱了,就知道自己闲不住,好方便自己上下其手。
  阮香琳跪坐在澡盆前,俯着身子给自己涂抹伤药,那双手从肩头开始,一点一点往后抹去。随着程宗扬手掌毫不客气地摸弄,那具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忽然间她身子一僵,却是那只手伸到背后,沿着脊椎往下摸去,触到臀沟边缘。
  程宗扬越发觉得有趣,他指尖碰到一条又薄又细的织物,显然自家小妾并没有彻底脱光,而是穿着一条霓龙轻丝织成的内裤。
  他闭着眼就能想象自家小妾此时的姿态——美艳的熟妇盘着发髻,跪坐在木桶前,丰腴而成熟的肉体又白又艳,身上只有一条薄如蝉翼的乳罩和内裤,被自己摸得玉脸飞红,芳心荡漾,情难自已……
  指尖传来的触感告诉他,那是一条丁字裤。细不盈指的裤底陷在臀沟里面,被凝脂般雪白的臀肉夹住。霓龙丝是程宗扬亲手采到的,这种生在海底的奇异植物直径比发丝还细,却极为坚韧,不仅有着极强的弹性和延展性,而且天然有一种温凉细密的质感。
  手指伸进臀肉内,勾起裤底,往外一直扯到极限,然后手指一松。“啪”的一声轻响,充满弹性的薄丝落在臀肉上,滑入臀沟。
  “啪!”
  “啪!”
  “啪!”
  “啪!”
  程宗扬像挑弦一样拨着裤底,一下又一下击打着臀肉。然后又一次挑起,却没有放手,而是故意将柔韧的丝物扯紧,往上提起。
  程宗扬心下感叹,自己的修为果然已经通幽入微,单凭手感就能清楚感觉到织物陷入臀肉的细微触感,就像一条细绳般,勒住柔嫩的玉户。
  阮香琳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甚至连牙关都发出战栗的轻响。程宗扬心下暗笑之余,还有一丝纳闷儿和隐约的愧疚。自己近来不会是忽视了自家小妾的感受吧?怎么稍一撩拨,她的反应就这么剧烈?
  自己姬妾里面,阮香琳侍寝的次数绝不算少,除了来月事的时候,都没隔过三天的。难道说真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哪里像合德那小丫头,见到自己的小弟弟就跟见到大老虎一样。
  程宗扬将裤底往旁边一扒,拨到圆臀外侧,两手一同伸出,抱住阮香琳的臀底往上抬起,十指用力,将臀肉朝两边分开。
  身前的女子低叫一声,娇躯不稳,伏在他肩膀上。程宗扬双手扣住丰满柔滑的臀肉,只觉软腻盈手,香气馥华,就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样,仿佛略一用力,便会流出甜美的浆汁。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伸出两根手指,指尖沿着她敞露的臀沟,打着转往下摸去。美妇的臀沟光溜溜的,温泽柔润,滑腻无比,随着他的抚弄,丰腻的臀肉不住震颤。
  忽然间指尖一软,从臀沟内凹陷下去,触到一只软嫩的肉孔。
  那肉孔小小的缩成一点,微微一碰,指尖传来脂滑般软腻的质感,显然刚清理过,还涂了富含油脂的香露。
  自家小妾早就献过后庭,程宗扬手指毫不客气地戳进嫩肛,一口气在她屁眼儿里抽送了十几下,直到她娇躯剧颤,缩成一点的肛菊被捅弄得绽放开来。
  程宗扬坏笑着放过她的屁眼儿,手指往下探入她的玉户,一边抚弄,一边用指尖拨开湿滑的花瓣,熟门熟路地伸进穴口,往里一探……
  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只蜜穴水汪汪的,早已湿泞一片,穴口滑溜溜,又紧又窄,玉阜饱满而又光润,阴唇软腻紧凑——这一切堪称完美,然而探入穴口的手指只浅浅伸进一个指节,就触到一片柔韧的薄膜……
  程宗扬差点儿被吓到了,自己内宅居然还有处女?哪儿来的?!
  难道是兰姑照顾到自己的兴致,专门安排的?不对啊!这手感明显不是青涩的处子,分明是个成熟的妇人。哪儿有熟妇还是完璧的?
  他赶紧把人放下,一边睁开眼睛,抬头望去。
  面前是一张冷艳而又充满屈辱的玉脸,她双眉如黛,容颜早已褪去少女的青涩,流露出熟艳的风情。那具白如凝脂的胴体更是曲线饱满,凸凹有致。她原本是跪坐的姿势,被自己方才一番玩弄,这会儿斜坐在地上,玉颊发红,身子不知因为气愤还是羞辱而微微颤抖。
  程宗扬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然后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尊荣高贵的太后娘娘。”
  蛇奴这会儿才“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道:“主子方才没看见,太后娘娘被主子扒着屁股戳屁眼儿的时候,表情不知道有多精彩呢。”
  侍奴的嘲笑声中,吕雉脸上的羞意越来越淡,最后变得苍白如纸。她此时跪坐在浴桶前方,长发盘成端庄的圆髻,上面插着一支华丽的凤钗,依稀还有昔日汉宫太后的风姿。然而颈部以下,只有一条黑丝的乳罩和一条同样款式的内裤,质地还是半透明的,连乳尖粉艳的色泽都看得清清楚楚。
  “把奶子露出来,给主子看看。”蛇夫人嘻笑着扯住吕雉肩上的乳罩带子,往下一扒,一只丰挺的雪乳顿时跳了出来,在她胸前颤微微抖动着。
  吕雉默然无语,连眼珠都没有移动半分。她乳头还是处子一般娇嫩的粉红色泽,乳球又白又圆,丝毫没有下坠的迹象,处子的羞涩与熟妇的艳丽融为一体,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
  蛇夫人捻住吕雉的乳尖,奚落道:“太后娘娘的奶头还没有被别人摸过吧?白活了这么多年呢。”
  程宗扬吹了一声口哨,这么娇嫩的乳头,也就合德能跟她相媲美了。可惜她这么漂亮的身子,却连正常的性生活都没有过,简直是浪费。
  眼前熟艳的美妇毫不回避地望着他,但仔细看时,会发现她的视线没有任何焦点,空洞的眼神就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
  这是自我催眠啊,用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她也就剩下这么一层又薄又脆的外壳了,自己伸出一根小手指都能把它捅碎。
  程宗扬心下冷笑,抬手伸到吕熟妇臀下,扯住她的丁字裤,一把拽到膝下。
  虽然那条霓龙丝裤又薄又透,压根儿遮不住什么,但到底还是一层衣物,一旦扒下,对心理的冲击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果然,仅剩的遮羞物被扯掉,以吕雉的冷漠也禁不住身子一颤。
  这只是刚开始。程宗扬伸手抓住她的双膝,一脸冷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然后朝两边一扯,迫使她双膝分开,将下体整个暴露出来。
  吕雉红唇抿紧,脸色愈发苍白。
  程宗扬松开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有劳太后娘娘亲举御手,把自己下面剥开。听说娘娘还是处女呢,且让本侯观赏观赏,太后娘娘还未开苞的处女屄是个什么模样?”
  吕雉像木偶一样伸出双手,指尖按住阴唇,慢慢朝两边剥开,将自己的性器绽露在主人眼前。
  “再扒开些!”蛇夫人在旁边呵斥道。
  随着吕雉手指的动作,那只柔美的嫩穴绽开成一个美妙的菱形,露出里面红腻的蜜肉,水灵灵,娇艳欲滴。
  日色偏西,泛黄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那具近乎全裸的玉体上。熟艳而高贵的美妇跪在猩红的地毯上,她发如乌云,肤如白瓷,胸前黑色的丝织乳罩半掉下来,裸露出一只丰满耸翘的雪乳,另外一只被黑色的薄纱包裹着,红嫩的乳尖若隐若现。
  同样款式的黑色蕾丝内裤被扒到膝下,压在小腿下面,曲线圆润的大腿朝两边分开,双手伸到腹下,玉指剥开那只娇艳的性器,供主人观赏。
  “你别说,太后娘娘的处女屄还挺嫩。”程宗扬笑道:“水不少嘛。再抬高些。”
  蛇夫人朝吕雉臀上踢了一脚,“没听到吗?主子让你把浪穴再抬高些!”
  吕雉沉默地挺起下体,将自己的阴部举得更高。
  程宗扬伸出手指,像把玩一件精美的玉器一样,抚弄着她的性器。相比于其他女子,雉奴的玉户与凝羽更相似,但自己与凝羽相遇时,凝羽已非完璧,而吕雉虽然年龄更长,却至今尚未破瓜。
  成熟的性器带着处子特有的鲜美与柔嫩,阴唇红润细致,看不到一丝杂色,顶端的花蒂犹如一颗红透的浆果。再往下,柔艳的穴口宛若红玉,小巧玲珑,晶莹柔润,完美得让人舍不得碰触。
  越是让人舍不得,摸起来才越爽!
  程宗扬手指伸进熟妇娇艳欲滴的嫩穴,用指尖玩弄着穴口,一边笑道:“太后娘娘的小嫩屄手感真不错,刘奭那个大傻瓜,放着这样的妙物居然不用……啧啧,真是个蠢货。”
  吕雉低垂着眼睛,仿佛那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对他的调笑和奚落更是充耳不闻。
  “真乖。一会儿本侯给太后娘娘开苞,娘娘也要这般乖乖的,好好看着本侯的大肉棒,怎么干进娘娘娇滴滴的小嫩穴里面的。”程宗扬指尖塞在美妇穴口,一边戳弄,一边道:“本侯一向助人为乐,今日代表天子,给太后娘娘开苞,让娘娘体会到当女人的滋味……”
  手指拔出,从穴口中带出一股清亮的淫水,散发着一丝销魂的媚惑气息。
  程宗扬心神莫名地恍惚了一下,那只性器嵌在雪白的玉腿中间,仿佛一瓣娇美的红莲,湿淋淋的,却出奇得不见淫荡,反而在娇柔与羞涩中,显露出处子的静美和淡淡的幽香。
  程宗扬喉头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
  蛇夫人笑道:“太后娘娘,准备好给主子侍寝。主子可是真龙降世,比你那个死鬼老公强出千百倍。能被主子开苞,可是你这辈子的福气呢。”
  吕雉眼神越发空洞,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一具躯壳。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道:“你先出去。”
  蛇夫人一愣,然后应道:“是。”
  房门掩上,程宗扬还有些不放心,抬手一挥,四周系起的帷帐松开,垂落下来。
  程宗扬抬眼看了看吕雉冷漠的面孔,又低头看了看她熟艳而鲜美的性器,内心好一番天人交战。做吧,有点没面子。不做吧,这事自己还没试过呢。
  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若是错过,只能诱惑死丫头了。死丫头可没雉奴这么听话,未必会给自己这个机会。真可惜,自己当初先对合德做了也好啊……
  程宗扬挣扎半晌,最后心一横,抬手抱起吕雉,放在桶沿上,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许往外说!”
