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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 / 2021/03/14 03:26 / 4059 / 183
六朝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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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3:53

第二章、仓下冰冰
  手掌刚一触到水晶,里面水母状的物体立刻一阵波动。云丹琉的发丝随之飞扬起来,空气中静电密布,似乎随时都会降下雷击。
  程宗扬叫道:“松手!”
  云丹琉见过雷劈的厉害,连忙撒手。
  小紫道:“要不,把它挖出来好了。”
  程宗扬道:“最好别乱动。”
  朱老头道:“小程子,你认识这东西?”
  程宗扬摇了摇头,他第一眼看去,就意识到这绝对是一种科技产物,与什么魔法、妖术毫不相关。但具体是什么东西,自己就说不上来了。它的结构与自己所知道科技体系完全不同,很可能属于另一种科技文明。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曹公公,你来摸下试试。”
  曹季兴往后退了半步,“刚才不是试过了吗?”
  “孤证不立,起码得再验证一下不是?”
  曹季兴赔着笑脸道:“小主子爷,这么多人呢,哪儿用得着奴才献丑?”
  “嘁!这帮废物!半点用场都派不上!”程宗扬朝身后诸女恨铁不成钢地喝斥一句,然后诚恳地说道:“曹公公道行精深,一身修为震古铄今……”
  “拉倒吧,”曹太监道:“小主子爷,你是心疼自家婆娘吧?”
  “瞧你说的——主要是你被雷劈过,有经验。”
  “再劈一回,我这把老骨头都成灰了。”
  曹季兴抵死不从,程宗扬只好点了吕雉。都是自己的女人,哪个挨劈自己都心疼,还是她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吕雉对此早有觉悟,被用作探路的棋子也没有半点异样。果不其然,她伸手按上龙珠,只比云丹琉多按了两秒,雷电便即汇聚成形。幸好程宗扬还没有彻底丧失人性,赶在雷击之前,一脚把她踢开。
  “这是好事啊。”曹季兴躲过一劫,赶紧拍马道:“这机关好端端的,旁人既然进不去,那岳贼八成也进不去。”
  程宗扬也在纳闷,地宫不仅设有警戒装置,而且仍然在正常运作,那岳鸟人当初是怎么进去的?
  云丹琉道:“这里的机关与魔尊那边很像,会不会已经被武穆王破解了?”
  “有可能。”程宗扬猜测道:“听孟老大他们说,岳鸟……那谁从南荒回来之后,突然热衷于研究避雷针,也许与这里的机关有关。”
  朱老头恨声道:“贼子找死!”
  “让你说着了。”程宗扬叹道:“听说他就是被雷给劈没的。大爷,看来还得你上手。”
  曹季兴不解地说道:“旁人也就罢了,可小主子爷,你的血脉……”
  “都说一百遍了,我跟老头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信你看!”
  程宗扬说着抬手一按,只见那些水母状的物体同时放出红光,透明的水晶球体刹那间转为鲜红。
  与此同时,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欢迎光临。如果您是刘彻先生的子孙,请进行染……”
  众人正吃惊地左顾右盼,寻找声音来处,一个突兀的男声响起,“加上:岳鹏举的铁哥儿们……操!这音频怎么转的?”
  一阵刺耳的噪声之后,女声重新响起,“……色体验证。”
  “女声!女声!我要女声!你大爷的!什么狗屁超级智能!重新来!”
  云丹琉忍不住道:“这是……武穆王?”
  “错不了。就是他。”程宗扬曾经在太泉古阵听到过岳鹏举与王哲留下的对话,对他的声音并不陌生。
  男声沉寂下去,过了一会儿,女声再次响起,“你好。我叫冰冰,是超级管理员刘彻先生指定的监管员。”
  “冰冰?”程宗扬觉得有点耳熟。
  那个声音似乎觉察到他的反应,“这位先生,你知道谁是冰冰吗?”
  程宗扬觉得自己应该谨慎一些,“明星?”
  “哦。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回答。”那个女声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问道:“那么,你知道冰冰的代表作吗?”
  程宗扬憋了半天,“……没有吧?”
  “真遗憾……”
  那个女声叹息着沉默下来,周围一片寂静。正当程宗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一个刻板的电子音响起,“用户已通过高等级验证。跳过通用测试程序。”
  那个突然插入的电子音似乎具有更高权限,过了一会儿,那个自称冰冰的女声用一种悦耳的音调说道:“尊敬的用户,请输入您的名字。”
  程宗扬硬起头皮,报了自己的名字。
  悦耳的女声道:“程先生,您被定义为管理员。恭喜您,成为本系统第三位管理员。您将获得管理员权限。”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程宗扬身上。管理员?虽然不是很懂,但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程宗扬也震惊了,自己就答了两个问题,就直接通过了测试?这验证系统还能更不靠谱点吗?
  悦耳的女声道:“程先生,监管员冰冰等候您的吩咐。”
  程宗扬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你是谁?做什么的?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我是系统附赠的超级人工智能,负责系统的运行和维护。按照手册上的规定,冰冰被禁止离开系统。所以这会儿在系统内,通过输入输出装置,与外界进行交流。”
  “系统……别人能进去吗?”
  “请授予指令,尊敬的管理员。”
  程宗扬抬起头,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
  曹季兴道:“小主子爷,明星是啥?”
  “……来不及解释了,先进去再说。”程宗扬冲着水晶道:“冰冰开门啊,是我啊!”
  “这些是您的随行人员吗?”
  “是的。”
  “请稍候。冰冰需要对您的随行人员进行简单验证。请依次触摸验证仪。”
  “要不……我先来?”曹季兴一看没啥危险,主动请缨。
  曹太监手掌按住水晶,里面水母状的物体微微一闪,悦耳的女声说道:“无访问纪录。未发现危险性。标记为安全。定义为游客。获得浏览权限。”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是论坛成精了吧?”
  “叮”的一声,那个刻板的电子音又一次插入进来,“管理员通过验证。省略染色体认证程序。”
  悦耳的女声道:“尊敬的管理员,您被定义为超级管理员。恭喜您,成为本系统第二位超级管理员。您将获得超级管理员权限。”
  程宗扬又一次震惊了,自己随便说句话,就直接跃升为超级管理员?这验证程序到底是超级人工智能,还是超级人工智障?
  “搞毛线?”那个男声又插了进来,“这是什么隐密进程?……见鬼了!权限等级这么高?”
  小紫道:“超级管理员?很厉害吗?”
  程宗扬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曹季兴便凑过来,“我呢?游客跟这个谁大?”
  “……没得比好吗?”
  曹季兴一脸扫兴,“询哥儿,你来。”
  朱老头抬手按住透明的龙珠。他手掌略一碰触,水晶瞬间转为血红。接着电子音响起,“通过染色体认证。标记为安全。定义为超级用户。”
  悦耳的女声道:“刘彻先生作为本系统第一位超级管理员,他的后裔将自动获得超级用户权限。欢迎您的光临。”
  朱老头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我来!”云丹琉满心好奇,跃跃欲试地按住水晶。
  水晶闪动了更长的时间,悦耳的女声终于响起,“染色体验证结果与已注册用户吻合。定义为正式用户。获得正式用户权限。”
  “咦?我以前没有来过啊。”
  程宗扬估摸了一下,那位已注册用户,八成是云家大爷,云丹琉的生父。但他没敢说,怕朱老头发飙。自家祖坟弄得跟赶集似的,任谁都受不了。
  “你来测。”程宗扬示意吕雉。
  水晶略微一闪,女声道:“验证为羽族。危险程度,低。定义为游客。获得浏览权限。”
  看来吕雉曾经的太后身份在这里没有任何特别权限。
  接下来卓云君、蛇奴、合德的验证没有再出现任何波澜,都被定义为游客。
  最后测试的是小紫,她拿起雪雪的爪子,放在水晶上。
  “验证为三头魔犬,定义为……”
  悦耳的女声还没说完,电子音突兀响起,“接入管理员设定进程。”
  话音刚落,岳鹏举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报复的快意大叫道:“干它!”
  水晶内无数漂浮的水母状物体同时张开,瞬间凝聚出一道滋滋作响的电弧,狠狠打在雪雪身上。小贱狗还在懵懂,电光便落在脑门上,它浑身雪白的皮毛猛地乍起,小尾巴竖得像旗杆一样,四肢张开,就跟通电一样抽搐不停。
  “哈哈哈哈!”岳鹏举的声音嚣张的大笑道:“敢咬我?电死你!”
  “呯”的一声,小紫一掌拍下,笑声戛然而止,水晶像断电一样暗了下去。
  小贱狗仰面朝天,两眼翻白,鲜红的小舌头耷拉出来一截,四条小短腿一蹬一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旁边那颗龙珠褪去光泽,水晶状的表面一点一点石化,重新变成粗糙坚硬的岩石质地。
  足足等了一盏茶功夫,龙珠恁然没有动静。众人面面相看,然道这东西被小紫一掌拍坏了?
  良久,悦耳的女声想起,“染色体验证通过,序列长度符合验证值、接入管理员设定进程。”
  电子音响起,“判定为超级用户,获得超级权限。”
  “欢迎您的光临,尊敬的超级用户。”悦耳的女声到:“所有用户均已通过验证。欢迎各位的光临。”
  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石台上的众人随之消失。
  白光闪过,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孔。白腻的肌肤几乎贴在自己眼皮上,雍容娇美的鹅蛋脸,水灵灵的大眼睛,明媚艳丽的笑容,修长白皙的玉颈,丰腴圆润的香肩……再往下,是一堆花花绿绿的马赛克。
  马赛克?!
  “干!”程宗扬险些跳起来。
  那个美艳的头像漂浮在一堆马赛克上,活像一个移动的立体大头贴,她嫣然一笑,露出一个堪称教科书般完美的笑容,然后带着那一大堆不断变幻色彩的马赛克,优雅地鞠了一躬,“欢迎光临,尊敬的超级管理员。我是监管员冰冰,向您问好。”
  “等等!”程宗扬叫道:“这堆马赛克是怎么回事?”
  “管理员认为冰冰的初始模版会对青少年的成长造成不利影响,通过管理员权限对模版进行修改,将冰冰肩部以下部分打码处理。”
  “这打的什么鬼码?”程宗扬看着她漂浮在马赛克上的小半截雪乳,“你穿的有衣服吧?肯定有吧!打成这样才容易让人误会好吧!”
  大头贴很认真地说:“这是管理员的要求。”
  “姓岳那个干的?”
  “是的呢。”
  “哎妈,那鸟人自己在屋里三妻四妾,荒淫无度,活得跟种马一样,出来看到个大头贴还要硬拽着打码!这是什么道德观?”程宗扬觉得很崩溃。
  曹季兴绕着她走了一圈,“这是个啥妖精?”
  冰冰板起脸,“游客自重。作为监管员,我可以对你的发言进行限制。”
  “小主子爷,她说的是啥意思?”
  “……你就当没听见吧。”程宗扬拍拍额头,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紫和朱老头等人都被传送进来,小贱狗被小紫抱在怀里,四条小短腿还一蹬一蹬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上去特别解恨。
  众人置身于一个空旷的空间中,周围影影绰绰树立着许多高大的石柱。如果忽略那位自带发光功能的移动大头贴,唯一的光源只有那颗比目鱼珠。它也一同被传送进来,此时被吕雉束缚在掌心上方,滚动不已。
  程宗扬稳住情绪,首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玄武九型隐秘式热备份维生系统,”冰冰用职业化的标准式语言解释道:“本系统采用最新型空间折叠技术,可使用空间比普通型号提升百分之十二。可以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提高安全性能百分之六点八。同时具备安全防御功能、生态维持功能、以及稳定的独立能源系统,可整体提升生存率百分之九点七。本产品由刘彻先生激活,已设定为长效待机模式。”
  云丹琉道:“这里好暗。”
  “检测到正式用户指令,启动照明系统。”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就变得明亮起来。众人站在一个半圆形的平台上,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两旁林立着巨大的石柱,石柱之间矗立着坚固的金属门。
  程宗扬道:“里面装的什么?”
  “是刘彻先生封存的物品。”
  程宗扬顿时来了兴趣,“可以打开吗?”
  “很抱歉,密封仓由超级管理员刘彻先生锁定,同时指定由他本人,或属于其直系后裔的超级用户开启。”
  “超级管理员也不可以?”
  “超过一百年无超级用户进入,系统自动开启同等级权限。”
  也就是说,只有朱老头能开启,就算朱老头立马咽气,自己也得等上一个世纪,才可以获得开启权限。
  云丹琉忽然抬起手,指着一根石柱道:“那上面写的什么?”
  石柱侧面隐约能看到字迹,走过去才能看到全貌。上面是武皇帝昔日留下的手书:仓中秘宝,永镇国祚。朕之子孙,非有亡国之危,不得开启!
  “这么重要?”程宗扬愈发好奇。看这意思,里面放的是镇国之宝?
  小紫道:“老头儿,里面可是武皇帝留下的东西,要不要打开看看?”
  朱老头摆了摆手,“开吧,开吧。”
  “询哥儿,”曹季兴小声提醒道:“咱大汉,可还没亡呢。”
  朱老头吹着胡子道:“我要不开,里头的东西指不定便宜谁了!”
  冰冰带着完美的微笑向他躬腰致意,“听从您的吩咐,尊敬的超级用户。”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气流声,银白色的金属门缓缓升起。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两道宽大如桥梁的重型履带。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那些履带仍像刚出厂一样崭新,别说划痕、锈迹,连灰尘都没有。
  履带内的五对负重轮每一只都有半人高,程宗扬都不敢相信,又重新数了一遍,真是五对!再往上看,是一道铜墙铁壁般的金属护甲,前部凸起呈尖角,厚度惊人。顶部则是雄伟的双联炮塔,炮身又粗又长,巨大的口径粗犷而又凶猛,高昂的炮口几乎挨到密封仓顶,众人不得不仰起脖子,才能看到炮塔的全貌。
  望着面前钢铁铸成的庞然巨物,所有人一时间都为之失语。这是一种从未在六朝出现过的物品,但它巨大的体积,全金属的结构,以及充斥在每一个细节的暴力因素,让每一个第一次看到它的人,都能意识到这是一件为战争而生的狂暴兵器。
  犹为可怖的是,这样的金属巨物并非一件,随着密封仓的开启,能看到每个密封仓内都封存着同样完好的金属巨兽。站在通道入口往前望去,通道两侧仿佛踞伏着一头头狰狞的钢铁怪物,带来的震撼感成倍增加,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冲击力,足以令人窒息。
  曹季兴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鸭蛋,朱老头昂着头,脑后的发丝忽长忽短,忽而花白,忽而乌黑,即便泰山崩于侧也要猥琐到底的老家伙,居然被震得连气息都暂时失控。云丹琉眼睛瞪得浑圆,吃惊地看着这些“镇国重器”。吕雉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后仰。卓云君和蛇夫人一脸呆滞,同样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小紫站在最后面,她抱着雪雪,美目中光彩变幻不已。
  众人沉默许久,云丹琉才失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程宗扬也被震得不轻,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坦克!”
  坦克……居然是坦克!谁能想到,堂堂武皇帝,竟然在自己的墓室里封存了几十辆重型坦克!恐怕连岳鸟人也没有发现这批遗物。否则这些坦克随便开出去一辆,就能在六朝横着走、竖着走、倒着走、转着圈走……有这样的镇国之宝,什么叛军全是白搭,甚至都用不上炮塔,单靠那一身开挂的装甲都能一波平推,把所有挡车的螳臂碾成渣。
  曹季兴惊疑不定,“坦克是个啥东西?”
  “陆战之王。最强大的地面兵器。”
  云丹琉惊讶地说道:“它是一件兵器?这么大一整个都是?”
  曹季兴充满敬畏地碰了碰履带,又赶紧缩回手,“这东西咋使的?能动?”
  大头贴冰冰微笑着露出八颗牙齿,“这是玄武九型隐秘式热备份维生系统自带的全地形守卫坦克,采用辐射式动力单元,在维生系统辐射范围内可以长时间运行,平均无故障时间超过两千小时。”
  曹季兴道:“她说的啥?”
  程宗扬简单总结了一下,“能动。”
  云丹琉道:“可是它这么大,该有多重?开出去就会陷到土里吧?”
  程宗扬看着石柱上的警示文字,“恐怕武皇帝只打算用它来守卫皇城。”
  “是的。”冰冰解释道:“根据刘彻先生留下的指令,皇城周围的路面都经过加固,完全能够承受玄武九型坦克的压强。但需要说明的是,本坦克适应于全地形,对道路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那武皇帝为什么不把它开出去,而要封存起来呢?”云丹琉问道。
  “事实上,刘彻先生也尝试过更大范围的使用坦克,但按照技术手册上使用规定的第五款第九十三条,自卫装备只允许在维生系统辐射范围以内使用,超出范围属于非法操作,虽然并不绝对禁止,但技术上不支持。”
  程宗扬道:“什么意思?”
  “本系统不会为超出使用范围的自卫装备提供技术支持,例如自卫坦克的动力单元仅限于辐射式,不会额外提供独立动力单元的改装技术。”
  也就是说,这些坦克只能在维生系统附近使用,超出范围就失去动力。不知为何,程宗扬居然松了口气,假如这些坦克都有独立的动力装备,如今的六朝恐怕就只剩下一朝了。
  “既然皇城在范围以内,为什么都要密封起来呢?”云丹琉道:“摆在外面看起来多威风啊。”
  “密封仓能最大限度延长自卫装备的使用寿命。”
  程宗扬道:“如果摆在外面,咱们看到的就该是一堆废铁了——这些坦克怎么用的?我是说需要驾驶员吗?”
  “守卫坦克与本仓的超级智能连接,全面支持无人操作。”
  朱老头道:“我要是说句话,你就能把它弄到地面上,我想咋使就咋使?”
  “哎呦,询哥儿!”曹季兴老脸笑得跟菊花一样,“有这等镇国之宝,咱大汉还不得江山永固啊?”
  “理论上可以。”冰冰微笑着说道:“但由于上一位管理员岳先生的错误操作,导致系统传送功率和大幅下降,目前已经低于坦克的自身载荷。”
  程宗扬还以为捡到宝了,听到这里不由一怔,“这东西运不出去?”
  “在传送系统恢复以前……”冰冰微笑着说:“是的呢。”
  好端端的守卫坦克变成了仓里蹲,岳鸟人这是什么骚操作?
  程宗扬还试图挽救一下,“有没有其他方法运出去?”
  “有的。”冰冰说道:“可以把它拆开,在您需要的位置重新组装——只要在系统辐射范围以内,都不影响使用。”
  两位有使用权限的超级用户程宗扬和朱老头大眼瞪小眼,先不说拆解组装这么复杂的技术问题,就算能拆开,恐怕也没人能搬动一个轮子。
  朱老头攘臂吼道:“吾与岳贼!不共戴天!”
  程宗扬咳了一声,“算了,就当咱们没看到吧。那谁,冰冰,他还干了什么缺德冒烟的鸟事,你先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有点准备。”
  “也没有什么。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没多久就离开了。期间只是查询过首位超级管理员专用仓的位置。”
  “专用仓?”
  “就是刘彻先生的专用仓室。”
  程宗扬与朱老头对视一眼,“墓室?”
  “可以这么说。由于管理员岳先生权限不足,冰冰并没有告诉他。”
  “干得好!”程宗扬精神一振。
  朱老头也挺直腰背,“先帝灵柩何在?”
  程宗扬道:“他有权限吧?”
  “刘彻先生的直系后裔当然有查询的权限。请跟我来。”
  监管员冰冰关上仓门,然后优雅地转过身,在前引路。可那么美艳一个脑袋下面拖着一堆花花绿绿,摇摇摆摆的马赛克,上面一个孤零零的脑瓜飘来飘去,那画风实在太诡异了。
  赵合德不由自主地靠了过来,似乎在程宗扬身边才能感到安全。
  已经被云丫头翻过无数白眼,程宗扬索性放弃抢救了,他搂住合德的纤腰,小声道:“别害怕。这里是整个洛都最安全的地方了。”
  赵合德脸色微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紫笑着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
  程宗扬一头雾水,看着两人亲热的手拉着手,拐进旁边一条通道,“她们是去干吗呢?”
  卓云君小声道:“小解。”
  程宗扬扭头道:“冰冰,这里有厕所吗?”
  “有的呢。她们去的就是。”
  “死丫头怎么知道位置?”
  “她刚才问过我。”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有吗?”自己刚才不会是突然失聪了吧?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呢?
  “冰冰有三种交互模式:语音交互模式、键盘指令交互模式,以及思维交互模式。刚才超级用户主动开启了思维交互模式,与冰冰进行沟通。不得不说,她是冰冰目前所接触的用户中,脑电波最为活跃,信息量最为丰富的一位。”冰冰微笑着说:“我们的交流非常顺畅。”
  程宗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除了刚才那个死丫头,我们的脑子都不够用是吧?”
  “虽然冰冰并不想这么说,不过……”冰冰微笑着说:“是的呢。”
  “你再笑,信不信我让你脸上也打满马赛克?”
  “请原谅,冰冰这就对模版素材的表情包进行更换。”冰冰微笑着说。
  冰冰充满歉意地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时,脸上仍然是那副完美无缺的笑容。
  “……你不会只安装了一个表情吧?”
  “不。冰冰的模版库内一共有九十个表情包,一千六百个表情。比如微笑表情包内,就有这样职业性的微笑,还有这种喜悦的微笑、惊讶的微笑、甜蜜的微笑、害羞的微笑,以及发内心的微笑……”
  看着冰冰一连换了十几种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的美艳面孔,程宗扬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实在是难为你了……”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4:04

第三章、率兽之媚
  美艳的大头贴冰冰在一道仓门前停下,“这里就是刘彻先生安息的地方。自从他陷入永恒的长眠,你们是第一批来拜祭的用户……”
  “等会儿!”程宗扬指着石柱下方一个洞口,“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洞口周围有明显的挖掘痕迹,显然是被人用暴力手段挖开的。自己刚说完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结果最重要的武皇帝停灵之地就出现了一个盗洞——简直是当场打脸。
  冰冰微笑的表情看不到丝毫惊讶,淡定地解释说:“这是管理员岳先生多年前打的洞。请各位用户放心,本仓的维持系统已经按照技术手册的操作规范,对仓体进行了密封维护,可以确保仓内的安全。”
  重点根本不在于什么密封技术好不好!重点是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洞?
  程宗扬觉得完全无法理解,“他干嘛要打洞?”
  “岳先生作为管理员,没有解除超级管理员指令的权限。”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岳先生作为管理员,冰冰没有阻止的权限。”
  合着这套安全监管系统只负责看门,挖洞的事就不管了?程宗扬忽然觉得岳鸟人开始那句话说得挺有道理——这是什么狗屁超级智能?
  朱老头手都在哆嗦,好半晌才把气喘匀,哑着嗓子道:“开门!”
  “接到特定用户指令。请稍候。”
  白光一闪,仓门悄然开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宫殿,飞檐斗拱,金碧辉煌。这座宫殿被收放在密封仓内,完全依照皇宫的结构,虽然形制略小,却气势恢弘,通体镶金砌玉,华丽无比。
  直到看见殿内摆放的梓宫,众人才意识到这一整座宫殿竟然只是用来存放棺材的外椁!宫殿式的外椁四周,密密麻麻垒着帝王规格的黄肠题凑,中间的棺木黑漆金纹,遍绘龙凤。视线所及,尽是琳琅满目的陪葬品,诸般被服、器具、珍玩、饭盒、撬棍、玉璧、金钱,甚至还有金银制成的马车……
  等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程宗扬努力把视线移回去,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那些陪葬品中间,真的扔着几个饭盒,而且还是用过的。梓宫旁边还散落着打洞用的钢钎、铁锤,一堆绳子,用来打开棺木的撬棍……
  程宗扬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冰冰刚才说的密封技术还真没吹牛,那些用过的饭盒瞧着就跟新的一样,连上面的饭粒都像是刚吃完剩下的。
  撬棍都出现在墓室内,武皇帝的梓宫自然难逃毒手,即使瞎子也能看出棺木已经被人撬开过,棺盖都没对严。
  眼前这一幕实在有些尴尬,大伙跟着朱老头一起进来拜祭武皇帝,心情本来是庄严肃穆的。结果看到的却是赤裸裸犯罪现场。而且岳鸟人这活儿还干得那么糙,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
  这会儿应该是先喷岳鸟人缺德冒烟?还是先安慰老头儿?还是两手一起上,一边唾骂岳贼无良,一边对老头儿祖坟的不幸遭遇表示沉痛哀悼呢?
  程宗扬还在犹豫,朱老头已经拂衣跪下,对着棺椁三跪九叩,恸声道:“曾祖孝武皇帝在上,不肖子孙刘询,伏于灵前,叩首祭拜。昔日先祖蒙冤,神器易主,九泉之下,尚有遗恨……”
  朱老头对棺木的异状视而不见,怆然道:“今篡逆绝嗣,诸乱已平,帝位归于宗室。唯曾孙无能,年逾花甲,一事无成,放浪半生,轻浮成性,年老德薄,望之不似人君。今内外公议,以宗室刘欣为天子。新君年方三岁,一介孺子,愿先祖在天之灵,庇之佑之。伏唯尚飨。”
  朱老头祭祷已毕,起身按住棺盖,准备盖严。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吕雉手中飞出,钻入棺中。
  众人面面相觑。
  看到棺椁周围的乱状,朱老头已经不准备检视先祖的遗骸,免得再受刺激。可眼下异变突生,那颗比目鱼珠竟然飞入棺中——吕雉说得清清楚楚,另一颗比目鱼珠是在刘奭身上,难道棺椁中另有其人?
  程宗扬只觉得背后的白毛汗都下来了。
  我的亲岳父,你这把可玩得太恶心了。撬了武皇帝的棺材不说,还来了个鱼目混珠。武皇帝是谁?名震六朝的雄主,汉国最受崇敬的帝王。刘奭呢?血统可疑的篡逆者,鸠占鹊巢的伪帝。要不是为了汉国帝室的体面,祖孙三代都该扒出来鞭尸。可岳鸟人偏偏把那个死在自家皇后手里的伪天子,塞到武皇帝的棺材里头,享受汉国君王世代祭奉,这简直是在往朱老头的脸上抹狗屎。
  朱老头眼里冒出火来,一掌将棺盖击飞。
  偌大的棺木中,只有一床空荡荡的锦被,武皇帝的尸骸丝毫不见踪影。
  眼看老头儿就要原地爆炸,程宗扬扑上去叫道:“大爷冷静!棺材本来就是空的!”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程宗扬稳住朱老头,一连声地说道:“众所周知,我那位便宜岳父是个混帐,可他跟武皇帝压根儿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大家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更别提什么恩怨了,他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去挖武皇帝的坟?”
  “这么说吧,我那位岳父是个人渣、混帐、一坨不齿于人类的臭狗屎,可他绝对不是个傻子。他费尽力气也要进入武皇帝的秘境,为此还弄死了一位天子,这么大费周折,必定是为了某种目的。”
  “直到刚才在密封仓看到那些坦克,我才察觉到他的真实目的——他之所以要寻找武帝秘境,是因为他很可能和武皇帝有着相同的背景。”
  “一派胡言!”曹季兴扯着公鸭嗓子叫道:“区区岳贼,岂能与武皇帝相提并论?”
  “他们都是管理员。”程宗扬转头道:“对吗?冰冰。”
  “是的。尊敬的超级管理员。”
  程宗扬回过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有一个相同的身份:天命之人。”
  墓室响起一片小小的议论声。
  云丹琉道:“你也是吗?”
  程宗扬道:“大爷,您说呢?”
  朱老头含怒不语。
  “都是天命之人,他就把先帝的坟扒了?”曹季兴跳着脚地说道:“你咋不去扒他的坟呢?”
  程宗扬发自肺腑地说道:“实话跟你说,我想扒他的坟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要能找到,我早就扒了。”
  程宗扬道:“我们都知道,岳那啥的下落一直没有定论。虽然有传言说他死于雷击,但没有发现尸骸,可以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武皇帝的棺椁也是一样,”程宗扬指着棺内说道:“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遗体!”
  棺木内铺了厚厚一层珍珠,上面是用白鹿皮制成的褥子,还有一床被扯乱的锦被,但没有看到汉国帝王常用的金缕玉衣。
  曹季兴摸着下巴道:“莫非被盗走了?”
  朱老头须发飞扬,一脚跺下,地面的岩石寸寸碎裂。
  “梓宫一开始就是空的!”程宗扬赶紧道:“根本没有入殓的痕迹!”
  被褥虽然被人扯乱,但形制崭新,仔细观察能看出上面没有任何压痕。
  云丹琉道:“那武皇帝去哪儿了?”
  程宗扬摊开手,“不知道。”
  “你不也是天命之人吗?”
  “所以我才想把岳父大人的坟扒了,找找有什么线索……”
  武皇帝的空棺让程宗扬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和他们一样,突然间就这么消失了?就像自己突然间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又突然间从这个世界离开?甚至没留下任何痕迹?
  程宗扬定了定神,努力把思维从渺茫难知的未来拉回到眼前,“武皇帝的遗体没在棺内,不过有人放了些别的东西。”
  程宗扬指了指棺底的位置。那里放着一只用来盛放陪葬品的樟木筐,原本的陪葬品已经被腾空,筐内放着一只陶罐,一叠信笺,几件零碎的物品,信笺下方还有一本书册,露出一角的封面上,“武穆”二字清晰可见。
  那颗比目鱼珠贴在陶罐上,不住转动。程宗扬拿起陶罐,揭开盖子,比目鱼珠顺势滚入罐内,激起一团细微的粉尘。程宗扬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把陶罐递给吕雉,“这是你老公。就剩这么点儿了。”
  吕雉淡然接过陶罐。
  程宗扬搓了搓手,“让我们看看,武穆王留下了什么吧。”
  “我来!”云丹琉伸手去拿信笺。
  云丹琉手指刚刚伸出,异变突生,一只白嫩的小手从棺下伸出,一把抄起那本厚如砖头的《武穆秘籍》。
  这完全违背常理的一幕太过突然,云丹琉猝不及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定!”卓云君娇叱一声,袍袖翻起,五指虚捞,一股吸力牢牢定住秘籍。
  “好胆!”云丹琉抛开信笺,翻手朝那只小手的玉腕扣去。
  一串密集的劲气交击声响起,那只小手终于不敌,秘籍脱手飞出,被卓美人儿抢到手中。那只小手却趁云丹琉不备,夺走一封信笺。
  曹季兴发出一声怪啸,受伤的右手缩在袖中,左手五指如钩劈入棺中,迎接他的却是一片凶狠的刀光。
  刀光水银般倾泄而出,只听“叮!叮!叮!叮!”几声脆响,曹季兴尾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依次叩上刀锋,最后拇指一捺,按在刀侧。
  棺下那人反应极快,不等曹季兴吐出劲力,便扬手抛出弯刀。
  云丹琉横肘击飞弯刀,一拳击下,那只小手已经消失在棺下。
  云丹琉俏脸含怒,挥拳就要破棺,曹季兴连忙接住,“可不敢!”
  朱老头冷哼一声,脚下重重一顿,一道气浪四散扩开,方圆数丈的地面刹那间被尽数封锁。
  棺后传来一声痛呼,那人遁术被破,整个人从地下生生挤出,游鱼般跃起,撞在一堆随葬品上。一只半人高的青铜觯被撞倒在地,觯盖磕飞,里面的美酒泼洒出来,顿时酒香四溢。
  “又是你!”程宗扬双目冒火。
  那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弹起身。她身材娇小,貌如女童,身上一件红如鲜血的皮衣,小得几乎遮不住身体,雪白的胴体大半暴露在外。
  尤其是她上身,只在颈间戴了一条红色的项圈,一条细细的银链分成四股,从项圈的挂钩垂下,下方悬着两片又薄又韧的皮革。皮革形状宛如莲花的花瓣,兜在乳房下方,连乳球的三分之一都遮不住。莲尖上方贴在乳头上,顶部开口,两只红嫩的乳头露在外面,根部挂着月牙状的小锁,就像两只精致的钮扣,扣在鲜红的皮革表面。
  蛇夫人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该死的小贱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这回我看你还要往哪儿逃!”
  小玲儿眨了眨眼睛,像个无辜的孩子一样往后躲去,靠在墙壁上。与少女童稚的面孔相反,那对丰满圆硕的豪乳充满性感的诱惑,此时白晃晃悬在身前,被鲜红的皮革一衬,更是白得耀眼。她身体一动,白腻而充满弹性的乳肉就像波浪一样不停起伏,看得人眼花缭乱。
  别人倒还能顶住诱惑,倒是曹季兴目露奇光。老太监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用尖细的嗓音阴恻恻道:“天生的遁灵之体,难得难得。这样的小娃娃,拿来煲汤最好。”
  卓云君、蛇夫人、曹季兴、云丹琉四个人呈扇形朝小玲儿围去,小紫抱着雪雪站在中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玲儿。
  程宗扬第一句便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走啊走啊,就进来了。”小玲儿眼睛一眨,泛起一层蒙蒙水雾,楚楚可怜地说道:“人家迷路了。”
  小紫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别被大灰狼吃掉了。”
  “人家好害怕,程头儿,你不要吃我……”小玲儿怯生生说着,一边抬起小手,手指捏着信笺边缘,做势欲撕,“要不然我就……”
  “省省吧。”卓云君道:“你就是把它撕成指甲盖那么大的碎片,我也能把它拼起来。”
  “姊姊,你好厉害。”小玲儿小手一翻,指间多了一支火褶,轻轻一晃便冒出火苗。
  “一封破信,你以为我有多稀罕?赶紧烧!等你烧完,也就别想跑了,晚上正好给曹公公加道菜。”
  程宗扬说得嘴响,心下却在暗骂,自己这蠢货!居然又上了剑玉姬那贱人的当!她怎么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留就乖乖滚蛋?问题是小玲儿依仗遁术瞒过众人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安全系统也没有任何报警?
