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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城 / 2023/12/14 04:21 / 3774 / 57
【小说】夜天子(加色版)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14 08:18:10

第二十六章 蛊教神殿
  叶小天听格哚佬说了一遍,这才明白其中缘由。他左右走不掉,帮人点儿忙又算什么。再者他听说这个苗人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心中更是动了心思,或者可以走他的门路离开吧。
  因此叶小天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行,你家在哪?我跟你去!”
  格哚佬很开心,笑道:“我的儿子正在神殿,请跟我来吧。”
  叶小天一听他的儿子在神殿,心中不觉一奇,随即恍然:“普通村民生了孩子,要请巫师祝福,为他做法事。这部落首领的儿子身份自然不同,请侍神尊者赐福就是应有之义了。”
  叶小天对这神秘的侍神尊者很好奇,而且想着如果能接近侍神尊者,或者会请他开恩放自己离开,这一下更是非去不可了。
  格哚佬和家人把新生儿的干爹亲亲热热地请到了湖边,登上了一条竹筏。竹筏划破碧悠悠的湖水,仿佛破开平整的镜面。
  竹筏在湖水尽头靠岸了,轰隆隆的瀑布水声就在耳畔轰鸣,眼前是一条曲折的石阶蜿蜒向上。到了这里,格哚佬和家人都不再说话,神情肃穆起来,他们引着叶小天往上走,一直走到神殿大门前。
  格哚佬悄声对叶小天道:“进了神殿以后,你不要乱说话。把孩子哄得不再哭闹后,你就退到一边,等着侍神尊者为孩子赐福,回去后我请你喝酒。”
  叶小天为难道:“啊……我不太会哄孩子啊。”
  格哚佬小声道:“不要紧,你熬到他累了,自然也就不哭不闹了。”
  迈进高高的殿堂门槛,只见里边是一座极恢宏壮观的殿堂,穹顶上是类似飞天的神女和持矛的战神画像,两旁贴着石制的墙壁是一个个高达十丈的巨人雕像,隆鼻凹目,头发卷曲,有些身后还有一对洁白的翅膀。
  “不对劲儿,这神庙一定和洋鬼子有某种关系!”曾经因为好奇,去西洋传教士的教堂参加过一次弥撒的叶小天马上就做出了判断。
  殿堂上,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正在哇哇大哭,女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在殿堂的尽头,有一张石制的巨大宝座,宝座下方侍立着十多个只着寸缕遮住羞处,身姿曼妙、容颜动人的美女。
  格哚佬低声对叶小天道:“别盯着她们看,她们是神妃。”
  叶小天奇道:“神妃?蛊神还要娶妃?”
  格哚佬道:“当然!她们都是各个部落选送的美人儿,自愿终生侍奉蛊神,由侍神尊者代替蛊神与她们行男女之道……她们身份尊崇,不可亵渎。”
  “这个侍神尊者一定是个神棍加淫棍。啊!也不知他多大年纪了,还占有这么多美女,真是令人发指!羡慕死哀家了……”叶小天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又偷偷瞄了眼那些美艳迷人的神妃,便把眼神儿垂下来。
  格哚佬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小声说道:“你去哄哄孩子,等他不哭不闹了,我便去请侍神尊者为他祈福。”
  叶小天也不懂他们的规矩,按照格哚佬所说走上前去。那苗装妇人大概就是这小娃娃的生身母亲,她看到丈夫陪着一个汉人青年走进来,就晓得这是给孩子找的干爹,便向叶小天感激地一笑,把孩子递给了他。
  叶小天笨拙地抱着小婴儿,哄道:“喔!小宝贝不哭喔。你要不哭,回头让你骑大马,得儿驾,得儿驾……”叶小天一边说,一边向小娃娃扮鬼脸。
  那小娃娃是一个男婴,眉心还点着一颗红点儿。也不知是因为叶小天与他们本族迥异的语言风格吸引了他,还是叶小天扮的鬼脸引起了他的兴趣,小娃儿又哭了几声,便抽噎着停止了哭泣。他瞪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叶小天,忽然伸出胖胖的藕节似的小胳膊,摸了摸叶小天的脸,咧开嘴巴露出了笑容。
  婴儿的母亲欣喜地看了丈夫一眼,格哚佬高兴地说道:“蛊神他老人家的意旨不容违抗,这人果然是孩子命中注定的干爹……我去请侍神尊者。”
  格哚佬走到宝座前的台阶旁,向一位神妃施了一礼,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妙龄神妃嫣然一笑,转身袅袅娜娜地行去。行走间,那薄如蝉翼的只遮住要害的衣服根本挡不住粉弯玉股荡漾出来的春光,看得人心旌摇荡。
  不久,有人用苗语很恭谨地说了一句什么,殿堂上的人马上都单膝跪地,虔诚地行礼。叶小天被孩子母亲拉了一把衣襟,反应过来,忙也抱着孩子单膝跪地,然后偷偷向上边看去。
  就见一个白袍老者,头上戴着一顶金灿灿的法冠,拄着一根金色的法杖,缓缓走上宝座。这老者身材有些孱弱,但是行走之间很具威严。
  那老者在宝座上坐下,旁边立即有一个身姿曼妙的神妃接过了他的法杖。老者抬起眼睛向阶下看了一眼,恰与偷窥的叶小天的眼神儿碰个正着。老人的眼睛突然一亮,盯着叶小天仔细看了看,突然用汉语问道:“你是汉人?”
  “对!尊敬的侍神尊者,我是一个汉人。我本是追查两个掳走人口的贼人来到这里的,结果您手下的格格巫大沃师……哦,格格沃大巫师就说我是奸细,不准我走啦。还请尊者您高抬贵手放我离开,我急着去救人呐。”
  侍神尊者莞尔一笑,慢慢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轻捋着白胡子,问叶小天:
  “你也信奉至高无上的蛊神吗?”
  叶小天道:“我……”他刚想说,我要信也只信太上老君,突地心头一动,脱口说道:“尊敬的侍神尊者,我信奉的……是全能的上帝!”
  叶小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在注意观察侍神尊者的神色。
  侍神尊者讶然道:“上帝?你是儒教弟子,信奉昊天上帝?”
  叶小天猛然清醒过来:“坏了!听那洋鬼子啥神甫的说过,好象是为了让我们大明国的人能听明白,所以他们借用了我们老祖宗敬奉的神祇的名字来称呼他们的至高神,他们的神其实并不叫上帝……”
  原来,“上帝”一词本就是中国上古时就有的称呼。儒教继承了商周礼制,便也继承了对这位至高神祇的信奉,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都提到过上帝。当然,儒家所敬的上帝并不像其他宗教信奉的至高神一样那么具体,实际上他们尊称的上帝指的就是老百姓所说的“老天爷”。
  叶小天赶紧补救道:“尊者误会了。我说的这个神,正式的称呼叫……God!”
  侍神尊者笑了笑,神色更加平静了:“哦?是何方神圣啊?”