  吕雉漠然看着他,忽然间凤目睁大,露出惊恐的表情。
  程宗扬半伏在木桶内,手臂抱着她的双腿,然后口一张,吻住她的玉户。
  吕雉双手还剥着下体,一双玉足翘在他肩头,玉趾绷紧,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个“不”字哽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想象过自己如何被他粗暴地夺去贞洁——就像那些侍奴一样,母狗般卑微地伏在主人脚边,撅着屁股被主人开苞。或者躺在桌子上,露出蜜穴,被主人一边嘲讽一边夺走她的处女。或者在众人的围观下,自己主动爬到主人身上,把自己的处女嫩穴送在主人的阳具上,献出自己的元红。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幕。即便国色天香的赵飞燕,还是玉蕊新破的赵合德,都不曾被他品过玉户。甚至他都不怎么亲吻那些侍奴,只因为那些侍奴的嘴巴都含过他的肉棒。
  炽热的呼吸喷到下体,吕雉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接着火热的嘴唇触到自己最敏感的部位……
  “啊!”吕雉惊叫了一声,然后猛地咬住嘴唇。
  两片嘴唇含住自己的花蒂,一股强烈的吸力将小巧的阴珠吸得鼓起,接着一个粗糙而又柔软的物体卷住那粒小小的肉珠,充满颗粒感的舌苔在敏感的阴蒂上划过,吕雉像是触电一样,瞬间淌下泪来。
  程宗扬含住阴蒂吸吮片刻,然后满意地松开舌尖,张口将她玉户整个含住,舌头在柔嫩的阴唇间来回舔舐,品尝着处女熟妇的滋味。
  吕雉白美的双腿搭在他肩上,两手扶着桶沿,像是要躲开一样,玉体微微后仰。她紧闭着眼睛,死死咬着唇瓣,胸前那只雪白的乳球不停起伏,掀起一片片白腻的波浪。
  成熟而娇艳的性器像盛开的花朵一样,散发着诱人的女性气息。穴间红腻的蜜肉在舌尖上颤抖着,滑嫩得像豆花一样,尤其是那只柔润的小嫩穴,被自己舌尖一顶,便拼命缩紧,连整个玉户都随之抽动起来。
  吕雉养尊处优多年,用尽天下最名贵的香料,程宗扬把头埋在她两腿之间,那两条白馥馥的美腿贴在颈侧,肌肤厮磨间,满是馥郁的香气。
  舌尖在玉户间不停地来回挑动着,阴蒂、外阴唇、内阴唇、阴唇内的蜜肉、穴口,被他逐一品尝了一番,遍尝处女美穴的滋味。接着舌尖又一次滑入穴口,这一次一直深入到穴内,直到碰触到穴内那层韧膜……
  吕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女膜被他手指玩弄过之后,居然又被放到了舌尖上。连自己处女膜的滋味都被他尝过了……
  吕雉心里蓦然生起这个念头,然后下体猛然一热,一股热流奔涌而出。
  “干!”
  程宗扬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气恼地啐了一口。
  吕雉失神地张着红唇,浑身颤抖着,从未有过的强烈快感席卷全身,让她意识都几乎模糊。
  恍惚间,身子一轻,被他抱在肩间,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地毯上。
  身前精壮的男子将她双腿架在肩上,然后往前俯下身。吕雉髻上的凤钗歪到一边,雪白的美腿被迫扬起,整个下体完全暴露出来,接着他腰身往前一送,那根火热而坚硬的阳具顶入臀间,毫不客气地挤进体内。
  吕雉先是一个微小的错愕,接着像被刀刺般浑身一紧,泪水夺眶而出。
  “你哭什么?”男子不悦地说道:“又不是没干过?”
  “不……不要……”身下的贵妇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哭泣着小声央求道。
  “搞清楚好不好?你现在是我的奴婢,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老爷我又没开你的苞,干你的屁眼儿是看得起你,你还推三阻四的?”
  “不要!”
  那是她曾经的噩梦。从带着两个弟弟的孤女,突然入宫成为皇后,她原以为命运终于垂青自己,没想到遭遇的却是命运的嘲弄,使她沦为后宫那些知情人眼中的笑柄。
  虽然已然过去多年,曾经的一切也变为不为人知的禁忌,但此刻被自己的主人侵犯,却仿佛一处从未愈合的伤口,被人重新撕开。曾经遭受过的羞辱再次涌上心头,吕雉竭力挣扎起来。不过她修为被制,在主人手下毫无反抗之力。
  程宗扬大是不满,“我又没用你前面,用用后面怎么了?刘奭那厮能用,凭什么我不能用?你还委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你那好弟弟倚仗着你的声势,这些年来残害过多少女子?你心里没点数吗?我就用下你屁眼儿,你还哭上了?”
  程宗扬说着,腰身狠狠一挺,整根阳具破肛而入,尽数捅入美妇体内。吕雉痛叫着,雪臀被干得抬起,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用这个姿势干身下美妇的屁眼儿,并不是十分顺畅。不过程宗扬很满意,这个姿势自己不仅能观赏这位太后娘娘屈辱的表情,把玩她圆润的双乳,还能欣赏她的处女嫩穴——比如自己干进去时,她的嫩穴会张开,那只小巧柔嫩的穴口微微绽放,溢出一汪清亮的蜜汁。
  身下的贵妇赤条条躺在地毯上,柔白的玉体震颤着,宛如起伏的波浪,柔顺动人。她凤钗滑脱,青丝散乱,玉齿咬着唇瓣,颊上早已泪流满面。
  阳具在美妇成熟而又温暖紧凑的屁眼儿里抽送着,带来阵阵快感。程宗扬一边挺动,一边张开双手,把玩着她胸前那对玉乳,对她的泪水视而不见,反而带着一丝嘲讽说道:“太后娘娘的屁眼儿很紧嘛,干起来够爽。刘奭那废物还挺有福气的。可惜你晚回来一日,昨晚我才刚给皇后娘娘的后庭开苞,要不然就把你们婆媳摆到一处,给你们两个的屁眼儿一块儿开了,比比你们婆媳谁的屁眼儿干着更爽……”
  “你哭个屁啊!真比起来,你儿媳比你还要漂亮一点,无论容貌、气质,还是身材、肌肤,都是绝色!你那便宜儿子也是废物,还天子呢,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要不是我帮忙,你们吕家那帮混账东西,这会儿不知道给你的便宜儿子戴多少顶绿帽子了。”
  “说来也好笑,刘骜暗地里借着游猎,笼络死士,想要对付你。结果还没准备好,就被他的便宜舅舅一锅端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哎,你说我是不是真是真龙降世,有大气运在身?这报应来得还真快!我干你,那是替天行道!”
  “来,换个姿势。你如今是我的奴婢,唯一的本分就是让老爷爽……”
  吕雉跪在地上,像娼妓一样撅着屁股,被他干得叫不出来。那根阳具仿佛有着无穷的精力,一下一下贯入体内,每一下都力道十足,似乎永远都不会疲倦。浑圆的雪臀丰滑而又白腻,那只粉艳柔嫩的屁眼儿被肉棒塞得满满的,火热的棒身在肠道内不停进出,吕雉伏着身,秀眉颦紧,丰满的大屁股被干得不住乱颤。
  身后的男子粗暴地侵犯着她的肛洞,阳具拔出时,龟头鼓胀的肉冠卡在肛洞边缘,将那只雪臀带得抬起,接着又重重贯入肛内,仿佛将那只白艳的丰臀挑在阳具上,任意摆弄。
  吕雉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跪伏在海滩上的白沙雕像一样,被汹涌而狂暴的海浪不断拍打侵蚀,曾经那些屈辱的记忆在一波又一波冲击下,像流沙一样被撞得粉碎。渐渐的,那个曾经给她噩梦般记忆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此时此刻正在自己肛内挺弄的身影。
  比起那位至高无上却色厉内荏的天子,臀后的身影更高大、更强壮,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自己脆弱的身体。就像宿命一样,自己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收敛羽翼,蜷伏在他身下。恍惚中,一只手伸到自己下体,抚弄着自己未经人事的处子蜜穴。吕雉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把玩着自己未曾开苞的嫩穴,直到自己被他揪着花蒂,再一次迎来高潮。
  蛇夫人在门外听着,房内半晌没有动静,好不容易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又没了声音。她心下纳罕,主子这是在做什么呢?给雉奴开个苞要这么久?这会儿又没了声音,难道是把她嘴巴堵上了?
  真是的,主子行事从来没有避过自己这些侍奴,偏偏到了雉奴,竟把自己赶出来!蛇夫人悻悻然暗道:落势凤凰不如鸡,那贱人不过一个失势的太后,有什么金贵的?
  过了好半晌,房内才传来女子的低叫,虽然断断续续,但能听出是交合中的声音。
  蛇奴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得意。到底是自家主子,那贱人每日里冷冰冰地扮高贵,还不是一样被主子收用了?
  足足又等了一刻钟,房门终于打开。吕雉脚步虚浮的从房内出来,她脸色潮红中带着一丝苍白,空洞的眼神毫无神采,头发乱纷纷的,脸上还有泪痕,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蛇奴看着她行走时的步态,嘴角微微挑起。看来这贱人被干得不轻,这会儿腿都软了。瞧这位一向矜贵的太后娘娘颜面扫地的狼狈模样,真让人说不出的开心和愉悦。
  蛇奴拉起吕雉的手,高声笑道:“太后娘娘刚破了体,可是辛苦了。只是还歇不得,这会儿该去给紫妈妈磕头呢。”
  吕雉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反而被她故意扭住手指,像是要将自己的指骨拧碎一般。指节传来的剧痛使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倒在地。
  程宗扬抱着手臂,从门口露出半边身体,“去吧。”说着给了她一个充满威胁的眼神。
  吕雉吃痛之余,玉容不由一红。
  他方才的话似乎还萦绕在耳边,“方才的事不许说出去!要不然,我立马弄死你!记住没有?”
  吕雉手指抖了一下,下体似乎又传来他呼吸的热气,还有胡茬扎在蜜肉上的刺痛……
  “哟,一个侍寝的下贱奴婢,还羞得跟个新嫁娘似的?”蛇夫人挑起她的下巴,揶揄道:“还好被主子开过苞,什么时候也让姊姊爽一下啊?”
  那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吕雉忽然变得气定神闲,淡淡道:“但凭吩咐。”
  “说得挺大方,”蛇夫人白了她一眼,“走吧。”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0 16:12:13

第七章 释特昧普
  程宗扬怕被小紫看到自己背后的伤势,平白惹她担心,于是准备先在楼里逛一圈,待伤势恢复一些再去找她——反正自己有生死根在身,真元旺盛,伤势痊愈的速度比常人快出许多,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他此时所在的最后一进是幢三层的小楼,结构颇为精巧,用料也十分上乘,虽然远比不上紫云楼的皇室气派,三层加起来也不及紫云楼一层的高度,但闹中取静,大门一闭便自成天地,作为会所最合适不过。
  上到三楼,却见兰姑、阮香琳、惊理等人聚在长廊东边的窗口,望着外面,边看边笑。程宗扬好奇地走过去,打眼一看,隔壁是一间类似寺庙的建筑,规模不大,形制颇为古怪。
  寻常寺庙坐北朝南,庙中至少有一座用来供奉佛祖的主殿。这处紧邻着会所的寺庙寺门在南,寺中的建筑却是坐东朝西,而且主殿的开间极浅,只保留了石制的殿柱和宽大的飞檐,无墙无门。从会所的窗口望去,正能看到其中供奉的神像,却是一尊披发的胡像。
  此时主殿前聚着十余名白衣白冠的男女,皆是鬈发的胡人,为首一名女子身着彩衣,头上戴着莲蓬状的花冠,冠下垂着白色的披巾,高鼻深目,肤色雪白。
  一名穿着黄袍的内侍立在众人面前,手捧敕书,骈四俪六地念着,后面还站了几个光头的沙弥。
  程宗扬听了几句,一个字都没听懂,“这是什么庙?干嘛呢?”