  “冰冰!立刻扫描,看有谁潜进来了?”
  “回复超级管理员,安全系统未检测到非法用户。”
  程宗扬指着小玲儿叫道:“你瞎啊!她是怎么回事?”
  冰冰刚要开口,一个电子音插入进来,“接到超级用户指令,传送开始。”
  小玲儿脚下泛起一圈白光,她把那封信笺塞到乳沟里,抬起小手,娇俏地给了众人一个飞吻,随即一闪便消失无踪。
  “传送完毕。”电子音沉寂下来。
  程宗扬愕然看着小紫,“你把她传送走了?”
  “不是我哦。”
  程宗扬扭头看着朱老头。不是死丫头,难道是朱老头?
  老头脸色阴沉得像是要下雨一样,厉声道:“清查宗谱玉牒!”
  兹事体大,曹太监也少见地严肃起来,“是!”躬身应下。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小玲儿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她作为龙宸的杀手,却一直在黑魔海手下做事。身怀遁术奇秘,却三焦受损,身如女童,无法长大。从黑魔海诸人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只是一个最底层的行凶工具,供人驱使而已。谁能想到,她居然也被系统认定为超级用户。莫非她和朱老头一样,身具武皇帝的嫡系血脉?
  剑玉姬在汉国经营多年,从边将到诸侯,从刘建到定陶王,处处布局,难道连嫡系的王女也成为她的棋子?她到底还有多少手段藏在水面之下?
  “糟糕!”卓美人儿忽然失声惊叫。
  她抢回的那本《武穆秘籍》还在手中,此时打开一看,里面一页一页全是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干!”程宗扬大骂一声,单是抢走一封信笺还好说,毕竟岳鸟人留下的信笺还有不少。那本《武穆秘籍》可是孤本,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被那个小贱人给掉包了!
  小紫道:“大笨瓜,我们去追啊。”
  “怎么追?鬼知道她被传送到什么地方了!”
  “冰冰,把我们传送到她去的地方。”
  程宗扬一拍额头,接着听见冰冰说道:“接到指令。涉及到超级管理员,请确认,是否传送到……”
  “别废话了!传!”程宗扬一把扯住樟木筐,“除了墓室原有的物品,全部传走!”
  …………………………………………………………………………………
  “呸!呸!”程宗扬一边吐着泥沙,一边从土里爬出来。
  天知道传送时出了什么差错,其他人传送过来都好好的,唯独自己被传送到地下,睁开眼一片漆黑,泥土的压力挤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幸亏离地面不深,不然差点儿憋死。
  “干!”程宗扬仰面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该死的冰冰,这是打算拿我出殡呢?”
  小紫笑道:“程头儿是超级管理员,传送的位置当然最精确,所以正好就在土里了。”
  智障啊!那个小贱人要是再钻得深一点,自己还不得死到地下?
  同行的九个人都在,朱老头拢着手蹲在地上,翘首远眺,一副神情郁郁的模样。曹太监蹲在一旁,学着主子爷的姿势,拢手皱眉,像一位被便秘折磨多年的病患。吕雉抱着陶罐,腰背挺得笔直,冷冷望着另一个方向。
  众人所在的位置是一片丘陵,丘上草长至膝。传送出来的物品散落满地,云丹琉和卓云君等人正在捡拾。
  “这个是吗?”蛇夫人捡起一朵珠花。
  “在信笺下面压着的。”赵合德说道。
  蛇夫人笑道:“生得这么漂亮,记性还这么好。”
  赵合德俏脸微红,“姊姊谬赞了。”
  “哎呦,可不敢当。主子这么宠你,奴婢少不得还要叫你一声姊姊呢。”
  “这个还要吗?”云丹琉举着撬棍道。
  “算了吧,咱们又不是偷坟掘墓的。”程宗扬坐起来,一边抖着头上的泥土和草茎,一边道:“那个小贱人呢?”
  卓云君打出一张追踪的符箓,一条火蛇箭矢般掠过青草,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往这个方向去了。”
  小紫松手撒开雪雪。小贱狗这会儿终于恢复过来,它趴在地上嗅了一会儿,然后迈开四条小短腿,屁股后面拖着一股黑烟,钻进草丛。
  小玲儿的遁术最擅长隐形匿迹,再加上青草的掩盖,更难寻觅。幸亏小贱狗嗅觉强大,隔着丈许深的泥土也能嗅出地下的气味。它一连翻过三座山丘,结果在一条小河旁失去线索,来回兜了几个圈子,最后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回来。
  程宗扬拍着它的脑袋训道:“要你有什么用?”
  雪雪张口去咬,被程宗扬一指弹到鼻尖,翻了两个跟头摔到地上。
  忽然山丘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美哉!美哉!美矣!美矣!”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细声道:“别说话,闭眼……”
  程宗扬眼珠子险些瞪出来,这声音是……老兽跟蔡爷?
  老兽说要撒尿,扯着蔡敬仲跑得无影无踪,自己派了几拨人都没找到,难道他们两个是躲在这里……
  程宗扬不敢再想下去,他的肝已经在颤了。
  曹太监扯着公鸭嗓道:“哪个小崽子?还不给咱家出来!”
  青翠的草丛一阵晃动,一只粉嘟嘟的兽头从山丘下伸了出来。程宗扬张大嘴巴,这东西……自己不认识啊!
  那只兽头足有簸箕般大,黑亮的鬃毛被厚厚的粉底盖住,仍然顽强地伸出锐尖。宽阔的兽脸起码用了半斤上好的脂粉,还没能盖住粉底下那道巨大而狰狞的青斑。尺许阔的兽口抹着鲜红的胭脂,咧嘴一笑能看到雪亮的獠牙上沾着些许胭脂红,就像是刚吃了人似的,活脱脱一张血盆大口……
  青面兽一脸喜色,粗声大气地吼道:“官人!”
  程宗扬只觉浑身二百零六根骨头都被这声份量十足的“官人”给压骨折了,险些没能站住。
  “我的眼……”程宗扬双手捂住眼睛。一时间三尸暴裂,五内俱沸,直想喷出一口老血给他们看看。
  曹季兴也吓得不轻,往后跳了半步,色厉内荏地叫道:“哪里来的妖物!”
  旁边的朱老头下巴差点儿砸到脚背上,“你们这是弄啥咧?”
  青面兽腰间挂的那个红包幽幽道:“美妆啊。没见过?”
  程宗扬捂着眼睛不敢放手,“不是……老兽都已经很美了……我的天,这是什么味儿?阿……阿嚏!阿嚏!”
  一股刺鼻的香风扑面而来。被青面兽夹在腋下的蔡敬仲抖开那柄大红洒金的折扇,掩住鼻子,幽幽道:“兽儿体味甚壮,幸好咱家带了点香粉。”
  “这是……茵犀香?”曹季兴跟见了鬼似的,“永安宫的珍藏?一粒价值百金的贡品名香——你这是用了多少?”
  “全用了。”
  吕雉冷冷道:“你也真舍得。”
  “反正你也用不上了。”蔡敬仲摇了摇扇子,叹道:“谁让我跟兽儿锁在一起了呢?不把兽儿捯饬好了,我住着也不舒坦啊。”
  青面兽“咯咯”一笑,使劲搂住蔡敬仲的肩膀拍了拍,活像是不小心捡了个红包,喜得屁颠屁颠往怀里掖一样。
  朱老头眼都直了,“夭寿啊……”
  “妖兽?”青面兽立刻戒备起来,“哪里?”
  曹季兴道:“你撒泡尿照……”
  “住口!”程宗扬痛喝一声。
  自己就是因为害怕蔡爷再作妖,才让老兽把蔡爷给拴上,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蔡爷就这么神奇,一个没看住,转眼就给老兽拉下了水,他一个人作妖还不够,俩货组团作妖。
  老兽、青面兽,跟着自己的时候也不短了,多好的一个凶狞可怖吃兔子不吐骨头的兽蛮人啊,硬是被打扮成一个粉嘟嘟的团子!你听听蔡爷刚怎么叫的?还兽儿!如此丧心病狂,还有什么是蔡爷干不出来的?程宗扬很想问蔡爷一句:你丫的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可惜他不敢。
  “解开。”程宗扬捂着脸道。
  青面兽一头雾水,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程宗扬重复了一遍,“解开!”
  “别价。”蔡敬仲道:“刚打扮妥当,还不让我舒坦两天?”
  程宗扬低声下气地说道:“蔡爷,都是我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让兽哥去洗洗吧。”
  “我不。”
  “爷,求你了。”
  蔡敬仲用折扇挑起青面兽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这不挺美的吗?”
  “是很美。”程宗扬昧着良心,挤出一个万念俱灰的惨淡笑容,“问题是太美了,我是怕那些兽蛮兄弟们,看到老兽这么美……会嫉妒。”
  最后几个字,程宗扬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说出来。
  青面兽倒是很开心,涂着紫红色眼影的双眼弯成两柄能杀人的月牙铲,咧开血盆般的大口,乐得扁桃体都快颠出来了,“美矣哉!美甚哉!吾不怕!”
  “我也不怕。”蔡敬仲也是看得开,“大不了咱家辛苦些,把他们都给打扮起来。”
  想像一下那伙兽蛮人浓妆艳抹,群魔乱舞的画面,程宗扬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连同大肠小肠十二指肠都在颤。蔡爷要真敢这么玩——他喃喃道:“那我只能上五九了……”
  蔡敬仲皱起眉头,“你说甚?”
  程宗扬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不洁的画面统统驱走,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我送你去武帝秘境。”
  “不去。太危险。”
  “保证安全。掉根汗毛我赔你一万金铢。”
  蔡敬仲用折扇抵住下巴,想了半晌,为难地说道:“没好处啊。”
  “第一,那里面有远超过你想像的技术,专业的!第二,我先把话放这儿,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朱老头刚要跳脚,程宗扬道:“只一条,把他洗干净。”
  朱老头忍了,能把这个夭寿的东西洗干净,那也值了。
  话说到这份上,蔡敬仲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兽儿,去洗了吧。”
  青面兽双手捧住脸颊,轻启朱唇,闷雷般吐出一个字:“不!”
  蔡敬仲道:“先洗了。回头我再给你化个最流行的烟熏妆。比这个更美。”
  青面兽立刻转怒为喜,兴冲冲一头扎进溪水。
  “哎,把我解……靠!”
  话音未落,两个花枝招展的身影就被水花吞没。
  “动静?没有。没见着有什么动静。”
  “……女童?没见过。”
  蔡敬仲一边说,一边一件一件搭着湿衣服。他方才被青面兽带到水里,浑身都湿透了,干脆把里外衣服全都顺手洗了一遍,然后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坦坦荡荡地光着屁股,大有以天地为衣,清风为裳,身无半丝,心怀天下的从容和洒脱。
  程宗扬知道蔡爷有裸奔的爱好,可他这么光着,真是多看一眼都折寿。云丹琉性情豪爽,但遇到蔡爷这种奇葩也豪爽不起来,与赵合德一起尴尬地扭过脸,装作说笑。
  吕雉倒是仔细看了两眼,然后轻蔑地冷笑道:“原来还真是个太监。”
  “怎么着?不服气?我以前可是有过的。你有过吗?说起来,我那二两上好的细筋肉还不是被你们……”
  程宗扬赶紧拦住,“蔡爷,咱不说这个了。”
  蔡敬仲哼了一声,“举高。”
  青面兽二话不说,举起手臂,它双手扯着铁链,铁链上挂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迎风招展。
  蔡敬仲细致地扯了扯衣角,把湿透的衣物一件件扯好、拉平、收拾整齐,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面对众人。
  程宗扬只恨自己没有打马赛克的技能,把蔡爷从头到脚都打上马赛克。
  蔡敬仲淡定地说道:“倒是半个时辰之前,有人从这边路过。抬了件很重的东西。”
  程宗扬心头一跳,“是不是一具石像?”
  “外面裹着白绫,看着吧……”蔡敬仲摸着下巴想了想,“像是。”
  “往那边去了。”蔡敬仲抬手一指。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4:13

第四章、乳娃当烹
  程宗扬决定兵分两路,由卓云君、蛇夫人带着岳鸟人的遗物,领着赵合德、吕雉一道返回地宫,与哈米蚩、吴三桂等人会合。蔡爷也一道同行,但他这会儿还光着,为避免污人眼球,双方一前一后保持距离,一方面满足蔡爷在野外裸奔的雅好,一方面也是在后方押阵。毕竟队伍里还有个吕雉,有蔡敬仲看着,不怕她翻出什么花样。
  程宗扬则与小紫、云丹琉、朱老头和曹季兴一道,赶往蔡敬仲所指的方向。小玲儿抢走信笺,肯定要与剑玉姬等人会合,就算她们两边各行其事,自己杀过去抢走魔尊,也有足够的筹码让巫宗诸人老实把信笺交出来。
  “询哥儿,这是不是有点不讲规矩啊?”
  “你说啥?我咋听不明白呢?”
  “奴才是说,她们不讲规矩在先,咱们也用不着跟她们讲什么规矩。一会儿奴才先上!主子爷,你就瞧好吧!”
  曹太监拍着胸口表忠心,这边云丹琉已经找到线索。
  草地上印着一行脚印,能看出是七个人,三男四女。四个人足迹很深,显然抬了重物,只有一个人足印很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程宗扬推测道:“四个抬魔尊的,另外两个背着受伤的仇雍和那个用鞭的倒霉鬼。还有一个护送的,不是闻姨就是齐姊儿——那贱人和其他人去哪儿了?”
  朱老头道:“护送的不止一个。按照规矩,至少是四个。”
  “那除了这一个,还有三个没脚印的?”程宗扬心里有点打鼓,不过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除非巫宗突然多出来三个剑玉姬,这把应该打得过。
  “追!”
  沿着脚印走出里许,眼前突兀出现一个大洞。水泥砌成的洞口大如湖面,倾斜的洞身笔直往地下延伸,就像一个滑梯,下方黑沉沉深不见底。
  程宗扬跳进去试了试,路面虽然倾斜,倒还能够勉强站稳。他打开手电筒,往下照了照,然后招手示意安全,“来吧!”
  程宗扬一马当先,往洞内掠去。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下手电筒的光柱,脚下的路面也越来越滑,能看到湿润的水痕和黑色的苔藓。
  片刻之后,已经能看到洞底。下方是一个圆形的平台,台上覆盖的苔藓被人清理过,露出石头表面镂刻着的复杂纹路,看上去好像有点眼熟……
  程宗扬正在回忆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纹路,忽然间眼前一花,一张姣美如玉的面孔出现在灯光下。
  程宗扬收势不及,径直滑到平台上。
  剑玉姬嫣然一笑,轻启朱唇,吐出一个字,“传。”
  在她身后,一个娇小身影抬起双手。小玲儿身上多了一条灰色的长袍,她红唇微微翕张,平台表面的纹路瞬间泛起白色光芒。
  电光火石之间,身后一声娇咤,穿着武士服的云丹琉后发先至,展臂劈出一道刀芒。
  耀眼的白光充斥视野,小玲儿、剑玉姬、石台、纹路……同时旋转起来,随即消失无踪,眼前只剩下浓重的黑暗。
  不等脑海的眩晕感消失,肩后便传来一阵剧痛,一柄利剑透体而入,肩胛骨仿佛被剑锋刺穿。第一眼看到剑玉姬,程宗扬已经本能地握紧刀柄,这时狂吼一声,挥刀反撩,将偷袭者逼开,然后不顾肩后的剧痛,刀势暴涨,朝四面八方狂攻而出。
  眼前看不到丝毫光线,只能闻到空气中充斥着焦糊的气息,长刀过处,似乎斩断了一根酥脆的石柱,接着一声对面痛骂,手上传来刀锋斩入人体的钝感。
  温热的鲜血溅在手上,传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程宗扬丝毫不敢放松,一击得手,立刻闪身疾退,同时拧臂翻腕,头也不回地往后劈去。
  “铛”的一声震响,长刀被人挡住。那人劲力极为霸道,长刀反震过来,攻势顿时一滞。程宗扬旋身左手一抬,一道光柱蓦然亮起,朝对方双眼朝去。
  身后一人手持长剑,赫然是那名拜过魔尊的少年。陡然被强光照射,他瞳孔瞬间缩紧。程宗扬抓住机会,长刀递出,重重劈进那人胸口。
  鲜血瀑布般飞洒出来,那名少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往后倒去,露出身后一点寒光。
  闻清语手握银簪,几乎一闪就刺到程宗扬眉心。程宗扬长刀来不及收回,一边头往后猛甩,一边抡起手电筒,往闻清语腕上砸去。
  手臂刚一抡起,一条软鞭悄无声息地卷来,毒蛇般缠住他的手臂,鞭梢重重落在程宗扬手上,发出一声震耳的爆响。
  仿佛一枚手雷在手中炸开,程宗扬手掌剧震,手电筒被长鞭抽得飞出。出乎他的意料,被人以十成力道击中,那只手电筒居然没有损坏,仍在亮着,此时旋转着飞上头顶,光柱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转动,照出周围参差的身影。
  在此设伏的黑魔海人马不下十人,以闻清语为首,一多半是蒙面纱的女子,另外是几名未带面纱的少年,面相都极为年轻。
  银簪流星般刺来,程宗扬竭力往后倒去,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忽然手臂一紧,他才意识到手上的长鞭还未松开。对方一扯,程宗扬胸前空门大露,顿时被银簪刺个正着。他只觉颈下一痛,银簪利刃般切开衣物,从他喉头到胸口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程宗扬背脊撞在地上,溅起一片黑色的烟尘,与此同时,三柄利剑、两把长刀,还有一柄重斧同时劈来,只要落下,就能将他当场分尸。
  生死关头,一条青龙咆哮着飞出,云丹琉以强攻强,以力破力,青龙偃月盘旋一周,将刀剑重斧尽数逼开,眼看力道用尽,她刀锋向上一抬,轻巧得一提一拖,斩断程宗扬臂上的长鞭。
  程宗扬翻身跃起,没有理会袭来的刀剑,直接合身扑上,挥刀守住云丹琉身侧的空当。两人身影交错,瞬间交换位置。围攻诸人的攻势一半被两人挡开,另一半则落在空处。
  程宗扬暗叫侥幸,传送时云丹琉正好抢上,两人离得极近,幸运的被传到一处。黑魔海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程宗扬身上,结果被云丹琉一举破招,否则自己只怕就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虽然与云丹琉是头一次联手,但两人一见面不是对打就是对练,彼此知根知底,配合间意外得默契。黑魔海一方虽然人数众多,却没占到半点便宜。交手不过几个回合,便被两人抢到机会,突围而出。
  程宗扬连劈四刀,将众人逼开,先稳住阵脚,接着退后一步,与云丹琉背靠着背贴在一起。
  鲜血从肩后涌出,打湿了衣物,胸前的伤口火烧般剧痛。程宗扬咬牙笑道:“刚拿到魔尊,就翻脸下手。老子见过无耻的,还真没见过你们这么无耻的!”
  “程少主言重了。”闻清语抿了抿鬓角,“魔尊事关圣教兴衰,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我等在此留守,所图无非自保而已。若非程少主心存歹意,又如何会自投死地?”
  这么说还得怪自己追错了?
  “你们先动手抢夺,这会儿反过来倒打一靶?你是属猪八戒的吧?”
  闻清语忽然笑了起来,“仙姬虽然吩咐过,不得伤及公子性命,可程少主此番自蹈死地,又能怨得谁来?”她将带血的银簪插回髻上,从容说道:“时辰已到,妾身告辞,公子珍重。”
  程宗扬反应过来,立刻抢上,可还是晚了一步。闻清语开口之前,已经发动阵法,带着手下众人走得干干净净,他只扑了个空。
  手电筒的光柱在四周移动着,视线所及,只有浓重的黑色。烧焦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烬,到处是烈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
  “怎么会在这里?”云丹琉疑惑地说道。
  程宗扬对这处空间同样也不陌生,没想到传送的位置会在此地。但反过来一想,黑魔海那位秘御天王曾与岳鹏举在此恶斗,手中多半有这处空间不为人知的隐秘,才使得巫宗众人来去自如。自己被传送到此处,倒是理所当然。
  程宗扬举起手电筒,使劲仰头观望。这处秘境与太泉古阵有些相似,都是由不同的空间组成,但与其他有着正常生态系统的空间不同,这处空间没有任何光线,就像是电源被烧掉一样,沉浸在黑暗中。
  “作孽啊!”程宗扬充满愤慨地叹息道。看周围残留的树木就知道,这处空间本来也应该有完善的生态系统,结果被自家便宜岳父一把火给毁了。
  “别乱动!”云丹琉用丝带裹好他肩后的伤口,然后打了个结,给他套上外衣。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你这是打的什么结?怎么感觉怪怪的?”
  “船缆的结就是这么打的。怎么样?结实吧。”
  “大小姐,我这是活生生的伤口,你照缆绳那么打啊?”
  “爱要不要。”
  好吧,总比没有强。程宗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出去,与小紫和朱老头会合。但自己上次到这处空间靠的是小贱狗的鼻子,后来是斯四哥领路。当时自己还遇到一群魇狼……
  魇狼!
  程宗扬汗毛猛地竖了起来。
  黑暗中亮起一双幽蓝的光点,接着又是一双。不知何时,那些凶狞的魇狼已经遍布四周,此时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鳄鱼一样围拢过来。
  他终于明白,闻清语那贱人怎么走得那么干脆了。
  …………………………………………………………………………………
  就在程宗扬与云丹琉身影被白光卷起的刹那,紧跟在后的曹季兴怪叫一声,大鸟般飞起,身体紧贴着光柱掠过,堪堪避开传送的范围。
  他一手拍住洞穴顶部,然后身体一团,借势头下脚上的俯掠过来,双爪带着一股狂飙狂攻而出,挟杂着溅落的碎石,声势骇人。
  剑玉姬从容抬起手腕,纤美的玉手不带半点烟火气地从袖中伸出,迎向老太监的双爪。曹季兴心下暗骂,这小贱人果然奸滑,一眼就看出自己是虚张声势。他遭到雷亟,受创颇深,全靠着询哥儿不惜耗费本源施救,才勉强行动自如。这一掌对上,自己吹起的气泡当场就要戳碎,恐怕要一头栽到那小贱人脚下,连爬都爬不起来。
  曹太监果断丢下脸面,半空中一个懒驴打滚,错开剑玉姬的掌风,落地后紧接着一个狗急跳墙,蹿出丈许,随即再来一个猪突猛进,双手抱头,顾头不顾腚地一头拱进洞角,完美避开剑玉姬掌、指、剑连环三招的追杀。
  以剑玉姬之能,也没想到老太监会躲得这么利落。等她最后一剑刺空,已经失去先机,只能退开一步,全神戒备朱老头的出手。
  朱老头劈头就问道:“魔尊呢?”
  “有劳殇侯费心。魔尊已经送出秘境。”
  朱老头松了口气,“那你就留下来吧。”
  “不敢劳烦殇侯。”剑玉姬一手扶住小玲儿的肩头,“来日大祭,还请殇侯赏光。”
  小玲儿脸色发白,依然再次举手,脚下石台上的纹路流淌出水银般的白光。
  小紫忽然张开嫣红的小嘴,像唱歌一样发出一声轻吟。
  纹路上的白光微微一顿,随即像潮水一样退去,传送阵没有来得及发动,就被中止。
  小玲儿抬起眼,与小紫四目相对,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张了张口,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剑玉姬凝视着小紫,“好聪明的紫姑娘。”
  小紫道:“把信笺和她留下,你可以走了。”
  剑玉姬轻笑道:“是吗?”
  “我不喜欢你在这里。”
  “好吧。”剑玉姬放开小玲儿,往后退了一步,身影冉冉消失。
  曹季兴拢手弓腰,挡住小玲儿的去路,阴森森道:“小娃娃的遁术不错。可惜还是嫩了点。以你的功力,今日只怕是再施不出遁术了吧?老实站好!不乖的娃娃,可是要被拿去煲汤的,桀桀桀……”
  朱老头皱起眉头,“你是哪一支的?”
  “你们不是想要这个吗?给你好了。”小玲儿赌气似地取出信笺,随手往地上一丢。一点微不可见的火星从她袖中飞出,往信笺射去。
  朱老头冷哼一声,抬手虚抓一记,那粒火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捻住,瞬间熄灭。
  “嘿,你个小娃娃,还翻了天了?”曹季兴双爪从袖中飞出,半蹲着身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向小玲儿。
  小玲儿身形一矮,灵猫般缩成一团,试图从他身边钻过。曹季兴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谁知手上一轻,那个小丫头居然来了个金蝉脱壳,灵巧地褪去外袍,白兔般从曹季兴爪下脱出。
  “咔”的一声,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机械螃蟹,举着铁环般的大螯扣住小玲儿的脚踝。
  “哎呦!”玲儿失去平衡,侧身跌倒在地,两只圆硕的豪乳在地上一撞,像雪团一样弹跳起来。
  小紫抱着雪雪,笑吟吟道:“跑不掉哦。”
  小玲儿满脸痛楚地按住脚踝,哀声道:“好姊姊,人家再也不跑了。啊呀!好疼……”
  那只螃蟹伸出四条锋利的蟹腿,撑住地面,然后人立而起,两只螯钳迅速拉长,把小玲儿倒提过来。
  小紫笑道:“我怕你再钻到土里,把身上弄脏了。”
  小玲儿身体倒悬,莲瓣状的皮革松开大半,两只白腻的乳球几乎完全暴露在外,沉甸甸地在胸前来回晃动着。那封信笺不知何时又被她藏到身上,这会儿也从乳沟间飘落下来。
  小玲儿一手拉住银链,想要遮掩身体,一边可怜兮兮地说道:“姊姊,救救我啊,人家的脚都要断了……”
  曹季兴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个不听话的碎娃!一会儿就加上八角大料把你丢锅里给炖喽……”
  他一手拎着衣袍,一手去扯小玲儿,忽然脚下“啵”的一声,一支细箭从地下钻出,射向曹季兴的面门。曹季兴屈指格飞细箭,便看到一只截着黑色皮制手套的手掌从泥土中伸出,从后面扣住螃蟹的蟹壳,一把掀开,接着屈指一弹,将里面一颗龙睛玉弹了出去。
  环状的螯钳失去控制,小玲儿抬脚一蹬,挣脱开来,身子从空中掉落。下方的泥土仿佛变成像泥浆一样黏稠的流体,将她的娇躯整个吞没。
  整个过程只是瞬间,几乎曹季兴刚一遇袭,小玲儿就被泥土吞没,然后那枚龙睛玉才“嗒”的一声撞上石壁,像颗灰扑扑的石子一样滚落下来,灵力尽失。
  曹季兴与朱老头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才道:“这是什么鬼路数?”
  朱老头像吃了大便一样,臭着脸道:“东瀛的忍术。”
  …………………………………………………………………………………
  “嗒”,一颗石子从崖边滚落,在石壁上一磕,坠入深渊。
  程宗扬屏住呼吸,手指扣紧石壁上的突起,一动也不敢动。他身体贴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脚下根本不是道路,而是岩石上的裂缝,最宽处也只能容纳下半只脚掌。
  如果可能,他真想调头回去。万一不小心失足,莫名其妙死在这个鬼地方,实在是太冤了。
  前方传来爪子抓挠岩石的声音。程宗扬强忍着肩后的剧痛,举起手电筒。一只魇狼攀在石壁上,不停用爪子挠着岩石。
  即使到了这会儿,程宗扬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居然被一只怪物给救了?
  那些魇狼来势凶猛,第一波攻击就破开两人的防御,咬中云丹琉的小腿,幸好云大小姐一身横练功夫不是白练的,没等狼牙咬穿皮肤,就一刀斩下狼首。
  程宗扬没有金刚不坏的本事,只能把手电筒咬在口中,一边拼命攻杀,一边设法寻找退路。
  结果一直退到退无可退,他才发现自己运气爆棚,所处的位置竟然是在一处断崖上。背后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对面是望不到头的魇狼群。想杀过去是不可能的,那些魇狼闻到血腥味,越聚越多,它们拥挤着,将两人围得严严实实,一边张开鳄鱼般的巨口,发出无声的嚎叫。
  狼群中最醒目也最危险的,是新任的狼王。它体形比寻常魇狼大了一倍,张开的巨口足够吞下程宗扬的上半身,它夹杂在狼群中,不时突袭,甚至还会喷出腐蚀性极强的毒液。要不是剧大侠所赠的长刀并非凡品,换成寻常的钢刀,此时早就被咬得稀烂。
  随着围杀的持续,两人体力渐渐耗尽。那些魇狼反而通过吞食同伴的尸体,变得越来越强大。
  两人防御的圈子越来越小,离断崖边缘越来越近,狼群攻势也越发猛烈,局面岌岌可危。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让程宗扬难以置信的一幕突然出现:就在狼王扑过来的瞬间,一只魇狼猛然从断崖下方蹿出,死死咬住狼王的后爪。程宗扬顾不得疑惑,抓住这唯一的一线生机,挥刀将狼王来不及收回的后腿斩断。
  狼王负痛逃脱,紧接着就被数头魇狼扑上,开始又一轮血腥的撕咬。那头蹿出来的魇狼并没有参与搏杀,只咬着狼王的断腿,靠在断崖边,谨慎地看着云丹琉。
  云丹琉半身溅满鲜血,她抹了抹颊上的血迹,忽然“咦”了一声,对那头古怪的魇狼道:“你生宝宝啦?”
  看到那头魇狼松弛的肚皮,程宗扬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上次那只怀孕的母狼。没想到它不但活了下来,还顺利生产的样子。
  母狼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跃下断崖。云丹琉惊呼一声,程宗扬也觉得吃惊,举起手电筒,才发现母狼并没有坠入深渊,而是立在崖壁上一处突起的位置。看到光柱落下,它灵巧地跃了几步,居然在断崖上行走起来。
  那些魇狼陷入疯狂地撕咬,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贸然闯过去,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两人对视一眼,云丹琉准备下去,却被程宗扬拦住,“我先来。”
  程宗扬抱着一丝侥幸攀下断崖,结果没想到母狼行走的路径会这么坑。刚才它一跃,足足跃出三丈多远。这样的距离自己在平地上想跃过去都悬,而且那个落脚点还只有拳头大小,自己除非长了翅膀飞过去,不然铁定是个死。这会儿程宗扬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要是一头摔死,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抓紧!”
  云丹琉在身后提醒一声,然后挥刀掷出。那柄青龙偃月盘旋飞出,“叮”的一声钉进石壁,露出半截刀身。
  程宗扬也豁出去了,壮着胆子往前一跃,握住刀柄,然后用剧孟借他的长刀砍出一个落脚处,借力跃过。
  一路坎坷,终于绕过断崖,眼前出现一截断裂的小路,小路尽头一个石洞。母狼叼着狼腿钻进洞穴,然后传来撕咬的声音。
  两人凑过去一看,母狼正在吞食狼腿,一只连眼睛还没有睁开的小狼趴在它身下,努力张开小嘴,去吸吮乳汁。母狼吞食同类的画面虽然恐怖而又血腥,却有种意外的温馨。
  两人看了一会儿,悄悄退了出来,靠在洞口,稍事休息。
  程宗扬避开肩后的伤口,然后张开手臂,把云丹琉抱在怀中,“累不累?”
  云丹琉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道:“累得要死……你,你干嘛!”
  程宗扬手掌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贴在她耳边道:“我来用双修法,帮你快速恢复元气……”
  云丹琉啐了他一口,捏着衣服不肯松手。
  程宗扬用下巴在她白滑的粉颈上蹭着,“魇狼的模样太难看了,不过那个狼宝宝倒是挺可爱的。”
  云丹琉小声笑道:“像个墨团子,一拱一拱的。”
  程宗扬一边拨着她的衣领,一边商量道:“要不要我们也生一个?”
  云丹琉把他手指推开,“想都别想。”
  “那你还听了蔡敬仲的鬼话,要什么生子的秘法?”
  云丹琉板起俏脸,“那是给姑姑要的。”
  程宗扬哑口无言。自己明媒正娶了如瑶过门,就很难再给丹琉一个名份。虽然云丹琉一直表现得不以为意,但自己总免不了有些愧疚。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沉默下来。
  忽然下方传来一个冷淡而怪异的声音,“别走了。”
  程宗扬坐直身体。斯四哥?
  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阁下跟了我们这么久,胆子倒是不小。”
  斯明信的声音不住变换方位,“东西放下。允许你们先跑三步。”
  “找死!”