  叶小天道:“这是西方神圣,西洋人信奉的一位大神。如今西洋人已经乘着大船,漂洋过海来到了咱们大明,传的就是这位大神的教派。据西洋人说……”
  叶小天一番胡说八道,侍神尊者听得有趣,突然仰起头哈哈大笑,畅快的笑声在神殿上回荡不已,所有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侍神尊者因为高贵的身份,在神殿上几乎就没有露出过微笑,更不要说这样的大笑了。自从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开始着手安排后事以来,就更加不曾露出过笑脸了,想不到因为叶小天的这番话,他竟笑得这么开心。
  侍神尊者缓缓收住笑声,伸出食指,笑咪咪地向叶小天点了点,说道:“这个人很有趣。哚佬啊,回头你要常常带他过来和本尊聊聊天,本尊……很寂寞啊……”
  格哚佬恭谨地答应了一声,叶小天听了暗暗叫苦:“本来我想请这老家伙开恩放我走的,怎么他却要我陪他聊天啊?我怀里哄着小的,现在又要哄你这老的,我究竟算干什么的啊?”
  侍神尊者向叶小天微笑着招招手,和蔼地说道:“把孩子抱过来吧。”
  格哚佬连忙向叶小天示意了一下,叶小天就抱着孩子上前。侍神尊者的眼睛精光闪烁,死死盯着叶小天胸前的小木佛,伸出手拿起来翻来覆去看得很仔细,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叶小天莫名其妙,心中却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侍神尊者好像跟这个小木佛有某种渊源。
  侍神尊者抚着婴儿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疲惫了,缓缓抽回手,倚在椅上闭目养神。
  叶小天也不知道这仪式究竟结没结束,抱着婴儿傻乎乎的还杵在那儿。
  大殿上一片寂静,过了好一阵儿,那些神妃们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汉家哥哥根本不知道尊者已赐了福,所以才站在那儿不动。叶小天听到神妃少女们的窃笑声,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就见一位体态高挑婀娜的神妃款款地走上前来,向他嫣然一笑,妖娆地做了个仪式已经结束、尊驾请回的手势。
  这位神妃穿着简单,轻薄透露的上好丝织物缠绕着乳头、阴户等羞人之处,柔韧结实的小蛮腰、圆润高翘的美臀和性感的肚脐、迷人的乳沟……却都暴露在外,火辣性感。
  面对这样一个魅力四射的尤物,叶小天想看又不敢看,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只好看着怀中婴儿稚嫩单纯的小脸,一步步地走下石阶。
  格哚佬一家人走出大殿的时候,格格沃长老正好从山下上来。一眼看见叶小天,格格沃阴鹫的眼神更加深沉,他快步迎上来,沉着脸道:“格哚佬,你怎么把一个汉人带进了神殿?”
  格哚佬笑眯眯地道:“啊!原来是尊敬的格格沃长老啊。这个年轻人正是伟大的蛊神为我的儿子选定的干爹,刚刚陪我一同在神殿请尊者他老人家为我的儿子赐福完毕。”
  格格沃一听更不高兴了,不悦地道:“什么,尊者还接见过他?”
  格哚佬笑道:“尊者不只见到了他,而且还很喜欢他。尊者吩咐,要我时常带他来神殿,尊者要和他聊天呢。”
  格格沃一听尊者赏识叶小天,而且破例邀请他时常来神殿,望向他的眼神更充满了敌意。
  格格沃是继任尊者的最热门人选,原因是他在八大长老中地位最尊,很有希望成为蛊神选定的最佳继承者。但是尊者的选拔并不是由上一任尊者按资格来评定,尊者只是传话的人,决定这一切的是“蛊神”。蛊神选定了谁,它就会通过尊者来指定。
  对这一点,格格沃一直有些怀疑。他养了一辈子蛊,用了一辈子蛊,却从没有见过蛊神,他甚至怀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位神祇。曾经有一位侍神尊者临终时秉承蛊神的意志,选定了一个劈柴人作为继任尊者,他怀疑那个所谓的劈柴人其实是那位尊者的私生子。不过这种事,也只有像格格沃这种仅次于尊者,最接近蛊神的人才敢如此怀疑。普通人根本不敢怀疑,更不敢产生什么不敬的想法。
  他虽是八大长老之首,但尊者本人并不喜欢他。而指定继任者的如果不是什么蛊神,实际上就是这位尊者本人,那他绝不可能指定自己。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格格沃十分紧张,对于任何越过他接近尊者的人,他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担心这些人也会向尊者施加影响。
  而展凝儿正是他最警惕的人之一,因为他和展家的关系很不好,展家也最不希望由他来继任尊者之位。因此格格沃一直阻止展凝儿接近尊者,结果现在就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了一个叶小天,这么快就和格哚佬拉扯上关系,并且取得了尊者的信任。如此种种,站在格格沃的角度,当然认为是展凝儿的迂回之计。
  格哚佬带着叶小天几人来到了他的家。作为酋长的格哚佬,也只是房子比别人大了些,房舍院落不要说没有雕饰,就是用做家具的木料都没有刨得平整,充满了山野气息。
  因为格哚佬刚刚生了儿子,家里大摆酒宴,肉和菜都是山中所猎所采,酒则是自酿的糯米酒。流水席已经开了三天,在那儿喝酒吃肉的都是村民,见到格哚佬都热情向他表示祝贺。
  格哚佬很是豪爽,同乡亲们打着招呼,从一桌桌酒席间穿梭而过,大声道:
  “哚妮,哚妮呀,快摆一桌酒席出来,我要请孩子的干爹和展姑娘他们吃酒。”
  一个系着青布白色小碎花围裙,头系青布帕,颈上戴着一个银项圈儿的俏丽少女从里屋走了出来,青葱儿般挺拔,柳眉杏眼、腮凝新荔,生得非常标致。
  叶小天对展凝儿悄声道:“格哚佬长得这般粗犷,没想到他妹妹倒是柳枝条儿一般水灵。”
  展凝儿抿嘴一笑:“谁说那是格哚佬的妹子来着?那是他的女儿。”
  毛问智倒不怕生,很快与这些语言不通的生苗汉子打成了一片。
  叶小天、华云飞、安南天和展凝儿与格哚佬同席坐了。
  格哚佬笑道:“各位能来,就是我的上宾。哚妮,快给大家把酒满上,再替爹向这位小天兄弟敬上一杯,请他给你弟弟取个名字。”
  哚妮脆生生地应了,捧起酒坛子一个个斟起酒来,轮到叶小天时,因为他是弟弟的干爹,哚妮格外多瞧了他一眼。
  叶小天注意到姑娘的目光,眼光一抬,与她碰个正着。哚妮甜甜一笑,很大方地对叶小天道:“干爹好。”
  哚妮这句话说的是汉语,只是腔调儿略显生硬。叶小天酒还没喝,就先有些飘飘然了:“唔,认个干儿子,还饶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干女儿,貌似这桩生意不算赔。”
  苗人好酒,而且好敬酒,敬酒不喝那是极不礼貌的事儿,这些展凝儿方才就对叶小天悄声说了。因此当那格哚佬豪爽地一杯杯敬酒时,叶小天无从推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灌,结果肉没吃多少,倒灌了个水饱,一会儿就有些天旋地转了。
  格哚佬一边用筷子蘸着酒,喂那刚出生三天的宝贝儿子,一边笑着对叶小天道:“小天兄弟,你这酒量还得好好练练呐,跟我们苗人打交道,不会喝酒可不成。”
  格哚佬的老婆刚刚生育三天,不宜活动太多,招待客人这些事儿都是由哚妮张罗。此时哚妮忙活得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酒过三巡,格哚佬高兴地对叶小天道:“小天兄弟,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此时叶小天早已神志不清了,指着酒碗,大着舌头道:“酒,酒……”
  生苗本就有见着什么就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的习惯,格哚佬只当他是给自己儿子起名为“酒”。格哚佬琢磨了一下:“酒,酒儿,小酒儿,哈哈,这名字好!