  兰姑笑道:“那是摩尼寺,里面供的明尊。那内侍是左街功德使的人,带了敕书来,说是皇帝下诏,命摩尼寺改为佛寺,庙中的摩尼师一律皈依佛门,由左街僧录掌管。”
  程宗扬心头一跳,摩尼教?那不是明教吗?摩尼教与拜火教一样,都属于波斯的国教。长安城中胡人众多,有摩尼寺也不奇怪。不过那边波斯亡国,这边就下令把摩尼寺改为佛寺,感觉有点过河拆桥啊……
  说话间,那名内侍已经念完敕书。那些胡人大放悲声,痛哭不已。
  内侍撇了撇嘴,啐了一口道:“大过年的嚎什么丧呢?晦气!”说着收起敕书,交给后面的沙弥。
  沙弥双手合什,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捧过敕书,陪着笑脸道:“辛苦贵使,还请贵使入内稍坐。”
  “免了吧,差事要紧。这庙就交给你们了。这大过年的,咱家又跑了一趟差事。”那内侍抱怨道:“天生的劳碌命!”
  沙弥堆起笑脸,一边送他离开,一边将一只鼓囊囊的钱袋悄悄塞到那内侍袖里。
  程宗扬看得直撇嘴,这帮贼秃果然会来事。哪像那些摩尼师,只剩下哭了。
  内侍接过钱袋,态度立刻亲热了许多,“天色不早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赶紧把事办了,也能过个安稳年。”
  “公公说的是,一会儿等特大师到场,贫僧等人就改掉这摩尼寺。”
  “哦?特大师亲自来了?”
  “特大师新授了左街僧录,这回专门入京拜谢楚国公的。”
  内侍露出笑容,“仇公公兼着左街功德使,特大师又授了左街僧录,咱们往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公公说的是,闲时还请到小庙品茶。”
  内侍笑道:“好说,好说。”
  那些胡人悲泣不已,哭得肝肠寸断,连程宗扬听着都不禁心生恻隐。一帮子国破家亡的男男女女,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现在连窝都被抢走了,哭得可够惨的……
  不过看旁边的惊理、成光、孙寿、阮香琳等人一个个嬉笑自若,程宗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看人出殡不嫌事大,反倒是自己,有事没事同情心瞎泛滥,这要让人知道,自己滥好人的名头可就坐得更实了。
  一名白衣胡人悲声道:“既然做不得摩尼师,拜不得明尊,我便破门出教!岂能拜到番僧门下!”
  那沙弥送走内侍,回转过来正听见这话,冷笑道:“这话你说了可不算。来啊,先把大门封了,仔细清点一番,莫让这些外道邪魔藏匿了财物!”
  那些胡人齐齐变色,为首的女摩尼师颤声道:“本寺财物乃是吾等族人寄放于此,并非本寺之物。”
  沙弥笑道:“方才大皇帝的敕书已经说了,摩尼寺一应田地、房屋、财物,皆归本寺所有。至于来历如何,贫僧可管不到。”
  女摩尼师扬声道:“我要见赞愿尊首!”
  “急什么?特大师已经带人去封了大云光明寺,你们的赞愿尊首,眼下也已皈依我佛了。哈哈哈哈!”沙弥说着放声大笑。
  程宗扬忍不住道:“看这贼秃的嘴脸,才像个外道邪魔!硬抢啊!”
  阮香琳笑道:“管他呢,只当看个热闹。咦?夫君大人自己过来了?那位太后娘娘呢?莫不是被夫君大人收用过,这会儿起不来身了?”
  程宗扬捏住她的下巴,扭到窗外,“看我干嘛?专心看热闹!你们都给我盯准了!找出来这帮秃驴的茬,老爷我告死他们!”
  那沙弥笑声未绝,方才说话的胡人跃起身,双目通红地握紧拳头,身上白衣无风自起。
  女摩尼师扯住他的衣袖,“阿诺!不要冲动!”
  阿诺腮上的须髯起伏着,慢慢退下,重新跪倒在地。
  谁知那沙弥“呸”的一口,竟然一口浓痰吐到阿诺的脸上。
  阿诺像被激怒的猎豹一样嘶吼着跃起,一拳打在那沙弥的面门上。
  那沙弥应手而倒,像只沙包一样摔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然后头一歪,没了动静。
  同行的几名沙弥扑将上来,摩腹的摩腹,捶胸的捶胸,掐人中的掐人中,乱纷纷叫道:“二师兄没气了!”
  “杀人啦!”
  “摩尼师抗诏行凶啊……”
  那些胡人惊愕地止住哭声,阿诺一脸茫然,女摩尼师也脸色大变。
  程宗扬咧了咧嘴角。传说中明教高手如云,可这一拳打死个和尚,到底是明教高手身手高强,还是那和尚太不济事?
  女摩尼师急切道:“我这里有五明丹……”
  一名沙弥抱着倒地的同伴嚎啕大哭,满脸鼻涕眼泪地叫道:“你是怕我二师兄不死,还要下毒吗?”
  另一名沙弥哭嚎着悲声道:“二师兄,你死得好惨啊!”
  刺耳的哭丧声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哪里来的外道邪魔!竟敢伤我佛门弟子!”
  说话间,一名高大的僧人大步而入。他脚上踏着一双黑沉沉的铁鞋,身上披着一件带兜帽的外袍,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宽大的下巴和唇角挑起的嘴巴,手中拿着一只灰布包裹。此时架着双肩,一步一顿,走路的姿势如同巨蟹般,给人一种横行天下,睥睨众生之感。
  那些沙弥如逢救星,纷纷叫道:“特大师!救命啊!这些摩尼教的邪魔杀人啦!”
  那僧人从鼻孔中冷哼一声,厉声喝道:“我是不是早就说过——对待这些外道邪魔,绝不得手软!是不是!”
  众沙弥顶礼而拜,“悔不该不听大师真言,伤了二师兄的性命!”
  那僧人嘴角挑得愈发高了,他走到倒地的沙弥身边,看也不看一眼,扬着下巴吩咐道:“先抬过去!待本大师用时轮经法为其祈福。”
  旁边的沙弥喜极而泣,高呼道:“特大师的时轮经法当世无双,妙法通神,起死回生!”
  另一名沙弥双手举天,欢声道:“二师兄这下有救了!”
  一众沙弥破涕为笑,欢呼不已。
  女摩尼师望着那名喧宾夺主的僧人,一时间被其声势震慑,握着五明丹的手掌僵在身前。
  一片吹捧声中,特大师抬起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众人安静。刚才还在又哭又笑的沙弥立刻噤声,崇拜地看着这位十方丛林的大德高僧。
  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后,特大师竖起手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程宗扬看得嘴角直抽抽。这位特大师,表演欲可够强的。一个噤声的手势,都能表演两遍。要不是自己居高临下,早看到他在门外蹲着,掐着时间进门,还真信了他的邪!
  特大师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阿诺,沉声道:“你,出来。”
  阿诺上前一步,还未站稳,便见那位特大师衣袖一翻,一只铁锤般的拳头由小变大,重重擂在他脸上。
  阿诺肩膀一晃,便待避开,可那一拳直来直去,看似粗鄙到了极点,却令人避无可避。“篷”的一声闷响,阿诺被打得横飞起来,人在半空就昏迷过去,仰身倒在地上。
  特大师挑起唇角,不屑地说道:“外道邪魔,不过如此!”
  后面的沙弥叫道:“大师威武!”
  “好一招罗汉拳!大巧若拙!”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得好!”
  “二师兄,你醒醒!特大师为你报仇了!”
  女摩尼师压下心底的战栗,双掌交叠,施了一礼,“大师……”
  话刚出口,便被特大师打断,他挥手将那只灰布包裹扔到女摩尼师面前,傲慢地抬起下巴。
  女摩尼师迟疑了一下,然后俯身解开包裹。
  包裹中是一只精美的头冠,上部是一个金色的圆盘,下方是银白的月牙,周围用宝石镶嵌成七彩的群星和花环。
  头冠刚露出一角,女摩尼师便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上。这是摩尼教最尊贵的神使之一,善母的日月头冠,代表着光明与生命,是教中至高无上的宝物。
  周围的摩尼教信徒露出敬畏的眼神,齐齐伏身,对着那顶头冠顶礼膜拜,口诵经文。
  脚步声响,一行人走进院中,最前面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胡人老者,他躬着腰身,双手合什,虔诚地走到特大师身后。
  女摩尼师抬起头,惊喜交加地说道:“赞愿尊首!”
  胡人老者温言道:“阿罗莎,我亲爱的孩子,请叫我善愿。”
  女摩尼师露出吃惊而又复杂的眼神,“尊首……”
  胡人老者慈祥地说道:“我的孩子,你已经看到了,这是善母的日月冠,光明与生命的象征。”
  女摩尼师道:“是的。赞美善母,她将带来光明,战胜黑暗与恐惧。”
  胡人老者温言道:“阿罗莎,我的孩子。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噩耗,尊贵的善母已经降下神谕:黑暗战胜了光明,我们的故国已经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女摩尼师阿罗莎泪水奔涌而出,“这是真的吗?波斯真的亡国了吗?一切都毁灭了吗?”
  “不要悲泣,我的阿罗莎。”胡人老者温和而舒缓地说道:“这一切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们尊贵的善母已经皈依佛门,被大师亲赐法号善施。她告诉我们,故国终将沐浴在佛祖的荣光下,所有的光荣都将归于佛祖。所以,一个虔诚的摩尼教徒,必须是一个更虔诚的佛门信徒。这是神的旨意,神的意愿。”
  阿罗莎眼中露出一丝挣扎。
  胡人老者用手指在胸前画了一个“卐”字符,虔诚地说道:“佛祖将指引我们,让光明重回故国。”
  阿罗莎终于俯首拜倒,“谨遵您的旨意。”
  胡人老者张开手掌,放在她头顶,“佛祖是慈悲而万能的。超越了生死,时间,光明和黑暗。你要像敬畏神一样,敬畏佛门僧人。愿佛祖赐福予你,阿弥陀佛。”
  女摩尼师眼神渐渐变得清澈,她双手合什,轻声应道:“阿弥陀佛。”
  “这些已经没用了。”胡人老者解下阿罗莎的头冠,像丢一件垃圾一样,丢在那顶属于善母的日月冠旁边,然后向一众信徒宣告道:“让我们赞美佛祖。”
  “如您所愿。”
  余下的摩尼信徒纷纷应合,赞颂大慈大悲的佛祖,表示自己的尊敬和爱戴,对新皈依信仰的虔诚。
  善愿恭敬地说道:“这位特大师,是十方丛林最伟大的高僧,通晓一切知识的智者。”
  特大师走到大殿前方,正对着摩尼像的位置,然后抬起手臂,如同一个人体的十字架。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斗篷无风而起,颈下的系带“篷”的一声断开,整件斗篷像被人扯掉般飘飞起来。
  兜帽掀开,一片金光跃然而出,所有人都露出惊骇的目光,呆呆望着特大师头顶。
  一墙之隔的小楼上,程宗扬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十方丛林这位特大师,居然是一头金发的洋和尚!更让人惊疑的是,他头上的金发竟然被盘成一个个螺状的发髻——与佛祖脑袋上面一模一样!