  那人厉啸一声,召唤同伴出手。可啸声刚起,就戛然而止。
  下方呼喝之声大作,但很快就又消失。程宗扬按捺不住,一手握紧刀柄,一手举着手电筒对准下方,然后猛地打开。
  光柱落下,惊起一丝慌乱。下方是一具白绫包裹的物体,周围倒伏着五具尸体,全部身首异处。光柱落下时,还有两人正在抵抗,但没等程宗扬一眼扫过,两人就分别被翼钩勒住喉咙,横尸当场。
  光柱旁的阴影一阵波动,斯明信从黑暗中现出身形,然后昂起头。
  “四哥!”程宗扬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眼看洞穴的位置离地面已经不远,当即一跃而下,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大开杀戒的斯明信仍然一片冷漠,神情间没有丝毫波动,“这些人搬着东西,鬼鬼祟祟,被我盯上了。”
  “这一把你可捞大了!”程宗扬围着那具白绫包裹的物体走了一圈,笑道:“猜猜这是什么?”
  斯明信僵硬地挑了下眉梢。
  “不要太吃惊哦。”程宗扬笑眯眯说着,挥刀划开白绫,然后脸色一黑,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干!”
  那具被白绫仔细包裹的物体,并不是魔尊,而是一块长石。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4:22

第五章、武穆秘卷
  “……事情就是这样了。”程宗扬讲完经过,然后往座榻上一靠,“那贱人肯定知道四哥在秘境里面,硬拼没有把握,才故意用一个假魔尊把四哥引开,趁机把真魔尊运走。”
  斯明信与卢景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靠着斯明信带路,程宗扬顺利与朱老头、哈米蚩等人会合,随即一同离开秘境,回到长秋宫。
  由于涉及到岳帅的私人秘辛,程宗扬估计那本《武穆秘籍》里面肯定有一大堆不好公诸于众的烂事,小紫又明确表示对岳某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因此只请了斯明信和卢景过来。
  听到与有着岳帅面孔的魔尊擦肩而过,斯明信与卢景还能保持镇定。这样的恶作剧他们没见过一百也见过八十,承受能力远超常人,不过等程宗扬取出岳帅留下的物品,摆在面前时,两人不由得微微屏住呼吸。
  “一共六封书信,其中四封分别写给李药师、王真人、萧道凌和贾师宪。”程宗扬将信笺在几案上一字排开,“另外两封名字空缺。可能岳帅还没有确定写给谁。书信的内容大同小异,目的只有一个——借钱。但很明显,这些信件并没有送出去。”
  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雪白的信纸上。卢景拿巾帕抹净手指,然后小心拿起信笺一角,仔细审视。
  良久,卢景才说道:“确实是岳帅的手迹。但这些书信太新了。”他嗅了嗅墨迹,“墨汁的味道很浓,书写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这一点可以解释,密封仓的封存技术能长期维持物品的原状。”
  卢景手指抖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悲喜交集的神情。
  半晌,卢景抹了抹眼角,自嘲地说道:“见笑了——真没想到,我和老四还会有离岳帅这么近的时候。”
  他摩挲着信笺上宛然如新的墨痕,“只隔了三个时辰……”
  斯明信神情依然冷漠,只是眼圈隐隐泛红。
  等两人心情平复下来,程宗扬把那些零碎物品放在案上,“这些是和信笺放在一起的。”
  那些物品里有一条半旧的帛巾,一面黑铁令牌,一块玉佩,一朵用金丝攒成的珠花,一支竹箫,一截黑黄的木块,一张纸符……
  “一共七件,有新有旧,什么材质都有,有些值钱,有些挺普通,看不出什么规律,倒像是岳帅随手放在里面的。不知道四哥五哥见过没有。”
  卢景拿起那块玉佩,“这是岳帅的随身物品。”
  “天策令。”斯明信抬手一招,将那块黑铁令牌摄入手中,“凭此令可以进入皇图天策府。”
  “这截沉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卢景把玩着那块木头。
  斯明信的声音道:“小狐狸。”
  “是了。”卢景道:“这是萧侯送给岳帅的礼物。”
  “纸符多半是王真人的。”卢景道:“这些物品应该是信物。天策令是李药师的,沉香是萧侯的,纸符是王真人的。”
  除了岳鹏举随身的玉佩,剩下三件:帛巾、珠花和竹箫,应该有一件与贾师宪相关。珠花的主人显然是女性,可以排除掉。以程宗扬对贾师宪的了解,老贾喜欢读书、斗蛐蛐,琴箫之类倒没见他操持过。可剩下那条帛巾,似乎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几件物品卢景和斯明信都认不出来历,也无法猜测收信人会是谁。不过岳帅借钱的目的两人倒是能猜测一二。
  “岳帅一直想给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们谋条生计。他曾经说过,要筹些钱办个公司,全员持股,人人有份……”卢景道:“岳帅一直在设法筹钱。”
  唐国李药师、晋国萧道凌、宋国贾师宪,太乙真宗的王哲,都是六朝实力派人物,另外两人多半也与他们身份相近。但岳鹏举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写下名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岳鹏举自己可能也没有想到,他把未写完的信笺留在秘境里面,就再没有回来。
  “还有这个。”程宗扬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不知道是不是被黑魔海的人掉包了,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那本书册厚如砖头,看上去份量十足,封皮上写着“武穆秘籍”四个大字。程宗扬对那行“私人笔记,妄动者死”的小字视而不见,随手掀开,只见里面一片空白。再掀开一页,还是空白。从书册的新旧来看,明显是用过的,可从头翻到尾,一个字都没有。
  卢景摸着下巴道:“这是一种秘藏之法。要解开倒不难。”
  “还是卢五哥见多识广。”程宗扬道:“朱老头和卓美人儿也试过,都搞不定。”
  “岳帅的独门秘技,外人当然搞不定。”
  卢景说着不难,却迟迟没有下手,似乎有些犹豫。
  程宗扬抬手挡住那行小字,开玩笑道:“我都已经动过好几次了,这不还没死呢。”
  “死我倒不怕。”卢景道:“只不过这是岳帅的私密……”
  “人都找不到了,还说什么私密?”程宗扬道:“再说了,兴许还能从里面找到岳帅的下落呢。”
  斯明信将秘籍反过来,扣在案上,然后取出一柄鲨皮短刀,真气微吐,短刀跳出少许,拇指在锋刃上一搪,将鲜血洒在书册上。
  程宗扬仿佛听到冥冥中传来铁链绷断的脆响,一道模糊的魂力微风般拂过,再看案上的秘籍,已经变了模样。
  那本秘籍没有封面,直接露出暗红色的册页,像是被血染一样,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真!武穆秘籍。
  程宗扬默然良久。秘籍没有被掉包,的确是个好消息。可岳鸟人这秘法,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诡异……
  只看那行字迹,程宗扬就确定这是岳鸟人真迹——自己在六朝还是第一次遇到从左到右横排的写法,更别提那个嚣张的感叹号。
  不过这会儿书册露出原形,程宗扬又发现一件蹊跷事,书册侧面有破损,似乎封面和封底都被人撕掉,只剩下内页,而且内页上还有一行截然不同的字迹,写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下方是三个从右至左横排的小字:玄妙子。只不过这三个字被人用墨胡乱涂过,改成了“岳鹏举”。
  程宗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渣岳父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再往后翻,他才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是自家岳父干不出来的。
  这本所谓的《武穆秘籍》,其实是一本功法,但功法名称被撕掉了,自家鸟人岳父加了个《武穆秘籍》,再把原作者的名字一涂,改成自己,就成了他老人家自己的秘传功法。
  程宗扬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了,瞧瞧自家岳父这手笔,这可不是剽窃,这他娘的是抢劫!
  他都怀疑那个玄妙子是不是被自家岳父给弄死了。要不然他敢这么玩?不过看这本书册,像是有点年头了。
  程宗扬翻了几页,秘籍的材质很特殊,介于纸质与丝织品之间,封面倒是皮的,但已经被撕掉了。至于内容,好像与灵魂有关,不但文辞古奥,而且还没标点,自己甚至连字都认不全。程宗扬总算明白岳鸟人为什么只改了作者的名字,而没有重写一本,估计他也看不懂,说不定连抄都抄不下来。
  程宗扬把书册竖起来,“这秘籍你们见过吗?”
  “移魄夺魂……魔灵……凤体……”卢景道:“这是女子的功法吧?”
  程宗扬又是一惊,自家岳父还是个变性人?
  斯明信没有作声,显然也是头一回见。
  程宗扬收起秘籍,册页间忽然掉出一张粉红色的纸笺。他一眼扫过,目光顿时一跳。
  纸笺第一行赫然是一个人名:武则天!
  卢景皱起眉头,“这是谁?”
  程宗扬心下大奇,“你们没有听说过她?”
  卢景与斯明信同时摇头。
  难道武则天还没有出生?作为有史以来唯一的女皇,她只要出现,绝对是家喻户晓的人物。程宗扬压下心底的疑问,往后看去,武则天的名字后面似乎写了什么,但又被岳鸟人涂抹过,画了一个难看的墨团。
  再往后看,只见纸笺上一行一行,写的全是人名:杨玉环、上官婉儿、太平公主、高阳公主、安乐公主、红拂、霍小玉、鱼玄机、薛涛、樊素、小蛮、步非烟、杜秋娘……
  程宗扬抬眼看着卢景和斯明信,这哥儿俩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好像勾起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程宗扬抖了抖那张桃花笺,“这些人,你们认识?”
  卢景抬起手,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这一个,是岳帅的侍姬。”
  程宗扬低头看去,那个名字是杜秋娘,在她名字后面标了一个朱红的圆圈,然后是一个对号。
  “这个呢?”程宗扬指的是“高阳公主”,她名字后面也有一个圆圈,不过是墨色的。
  卢景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肺伤突然发作。
  “唐国公主。与岳帅有过一面之缘。”斯明信面无表情地说道:“岳帅在长安出了些纠纷,被人追杀千里。传言是因为岳帅夜入公主府邸——这是诬蔑。”
  程宗扬脸上笑呵呵,心里暗道:真看不出来啊,四哥这么冷酷的钢铁直男,说起瞎话来连眼都不眨。岳鸟人要是跟高阳公主没点什么破事,自己把脑袋割下来!没看到他都画圈了吗?
  “这个是唐国宰相之女。”卢景指着上官婉儿的名字,“岳帅去长安时,曾经探访过。”
  “也是岳帅的侍姬?”
  卢景道:“那时候她都死了二十年了。”
  程宗扬点点头,怪不得上官婉儿名字后面是墨叉。
  樊素与小蛮两个人名连在一起,名字后面却是一个墨圈一个红圈。
  “这两人,是唐国一个尚书的侍姬。唔……”卢五哥白眼望天,“岳帅在长安时,略有来往。”
  “那位尚书后来……”
  “和岳帅翻脸了。”
  好嘛,堂堂白乐天,就这么被他给绿了……程宗扬看着册上的人名,心下感叹:难怪鸟人仇家遍天下——他这是拿着名单打猎,有杀错无放过啊。
  纸笺上一共有十六个人名,估计是自家鸟人岳父能记住的全部大唐美女了。画过圈的有五个,但打过对号被岳鸟人收为侍姬的,只有杜秋娘一个。有三个人名后面打了叉,都是已经过世的。名字后面打问号的有六个,比如安乐公主、红拂、霍小玉,这些应该是没找到的。武则天名字后面是墨团,暂且不提,唯一例外的是杨玉环,她的名字后面缀了一个数字六。
  “这个是怎么回事?”
  卢景又露出那种怪异的表情,他与斯明信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斟酌半晌,才勉强开口,“这一个,是岳帅青梅竹马的恋人。我和老四初次遇到岳帅时,岳帅说过,他来长安,就是为了找寻这个初恋情人。”
  “哎哟,岳帅还挺痴情的啊。”
  卢景权当没听出他的讽刺,“岳帅说,他们以前在晴州是邻居,后来岳帅游历六朝,去乡万里。返回时才知道杨家已经移居唐国。岳帅千里迢迢赶来,要接她回晴州成亲。结果一到长安,才听说她被选入宫中,成了唐帝的妃嫔。”
  “岳帅那天喝得大醉,在我和老四面前嚎啕大哭,说他从小就对这位杨氏女钟情万分,两人情投意合,情比金坚。无论千山万水,刀山火海,也要把她找回来。他红着眼睛问我,要是杨氏真在宫里,要从大唐皇帝的身边把她抢回来,我们敢不敢去?”
  “你们去了吗?”
  “去了。”斯明信冷着脸道:“宫里都找遍了。没有。”
  “岳帅又说,她可能去了道观,改号叫杨太真。”卢景道:“我们两个跟着岳帅,把长安城所有的道观也翻了一遍。人没找到,倒是得罪了道门诸宗。”
  “到最后也没找到?”
  “找到了。”卢景道:“我们每回到长安城,岳帅都会打发我们去找。前后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官员家里找到了这位杨氏。”
  “还挺不容易啊。”程宗扬干笑一声,指着纸笺道:“这后面为什么写个六字?”
  卢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找到杨氏那年,她才六岁。”
  程宗扬张大嘴巴。震惊之余,感觉就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镇酸梅汤一样,说不出来的冰爽舒畅。没想到啊没想到,岳鸟人还是个戏精,这么会给自己加戏!这下好,人家不按剧本来啊!
  他平衡了一下情绪,笑眯眯道:“找错人了吧?”
  “没错。岳帅认准了,就是她。”
  “不是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吗?你说岳帅找了几十年,结果人家才六岁,他的初恋情人是什么鬼?”
  斯明信道:“岳帅说,大概是砖石吧。”
  哎哟,岳鸟人还是个金牌编制?!着都能把戏接上?
  斯明信目光锐利地问道:“你知道她?”
  程宗扬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们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卢景道:“岳帅说是转世,肯定就是转世。”
  好吧,你们是仗着岳鸟人是研究避雷针的,不怕雷劈。
  “后来呢?”
  “岳帅送了她一件信物,约定十年之后来接她。”
  “不会是手表吧?”
  卢景“呵呵”干笑两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十年……”程宗扬摸着下巴说道:“岳帅哪年失踪的?”
  “第二年。”
  那就是十七、十八年之前,杨玉环如今差不多是二十四岁……
  “其实吧,”程宗扬悠悠道:“我的梦中情人,也是她……大哥别急!我现在爱的只有月霜和小紫!”
  “上辈子的事了。”程宗扬眼也不眨地说道:“轮回转世嘛。”
  这路数,我也会。
  纸笺里面除了人名和岳鸟人自创的标记,并没有留下更多线索。
  程宗扬拿起秘籍翻了一遍,里面没有再夹带什么品。他倒是发现自己错怪了自家岳父。岳鸟人并不是只改了人名,内容也有修整。比如有好几页都被他用墨笔画了个大叉,还贴心地加上备注:“这页不要看”,“这个不用看”,“看了也是白看”,“有毒”,“大毒草!”……
  接着书册内出现了一些小字的批注,越往后越多。那些字迹娟秀雅致,与岳鸟人的狗爬体截然不同。内容是对原文作的注解,虽然自己看不懂,但能看出来批注的人很细致。
  翻到最后一页,程宗扬又看到熟悉的岳氏狗爬体。他在书页的空白处写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的宝藏在书里,叫声爸爸就给你!
  程宗扬镇静地摊开秘籍,好让大家一同观赏,“你们岳帅——平常就是这么写诗的?”
  “一董二肿三讲四纸,”卢景拍案道:“好韵!”
  要不是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弄死你信不信!
  “咱们先不说押韵的事,这种口水诗,他怎么好意思写在上面?”
  “宝藏。”卢景指了指那两个字,提醒他重点。
  程宗扬把秘籍往卢景手里一塞,“归你了。”
  他对岳鸟人的宝藏已经绝望了。瞧瞧自己这一番千辛万苦,最后找到的都是什么东西:魔尊,改过脸的;秘籍,改过名的;帝陵,被人挖过的;天子,烧成灰的。就一份名单,还差不多都是被他打过靶的。
  “收好吧。”卢景严肃地说道:“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呢。”
  敢情你也拿不准啊?
  寻宝的结果一点惊喜没有,倒是收获了一堆惊吓。程宗扬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疲惫感席卷而来。他出来之后才知道,自己在秘境足足待了两天,再晚一点,只怕连自己的婚礼都错过了。
  程宗扬打起精神说道:“明天是小弟的婚期,四哥五哥,我专门给你们安排了一席……”
  “醒醒,醒醒哎!”卢景道:“我说,你是不是忙昏头了?”
  程宗扬茫然道:“怎么了?”
  “月姑娘还在江州,你这边就要成亲——你说,我是当知道呢,还是当不知道呢?”
  程宗扬一拍脑门,赶紧解释道:“卢五哥……”
  “甭解释。什么两头大,平妻啥的,你觉得跟我说有用吗?”卢景翻着白眼道:“得了,我也不为难你,就当不知道吧。”
  程宗扬转头道:“四哥……”
  斯明信没作声,只是抬起脸,对他不理不睬。
  程宗扬自己也是心虚,一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二来时间还早,一直没有跟江州那边说自己娶亲的事。等再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这会儿眼看着生米已经成了熟饭,程宗扬只好道:“等这边忙完,我去江州亲口跟月姑娘说吧。”
  “我们俩就算了。其他兄弟你可别漏了。”
  “啊?”
  卢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们都退役了!”
  “哦!明白了!”
  …………………………………………………………………………………
  程宗扬拿到秘籍出来,秦桧已经在外面等候良久。
  见到主公,秦桧提醒道:“明日便是婚期。”
  “没忘。”程宗扬叹道:“刚还在说呢。”
  秦桧松了口气,“属下只怕主公误了时辰。”
  程宗扬打起精神,“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新邸已然备妥,还剩些琐碎细务,今晚便能收拾停当。”秦桧道:“大致就是这些了。”
  “朝廷里面就有没有哪个搏出位的,跳出来当忠臣?”
  秦桧笑道:“主公身为平叛首功之臣,匡扶帝室,功绩彪炳,岂有这等不开眼的蠢人,做此仗马之鸣?”
  刘骜秉政不过数月,根基不深,所谓的帝党早在刘骜驾崩之前,就被清洗过一遍。洛都之乱中,失去靠山的帝党成员大多阿附刘建,成为叛臣,随着刘建兵败身死,或死或囚,几乎扫地无遗。仅剩的帝党成员,除了董宣和失踪的宁成,恐怕就要数曾经的大行令程某人了。
  横行多年的吕氏外戚一朝覆灭,被刘建下场吓到的宗室噤口无言,一边是朝中群臣对刘骜无感,一边是皇后赐婚,重臣捧场,如此不合礼法之举,竟然在朝野中没有激起半点风浪,婚事顺利得异乎寻常。
  负责处置逆党财物的官吏早已得到消息,一接到宫中谕旨,便把整座襄城君府,连同府内的奴仆全数移交给舞阳侯,还很识相的奉上一份不菲的贺仪。这些官吏倒不是存心要讨好舞阳侯,只不过洛都城内杀得人头滚滚,谁也不想去触这位新贵的霉头。
  相对而言,朝中群臣还是颇有分寸的,亲近而不失之于亲热,释放出足够的善意,又不至于显露出阿谀奉承之态。洛都城内的商贾就没有官员那种矜持了,他们在程郑的游说下,在洛都之乱中大多选择站在长秋宫一方,为定陶王上位出钱出力。而程宗扬也不负众望,不仅当初承诺过的废止算缗令做到了,甚至连他们想都没想过的废除商人贱籍,将商贾列为良家也做到了。
  汉国抑商已久,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能为商人出头的功臣,商贾们无不欢欣雀跃,把这位炙手可热的新封诸侯视为领头人。听闻程侯大婚,原本就有利益往来的商贾自然不甘人后,那些当初没有赶上雪中送炭的,眼下的锦上添花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程郑出面放出消息,商贾们一呼百应,争相效力。
  最卖力还是云氏,云家当初盘出产业,一堆掌柜、执事都聚在云氏在城外的别院中,城中打得天翻地覆,他们则幸运地避开战乱,毫发无伤。眼下给自己家里办事,又有云苍峰亲自坐镇,这些赋闲的掌柜、执事们悉数上阵,各自分派活计,全力操持婚事。
  有这么多人情练达的熟手相助,以秦桧的能力,自然是诸事顺遂。他笑道:“紫姑娘已经前往主公的新邸,主公此时若有闲暇,不妨一去。”
  程宗扬被他说得心动,“走!去看看。”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4:30

第六章、完璧堪怜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车马便来到襄城君府——如今已经是自家的产业,舞阳侯府。
  秦桧办事利落,短短数日间,便招募好人手,一边清理旧日主人的痕迹,一边张灯结彩,张罗各项迎亲的布置。从正门到主殿的道路上,数以百计的工匠、杂役往来奔走,将带有“襄城君孙”字样的灯笼、匾额等物,全数取下,更换为刚赶制出来的“舞阳侯程”。
  正厅前用巨大的楠竹搭起喜棚,四周张挂彩缦,沿途布设着鲜红的锦幛,两侧摆放着一人多高的银灯、熏炉,连树上也缠满各色丝帛,营造出喜气洋洋,普天同庆,豪奢铺张的热闹景象。
  “原有的仆役我留了一批忠厚可用的,在府中处理杂事。其他俱已迁往对面的襄邑侯府,因喜期在即,为免生事,暂未遣散。”
  “这边是女宾所在,专设有盥洗室、净室和汤室。”
  “筵席的安排,外面分为六处,爵、职、武将、文士、商贾、还有市井间的布衣,各用锦障隔开。另有两处备用。自家人分为两处,自家兄弟的筵席设在后厢房,另一处是主公的家眷,设在内院。另外在街巷中设了流水席,不拘生疏远近,尽可入席……”
  秦桧一边走一边解说,一边还要处置各项琐事。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地赶来,或是回话,或是问事。亏得奸臣兄才干优长,某事某物的所在、数量、找谁交接洽谈,无不烂熟于心,每每三言两语就处置停当,应付得游刃有余。
  “正厅左右两侧,我准备摆放两株三丈高的灯树,枝条缀满金铢。”
  程宗扬仰头看着原本就富丽堂皇的主殿,想了想那金光耀眼的画面,一丝尴尬油然而生,“这也太俗气了吧?”
  秦桧道:“还有什么能比金铢更能彰显实力的?”
  程宗扬还是觉得有些太张扬了,“会不会太暴发户?”
  程郑正在府中,此时匆匆赶来,闻言笑道:“若是把永安宫的金凤搬来,倒是不俗。”
  “大哥也来开我玩笑。那就太嚣张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成第二个吕冀。”程宗扬看了孙寿一眼,“你说是吧?”
  孙寿作为府邸的原主,也被遣来帮忙,她戴着面纱,免得被人认出身份,回话道:“主子英明果毅,岂是吕逆那种鄙夫可比?”
  程宗扬隔着面纱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还挺会说话。金树就金树吧。虽然俗气了些,好歹让人知道我不差钱。”
  程郑道:“我那边还有些上好的沉香,一会儿让人送来。”
  “劳烦大哥了。”
  程郑一脸严肃地说道:“身为主公家臣,自当效力。”
  “那我是不是应该赏大哥点什么?”
  秦桧正容道:“襄邑侯府那班歌姬就不错。”
  “使不得!使不得!”程郑连连摆手,“老朽可经不得这调调。”
  “拉倒吧,”程宗扬道:“咱们头回见面的时候,你也没闲着啊。”
  三人说笑几句,程郑道:“两府仆役极多,将来如何处置,还得你拿个章程出来。”
  程宗扬想了想,“我原本想着一并遣散了事,但大哥专门把这事提出来,看来我想的简单了。不知有什么缘故?”
  “一来是那些死士。吕冀伏诛之后,他门下豢养的死士或死或逃,颇有些漏网之鱼。其中若是出几个铤而走险的刺客,不能不防。二来是吕氏仆役。那帮仆役昔日奔走公卿之门,往来诸侯之间,虽是仆从,也不可小觑。”
  “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打发了就是。让他们回家吃自己得了。”
  “此等小人,成事或有不足,败事尚且有余。”
  程宗扬听明白了,程郑原本也在吕氏门下混过,对这些仆役惯用的伎俩并不生疏。自己随手遣散,很可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三来,两府童仆数千,全数驱散,往后的生计也是难事。眼下我跟会之商量,暂时收容,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这样吧,告诉他们,愿意走的,一律发遣散费。每人的基数为半年的薪俸,另外根据在府中劳役年限,每年加发一月。”
  这是现代资方解雇劳工的惯例,但放在六朝,可是罕见的仁德之举。他说的简单,程郑却是越想越觉得高明,感叹道:“贤弟思虑周全,更难得的是这份仁者之心,愚兄佩服之至。”
  秦桧道:“不愿意走的呢?”
  “先查一下,没劣迹的不妨留下来。无论是此地,还是七里坊,将来都需要人手,尽可安置。有劣迹的一律遣散,绝不收留。至于那些为非作歹,甚至够得上犯罪的,全交给董司隶处置。”程宗扬冷笑道:“我处死了吕冀,也不在乎再处死几个不开眼的刁仆。”
  听到主公并不是一味仁慈,毫无原则地向吕氏旧仆示好,秦桧才放下心来,抚手道:“刚柔并济,此举大善。”
  “还有。”程宗扬道:“宅子有一处就行。对面的襄邑侯府,你们替我辞了吧,免得太招摇。”
  秦桧闻言应下。
  过了正殿,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左右厢房,中间一道粉墙便是内院所在。
  秦桧与程郑同时止步。秦桧说道:“两边的厢房有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们和刘诏、老敖等人值守。内院只有家眷可入。”
  程宗扬笑道:“这还用避嫌?”
  秦桧压低声音,“义姁和那位,在里面。”
  程宗扬明白过来。内院还藏着友通期。友通期怀着刘骜的遗腹子,虽然刘骜血脉可疑,但此事关乎天家颜面,绝不会公开,因此友通期怀胎的消息也必须隐瞒下来,不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你们去忙吧。我去院子里看看。”
  …………………………………………………………………………………
  除了明显的标志被摘下之外,内院大致保持了原貌。相比前殿建筑的严整划一,内院的建筑更加自如一些,楼阁依照地势铺陈开来,馆台参差,错落有致。院中遍植花木,景物幽深。
  不过程宗扬知道,这些参差错落的布置,不仅是为了居住方便,更是为了掩藏真正的内宅。
  孙寿引路,带着主人来到设置隐秘的奥室。那条自己走过的暗道仍是往日的模样,不过身处其中,心情却与当日有着天壤之别。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初到洛都的小卒子,在襄城君这种声势煊赫的权贵面前,渺小得就像蝼蚁一样。
  然而转瞬之间,局势天翻地覆。自己一跃成为拥立天子的大功臣,皇后的主心骨,拥有实封的舞阳侯。不仅这座宅邸成为自己的私人产业,连这座宅邸昔日高高在上的尊贵女主人,也不得不隐姓埋名,沦为自己的私奴。
  穿过暗道,便是别有洞天的内宅。孙寿建造府邸时,正值吕氏权倾朝野,声势最盛的时候,整座府邸不惜工本,一草一木都费尽心机,比如这处只有通过暗道才能进入的内宅,就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园中之园。
  踏进内宅,仿佛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外界工匠们施工时嘈杂的声响完全被隔绝开来,周围一片静谧,甚至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洛都的冰雪已经融化大半,此处却还保持着最初的雪景。几株傲雪寒梅迎风而立,沾在蕊上的细雪飘落下来,传来一丝幽淡的香气。
  穿过回廊,面前是一座精巧的两层暖阁。朱红色的阁门洞开,阁内树着一面巨大的七宝屏风,两旁摆着高大的熏炉,屏风前面的阶陛上摆着一张锦榻,眼下榻上空无一人,倒是屏风后面传来阵阵笑声。
  程宗扬绕过屏风,只见里面花枝招展,罂粟女、蛇夫人、阮香琳、卓云君、何漪莲、尹馥兰……诸女聚在一处,不时发出欢笑,一片莺声燕语。
  “都在这儿呢。”程宗扬走过去,“乐什么呢?”
  “奴婢见过主子。”
  众女纷纷俯身施礼,露出中间一个香艳的美人儿。大冷的天,她却只披了一袭轻纱,雪肤花貌,体态妖娆,程宗扬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可一下子竟然没认出来。
  “新来的?”程宗扬很是纳闷,这些贱奴竟然会主动招人进来?
  蛇夫人抡起竹鞭,朝那美人儿臀上抽了一记,训斥道:“还愣着干嘛?”
  那美人儿俯身跪下,媚声道:“贱奴情儿,叩见老爷。”
  “你是……胡情?”这贱人怎么又换了张脸?
  何漪莲笑道:“我们闲着没事,想看看情奴的幻术,才把她叫来,让她幻化形貌。好了,变回来吧。”
  胡情直起腰,再抬起脸时,已经回复了本来的相貌。
  程宗扬失笑道:“你们还真是闲的。”
  蛇夫人怂恿道:“不若老爷今晚就收用了她吧。这贱婢还是处子呢,虽然是个不济事的狐女,好歹也能消遣一番。”
  胡情露出一个妖冶狐媚的笑容,只是眼底的畏惧,暴露出她的胆战心惊。身为狐族女子,她的元红也许能瞒过别人,可绝对瞒不过面前的主人。
  狐女无法用作鼎炉,采了她的元红也无助于丹田的异状。倒是那个温柔谦恭的小美人儿还须得自己疼爱。程宗扬看了一圈,“合德呢?”
  罂粟女道:“她和惊理在宫里,陪皇后娘娘呢。”
  她们姊妹在一起,想必会说一些私密的话语。想到合德诉说时娇羞的神态,程宗扬心头一阵荡漾。他赶紧收敛心神,“大小姐呢?”
  何漪莲笑道:“主子怕是忘了,明日迎亲,大小姐赶回云府去了。”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你们紫妈妈呢?”
  阮香琳道:“紫姊姊在后面。相公,奴家陪你过去。”
  出了暖阁的后门,是一道沿湖的回廊。尽头一座廊桥跨过结着薄冰的湖水,通向湖中一座小岛。岛上矗立着一幢临水而建的两层小楼。夸张的是这道并没有多大用处的廊桥,竟然与回廊一起建成复道,上下两层,分别连着暖阁和小楼的二楼。下面一层是能观赏风景的长廊,上面一层则是精致的厢房式样,使得暖阁与小楼隔水相望,各自独立,同时又联为一个整体。
  夜色渐深,一钩冷月映在冰面上,凄清的月光寒意彻骨。阮香琳本来想说些什么,看到如此月色,却仿佛触动心事,有些失神。
  “在想什么?”
  阮香琳慌忙道:“没什么。”她掩饰地扶了扶鬓侧,露出一个笑容。
  “她们是不是又招惹你了?”
  阮香琳唇角含笑,眼角却禁不住发红。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奴家以前想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心气颇高,嫁了那样丈夫,总觉得明珠暗投。后来从了公子,才知道天下之大,奴家原只是井底一只小蛙儿……”
  “相公身边那些女子,不光比奴家美貌,比奴家年轻,修为还比奴家好,甚至连身份奴家也比不过……”阮香琳说着淌下泪珠,她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她们说奴家是残花败柳,奴家本来气得要死,可仔细想想,也怨不得她们看不起奴家。奴家没让相公开苞,偏还做了妾室,本就是奴家高攀了……”
  “胡扯什么呢?”程宗扬道:“你是残花败柳,那帮贱奴算什么?哪个贱婢敢这么说,你就啐她!大胆点,别虚!有我给你撑腰,你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程宗扬摸着下巴寻思道:“说起来好几天都没和你欢好了,瞧你哭得跟花猫似的。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过来,好好让老爷爽一下。”
  阮香琳破涕为笑,娇声道:“是。”
  撩起门口的轻纱,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楼中一厅两厢,东侧的厢房珠帘卷起,友通期躺在锦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轻云般的绒毯。她脸色雪白,秀发散在枕上,像具木偶般一动不动。
  榻旁放着一只丹炉,炉中药香四溢,带来融融暖意。小紫坐在一边,正在看义姁研磨药物。见程宗扬进来,她竖起手指,轻轻的“嘘”了一声。
  程宗扬老实闭上嘴巴,在小紫身旁坐下,先提起雪雪的耳朵扔到一边,然后拉住小紫微凉的小手,合在掌心里。
  义姁研磨药物,一磨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她研磨好,将药材投入丹炉,程宗扬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义姁冷着脸道:“脉象已经稳住了。”
  程宗扬一阵火大,“你一个拿来送人的礼物,摆这脸色给谁看呢?笑着给我说一遍!”
  义姁怔了怔,然后挤出笑容,“回主子,期夫人的脉象已经稳住了……”
  “行了。”程宗扬打断她,一边得意地朝小紫挤了挤眼睛。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耳朵,“她这会儿应该能听见了。程头儿,你最好说点好听的。”
  友通期六识被禁,即使能听到,也只是恢复了一个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听觉。不过能解开禁制,总是个好消息,说明义姁没有胡吹大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程宗扬倾了倾身子,对友通期道:“你能听见吗?”