  老婆,老婆,咱儿子有名字啦,就叫‘咪酒’。”
  小家伙被他的母亲从父亲怀里接过去,嗅到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小家伙的小脑袋立刻拱呀拱地找起奶来,浑然不知有人如此不负责任地给他起了这么一个乳名。
  ……
  叶小天向展凝儿虚心请教对他来说很神秘的蛊。展凝儿当然不会蛊术,其实大部分苗人也都不会蛊术,但是展凝儿毕竟是苗人的一份子,再加上她出身世家,这种事懂得就多些。
  蛊,自古就有这个字,显见它最初并不仅限于出现苗疆,只是由于适宜发展的环境不同,它在苗疆这个地方发扬光大了而已。
  就像辣椒传进中国,哪儿都种,偏偏就在川、湘、黔一带最为盛行;又比如芥末在春秋战国时就是中国人惯用的调料,却在日本发扬光大;还有咸菜,自三国时期传入朝鲜,几乎就成了他们的标志。
  蛊,上边一个虫字,下边一个器皿的皿字,言下之意,虫子放在器皿内,为盅。养蛊人就把许多毒虫放在一个器皿里,让它们互相吞食,最后活下来的那只毒虫,便成了蛊。当然实际操作并非这么简单,其中还有许多秘法。
  苗人住在深山大泽中,环境相对恶劣,各种毒虫毒蛇又多,中毒是常事。部落里的巫师除了问卜吉凶,最大的作用就是当兼职医生,他们研习蛊术的目的也就在于此。
  李时珍在本草中说,蛊是一种专治毒疮的药。历代医书都有用蛊治病的医方,唐孔颖达在《十三经注疏》里面却提到了蛊的另一面:“以毒药药人,令人不自知者,今律谓之蛊毒。”
  展凝儿道:“习蛊术的多是妇人。我们苗家女子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即便受了丈夫欺负,娘家也不会跑到女儿家里去为她撑腰,部落首领也不理会这种家务事。想要有所保障,就唯有修习蛊术。”
  叶小天心想,如果桃四娘习有蛊术,徐伯夷也就不敢那么对她了吧?可是想想若是娶个苗女在身边,一旦得罪了她,她就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饭里、水里或者酒里给你下蛊,叫你从此乖乖驯服,叶小天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叶小天道:“如果你们苗人尽习蛊术,那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展凝儿道:“蛊是要用自己的血来养的,要捉很多毒虫,费时良久才能养成一只蛊虫,用过后就没有了,还要从头养起。你以为这是撒豆成兵?说得那么容易!再说万物相生相克,蛊也不是万能无敌,天下间尽多奇人异士,太过倚仗蛊术,恐怕就是灭族之灾了。”
  两人正说着话,格格沃便领着两个侍卫从远处走来。见了叶小天,倨傲地扬起了下巴:“有位贵人听说你很受尊者赏识,颇有些好奇,想要见见你。”
  展凝儿一听便明白了,冷笑道:“姓杨的要见我朋友做什么?他鬼鬼祟祟的自己不露面,却打发你来。你堂堂蛊神殿长老,成了替人跑腿传讯儿的下人么?”
  格格沃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道:“展姑娘,你怎么可以对本长老口出不逊?
  我……我是进村去找格哚佬商量些事情,顺道儿替他传个口信儿而已。”
  叶小天向展凝儿问道:“他说的贵人是什么人?”
  展凝儿横了格格沃一眼,说道:“那人就是安宋田杨四大天王中的杨天王,就因为有他全力支持,格格沃才野心勃勃想成为新一任尊者。你不用理会,那人口蜜腹剑,不是好人!”
  展凝儿话音刚落,旁边林中便传出一阵朗声大笑:“哈哈哈,展姑娘,杨某何时得罪了你呀,叫你对我有这般成见?不过,能蒙你赞一声天王,杨某也是心中窃喜呢……”
  叶小天本以为展凝儿口中那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必定生得獐头鼠目,却不料从林中走出来的居然是一个成熟、英俊、潇洒、极富魅力的中年男人,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温文尔雅,那是最令少女为之心动的一种男性魅力。
  只不过,展凝儿见了这美男子,她不但没有一点着迷的样子,反而露出了明显的敌意与厌恶,冷笑道:“看,我就说你藏头露尾,你这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
  既然说要格格沃长老替你传信,你自己偏偏还要跟来,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
  中年美男子哈哈一笑:“展姑娘误会了。杨某托格格沃长老捎信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你朋友。及至得悉此事,杨某为了表示对展姑娘的敬重,这不就亲自赶来了么?”
  格格沃向那中年男子点点头,举步向村中走去。
  中年男子转向叶小天,道:“叶兄弟,你不要误会,杨某对你没有丝毫恶意。
  只是尊者他老人家近几年来都不大见外人了,杨某自从到了蛊神殿,也只蒙他老人家接见过一回,却不想小兄弟你竟能受到尊者青睐。杨某动了好奇之心,这才邀你一见。听说你还是展姑娘的朋友,不如就由杨某作东,邀你二人饮宴,可好?”
  展凝儿硬梆梆地道:“你那地方,本姑娘不想去。”
  杨天王不以为忤,微笑道:“好,那我给足你面子,我们就在这里吧。”往山坡上一指,“幕天席地,面临大湖,听涛饮酒,不亦快哉。”
  展凝儿皱了皱眉:“我出来时不曾说与表兄,若是回去晚了恐表兄着急……”
  叶小天察颜观色,心中暗想:别看展姑娘对他的样子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顾忌很深。她外公是土司王,她又何须忌惮他人?看起来,这个杨大土司虽然在四大天王中排名居末,论实力却未必如此。至少那田家既然在开国时候就被太祖皇帝阴了一把,接着又被成祖皇帝揍了一顿,元气至今就没恢复过来,田家排名第三的这把金交椅,可能早就坐不稳了。
  杨天王颔首笑道:“那就请展姑娘先去知会令兄一声吧。三炷香过后,杨某在山上恭候大驾。”说完,便向两人拱拱手,微笑着离去。
  叶小天看着这个很具魅力的中年人,说道:“他就是贵州四大天王中的杨天王?却不知这位杨大土司叫什么。对京城那些官儿,我门儿清,对贵州这边的土皇帝们实是不大了解。”
  展凝儿道:“他是播州土司,叫杨应龙。唐末时,他的先祖杨端打败了南诏,割据播州,从此不管江山如何变幻,杨家都占据播州,世袭罔替,到如今已有六百多年了。这杨应龙于隆庆五年继承了他爹职位,在位仅九年,杨家便势力大涨,此人很是了得。”
  叶小天赞同地说道:“我看也是,杨应龙,人中之龙啊!此人有权、有财、有貌,不过凝儿姑娘你好象很讨厌他啊?”
  展凝儿凶巴巴地瞪向他道:“怎么,我不能讨厌他吗?”
  叶小天赶紧道:“可以,当然可以,只是……我看这位杨天王实在挑不出一点叫人讨厌的地方呢。”
  展凝儿冷笑:“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他那不足为人道的嗜好。此人……此人性喜渔色。”
  叶小天道:“哦……男人不色,何来男人本色?不色,是没有能力色。这位杨天王位高权重,称霸一方,再加上如此风流倜傥的好相貌,喜欢女色,也无可厚非啊。”
  展凝儿脸蛋儿微微有些晕红,似乎有些忸怩:“你不懂!他……他要只是好色也没什么,只是此人性好人妻,而且色胆包天。但凡他看中的妇人,他都要想方设法弄到手,真是无耻!”