  寺庙中的佛像程宗扬见得多了,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活人捣饬出与佛祖同款的发型——这得费多少工夫?
  旁边一名僧人大声道:“特大师升座!请法衣、法杖、法器!”
  后面的僧人捧上一件金灿灿的袈裟,然后各种法器流水般送上。
  片刻间,那位特大师已经换了形貌,他身上披着一件金丝织成的金色袈裟,左手持着一柄一人高的黄金法杖,右手托着一只黄金钵盂,腕上悬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的黄金念珠,脚下的铁鞋也换成芒鞋式样的黄金鞋。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出一片金灿灿的耀眼光芒,足以亮瞎人的狗眼,堪称人造金身。
  “衲子法号昧普!”特大师中气十足地喝道:“以释为姓,以特为名,释特昧普!身为大孚灵鹫寺首座,不拾一世大师的衣钵继承者,密宗之王,佛门保护者,理管天下僧尼的左街僧录,十方丛林和朝廷共同认定的佛门代言人!大成金身之法王!”
  说着他并起食中二指,指向众人,声如雷霆地喝道:“你们的牧主和命运的掌管者!”
  程宗扬忽然想起佛门传说中,佛祖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宣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那气势,恐怕也就特大师这样了吧?尤其是他上挑的唇角,傲气冲天,无论看谁都一副不服不忿的模样,似乎普天之下全是菜鸡,没有人比他更懂!
  释特昧普……这孙子不会跟不拾一世大师的背景有关吧?那件袈裟上的英文原本是自己面对十方丛林时最大的秘密和底牌,可这会儿突然跳出来个洋和尚,程宗扬不由生出一丝紧迫感。
  那件袈裟放了几十年,都没人太当回事。结果刚落到鲁智深手里,突然就宝贝起来,引出十方丛林那群疯僧满六朝地追杀,会不会与这位特大师出现有关?
  程宗扬还在动着脑筋,那位特大师已经降下法旨,命令在场的男信徒,让他们亲手推倒殿中供奉的摩尼像。
  那些新皈依的信徒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迟疑,曾经执掌大云光明寺的赞愿尊首,如今的佛门弟子善愿第一个站出来,拿起绳索,目光坚定地走到殿中,套住神像的脖颈,一边高声道:“赞美佛祖!”
  曾经的摩尼教信徒们一个一个站出来,接过绳子。最后所有的胡人男子都拥上前去,一起喊着号子,拉动绳索,齐心合力将他们曾经膜拜过无数次的神像推倒。
  剩下的女子仍跪在原地,她们和曾经的女摩尼师阿罗莎一样,双手合什,低声赞美着佛祖。
  披发的胡像渐渐倾斜,在台基上摇摇欲坠,最后终于失去平衡,轰然倒地,碎成数段。
  尘埃中,那些胡人都露出茫然的眼神,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推倒了自己曾经无比尊敬的教主神像。
  特大师释特昧普抬起金光闪闪的金鞋,踏在神像折断的头颅上,然后张开双臂,神圣而庄严地宣告道:“赞美佛祖吧。以佛祖的名义,我将赐福予你们。”
  新皈依的信徒们参差不齐地说道:“赞美佛祖,一切光荣归于佛祖……”
  随着赞颂的不断重复,他们似乎找回了信心和勇气,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狂热,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赞美佛祖!一切光荣归于佛祖!”
  金光闪闪的特大师伫立在神像破碎的头颅上,像金身神祇一样张着双臂,享受着新皈依者的欢呼。
  “虔诚的人有福了,”等赞美声停止,特大师声如洪钟地说道:“佛祖将赐福予他的信徒!”
  说着他手指一点。那位被抬到边上,已经气绝多时的二师兄一跃而起,高声道:“赞美佛祖!”
  在场的信徒发出一片惊呼,接着在善愿的带领下,纷纷赞美佛祖。
  阿罗莎恭敬地说道:“尊敬的释特昧普大师,阿诺是个冲动的年轻人,请您宽恕他。”
  “如你所愿!”特大师手一摆,一名黑衣僧人走上前来。
  “谤佛、殴僧、抗拒圣旨!以佛祖的名义!我!释特昧普!”特大师高声喝道:“判处他——死刑!”
  话音刚落,黑衣僧人便挥起一柄雪亮的钢刀,斩下阿诺的首级。
  血光乍起,那个胡人男子的头颅滚到特大师脚下,与神像的头颅撞在一起,在地上洒下一串血淋淋的痕迹。
  正在欢呼赞美的信徒瞬间鸦雀无声。阿罗莎惊骇得瞪大眼睛,脸色像失血般苍白。
  “无知的女人!”特大师发出狮吼般的佛吟,“以他的罪行,本应该百世轮回,在地狱中不得解脱!如今被我——释特昧普!下令超度,免去了他的轮回之苦,宽恕了他的罪行,你们竟然还不感激!”
  他的佛吟声仿佛带着摧毁人心的力量,震聋发聩,直击灵魂。阿罗莎怔怔看着他,原有的信念都在佛吟中被打碎、重铸,她惊骇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敬畏。最后俯下身,虔诚地将额头贴在地上,“感谢您的宽容和慈悲。”
  新皈依的信徒们同样流露出敬畏和惧怕的神情,信佛者死而复生,辱佛者被当场斩首,没有任何人再怀疑,这位十方丛林的伟大智者,真的掌握着他们每个人的生死和命运。
  “任何人皈依佛祖,必须遵守十方丛林的佛门戒律。”特大师道:“听仔细了!第一诫:佛祖之外,再无神明!”
  程宗扬听着释特昧普口诵篡改版的“佛门十诫”,如此荒唐可笑的事情在眼前发生,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唐国朝廷以诏书的形式,命令摩尼寺归入佛门。特大师凭借官方的支持,以强硬到粗暴的手段,迫使摩尼师皈依——试想一下,明教与少林合并,强者云集的明教高手都成为佛门弟子,十方丛林的势力该如何膨胀?
  相比于佛、道两家,明教影响力可以说微乎其微,可他们在官方的强力打压下,还能传承千年,历朝历代起事不绝,最后甚至与佛门的白莲教合流,成为最热衷于起事的宗教——十方丛林已经够可怕了,再吞并掉明教,将来还得了?
  宣读完十诫,新皈依的信徒们纷纷应承,每个人都虔诚到了十二分。
  特大师满意地说道:“剃度吧。”
  后面的僧人拿出准备好的剃刀,一人一个,走到那些新皈依的信徒面前。
  没有人提出异议,这些曾经的摩尼教信徒聆听了赞愿尊首宣告的善母神谕,亲手摧毁了自己膜拜的神像,目睹了同伴因为不敬沙门被处死——皈依佛祖,拜倒在特大师脚下,已经是他们全心全意的选择。
  一名沙弥走到阿罗莎面前,笑眯眯举起剃刀,然后一手托住她的下巴,顺势用拇指捻了一把,“还挺滑……”
  要像敬畏神一样,敬畏佛门僧人。阿罗莎默默在心里念诵善母的神谕:在佛祖的指引下,故国终将重归光明……阿弥陀佛。
  剃刀落下,女摩尼师微鬈的发丝从刀锋落下,掉在那件华美而充满神秘感的彩衣上。
  沙弥的手指在她充满异域风情的脸颊上摩挲着,甚至“无意”间,几次三番把手指伸到她嘴唇间,乐此不疲。
  阿罗莎念诵着佛号,没有丝毫的不悦和躲避。
  忽然,一只大手伸来,夺走那沙弥手中的剃刀,然后一刀落下,刀锋贴着那名阿罗莎的头皮,削下一大片发丝。
  那沙弥做贼心虚,看着眼前晃动的金色袈裟,充满钦佩地赞叹道:“没想到特大师不仅精通佛法,艺业惊人,居然连剃头都这么好!”
  释特昧普冷哼一声,撇着嘴道:“说到剃头,没人比我更懂!这些年被我剃度过的佛门大敌,外道邪魔,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
  沙弥惊呼道:“佛祖在上!特大师果然是我佛门降服外道邪魔的第一人!”
  “你知道就好。”特大师粗声大气地说道:“连她们的善母,也是被我亲手剃掉烦恼丝,皈依我佛!本大师亲赐法号:善施!”
  “阿弥陀佛,大师义理玄妙,这位女信徒能被大师亲手剃度,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大师,要不要也赐她一个法号?”
  “方才她赞美佛祖,声音甚是婉妙,就叫善吟吧。”
  阿罗莎双手合什,“多谢大师。”
  特大师手起刀落,将她发丝尽行剃去,然后摸了摸她光滑的头皮,庄严地说道:“待清点完寺中财物,善吟,随我去青龙寺,今晚本大师亲自为你传法。”
  “是。尊敬的大师。”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0 16:12:29

第八章 婴衣百衲
  长安城有一座青龙坊,青龙寺却位于新昌坊,往西是程宅所在的宣平坊,往北便是摩尼寺所在的靖恭坊。
  净街的鼓声不断响起,打着“左街僧录”旗号的大车辘辘南行,赶在鼓声停止之前驶入新昌坊内。
  “大笨瓜,摔这么重还要钻车底,痛死你好了。”
  程宗扬故作轻松地说道:“既然能钻车底,就说明我摔得不重。”
  “是哦。雉奴也说,程头儿好威猛呢。”
  程宗扬小声吹嘘道:“那还用说!”
  “只是呢,太后娘娘被程头儿收用完,竟然还是完璧。”小紫轻笑道:“程头儿,你说稀奇不稀奇?”
  程宗扬眼都不眨地说道:“我想好了,明天是除夕,我准备赶在子时,给她开苞,来个开门红!一边过年,一边干太后娘娘的处女,想想都美滋滋。”
  “程头儿在撒谎呢,雪雪咬他。”
  雪雪从小紫怀里探出脑袋,张口朝程宗扬手上咬去。程宗扬屈指狠狠一个脑瓜蹦,差点儿把小贱狗弹成脑震荡。
  “别闹,车要停了。”
  马车减速驶入青龙寺,大门随即关上。十余名僧人连同几名新皈依的信徒从车上下来,往殿中走去。
  程宗扬灵巧地一个翻身,从车底滚到柱后,然后顺着柱子游到檐下,全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接着小紫抱着雪雪也掠到檐下,程宗扬拍拍了小贼狗的脑袋,小贱狗脑门肿了一块儿,不情愿地张开嘴巴,吐出一个银白色的物体。
  程宗扬穿过斗拱的空隙,轻手轻脚地钻到被天花板隔开的殿顶,然后轻轻按了几下,一个莹白的光球出现在摄影机上方。
  金光闪闪的特大师大步走进静室,“义操呢?”