  刚说完,程宗扬就发现这个问题太蠢了。他拿起小紫的小手,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记,然后道:“我来说,你安心听着就好。有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呢,暗害你的吕冀,已经被我们干掉了,而且还死得挺惨!第二个也是好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你肚子里有宝宝啦。虽然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一定会和你一样漂亮……”
  友通期静静躺在榻上,连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眼角却忽然滚出一滴泪珠。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尽量放缓口气,微笑道:“你现在是被吕翼那狗贼下了毒,身体暂时不能动。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有办法给你治疗。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你就能恢复健康……”
  友通期眼角的泪珠越来越多。小紫道:“一直哭的话,对宝宝不好呢。”
  少女眼角的泪水奇迹般的停了下来。小紫拿起巾帕,帮她拭去泪水,然后笑道:“看来不仅是耳识,连意识也恢复了。光明观堂好厉害呢。”
  义姁低下头,打开丹炉,一股热气升腾而起。她将药汁斟到一只尖长口的银壶里,然后摇了一下铃铛。
  一个女子悄然进来,捧起银壶,放在一只盛满清水的铜盆里,小心给药汁降温。
  “她怎么在这儿?”
  “因为她最听话啊。”
  “她?”程宗扬一脸“你在说笑”的表情。
  那个像小丫鬟一样的女子正是成光。她身为诸侯太子妃,却怂恿刘建作乱,反叛汉国;作为黑魔海的御姬奴,又与晴州商会勾结,背叛主人,活脱脱一个三姓家奴。
  不过反过来说,她被汉国朝廷列为逆党,又被黑魔海所不容,连晴州商会也在事败之后将她弃若敝屣,可以说举世皆敌,比孙寿还惨。只有委身为奴,才有一条活路,由不得她不乖乖听话。
  程宗扬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小紫敢让这个劣迹斑斑,没有半点信义可言的御姬奴在身边伺候,还是有些大胆了。
  成光倒是很听话,她凉好药汁,然后乖巧地捧起来,递给义姁。义姁托起友期通的玉颈,然后将银壶尖长的口器插到友通期口中,将药汁灌入她腹内。
  “这也太粗暴了吧?都不提个醒?”
  “她身识还没有恢复呢。什么知觉都没有,提醒也没有用。”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这是什么药?”
  小紫道:“安胎的。”她对成光道:“剩下的给对面送去。”
  “对面是谁?”
  小紫道:“凝奴啊。”
  程宗扬大吃一惊,“她怀孕了?”
  “没有啦。”
  “没怀孕喝什么安胎药?”
  “熬得药多了,倒掉太浪费,让她喝点好了。”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有点不放心,起身去对面的厢房看了看。
  阮香凝的修为连平常都算不上,偏又习的瞑寂术,对精神损耗极大,身体向来柔弱。在与董卓军的交战中受伤,到现在都未能恢复。哪像自己,短短半天时间,胸口被银簪划出的伤口已经愈合,连肩后的剑伤也好了大半。
  阮香凝留在宫里,伤势一直没有起色。义姁在治疗外伤上面颇有一手,因此将她一并送来,由义姁诊治。
  等义姁给友通期灌完药,小紫揽起雪雪,走到对面的厢房。却见程宗扬正搂着阮香凝,两人唇舌相接,亲吻得如胶似漆。
  小紫笑吟吟看着,一边伸出手指在俏脸上刮着羞他。
  程宗扬松开嘴巴,一脸郑重地说道:“好些了吗?”
  阮香凝红着脸摇摇头。
  “一点效果都没有吗?要不我给你补点阳气?”
  看到阮香凝虚弱的样子,程宗扬终于还是忍住,没有下手,“算了。你再养几天吧。”
  阮香凝垂下眼睛,柔声应是。
  “大笨瓜。”
  程宗扬嫌楼内药味太大,拉着小紫沿着湖岸漫步,他辩解道:“我的生死根以前很厉害,能把死气转为生机,还散的到处都是,你月霜姊姊就是被我给治好的。凝奴也太没用了,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你把生机转为真元了啊。这要还是散的到处都是,你可就一点都留不住了。”
  “可不是吗!”程宗扬一拍大腿,“你要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这回吸收的死气太多,到现在还有好多杂气没有清理干净。刚才真要那什么了,说不定凝奴不但没治好,反而伤上加伤。”
  “你就是想亲她。”
  程宗扬笑道:“那我也亲你好了。”
  “不要!”
  两人笑闹一会儿,程宗扬道:“那谁……咳,留下的信,还有东西……”
  没程宗扬说完,小紫便道:“不看。没兴趣。”
  程宗扬有些讪讪的,同时还有些心酸。说来自家的鸟人岳父还真不是对女儿不闻不问的人渣父亲,他在太泉留下的遗物里面,对几个女儿也颇为上心。问题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越是对其他女儿上心,就越显得小紫这个不存在的女儿多余。
  “这本功法你帮我拿着。太厚了。”程宗扬把那本武穆秘籍交给小紫,“有空你帮我看一眼,说不定能找到那谁的坟,把他挖出来鞭尸呢。”
  小紫拍了拍雪雪,小贱狗张口把秘籍吞了下去。
  程宗扬忽然停住脚步。湖边一块石上,坐着一名黑衣云髻的女子,她一手探入湖中,正在结着薄冰的湖水里洗着什么。
  程宗扬走过去,脸色不善地说道:“干嘛呢?”
  吕雉提起湿淋淋的衣袖,将一只陶罐放在旁边,然后两手指尖相对,按在石上,俯身将额头贴在手背上,安静地施了一礼。
  那只陶罐里面原本盛放着她丈夫的骨殖,不过此时被洗得干干净净,本来就不多的骨灰连个渣都没剩下来。
  “你这是……把你老公喂鱼了?”程宗扬道:“多大的仇啊?”
  刘奭那个倒霉鬼都死多少年了?还是死在她手里的。有多大的怨气也早该化解了。结果连点骨灰都洒了喂鱼。她这心肠未免太狠毒了。
  吕雉淡淡道:“主人婚期将近,不祥之物,留之不吉。”
  “说得挺好听……”程宗扬打量着她,“可我怎么总有点不信呢?你一个太后,还真愿意给我当奴婢?”
  吕雉沉默半晌,良久吐出一个字,“是。”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还是有点不信。”
  “舍弟生死,吕氏存亡,尽在主人手中。”吕雉道:“奴婢一人的荣辱,又何足挂齿?”
  小紫笑道:“既然这样,今晚让程头儿给你开苞好了。”
  吕雉一直举止自若,听到这句话,却是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太后娘娘杀伐果决,怎么轮到自己开苞就吓成这样?不就是后庭吗?习惯了就好。”
  吕雉浑身都颤抖起来,神情间充满了强烈的羞耻,无比的愤恨,还有永远无法摆脱的屈辱……
  “她是怎么了?”
  小紫挑起唇角,轻笑道:“人家也是刚知道,这位秉政多年的太后娘娘,居然还是处子呢。”
  …………………………………………………………………………………
  小楼的二层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寝室,窗上镶着淡绿色的玻璃,地板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室内挂着一道丈许高的帷幕,上面绘制着踏云而行的仙人,操蛇执斧的力士,群山耸翠,险川飞瀑,令人犹如身临其境。程宗扬坐在幕前一块白狐座垫上,目光森然。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体态妖娆的美妇跪在他面前,眉眼含笑,面带媚意,身子却禁不住微微战栗。
  吕雉仍是处子的隐秘是胡情交待的,程宗扬怎么都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违背常识的奇葩事。他一手凭在几上,“你家太后有点过于激动,差点儿连舌头都咬断了。她一个太后,居然还是处女——你们在玩什么呢?”
  听说吕雉还是处子,程宗扬第一反应,就是胡情幻化成吕雉的外表,利用狐族女子隐藏元红的天赋,骗过那个倒霉的天子。但事实证明,他远远低估了深宫掖庭之间的奇葩程度。
  胡情小声道:“当初娘娘被立为皇后,极受恩遇。圣上赏赐的财物不仅比惯例多了一倍,还将娘娘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一并封侯,倍加恩宠……”
  “那时圣上待娘娘极好,差不多有一半时间都宿在娘娘宫里,只不过娘娘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娘娘想了许多法子,也服了不少药,也未能奏效。”
  “这不废话吗?你们太后还是没开苞的处子,去哪儿生呢?”程宗扬微微倾了倾身体,“你们那位天子,不会是阉人吧?”
  “不是……”胡情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直到有一天,娘娘与圣上欢好之后,痛楚难当,唤奴婢帮忙用药,奴婢才知道,圣上一直用的娘娘后庭……”
  程宗扬冷着脸道:“他很会玩嘛。”
  “我跟娘娘说了,娘娘还不信。娘娘说,是圣上告诉她的,男女欢好原本就是如此。”
  “哈!”程宗扬冷冰冰大笑一声,“这个蠢货!怪不得刘骜是个杂种呢。”
  “当时最受圣上宠爱的,除了娘娘,还有一位潘妃。没过多久,传言潘妃有喜。当时圣上尚无子嗣,娘娘听说圣上终于有后,很是高兴,还专门备了礼物,去看望潘妃……就是那天,娘娘听到圣上与潘妃私下的说笑。”
  即使时隔多年,世事变迁,胡情说起当日之事,仍难以平静,她深深吸了口气,“他们在笑话娘娘。”
  程宗扬抿紧嘴唇,盯着面前狐媚的美妇。
  “圣上说娘娘是个傻瓜。他因为吕氏势大,才特意挑了娘娘这个吕氏的支系立为皇后。为了避免娘娘生下龙子,外戚愈发势大难制,圣上才在欢好的时候,故意只用娘娘的后庭。娘娘未经人事,还以为男女欢好本就如此,每次都乖乖服侍。”
  “圣上说,他对娘娘的宠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平常欢好,都是在拿娘娘取乐。他还故意弄伤娘娘的后庭,看娘娘吃痛的样子。还私下说,只有外面最低贱的娼妓,才会让客人用她们那个不正经的地方。”
  “圣上还说,娘娘只配让他用屁眼儿,就跟那些最下贱的娼妓一样……”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4:39

第七章、之子于归
  程宗扬举樽一饮而尽,然后“呯”的一声,将酒樽砸在窗户上,把窗上一块玻璃砸得粉碎。
  “太他妈的混蛋了!”
  胡情已经退下,程宗扬仍然思绪难平。他起身在室内了走了几圈,只觉心里憋闷得像要炸开一样。吕雉不是什么好鸟,但她还是一介少女的时候,被人如此糟蹋羞辱,未免太过分了。
  程宗扬越走越快,最后猛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帷幕上的仙人。那仙人脚踏云雾,手握星辰,冯虚御风,矫矫不群,凌驾于俗世凡尘之上,根本看不到世间有如此多的混帐东西。
  程宗扬抬手撩起帷幕,里面一个丽人横卧在紫檀榻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手脚的穴道都被制住,为了防止她咬断舌头,还用布条勒住了她的嘴巴。
  看着她的神情,胡情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耳际,“那天之后,娘娘的心就死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程宗扬原本觉得吕雉对她老公的嫔妃处置太过狠辣,可这会儿倒觉得,吕雉没把她们全部杀光,已经够克制了。至于刘奭,被她抽血活活抽死,只能说活该。
  默默看了片刻,程宗扬放下帷帐,然后唤道:“琳儿。”
  房门微响,阮香琳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袭轻盈的纱衣,白玉般的胴体时隐时现,重新妆扮过的娇靥犹如桃花,媚态横生。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笑道:“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怕别人说你像窑姐?”
  阮香琳娇声道:“只要相公喜欢,奴家才不怕别人说。”
  “真香。”程宗扬在她耳根下亲了一口,笑道:“琳儿喜欢我干你前面,还是后面?”
  阮香琳声音甜腻得像蜂蜜一样,“相公喜欢哪个,奴家就喜欢哪个。”
  “那我们今晚换换花样,好不好?”
  “讨厌,又要弄奴家的后庭。”阮香琳笑着啐了一口,然后道:“相公开心就好。”
  “真的吗?”
  “奴家的身子都是相公的,随相公怎么摆弄都好……”阮香琳说着,如水般俯下身子,解开夫君的衣带,张口含住阳物,细致地吞吐起来。
  片刻后,阮香琳吐出已经含湿的肉棒,然后伏下身子,拉起臀后的轻纱,露出雪滑的圆臀。她主动用双手掰开臀肉,绽露出红嫩的肛洞,带着柔媚入骨的韵致道:“奴家的后庭花已经开了,等着相公来采……”
  程宗扬揉弄着她白腻的臀肉,突然道:“你跟你以前那个老公做过吗?”
  阮香琳身体一僵,以有夫之妇给人作妾,一直是她被那些奴婢嘲讽的痛点,被相公突然提起,尴尬之余还有些狼狈……
  “闺房之私,裸裎相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说实话。”
  阮香琳声如蚊蚋地说道:“拙夫倒是未曾。只是……被旁人占过便宜……都是奴家的不是,求相公恕罪……”
  程宗扬笑道:“我们那时候都不认识,难道谁还能让你去给一个不知道的人守身如玉?”
  “是奴家不好,第一次没能留给相公……”
  “行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的破事。”程宗扬道:“既然收你为妾室,说明我不介意你的过去,只要你往后给我当好小妾,别去勾三搭四就行。”
  “相公……”阮香琳感动几乎要哭出来。
  “聊得太久了,”程宗扬指了指下面,“好像有点干了。怎么办?”
  阮香琳展颜笑道:“奴家专门带了琼芳妙玉脂,请相公赏用。”说着她拿出一只精美的细颈瓷瓶。
  “什么东西?”
  “大内秘制的香脂。净如水,滑如油,妙用无穷。奴家专门带来,还没来得及用呢。”
  阮香琳打开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在手心里倒了少许。那是一种透明的汁液,犹如玉髓,但略显黏稠。阮香琳摊开手掌,将脂液抹在臀沟内,用指尖抹匀。透明的油脂涂抹在雪滑的臀肉上,肌肤愈发柔润滑腻,被体温一蒸,散发出淡淡的玫瑰香气。
  “喔……”身下的美妇低低叫了一声。
  那香脂果然不错,经过润滑的屁眼儿滑软得仿佛一团腻脂,怒涨的阳具带着令人战栗的火热挤入肛洞,除了肛洞本身紧致的弹性,进入时没有半点滞碍,感觉就像丝绸一样顺滑。
  阮香琳上身伏在地上,双手扒着臀肉,一遍承受着粗大的肉棒捣入肛洞,一边发出“啊……啊……”的低叫。
  美妇鲜红的指甲陷入臀肉,竭力将屁股扒得更开,直到坚实而块垒分明得腹肌顶到臀间,整根阳具完全插入自己的屁眼儿里面。
  “相公得阳物好像又大了……”阮香琳颤声道:“奴家得屁眼儿……都快要裂开了……”
  “疼吗?”
  “嗯……”
  “现在你说实话,”程宗扬一边把阳具留在美妇得嫩肛内,一边问道:“喜欢我干你前边还是后边?”
  “相公……”阮香琳撒娇般嘤咛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论起来,奴家更喜欢后面。”
  “为什么?”
  “以前奴家也不觉得,还是有一回,被相公用了后面……”
  “哪一次?”
  “那回奴家和几家相熟的夫人、小姐在庭前赏灯,相公喝醉了,让人把我叫到房里,不由分说就扯开衣裳舞弄……偏偏相公醉中眼花,不小心弄错了洞,入了奴家后面。奴家怕惊动了旁人,也不敢作声,只能由着相公尽兴……”
  阮香琳娇喘息道:“外面那些都是体面人家的小姐、夫人,隔着窗子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奴家生怕被人撞见,紧张得心都要快跳出来了。偏生那天相公力气大得要命,干起来还特别粗鲁……干得奴家三魂出世,六魄升天,淫水流得两腿都是……”
  随着美妇的娇声软语,程宗扬的动作愈发狂暴起来,粗大的阳具犹如怒龙,毫不怜悯地在她柔嫩的肛洞里狂抽猛送。
  程宗扬笑道:“原来琳儿喜欢粗暴的。”
  “啊!啊啊!啊……相公……”
  身下的美妇浪叫连声,被干得娇躯乱颤。
  一轮干完,阮香琳身子就像瘫了一样,伏在地上娇喘不已,她臀肉不停抽动着,松开的屁眼儿仿佛张成一个无法合拢的圆洞,涂过香脂的肛肉红艳欲滴,里面冒出带着玫瑰花香的袅袅热气……
  程宗扬还未尽兴,索性把阮香琳抱起来,放在几上,两手抓住她的臀肉,将屁眼儿拉开,挺着阳具又是一轮猛干。
  “相公饶命……”阮香琳连声求饶,“爹爹,饶了琳儿吧……”
  好不容易相公停住抽送,阮香琳已经泄了身子。
  程宗扬把她搂在怀里,一边把玩她湿答答的嫩穴,一边笑道:“怪不得说女人都有强暴幻想。光想像自己被人强暴,都会高潮。”
  阮香琳面色潮红,圆耸的雪乳不停起伏,身子战栗着,下体早已淫液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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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亮的银剪探入焰中,剪去灯花,渗着龙涎香的烛芯跳了一下,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榻上,吕雉泪痕已干,那双幽暗而深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
  程宗扬放下银剪,在榻旁坐下,先松开她勒口的布条,然后解开她手脚的穴道,“当奴婢就要有当奴婢的样子。你现在是我的奴婢,你的身子就是我的私人财产。我让你咬舌了吗?主子的财产是你能随便损坏的吗?”
  “是,老爷。”
  “明天是老爷我大婚的日子。小心伺候,给夫人留个好印象。免得夫人不高兴,随便指个小厮,把你配了。”
  吕雉轻轻笑了起来,“奴婢是在老爷房内伺候的,即使惹恼了夫人,顶多被打发到偏房,不让服侍老爷。总不会配给别人。”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你是非要显摆你有多聪明是吧?”
  “不是。”吕雉忽然抱住他的手臂,“我想伺候你。不管你是把我当奴婢,还是当成玩物,我都不怕。只要你别看不起我,别把我当成傻瓜,别挖空心思防备我……”
  吕雉声音颤抖着,无声地恸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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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刚至,冬日的薄雾还未散开,一列衣饰鲜明,喜气洋洋的车队从焕然一新的舞阳侯府络绎而出。
  程宗扬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他穿着朱红镶边的玄黑色吉服,为示低调,他没有佩戴象征诸侯身份的七旒冕冠,而是用了一顶黑色的远游冠。按照汉国的风俗,手上捧着一只作为聘礼的金雁,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秦桧、程郑、敖润、冯源、韩玉、郑宾……数十位亲朋好友左右随行,文士气宇轩昂,武者龙精虎猛,方士道骨仙风,引得路人无不驻足以观。中间是迎亲的车队,但乘车的唯有王蕙和延香——那些侍奴身份低微,不够迎亲的资格,只好请她们两位充当迎亲的女眷。这让老敖脸上大有光彩,甚觉与有荣焉,连胸膛都挺得比平常高了几分,全然不顾自己跟延香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
  车队后面,是捧着各色聘礼的婢女、僮仆。汉国风俗厚婚丧嫁娶,秦桧和程郑又要借主公的婚礼彰显自家的财力,聘礼更是极尽华美,各色珠玉、宝石、粳米、美酒、丝帛、鹿、羊、钱铢……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两张贵重的白鹿皮,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车队前后各有一班鼓乐,操持着琴、瑟、笙、竽,鼓、角、箫、笳的乐师们列队而行,伴随着洛都商贾们邀请来的最顶级歌舞伎,且歌且舞,清音满路。
  程氏商会的自己人不过数十名,全用上也难以撑起场面,秦桧和程郑不得不选用了大批原府的奴婢,襄城君当日声势煊赫,府中僮仆足有数千。秦桧与程郑经过甄别,挑选出来一批性子本分,无甚劣迹的家奴。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孙寿的贴身侍婢红玉居然也在其中。她似乎还不知道府中新换的主人是谁,此时神情忐忑地混迹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捧着礼物,目光丝毫不敢斜视。
  张灯结彩的舞阳侯府内,曹季兴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诫,“询哥儿,自家孩子成亲,你咋能这样呢?本来都说好了的,小主子爷临行前过来磕头,主子爷给他赐酒,圆圆满满把事给办了。你倒好,躲到湖里摸蛤蟆……这大冷的天,到底哪儿来的蛤蟆?”
  朱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个太监,懂个啥?我刚才要是出面,紫丫头将来咋办?云家那丫头虽然不坏,可咱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紫丫头那是亲的!”
  曹季兴绝望的伏在地上,一边拍着地面,一边惨叫道:“我的亲娘咧!主子爷,你是弄岔了吧?是让你给小主子爷当长辈,跟我亲亲的紫妈没关系啊!”
  朱老头吹着胡子道:“咋没关系?”
  “可不是嘛。”蔡敬仲摸了摸小胡子,“关系大了去了。”
  朱老头立马得意起来,“瞧瞧!我说的吧!”
  曹季兴眨巴着昏花的老眼,“一碟儿啊。”
  蔡敬仲把茶盏往案上一墩,“你叫谁一碟儿呢?”
  “不是小蔡吗?”曹季兴道:“主子爷这回给小程当爹,下回给紫妈当爹,两边不挨着,多合适?再说了,主子爷好不容易回来,总得摆摆身份吧?”
  “得了吧。”蔡敬仲翘起兰花指,“你家主子爷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亮出去不光招灾,还得招祸。”
  “嘿你个一碟儿!”朱老头捋起袖子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大爷还是想揍你!”
  “别急。”蔡敬仲道:“我是觉着你做得对。让我说吧,这边没长辈出头也怪好,那边也是没爹没娘,就几个哥。大伙儿算扯平,谁也占谁便宜。”
  三个人静了一会儿,曹季兴道:“询哥儿,你真不打算露面了?”
  “我这把年纪,还要那些虚名干啥?”朱老头拍了拍曹季兴的肩,“行啦。外面的事办完,让他们过来给我磕俩头得了。有些事,心里有就行。认祖归宗啥的,用不着都放明面上。”
  老太监肩膀耷拉下来,“成!听你的。”
  蔡敬仲从容起身,拍了拍屁股道:“府里人多眼杂,令人放心不下。我去瞧瞧礼金……”
  曹季兴一把拽住他,摁回座垫上,冷笑道:“小主子爷交待了,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钱的事,万不敢让你沾边。万一瞧眼里,拔不出来咋整?”
  “小人之心!”蔡敬仲嗤之以鼻,然后淡淡道:“分你三成。”
  曹季兴都想啐他,“三成你都有脸说?”
  “还有四成,是给君侯的。”蔡敬仲腿一弯,以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匍匐在朱老头脚前,“请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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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迎亲的队伍前后绵延数里,披红挂彩,鼓乐齐鸣,虽然比不上昔日的襄邑侯,但也排场十足。尤其是还未卸任洛都令的董宣奉长秋宫诏谕,特意派出差役为舞阳侯净街,各处路口一律禁止通行,使得道路两侧聚集了不少路人看客。
  一名身披羽氅,仙风道骨的方士立在一辆翠盖华车上,他伴随着鼓乐举起双臂,高声吟唱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声音宏亮洵美,响彻长街。这首《出其东门》是汉国婚庆中常用的诗歌,众人都不陌生,当即便有路人应声歌道:“有女如云!”
  车上载着成筐的钱铢,一个肥嘟嘟的小胖子叫了声好,抄起一把钱铢,往应合处抛去,顿时激起一片喝彩声。
  匡仲玉打扮得跟神仙一样,白鹤般挥舞着双袖,且吟且唱,声振金石,“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鼓声大作,更多人应合道:“聊乐我员!”
  钱铢雨点般抛洒而下,里面还夹杂着银铢,甚至金铢。主人如此豪阔,街道两旁更是欢声雷动。
  匡仲玉扬声道:“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满街路人齐声应合道:“有女如荼!”
  高智商与富安一起动手,钱铢落地的脆响密集得连成一片,震耳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匡仲玉双手举过头顶,鼓掌高歌,“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伴随着歌舞鼓乐,迎亲的车马行至云家位于城外的别院。云家一众仆从在正门前雁行排开,早已恭候多时。
  程宗扬下马奉上金雁,云家一名长者接过聘礼,亲自将新郎引到厅前。
  看到阶上众人,程宗扬吃了一惊,“六哥、五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云秀峰道:“舍妹出嫁,我们这些兄长岂能不出面?”
  “我知道,可是云五哥……”
  云栖峰冷着脸道:“我在舞都已经等了半月。哼,新郎倌好大的架子。”
  程宗扬知道这是娘家人来给如瑶撑腰,专门给自己摆脸色的,他老实低头,陪着笑脸道:“都是小弟的不是,一会儿好好敬三位哥哥一杯。”
  “云五爷别来无恙?”秦桧大笑上前,挽住云栖峰的手,“建康一别,已然经年,五爷风采不减当日,想来加官进爵,一帆风顺。今日是令妹大喜的日子,恭喜恭喜啊。”
  程郑上前向云秀峰作了一揖,然后呈上一叠大红的礼单,笑道:“六爷,这是家主备下的聘礼,还请过目。”
  云秀峰哼了一声,接过礼单,看也不看便随手交给下人。
  程郑又呈上一份礼单,“家主的封地在舞都西北,与六爷比邻而居。为了往来方便,家主特意在舞阳河畔划出良田万亩,以为聘礼,还请笑纳。”
  万亩土地,面积几乎接近半个舞都城。如此手笔,让云秀峰也不得不为之动容,终于收起愠色,郑重接过礼单。
  王蕙与延香领着几名抬着箱子的奴仆上前,向云苍峰行礼,笑道:“这是宫里赏赐的衣饰,眼下时辰已然不早,我等去服侍瑶小姐更衣如何?”
  云苍峰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辛苦两位。”
  敖润、冯源、高智商捧着红绸串好的钱铢,口里说着吉祥话,四下发放,只要前来观礼的宾客,见者有份,厅内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好不容易等到妆扮一新的新娘出来,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向三位哥哥一一拜别。云如瑶身着吉服,满头珠翠,纤柔的身形愈发显得娇弱。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幼妹终于嫁得良人,云苍峰、云栖峰、云秀峰三人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一时间都红了眼眶。
  程宗扬留意送亲的人群,按说云如瑶出嫁,云丹琉作为晚辈,完全应该随行送亲,这会儿却不见人影。
  云苍峰勉强笑道:“瑶儿,你如今嫁为人妇,当勤谨持家,将来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且不可……不可累着了……”
  云如瑶原本还能噙住泪水,听到最后这句顿时泣下,“妹妹知道了。哥哥,你也保重……”
  厅前鼓乐齐鸣,程宗扬上前与三位兄长作别,然后将新娘送到车上。
  秦桧等人前去迎亲,府中事务由班超主持。此时舞阳侯府早已车马盈门,宾客云集。首先前来道贺的是洛都一众商贾。以田家的田荣为首,执掌粮行牛耳的边家,垄断木料生意的许家,甚至连依附孙氏的吉家也出现在人群中。他们手中大都握有程氏商会发行的钞票,程少主一跃成为实封的舞阳侯,让这些掏出大半身家的商贾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不过随着汉国局势日益平定,尤其是取消对商贾的各种限制之后,这些精明的生意人心思都活动起来,想着该如何借机扩张自家的生意。
  另一批宾客则是鸿胪寺的官员,作为昔日的同事,他们虽然与这位大行令相处不久,但也纷纷前来捧场。而且有人私下传言,侯国方面有意招揽一些属吏,开出的俸禄足以令人眼红。
  身份最高的则是代表各诸侯、世家前来道贺的宾客。舞阳侯虽是新贵,但破例拥有实封领地,已然可与这些顶级权贵相提并论。不过比起洛都之乱前,已经少了许多赫赫有名的贵族世家,比如昔日权倾朝野的吕氏、孙氏,以及诸侯中的赵王、江都王和定陶王。
  其余宾客来源纷杂,有当日在长秋宫经历过血战的期门武士、殿前执戟、两厢骑士,也有临阵投诚,立下战功的北军将领。有太学中学富五车的文士,也有文字森严险刻的书吏,甚至还有一批出身市井的游侠少年。
  有些宾客自持矜贵,对那些游侠儿大皱眉头,但接待的侍从小声说一句:这些都是平乱有功的义士,这些贵人们也就收敛起来。好在府中安排周到,各方宾客的筵席都用锦障隔开,倒也相安无事。
  大乱方定,人心思安,即使以往有所嫌隙的旧识,此时相见也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亲近与庆幸,彼此互道一声平安,虽不至于前嫌尽释,倒也其乐融融。
  吉时将近,外面乐声大作。平常极少开启的侯府正门洞开,载着新人的车马迤逦而入。去时带的聘礼,回程带的则是新娘的嫁妆。只见抬箱挑担的奴仆绵绵不绝,饶是舞阳侯府地方广大,送来的嫁妆也几乎摆满了殿前的空地。
  匡仲玉当年离开星月湖大营,独自闯荡江湖,以卜算为生,精通各类红白喜事,而且匡神仙的排场相貌也很拿得出手,于是由他主持婚庆。
  披着羽氅的匡仲玉在殿前站定,朗声唱颂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曲《桃夭》,拉开婚礼的序幕。新郎揖着新娘的手,在待者伴随之下来到殿前铺好红毯的陛阶上,先向宾客揖手施礼,然后躬身互拜。
  接下来叩拜父母,女方由云苍峰出面。有道是长兄如父,云家几位兄长也着实是把如瑶当女儿来养,这一拜合情合理。不过男方的长辈,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他翘着山羊胡,弯腰塌背地坐在榻上,受了新人跪拜,赐酒时也有气无力,一副刚让霜打过的蔫样。
  宾客们私下里交头接耳,都弄不清这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认出来的全都闭口不言,只是看着新郎的目光颇为微妙。阳武侯公然露面,这位舞阳侯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即使没有改姓归宗,也有足够的资格裂土实封。甚至有人暗中猜测,是不是宫中以分封为条件,才换取阳武侯一系放弃回归宗室。
  程宗扬满脸堆欢地接过酒樽,低声道:“八八爷,你不是不来吗?”
  朱老头道:“你这没爹没娘的,大爷怕你让人欺负喽。”
  “说实话。”
  蛇夫人道:“朱大爷跟人偷主子的礼金,被紫妈妈当场逮到,吩咐奴婢把大爷押送过来。”
  朱老头吹着胡子道:“谁偷钱了?谁偷钱了!”
  “蔡公子亲口对紫妈妈说的,还能有假?”
  朱老头老泪纵横,“小程子,姓蔡的那可是个大大的奸臣啊!他连大爷都敢骗……”
  云如瑶笑道:“大爷受委屈了。待饮过这樽酒,瑶儿替大爷出气。”
  朱老头很怀疑,“你行吗?”
  “瑶儿为夫君管账,蔡公子要用的钱铢,都是从瑶儿手里拨付。”
  朱老头顿时来了精神,“好儿媳,大爷可全指望你了。哎呦,你量窄,这酒大爷替你喝了吧。”
  蛇夫人早有防备,一把拦住这个没溜儿的老家伙,提醒道:“合卺酒呢,大爷。”
  宾客们远远看着几人交谈,只见长者慈睦和蔼,中间几度洒泪当场,新人温文恭顺,一副父慈子孝的完美景象,丝毫没看出来老头是被人捉贼捉赃,强摁到席上来的。
  新人将樽中喜酒各饮一半,然后手臂绕过对方的颈子,交颈共饮。
  喝彩声中,匡仲玉扬声道:“合卺而饮,共牢而食!”
  汉国庆典祭祀上,以猪、牛、羊各三只,谓之三牢。侍从将三牢之一切下一块,盛在碗中,由新人持箸共食,意为食则同牢,居则同室,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死相依,福祸与共。
  “解缨结发,白首不移。”
  程宗扬解开如瑶鬓角一缕红缨,然后彼此用银剪剪下对方一缕发丝,一同编织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匡仲玉声音抑扬顿挫,洋洋盈耳,“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婚礼进入尾声,门外乐声大起。就在此时,以单超为首,三名中常侍联袂而至。单超手捧诏书,徐璜与唐衡各自捧着金册、玉牒,在一众宾客瞩目之下,正式册封云如瑶为舞阳侯妃。程宗扬当初花钱给云如瑶买的舞阳县君,也晋为实封的舞都君。
  场中静了片刻,随即恭贺之声四起。舞阳侯的封地原本只到七里坊,这样一来等于将整个舞都城都纳入封地范围。食邑大城,可谓意义非凡。倒是那些知道底细的诸侯宗室并没有太过惊讶,以阳武侯的身份,这样的封赏其实还有些委屈了。
  长秋宫女傅江映秋带来侯妃的正服,亲自陪同新妃入内更衣。
  新娘更衣出来,侍奴奉上一只五彩同心结,由新人共执,一同步入殿内。殿中已经设好彩帐,两位新人同坐帐中,侍奴们捧着金盘,一边唱着贺辞,一边将盘中的金钱、花果往帐内撒去。
  程宗扬与云如瑶一道拉开衣裾,一边盛接抛来的金钱、花果,一边小声道:“累不累?”