  叶小天道:“原来和曹操一个毛病啊。啊……啊……”
  展凝儿瞪眼道:“你啊什么?一副心向往之的臭德性,你很羡慕是不是?”
  叶小天无辜地道:“我哪有?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放着黄花大闺女不要,偏喜欢人妻。唉,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大概是对越容易得到的就越没兴趣,比如你表哥……”
  展凝儿“啪”地一拍刀柄,叶小天立即收声,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话,凶什么凶?”
  展凝儿拔出刀子一指叶小天,娇叱道:“我有凶过你吗?”
  山上突然出现许多身着锦衣的豪奴,将小树伐去,绿草平齐,弄得仿佛一块鲜绿的地毯。十六名力士扛来一捆捆西域驼毛地毯,平铺绿草地上。接着又有人在地毯四周架设天窗花架,又把一匹匹锦绸花缎绕着那立竿围成幔墙。
  许多鲜衣豪奴捧着各式坐具、卧具、长几、矮凳,以及各式金银器皿,一一走进围幔。又有许多彩衣妙龄少女,或抱琵琶,或持长箫,轻盈地自林中走来,仿佛一群美丽的仙子。
  那正是杨应龙方才信手一指说要宴请二人的所在,只片刻功夫,这片平平无奇的荒草地就变成了一座行宫,豪奴竭诚侍奉,丽人赏心悦目,丝竹之声隐隐,酌金馔玉,富丽堂皇。
  这杨应龙的信手一指,竟然有点石成金的神效,叶小天不由惊叹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展凝儿乜着叶小天道:“彼可取而代之。”
  叶小天惊喜地道:“我行么?”
  展凝儿飞起一脚,没好气地道:“行个屁!你以为你是项羽啊?”
  此时的展凝儿当然不会想到,叶小天几年后真的取代杨应龙成为了播州之主、夜郎天子。
  ……
  杨应龙斜卧于一张巨大的白熊皮上,一见他们进来,便笑吟吟坐起,说道:
  “展姑娘,叶兄弟,请坐!”
  杨应龙下首早已设好两张席位,叶小天和展凝儿相对而坐。
  这时两名白衣侍女捧着细颈长瓶儿上前为他们斟酒,那两个侍女虽是身份卑微的奴仆,但玉颈修长、身材高挑,浓黑的云髻高挽,如同两只天鹅般美丽高雅。
  当她们弯腰斟酒时,领口半敞,可见纤巧的锁骨和一痕雪玉般肌肤,衣袍下有两颗球状物微微摇颤出诱人的涟漪。
  叶小天正是少年慕艾之时,美丽的异性对他而言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如此美景岂不心动,不由深深地看了两眼。
  杨应龙看似随意,其实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见此情景,不由微微一笑。
  两个美貌侍女斟完酒后便轻移莲步,悄然退到一边,捧瓶站定。围幔旁边又有许多美貌女乐师,这边菜肴一上,檀板清鸣,丝竹弦管便合奏起来,声音柔和,既不会影响主人与客人谈话,又能很好地烘托气氛。
  两个粉光脂艳、美丽动人的舞姬身着诱人舞服姗姗而上,将青铜莲花的香盒置于席中间,点上一枝天竺占婆香,便在袅袅轻烟、淡淡幽香中玉足轻踏,飞雪回旋般舞蹈起来。
  这两个舞姬跳的是绿腰舞。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绿腰舞主要展现女人腰肢的柔软,舞动起来,翩若惊鸿,极是轻盈飘逸。
  佳肴呈上,醍醐、麆吭、野驼蹄、鹿唇、驼乳糜、天鹅炙……一道道菜肴,食材本就罕见,烹调更见功夫,挟起一品,果然味道极佳。
  许多高档菜肴,一味地追求色香,以致牺牲了它真正的味道,所以许多瞧来美仑美奂的食物,其实口味并不如何出色。而此间每一道佳肴,细细品来,都别具味道,显然不是普通做法,叶小天一尝,心中暗赞。
  两个舞姬表演完后,施礼退下,接下来便是胡旋舞。
  娉娉婷婷三个胡姬,高挑婀娜,妙目流盼,有股水一般的柔媚,兼之酥胸高耸,长腿丰臀,舞动起来极具魅惑之美。叶小天看得心旷神怡,他虽不甚懂舞,却也看得出她们舞姿之优美,当然,着重之处,看的是那丰臀一翘、长腿一抬、蛮腰一扭、眉眼一转的女性之美。
  胡旋舞毕,叶小天已有些沉迷,不知道下一个舞蹈会如何的惊艳,不免摒气凝神以待。
  忽然,一阵怪异的乐曲声响起,有点靡靡之音的味道,听来极是婉转柔媚。
  肚皮舞,肚皮舞诶!
  一个脸蒙鹅黄色轻纱,体态妖娆袅袅的女孩儿正款款地走上台来,就那几步路,都走得风情万种,说不尽的风流。
  肚皮舞当然得露出肚皮部分,这小舞娘看来年纪不大,还不到肚腹丰润性感的岁数,看起来平坦紧致了一些。但她在小蛮腰尤其是肚脐周围,扑打了许多金银粉,闪闪发光,却是弥补了不足。
  尤其是她那小蛮腰上挂了一副铃挂,走起路来胯部曼妙诱人地摆动,引得那铃挂叮当悦耳,简直是……这才是此间色香味俱佳的一道大餐啊。
  叶小天不由得咕咚了一声,吞了口口水。
  那柔媚的乐曲声中,波斯打扮的小美人扭动起来,随着变化万千的动人节奏,她的臀部、腹部、腰部,甚而双手和双腿,都有蛇一样的扭动与变化,妩媚、妖娆、无尽的诱惑……
  叶小天看得眉飞色舞,目光紧紧盯着那台上波斯小美人儿。那舞姬上身仅裹一条窄窄的胸围,一对乳峰像两只小兔子般涌动颠颤;腰间前后两片三角形布片随着扭腰挺胯如旗帜般飞舞飘扬,不时露出胯间被布条勒紧的女性秘处,那里高凸贲起、沟壑幽深……
  尤其是这波斯舞姬扭腰摆臀晃动着白皙细嫩的肚皮之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有神,热情如火地挑逗着叶小天,比成熟妇人搔首弄姿地卖弄风情更撩人心弦,让人无法抗拒。
  叶小天口干舌燥,连气儿都喘不匀了,美味佳肴在他口中味如嚼蜡,杨应龙举杯邀饮他也只是虚应敷衍。这浑身上下只着寸缕的波斯舞姬柔若无骨,体态妖娆,真是天赐男人的恩物,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将她压在身下,痛快地发泄一番。
  好在这折磨人的舞蹈终于结束了,舞姬抚胸弯腰盈盈施礼后悄然退场,叶小天的目光还追随着那轻轻扭动的腰肢、缓缓摇摆的圆臀依依不舍……
  展凝儿恨恨地瞪着叶小天,杨应龙却会心地一笑,对叶小天说道:“杨某和展姑娘熟悉得很,在水西的时候经常碰面。倒是这位叶兄弟面生得很,你也是水西人?”