  一名僧人手肘靠在案几上,正悠闲地磕着瓜子,“义操师兄在和那几个学问僧讲法。”
  “不是让净念去做吗?”
  “净念师弟倒是想讲,可他对密宗一知半解。”那僧人笑道:“窥基大师多半是嫌他烦,才打发到青龙寺来。特师兄,此行如何?”
  “当然是拿下!”特大师傲然道:“寺中财物、信徒,尽归我佛!”
  “那间摩尼寺我们打听过,放的财物不少。要不然也不会麻烦特师兄亲自出面。”那僧人说着笑道:“三五万金铢的财物,想来是有的。”
  “还没清点完,已经不下八万!”
  那僧人抚掌笑道:“善哉!善哉!一半归内侍省,另一半就是我们的了。”
  “给他们两三万足够了。”特大师道:“我亲自出马,辛苦费至少一半。”
  “行!就这么说。那些信徒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已经尽数皈依我佛。”
  那僧人嬉笑道:“听说有个女摩尼师,叫阿罗莎的,姿容婉妙,是个上好的波斯姬。”
  特大师哈哈大笑,“我已经给她赐号善吟,今晚便给她传法!”
  那僧人竖起大拇指,“特师兄好手段!”然后皱起眉,“传法是好事,就怕戒律堂那边……”
  特大师怫然道:“那帮该死的蠢货!论降妖除魔,没有人比我更懂!要想收服那些外道邪魔,必须用雷霆手段,彻底摧毁她们的魔念!让她们完全服从于佛法的荣光之下,不敢再有任何异心!”
  那僧人鼓掌道:“师兄高论!”
  一名小沙弥进来,“特大师,热水已经备好,请大师沐浴。”
  光球影像变换,自动追踪特大师的行迹。程宗扬赶紧调整角度,他可没兴趣偷窥这厮入浴的模样——梳着佛祖同款发型也不行!
  影像从一间间僧舍中穿过,那些僧人或是念经做晚课,或是捻着佛珠闭目入定,每间僧舍四人,一连七八间都住满了。这支全息摄像机覆盖半径大概是三十米,十丈的距离,再往后看,程宗扬不得不移动位置。
  光影变幻间,光球中出现了一间佛堂。
  一名盘着发髻的女子双手合什,跪在佛像前。她披着灰色的僧衣,露出一截修长而又雪白的玉颈。
  光球微微转动,入目的是一张艳丽的面孔。她高鼻深目,睫毛又弯又长,却是一名年逾三十的波斯女子。那张皎洁的玉脸宛若大理石雕刻而成一样,精致而又清晰,充满异域风情,虽然披着僧袍,但肤如凝脂,风姿如玉,艳光照人,不减半分光彩。
  小紫道:“这个很漂亮啊。”
  程宗扬小声道:“让你夸一声漂亮,那是真漂亮。”
  那波斯美妇对面是一尊高大的銮金佛像,佛首面目狰狞,撩牙外露,身侧十四条手臂扇形张开,一边握着各种法器,一边手指捏出各种法印,中间两条手臂环拥着一尊赤身裸体的女像。
  那女像比佛像体形小了许多,从后看去纤腰丰臀,身姿柔美,她头颈微微扬起,仿佛在崇敬地看着佛像。佛像的凶狞威猛与女像的纤美柔顺结合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过目难忘。欢喜佛!这座青龙寺果然是密宗寺庙。眼前这个波斯美妇..会就是善母吧?程宗扬屏住呼吸,仔细朝那女子看去。
  光影中,那女子双手合什,虔诚地跪在佛前,一盏茶时间,连头发丝也没有动过一根。在她面前,放着一根黑曜石制成的法杖,只不过一端鸟黑,另一端则是半透明的莹白色,犹如上好的白水晶。
  程宗扬忽然想起释特昧普吹嘘的,善母是由他亲手剃度,眼前这个波斯美妇秀发尚在,显然不是善母,就是不知道她是另一位女摩尼师,还是从其他途径皈依佛门?
  程宗扬继续往后看去,忽然间手腕一抖,险些把摄像机扔出去。
  佛堂隔壁一间僧舍中,一名老僧正在演法。他双手流水般结出各种法印,指影交错,变化无穷。
  下面几名僧人看得如痴如醉,看到激动处,甚至眼含热泪,喃喃说道:“思给奈丝奈!太神奇了……”
  他们六朝语颇为生硬,多半是释特昧普方才所言,前来求法的学问僧。
  让程宗扬震惊的是,他竟然在其中看到两名熟人。一个清秀的年轻和尚,是与自己数次交手的净念。另外一个黑衣女子,却是自己在剑玉姬身边见过的那名女忍者!
  黑魔海简直是阴魂不散!居然又在长安城遇上!
  她们不是护送魔尊吗?怎么又跟十方丛林的贼秃们勾结起来?
  程宗扬心头狂跳,似乎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剑玉姬正站在自己身后。他原本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敢在释特昧普的眼皮底下潜入青龙寺,可看到这名女忍的第一眼,他的不安全感就直线上升。
  这鬼地方不能多待,说不定那贱人闻着味就来了——有那贱人在的地方,就他娘的没好事!
  “走!”程宗扬说着,手脚麻利地收起摄像机。
  小紫也看到那名女忍,眼睛不由一亮,笑道:“大笨瓜,你把它留在这里好了。”
  程宗扬一拍额头。把摄像机留在这里,等于多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外加七乘二十四小时工作的监视器,而且它本身是一件死物,就算特大师佛法再高明,也无从感应。
  程宗扬麻利地藏好摄像机,让它的摄录半径能尽量覆盖大殿周边重要位置,然后趁着释特昧普尚未出浴,与小紫原路返回。
  
  “真没想到……”程宗扬放下手中的纸张,揉了揉额角。
  靖恭坊摩尼寺被十方丛林连人带寺尽数吞并,给程宗扬敲响了警钟。摩尼教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十方丛林就很重要了。作为能够确定的穿越者,不拾一世大师的遗物自己志在必得。因此潜入青龙寺之前,程宗扬就让人通知留在宣平坊的贾文和搜集信息。
  贾文和在情报方面的能力果然强悍,只一夜工夫,一份资料就放到了程宗扬的书案上。
  波斯最初以拜火教为国教,拜火为神,但摩尼教后来居上,宣扬光明与黑暗的争夺,以二宗三际论吸引了大批信徒,与拜火教分庭抗礼。由于唐国与波斯交往频繁,随着波斯胡商的涌入,两者在长安都有多处寺庙。摩尼寺所在的靖恭坊内,就有一座拜火教的祆祠。
  不同于拜火教专注信仰,后起之秀的摩尼教更加世俗化,尤其在钱财上,摩尼教通常会为信徒提供财产寄存和保护。这对于波斯胡商来说,无异于极大的便利。因此早在晴州钱庄进入唐国之前,摩尼寺就已经有了钱庄的雏形,任何一个信徒都可以手持凭据,从各地的摩尼寺支取钱铢。
  黄巢之乱中,草军攻陷南海郡,一次屠杀胡商十余万人,许多波斯胡商寄存在摩尼寺的财产成为无主之物,寄存的凭证也无处可寻。这种局面下,当时的尊首、大摩尼师依照寺中所留的存根,费尽周折返回波斯,逐一寻访寄主后人,归还财物。暂时找不到主人的,财物一律封存。确认已经没有主人的,财产由所有信徒共享。如此善举,使得摩尼寺信誉名传四海。
  波斯亡国之后,大批波斯贵族逃往唐国,信誉卓著的摩尼寺成为他们寄存财产的首选之地——这一切就是摩尼寺今日之变的根源。
  贾文和整理的信息提供了事件的起因和大致轮廓,而更具体的细节则来自泉玉姬的渠道。
  六扇门的消息来源显示,内侍省与十方丛林觊觎摩尼教的财富非止一日,早在两三年前,波斯亡国的消息刚一传来,便有人动了心思。只是摩尼教善母行踪不定,无法下手。
  摩尼教教主称明尊,其下为净风、善母两位光明使。波斯亡国后,明尊与净风使下落不明,摩尼教首领只剩下被尊称为善母的光明使黛绮丝。
  摩尼教信徒联系十分紧密,对善母的信仰更是十分虔诚,仓促下手,很可能会使摩尼教携带大批财富转入地下。只有拿下仅存的光明使,善母黛绮丝,才好完整吞并摩尼教。
  十方丛林耐心地等待机会,直到三日前,终于找到黛绮丝的行踪。十方丛林遁迹而至,在京兆府所辖的盩厔县境内截住黛绮丝,双方大战一场,最终十方丛林多位高僧一同出手,以佛祖之名,彻底镇压了这名外道邪魔。
  早已按捺不住的内侍省闻讯弹冠相庆,主掌内侍省,同时主管僧尼的左街功德使仇士良立即请来皇帝御旨,敕命摩尼寺一众摩尼师、信徒更换僧服,全部皈依佛门。以朝廷法令,为十方丛林吞并摩尼教扫清障碍。
  双方配合之下,一夜之间,长安城中包括摩尼教主寺大云光明寺在内的六座摩尼寺全部易主,各处州郡的摩尼寺也已经有僧人赶去接收。
  程宗扬抖了抖那页纸,感叹道:“到底是利字动人心,连十方丛林这些大和尚也不能免俗。”
  袁天罡鄙夷地说道:“不秃不贼,不贼不秃,这帮贼秃哪儿有什么好鸟?”
  “老袁,你年纪不小了,火气还这么旺?”程宗扬说着一脸恍然大悟,“差点儿忘了,你还是童子身呢。”
  袁天罡老脸一红,反唇相讥道:“要不要给你点童子尿醒醒神?”
  “别,大冷的天,你还是自己留着暖暖身子吧。”
  贾文和低低咳了一声,将另一页纸推了过去。
  程宗扬低头一看,上面是他与袁天罡记下来的白姓进士,总共十五人,上至祖宗八代,下至子孙,都列得一清二楚。
  “这么快就查清楚了?”程宗扬大是意外。自己甫至长安,关系网还没有撒开,能够动用的渠道只有石家的商业网和刚联系上的长安鹏翼社。没想到贾文和一转眼就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
  程宗扬又惊又喜,“从哪儿查出来的?”
  贾文和道:“进士应考皆填有履历。礼部存档中一查便是。”
  “不是都放假了吗?竟然还有人查档?”
  袁天罡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十年前的进士考卷,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
  “说得轻巧,给你个猪头,你都找不到庙门去拜。”
  程宗扬看着名单,忽然怔了一下,“这么多死绝的?”
  一旁的袁天罡也皱起眉头,名单上只有十五个名字,但将近十家都是绝后,而且都死于黄巢之乱。
  袁天罡思索着说道:“听说黄巢当年攻破长安,一开始倒没有大开杀戒,但后来官军反攻,一度收复长安,结果被草匪杀了个回马枪,官军仓皇弃城,这下可坑苦了长安百姓。草匪以百姓暗通官军,助其攻城为名,血洗长安。这些人家全都是阖门遇害……”
  这个死亡比例也太高了,留在长安的白姓进士家族几乎无一幸免,可以想像当时长安城的惨状。
  袁天罡叹了口气,有些困倦地舒了舒腰,“本来就是好几十年前的事,这下线索又全断了。那位白员外要是活得长点,说不定也赶上黄巢之乱,死在乱军手里了。”
  黄巢之乱是四十年前,白员外当时的年龄大概在六十到八十岁之间,完全有可能经历战乱。
  “那可太衰了。”
  袁天罡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别走远了。今天除夕,别忘了晚上的年夜饭。”
  袁天罡摆了摆手,离开房间。
  程宗扬回过头来,有些稀奇地说道:“老贾,你像是有话要对我说?”