  云如瑶笑道:“不累。”
  “一会儿入洞房,你先歇歇,吃点东西,我去敬酒。今天来的宾客太多,恐怕一两个时辰都敬不完。”
  云如瑶柔声道:“是,夫君大人。”
  看着她柔美的娇态,程宗扬心神一阵荡漾,周围的鼓乐声仿佛远去,眼里心里似乎都只剩下云如瑶一人。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4:47

第八章、宾主尽觞
  新人入帐,这边喜筵随之开席,各色美酒佳肴流水般送上。
  行完撒帐礼,程宗扬亲自入席奉酒,一众宾客纷纷道贺,反正都是吉祥话,程宗扬一概笑纳。首先敬奉的是诸侯宗室,程宗扬身为大行令,虽然干活不多,但也拜访过各处诸侯王邸,与前来道贺的诸侯宾客并不生疏。谈笑间他并没有摆什么侯爷的架子,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新郎虽然没摆架子,那帮诸侯宾客却不敢掉以轻心。洛都之变,刘吕双方暗牌迭出,杀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想到消失多年的阳武侯一系会突然出现,并且选择了孤立无援,根本无人看好的长秋宫,接连覆灭外戚吕氏,宗室刘建,扶持定陶王继承帝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阳武侯隐忍多年,一出手就惊动天下,不少知晓内情的诸侯都暗暗心惊。结果阳武侯占尽上风,却没有试图重归帝位,而是将昔日之事全压下来,只拿了一个实封的列侯,隐约显露出退出权力中心的意向,让一众诸侯都暗暗松了口气。筵席上双方宾主尽欢,倒是亲近了不少。
  接下来是朝中一众文武重臣的贺客。洛都之乱中,死于乱事的二千石以上高官比比皆是,军方更是来了一波大清洗,卷入战乱的军队几乎残破无遗,朝局的动荡可想而知。平乱之后,皇后下诏,曾经主政多年的霍子孟重新出山,以大司马大将军的身份主持朝政,迅速安定了人心。
  这次舞阳侯大婚,霍大将军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派来了少将军霍去病。霍少还“随口”提了句闲话,吕家那位奉先少爷憋在府里无聊,听说有人娶亲,也想来看热闹,让霍少一个大嘴巴给抽回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让舞阳侯见笑了。”
  这话当然不是随口说的,霍少将军既然有意示好,程宗扬自然投桃报李,笑道:“奉先公子勇冠三军,更难得的是天真烂漫,全无心机——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啊。”
  谈笑间话锋突转,霍去病顿时神情一凛。
  程宗扬早已想过此事,笑道:“奉先公子如此资质,可不能荒废了。我已经禀告过太后,准备送他去皇图天策府,太后也答应了。你这位师兄可要多引导引导他。”
  霍去病明白过来,以吕奉先的性子,若是还留在洛都,不出半月肯定惹得鸡飞狗跳,说不定哪天就犯个杀头的死罪。把他送去长安,一面远离洛都这个是非之地,另一方面有了皇图天策府的出身,将来也好搏个前程。
  “多谢舞阳侯!”霍去病举樽为敬,随即一饮而尽。
  与霍子孟并列朝廷栋梁的金蜜镝伤势未愈,派来其子金建前来道贺。自己的老熟人,赵充国赵长史却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真去找门路卖屁股去了。
  同样伤势未愈的董宣也派来亲信,并且奉上一份厚礼。不过那名亲信在席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程宗扬猜测,董卧虎的伤势恐怕不太乐观。
  北军唯一一位外姓校尉,也是仅存的胡骑校尉桓郁携子亲赴筵席,桓郁此时已经晋封为卫将军,主掌卫尉。吕氏在军中的势力拔除之后,卫尉军也差不多要重建一遍,倒是给了他们父子大展拳脚的机会。
  到了鸿胪寺那帮低级官吏席间,昔日的同僚纷纷举樽,谀词潮涌。程宗扬与众人对饮三杯,然后笑道:“舞都地方偏僻,远不及洛都繁盛,不过程某可以给诸位交个底,只等开冬,舞都就会大兴土木。诸位都是程某的故交,若是不嫌舞都荒僻,程某自当虚位以待。”
  舞阳侯亲自开口相邀,不少人都动了心思,不过程宗扬也不担心他们全来。敢于放弃京师的职位,给自己这个诸侯效力,有这等胆魄的豪杰,来多少自己敢要多少。
  “请!”程宗扬举起酒樽。
  秦桧笑着接过酒樽,“秦某与鸿胪寺诸位贤达饮一杯!来来来!满上!这位尊驾,你们可不能因为我们兰台都是些穷酸文人,就看不起我们兰台啊!”
  一众达官、文士的筵席是汉国传统的分餐制,列席而坐,繁而不乱。另一边的武者却另一种风格。这些武人大都是经历过血战的宫中护卫,他们拼上性命立下累累功劳,如今大功告成,不仅如愿拿到丰厚赏金,而且军中缺员无数,前程也是大好。一众猛士聚席豪饮,有如长鲸吸水,程宗扬赶来时,席侧已经堆了一堆酒瓮。
  这会儿新郎倌过来敬酒,众人大声叫好,然后一通猛灌,让程宗扬险些没扛住。最后靠着老敖、刘诏、吴三桂这些能喝的好汉连番挡酒,才算撑了下来。
  由于前来道贺的客人极多,殿前的空地上也铺了红毯,设好帷帐,用来分置宾客。程宗扬逐席敬酒,到了其中一席,有人长身而起,笑道:“恭喜程侯。”
  程宗扬一怔,“赵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咱们自家兄弟,去内厅!一会儿好好喝一杯。”
  “别啊。”旁边一位宾客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我专门把老赵拽来陪我的。”陶弘敏小声道:“里头熟人太多,我不好露面。”
  程宗扬失笑道:“陶五爷,你那点事早就平了。”
  陶弘敏头摇得拨郎鼓似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要不是你大婚,我早就溜了,要不就躲在会馆里头,老实当个缩头乌龟。”
  “回晴州?”
  “可不是嘛。我得回去找帛十六算账去。”
  “你这回……亏得不少?”
  “亏那点钱算毛啊。”陶弘敏毫不在乎,“你这一封侯,我亏那点钱全都算捞回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怎么着?五爷准备好了要大赚我一笔?”
  “还用问?把你在舞都的地给我一块,咱们两清,我回去也好交差。地段可不能太差了,回头我还跟你做生意呢。”
  “好说!”程宗扬回过头,“赵大哥,你呢?”
  赵墨轩朗然一笑,“算我一份。”
  “好!等我忙完,咱们一起舞都好好商量。”
  陶弘敏一拍大腿,“哎呦程哥,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着了,当了侯爷,还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等看好地,我给你弄条街出来!”
  程宗扬一边劝酒,一边不时有人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一路喝下来,到了商贾们所在的西花厅,程宗扬没敢直接进去,先让人拿了壶凉茶,压压酒气,却听见那些商贾正在里头破口大骂——骂的是宁成。
  宁成作为帝党干将,知名酷吏,在推行算缗令时,对商贾可是下了狠手。洛都有名的大商贾鹿玉衡,就是被他一手破家,在他手中倒霉的商家不计其数。幸好洛都之变中,帝党烟销云散,才让这些商贾逃过一劫。
  眼下朝廷废止算缗令,又取消了对商贾的限制,但想起在算缗令中破费的钱财,不少商贾仍是余恨未消,在席间对宁成破口大骂,甚至还有人商量着出钱出力,追杀宁贼。
  宁成逃得连自己都找不到,程宗扬真不信这些商贾有本事把宁成挖出来。他揉了把脸,正待入内,却被班超拦住。
  秦桧在前面与宾客周旋,这会儿跟在身边的是班超和程郑。两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班超略一点头,然后排闼入内。
  几名商贾说得性起,忽然“呯”的一声,一条烤羊腿砸在案上,杯箸纷飞。
  “我就奇了怪了。”班超盘膝坐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剁在羊腿上,一边切一边说道:“今日是主上大喜的日子,怎么偏就有人这么不识趣,在喜筵上尽说些不吉利的疯话?”
  他剔下一块肉,用刀尖挑到叫嚣最响的吉策面前,“到底是见不得府中的喜气,有意触主上的霉头呢?还是喝多了,得意忘形呢?”
  吉策脸色煞白,额头冒出一颗颗冷汗,却连擦都不敢擦。
  洛都文士数以万计,班超在其中原本毫不起眼。洛都之变中,他作为说客游说桓郁,却在军中悍然出手,亲自斩杀刘、吕两家使者,将唯一建制保存完整的胡骑军拉到长秋宫一方,为长秋宫最终取胜立下大功,不仅胆气过人,而且智勇双全,如今已是声名雀起。
  被他一盯,吉策很有一种尿裤子的冲动,哆嗦着说道:“喝多了,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
  班超刀尖一抖,将羊肉甩到吉策面前的碟子里,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刚烤好的羊腿,慢慢吃。”
  吉策一声不敢吭,赶紧埋头吃肉。
  班超收起短刀,起身走到田荣面前,长揖为礼,“班某见过公子。”
  田荣慌忙起身,“岂敢岂敢。”
  商贾在汉国饱受歧视,田荣虽然身家亿万,童仆成群,但在场面上,还从来没有被一位文士称为公子。
  班超笑道:“田公子出身青白,长干优长,宫中已经有旨,选公子为郎中。将来随侍天子左右,可是要辛苦公子了。”
  田荣怔了一下,随即惊喜交加。他一个商贾,往日奔走豪族门下,也多是跟门房、管家之流打交道,轻易见不到主人。郎中职位虽低,却是天子近臣,与天子朝夕相处,这等境遇,直如做梦一般。
  迎着一众商贾艳羡的目光,田荣一揖到地,“多谢尊上!”
  班超笑道:“这是宫里的旨意,与主上可没有什么关系。”
  班超记性极好,与不少商贾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也能叫出名姓,记得对方所做的生意,与众人一番交谈,席间方才略显僵硬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
  程宗扬在外面听得清楚,向程郑投了个询问的眼色。
  程郑道:“这些商贾被官府压制得久了,都有些小人心性,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如今乍然得脱,一来得意忘形,二来小人得志,就他们刚才那番话,在喜筵上就是失礼。若不敲打一番,将来必然生乱。”
  席间众人正谈笑风生,外面有人喊道:“舞阳侯到!”
  程宗扬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大步进来,笑道:“诸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一众商贾纷纷起身道贺。
  程郑笑道:“各位兄台,满上满上!我先说好,今日不醉无归!”
  程郑与班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默契。那些商贾一边见到厉害,一边见着好处,加了十二分小心地卖力巴结,原本还想着把钞票兑换成钱铢的,这会儿也改了心思,恨不能再多报效一些,也好换个能见着天子的职位。
  虽然那些商贾没敢劝酒,程宗扬也得做做样子。几杯酒下来,酒意上头,便即告辞,但想到接下来的筵席,他不由得一阵心虚。冯大法方才已经偷偷溜过来说了,喝酒最猛的还不是那些武人,而是那帮以豪饮为荣,喝起来连命都不要的游侠少年。
  吴三桂捋起袖子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吴三桂舍命相陪,程宗扬也给自己鼓了鼓劲,硬着头皮前去赴筵。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席间有剧孟这个老江湖坐镇,不等那些少年群起劝酒,剧大侠便哈哈一笑,叫来自己侍姬给众人奉酒,顺势把他们的酒给挡了。
  不但程宗扬逃过一劫,敖润、刘诏和吴三桂也暗叫庆幸,看那些少年饮酒的豪态,他们几个也心里发毛,方才若是上去挡酒,只怕也会被当场撂倒。
  府中宾客众多,午时开筵,快两个时辰才把外面的筵席走完,剩下的就是自家人了。程宗扬把程郑和班超留在外面招待宾客,带着吴三桂等人来到内院。
  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专门开了一席,由于还在负责戒备和各处的值守,在场的只有三分之一,高智商和富安也混在席间,与众人吃喝笑乐。非但如此,他还带了一个小胡姬——伊墨云。
  “师傅!师傅!”高智商捧着一碗羹汤过来,“这是徒儿调的醒酒汤,你赶紧喝点。”
  程宗扬倒没糊涂,乜斜着眼道:“臭小子,不会是坑我的吧?”
  “徒儿哪儿敢啊,真是醒酒的。”
  程宗扬闻了闻,一股酸味。醋能醒酒,自家徒儿这片孝心倒是可圈可点。他举碗喝了一口,一股诡异的味道让他险些吐出来,“干!这什么鬼东西?”
  “徒儿刚问的,郑哥说醋能醒酒,韩哥说蜂蜜醒酒。徒儿拿不准用哪个,匡老哥教我的,把两样掺一块,肯定醒酒。”
  程宗扬拎着碗道:“匡大骗呢?”
  郑宾道:“老匡说遇见几个道友,过去打招呼。刚溜了。”
  “把他揪过来,灌他!”
  韩玉笑道:“程上校,先吃点东西。”
  敖润、刘诏和吴三桂已经凑到席间抓紧时间吃喝,程宗扬也坐下来,拿起一块肉饼啃着。
  高智商搂着伊墨云的纤腰道:“我没吹牛吧?我亲师傅!实封的舞阳侯!从舞都到首阳山,全是我师傅的封地!比你们部族领地都大!要是把我师傅放到你老家那边,妥妥的一国之君!我就是响当当的大太子!”
  程宗扬一口肉饼当场喷了出来,“别!你还有爹呢!”
  伊墨云一脸崇拜地看着高智商,“你爹爹也很厉害吗?”
  “那是!我爹可是有名的大将军,手下足足有八十万大军!八十万!”高智商比出九根手指头,“手拉手能从这儿排到你们老家,再排回来!”
  高智商满嘴跑马车,听得小胡姬不住惊呼。
  程宗扬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一处筵席会设在自己干过活的酒库。敖润解释说,这是阿合马自己挑的,他那边带的人多,来回搬酒太麻烦了,干脆领着那帮饿成狗的兽蛮人直接守着酒库吃喝,也好让大伙省点力气。
  听到酒库里的动静,程宗扬终于怂了。里头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听着不光是喝酒,还带着拳打脚踢,让人怀疑里面都喝出人命来了。
  程宗扬没敢进去,只让刘诏这个不怕死的送了几只烤全羊。
  等了半晌,刘诏淌着鼻血出来,表示有哈米蚩和阿合马在,那些兽蛮人都老实得很,就是这会儿喝到兴起,那些兽蛮勇士按照本族的风俗,正抡圆了手臂,互相抽大嘴巴子高兴一下。有几个喝多的,阿合马让人拿大铁链子锁住手脚,嘴巴里塞了马粪,扔到马厩醒酒,指定不会出乱子。
  程宗扬无语良久,“得,就这么着吧。他们高兴就好。老刘,你赶紧擦擦鼻血。”
  无酒不成筵,为了今日的婚事,程郑等人订下了城中各家酒商一半的酒水,到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唯独有一席例外,单超、徐璜、唐衡这三名前来传诏的中常侍单独列了一席,席间上好的酒食,却几乎没动。
  程宗扬人未到,笑声便先自传来,“程某娶亲,竟然劳动几位中常侍亲来赏光,着实让程某过意不去。”
  “恭喜程侯。”几名中常侍勉强堆起笑意,却难掩忧色。
  程宗扬收起笑意,“怎么了?宫里出了乱子?还是天子有什么不妥当?”
  几名中常侍互视一眼,徐璜苦笑道:“今日是程侯大喜的日子,原不该说这些。只是……唉……”
  程宗扬在主位坐下,示意敖润取来杯箸,镇定自若地说道:“大伙联手,没有摆不平的事。”
  唐衡道:“是这么回事:宫里安定下来之后,小的们派人去请国丈。按道理说,两日前便该到了的。可眼下国丈未至,连派去的人也踪影全无。小的们不放心,又派去两拨人,可一样没有回音。”
  程宗扬记得赵飞燕有个爹,不是亲的。有个兄弟,也不是亲的。他们若是入京,肯定要封侯。炙手可热的外戚新贵唾手可得,没有道理不赶着奔赴洛都。
  “皇后的意思呢?”
  “娘娘还不知道。”徐璜哭丧着脸道:“我们没敢说。”
  程宗扬夹了箸鹿筋,慢慢吃完,然后笑道:“这点小事,看把你们急的。行了,包在我身上吧。”
  徐璜如蒙大赦,“拜托程侯了。娘娘就这几个亲人,万一出什么岔子,小的可担戴不起。”
  “把你们派去的人名单拿过来,再找两个与他们相熟的。安排好我就去派人去找。”
  单超揖手道:“多谢。”
  程宗扬笑道:“你伤势未愈,我就不劝你酒了,喝杯喜茶吧。”
  唐衡道:“还有件事想拜托程侯。”
  “哦?”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小的们想给阳武侯他老人家磕个头。”
  程宗扬一口应允,“长伯,你带他们去。”
  朱老头没找到,那老东西赏过酒就不见踪影,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几名中常侍只好失望而归。
  程宗扬敬酒也到了尾声,剩下都是些熟不拘礼的自家兄弟。斯明信与卢景没有去观礼,只选了处亭子小酌。程宗扬赶到时,却发现赵充国、石敬瑭和剧孟也在座。
  石敬瑭脸上多一道伤口,一边大嚼,一边吹嘘他怎么带着人马,清洗掉吕翼一系漏网的余孽。
  “吕家那个老贼溜得倒快,结果还是被我寻到乡间,亲手斩了他的狗头!”
  赵充国抚掌道:“大丈夫自当快意恩仇!痛快!痛快!”
  朱老头可不是什么泥人性子,报起仇来一样心狠手辣。
  “隔着帐子就听老石的驴叫了。”吴三桂嚷道:“换饮驴的大槽来!让我灌他一槽!”
  “我还以为你们要敬到天黑呢。”石敬瑭说着站起身,对吴三桂叫道:“谁怕谁啊,换大碗!谁先倒谁是孙子!老赵,你先上,兄弟给你押阵!”
  “成!”赵充国一拍大腿,“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子先干他!”
  “行啊,大兄弟,”吴三桂道:“连老石的便宜你都敢占?”
  剧孟笑呵呵道:“得,一会儿工夫多俩爹。”
  石敬瑭道:“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干脆!我先跟你拼了!”
  剧孟道:“上酒!上酒!让你瞧瞧马王爷有几只眼!”
  即使面前摆着价值千金的珍馐美酒,卢景还是蹲在地上,一边啃着鸡爪,一边道:“我就说了,你那没用。瞧这几头猛驴,你那屁大点的壶来得及吗?”
  “我这不是专门来显摆的吗?”剧孟靠在软榻上,叫道:“手脚麻利点!让你烫个酒,你摸鳖呢?”
  他那个侍姬正守着一只火炉,炉上一只铜盆,摆着十几只酒壶,这会儿将酒壶一只只放在盘内,吃力地捧过来,给客人一一摆上,然后退到榻旁,半靠半坐地偎依在主人身上。
  程宗扬都记不太清这位赵王妃以前的模样,但看她这会儿神情间已经没有多少惧意,反而眉眼中那抹羞中带喜的媚态,越来越足。
  程宗扬伸出拇指,佩服地说道:“剧大侠好手段!”
  剧孟哈哈一笑,伸手在妇人浑圆的雪臀上捏了一把,惹得她一阵花枝乱颤。
  敖润笑道:“剧大侠,你刚才不还在前面吗?怎么喝到这儿了?”
  “那帮小崽子酒量不行,喝到一半就全倒了。都坐!一起喝两杯!”
  按照汉国习俗,要到婚后第三日归宁,才由云家专门设宴,招待四方宾朋。因此今日除了云苍峰作为长辈出席,还有几个送亲的女眷,云家其他人都没有随行,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席。因为月霜的缘故,众人默契的没有提什么婚事,只是谈笑劝酒。
  赵充国刚得到宫里颁下的赏赐,不仅补足亏空,手里还落了一笔,兴致分外高涨,挨个扯着众人拼酒,连斯明信都没放过。
  正喝得热闹,秦桧拿着一封书信进来,“巫宗刚送来的。”
  亭中安静下来,众人视线都望了过来。程宗扬打开书信,里面是一封谢柬。剑玉姬亲手执笔,在信中对程少主慷慨让出魔尊的义举表示诚恳的谢意,同时为程侯喜结良缘道贺。她声称己方势力将全数离开洛都,并且呼吁双方保持最大的克制,尽最大的努力,以维持长久的和平——在遭遇闻清语的围杀之后,这贱人的连篇鬼话在程宗扬眼里只能算个屁。
  程宗扬把信笺一团,丢给秦桧,“拿去擦腚。”
  “她们还送来一份贺礼,恭贺主公大婚。”
  “还有贺礼?值多少钱?”
  秦桧取出一幅卷轴,打开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诗文:征篷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字迹飘逸出尘,仿佛要凌空飞去一般。程宗扬不懂书法,但透过字迹,仿佛能清楚看到剑玉姬落笔时的轻松和喜悦——他真不明白,自己成亲,那贱人有什么好乐的?心情怎么就这么舒坦呢?
  程宗扬拧着眉头道:“什么意思?”
  “这是王摩诘的诗句,后两句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
  “我知道。”程宗扬打断他,“老子大婚,她送这个什么意思?”
  “这个……”秦桧也参详许久,实在猜不透剑玉姬的心思,这会儿只能苦笑道:“属下也难解其意。”
  卢景拿过卷轴,先闻了闻墨味,“写成有三四天了。”
  三四天?那么就是在进入武帝秘境之前就写好的?程宗扬盯着卷轴,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奥妙,最后叹了口气,“这玩意儿太硬,擦不了腚啊。”
  …………………………………………………………………………………
  夕阳西下,一队车马风尘仆仆地越过汉国最西边的关塞,进入秦、汉两国交界处的荒野。
  车轮辘辘辗过黄土,车上披发的胡巫满面风霜,半闭着眼睛,似睡似醒。车队携带的粮草已经用去大半,剩下的草料都垛在一辆车上,堆得如同小山一样。
  忽然,一团干草飞了起来,一只遍布着烧伤的手臂从草堆中伸出,沐浴在夕阳金黄色的光线下。
  草堆里传来一阵嘶哑的“呵呵”声,就像受伤的豺狼发出的狺狺声,让人分不出是哭是笑。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4:57

第五集:群芳尽染
  目录
  第一章、宾朋满座
  第二章、韩侯顾之
  第三章、烛光花艳
  第四章、权柄安在
  第五章、陟罚臧否
  第六章、洞房花烛
  第七章、广厦千万
  第八章、误入桃源
  第一章、宾朋满座
  舞阳侯敬酒之后,婚宴才步入高潮。贵族间的饮宴从来都不是单纯的酒食歌舞而已,方今天子驾崩,叛党作乱,朝野人心惶惶,许多人都急于打听消息,但私下会晤不仅效率低下,而且还要冒着私下串连的风险,说不定哪天被人揪住,就是一项罪名。
  舞阳侯选在这个余波未息的微妙关头,以皇后赐婚的名义高调成亲,不仅向外界释放出一个鲜明的信号,同时也给了大家一个光明正大会晤的机会。各方心领神会,纷纷以道贺的名义前来赴筵,借机交流信息,确定立场。因此不仅宾客多得出奇,层次也极高,单是王侯的臣僚门客就有数十位之多,远远超过舞阳侯如今应有的地位。
  各方宾客借机寻亲会友,席间起坐喧哗,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不过其中也不是没有杂音,一名士人便语带嘲讽地说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新君还未登基,就废了算缗限田诸令,何其匆忙!”
  “得了吧。”座中当场就有人不买他的账,一名世家子弟哂道:“合着你们庆家以礼学传世,算缗令算不到你家头上是吧?这么遵礼重孝,你干嘛来呢?有本事往朱雀门击鼓去啊。”
  那名士人紫涨了面皮,指着那世家子弟道:“你……你……小人之心!”
  旁边的宾客劝解道:“醉话!醉话!大喜的日子,你们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罚酒一觥!”
  汉国以孝治天下,除开国高祖以外,历代天子均以孝为谥号。那边先帝尸骨未寒,这边臣子就大摆筵席,明白人都能品出其中的意味,打着哈哈掩饰过去。
  眼看天色已晚,院中却始终未曾掌灯,宾客们暗生疑惑,笑语渐渐停歇。
  就在此时,鼓乐齐作,一名其貌不扬的方士迈步登上台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名方士瘦伶伶的,穿着一袭崭新的青丝法袍,他在殿前站定,单掌竖在身前,向众宾稽首施礼,然后袍袖一展,摆了个九天揽月的姿势,长声喝道:“平山——火法!”
  旁边一株丈许高的灯树瞬间光亮大作,数百盏大大小小的银灯同时跃出一团光焰,灯树的枝条上缀着数以万计的金铢,被灯光一映,顿时华光万丈,数不清的金铢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冯源这回可大大的露了次脸,一手精湛的火法,博得满场鼓掌叫好之声。冯大法再接再厉,挥手点亮另一株灯树。可惜他法力不济,这次只点亮了一半。幸好程郑早有准备,匡仲玉举觞而起,高唱道:“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趁着匡仲玉举杯劝饮,已经安排在各处的仆人取出备好的火褶,同时点燃灯烛,匡仲玉歌声未落,院中已是灯火通明。头顶高处一排排写着“舞阳侯程”
  的灯笼星罗棋布,下方是一盏盏精巧的纱灯、宫灯、八角灯、水晶灯、琉璃灯,每一席另设一支儿臂粗的鲸油红烛,燃烧时香气扑鼻,令人心醉神迷。
  “这位舞阳侯,果然豪奢。”
  “毕竟是帝王一系,身家不凡……”
  有人小声嘀咕道:“受封舞都,不会是以退为进吧?”
  “要我说,还是霍大将军有本事,拿一个舞都就把事情办下来了。”
  “一味炫财夸富,俗气逼人……”
  “兄台以为,程侯是求田问舍好呢?还是礼贤下士好呢?”
  “若是礼贤下士,只怕洛都城中,多少人连觉都睡不着吧?”
  席间一片窃窃私语。忽然旁边一阵大笑,却是那名兰台典校过来敬酒,在席间说了个笑话,引得一众宾客开怀不已。
  作为新晋封侯,舞阳侯逐席敬酒已经算是降尊纡贵,再出来与宾客们同席共饮,恐怕正如方才那人说的,过于礼贤下士,反而惹人猜疑。因此程宗扬敬完酒就不再露面,剩下招待宾客,迎来送往之事,都交给一众属下。秦桧、程郑等人都是长袖善舞之辈,长于接人待物,交给他们,自然不用担心出纰漏。
  后院一处小亭子内,几个男人正喝得热火朝天。
  “剧大哥,我再敬你一杯!”程宗扬道:“你那把刀可是帮我大忙,我都不想还你了。”
  剧孟用掌心按着酒觥,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声音喑哑地说道:“又想骗我的刀?那可没门儿!”
  “喝不下就直说。”卢景翻着白眼道:“谁装谁丢人。”
  “嘿,你个卢五。我就喝不下了,你怎么着吧?”
  石敬瑭爽快地说道:“我替你喝!难得拍剧大侠的马屁,给兄弟个机会!”
  “给。”
  “你还真给啊?”石敬瑭道:“我挤兑你呢。”
  剧孟哂道:“瞧你说的,好像我多要脸似的。”
  “替个酒还这么啰嗦,丢人!”赵充国一把夺过酒觥,往嘴巴里一倒,长出了一口气,声震屋宇,然后搁下酒觥,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剧啊,你辈份高,名声响,面子大……”
  剧孟一点都不含糊,“那是!”
  赵充国立马顺杆往上爬,“你那帮兄弟可都是好样的!好汉子!正经的好汉子!”赵充国竖起大拇指,使劲摇了摇,然后涎着脸道:“那啥,我那边可就缺这等好汉子充场面了……”
  卢景道:“打住吧。见墙角就挖。”
  “你们别说,”石敬瑭道:“上回老赵还打算挖我的人——你是真不怕挖出一窝马蜂来啊。”
  程宗扬道:“你要组军?”
  赵充国也不隐瞒,“我估摸着吧,大概要去蓟城。”
  “蓟城?”
  “金车骑说,北边不大安静,就缺老赵我去坐镇了!”赵充国豪迈地拍了拍胸脯,然后涎着脸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老赵我就算是铁做的,全身能打几根钉子?还不得指望哥儿几个帮衬帮衬?”
  剧孟用残缺的右手叩着扶手,良久道:“你,我自是信得过的。我那帮兄弟们也该博个前程。可他们散漫惯了,一个个都是脱了笼头的野马,无法无天。军中跟闯江湖不一样,军法无情,我就问你一句:万一他们犯了军纪,你杀还是不杀?”
  赵充国拿起一觥自己干了,“我要说不杀,那是蒙你。实话实说:一来,我会把他们当成兄弟,兄弟做事,义字当头,我罩着他
  们,他们也不该让我为难。二来,我会依着兄弟们的性子安排差事,不喜受拘束的,可以当斥侯。好勇斗狠的,可以当锐士。偷奸耍滑的,去当军法官…
  …“
  “哎呦喂,”石敬瑭道:“你还会以毒攻毒呢?”
  “我会的多着呢!”
  “等会儿——”剧孟道:“我听着这意思,不止一个?”
  “起码你得给我五六七八……二十来个吧?还有啊,你得把王孟给我。我早就看中他了。他今儿个没来?”
  “他心情不好。老郭不在之后,那小子就整天抱着剑坐在屋脊上发呆,”剧孟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让他跟你去历练历练也好。”
  程宗扬酒有些沉了,他一手支颐,两眼朦朦胧胧,眼皮直想打架。
  斯明信忽然道:“你去吧。”
  程宗扬坐直身体,笑道:“咱们再来一杯!”
  赵充国一拍脑袋,“怨我!怨我!扯起来就没边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新郎倌,赶紧办你的事儿去,别把正事给耽误了。”
  “行啊,”程宗扬也不强撑,“别的我就不说了。回头我让人去蓟城开个铺子。军需上的事,给你帮帮忙。”
  “这人情可大了去了!”赵充国感激涕零,“要不我给侯爷磕个头吧。”
  程宗扬一下清醒过来,“想得美。磕个头就完了?那是要钱的!”他揉了揉眉心,“这事我还真有点想头,智商。”
  “欸!师傅!”高智商蹿进来,后面紧跟着狗腿子富安。
  程宗扬吩咐道:“你跟班先生说,前两天我跟他说的事,找个时间去跟赵长史好好商量商量。”
  高智商一根一根屈着手指,复述道:“班先生,前两天说的事,找赵长史商量——啥事啊?”
  “商号的事。”
  “知道了。”
  “小高不错啊。可惜就是肥了点……”赵充国惋惜地打量高智商好几眼,转头就道:“侯爷,索性你好人做到底,把老班也给我得了。我那边可就缺老班这号能文能武还胆大敢整不要命的人物了。”
  “滚!”
  笑闹声中,冯源进来道:“程头儿,云三爷准备起身了。”
  “我这就去。”程宗扬连忙告辞。
  …………………………………………………………………………………
  云苍峰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他以兄长的身份送幼妹出嫁,坐的是首席,虽然脚步略有有些踉跄,可笑声依然爽朗,这会儿正拉着程郑的手,絮絮说着自家小妹从小身子孱弱,程郑作为舞阳侯府的家宰,内外诸事还请他多费些心。
  程郑频频点头,“云三爷放心。”
  “云三哥!”
  “你来了。”云苍峰停顿了一下,然后道:“陪我走走吧。”
  两人早已熟不拘礼,但今天是正日子,程宗扬老老实实,把姿态放得极低,可云苍峰却像是有些心事,懒懒得提不起兴致。
  “云老哥,”程宗扬扶住云苍峰一侧手臂,诚恳地说道:“把如瑶交给我,你尽管放心。有我在,绝不会亏待瑶儿一分半毫!”
  云苍峰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似乎在说:别的也就罢了,女色上头,你怎么就有脸硬吹呢?他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侯爷的意思,往后不打算再娶妻纳妾了?”
  程宗扬逞强硬嘘,结果闪了舌头,讪讪地陪笑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常言道……不对!有些坏人说:大丈夫三妻四妾。那全都是胡扯!我保证,最多三妻,绝不会四妾!”
  云苍峰用食指和中指捻住着胡须,慢慢捋着,淡淡道:“小伙子,话可别得太满。”
  程宗扬道:“以前的事都是不得已,我也不想负了别人。至于以后,就算云老哥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瑶儿?瑶儿身子虽然弱了些,却有理家之才,有她主持中馈,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云苍峰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叹息着摇了摇头。
  沿途不少宾客向两人道贺,两人频频拱手还礼。一直送到大门处,程宗扬忍不住道:“怎么没见大小姐?”
  被外面的寒风一吹,云苍峰剧烈地咳嗽起来。
  程宗扬连忙对高智商道:“取碗祛寒的热汤来。”
  “我去!我去!”富安作为少爷的狗腿子,赶忙跑去找姜汤。
  “就到这里吧。”云苍峰登上马车,顿了一下说道:“三日之后归宁,不必太过铺排。”
  “知道了。云老哥,你慢走。”
  马车辘辘远去,一直看着云家的车马消失在巷口,程宗扬才转身准备回府。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目光,似乎在有意无意地盯着他。
  程宗扬扭头往巷中看了一眼,这条街巷只有襄邑侯和襄城君两处府邸,如果把两头巷口一堵,便是一家,再无外人。此时府中高朋满座,巷中也不遑多让。
  巷内设了流水席,用来招待宾客们带来的僮仆、随从,过路的客人若是有意,也尽可入席,因此巷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程宗扬没瞧出什么端倪,只好回府。刚进门就有宾客执酒来贺,随即把此事忘在脑后。
  长筵的人群间,一个长相凶狠的光头老汉正逮着一只肥鸡,撒开腮帮大嚼。
  “这鸡味道不赖。又肥又烂,嗷!唔唔唔……”老光头一口撕掉半边肥鸡,才满意地呼了口气,堆着笑脸道:“善儿,你也来一口?”