  叶小天总算回过神来,欠身道:“杨土司误会了,在下本是京城人氏,因为一桩事情离开京城,在葫县的时候与展姑娘相识。”
  “哦?”杨应龙愣了愣,看看展凝儿,再看看叶小天,恍然道:“原来如此,呵呵,小天兄弟俊逸不凡,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展姑娘那就更不用说了,水西大族、名门之后。两位般配得很,难怪一见钟情了。”
  展凝儿先前说叶小天是她的朋友,只是出于好心,想给叶小天一点庇护,可不想真被人误会他们是情侣,马上道:“杨土司,你这眼光实在是差了点儿,本姑娘就算不是一只天鹅,难道就得嫁给一只癞蛤蟆?”
  杨应龙一愣,叶小天马上反击道:“杨土司的确是误会了,在下就算真是一只癞蛤蟆,难道就非得娶一只母癞蛤蟆?”
  “你……”展凝儿瞪着叶小天,杏眼中几欲喷火,看样子若非是在他人宴席上,就要对叶小天饱以老拳了。
  叶小天回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儿,心道:“就兴你羞辱我,还不许我还嘴么?”
  杨应龙哈哈大笑道:“你们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好好好,不是情侣便不是情侣,今日饮宴当一团和气,你们就不要斗气啦。小天兄弟,你与展姑娘既非情侣,缘何受展姑娘之邀来到这里呢?”
  叶小天苦笑道:“杨土司,在下并非展姑娘相邀而来,而是为了追索两个掳走亲人的贼一路到了这里。谁知道竟引起了格格沃长老的猜忌,不许我们离开,这才有了阴差阳错见到侍神尊者的事儿。”
  叶小天把发生在铜仁的事对杨应龙简单地说了一遍,恳求道:“杨土司,格格沃长老既是你的朋友,能否请你代为说项,让他放我们离开啊。瑶瑶被人掳走,迄今下落不明,每每想起我都揪心得很。”
  杨应龙微微一笑:“却不知叶兄弟你是如何得到尊者赏识的,若能让格格沃明白这一点,说不定他就会放你离开了。他这个人啊,颇有些功利心,对这尊者之位,他眼热得很呢。”
  叶小天就把他当时同尊者见面交谈的内容对杨应龙细说了一遍,杨应龙看出叶小天不似作伪,可仔细想想他和尊者见面所谈的内容,反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因为叶小天说话诙谐有趣?岂有此理!尊者平素不苟言笑,会是个喜欢说笑话的人么?再者说尊者作为一个用蛊高手,确实有种很奇妙的感应,可以预知死期将近,此时他还这么有心情听笑话?
  想到这里,杨应龙放下酒杯道:“呵呵,或许是因为尊者与你有缘吧。叶兄弟,杨某想拜托你,来日你同尊者聊天的时候,可否探一探他的口风,问问他是否已经确定传承人选呢?”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14 08:22:03

第二十七章 播州杨天王
  杨应龙作为一个上位者,同格格沃一样,对于蛊神是否存在持有疑虑,他真正在乎的是蛊神在苗疆各部之中的影响,是作为蛊神代言人的尊者可以发挥的巨大作用。
  叶小天也不信有什么蛊神。作为天牢狱卒,他见多了落败的高官,早就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决定世间一切的,是实力和智慧!即便真有神明,那也不可能管得过来芸芸众生每天这么多的繁琐俗事。
  杨应龙道:“还有,如果尊者还没选定继承人的话,那么……我希望你能为格格沃长老说几句好话。呵呵,尊者听到了,蛊神也就会听到,这对格格沃继任尊者将会有很大帮助。”
  杨应龙见他低头沉吟,微微一笑,“啪啪啪”地三击掌,刚才跳绿腰舞、胡旋舞和肚皮舞的六名舞姬便莲步轻移、翩翩而来,一直走到叶小天身前才敛袖收势,俏生生地站住。
  杨应龙道:“杨某的身份,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只要你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就收你到我手下做事,绝不会亏待了你。这六个女孩儿你若喜欢,也全都送与你,如何?”
  六名训练有素的舞姬粉光脂艳地站在叶小天面前,听到这句话,六双灵动妩媚的大眼睛一齐注视着她们未来的新主人,兴奋的眼神中微微露出些许羞涩,两腮浮起两抹动人的嫣红,好似初绽的两瓣桃花,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腻脂如玉,暗香浮动,只要点点头,帮杨天王适时地说几句好话,便是六个活色生香的天生尤物到手,从此左拥右抱、夜夜春宵,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叶小天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杨应龙许诺给他的真正最大的好处,是可以从此跟在杨应龙身边。
  跟着这个播州的土皇帝,只要能够得到他的信赖,成为他的心腹,那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人物,到时候财帛女子还不是予取予求?
  叶小天是个出身低微的年轻人,这世间有许多诱惑是他极度渴望的,比如金钱、地位、美女、权力、尊荣。可他特殊的生长环境,又使他比大多数同龄人具备更多的理智和自制力:为什么杨应龙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大人物,肯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拉拢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为什么他笃定我会在尊者面前起大作用,仅因为尊者说过一句想跟我聊天?这太荒唐了吧?
  杨应龙太慷慨了,叶小天心中警铃大作。眼前这个人,是杨天王,他的饵是那么好吃的?叶小天当然不会蠢到去问他为何这么看重一个隐居深山的神秘教派的精神领袖,他很认真地想了很久,才缓缓点头道:“我答应你,但是我不能保证我的话真能对尊者有什么影响!”
  杨应龙微笑起来:“有你这句承诺,那就足够了。”
  酒宴结束,杨应龙飘然离去。那些力士、豪奴眨眼间把锦帐行宫拆除,原地连一点瓜果皮核都没留。
  山坡上,叶小天看着空寂一片的草地,慨叹道:“杨天王真是好大的排场,笙歌曼舞、锦衣华帐,倾刻间来,倾刻间去,叫人仿佛做了一场华丽的美梦,所谓王侯也不过如此了吧?”
  展凝儿撇撇嘴,不屑地道:“很了不起么?如果我想,我也可以!”
  叶小天道:“你外公是土司王嘛,当然可以啦。嗯,豪奴美婢,锦帐醇酒,邀我饮宴的此间主人却是一个妙龄美貌少女,这可不就是文人墨客笔下的狐仙故事么?嘿嘿,一定香艳旖旎得很啦。”
  展凝儿乜着叶小天道:“又开始做梦了,我邀你来做什么?切了你做太监么?”
  叶小天道:“凝儿姑娘,你可是个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展凝儿扬起下巴道:“嘁!我霸天虎有什么不敢说的?”
  叶小天忽然笑起来:“是啊,这儿又没有什么文人才子,你当然不用装温柔淑女了。”
  展凝儿冷哼一声,刚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若非他出面揭穿,自己还要被徐伯夷那斯文败类骗得死心塌地,怒气便小了些。这时山间忽然吹来一阵风,有细沙被卷起,展凝儿登时迷了眼睛,泪水长流。她眨了眨眼睛,偏偏那沙子不肯随着泪水淌出来。
  叶小天看着展凝儿难受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帮你翻翻。”
  展凝儿本来不情愿,可那沙子磨得眼睛实在难受,自己又无法弄出来。她本是苗疆女子,性情爽朗,不似汉家女一般扭怩,便大方地点了点头。叶小天凑上去,道:“你仰起脸来。”
  展凝儿乖乖仰起小脸,叶小天小心地翻开她的眼皮,寻找那粒顽固的沙子。
  这时安南天和毛问智刚刚走到山下,毛问智向山上一指,道:“就是那……
  哎呀娘吔,俺大哥这是嘎哈呢?哈哈哈……”
  站在两人的角度看去,展凝儿正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叶小天怀里,叶小天则捧着她的小脸深情地吻下去,那姿势真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山坡下,毛问智兴高采烈,安南天则目瞪口呆。
  毛问智转眼看到安南天的神色,小心地道:“安大哥,你生气啦?”