  贾文和细长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那个袁天罡,来历是假的。”
  “什么?”程宗扬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袁天罡如果是假的,他的知识是从哪儿来的?
  “他相貌虽老,但年纪不会超过四十。”贾文和道:“我跟他聊过,他真实年纪应该在三十八九,黄巢之乱时还没有出生。”
  三十八九岁?应该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袁天罡带上伪装看着有七十,卸去伪装也有五六十岁。难道自己看到的仍是他的假面?不至于啊,老袁看起来并不是个十分有心计的人,倒更像是个上辈子读理科读傻了的书呆子。
  但话说回来,贾文和看人的眼光比自己犀利多了,随便试探几句,老袁就得漏底。那么袁天罡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难道他两世为人,是把两世的年纪加起来算的?
  程宗扬仔细回忆了一下,袁天罡向自己透露的信息,大部分都晚于自己的时代,有些听起来就跟科幻一样,比如地球流浪什么的。问题是老岳的年代明显早于自己,如果把自己跟老岳放一块儿聊天,那个还生存在传呼机时代的假表贩子八成也以为自己不是吹牛逼,就是个大骗子。所以从这个角度,根本无法判断袁天罡来历的真假。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袁天罡确实拥有不属于六朝的科技知识,但按照他的说法,因为他是灵魂穿越,婴儿的大脑无法接受太多知识,所以他脑中的关于科技的信息支离破碎,无法构成体系。同样也很难判断他的知识来自灵魂中的记忆,还是听来的一鳞半爪。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他有恶意吗?”
  贾文和莞尔一笑,“眼下没有。”
  “那就行了。”程宗扬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老袁混得够惨了,他既然没有恶意,不想说就算了。”
  “还有一事。”贾文和道:“那位周少主昨天返回长安。”
  “拖了这么久?他们发现什么了吗?”
  “他们将白员外故宅拆得片瓦无存,最终一无所获。”
  “幸好我们没有白费力气。”程宗扬说着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贾文和吐出一个人名,“汪臻。”
  程宗扬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想留人盯着周飞,贾文和说不用,原来他早就布置了后手。自己当时让敖润把汪臻交给老贾,只想着多挖点消息出来,没想到老贾却把那个破落户收为己用,当成眼线放在留仙坪,而且看起来干得还不错。
  程宗扬笑道:“这算你手下的员工了,赶上过年,给他封个厚点的红包,免得他说你这个老板抠门。对了,廖群玉呢?回临安了?”
  “在长安。”
  程宗扬微微一怔,“他不回去陪贾师宪过年,来长安干什么?”
  
  “你是谁?”杨玉环脸色不善地望着那名文士,“找我干什么?”
  “在下姓廖,廖群玉。宋国商人。”
  “商人?”杨玉环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娇咤道:“高力士!你给我滚进来!”
  白肿脸的高太监闪身进来,俯首听命。
  “你收了他多少钱?”
  高力士低头道:“二十枚金铢,丝帛五十匹。”
  “二十枚金铢加五十匹帛,你就让一名商人来见本公主?本公主的面子难道就值二十枚金铢?”杨玉环越说越恼,拍案道:“还愣着做什么?把钱都给我拿出来!”
  高力士低着头奉上一只钱袋。杨玉环抓起来往一只大瓷瓶中一丢,板着俏脸道:“你不要面子,本公主不要面子的吗?见本公主一面,至少一百金铢,二百匹丝帛起!剩下的你给我补上!”
  “奴才明白!”
  “滚!”
  “是。”
  杨玉环懒洋洋靠在沙发上,“说吧,卖什么的?你既然走了高力士的门路,想必也知道,本公主眼界高得吓人,凡间之物就别拿出来献丑了。”
  “在下做的是成衣生意。”
  “衣服啊。你觉得我缺衣服穿吗?”
  “镇国公主食邑万户,衣物自然是不缺的,只是……”
  “错了。女人的衣橱里永远都少一件衣服。拿出来看看!快点儿!”
  杨玉环兴致勃勃地说道:“二十金铢加五十匹帛的敲门费你都舍得掏,衣物肯定贵得要死。安乐那丫头的百鸟裙,一条就价值数百金,每次穿出来都气得我睡不好觉!丑话先说在前面啊,你拿出来的衣服要是敢低于五百金铢,我就打死你!要是本公主觉得不值五百金铢,照样打死你!”
  廖群玉噎了一下,最后拿出一只木匣,沉住气,慢慢打开。
  杨玉环表情由兴奋变得怔忡,紧接着怒火万丈,随即又变得其寒如冰,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敢耍我?”
  木匣中放着一件色彩斑斓的衣物,长短仅一尺有余,是由上百块不同的织料拼接而成,作工精致之极,赫然是一件婴儿的百衲衣。
  六朝民间风俗,为了祈佑幼儿平安,要挨家挨户讨一块布,连缀成衣,保佑幼儿百病不生。以杨玉环的眼光,一眼就认出这件百衲衣用的每一块织物,都是最上等的丝绸,而且都是用过的。单独从衣物本身来说,毕竟是幼儿的衣服,用料有限,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但要认识上百位的贵人,还要从每个人衣服上剪下一块,绝非易事,完全称得价值不菲。
  问题是杨玉环一个未婚的公主,云英未嫁,这个姓廖的商人居然拿出一件婴儿服要卖给她,这简直是恶意十足的诬蔑,居心险恶的造谣和恶毒的诅咒!
  杨玉环拍案而起,“姓廖的!你死定了!”
  廖群玉急切地说道:“公主可认得这件衣物?”
  “我认识个屁!”杨玉环厉声道:“高力士!砍死他!肉剁成馅喂狗!骨头剔干净,扔到大慈恩寺!然后报官!敢耍我?这个年你们都别想过了!敢给我找不痛快?整个长安城都别想痛快!”
  廖群玉叫道:“公主殿下,在下尚有一言!”
  “下地狱跟阎王说去吧!”
  杨玉环气得玉脸通红,那对丰挺的乳峰剧烈地起伏着,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气炸了肺。
  高力士闪身进来,廖群玉忽然拔腿就跑。
  “抓住他!”杨玉环厉声道:“先挑了这狗贼的脚筋!剜了他的膑骨!再把他腿砍了!”
  廖群玉没有趁机逃走,而是疾奔几步,对着阁中的柱子一头撞了上去。
  “呯”的一声闷响,整座精阁都似乎晃了一下。
  廖群玉靠坐在柱侧,鲜血像泉水一样从额头涌出,顺着眼睛、鼻子、嘴巴,一直流到胸前。
  他气若游丝地说道:“我……我有一言……请公主垂听……”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5/12 13:27:59

【六朝燕歌行】第10集 今朝元正

第一章  比燕双飞
        黑色的漆几光可鉴人,几案一角摆着一只蓝田玉雕成的香炉,青碧的玉胎带着细致的冰纹,炉盖上方雕刻着一只数寸高的仙鹤,昂首振翅,作势欲飞,将翔未翔。一缕清烟从仙鹤口中逸出,如丝般笔直而上。
  舞阳程侯凭几而坐,神情间淡淡的,带着几分疏离的客气说道:“段少卿辛苦,年节时间还要奔忙。”
  段文楚连声道:“不敢,不敢。君上百忙之中拨冗接见,在下感激涕零。倒是在下冒昧而来,年节之时打扰君上,在下诚惶诚恐,委实不安之至。”
  段文楚一大早就登门求见,程宗扬晾了他半个时辰,跟贾文和谈完,才在正厅接见了这位鸿胪寺少卿。
  段文楚姿态放得极低,什么朝廷尊严,大国体面,眼下都顾不得了。六朝虽然对等,但汉国武皇帝时,唐皇、宋主、秦王、晋帝、昭南君长共尊武皇帝为天子,汉国于六朝之中隐为上国。明日元正大朝会,万邦来贺,汉使排名第一,地位尊贵不说,份量更是极重,若是缺席,被一众属国看了笑话,朝廷颜面何存?
  可偏偏前日出了大慈恩寺那档子破事,自己连日来频频登门求见,却连程侯的面都见不着。昨日圣上专门召他入觐,亲口叮嘱,无论如何也要安抚好汉使,切不可使此事成为两国邦交的污点,伤了大唐的体面。
  为了能面见程侯,朝廷也是狠狠出了回血,不仅将宣平坊的程氏私宅列为使节驻地,同意在宅院范围之内,不受唐律管辖,并且将法云尼寺赠送给程侯为家庙。同时舞阳侯的车驾也作为使节专车,一众官吏不得拦查,不避宵禁,唐国官方还有提供保护的义务。
  此举等于让这位汉国的舞阳侯在长安城内变相拥有了两处飞地,虽然地不过数亩,名义也是出于对程侯出使唐国之举的格外优容,但实质上与割地无异。相比于这些凌驾于唐国律例之上的特权,其他财物的赔偿,宫中的赏赐,都如浮云一般,无足轻重了。
  程宗扬对唐国官方的补偿条件也算满意,唯一的遗憾就是石超没有买处更大的宅院,要是把整个宣平坊全买下来才好呢。但也不是没有变通的办法,比如中行说就提出,在程宅与隔街相望的法云尼寺之间,凌空飞架一条双层复道,不仅可以沟通两者,还可以俯瞰教坊秀色——程宗扬都不明白,他一个太监,怎么对偷窥教坊这么感兴趣?
  程宗扬倒是有想法把水泥建筑技术引进长安,在自家宅院内起座高楼,大雁塔十层,自己就建个十二层,面积不够,高度来凑。不过想想自己每到一处,都大兴土木,建康的临江楼、临安的武穆王府改建、江州的城防、码头,还有舞都正待开工的大工程……
  自己要敢在长安再搞个房地产开发,资金一旦告罄,恐怕所有项目全都会变成烂尾楼。奸臣兄会不会死谏不好说,但盼着实验室都盼到眼出血的蔡爷肯定要跟自己玩命,所以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鸿胪寺少卿段文楚终于如愿见到了程侯,他首先代表唐国官方,当面向其表达歉意,然后诚恳地邀请程侯参加元正大朝会,以示汉唐两国友谊之树万古长青。
  程宗扬不置可否,只随意道:“大慈恩寺诸位高僧想来也辛苦得紧,除了打座念经,还要忙着持弩舞矛,勤习骑射,连面都见不着。”
  段文楚额头渗出汗珠,“君上说笑了。”
  这是怨念不解啊。可大慈恩寺那帮贼秃抵死不肯磕头道歉,窥基大师甚至放出话来:佛门比丘只拜佛祖菩萨,即便世间帝王也只躬身为礼,不得跪拜。给汉国一个使节的小老婆磕头?不如烧了大慈恩寺!大家一起上西天,在佛祖面前分说清楚!