  静善没有理会他,木箸挟着一片葵叶,在碟中翻来翻去,却怎么也吃不下。
  已死老僧三口两口把肥鸡啃完,顺手将旁席刚上的肘子捞过来,“啪”的一折两段,大口一张,吞下肥肉,顺便连棒骨里的骨髓也吸干净,吐出来时,那截肘骨就跟钢刀刮过一样,光溜溜不见半点肉丝。
  已死老僧一边猛吃,一边也没忘了自家宝贝徒儿,尝到好的,就连盆带碟捞过来,堆到静善面前,“赶紧吃,吃完咱们师徒还得持斋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香……”
  静善面前已经放了一堆碗碟,颇为醒目,程宗扬没看见她,只能说巷里的人太多了。老光头行事蛮横霸道,更是引得邻席人人侧目,不过看到他吃喝时的凶相,所有人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吃起来都这么玩命,这是个亡命徒啊。反正酒肉还多的是,不差这一口。
  终于静善夹起葵叶,吃了下去,然后起身就走。
  “徒儿!”已死老僧口一张,一口肉差点儿喷出来。他麻溜起身,抖开一只羊皮袋,捞起肥牛肥鸡就往里面塞。只见老光头出手如风,活活像是长了八条手臂一般,眨眼工夫就只剩了一堆空盘,在席上滴溜溜的打转。
  “等我啊!”老光头背起羊皮口袋就跑,顺路抄起一碗侍者端来的羊羹,往嘴巴里一倒,丢下空碗,一路绝尘地追了出去。
  那名侍者怔了半晌,才跳着脚地骂道:“饿痨啊!”
  …………………………………………………………………………………
  程郑道:“云三爷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瞧着也像。”程宗扬带着酒意琢磨了一会儿,“聘礼少了?”
  程郑苦笑道:“天家娶亲,也就这样了。再说,云三爷也不是这种人。”
  聘礼多少云家真不会计较,何况自己以七里坊为聘礼,无论如何也不能算菲薄。会不会和那位已故的云家大爷有关呢?云丹琉在秘境找到父亲的玉佩,肯定会告知云苍峰等人。云三哥多半知道些什么,但大喜的日子,不好开口。
  程宗扬倒没有太纠结,以自家如今能够调动的势力而论,如果那个仇家还在汉国,只能说他生错地方了。
  几名侍女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红玉手指冻得发僵,听着后面传来的交谈声,心跳得更是几乎要蹦出喉咙。
  她自小在府里长大,因为父母早亡,又乖巧听话,颇得女主人信重,有些私密事情都会交给她打理。不过红玉还是更喜欢待在府里,高墙外面的天地对她而言,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她还记得那天,外面忽然来了许多杀气腾腾的军汉,叫嚷说府上那位权势无边的主人是叛逆的乱党。然后他们攻进府中,把所有敢反抗的人都杀死了。
  红玉不知道主人是不是乱党,她只知道从那天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两位主人再也没有出现,她和府中的仆役都被囚禁起来。直到有一天,一名官员前来宣布,她的主人襄邑侯和女主人襄城君均已畏罪自杀。朝廷恩典,她们这些奴仆没有被当作乱党株连,只是换了新主人,府邸也被改为舞阳侯府。
  第一次见到新主人,红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主人,自己是认识的。她还记得那天女主人看着他身上精壮的肌肉垂涎不已的样子,更忘不了自己的第一次就是被他……
  只不过他现在有了新的封号:舞阳侯。更让红玉惊恐的是,自己竟然还见到了因为叛乱而“畏罪自杀”的女主人,虽然她戴上了面纱,换下了华丽的衣饰,甚至连身姿仪态也有些变化,但红玉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只不过她现在的身份与自己一样,只是一个奴婢。
  曾经的奴仆成了高高在上的主人,昔日风光无限的女主人却沦为隐姓埋名的婢女,这样的逆转让红玉感受到莫大的恐惧。连女主人都沦为奴婢,她不敢想像自己一旦被新主人认出,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主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没有看到冯子都他们?”
  “羽林天军接管了周边的军务,老冯他们几个,整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礼物送来了,人实在到不了,还专门托我给师傅告个罪,改天再登门道喜。”
  “你明天去找你师娘,从账上支些钱铢,给他们回礼。”
  “军营的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师傅,不是我跟你吹,咱可是正经的将门世家,跟他们打交道,咱懂行啊。”
  “行了,逗你的小胡姬去吧。”
  “那我先走啦!明儿见!”
  高智商乐颠颠地走人,程郑也回去继续招呼宾客。几名侍女引着主人一路来到内院。
  沿途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红玉在府中生活多年,对院内的一草一木都熟稔无比,可现在却有些陌生。以往府中虽然豪奢,却从未有过这种喜庆的气氛。
  两名女子守在内殿前,见主人过来,远远便屈膝拜倒,“恭喜主子。主子大喜。”
  “夫人呢?”
  阮香琳张开大氅,一边给他披上,一边笑道:“已经入了洞房,正等相公去圆房呢。”
  何漪莲对那些侍女道:“你们下去歇息吧。”
  “是。”几名侍女应了一声。
  红玉提着灯笼,小心退开,腰身忽然一紧,被一条手臂揽住。主人带着一丝笑意道:“你就别走了。”
  红玉像是飘在云上一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着进了奥室,穿过甬道,来到隐秘的内宅。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来到湖畔那处精巧的暖阁旁。
  阁中一片欢声笑语,透过纱帘,能看到里面满眼都是雪肤花貌的丽人,一个个姿容曼妙,如花似玉。有些自己见过,但更多的都是自己未曾见过的美人。
  有人唤道:“主人来了。”
  那些丽人纷纷跪下,一片莺声燕语,“奴婢见过主子。主子大喜。”
  “你们不在里面伺候,怎么都躲在这儿偷懒?”
  蛇夫人笑道:“夫人嫌我们咶噪,把我们都打发出来了。”
  “头一天就惹夫人不高兴,还有脸笑?”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拾阶登楼。
  楼上的洞房布置得花团锦簇,云如瑶坐在案旁,一边翻看账本,一边摆弄着象牙算筹。她穿着大红的宫装,头戴珠冠,肩上披着一副金绣云纹霞帔,这会儿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地计算着账目,一双明眸灵动无比。
  云如瑶体质柔弱,气血不足,玉颊总少了几分血色,略显苍白。然而此时,被鲜红的嫁衣一映,白玉般的面颊透出柔润的嫣红,显得娇艳无比。
  看着云如瑶的侧影,程宗扬只觉一丝喜悦从心底升起,像缭绕的烟雾一样,渐渐充满心头,整个人都暖洋洋的。那是一种温馨而满足的喜悦。自己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此时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家人。
  程宗扬看了半晌,才走过去笑道:“怪不得娘子要把那帮奴婢都赶出去,原来关起来门算账呢。”
  “可惜手边只有算筹,及不得算盘顺手。”
  程宗扬失笑道:“新婚之夜,新娘子拿个算盘算账,这事可千万不能传扬出去。”
  “妾身主理家计,不得不尔。”云如瑶说着抬起眼,展颜一笑,“何况妾身之乐非为钱财,而在计数之趣。”
  这个程宗扬倒是知道,云如瑶自小身体孱弱,风一吹就要病倒,常年抱恙,困居斗室,因此计算就成了她唯一的娱乐。而且云如瑶对算学一道极具天份,说是乐在其中也是实情。
  他随手拿起账册,“这是礼金?不对!这是你的嫁妆?这么多!”
  程宗扬大吃一惊,“云老哥是把家底都给你了吧?怎么全都是双份的?我岂不是要发?”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云如瑶收起账本,然后盈盈拜倒,娇声道:“夫君大人辛苦。”
  看到云如瑶婀娜的娇态,程宗扬心头一荡,想起两人从相识到成婚的一路波折,不禁好一番感慨,“能把瑶儿娶到手,什么辛苦都值了。”
  云如瑶嫣然一笑,“能嫁予夫君,是妾身三生之幸。”
  “这么变得彬彬有礼?”程宗扬笑道:“你不会是要和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吧?”
  云如瑶眨了眨眼睛,“不好吗?”
  程宗扬坏笑道:“我还想让你上来自己动呢。”
  云如瑶俏脸一红,啐道:“没好话。”
  她扭身斟了杯茶,然后掀开博山炉的盖子,加了几粒香料,又扶了扶鬓侧,似乎来掩饰自己的羞态。云如瑶外柔内热,闺房之内,一向放得很开,程宗扬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戏言,居然会惹得她害羞了,不由觉得有趣。
  “这是什么香?”
  “帐中香。拿沉香屑加苏合香油、蔷薇水调成。”
  程宗扬贴在云如瑶颈侧嗅了嗅,“不过还是没有瑶儿身上的香味好闻。”
  云如瑶侧身避开,一边捧起茶盏,“夫君大人请用茶。”
  程宗扬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咦?雁儿呢?她不是应该跟你一块儿嫁过来的吗?怎么没见她呢?”
  有雁儿这个贴身小婢服侍,哪里用得着云如瑶自己动手斟茶添香?
  云如瑶幽怨地说道:“洞房花烛夜,夫君心里却只念着雁儿。”
  程宗扬失笑道:“你还吃雁儿的醋?当初还是你主动把雁儿叫上床,让她代你服……”
  云如瑶捂住他的嘴,“别乱说!”
  程宗扬顺势把她打横抱起,摆出一副狰狞的样子,恶狠狠道:“今晚洞房花烛,看本夫君怎么摆布你!嘿嘿,没有雁儿帮忙,瑶儿可要吃苦头了。”
  程宗扬把云如瑶往榻上一丢,就要合身扑上。
  “不要!”云如瑶双手撑住他胸口入水的双眸波光闪闪,娇喘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喜欢雁儿,还是更喜欢我?”
  “废话!我当然都喜欢!”
  “哪个更多一点?“程宗扬斩钉截铁地说道:”一样多!”
  “骗人!”云如瑶眼珠转了转,“你说,是不是喜欢我多一点?”
  “当然了。”程宗扬眼都不眨地说道:“瑶儿又聪明又漂亮,还总是能想出一些好玩的花样来。不过嘛……”
  程宗扬话风一转,“雁儿可比你乖多了,尤其是在床上,又乖又听话。”
  云如瑶笑吟吟道:“那丹琉呢?”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5:06

第二章、程侯顾之
  程宗扬张口结舌,一下子呆住了。云如瑶与云丹琉,一个是亲姑姑,一个是亲侄女,自己已经与云如瑶有了肌肤之亲,再牵涉到云丹琉,妥妥的不伦之恋。
  眼看与如瑶婚期在即,他和丹琉都把这事埋在心底,没想到却在洞房合欢之时,被云如瑶当面揭破……
  “你……”
  看到程宗扬期期艾艾的样子,云如瑶收起笑容,冷着脸将他推开,“难道侯爷敢做不敢当吗?”
  程宗扬忽然惊醒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低吼道:“丹琉呢?”
  云如瑶没想到他丝毫不做辩解,反而追问起丹琉来。她吃了一惊,然后蹙起眉头,发出一声痛叫。
  程宗扬连忙撒手,一边急切地说道:“云老哥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丹琉呢?她在哪儿?”
  程宗扬一边追问,一边在脑中闪过一连串的画面:沉塘、浸猪笼、缢杀、活埋……至亲之间出了这样的丑闻,无论对云家,还是对自己这位新封的舞阳侯,都是致命的打击。万一他们为了掩盖丑事,牺牲掉丹琉……
  云如瑶一双明眸深深看着他,“好啊,原来你们真有一腿……敢问侯爷,你现在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程宗扬心臓像要炸开一样,两耳“嗡嗡”作响,喝下的喜酒就像在血管里燃烧一般,奔突涌动。他喃喃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丹琉没关系……不行,我要去找云三哥!”
  程宗扬爬起来就要往外冲,却被云如瑶扯住衣裳,凄声道:“洞房花烛夜,侯爷莫非要丢下妾身独守空房吗?”
  程宗扬身子僵住。
  云如瑶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后,“夫君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更喜欢丹琉?还是更喜欢我呢?”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程宗扬道:“没错,我和丹琉虽无夫妻之名,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不怪她,都是我的错。”
  “侯爷一味认错,可是后悔了?”
  程宗扬猛地摇头,咬牙道:“你别生气——我知道做下这种勾当,既对不起丹琉,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云老哥他们。但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如果能够重来,我仍然会要你,也会要丹琉!一个都不放手!”
  云如瑶冷冷道:“侯爷好生贪心。”
  “也许你不知道,丹琉虽然表现得很坚强,十几岁年纪就敢带着水手出海远洋,可说到底她还是女孩子,需要人来疼爱。她越坚强,就越让人心疼……”
  “谁让你心疼了!”帐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接着帷帐被人掀开,一身劲装的云丹琉气恼地按着刀柄,俏脸涨得通红,“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可怜吗?”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突然出现的云丹琉。
  云如瑶刚才还满脸幽怨,转瞬间就云散雨霁,她掩口笑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想多听夫君说几句让人脸红心跳的酸话呢。”
  云丹琉跺脚道:“姑姑!”
  “好了夫君大人。”云如瑶双手按着程宗扬的肩膀,把他按到榻上坐下,柔声笑道:“妾身先向夫君道个不是。倒不是我们故意,实在是丹琉这丫头不听话,才只好出此下策。”
  程宗扬呆若木鸡地看看丹琉,又看看瑶儿,怔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
  “要怪都得怪夫君大人封了舞阳侯。”云如瑶道:“夫君身为诸侯,我们云家嫁女,按礼法当以娣侄为媵。妾身没有妹妹,侄女也只有丹琉一个。所以哥哥们商量,以丹琉陪媵,随妾身一同出嫁。”
  云如瑶笑道:“那嫁妆不光有妾身的,还有丹琉的呢。”
  程宗扬倒是听说过妻媵制。六朝中的秦国、汉国,包括昭南,都有类似的婚姻模式。简单来说,就是生产力不发达,远嫁的女子往往会因为生活环境变化,或者生育而夭亡。平常人家倒也罢了,但对于诸侯来说,两姓婚姻往往关系到诸侯间的合纵连横,乃至两国的兴衰存亡,不可不慎,因此妻媵制就应运而生。嫁女的一方以新娘的妹妹、侄女随嫁,甚至同姓诸侯也会遣女陪媵。
  媵属于明媒正娶,地位远在妾之上。一旦正妻亡逝,媵就可以扶为正妻,继续双方的联姻,不至于使两姓的姻亲关系生变。昭南甚至还有诸侯一聘九女的规矩:诸侯一次娶九女,以后便不再娶亲。
  汉国妻媵制不如秦国与昭南盛行,但贵族娶亲,女方陪媵也是常规。通常以正妻的妹妹、侄女为媵,其次以同宗女子为媵,有些不太讲究的,干脆就用婢女为媵。
  程宗扬当时也就是听个新鲜,毕竟那是诸侯的规矩,跟自己压根儿不沾边。
  可是没想到,自己突然间也成了诸侯,云家竟然按规矩嫁女陪媵,把云丹琉一并送来。
  程宗扬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丹琉不愿意啊。”
  程宗扬愕然道:“为什么?”
  云丹琉啐道:“因为你想得美!”
  “好啦丹琉。”云如瑶拉住云丹琉的手,笑道:“你没看到夫君大人方才着急的样子。我还没见过他急成那样呢,横眉瞪眼的,像是以为你有什么不妥当,要去找哥哥们拼命呢。”
  程宗扬讪笑道:“是我想歪了。难怪云五哥一脸的不高兴,云三哥也心事重重的样子……哈哈,还真是便宜我了!”
  “夫君大人也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云如瑶道:“哥哥们是怕你欺负我,才委屈了丹琉。莫以为我们云家强买强卖,偏要送女上门,反而看轻了我们。”
  妻媵制其实是为了保护女方家族的利益,但对于程宗扬来说,完全是想也想不到的意外之喜。他情不自禁地咧开嘴巴,“开什么玩笑!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
  云如瑶揽住云丹琉的腰,“夫君大人刚才说的,你可都听见了,如今你可愿意?”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云丹琉狠狠白了程宗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个小人,最会撒谎骗人!”
  “就是,”云如瑶顺着她的话头道:“连姑姑也被他骗了呢。丹琉,姑姑身子弱,你可要多帮帮姑姑。”
  云丹琉脸上一红,露出一丝羞窘。
  云如瑶笑着唤道:“雁儿。”
  一名明艳的俏婢掀帘而入,她梳着双鬟,手上托着一只蒙着红布的托盘。
  云如瑶掀开红布,露出里面一顶珠冠和一袭金丝织纹的大红嫁衣,轻笑道:“丹琉,该换嫁衣了。”
  被烛光一映,崭新的嫁衣鲜红夺目,金线绣出的云纹散发出耀眼的光泽,上面的珠冠流光溢彩,让云丹琉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云如瑶亲手捧起珠冠,踮起脚尖替云丹琉戴上。云丹琉玉脸飞红,却没有避开。但等云如瑶拿起嫁衣,她偏又不肯穿。
  “大喜的日子,你总不能穿着一身武士服拜堂成亲吧?”云如瑶一边劝说,一边悄悄给程宗扬使了个眼色。
  程宗扬心领神会,“我来帮你!”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嫁衣,却指锋一转,飞快地点了云丹琉几处穴道。
  云丹琉正心如鹿撞,谁知会着了两人的道,“你们!”她叫了一声,身子软软倒下。
  程宗扬把云丹琉打横抱了起来,“你姑姑刚才都说了,云大小姐从小就不听话。”他一边说,一边把云丹琉放到榻上,左右端详一下,满意地说道:“这样才乖嘛。”
  云丹琉又羞又恼,“把我放开!”
  “那可不行。”云如瑶笑道:“万一你跑了,姑姑可追不上你。”
  程宗扬一挥手,“来!一起帮大小姐换嫁衣!”
  两人一起上手,嘻笑着帮云丹琉除去外衣。云丹琉里面还穿着银甲,可惜有程小人这个叛徒,那件刀箭难伤的银甲丝毫不成障碍,被他手指一划便即分开。
  接着云如瑶灵巧地解开她的衣带,将她贴身的小衣也一并剥去。
  “不要……不要……停手……”
  “有什么好害羞的?”云如瑶道:“我们小时候天天在一起,食则同席,睡则同寝,浴则同池……好啦,姑姑知道你害羞。这就帮你穿上。”
  云如瑶给身无寸缕的云丹琉套上嫁衣,却没有系带,而是就那么敞着。修长白润的胴体掩在鲜红的嫁衣间,就像无瑕的美玉一样,分外艳丽。
  “丹琉的身子好漂亮。”云如瑶用羡慕的口气赞叹道:“胸乳这么丰满,比姑姑还要大呢。还有腿,又白又长……夫君大人,你来看,奴家的小侄女是不是很美?”
  “姑姑……”云丹琉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丹琉什么都好,就是在床笫间拘紧了些。”
  云如瑶俯下螓首,亲昵地蹭了蹭云丹琉的鼻尖,娇声道:“我的小侄女,还不解风情呢……哎呀!”
  云如瑶一声低叫,却是被程宗扬从后扯开衣带。
  “你仗着正妻的身份,这么戏弄丹琉,我可看不过眼!”程宗扬义正辞严地说道:“乖乖躺好,让夫君大人也来戏戏弄弄你!”
  “不好了,丹琉。”云如瑶哀声道:“夫君大人要一块儿弄我们姑侄,说不定还要比较我们的奶子和小穴,羞死人了……这可怎么办?”
  “姑姑……”
  “这个主意很好啊。你们姑侄来比一比,”程宗扬笑道:“输的人可是要打屁股的。”
  “夫君大人不要打我。”云如瑶央求道:“奴家自己脱。”
  云如瑶委屈地分开嫁衣,双手绕到背后,解开抹胸,露出柔润般的酥胸。
  烛影摇红,纱帐内,姑侄两人并肩而卧,娇艳的面庞宛如一对并蒂莲花。她们容貌有六七分相似,虽是姑侄,云如瑶却显得更为娇嫩,倒更像一个娇滴滴的小妹妹。不过论神态,云如瑶眉眼含笑,比起云丹琉的羞窘要自如得多。
  左边的姑姑身材娇小,体态匀称,纤眉樱唇,一双雪乳圆鼓鼓耸起,还带着几分尚未完全成熟的稚嫩。右边的侄女面带英气,双乳丰满圆硕,身体修长,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气息。
  “果然是侄女的更大一点。”程宗扬笑道:“姑姑是盈盈一握,侄女的……
  一只手可握不住。“
  “程小人,你放手!”
  “不能叫小人,要叫大人。”程宗扬哄道:“叫夫君大人,我就放手。”
  云丹琉倔强地扭过脸,死也不肯向这个卑鄙小人屈服。
  程宗扬一手一个握住两女的酥乳,用指尖拨弄着两女的乳头。云丹琉紧紧闭着眼睛,鼻中发出细细的喘息。云如瑶星眸如丝,樱唇微微张开,吐出丁香般的舌尖,充满诱惑地在唇边轻轻舔舐。
  左边的手感柔软滑腻,右边的手感饱满坚挺,弹性十足,随着程宗扬两手的揉弄,云丹琉身子很快就热了起来,云如瑶虽然乳头发硬,肌肤却还有些微凉,只是乳头的颜色比侄女更深一些,红如玛瑙。
  “夫君大人,”云如瑶哀声道:“奴家奶子虽然不及丹琉的大,但求夫君大人开恩,千万不要把奴家和丹琉的奶头绑在一起……”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雁儿,拿丝带来!”
  云丹琉尖叫道:“程小人!你敢!”
  “丹琉,不要叫了。”云如瑶楚楚可怜地说道:“要是被别人听到,可怎生是好?”
  “姑姑!”
  雁儿红着脸递来一条丝带。
  “给我,”云如瑶笑道:“我来扎个同心结。”
  程宗扬捏住两女的乳头并在一起,云如瑶接过丝带,亲手扎了个同心结。
  程宗扬赞道:“瑶儿扎的同心结真漂亮。”
  云如瑶一边打着花结,一边笑道:“我们姑侄并蒂同心,一心一意服侍夫君大人。”
  云丹琉颦着眉头,低低吸了口气。
  云如瑶呵哄道:“丹琉不怕,亲一下就不疼了。”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张开嘴,将两颗娇嫩红艳的乳头一并含到口中。
  当他舌尖从两颗乳头中间滑过,两女身体同时一颤,云丹琉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叫。
  眼前雪肤生春,触目所及,尽是白腻香滑的乳肉,鼻端满是如兰似麝的少女幽香,如同沉浸在温柔乡中,令人留连忘返。
  云如瑶腻声道:“夫君大人,我和丹琉谁美?”
  “姑姑有姑姑的美态,侄女有侄女的妙处,”程宗扬笑道:“一对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哪里分得出高下?”
  “骗人,肯定是我的小侄女更美,不信你看。”云如瑶说着,拨开云丹琉的腿缝,“是不是很漂亮?”
  云丹琉双腿紧紧并在一处,此时被拨开少许,娇美的秘处似露非露,让人血脉贲张。
  云如瑶在她耳边小声笑道:“你的小穴被夫君大人看到了。”
  云丹琉面红耳赤,苦于手脚被制,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们摆布,这时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不也被他看到了?”
  “对哦,我们一起让他看好了。”
  “啊!不要……”
  云丹琉一双玉腿修长有力,小腿外侧那处伤痕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别有一番矫健之态。旁边的姑姑更显娇嫩,雪肤香肌,白滑如脂。程宗扬伸手将云丹琉两腿拉开,另一边云如瑶主动分开双腿,将娇腻的羞处展露出来。两女羞处犹如红莲一瓣,鲜嫩得仿佛要滴下蜜汁来。
  云如瑶用指尖分开秘处,娇声道:“夫君大人,妾身的小穴已经剥开了,求夫君大人观赏。”
  “瑶儿的小穴好美。”
  “瑶儿乖不乖?”
  “真乖。”
  “姑姑都这么乖,”云如瑶拉起云丹琉的手,“丹琉也要乖乖的。”
  云丹琉指尖被姑姑拿着,一直伸到腹下,按住羞处边缘朝两边剥开,露出里面鲜腻动人的蜜肉。
  “姑姑!你放手!”
  “夫君大人还没有看清楚呢。”
  云如瑶将云丹琉手指放好,按紧,让她摆出一个羞人的姿势。
  云丹琉身子像火烧一样,整个红了起来。她羞不可遏地闭上眼,娇躯微微颤抖。忽然身下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云丹琉睁开眼,却发现那只同心结还系在自己乳头上,姑姑那边已经松开。她这会儿正以一个暧昧的姿势俯在自己腿间,饶有兴致地观赏自己的……
  “嘘……”云如瑶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嫣然一笑,翘起手指掠了掠发丝,接着俯下身,在她圆润的大腿上轻轻一吻。
  云丹琉睁大眼睛,看着云如瑶抬起头,笑吟吟朝她亮了亮舌尖……
  “姑姑,不要……啊!”
  云如瑶娇嫩的唇瓣贴在少女大腿内侧敏感的肌肤上,一边轻柔地亲吻着,一边往上移去。
  云丹琉身子不住战栗,忽然间猛地一颤,她咬住红唇,鼻中发出一声闷哼。
  滑腻的舌尖在花瓣间游走着,就像一条顽皮的小鱼,在她最敏感的方寸之地游动,忽而上下挑动,忽而左右拨弄,忽然挑住花蒂,在周围来回打转,忽而传来一股吸力,像是要把她魂魄都吸走一样……
  云丹琉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脖颈昂起,乳峰上那对娇小的蓓蕾向上翘起,变得又红又硬。
  “啾”的一声又滑又腻的轻响,云如瑶唇瓣松开,笑吟吟抬起头,“好娇媚的女儿香。”
  云丹琉脸颊红得像苹果一样,紧紧咬住红唇,不敢作声。
  云如瑶柔软的娇躯贴在她赤裸的肌肤上,像蛇一样蜿蜒滑动,一直爬到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闺房之乐的妙处,便在于百无禁忌。”云如瑶娇声道:“乖乖的小侄女,姑姑教你怎么享受身为女子的乐趣……”
  云如瑶将嫁衣下摆拉到腰间,露出如雪的美臀,“夫君大人,瑶儿的花儿已经开了,等着夫君播云弄雨”程宗扬早已按捺不住,俯下身,腰身耸,阳具直直顶入云如瑶穴中哦云如瑶发出一声噬骨销魂的媚叫,那声音在耳间回荡着,缠绵不已,使得云丹琉一颗心几乎跳岀腔子。她紧紧闭着眼睛,听着耳畔传来的娇呻,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阵阵颤动,不由得心如乱麻。这种举动简直荒淫得无以复加,可同样的,这种举动有多荒淫,那种打破所有禁忌的震撼感就有多强烈。
  雁儿在旁看得面红耳赤,悄悄放下纱帐,想要退开,却被程宗扬一把拉住,“你可不能走。”
  “老爷……”
  云如瑶笑道:“这床榻再多两个人也尽够了。今晚你就在帐里伺候好了,万一我和你的丹琉夫人不济事,还要靠你救命呢。”
  云丹琉心头直跳,几乎没听见他们的交谈。姑姑伏在自己身上,那具雪滑的肉体有节奏地摇曳着,柔腻的乳肉贴在自己乳上,一滑一滑的来回摩擦,系着同心结的乳头被不停揉弄,使她的身体越来越热。
  忽然,一股湿暖的香气拂在面上,云丹琉睁开眼睛,却看到姑姑的俏脸紧贴在自己眼前,这会儿露出一副羞耻屈辱的表情。
  “丹琉,救救姑姑……”云如瑶哀声道:“有个坏人,正在奸淫姑姑。姑姑的小穴都要被他干穿了……”
  云丹琉目瞪口呆,最后气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如瑶湿媚的眼波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然后俯首吻住她的唇瓣。两人乳头贴着乳头,乳房压着乳房,唇齿相接,耳鬓厮磨。另一边,那个姓程的坏蛋正压在姑姑身后,一下一下的挺动着。
  “啊呀!”云如瑶低叫一声,松开唇瓣,她眉头颦起,露出吃痛的羞态,娇嗔道:“坏死了……”
  云丹琉一头雾水,疑惑间,却听见姑姑贴在她耳边,幽怨地说道:“你的夫君大人,正在干姑姑的后面呢。他的肉棒又粗又大,就像棍子一样,一下一下插着姑姑的屁眼儿……”
  云如瑶呵气如兰地说着淫词浪语,看着云丹琉心旌摇曳,忽然身上那具玉体一阵乱颤,却是已经丢了身子。
  云如瑶带着一副意醉神迷的神情,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轻笑道:“该你了呢。”
  云丹琉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火热的肉棒便顶住自己穴口,用力捣入。直到这一刻,云丹琉才意识到自己下体早已一片汪洋,那根坚挺的肉棒笔直捅入体内,毫不停顿地直抵花心。
  刹那间,云丹琉灵魂仿佛飞到天上,眼前现出一片七彩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光芒渐渐熄灭,耳边传来高亢的叫声。她神智恍惚地想到,姑姑怎么还在叫呢?而且比刚才叫得还要羞人……接着她才发现,那叫声竟然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她连忙捂住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能动了。
  姑姑戏谑地张开红唇,学着她的语调“啊啊”叫了两声,笑道:“小侄女,你叫得可好听了。”
  云丹琉羞忿地把云如瑶推开,这才看到那个一脸坏笑的大坏蛋。他两手托着自己膝弯,结实的小腹像铁砧一样,一下一下撞在自己股间。
  云丹琉挣扎着想把他推开,却看到他肩膀上还缠着绷带,隐约有血迹透出。
  程宗扬看到她的视线,故意用嫌弃的口气说道:“缆绳就这么打结的——你以为我是船板啊?连个伤口都扎不好。”
  云丹琉恼道:“谁让你不重新包扎!”
  “因为是丹琉你包扎的啊,”程宗扬瞬间化身情圣,深情款款地说道:“我舍不得解。”
  云丹琉手掌按在他的胸口,被他无赖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
  她红着脸道:“你们……你们……太羞人了……”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云如瑶娇声吟道:“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
  她站起身,玉手轻分,褪下嫁衣,露出雪玉般的胴体,“闺房之内,裸裎相对,无所不至,与其拘泥礼数,何妨放浪形骸,极尽欢娱?”
  看着姑姑坦然裸裎的身子无遮无掩地展现在面前,云丹琉心弦仿佛被突然挑断,紧绷的身体软化下来,紧接着,强烈的快感像潮水般席卷而至,将她彻底吞没。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5:16

第三章、烛光花艳
  结着薄冰的湖水宛如一面银镜,小紫以一个舒展的姿势惬意地躺在湖畔,身子半浸在水中,脑后枕着一块光滑的圆石。
  在她视线正前方,那册《武穆秘籍》悬浮在半空,一只翠绿的萤火虫忙忙碌碌地飞舞着,一边用尾部的萤光照明,一边用机械触爪翻动书页。
  书页像是被夜风吹拂一样,一张一张翻过,没有丝毫停顿。小紫星眸半闭,双手搭在胸前,像是睡着一样。
  在她身后,卓云君和蛇夫人一左一右盘膝而坐,各自凝神望着翻动的书页。
  雪雪守在女主人头顶,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四条小短腿攀在石上,似乎随时都会跃起。
  再往后,蔡敬仲躬着腰,两手垂在身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既让人觉得满意,又不会令人觉得谄媚得讨厌。直到秘籍翻完,又从头开始翻起,他都纹丝不动,更没有丝毫不耐烦,神情间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秘籍原文有大量的删改痕迹,大片大片的内容被涂抹、划掉,间或夹杂着几句诅咒和充满火药味的谩骂。
  大意是原本的功法狗屁不通,根本不可能练成。尤其是神功未成,破体必定殒命的设定,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更是普天之下所有男性的公敌!这种反动透顶的功法,必须彻底封杀!不允许一字一句流传于世!
  不过念在功法本身尚有可取之处,特别是对女性修行进境有奇效,伟大的武穆王决定亲自出手,对功法进行斧正。
  原本的功法虽然行气经脉与寻常功法迥异,但还局限于正常的运功行气的范畴之内,而岳鹏举修改之后,混入大量与魂魄相关的内容,更是屡屡提及上古大巫的秘法。
  蛇夫人对巫术一窍不通,看得莫名其妙。卓云君身为太乙真宗教御,博识道法,但武穆王提及的内容同样出人意表。相比之下,倒是得到幽冥宗传承的小紫对此更熟悉一些。
  岳鹏举修改的内容越来越多,到后面完全是改弦易辙,通过巫法深入到魂魄层次,绕过功法原本的限制。修改过的功法进展似乎很顺利,岳鹏举用得意的口吻表示,习练者的修为突飞猛进,进境远超预期。
  当书册翻到中间,小紫忽然睁开眼睛,寒星般的美眸停在其中一页上。那张书页出奇的干净,原本无处不在的删改痕迹消失不见。但在碧绿的荧光映照下,似乎多了一层古怪的影子,仿佛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隐藏在阴影最深处。
  再往后翻,情况急转直下,文字中出现大段大段的谩骂,言辞之恶毒,语气之愤懑,让人怀疑伟大的武穆王是不是大剂量多批次吞服了好几斤狗屎。
  卓云君眉头越皱越紧,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小紫眼睛却越来越亮,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傻瓜。”
  蛇夫人目瞪口呆,半晌吸了口凉气,“难道她们都练死了?”