  安南天道:“我生个屁的气啊?要是有人能把这丫头收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
  毛问智道:“就是啥啊?”
  安南天叹了口气,郁闷地说道:“他怎么就亲起来没完了呢,倒是让凝儿喘口气儿呀……”
  毛问智道:“你这表哥当得……可真体贴!真的!”
  山坡上,叶小天用力吹了几下,可那粒顽固的沙子还是不肯出来。展凝儿眼睛被他一吹弄得更痛了,气恼地跺了跺脚:“你行不行呀?”
  叶小天道:“怎么不行?是你眼皮太紧了。你别动,马上出来,马上就出来。”
  叶小天无奈之下使出了绝招,伸出舌尖飞快地一卷,然后如释重负地松开展凝儿,微笑道:“这下好了吧?”
  展凝儿微微闭着眼睛转了转眼珠,果然不痛了,只是……
  展凝儿用一只眼睛瞪着叶小天,怒道:“你拿舌头舔我?”
  叶小天摊手道:“不然怎么办?就是弄不出来啊!”
  展凝儿恨恨地飞起一脚,早有准备的叶小天飞身就走,叫道:“喂!你不要恩将仇报啊!”
  山脚下,安南天见此情景对毛问智说道:“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这种女人,有人要就是她的福气了。”
  毛问智道:“作为表哥,这么说自己的表妹不太好吧?”
  安南天唏嘘道:“我要不是她表哥,早就诅咒她一辈子嫁不出去了。你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在她手里吃了多少亏!说起来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惨不忍睹呀……”
  毛问智:“……”
  叶小天和展凝儿一个跑一个追地从山上下来时,安南天和毛问智已经不见了踪影。
  素知表妹脾气的安南天才不会蠢到留下,一向男儿性格的表妹这还是头一回跟男人这么腻歪,万一她不好意思了,想“杀人灭口”怎么办?
  看着叶小天远去,展凝儿站住脚步,眼神渐渐复杂起来。不知怎么的,这种亲密的接触,忽然让她有了种很特别的感觉,她说不出来,只觉得心烦意乱。
  叶小天跑进村子,回头看看展凝儿没有追上来,不由松了口气,他还真有点怕那个霸道女子。目光一转,忽然看见湖对面那座气势恢宏的圣殿,叶小天不由站住了脚步。
  湖面上正有一叶小舟破雾而出,船头站着一个少女,穿着极简单的衣服,以致婉约动人的身材曲线一览无遗。叶小天不认得这个仙妃般的美人,但他认得这个女子的装束,她来自神殿,她是神妃。叶小天心道:“莫非……那位侍神尊者要召见我了?”
  那个神妃果然是奉尊者之命来邀请他的,叶小天跟着她登上小舟,再度来到神殿脚下。神妃没有把他引入大殿,而是领着他绕着大殿向后面走去。
  大殿外是一排排巨大的石柱,走在这宏伟的建筑脚下,人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身的渺小。神殿的侧后方有一座楼梯,楼梯有些狭窄。神妃在最高一层的通道口停住了,回身向叶小天微微一笑。叶小天跟在她的身后,嗅着似麝如兰的幽香,看着她那娇嫩柔细的小蛮腰款款地扭动,圆滚滚的臀部上薄如蝉翼的绯色小裙轻轻摇摆,无疑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当这个神妃转过身时,叶小天的目光早已移开,脸上是坦然、从容、真诚、亲切的微笑,一派君子之风。神妃向他嫣然一笑,朝拱形通道内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进去。叶小天点点头,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通道很长,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两侧石制的雕像仿佛也要活过来似的,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使得叶小天的呼吸越来越压抑。一直走到通道的尽头,眼前便又明亮起来。
  叶小天已经来到神殿的后方,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空中花园。花园建造在下方殿堂的屋顶,各种奇花异草,古树老藤,还有挂着累累果实的果树,甚至有一道喷泉把澄澈的泉水喷吐到空中,再浇落到一具巨大的石雕上。
  叶小天先是有种惊艳的感觉,然后他就看到了侍神尊者。
  尊者蹒跚着走到花园的角落,在一条长椅上坐下,示意叶小天坐在身边。
  尊者笑眯眯地开了口:“你叫叶小天是吧,你是哪儿人呐?”
  听到叶小天的回答后,尊者用缅怀的语气道:“京城?我去过那个地方,年轻的时候我曾游历天下呢。”
  尊者唏嘘感叹了一阵,对叶小天道:“对了,你上次对我说的那个西方教派,他们漂洋过海到京城传教了?可否对我说说他们的事情?”
  叶小天对此自然知无不言,不过他所知其实也有限,但尊者听得很认真。
  尊者扭头看向远方,缓缓道:“有人有野心呐,觊觎尊者之位,私下串连,勾结外人,试图谋夺宝座。而且,他的野心不仅仅是做尊者,还有更大的目的。
  蛊神教传承已近一千五百年,我希望它能好好地存在下去,而不是被人利用,就此断送千年传承!”
  叶小天很惊讶,他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连杨应龙与格格沃长老私相勾结的事都一清二楚,甚至……杨应龙想收买自己的事,想必他都心中了然吧,否则他何必跟自己说这些话。
  尊者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笑着对叶小天说道:“杨应龙那个人,心术不正!别看他天赐丰盈,早年发达,功成名就。现在若不知收敛,早晚必遭灭族之灾……你离他远一些。”
  一个奇异的念头突然跃上叶小天的心头:“什么天年将尽?别也是这老头儿搞的鬼吧!他故意装着要死,趁机把那些魑魅魍魉野心家都引出来,好一网打尽?”
  尊者莞尔道:“不,老夫是真的天年将尽,快要死啦。”
  叶小天被他一语道破自己心事,只惊得目瞪口呆,汗毛都竖了起来。
  尊者向他眨了眨眼,眼神中有些孩子气的调皮:“你别忘了,我可是蛊神侍者,不是神也是半神了。神,固然没有你想得那么神,可总要比凡人本事大一点,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尊者突兀地问道:“你觉得德瓦这个人怎么样?哦,你应该称呼他为格德瓦,他是神殿的八大长老之一。”
  叶小天摇了摇头:“这位长老,我不曾见过,只听格哚佬说起过他。”
  尊者笑了笑道:“嗯!他一向本份,不大在外走动,自然不像格格沃一样招摇。呵呵,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啊。”
  尊者有时候给人一种很睿智、很精明的感觉,有时候又像一个普通老人,思维跳跃很快,突然想起一个话题便跟你扯上几句,等你注意力刚刚集中在这个话题上了,他又莫名其妙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叶小天只能顺着这位老人的意思,陪着他东拉西扯。
  直到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尊者才意犹未尽地放他离开。
  拱顶长廊的尽头,那个美丽妖娆的神妃竟然还侍立在那儿等候。
  走在体态妖娆的美人儿身后,偷窥她香艳似雪的身姿,嗅着她幽幽浮动的暗香,叶小天在可以洞烛一切的侍神尊者面前那种如履薄冰的紧张心态才渐渐松弛下来。
  但是他的好心情只持续到登岸,就被杨应龙的人截住,叶小天马上明白杨应龙一直派人监视着他的行动。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来到杨应龙的住处。
  杨应龙看着叶小天,微笑道:“尊者果然接见了你,直到傍晚才让你回来,对你还真是青睐有加呢。怎么样,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叶小天刚想有所隐瞒,心念突然一动,便把他和尊者相见交谈的内容对杨应龙和盘托出了,就连尊者懂得读心术,并且知道杨应龙别有用心的事都讲了出来。
  杨应龙对叶小天的坦诚很满意,突然对叶小天道:“你不晓得,曾经有一任蛊神侍者,把尊位传承传给了一个劈柴人。”
  叶小天轻轻“啊”了一声,道:“这个……我倒是听展姑娘提起过。”
  杨应龙笑吟吟地道:“那么她有没有说,那个劈柴人就是这一任蛊神侍者?”