  江王李炎为人豪爽仗义,自己一番诉苦,本来答应亲自出面,向程侯致歉,结果那边太真公主放出话来,他要敢代替大慈恩寺那帮秃驴出头,立刻打死!堂堂亲王迫于镇国大长公主的淫威,事到临头竟然缩了。
  段文楚夹在中间,短短数日,便感觉折寿十年,愁绪满怀,心力交瘁,整个人都憔悴如冬日的残荷,只剩下枯枝败叶,连诗都吟不出来了。
  幸好程侯宽仁大度,没有再继续纠结大慈恩寺那帮贼秃的无礼,只嘲讽了几句,然后道:“行了,我也不为难你。明日一早,本侯赴大明宫朝贺便是。”
  段文楚心头一阵激荡,险些落下泪来,哑着嗓子道:“君上……高义……在下……铭感五内……呜呜……”
  “先别哭,有点事还要你帮个忙。”
  “唔?”段文楚热泪纵横地抬起脸。
  
  送走拍着胸脯,满口应诺的段文楚,还未过辰时。今日是大年三十,年终岁末的日子,除了段文楚因为公务不得不来,寻常宾客都不会在这种阖家团聚的时候登门拜访。
  程宗扬昨晚又钻车底又爬墙,折腾到半夜,一大早又是跟贾文和分析情报,又是见客,这会儿放松下来,倒是有心睡个回笼觉——今晚除夕,惯例要守岁,而明日的大朝会凌晨开启宫门,天不亮百官就必须在待漏院聚齐。段文楚凭借多年早朝的经验,建议程侯四更天,也就是凌晨两三点整装出发,才好赶上朝会。
  朝会之后,唐皇还要赐酒赐宴,群臣赋诗敬贺,一整套礼仪折腾下来,后天凌晨能到家都算早的。这么一算,自己等于整整三天就睡了昨晚那么一会儿,不如趁上午闲暇,补上一觉。
  回到内宅,中行说正指挥着张恽、寿奴、光奴等人打扫庭院。那死太监眼睛里可是揉不进半点沙子的,稍有不妥当,就是一通狗血淋头的疯狂辱骂。张恽原本在宫里也是有头脸的首领太监,这会儿被中行说骂得跟孙子一样。孙寿等人自不必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程宗扬在旁看着,怎么感觉这厮在家里比自己都威风?总算中行说只是言语攻击,没有动手,程宗扬也懒得理他。
  进了内堂,也没比外面好多少。一进门,便看到孙暖双手扶着一只盛满水的玉碗放在头顶,直挺挺跪在门边。
  “又怎么了?”
  罂奴道:“这贱婢打碎了一只琉璃盏,蛇姊姊叫她立规矩。”
  “行了,又不是砸不起。大过年的,起来吧。”
  罂奴道:“主子开恩,你就起来吧。”
  孙暖放下玉碗,委委屈屈地说道:“多谢主子。”
  程宗扬随手摸着她的粉颊,看着罂粟女道:“别的人呢?”
  罂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程宗扬不禁莞尔,“又是你们的主意?”
  罂奴笑道:“毕竟要服侍主子,总得多学些花样才是。”
  “在哪儿呢?”
  罂奴指了指楼上。
  二楼厢房是几名侍奴的住处。石超平常奢侈惯了,这回又靠着水泥的生意大赚一笔,扬眉吐气之余,出手毫不吝啬,即便奴婢的房间仍然陈设华丽。房内用的全是唐国少见的高脚家具,案上摆着水仙盆,瓶内插着梅枝,还有几件上等的蓝田玉的摆件,淡雅中透着不差钱的富贵。
  不过此时,房内的景致却与淡雅毫不沾边。地板上铺着猩红的地毯,两具雪白的女体犹如光溜溜的白蛇一般,正赤条条纠缠在一起,淫态横生。
  妩媚的青叶教掌教夫人被身材高挑的蛇夫人压在身下,这会儿就像柔婉的娇妻一样,温顺地举着下体,与蛇夫人交合。
  蛇夫人腰臀间系着两条结实的皮革,一上一下卡在圆臀边缘,在她身前,赫然伸出一根儿臂般又粗又长的假阳具。那根假阳具做得惟妙惟肖,表面虬张的血管和皮肤的纹路都清晰无比,栩栩如生。
  蛇夫人唇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半俯着身子,压在下面美妇那具熟艳的胴体上,腰肢柳枝般摆动着,挺着那根黑色的胶棒,在美妇蜜穴里肆意捣弄。
  尹馥兰丰满的乳球在胸前摇晃着,穿在乳头上的银铃一摇一摇,发出清脆的铃声。她白生生的双腿朝天扬起,一双玉手伸到腹下,将自己娇滴滴的艳穴拨得翻开,那双美目含情脉脉地望着身上的女子,红唇微张着,一边迎合她的进出,一边发出柔媚的浪叫,做足了娇妻的姿态。
  蛇夫人俯身朝她的唇瓣吻去。尹馥兰顺从地吐出香舌,与她亲吻在一起。两人发髻上的珠翠碰撞着,发出一连串细碎的悦耳声响。
  一对鲜妍明媚的姊妹花并着肩半靠在床榻上,赵飞燕、赵合德姊妹俩一人拿着一只轻纱团扇掩在脸前,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美目,直看得面红耳赤。
  蛇夫人松开红唇,然后让尹馥兰张开口,吐出舌尖,低着头往她口中唾了一口。兰奴乖乖咽下唾沫,一边露出媚致的笑容。
  蛇夫人眼波流转,望着榻上笑道:“这叫凤翔。女子在下,自举双足,玉户敞露,好让老爷插得更深。兰儿,插得舒服吗?”
  尹馥兰娇声道:“夫君大人的肉棒好厉害,都插到奴家的花心了……”
  “兰儿乖,把花心亮出来,让本夫君好生耍弄一回。”
  尹馥兰含笑挺起下身,任由自己的“夫君大人”挺起腰,将那根粗长的胶棒重重捅到穴内,对着自己娇嫩的花心肆意戳弄。
  蛇夫人一边挺弄,一边笑道:“女子的花心最是柔嫩,被阳物捣中,要不了几下便酸胀难当。”
  赵合德小声道:“是不是太重了?”
  那么长的假阳具,一下一下贯入柔嫩的蜜穴,看得赵合德心惊肉跳。
  蛇夫人笑道:“奴婢这还算轻的,老爷的阳物比这还长还硬,插弄时就跟小拳头擂在花心上一样。”
  “才没有。”赵合德反驳道:“他那个虽然很大,但很温柔啊。”
  “哎哟,我的小夫人,那是主子心疼你。这贱婢上次服侍主子,还出了个大丑呢,”蛇夫人嘲笑道:“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又不是个雏,居然被主子干到失禁。”
  尹馥兰颤声道:“上回罂姊姊给奴婢用了发浪的药膏,奴婢才没忍住……”
  “说到底还是你这贱婢不济事。”蛇夫人啐了一口,然后笑道:“不过老爷最喜欢看到奴婢们被采到花心时候,失态丢脸的样子。就像这样——”
  蛇夫人说着用力干了几下,将身下熟艳的妇人干得花枝乱颤,浪叫连连。然后腰身一沉,用假阳具顶住花心,来回研磨。
  “老爷御女时,惯用双修的法子。但娘娘不用担心,老爷虽然面上坏坏的,其实最是心软,即便采补,也不会拿我等当鼎炉随意采撷。尤其是老爷的阳精,最是大补的好东西。补气益血,滋阴养颜,说不尽的好处呢。”
  说话间,身下的熟妇艳穴一阵抽搐,在胶棒的插弄下,哆嗦着丢了身子。
  尹馥兰伏在地上,仰头舔舐着胶棒上的淫液。蛇夫人一边让她舔舐自己的大棒子,一边弯下腰,抓着她浑圆的雪臀朝两边扒开,露出刚泄过身的淫穴,指点着说道:“女子泄身时,花蒂鼓起,花心翻出,穴内收缩抽动,此时一定要把花心对着老爷的龟头,等老爷采撷。娘娘请看,这就是阴精了。”
  蛇夫人撑开美妇的穴口,露出穴内不断抽动的红腻肉壁,还有从蜜腔深处一股股挤出的浊白黏液。
  赵合德忍不住道:“阴精不是很要紧吗?她……她……”
  蛇夫人娇笑道:“一个不入等的下贱奴婢,阴精有什么珍贵的?兰儿,把你的阴精抹到夫君大人的大棒子上。”
  “是,夫君大人。”尹馥兰应了一声,然后爬起身,用手指分开蜜穴,一手扶着那根粗长的假阳具,送入自己体内。乖乖将自己的阴精涂抹在那根刚刚才被自己舔干净的胶棒上。不多时,假阳具表面就沾满了黏糊糊的阴精。
  “这贱婢本就该死的,主子开恩才留她一条性命,拿来做个玩物罢了。一点阴精,糟践了便糟践了。”
  蛇夫人说着朝门外瞟了一眼,笑道:“主子哪里会在乎呢?对吧?”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程宗扬说着走进房内。赵合德惊呼一声,连忙扯起锦被,遮住面孔。赵飞燕又是好笑又是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然后款款起身,走到夫君面前,盈盈拜倒,柔声道:“妾身赵氏,拜见夫君大人。”
  看着这个姿色倾城的年轻皇后温婉柔顺地拜倒在自己面前,程宗扬不由心头微荡,他伸手抚住赵飞燕皎洁无瑕的玉颊,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接着来,正好给本侯和夫人助兴。”
  蛇夫人娇笑着伸出手,一把将身前的美妇推倒,让尹馥兰对着床榻,摆成伏地挺臀的姿势,然后挺起腰肢,贯入她体内。
  黑色的胶棒像巨蟒一样挤进美妇柔嫩的屁眼儿,棒身上白糊糊的阴精一半被带入体内,一半被挤到屁眼儿外面,汇成一滩浊白的黏液,沾在菊肛边缘。
  赵飞燕玉颊早已红了,却没有半点违拗,含羞伸出双手,为夫君大人解开衣带。
  赵合德从被角露出一双眼睛,又飞快地钻了回去。
  程宗扬失笑道:“有什么好躲的?过来!”
  半晌,小丫头才翻开锦被,满面羞赧地下了床榻,学着姊姊的样子,跪在夫君大人身前。
  程宗扬抚摸着赵合德滑如脂玉的粉颊,笑道:“为什么要躲?”
  赵合德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人家怕你笑话我……”
  “为什么笑话你?”
  赵合德朝旁边那两名奴婢看了一眼,小脸更红了。
  程宗扬笑道:“你们姊妹一大早就到奴婢房里学这些花样,这是好事啊,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们学会之后,还不是让我受用?”