  小紫懒洋洋道:“试试就知道了。”
  蔡敬仲踏前一步,扑通跪倒在地,叩首道:“奴才愿以身试法!”
  蛇夫人横了他一眼,“蔡爷,你有子宫吗?”
  蔡敬仲对蛇奴的讥讽置若罔闻,不动声色地说道:“奴才是阉过的,区区子宫,没有也罢!”
  卓云君道:“未曾破过身的,唯有雉奴。”
  小紫道:“用改过的。”
  卓云君与蛇夫人面面相觑,从秘籍上只言片语透露出的线索,不难看出这册功法原本只限于女子,尤其是处子修习,若是破体,极易被功法反噬。岳鹏举对此深恶痛绝,但又对它别走蹊径,能迅速提升修为的好处难以割舍。
  岳鹏举虽然没有明言,但从册中的字句判断,他似乎考虑过把自己身边的侍姬组建成一支卫队,为此不惜大费周章,对功法进行删改。修炼的真实结果不得而知,但岳鹏举足以组建成卫队的侍姬突然间烟销云散,似乎能揣摩出一二。
  蛇夫人道:“光奴?还是兰奴?”
  成光是俘虏,尹馥兰屡次弃主逃生,拿她们两个试练功法,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心痛的。
  小紫轻巧地转了个身,碧玉般的鱼尾在水下惊鸿一现,“把义姁叫来吧。”
  …………………………………………………………………………………
  南宫,兰台。
  “干活!干活!就知道让我干活!”中行说一边乱骂,一边扔着玉牒。
  曹季兴一边捧着手炉取暖,一边拉长了声音,阴恻恻道:“怎么着?老祖宗让你干点活,还这么啰嗦?”
  “这么多活,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干?”
  “帝王宗谱岂是让人随便看的?叫你来,是看得起你。”
  “这话你哄别人去吧!你不就是看着刘骜倒了,骑我头上拉屎拉尿?告诉你姓曹的!逼急了,我投胡人去!”
  “说啥呢这是?”朱老头背着手,施施然进来。
  中行说跪下,梗着脖子道:“姓曹的不干活,还光欺负我!”
  “嘿!你个小阉狗!”曹季兴急赤白眼地翻着玉牒,“我这不也干着呢!主子爷,你刚才也听到了,这小兔崽子要投胡人,当汉奸!”
  中行说毫不示弱,“都是你逼的!你个老阉狗!”
  “甭废话!”朱老头黑着脸道:“找到了吗?”
  “快了快了,”曹季兴道:“这册上说不准就有。”
  “有个屁。”中行说道:“女子不入牒谱。他尽说瞎话。”
  “你不早说!”曹季兴扔下玉牒,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个小阉狗,故意坑我呢?”
  “呸!”中行说丝毫不给他面子,当面啐了他一口,“让你不干活!”
  曹季兴扑上去,两人扭打成一团,把玉牒踢得满室都是。
  朱老头捂住胸口顺了顺气,然后咣咣两脚,把两人踢开,大吼一声,“要死啊!”
  “不干了!”中行说爬起来,淌着鼻血道:“我伺候期夫人去!”
  曹季兴道:“你小子贼心不死,咋滴?还想复辟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瞧你这破嘴,你咋活这么大的?”曹季兴扭头告状,“主子爷,你可都听见了。”
  对上这俩活宝,朱老头也是没辙。要不是那个会遁术的小丫头来历成谜,宗谱玉牒又不好让外人过目,他也不会赶鸭子上架,让
  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来找线索。
  “今儿就歇吧。明儿个接着找——”朱老头虎着脸道:“要是找不出来,我就把你们拎到武皇帝陵里头,一手一个掐巴死俩!刨坑埋喽!”
  …………………………………………………………………………………
  长秋宫内,灯火阑珊。低垂的帘幕下,还未登基的小天子正在熟睡,赵飞燕与赵合德并头躺在一处,絮絮说着姊妹俩之间的私密话。
  几位中常侍隐瞒了消息,姊妹俩还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失去音讯,还在商量把阿爹接来,住在何处合适。如今京中诸逆已平,霍子孟与金蜜镝联手迅速稳住局势,赵飞燕总算能在危急之间喘口气。不过姊妹俩说来说去,提及的话头总是绕不开那位舞阳侯。
  “他说,会带我去宋国的临安和晋国的建康。还有江州、晴州……”
  说起未来的生活,少女目光中露出一丝憧憬,赵飞燕却目带怜悯。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搂住妹妹,把下巴放在她头顶。
  如果有选择,她宁愿让妹妹嫁一位才学平平的文士,过着平平常常,而又平平安安的日子。
  程侯不是坏人,可他的内宠未免太多了些。内宅那些事情,她最清楚不过,以自家妹妹柔顺的性子,只怕受了委屈也不肯说。比如,妹妹一整晚都在说他的事,却对他今日的大婚只字不提。
  “他说……”合德终于鼓足勇气,“那位夫人温柔娴淑,不会苛待人的。”
  “早知如此,或者立你为正室更好。”赵飞燕道:“云家想必不会争的。”
  “不好。”赵合德小声道:“他与那位云小姐已经有婚约的。若是毁约,会让他为难。”
  傻妹妹啊……赵飞燕心酸之余,又有一丝淡淡的庆幸。妹妹虽然没有名份,但总算有了归宿。以程侯的为人,想来不会苛待于她。若是能离开汉国,远走他乡,也好早早摆脱这个是非之地。
  “临安……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那里有一个大湖,风物绝佳……”
  听着妹妹的诉说,赵飞燕闭上眼睛,眼前仿佛浮现出江南水乡丽日晴川,烟柳画桥的旖旎风光。
  …………………………………………………………………………………
  相比于千里之外的江南秀色,舞阳侯府的洞房之内,风光更显旖旎。帐外红烛高烧,帐内暖香四溢,春意融融。程宗扬上身斜靠在榻上,双手搂着云丹琉的腰身。
  一向精力充沛的云丹琉此时体软如绵,娇躯无力地伏在夫君身上。她那双白美的大长腿朝两边分开,跨坐在程宗扬腰间,一只又圆又翘,充满弹性的美臀被他捧在手中,上下颠弄。臀间那只娇艳的嫩穴紧紧包裹着肉棒,随着肉棒的进出一收一合,不住淌出淫水。
  程宗扬笑道:“服不服?认输我就放你下来。”
  “我才……不……不……”云丹琉保持着仅存的一丝清醒,勉强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丹琉,你这样撑着,好辛苦呢。”云如瑶轻笑着从后拥住倔强的少女,赤裸的娇躯在她肌肤上摩擦着,滑如凝脂,然后张开红唇,含住她通红的耳垂,用舌尖轻轻舔舐着。
  云丹琉赤条条被两人夹在中间,从未有过的淫靡经历,使得她意乱神迷,骨酥筋软。
  隐约间,她听到姑姑唤了声雁儿,声音又软又甜。
  忽然身后一紧,臀肉被人扒开,接着一张柔软的小嘴贴了上来,温软的唇瓣掠过臀沟,在云丹琉惊恐的战栗中,一路向下。
  即使被两人夹在中间,云丹琉仍禁不住娇躯剧颤,失声道:“不要!不要碰那里……啊天!”
  说话间,那张小嘴吐出娇腻的香舌,在她肛洞上打了个转。
  云丹琉弓起身,发出小猫一样的叫声。程宗扬只觉下身一紧,肉棒被蜜穴紧紧夹住,那只柔嫩的花心像受到电击一样,不受抑制地痉挛着收紧。
  幸好那香舌只打了个转,便即离开。她臀肉被扒开,沾着口水的肛洞暴露在空气中,传来湿淋淋的凉意。
  云丹琉一口气还未喘匀,美目便猛然睁大。一根纤柔的手指像灵巧的小蛇一样探入肛中,往肛洞内游去。
  云丹琉的坚守终于崩溃,骑在程小人的身上一泄如注。
  这一晚,云丹琉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荒淫,什么叫销魂噬骨。她的泄身非但不是结束,反而是一切的开始。
  阴精淋下,那根坚挺的肉棒像吃了仙药一样,瞬间暴涨,棍子一样直挺挺顶住花心。与此同时,肛洞内的手指也变成两根,它们忽而分开,将屁眼儿撑得张开;忽而并在一处,捅入肛洞深处;忽而伸直,在肠道内来回抽送;忽而弯曲,勾住嫩肛旋磨打转。
  云丹琉趴在程宗扬身上,柔软的屁眼儿被姑姑搅弄着,蜜穴不停抽动,一波一波地泄着身子。
  云丹琉不记得自己的高潮持续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持续了漫长的数个昼夜。即使等阳具从阴穴抽离,她仍然没有停止战栗。肉洞仿佛还被阳具塞满,肛中似乎还有手指伸在里面……
  等云丹琉醒觉过来,赫然发现自己伏在榻上,那根火热的阳具撑开自己的臀肉,硬梆梆顶在肛洞上。
  云丹琉心头狂跳,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程宗扬理直气壮地说道:“讨债!”
  “什么讨债?”
  “赌债!当初我用五虎断门刀破了大小姐的刀法,你可是答应过我,让我用你后面爽一把——这回你可逃不了了!”
  “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了不……啊!”
  云丹琉一声娇呼,却是两双手同时伸来,扒开她的臀肉,将她的嫩肛暴露岀来。
  “愿赌服输,”云如瑶笑道:“赖账怎么行呢?”“大小姐,忍一忍就好了。”雁儿安慰道。“这里不行的!”
  “新婚之夜,总该让咱们夫君大人尝些新鲜。”云如瑶道:“我和雁儿都是被夫君用过的。我们三人六个肉穴,唯独你的后庭还是原封的。今晚洞房,正好让夫君大人给你的后庭花开苞。”
  程宗扬挺起腰身,龟头缓慢而又毫不停顿地挤入肛洞,即使云丹琉的后庭经过充分的湿润和摩弄,仍然传来撕裂般的痛意。
  云丹琉瞪大眼睛,感受着肛洞被粗大的肉棒一点一点撑开,扩约肌一直拉伸到极限。正当她支持不住的时候,屁眼儿忽然一收,又圆又大的龟头挤过肛蕾,滑入肠道。
  云丹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俏脸就又充满痛意。粗硬的肉棒卡在屁眼儿里,不停往内挤入。带着强烈刺激的异物感,使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失禁一样。
  当肉棒全数插入肛洞,云丹琉所感受到的屈辱和羞耻也达到顶峰。她见过那些侍姬用后庭承欢的羞态,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露出屁眼儿,被人用阳具破肛奸弄。
  阳具侵入后庭,与插入蜜穴的感受完全不同。起初她感受到的只有强烈的胀痛和难以忍受的异物感。云丹琉以为这已经足够耻辱,但当阳具抽出时,她才感受到什么叫后庭花开。
  随着阳具拔出,屁眼儿被带得翻开,连肠道都仿佛暴露出来。一股强烈的便意席卷而至,云丹琉本能地收紧肛肉,却无法阻止阳具分毫动作。阳具一点一点拔出,只剩下坚硬的龟头紧紧卡在肛洞内,云丹琉丝毫不怀疑,龟头一旦拔出,足以摧毁自己最后的矜持,自己绝对会当着众人的面失禁。
  云丹琉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期待着他的肉棒插入。就在自己即将崩溃的一刹那,阳具重新捅入,将自己强烈的便意送回到体内深处。
  云丹琉低低喘了口气,然后听到旁边两人的笑声。她捂住面孔,心里暗暗发誓,等夫君与她们交欢时,自己也要戏弄她们。
  肉棒有节奏地抽送着,出入之际越来越顺畅,肛洞的胀痛感渐渐被一种异样的亲密感所代替。那是一种破除所有禁忌,裸裎相对的亲密,彼此再没有任何隐私和秘密的交融与欢好。
  云如瑶和雁儿一人一边,将云丹琉臀肉扒得敞开,露出那只柔嫩的肉孔。云丹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居然会被自己的丈夫破肛,还是在姑姑的协助下,让夫君采撷了自己的后庭花。
  程宗扬也大感不虚此行,云大小姐的后庭又紧又暖,抽送时快感十足。尤其是她吃痛时,屁眼儿收缩得分外有力,就像一只小手紧紧握住阳具,传来阵阵紧致而又绵密的销魂快感。
  云丹琉伏在榻上,感受着自己最后的处女地被夫君嚣张的阳具大力侵入,任由他在自己最羞耻的部位打下烙印,留下他的气味、温度、体液……
  是的,那个坏蛋竟然在自己屁眼儿里射精了。感受着臀后火辣辣的痛意和屁眼儿里流淌出的黏稠与湿滑,云丹琉把脸埋在枕头中,羞得抬不起头来。
  淫靡的娇呼声在耳边响起,云丹琉勉强转过头,只见姑姑被剥得像只白羊一样,趴在榻上,翘着雪嫩的美臀,敞露着蜜穴,被程小人干得淫液横流。
  “不……不行了……”云如瑶颤声唤道:“雁儿,快来……”
  雁儿乖乖爬过去,按照男主人的吩咐,伸手剥开夫人的臀肉,露出里面小巧的肛洞。紧接着,那根沾满淫水的大肉棒从蜜穴脱出,如同巨蟒一样猛然贯入屁眼儿。
  云丹琉感同身受地浑身一颤,姑姑却发出一声媚叫,那条巨蟒只微微一顿,便挤入嫩肛。
  “夫君大人,饶了我吧,”云如瑶颦着眉头哀求道:“贱妾……贱妾……要泄身了……喔……”
  红烛摇曳,光影变幻。榻上已经换了雁儿,这名用一斛珍珠从石超手中换来的俏婢将一只枕头垫在臀下,乖乖敞露出娇嫩光洁的美穴,被主人插弄。两位夫人与她并肩躺在一处,同样把枕头垫在臀下,露出蜜穴,被主人把玩。
  片刻后,云丹琉被换到中间,可惜她已经连番泄身,没几下就承受不住。再换上云如瑶梅开二度,这位姑姑倒是比侄女支撑得更久一些。
  三女轮流服侍,直到长夜过半,才尽欢而止。无论云如瑶、云丹琉,还是雁儿,此时都已经精疲力竭,倒是程宗扬数度喷射之后,仍然意犹未尽,阳具轻轻一碰,便又坚挺如故。眼看三女疲不能支,他克制住提枪再战的冲动,将姑侄二人一左一右搂在臂间,几人肢体交叠,彼此搂抱着沉沉睡去。
  …………………………………………………………………………………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随着一声娇唤,帷帐拉开,阳光透过绿色的玻璃,落在榻上。
  程宗扬睁开眼睛,只见云如瑶已经起身,这会儿正坐在梳妆台前,由雁儿服侍着梳理长发,云丹琉却还在身旁熟睡。
  何漪莲笑道:“小夫人昨晚太累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云如瑶笑道:“她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在装睡呢。”
  云丹琉玉颊立刻红了,她带着一丝羞恼坐起身,随即发出一声痛呼。
  云如瑶关切地说道:“丹琉,你刚开过的苞,可要小心身子。”
  “姑姑!”
  程宗扬大笑着把云丹琉搂在怀里,“好了瑶儿,丹琉脸皮薄,你就别再逗她了。”
  红玉端起银盆,举过头顶。何漪莲拧了条帕子,一边帮主人抹洗,一边道:“这丫头倒是乖巧,主子看留她在哪里使唤?”
  程宗扬道:“这你该问夫人。”
  “起来吧。”云如瑶把红玉唤过去,问了她的出身来历,得知她已经被夫君收用过,白了自家夫君一眼,“就留在屋内使唤好了,也好给雁儿分劳。”
  红玉叩首谢过女主人,只是心下仍难免忐忑。
  云丹琉还有些害羞,云如瑶已经开始适应主妇的身份,等妆扮停当,与夫君一同携手下楼。
  楼下早已摆好早点。一顿早餐,并没有钟鸣鼎食的豪奢,但颇为精致,不过席侧只有小紫一人,倒是蔡敬仲垂手立在后面。
  “瑶姊姊。”
  “紫妹妹。”
  云如瑶与小紫手拉着手,说起了悄悄话。
  程宗扬有些纳闷,“其他人呢?”
  “忙着呢。”蔡敬仲冷着脸,一副懒得跟他废话的模样。不过等小紫和云如瑶说完话,他立刻上前一步,满脸笑容地伸出手,虚扶住紫妈妈的手臂。那副殷勤的劲头让程宗扬看得脑门直冒火——这孙子也太看人下菜碟了!
  不知为何,云如瑶眉眼间似乎多了一丝淡淡的忧色,她问道:“侯爷今日的日程是如何安排的?”
  这话要是程宗扬问的,蔡爷多半只当没听见,但女主人发话,他立刻说道:“原本该是入宫谢恩的,不过宫里昨日过来传话,皇后凤体不豫,已经免了。”
  “不豫?”程宗扬想起徐璜带来的消息,到底有些放心不下,“我还是去一趟吧。”
  小紫翘起唇角,“我也要去。”
  蔡敬仲躬身道:“奴才给主子带路。”
  程宗扬强忍着,没把那个“滚”字吐出来。他把银匙往碟里一丢,“我决定已经了,不回江州了!”
  蔡敬仲对江州执念深重,当初为了能早些去江州,甚至不惜矫诏给自家主公定上死罪。可这会儿他对程宗扬的威胁无动于衷,只持箸殷勤给云如瑶布菜,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见。
  程宗扬道:“蔡爷,你没听到?我说——不去江州了。”
  “听见了,听见了。不去就不去。夫人,这是宫里御厨精制的麋子肉,滋味非比寻常,您尝一口。”
  程宗扬奇道:“实验室你不要了?”
  “实验室?”云如瑶道:“蔡公子,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吗?”
  “可不是嘛。”蔡敬仲脸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奴才照夫人的吩咐,已经派人去圈好了地,就等着大兴土木了。”
  云如瑶笑着对程宗扬说道:“夫君大人兴许还不知道,蔡公子自己解囊,在舞都城北选了一处荒地,要建一处实验室。为此还专门知会了妾身。”
  程宗扬明白过来,怪不得蔡爷突然变脸呢,原来是走通了女主人的门路,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弃若敝屣。拿江州威胁他根本没用,人家早就改主意了,用不着再千里迢迢前往江州,把实验室放在舞都,又方便又省事。
  云如瑶眨了下眼睛,“妾身的处置是否不妥当?”
  新婚燕尔,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程宗扬挤出一丝笑容,“妥当!就这么决定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程宗扬与小紫一同出门,蔡敬仲像没事人一样跟了上来。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行啊,蔡爷,够会钻营的。瑶儿刚来你可就巴结上了。不过你再巴结她,也不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吧?别忘了,你的实验室可是在我的地头上,我一个不高兴……”
  蔡敬仲打断他,“今儿几月了?”
  “嗯?”
  蔡敬仲屈起手指,“八月间你说要给我建一所实验室,我信了;九月你说办完事就走,行啊,你的事要紧嘛;十月间你说下个月就走,赶在年前把实验室建起来,我信了你的邪;结果到了十一月,你说走不了——我是看出来了,你压根儿就没打算给我建实验室对吧?”
  被蔡敬仲一连串的质问下来,程宗扬脸上居然有一丝火辣辣的感觉,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脸红了?
  “蔡爷,那个……”
  蔡敬仲没有答理他,转身面对着小紫,带着一丝哽咽道:“奴才……心里委屈啊……”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5:26

第四章、权柄安在
  程宗扬坐在车上,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自己在那个死太监手里从来就没讨过好,这回也是一样。本来向他兴师问罪,结果反过来赔礼认错不说,还被迫答应把拨付的实验经费大幅增加,又附加了一大串的优先权,来保证实验室的运行。这要是签的条约,自己妥妥就是丧权辱国的败类。
  “有两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程宗扬打起精神,“什么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呢,那本秘籍里面的功法很厉害。一来进境极速,修行一年可抵寻常功法三五年,二来可以改善体质,美容养颜,青春永驻不是梦哦。”
  “这么厉害?我听着怎么有点不信呢?”程宗扬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这门功法只能由女子修习,而且需得是处子。如果在练成之前破体,则会遭受功法反噬,必死无疑。”
  “干!那还练个屁啊!”程宗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想练吧?我可警告你,绝对不许练这种鬼东西!大爷正打算弄点药,把你麻翻了,好给你开苞呢。”
  “人家才不怕呢。”小紫抱着他的手臂,笑吟吟道:“还有一个好消息,那本秘籍被武穆王修改过,改过的功法不怕破体,据说效果很显著呢。”
  这就有点意思了。自己身边这些侍奴,除了一个卓美人儿算得上出类拔萃,其余只能说过得去。如果能让她们大幅提升修为,不说全部都达到卓美人儿的水准,就算只有三五个,自己的实力也会有一个爆炸式的提升。
  “你准备让谁练这本秘籍?”
  “义姁啊。”
  这个答案出乎程宗扬的意料,“我还以为你会让太后娘娘去练呢。”
  小紫笑道:“大笨瓜,你舍得吗?”
  “这有什么不舍得的?”程宗扬道:“不是说不会死吗?”
  “可是还有一个坏消息呢,”小紫道:“秘籍最要紧的部分下过禁制,暂时还打不开。”
  “所以你就让义姁练着试试?”程宗扬道:“她要练不过去呢?”
  “那就死呗。”
  程宗扬无话可说。这压根就是草菅人命,不过这个义姁确实不好处理,自己没打算把她收房,可她涉及的机密太多,又不好放走。
  “万一她真练成了呢?”
  “那就扒了武穆王的坟好了,让他骗人。”
  程宗扬放声大笑,伸手揉了揉小紫的脑袋,“死丫头,你是故意逗我开心的吧?放心吧,我没那么生气。蔡爷那脸是臭了点儿,不过真说起来,我确实有些对不住他。光给他画了个大饼,就拖了他好几个月,也难怪他着急。不过蔡爷这夫人路线玩得真精啊,瑶儿刚嫁过来,他就打通关节,圈了一片地下来,动作够快的。”
  小紫笑吟吟道:“我要是告诉你,你封侯的诏书还没下来,他就让人去圈地了呢?前几天他还专门找我说,实验室已经开始建了。”
  程宗扬怔了半晌,“这家伙连瑶儿也骗?”
  “算不得是骗,只是做的早了些,说的晚了些。”
  “这死太监,亏我刚才还内疚呢!”
  程宗扬回过神来,不禁扼腕叹息,自己还是对蔡爷卑劣的人性认识不足,太大意了,这孙子竟然还会卖惨……
  吕巨君、刘建、董卓等叛逆的首级尚悬挂在宫阙之下,任由风吹雪打。入宫之后,小紫与蔡敬仲先行一步,前往昭阳宫。
  程宗扬知道她在找那枚龙槎星辰,也问过她干嘛找那东西,但死丫头只说拿来好玩。
  汉宫那枚龙槎星辰据信是被天子赏赐给了友通期,但友通期无法开口,身上找过也没有。作为眼下唯一的线索,很可能遗落在昭阳宫内。不过昭阳宫屡经兵戈,连宫殿都差点被烧了,如今能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马车在长秋宫外停下,徐璜与唐衡都在宫中,闻讯出来迎接。
  程宗扬笑道:“看两位印堂发亮,鸿运当头——怕是宫里的赏赐已经发下来了吧?”
  徐璜眉开眼笑,“托侯爷的福,已经发了,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在感念娘娘的恩德呢。”
  叛乱平定之后,各方论功行赏。有人提议给单超、徐璜、唐衡等人封侯,被霍子孟给压下来了。三人官职未变,仍是中常侍,赏赐却极为丰厚,每人拿到的金铢都以万计——长秋宫发下的赏赐都是从程氏商会走的账,程宗扬对此一清二楚。
  程宗扬笑道:“恭喜两位。恭喜,恭喜!”
  “我们拿的都是卖命钱。哪儿比得了那一位——”徐璜两手食指一横一竖,比了个“十”字,“单是宫里,他捞走的起码就是这
  个数。“
  “有这么多?”
  “何止啊!我这还是往小里说的。”徐璜压低声音,“宫里死了那么多人,好家伙,入殓时候一翻,身上差不多都有他打的欠条。这下好了,一多半债主都没了,白拿啊!”
  看着徐璜的一脸羡慕嫉妒恨,程宗扬也无语了。蔡敬仲诈死的手段骗骗别人还行,哪里能瞒得过借给他钱的债主?何况蔡爷自己也不低调,已经死了的人,整天穿着奇装异服招摇过市,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他——那两撇小胡子一点掩饰效果都没有!
  徐璜道:“平平都是中常侍,他凭啥呢?”
  唐衡截住他的话头,“人死如灯灭。不说了。”
  “咋不说了?他还欠我钱呢。”
  “那人已经死过了。没这人了——对吧,程侯?”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果断不接这茬。
  刘骜丧期尚未逾月,宫中依然带孝,连小天子也穿着孝服,此时正背对着宫门,俯身写着什么。
  程宗扬走过去笑道:“这么早就做功课?”
  小天子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布满皱纹的马脸。他眉毛画成两个墨团,门牙外露,五官扭曲,鼻头又红又大。程宗扬吓了一跳,才认出他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孟舍人,宫中用来取乐的弄臣侏儒。
  “你居然没死?”
  孟舍人又红又圆的鼻子抽了一下,突然间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打滚,“我不要死!不要死……”
  “去去去!”内侍连忙把孟舍人拉开。
  徐璜无奈地说道:“天子年幼,在宫里也没个玩伴,倒是见着孟舍人,喜欢得紧。”
  宫里来来往往都是大人,唯独孟舍人这个侏儒与天子身高相仿,也难怪天子与他亲近。
  “总跟弄臣厮混,不是什么好事。不如招些功臣勋贵家的同龄子弟,入宫陪读好了。”
  唐衡犹豫道:“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程宗扬低声道:“这可是拉拢勋贵的好机会。”
  唐衡心下会意,“小的明白。”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感叹道:“程侯高义。”
  程宗扬微笑道:“过奖了。”
  换作别的权臣,巴不得隔绝中外,将天子握在掌心中,想方设法独揽大权。
  程宗扬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先是搞出教育委员会,大量选拔各方人才,提供渠道接触天子,此时又提出让勋贵子弟入宫陪读,各方利益均沾之余,又何尝不是在消弱自己对天子的影响力?
  洛都之乱,程宗扬与长秋宫一方毫无疑问是最后的赢家,他肯主动拿出利益与各方分享,难怪唐衡会赞一句高义。
  但站在程宗扬的角度,他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本能地认为盟友越多越好,毕竟自己只是个商人,并没有称尚父,加九锡的心思。
  内殿静悄悄的,除了惊理和江映秋,连个侍女都见不到,显得颇为冷清。
  隔着珠帘,能看到赵飞燕正拿着羹匙,亲手喂小天子喝粥。见程宗扬进来,她放下羹匙,“恭喜程侯。”
  程宗扬行礼如仪,然后起身道:“臣子本该与拙荆一同入宫谢恩,但拙荆偶感风寒,无法亲来拜谒,还请殿下恕罪。”
  皇后说的凤体不豫,程宗扬说的偶感风寒,都是托辞。真实原因无非是赵合德尚在宫中,找个借口避免会面,以免尴尬。
  程宗扬并没有多作打扰,寒暄几句,确定皇后和天子无恙,便即告辞。
  惊理领着他来到侧殿,接着帘幕掀开,赵合德乳燕般投入程宗扬怀中,“郎君……”
  温香软玉在怀,程宗扬总算能放下心事,“在宫里还好吗?”
  “还好。”赵合德道:“我已经告诉了姊姊。她也答应了。”
  “只要你不觉得委屈就好。”姊姊身为皇后,妹妹却只能做妾室。这事千万不能张扬。不然赵飞燕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又要雪上加霜了。
  赵合德扬起脸,“我要跟你回去吗?”
  “不想回去?”
  “姊姊一个人好孤单。我,”赵合德小声道:“我想陪陪她。”
  “这是应该的,”程宗扬道:“你尽管陪她好了。”
  赵合德歉然道:“对不起啊。”
  程宗扬露出大灰狼般的坏笑,“马上就对得起了……”
  赵合德玉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刚退开一步,就被程宗扬拦腰抱起。
  程宗扬像强盗一样把赵合德扛在肩上,一边叫来惊理,“给我找个没人的地方。”
  惊理眼珠一转,“那就去娘娘沐浴的兰汤殿好了。这会儿里面正好空着,一个人都没有。”
  兰汤殿位于寝宫之后,由五座大小不一的汤池组成,形如梅花。池体全部用汉白玉砌成,洁白无瑕。此时池水已经排空,池底擦洗得闪闪发亮,却依然香气扑鼻。每座汤池之间都用帷帐和屏风隔开,形成五个相连而又独立的空间。里面除了沐浴用的物品,
  各种休息用的床榻、锦席、丝被,一应俱全。
  程宗扬扛着满面含羞的小美人儿钻到屏风后面,接着便看到衣裳乱飞,有些挂在屏风上面,有些掉落在地。不多时,屏风后面传来阵阵响动,还夹杂着少女细细的娇呼。
  惊理与江映秋立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都不由脸色泛红。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里面的动静小了一些,接着传来主人的召唤。惊理应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解开衣钮。
  屏风后欢声再起,不多时,江映秋也被唤了进去。淫靡的浪叫声从屏风后响起,透过帷帐,在空旷的宫室内回荡着,久久不歇。
  良久,程宗扬一身轻松地从屏风后出来,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对着池旁的铜镜整理衣冠。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赵合德被惊理和江映秋扶携着,出了屏风。她玉颊红晕未褪,双腿软绵绵的,娇弱无力。
  旁边的江映秋双手扶着赵合德的手臂,颦着蛾眉,面带羞痛。惊理倒是行止自若,只是美目湿淋淋的,满是媚意。
  惊理一边过来帮主子整理衣物,一边小声笑道:“没想到合德妹妹是极品的玉涡呢,那么娇嫩嫩一只小穴,抵得上我们两个。”
  赵合德玉颊愈发羞红。
  程宗扬笑道:“要不是怕她伤了身子,就该梅开三度了。”
  惊理笑着朝江映秋啐了一口,“就你最不中用,连屁眼儿都用上了,也没能让主子尽兴。”
  江映秋满面通红,低头道:“姊姊教训得是。”
  “不怪江女傅,”赵合德羞怯地说道:“是我不好……”
  程宗扬笑道:“你那么乖,有什么不好的?”
  “她们都用了后面,只有我没有。”赵合德含羞低下头,声如蚊蚋地说道:“下一次,我后面给你用……”
  程宗扬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记,“合德前面干起来已经很爽了。”
  惊理道:“只怕主子还未曾尽兴,要不要再叫人过来服侍?”
  “这边不就你们几个吗?还叫谁?”
  惊理低笑道:“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
  程宗扬赶紧看了赵合德一眼,“别胡说!”
  惊理掩口笑道:“主子想到哪里去了?奴婢是说,这里离西宫不远,先帝留了那么多嫔妃,不如叫几个过来服侍。再不济,把北宫那些个妃嫔叫来。她们受了主子救命之恩,想报答都来不及呢。只要主子发话,她们自然千肯万肯。”
  程宗扬心里狠狠动了一下,又连忙打消了念头,“你们消停些吧。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呢,也就这里好点。”
  整个长秋宫此时都冷冷清清,刘吕叛乱,两宫沦为战场,宫人死伤惨重。然后清理叛逆,又下狱了一批,再加上派去给刘骜守灵的,又打发走了一批。剩下所余无几的宫人被单超、徐璜、唐衡等人细细过了几遍筛子,到底放心不下,最后索性遣往他处。因此长秋宫最核心的披香殿,反而成了宫人最稀少的所在。别说躲在汤池偷欢,就算在里面裸奔,也未必能撞见外人。
  但披香殿外就难说了,真要把西宫、北宫的妃嫔召来,只怕自己还没爽到,秽乱宫廷的罪名就传得满城都是。
  “可是,”赵合德小声道:“你下面还是好硬。我听她们说……”
  “用不着担心,不过一点杂气,算个毛。”程宗扬笑道:“以我的本事,用不了几日就能炼化干净。倒是你,能受得住吗?有没有觉得发冷?”