  叶小天这才真的大吃一惊,想起他今日见到那位侍神尊者之时的情形,尊者气度雍容,谈吐优雅,还真的无法和一个神殿里的劈柴仆人联系起来。
  杨应龙负着双手踱来踱去,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对叶小天说道:“你做得很好。看样子尊者还会见你,你只管顺着他的意思陪他聊天就好。至于进言一事,就不用提了。”
  等叶小天一走,杨应龙便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他为何提起格德瓦?他最信任的人不是格峁佬么,难道格德瓦才是他属意的传承人选?这个老家伙一定是故布疑阵,可是……他真正选中的人究竟是谁呢?”
  自从那天之后,尊者还是经常邀请叶小天聊天,毫不忌讳他有可能向杨应龙通风报信。在聊天的时候,尊者倒是不时通过叶小天暗暗敲打杨应龙,希望他知难而退,安份一些。
  杨应龙也是一样,明明知道尊者可以通过叶小天知道他的态度,偏偏当着叶小天的面,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借叶小天之口向尊者表达了自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来往的次数多了,叶小天同这位老尊者也熟悉起来,几乎快成忘年交了。这天又在楼顶花园陪尊者聊天的时候,叶小天壮起胆子问起了蛊神教的渊源。这个教派立教已有千余年,却和洋鬼子有莫大关系,这件事一直令叶小天深为好奇。
  尊者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苗人自古养蛊,但以前并没有蛊神教,也没有蛊神的说法。”
  叶小天心道:“所有的神,当然都是被后人一点点塑造出来的。就比如那老聃、关二爷、钟馗……不都是活生生的人,被人捧成了神?”
  尊者陈述原委,叶小天恍然大悟,难怪他在这里发现建筑、服饰等方面有许多和洋鬼子相似的地方。原来是有一个西方人早在千余年前就来到中土,学习当地山苗精通的蛊术,并以蛊术为根本创立了蛊神教,由他一手设计并建造的神殿当然有诸多西方风格。
  尊者轻轻吁了口气,说道:“第一任尊者是西人,就像佛家的佛祖,但他一生的大部分岁月却是在这里度过。到他晚年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苗人,他一手创造的蛊神教也传回了苗人手中,到我已经是第四十七代尊者了……”
  尊者忽然闭口不言,眼睛缓缓阖起,脸上神情变得古怪。
  叶小天惊诧地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过了一会儿,尊者突然张开眼睛,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把叶小天吓了一跳。
  尊者喘息着道:“大限到了,大限到了!呵呵,想不到我的大限之期就应在今日,我本以为至少还能再撑一个月,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啊。”
  尊者颤颤巍巍地站起,拉着叶小天走进神殿。
  侍卫长宝翁急忙迎上,尊者在他耳边秘语了几句,宝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尊者神色庄严道:“你遵命行事,我会立即启动蛊神大阵封闭神殿,外人一律不得进来,快去!”
  叶小天被尊者带进神殿内一座石室,两人相对而坐。
  “把你胸前的那个木佛拿给我看。”尊者的口气不容违逆。
  叶小天摘下递给他:“尊者,这是母亲让我从小佩戴的一件饰物,你以前见过?”
  “当然,这是我送给你母亲的。”
  “什么?”叶小天吃惊地站了起来,“母亲说,这是在香山天齐庙,天神韦陀送给她的信物。”
  尊者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他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叶小天,叹息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二十年前,我游历到京城,借住在香山天齐庙中,看到大殿之上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姿容秀丽,身段婀娜,不由得红鸾星动。可巧的是,当晚妇人留宿禅房,我便在她的茶水中做了手脚。”
  叶小天瞠目结舌,吭哧道:“可……可我母亲说,当晚室内金光闪耀,天神韦陀降临……”
  “我不但会下蛊,也是用药的高手,下到你母亲茶水中的药不仅催情,还能致幻。我不知道她看到的是什么,但一定是她心目中最崇拜、最不能违逆的人物。
  那妇人果然欢喜配合,跟我春风一度。”
  叶小天有点明白了,讷讷道:“怪不得这个小木佛没人认识,原来……”
  “我下的药还有促孕的效用,料定她当晚必定珠胎暗结。临走时,我将亲手雕刻的这个小木佛赠给了她,并嘱咐她一定将你好生养大。我本没想到今生还能跟你相见,可你第一次来到神殿,看到你的长相,又看到你佩戴的木佛,我就知道,这是天意……”
  尊者很激动,身子颤抖如同打摆子,他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沉稳地道:
  “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暗中布局、筹划……”
  “当当当当当……”神殿上空响起了急促的钟声,一队队的武士迅速跑来,把整座神殿团团围起,这么多的人,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待在什么地方。
  格哚佬的部落就在神殿对面,没有人比这个村落里的人更清楚神殿那急促的钟声代表什么了。当钟声响起的时候,格哚佬立即带人乘着竹筏奔向神殿,而村中许多老人妇女则纷纷走出来,忧心忡忡地看着神殿的方向,更有人虔诚地跪在地上,向神殿的方向膜拜祈祷。
  格哚佬、展凝儿、安南天等人健步如飞地跑上石阶。
  “站住!不许靠前!”神殿武士一见众人靠近,立即兵戈相向。
  格哚佬怒道:“你们看清楚,是我!宝翁,你个臭小子,你还是我部落里的人呢,居然也敢拿刀对着我,我可是你的部落首领。我要见尊者!”
  宝翁沉着脸道:“尊者有令,任何人都不见。你们候在外面,如果尊者想见谁,我们自会为尊者传禀。”
  “你……”格哚佬跺了跺脚,气得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可他也知道,这些武士只忠心于神殿、忠心于尊者,别看这其中不少武士选拔自他的部落,可是自从他们成为神殿武士,便不是自己所能调度的了。
  又过一阵儿,杨应龙领着人从远处疾奔而来,走到近处时,杨应龙才恢复了从容的步伐。
  看见格哚佬等人都肃立在神殿前,杨应龙焦急的心情这才放松了些。他走上前来,问道:“神殿鸣钟急促,可是尊者出了事情?”