  赵合德羞不可抑地侧过脸。
  这边赵飞燕解开夫君大人贴身的内衣,一根大肉棒立刻跳了出来,硬梆梆伸在姊妹俩姣美的玉颊前。
  赵飞燕扬起玉颊,一边含情脉脉地望着夫君,一边张开红唇,含住龟头,温柔地吞吐起来。
  被红唇含住的阳具近在眼前,甚至能看到棒身上血管的鼓胀,赵合德玉脸越来越红,最后在程宗扬指尖的挑逗下,轻颤着张开花瓣般的芳唇,伸出丁香般的舌尖,舔住肉棒。
  红颜祸水,丽色倾城。程宗扬一手一个,捧着两张堪称国色的绝美娇靥,放在身前,阳具在姊妹俩鲜花般娇艳欲滴的红唇间轮番进出,那画面不仅赏心,兼且悦目,使人如入百花国中,满眼春光,心神俱醉。
  不一会儿,赵合德累得嘴巴发酸,小脸发苦。赵飞燕主动含住肉棒,一边解开衣带。
  “让合德来。”程宗扬托着她柔润如玉的下巴笑道:“你们两个,妹妹帮姊姊脱,姊姊帮妹妹脱——都不许脱自己的。”
  姊妹俩对视一眼,赵合德面带羞怯,赵飞燕却面带笑意,主动挽起衣带,递到妹妹手中。
  赵合德咬着唇瓣,有些紧张地解开衣带,帮姊姊除去衣衫。
  丝衣滑下,露出少妇雪滑的玉颈和双肩,然后是织锦的外裙和素纱的内衣。衣衫一件一件褪去,那具白美的玉体一点一点裸露出来,直到身无寸缕,与那两名奴婢一样,赤条条裸裎在自己的夫君和主人面前。
  赵飞燕红唇香舌不离不弃,直到最后的丝衣褪下,才轻柔地吐出肉棒,笑着将合德推到身前。
  赵合德张开檀口,将龟头纳入自己温润的小嘴,努力吞吐起来。程宗扬双手抚住少女的粉颊,一边摩挲,一边心下赞叹,世间居然有如此美色!
  更让他志得意满的是,这样的绝色到底还是进了自己的内宅,任由自己把玩爱抚,予取予求。
  比起赵合德的羞赧,赵飞燕要从容得多,她解开妹妹的衣带,除去她的衣衫短袜,然后拢了拢她松开的发丝,用丝带扎上。
  两女都已经一丝不挂,姊妹俩身形极为相似,一样的纤秾合度,窈窕有致,此时屈膝跪坐在地,连姿势都一模一样,却给人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赵飞燕已是少妇,胴体成熟而美艳,风韵十足,但她玉体纤柔,熟艳中带着少女般楚楚动人的风姿。赵合德尚是花龄,肌肤雪嫩,可胸乳和腰臀曲线饱满,稚嫩中有着丰艳的韵致。此时并肩跪在一起,姊妹俩宛如一对玉人,流露出万种风情。
  程宗扬只觉满眼的雪肤花貌,美不胜收,眼见两女无论容貌、身段都有七八分相似,却各擅风情,不由张开手臂,将两女同时抱在手中。
  两女不意被他一并抱起,不由惊呼一声,连忙搂住他的脖颈。两具光溜溜的玉体一同被拥在臂间,软嫩的圆臀坐在他臂上,双膝相对,手臂抱着他的脖颈,微微侧着身,两对雪乳颤微微在他面前晃动着,抖出一团白花花的乳光。
  程宗扬左顾右盼,一边笑道:“还没有比较过呢,你们两个的胸是姊姊大?还是妹妹大?”
  赵合德羞道:“当然是姊姊……”
  “放一块儿比比看。”程宗扬手臂一紧,两女乳尖相接,浑圆的双乳贴在一起。
  两团丰腻的乳肉被挤得鼓起,贴在一处才发现,飞燕的玉乳固然丰挺诱人,却是妹妹的乳房略大了一圈,乳头也更加挺翘。两对充满弹性的玉乳挤在一处,肌肤相摩,随着散乱的呼吸震颤轻抖,娇嫩的乳头在雪乳间不住弹出。
  程宗扬张口将两女的乳头含在口中,吸吮着用舌尖来回挑逗。两女白馥馥的乳肉香气扑鼻,只不过赵飞燕的体香如兰似麝,赵合德的肌肤还带着一丝奶香。
  程宗扬笑道:“这一轮平局,姊妹俩各得一分。接下来,比腰身……哈,这一局是姊姊赢了。”
  赵飞燕腰肢纤细,赵合德虽然也是纤腰如玉,却比姊姊稍逊半分。小丫头又是羡慕又是骄傲地说道:“姊姊的腰是最漂亮的。还有肚子也漂亮,还有小腹,对了,还有屁股!姊姊的屁股是天下最美的屁股!”
  赵飞燕不禁失笑,掩住她的口嗔道:“傻丫头。”
  赵合德躲开姊姊的手掌,鼓起嘴巴道:“本来就是啊。”
  赵飞燕伏在夫君肩头,笑得花枝招展。
  “来比一比,看谁才是天下最美的屁股。”
  程宗扬抱着两女放到榻上,笑道:“我数一二三,你们姊妹两个一起把屁股翘起来。”
  “肯定是姊姊赢,我才不要比。”
  “不听话可是要打屁股的哦。”话音刚落,程宗扬就朝少女粉嫩的雪臀上打了一记,“一!”
  赵合德只好与姊姊一起并肩伏在榻上,翘起雪臀。
  两女臀部一样的浑圆饱满,又白又嫩,相比之下,姊姊的最加成熟丰艳,轮廓绝美,再加上臀后那个蝴蝶状的红记,更显诱人。妹妹的显得更加粉嫩,像个可爱的心形一样,软萌圆翘。
  程宗扬摩挲着两只白滑的美臀,笑道:“只看外观,比不出来高下。姊妹俩一起把屁股掰开。”
  姊妹俩伸出玉手,抱着屁股朝两边分开,如雪的臀肉滑动着,露出臀间美妙的景致。红嫩的肛洞,柔艳的玉户,在臀间娇滴滴地绽放开来。
  蛇夫人在后面笑道:“飞燕娘娘的屁眼儿被主子干大了呢。”
  程宗扬不由大笑,被自己开过苞后,赵飞燕那只小巧的屁眼儿尚有些余肿未消,红红的微微鼓起。赵合德的肛洞仍然小巧紧凑,嫩嫩的,如同一朵雏菊,娇柔软滑而又羞媚可喜。
  “还是平局。现在多少分了?”
  赵合德道:“姊姊三分。”
  赵飞燕笑道:“妹妹两分。不过妹妹的后庭尚未用过,该加一分呢。”
  “只看美不美,跟用没用过有什么关系?不过姊姊要是坚持的话,就给妹妹加半分好了。”程宗扬笑道:“现在是姊姊三分,妹妹二点五分。接下来该比牝户了。两位美人儿,一起把牝户翻开,让本夫君观赏一番。”
  两女并头躺在一处,白嫩的手指伸到腹下,分开秘处。两只玉户一同绽开,露出脂玉般红腻的蜜肉,还有柔媚软腻的穴口。姊妹俩羞色满面,但看到夫君大人惊艳的神情,眉眼间却又露出一丝欢喜和满足。
  忽然两女娇躯齐齐一颤,却是夫君大人伸出手指,塞进两只蜜穴。姊妹俩翻开秘处,任由夫君大人将她们娇美的蜜穴放在手上,把玩揉弄。两只牝户一般的娇艳,阴唇翻卷,宛若花瓣,上方的阴珠红若玛瑙,带着一层莹润的水光。
  手指没入穴口,温热的蜜腔又湿又滑,软腻地包裹着手指,微微抽动着,有种密不透风的暖紧感。相比之下,飞燕的性器更加饱满紧凑,合德的性器更加鲜嫩娇柔。
  对于手指的侵入,两女反应一般的敏感,尤其是夫君大人屈起食指,指背压住花蒂,用拇指摩挲白软的玉阜时,姊妹俩的蜜穴一同缩紧,然后齐齐溅出一股蜜汁,简直像商量好的一样。
  “都是上好的名器,上等的胭脂美穴,”程宗扬笑道:“一起用力,看谁夹得更紧。”
  两女勉力收紧下体,穴口含住手指,湿滑的蜜腔一缩一缩,淫艳动人。
  “姊姊的小穴更艳,妹妹的小穴更嫩,这一局还是各得一分。”
  赵飞燕道:“夫君大人可是忘了?妾身原非完璧,应该扣去一分。”
  “刘骜那厮只用了半截,里面与处子无异,最多扣半分。”
  赵飞燕笑道:“那妾身正好与妹妹同分。”
  “还要比技巧呢。”程宗扬跃到榻上,意气风发地说道:“一块儿伏好,且让本夫君先来个虎踞,看你们姊妹谁技胜一筹!”
  姊姊俩并肩伏在榻上,程宗扬先从姊姊开始,双手握着赵飞燕美绝天下的纤腰,以虎据的姿势挺起阳具,对着那只柔艳的鸾穴,用力贯入。
  赵飞燕低叫一声,顷刻间鸾关被破,那根大肉棒撞开汁液淋漓的蜜肉,直捣花心。另一边的赵合德乖乖撅着粉臀,被他手指轮流纳入穴中,在她嫩穴中探幽觅胜,肆意把玩,不一会儿便蜜汁四溢。
  赵飞燕的鸾穴堪称妙物,花径狭紧幽深,软腻的蜜肉绵绵密密包裹着肉棒,抽送时快意非常。随着淫水滋生,穴中传来阵阵鸾鸣,穴肉随着阳具的进出不时收紧,那只白美的圆臀雪团般被肏弄得不住变形,尤其是她臀后那只蝴蝶,随着臀肉的娇颤翩翩起舞,像是要飞入玉人的桃源深处一般,活灵活现,妙态横生,更让人欲罢不能。
  程宗扬一口气在身下美女的艳穴中抽送了百余记,直干得玉人花心乱颤,鸾关失守。赵飞燕举着雪臀,蜜穴含住肉棒,婉转迎合,即便花心被阳物捣得阵阵酸痛,仍尽力分开蜜穴,好让夫君大人进得更深一些,多受用一些。
  眼看赵飞燕再难支撑,程宗扬“啵”的一声拔出阳具,然后握住赵合德的腰肢,对着她白嫩的屁股,一贯而入。
  少女的嫩穴感受又是不同,赵合德身子白嫩,肌肤吹弹可破,小穴更是娇柔异常,阳具叩住花心,少女“呀”的低叫一声,粉腿并紧,眉头蹙起,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这边赵飞燕娇喘着伏下身子,忽然伸直玉颈,像是要呕吐一样,喉头一阵翻腾。过了片刻,她精神略好了一些,饮了口香茶,将口腔漱洗干净,然后仰身躺在妹妹的粉背上,与夫君交颈拥吻。
  程宗扬一边干着赵合德的嫩穴,一边毫不客气地吻住赵飞燕的红唇,含住她滑腻的香舌,唇舌交接。
  榻前给三人助兴的两名侍奴换着花样反复交欢,此时蛇夫人已经干腻了兰奴的淫穴,自己居高临下分开双腿,那根粗长如棍的大棒子笔直下垂,棒尖正戳在兰奴的屁眼儿中。
  尹馥兰伏在地毯上,雪臀高高翘起,一边用自己柔软的屁眼儿卖力地套弄着粗大的胶棒,一边双手伸到腹下,玩弄自己的淫穴。
  "哥哥."赵合德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娇呼,蜜穴阴精狂泄,一波一波浇在自己好哥哥的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