  “没有。”赵合德摇了摇头,红着脸道:“你方才射了好多,我肚子里面暖暖的,好舒服。”
  “听到了吧,”惊理对江映秋道:“主子赏赐的可是大补之物,最能滋阴润体,你方才承了主子的恩泽,可是天大的福气,好生受用着。”
  “行了,你就别逗她了。”程宗扬道:“昨天你当值,没赶上婚庆。等回去拍拍夫人的马屁,好多给你一份赏赐。”
  说着,程宗扬搂住赵合德,吻了一口,“再住些日子,就接你回去。”
  从长秋宫出来,程宗扬没有去拜访别家,便直接返回舞阳侯府。到了府前,他被门外的阵仗吓了一跳,只见冠盖满路,宾客如云,场面比昨日的婚礼还要热闹几分。
  程郑、秦桧、班超周围分别聚了一堆宾客,三人揖来送往,谈笑寒暄,忙得不可开交。
  敖润远远看到马车,从人群间挤出来,抹着汗道:“程头儿,正门堵住了,走角门吧。”
  “怎么这么多人?”
  “这些是没拿到请柬的,今天赶来道贺。”敖润道:“有晋宋等国的使者,各家书院的士人,各方商贾,连临安商会也来了人,
  打听免税的事……“
  略一留意,便能发现各方宾客泾渭分明。围在程郑身边的大都是商贾,他们关心的是舞阳侯宣称在境内免除商税,扶植商业的种种举措;与秦桧打交道的多是官吏,其中最显眼的是晋、宋诸国的使节。各方在洛都都有常驻的使臣,程宗扬为了避嫌,没有邀请各国使节,他们却不肯放过结交新贵的机会,赶在次日前来道贺;与班超周旋的是一帮书院名士,他们目的最明确:凭借己身所学跻身专为天子所设的教育委员会,成为无数士人梦寐以求的帝师。
  程宗扬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正门是走不得了。自己一露面,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人聊上一句,这一整天都不用干别的了。
  好不容易避开宾客,从角门回到府内,程宗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一大群妇人正由嫂夫人王蕙陪着,浩浩荡荡的前往花厅。这些是各家的内眷,前来拜会新人。她们都是豪门贵妇,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只是不免有些好奇,一介商人之女,为何会受到长秋宫的青睐,成为舞阳侯这位新贵的正妃。
  有内眷在,不好过去打扰,程宗扬索性去了内院,准备找卢景与斯明信两人聊聊。路过一处厢房时,他停下脚步,在门扉上叩了几下,然后排闼而入,朗声笑道:“贾先生身体可好了些?”
  贾文和额上缠着白布,脸色青中透白,显得气血不足,他面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成堆的简牍。主公进来,他只略微举首示意,然后又继续审阅简牍。
  “昨天怎么没见到贾兄?”
  贾文和淡淡道:“旧主薨逝,贾某有孝在身,还请见谅。”
  天子的丧礼都被人抛到脑后,偏偏还有人给被定为逆贼的旧日主公守孝,听起来都矫情。不过除了贾文和,给郭解服丧的王孟也没有露面,程宗扬也不好指摘什么。
  他在书案对面坐下,伸头看了一眼,只见简牍上全是数字,“这是什么?”
  “官府历年来的田地、人口、税赋。”
  统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不过单纯的数字太过枯燥,自己实在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梳理这些基础数据。程宗扬倒有些好奇
  一位汉国的谋士,能从这些数字中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可有什么发现?”
  贾文和终于抬起眼,“刘骜前车之鉴,程侯且当谨慎。”
  程宗扬笑道:“那可是天子,跟程某有什么可比的?”
  “敢问程侯,天子权秉何在?”
  “你是说权力的基础?”程宗扬想了想,然后坐直身体,认真说道:“依我看,天子能够掌握权力,根基一方面来自于贵族,包括宗室、外戚、世家,这些世家位于汉国的最顶层,获得他们的支持,就能保证权力的稳定;其次来自于政治架构,包括朝廷的职官、吏员、武将,掌握了朝政,就能保证权力的运行。当然,只有这两者还不够,另一方面在于士人。士人垄断了文化权力,为天子行使权力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理论基础。三者缺一不可。”
  贾文和放下简牍,双手抱膝,仔细看着程宗扬。
  “怎么?”程宗扬挑了挑眉毛,“以为我只是个既贪财又好色,无非有点狗屎运的昏庸之辈?”
  “程侯过谦了。”
  “行了。老贾,你看我说的对吗?”
  “程侯此言,对,也不对。时移境迁,如今的汉国已然今非昔比。”贾文和推开简牍,“如今汉国的世家不仅占据大量田地,同时又能入朝为官,并且还不忘治经问学。此事自太后垂帘之初发韧,二十年来,愈演愈烈。如今的世家,已经不仅仅是连阡累陌的地主,而是内治经学,外接诸侯,上至朝堂,下至商行,累世高官,声名远扬,坐郡而守的门阀。”
  程宗扬知道,历史上汉国世家作为新兴势力,崛起的势头无可阻挡,由单纯的地方豪族,演变为集地主、官僚、士人,乃至商贾、军阀于一身的门阀,但没想到贾文和能从一堆数字中看出苗头。
  “这和刘骜的死有什么关系?”
  “程侯不觉得世家所染指的少了一样吗?”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外戚?”
  “吕氏世称后族,独掌后宫。吕冀何以能在宫中横行无忌?正因后宫妃嫔除吕氏一族以外,皆为寒素。而刘骜偏偏扶立了一名歌姬为皇后。这皇后之位一众勋贵、世家都无从染指,刘骜却要打破常规,帝位安能持久?”
  程宗扬皱起眉头,自己原以为将赵飞燕扶上太后之位,便能天下太平,听老贾的意思,好像自己想得简单了。
  “程侯今日入宫,敢问观感如何?”
  程宗扬脱口道:“冷清!”
  “府上呢?”
  “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何也?”
  程宗扬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踱着步子。对比长秋宫的冷清,舞阳侯府简直热闹得像是拍卖场。要知道自己来到汉国仅仅不过数月,飞身一跃就站上了权力的巅峰。贾文和方才追问天子的权力基础,自己的根基在哪里?在于朱老头。
  自己是站在朱老头的脑门上,才得到汉国上层的普遍默认。但这样的根基并不牢固。刘骜扶立赵飞燕为后,以至身殒。自己扶立
  赵飞燕成为太后,又会召来多少忌惮和恶意?何况刘骜还是名正言顺的天子,自己只有一个遮遮掩掩的私生子名头——想起这事程宗扬就觉得闹心,天知道外面的谣言传成什么样子了,可自己偏偏还没办法撇清。
  程宗扬停下脚步,“先生有以教我?”
  贾文和细长的眼睛光泽微闪,“敢问程侯志在何处?”
  “我说了你别笑我——我就想当个富家翁,平平安安的做些生意,赚点钱,好好享受生活,不用担什么风险,费什么心思。”
  “富贵闲人岂是易得?”贾文和淡淡道:“程侯此志,比起并吞八荒,逐鹿天下也不遑多让。”
  程宗扬苦笑道:“还是你理解我。”
  “程侯既有此心,唯有以退为进。只是,”贾文和顿了一下,缓缓道:“进难,退亦不易。”
  “可不是嘛!”程宗扬几乎要拍大腿了。
  直到坐到眼下的位置上,他才知道退一步有多难。这么多宾客纷至沓来,无非因为是自己手中的权力能够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利益。一旦自己放弃权力,主动退让,趋之若鹜的宾客们只会认为自己在权力斗争中落败失势,眼看着自己这个炙手可热的新贵变成炙熟的肥肉,天知道有多少垂涎三尺之辈赶来要分一杯羹。
  到时候别说平平安安做生意,死无葬身之地都有可能。这就好比两军相逢,一路高歌猛进便也罢了,一旦出现颓势,局面瞬间就会崩盘。
  “由此观之,主上的天子教育委员会,倒是一着好棋。”
  自己拿出教育委员会均分利益,纯粹是歪打正着,但也恰恰是因为自己没有独霸天子的野心。也正是因此,才会有这么多人试图与自己合作,而不是敬而远之。
  不过程宗扬在意的是贾文和的态度,他在今日的交谈中,头一次称自己为主上。而且更让人奇怪的是,老贾一直怂恿自己拉杆子与汉国对着干,怎么突然之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鼓动自己以退为进呢?
  贾文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双手抱膝,微微仰身,“今秋大旱,霍子孟等人正为此焦头烂额,主上与其临危受命,不如退而守拙。”
  这是让自己避事,一旦汉国因为灾情生乱,也好推卸责任——看来汉国的旱灾真是不轻。
  汉国家底雄厚,在六朝中首屈一指,府库所藏钱粟堆积如山。但前面刚因为内乱烧了武库,多年积累付之一炬,接着又出现大灾,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贾文和话说到这个地步,程宗扬下定决心,洛都这个是非窝不能再待了,尽早前往舞都,先把自己的封地拿到手再说。
  他拍板道:“把这边的事办完,我就动身去舞都。”
  “主上若是要在境中大兴商业,还请邀众同行,好示人以诚。”
  这是让自己邀请各方势力一同前往封地,展现出共同开发的诚意。程宗扬笑道:“好主意!多谢先生指点!”
  等程宗扬兴冲冲离开,中行说从屏风后面出来,他拢着手,睨视着贾文和,冷笑道:“毒计啊。你是打算拿那些人当人质?你把他给弄走了,皇后呢?让她死在这儿?”
  “未雨绸缪而已。”贾文和道:“我倒是想知道,谁会对皇后下手?”
  “还能有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吕家那帮杂碎少不得要折腾。”提到吕氏,中行说就没好话。他凑到贾文和面前,仔细看着他,“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人心思这么狠毒呢?以退为进啊,退到墙角可就出不来了。”
  “你看错了。我只想致太平而已。”
  “搅得天下大乱,杀得人头滚滚,然后天下太平?”中行说道:“我赌一文钱,你肯定有主意能平掉这些乱子。”
  “有。但我不想说。”
  “太好了!”中行说抚掌道:“跟我想的一样。顺便告诉你,老蔡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是想趁乱把债主都弄死,再顺手捞点钱。”
  “蔡公子素负雅志,非是凡人。”
  “提醒你一下,你那点伎俩,小心别被姓秦的看穿了。”
  “贾某何尝想瞒过秦会之?彼此意会,便已足矣。”
  “好!好!好!”中行说道:“看来大家心思都一样,就等着汉国再大乱一回,最好死个皇后、天子什么的,然后他北上平乱,就该登基做天子了。”
  “贾某倒也罢了。倒是阁下,难道也想让程侯当天子?”
  “那当然。”中行说贴到贾文和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贾文和神情怪异地看着他,“这弯子绕得太大了吧?”
  “你就说行不行吧!”
  贾文和抱膝思索良久,最后道:“那便祝阁下心想事成了。”
  “当然要成!”中行说道:“刘骜虽然没有拿我当朋友,但他不仁,我不能不义。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4 12:55:34

第五章、陟罚臧否
  程宗扬浑然不知自己手下的谋士、阉奴们正在上下勾结,八方串连,为他能当上天子百般算计。他这会儿满心都想着贾文和方才那番话,贾文所言虽然不乏危言耸听,但一番言语鞭辟入理,令人闻之如同拨云见日。尤其是以退为进的主张,与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使他大起知己之感。骤登高位那点隐隐的惶惑和忧虑挥之尽去,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云如瑶在接待各府来的内眷,程宗扬去找养伤的卢五哥,却遇见哈米蚩跟阿合马正在给高智商拉筋。兽蛮勇士的修炼从来都是简单粗暴,阿合马踩住高智商的左脚,抡起木杖往他脑后一砸,高智商一头栽倒,本能地迈出右脚支撑身体,这边哈米蚩勾住他的脚跟一撇。
  高智商一声惨叫,大胯跟活活劈开一样,一点过渡都没有,直接一个劈叉一步到位,程宗扬几乎能听到他的睾丸砸在地上,叮当作响。
  伴随着高智商的惨嚎,阿合马一边拿木杖在他身上戳着,一边大摇其头,似乎很看不上他的材料。
  高智商脸都紫了,他直着喉咙,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嚎。富安看着心痛,把茶壶递过去,“衙内,喝口水吧。”
  “干你娘哦,还喝水……爷的胯……嗷嗷嗷……”
  “嗓子都喊劈了,”富安一脸不忍地说道:“衙内,你喝口水润润嗓子,好接着喊。”
  “喝个屁哦……嗷嗷嗷……”
  阿合马摇着头道:“筋甚硬,骨甚松,朽木哉,朽木矣。”
  高智商涕泪交流,干嚎道:“爷就是根儿朽木……放过我吧……”
  富安陪着笑脸道:“两位爷,一下劈这么狠,我们衙内遭不住啊。要不,咱们缓缓?”
  “要想不疼,吾亦有法。”
  富安赶紧道:“阿爷你说。”
  阿合马双手握住木杖一抡,比了个虎虎生风的姿势,胸有成竹地说道:“腿打折,再接起来。吾有善药,可保不疼。”
  高智商的惨嚎声戛然而止,他含着满眶的眼泪,欣喜地说道:“不疼了!阿爷,我不疼了哎!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善!再加块砖。”
  “别!别!嗷嗷嗷……”
  阿合马说的加块砖,是前后都加。两边脚脖子下面,各垫上一块三寸厚的青砖,高智商嚎了两声,嗓子就哑了,他被两个兽蛮老者踩着膝盖,起不来,动不了,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只剩下垂死挣扎。
  程宗扬把求情的话咽回肚里,没敢吱声就悄悄溜了。
  卢景在房内养伤,这会儿正趴在榻上,跟没有当值的匡仲玉等人打扑克。奇怪的是,他头顶盖着一张黄裱纸,不知道是什么路数。
  匡仲玉和郑宾每人脸都贴着一大片一指宽的黄纸条,输得惨不忍睹。程宗扬进来时,匡仲玉正在洗牌,卢景一迭声地催促,“再来!再来!”
  郑宾道:“报告上校!喘好气了吧?盖好了!”
  卢景二话不说,把脑袋上的黄裱纸往下一拉,蒙在脸上。只见那张黄裱纸贴在他脑门上方,将他整张脸盖得严严实实,只在眼眶处挖了两个洞,露出两只眼睛。
  匡仲玉拈起一条纸片,唾了一口,往卢景脸上一拍,糊住他一只眼睛。
  程宗扬惊道:“五哥,你都输成这熊样了?”
  卢景口鼻都被黄裱纸糊住,连气都喘不出来,只剩下一只眼睛骨碌碌直转。
  他飞快地抓起扑克牌,一副速战速决的架式。结果刚出两把,他就陷入沉思,捏着牌半晌没有动静。
  程宗扬实在看不过眼,抬手扯掉黄裱纸,“伤着肺呢!还这么玩?”
  卢景翻了个白眼,一把捞起黄裱纸,蒙在脸上,然后奋力甩下两张牌。
  再然后就没他什么事了,只看着匡仲玉和郑宾你追我赶,斗得不亦乐乎,转眼就把他自己给撂下了。
  匡仲玉拿起一张纸条晃了晃,“啪”的扣住卢景脸上仅剩的一个洞,“再输就得脱裤子了!”
  卢景一口劲气吐出,将黄裱纸掀到头顶,气势如虹地叫道:“脱就脱!”
  程宗扬赶紧按住他,“四哥呢?”
  匡仲玉道:“输光跑了。哎,程上校,要不要来几把?”
  “来就来!”程宗扬挽起袖子。
  “岳帅的规矩,营里不许赌钱,只能贴纸条,一百张小的换张大的,再饶两个洞,再输可就得脱裤子。”
  程宗扬笑道:“那我可占便宜了,你们两个脸上这纸条贴的,差不多该换大的了吧?”
  …………………………………………………………………………………
  云丹琉一开始是不好意思见人,装作睡着,结果连日劳心劳力,一旦松懈下来,不由得倦意上涌,不知不觉间就睡熟了。等她醒来,赫然已是傍晚时分,足足睡了一个白天。云丹琉翻了个身,刚抬起手臂想伸个懒腰,忽然一声痛呼,一手按到臀后,一双英气的长眉颦了起来。
  “这个坏蛋!”云丹琉泄忿地往被褥上擂了一拳,想起昨晚的荒唐,仍不禁面红耳热。
  好不容易起身穿好衣物,云丹琉忍痛下了床,试着走了两步,觉得两腿有些使不上力,只好一手扶着墙壁,往外走去。
  云如瑶已经送走女宾,此时坐在屏风前的座榻上,第一次以主妇的身份处理家务。一众侍奴、姬妾,按照身份高低,在榻前整齐列成两排。
  她穿着一袭厚厚的狐裘,只露出雪白的面孔和纤细的指尖,看起来就像一件小巧精美的瓷器,精致而又纤弱。但在那些盛妆打扮的侍姬簇拥下,却没有半点局促,神情恬淡自若,尽显身为大妇的风范。
  雁儿捧来茶盏,云如瑶浅浅饮了一口,开口道:“紫妹妹原本的规矩条理分明,依我看,就不必动了。只是日子久了,有人尽心,有人不那么尽心,少不得赏功罚过。再加上侯爷收的几个新人,今日就一并处置了。雁儿,你先把原有职份列出来。”
  “是。”雁儿拿出一份册页,“内宅现有正妻一位:侯妃云氏瑶夫人。媵一位,云氏琉夫人。妾一人,阮氏香琳。”
  “阮氏是哪个?”
  阮香琳上前俯身跪拜,“贱妾拜见夫人。”
  云如瑶微微颔首,受了她叩拜,又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然后柔声道:“模样还算周正。伺候主子可还尽心?”
  阮香琳深深低下头,轻声道:“自是尽心的。”
  “侯爷年轻,喜玩闹,你多顺着他些,莫拂了他的意。”
  阮香琳应道:“是。”
  云如瑶没有叫她起身,也没有让她退下,阮香琳只好原样跪着,听雁儿继续念道:“内宅奴婢共分三等九级,第一等丫鬟两级:
  主事丫鬟、贴身丫鬟,眼下只有奴婢一人。“
  “第二等侍奴三级:侍奴长一人,凝羽姑娘;侍奴三人:蛇奴、惊理、罂粟女。”
  “第三等丫头四级:大丫头一人,尹馥兰;丫头空缺;小丫头两人:卓云君卓奴与何漪莲;粗使丫头三人:阮香凝、虞白樱、虞白薇。以上为奴婢,共计十一人。”
  “已入门暂无名份者五人:红玉、孙寿、成光、胡情、吕雉。另有已认主未入档一人,不入名册数人。”雁儿叠起册页,躬身道:“请夫人示下。”
  “未入档的是谁?”
  “泉玉姬,泉奴。”
  “不入名册的呢?”
  “有娥奴、莺奴、婵姑娘、盈姑娘等人。因不能随侍,未入名册。”
  “虞氏两人是哪个?”
  “眼下尚失联,不在此处。”
  云如瑶点了点头,“尔等平日侍奉夫君大人,便无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妾身执掌家政,尔等当一同尽心尽力,服侍侯爷。”
  红玉托着一只红漆黑底的托盘进来,盘里盛满各色精美华贵的钗簪、明珠、玉饰,一整副金制的头面,还有一叠印刷精致,质地上佳的纸钞。
  雁儿道:“阮氏忠贞勤勉,侍奉主上不避辛苦,夫人着命,赏头面一副,钱钞三百。”
  红玉捧起托盘,云如瑶捡起钱钞,递了过去,“琳儿辛苦。”
  阮香琳双手接过钱钞,“多谢夫人恩典。”
  阮香琳谢恩退下,接下来是三名侍奴,她们每人得到一副钗簪,钱钞更是加到五百。虽然在府中没有多少用钱的地方,但拿到重赏,三人都不免欢喜。
  有人欢喜有人愁,尹馥兰作为唯一的大丫头,职份仅次于三名侍奴,别人拿到的都是面值一百金铢的大额纸钞,她拿到的赏赐却是十几枚铜铢,寒酸得无以复加。
  云如瑶把钱铢递给她,笑着问道:“知道为何是十九枚吗?”
  尹馥兰想了一下,玉脸忽然涨得通红。
  “侍奉夫君大人十九次,也算得是苦劳。往后还当更勤勉些。”
  “是。”尹馥兰涨红了脸,委屈地答应下来。
  再往后的卓云君与何漪莲各得到二百金铢的赏赐。何漪莲同时因为整合洛帮有功,晋升为从侍奴。
  何漪莲暗暗松了口气。主人内宅尊卑分明,她原本只是小丫头,与卓云君并肩,此时连跨两级,跻身第二等的侍奴,终于摆脱了最低层的丫头身份。
  至于卓云君,她拿到二百金铢的脂粉钱,另外还有二十余枚铜铢,却是卖身的肉价。她以己身恕罪,眼下尚未赎清,仍然淹留于小丫头的职位,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最末的阮香凝一来养护小天子算是功劳,二来受伤颇重,算是苦劳,赏赐三百金铢以外,同样连升两级,由粗使丫头晋升为丫头,位在卓云君之上。
  一众姬妾受过赏赐,逐一向主母叩拜谢恩。接下来是五名到洛都之后才纳的新人。红玉服侍主人时,尚是完璧之身,这次受赏为小丫头,与卓云君并列,排名却在卓云君之前。
  孙寿、成光、胡情、吕雉四人各得十金,作为主人大婚的赏赐,至于名份,却一无所得,连粗使丫头都没得到。
  “尔等四人,有三个都是守寡之妇,还有两个刚死了男人。”云如瑶说着都觉得好笑,“夫君大人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收。这要传出去,侯爷的颜面也不用要了。”
  “依我看,你们几个暂且列在等外。一来寿奴和光奴虽然被夫君收用过,但刚死了男人,难免晦气,二来你们底子都不甚干净,总得察验一二,免得你们以为侯爷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心生懈怠。至于情奴和雉奴……你们被侯爷收用过吗?”
  胡情道:“未曾。”
  “那就等收用过吧。”云如瑶道:“有红玉在前,也别怕委屈了你们。若能伺候得侯爷满意,便给你们一个名份。”
  “是。”
  “赏赐已过,现在该说罚了。兰奴。”
  尹馥兰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我有些奇怪呢。你被紫妹妹收过魂魄,但凡有些脑子,便该俯首贴耳,小心听候使唤。可我听说,你几次三番弃主——怎么能这么蠢呢?”
  “奴婢……奴婢……”尹馥兰忽然哭了起来,抽泣着说道:“奴婢只是胆小怕死……夫人,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云如瑶一手托着香腮,打量着她,“好吧,我就信你一次。且免了你的大丫头,列为等外,与寿奴等人一般。”
  尹馥兰哭道:“求夫人开恩,便是粗使丫头,奴婢也心甘。”
  云如瑶轻笑道:“你的意思是,对我的处置不甘心了?”
  尹馥兰打了个哆嗦,“奴婢不敢。”
  蛇夫人哂道:“果然是个蠢的。夫人发话,当奴婢的听命便是,哪里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何漪莲道:“这贱婢被人宠惯了。不知分寸也是有的。”
  尹馥兰恼道:“你——”
  罂粟女一手扶额,“这个傻瓜。她是替你说话都听不出来,真真是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了。”
  尹馥兰脸上时青时白,总算知道有些害怕,不敢再乱说话。
  云如瑶笑道:“我现在倒是信了,你只是蠢而已。好了,你们有职事的,自去办事,没有职事的,不禁玩耍,且都退下吧。”
  等众女退下,云丹琉从屏风后面出来,抚着额头道:“天……什么大丫头、小丫头、丫鬟、侍姬、奴婢……我听着都麻烦死了”
  “你知道,咱们程家与别家不同,尤其是咱们夫君大人,最是个喜欢招蜂引蝶的,宅子里头鱼龙混杂,什么样的来历都有。”云
  如瑶笑道:“紫妹妹当初定下这规矩说是好玩,可姑姑连日来仔细想过,这套规矩竟是一字难易,偏是专为咱们程家所设。”
  云丹琉小声道:“什么‘咱们程家’——你怎么说得那么顺口?”
  云如瑶关切地说道:“你的屁股还痛吗?”
  云丹琉玉颊绯红,“姑姑!”
  云如瑶拉住云丹琉的手,促狭地说道:“是不是痛中有乐,别具趣味?”
  云丹琉捂住耳朵,羞道:“不要说了!”
  云如瑶话锋一转,“我今日见了许多女宾。说来都是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有些固然过得很好,可有的不过三十,神情间的憔悴却是再多脂粉都遮掩不住。
  有些如花年纪,却形如槁木。还有些眉宇间郁色难解,在人前偏只能强颜欢笑。
  更有些面带忌苛,些许小事便对下人大动肝火……她们好多过得都不幸福。“
  云丹琉怔怔想了一会儿,“真可怜。”
  “我猜……她们床笫之间多半与丈夫相敬如冰,夫妻之私如行公事,来去匆匆,点到即止,半点趣味也无。”云如瑶掩口笑道。
  “依着夫君大人的话说,都是缺少性生活给闹的。”
  “什么性生活?”
  “就是房事啦,”云如瑶道:“丹琉,你想要这样的日子吗?”
  云丹琉不寒而栗,勉强摇了摇头。
  “所以呢,我很贪心。”云如瑶道:“我想要的夫君,要识文而不偏执,知礼而不迂腐,善良而不愚蠢,勇敢而不鲁莽……”
  云如瑶声音越说越小,红唇离云丹琉越来越近,就像是在她耳边呢喃一样说道:“床下是君子,床上是禽兽。既视我如珠似宝,又能毫不怜惜地蹂躏我。我是他最爱的娇妻,又是他发泄欲望的玩物。我甚至幻想,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天,他会化身为强盗,粗鲁强暴我……”
  云丹琉身子都麻了,直到耳垂被两瓣温润的唇瓣含住,才反应过来。
  “格”的一声轻响,窗户被人掀开,一个人钻了进来。
  姑侄两人瞪大眼睛,看着自家的夫君大人披着一条半旧的床单,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跟作贼一样鬼鬼祟祟地溜进来。
  “快……快给我找身衣服……”程宗扬冻得脸色发青,“妈的……冻……冻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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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跟老匡那个混蛋玩牌了!”
  程宗扬躺在半人高的浴桶里,脑门盖着一条热腾腾的巾帕。连着换了两遍热水,才算驱走寒意,身上抖得没那么厉害,除了不停地吸溜鼻子,舌头好歹利索了点。
  “那混蛋打个破扑克,居然用上了梅花易数——你敢信?”程宗扬愤然道:“一边出牌,一边还他妈掐指头……阿嚏!”
  程宗扬拽下巾帕,擤了把鼻涕,“干!这个不要脸的!”
  “夫君不是说,那个匡神仙是个骗子吗?”
  “我觉着吧,他的准确率也不高,撑死有六七成,不过那混蛋奸诈得很,输得小赢得大,活活把我给坑惨了。”
  云丹琉道:“那你也不至于冻这么厉害吧?从那边过来才多远?”
  “我输光还硬挺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好?要不是高智商跑来接手,我非冻死在那儿不可。”
  “雉奴,”云如瑶吩咐道:“来给主子擦身子。”
  “别别,让我再泡一会儿。胃里都直往外冒凉气。”程宗扬说着又打了个寒噤。
  “你肩上还有伤,不好多沾水汽。”云如瑶道:“待到榻上给你暖也是一样的。”
  程宗扬道:“你给我暖?”
  云如瑶笑道:“好啊。”
  “算了吧,你不怕我还怕呢。我冷点没关系,你可受不得寒。”程宗扬说着往旁边看去。
  没等他开口,云丹琉便扭过头,“不行。我还疼着呢。”
  “不会吧?”
  云丹琉狠狠瞪了他一眼,“都肿了!”
  云如瑶笑道:“那就让雉奴给你暖好了。”
  吕雉正默默给程宗扬抹拭身体,闻言手指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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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雉摘下簪钗,任由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然后钻进锦被,沿着主人的小腿,一直爬到他胸腹的位置。他的胸肌结实而健壮,隔着厚实的肌肉,能感受到心臓的跳动,像沉稳的鼓声,缓慢而有力。
  脸颊挨到他的腰腹,能感觉到皮肤下透出一丝寒意。吕雉身上只有一件贴身的小衣,她将胸乳贴在他肚腹的位置,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走寒意。
  一根硬梆梆的物体碰到手背,像棒子一样,又粗又硬。吕雉反过手掌,慢慢握住那根阳物,生疏地在被中套弄起来。
  程宗扬半靠在软枕上,大被下面蠕蠕而动,云如瑶披着狐裘依在他肩侧,一手拿着银勺,喂他喝刚熬好的姜汤。
  “干嘛这么着急?”程宗扬道:“反正她也飞不了。”
  “你当初阳亢,要用处子缓解,她一个奴婢,居然不肯老实献出元红。单是事主不忠这条,就该好生惩罚她。何况……”云如瑶搅着姜汤道:“你的阳亢之症还未尽解。正该早些收用了她。”
  “她都那么老了,有没有效果都难说。”
  云如瑶笑着啐了他一口,“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天地良心啊!这又是谁放的谣言?等会儿,这姜汤怎么这么苦呢?”
  “里面添了些活血的药物,专门给夫君大人调理身体的。”
  程宗扬品了品滋味,“不光是活血的吧?”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环佩轻响,伴随着一阵欢笑,一众女子涌入房中。为首的是阮香琳,随后是三名侍奴、何漪莲等人。她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整个暖阁都仿佛被她们的玉容照亮。其中更有三名女子穿着大红喜服,手里提着同心结,打扮得如同新嫁娘一般,喜气洋洋。
  程宗扬失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些可不是给相公的。”阮香琳笑道:“相公和夫人大喜,奴婢们也有小喜。今日夫人给奴婢们定了上下,分了尊卑,奴婢们也商量着,想要学主子娶妻成亲,好沾沾主子的喜气。”
  “你们瞎闹就瞎闹吧,还准备这么齐全,连盖头都有?”
  三名“新娘”都戴着盖头,一时间分辨不出是哪个。程宗扬看着好笑,“新娘有了,新郎呢?”
  “这里呢。”众女把“新郎”推出来,却是蛇奴、惊理与罂粟女。她们三个作为侍奴,身份比寻常奴婢高出一等。修为也仅次于卓云君,算是一众奴婢中最拔尖的几个。
  众女将三名“新娘”推到中间,一边议论谁的腰细,谁的脚小,评头论足,笑闹不已。
  “好了,好了,新娘子都站好。”阮香琳吩咐道:“先来挑你们的夫君,抛到谁是谁。”
  何漪莲笑道:“这岂不是盲婚哑嫁?”
  “只当是抽签,选中哪个,只看缘分了。”
  三名“新娘”站成一排,然后依次抛出同心结。
  蛇奴抬手捉到一条丝带,“这个是我的。”说着就要把那名“新娘”给牵出来。
  “不行,不行!要背过身才公平。”
  众女一通叫嚷,三名侍奴只好转过身,背对着新娘,等同心结抛到头顶才接住。
  三对新人分派停当,阮香琳娇声道:“一拜天地。”
  三名“新娘”屈膝跪下,俯身叩拜。蛇奴等人立在一旁,笑吟吟看着她们依照规矩行礼的听话模样。
  “二拜主人。”
  三名披着盖头的“新娘”并肩跪下,向着榻上的主人叩拜。
  “夫妻对拜。”
  行礼的依然只有三名“新娘”。蛇奴等人看着“新娘”向自己这位“夫君”
  跪拜,各自好笑,罂奴更是掩着口,笑得花枝乱颤。
  “行礼已毕,该掀盖头了。新郎拿好秤杆,千万挑个秤心如意。”
  蛇奴笑道:“先来看看我挑中是哪个美娇娘?”她拿起准备好的秤杆一挑,盖头红云般飞开,露出一张妖媚的俏脸。
  红玉靠在最后面,没敢近前。她初来乍到,对这些奴婢近乎荒唐的玩闹,既觉得好笑又觉得不解,直到盖头挑起,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她才吃了一惊。
  昔日的襄城君此时仔细妆扮过,眉枝如画,衬着鲜红的嫁衣,愈发美艳,她梳着堕马髻,一双美目水汪汪的。明知道自己被当成玩物,可仍是一副含羞带喜的娇态,真如新婚初嫁的小娇娘一般。
  众女拍手叫好,何漪莲笑道:“蛇姊姊一挑就挑中了襄邑侯夫人,这小娘子果然与蛇姊姊有缘。”
  阮香琳笑着对孙寿道:“你自己选的夫君,可还满意?”
  孙寿含羞带怯地说道:“满意。”
  众女笑道:“真乖。蛇姊姊好福气,娶了这么个乖巧听话的小娘子。”
  “给主子奉茶。”
  孙寿捧起茶盏,奉给主人,娇滴滴道:“请主子用茶。”
  程宗扬对云如瑶笑道:“昨天就剩你给别人奉茶了,难得有人给你奉茶,你先喝。”
  云如瑶接过茶盏,笑着饮了一口。
  “多谢主子恩典。”
  何漪莲笑道:“还要给你的相公奉茶呢。”
  孙寿捧起茶盏,奉给蛇夫人,娇声道:“夫君大人,请用茶。”
  蛇夫人接过茶盏,笑道:“你新死了丈夫,满身的晦气。今日本夫君娶你为妻,好替你去去晦气。”
  “多谢夫君大人。”
  “该我了!”这边惊理也挑起“新娘子”的盖头,室内一片欢笑,她挑中的乃是成光。
  “惊理姊姊好运气,选的还是太子妃呢。”
  “惊理姊姊可要小心了,白虎克夫哦。”
  惊理道:“一物降一物,我可是专克白虎。”
  成光见了惊理,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先后给主人和夫君奉过茶,然后乖乖跪在夫君脚边,温顺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