  宝翁欠身道:“杨土司,尊者降谕,所有人候在神殿外面。不得谕命,任何人不得擅入。”
  “什么?”杨应龙抬头看了眼高高耸立的神殿,脸色急急变幻一阵,大声道:“传承是关乎兴亡的大事,尊者怎么会对我们拒而不见?莫非你想软禁尊者,图谋不轨?”
  宝翁脸色一变,怒道:“杨土司,我等是奉尊者之命行事!”
  两下里正要兵戎相见,神殿里突然一声高喝:“住手!”就见格格沃领着几个黑袍人急急走了出来,喝道:“宝翁,在你面前的是杨土司!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土司大人动刀动枪?”
  宝翁退到一边,欠身道:“格格沃长老,尊者有命……”
  格格沃把眼一瞪,阴恻恻地道:“尊者有命,那也要分对谁。杨土司身份尊贵,就算让他进去,尊者也不会降罪于你。怎么,难道你对本长老也敢动刀?”
  宝翁无奈,只得又退两步,欠身道:“属下不敢!”
  格格沃冷哼一声,转身对杨应龙道:“杨土司,请!”
  杨应龙走出几步,突然一回头,吩咐留在外面的部下们:“四下布防,不许任何人离开!”
  杨应龙的部下都是军人,立即轰喏一声,持矛散开,于神殿武士守卫的圣殿外围又布了一层防范。格哚佬冷笑道:“谁要走啦?你能见尊者,我也能。跟我走!”格哚佬挥了挥手,立即率领七八名贴身侍卫向神殿中闯去。
  众人闯进神殿,往里飞奔。来到第九层,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拱形大厅,厅中金碧辉煌,灯烛如昼,大厅的尽头有一扇巨大的金色大门。
  那些神妃全都在这里,她们跪在柔软的地毯上。杨应龙傲然走过去,立即就有一名神妃站起,伸出玉臂拦住了他的去路:“杨土司,尊者现在谁也不见!”
  杨应龙蛮横地伸出手中连鞘的刀,将那名神妃的手臂格开,冷冷地道:“除非尊者亲自下令,否则谁能拦我!”
  那些神妃都站起来怒视着杨应龙,却有一名杨应龙的手下大步向前走去。众神妃冷冷地看着,却也无人上前阻拦。
  就见那名手下越走步伐越慢,头发奇迹般地变白,脸迅速苍老、褶皱,眼窝深陷。接着,白发脱落,浑身皮肉收缩,紧紧贴在骨头上,就像一个活生生的骷髅。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人整个身子也开始向地上萎顿,渐渐塌作一堆,皮肉全无,变成森森白骨,随即那白骨也化成了飞灰,地上只剩下一套衣服。
  杨应龙的目芒倏地一缩:“千年蛊神大阵?”
  神妃冷冷地点了点头:“不错!你有千年寿,那便走进去!”
  千年寿,谁能活上一千年?
  杨应龙望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门,脸色极其难看,他原地僵立很久,才缓缓后退道:“走!我们到外面等!”
  杨应龙铩羽而归,格哚佬自然也没勇气闯进去,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又灰溜溜地走出去,来到了神殿外面。
  杨应龙在神殿外徘徊,心中焦急万分:“消息很快就会传开,附近九峒八十一寨的生苗都派人赶来恭迎新尊者的诞生。到那时众目睽睽之下,可是什么手脚都做不了啦。莫非这个老家伙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想等各寨人都到齐了,再公开宣布继承人选?这个继承人……到底是谁呢?”
  杨应龙并不怀疑尊者即将归天的真假,尊者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而且“千年”这种蛊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一旦使用这种蛊术,施术者本人也会遭到反噬,必死无疑。所以除非面临十万危急的局面,又或者施术者本就生命垂危,否则他不会施展这门蛊术。
  然而,尊者归天的事情既然不假,他封闭神殿不许任何人进出是意欲何为呢?
  杨应龙突然站住了:“只有一种可能——他在等人!”
  杨应龙越想越有道理,尊者这么做,只能是在等人。他马上就要死了,却还迟迟不宣布继任人选,而是封闭神殿,禁止人进出,那么一定是因为他等的人不在神殿。这个人是谁?
  不在神殿的人千千万万,杨应龙自然不可能随便想起一只阿猫阿狗,他怀疑的主要对象还是集中在八大长老身上。他快速把八大长老的行踪过滤了一遍,不由惧然一惊:“格峁佬!”
  这个老东西,上次有意提起格德瓦,果然是故布疑阵!“天子”垂危,哪能不把“太子”留在身边?他既然属意格峁佬,却偏把格峁佬派离身边,原来是故意误导我们。
  杨应龙马上想到,尊者要通知格峁佬,一定会派人去,否则等格峁佬得到消息再赶回来,也许会拖延很久,尊者的命能不能撑到那时还很难说。
  杨应龙突然站住脚步,回身问道:“今天谁在尊者的身边?”
  几名心腹手下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听到告急的钟声才随杨应龙赶过来的,哪知道这些事?
  杨应龙的秘卫白筱晓快步上前禀道:“主人,今日叶小天被尊者邀来聊天,后来尊者就出了事,属下也不知……”
  杨应龙大怒,一记耳光狠狠扇了过去,斥骂道:“混蛋!怎么不早告诉我?”
  杨应龙下手奇重,这记耳光,白筱晓吹弹得破的脸蛋立即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白筱晓不敢争辩,甚至不敢去抚摸一下脸颊,只是惶恐地垂下头:
  “是!”
  秘卫是杨应龙手下的精干力量,负责打探消息、追踪暗杀。人数不算多,女性更是只有两个:白筱晓和潜清清。但白筱晓心里很清楚,杨应龙此人丰神如玉,手段却酷厉如修罗。他卧室的灯罩乃至马鞍都是用皮肤娇嫩的少女人皮制成,包括他榻上的那张人皮床单。
  如果自己……白筱晓暗暗打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杨应龙心中暗暗着急,掌握蛊神教,继而通过蛊神教控制九峒八十一寨生苗,关系到他长远的打算,岂容有失?
  这时,距蛊神殿最近的另外两个生苗部落的勇士已经在其酋长的率领下急匆匆地赶来,听了尊者的吩咐之后,也在神殿外驻扎下来。杨应龙更加焦急,这要是等九峒八十一寨的人全都赶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能阻止尊者假蛊神之名指定继承人?
  密林中一处隐秘的山洞,格峁佬负着双手,紧蹙双眉来回踱步,心中委决不下。他是尊者最信任的长老,也是实力仅次于格格沃的长老,每个人都知道他对尊者忠心耿耿,可又有谁知道他同样觊觎尊者之位?
  当初被赶离神殿,去旯窠寨一带传教,他就已经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地侍奉那个老家伙,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继承他的位子?现在赶他走,尊者之位分明与他无缘了。
  从那时起,他就动了异心。在尊者传出大限将至的消息后,他只是偶尔才在旯窠寨一带公开露上一面,其他大部分时间,他都守在神殿附近,秘密联络亲信以应突变。
  格峁佬已经派出两拨人手,却始终打听不到神殿最新的情况。本来他在神殿中也有耳目,可惜外围已经被杨应龙、安南天,以及陆续赶来的山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格峁佬心怀鬼胎,他打算闯入神殿,若被尊者察觉他的野心,他就杀掉尊者。
  尊者奄奄一息,难道还能是他的对手?只要行事周密,到时是黑是白还不是他说了算?
  格峁佬沉声说道:“马上集合人手,咱们去神殿!记住,对人就说咱们是在旯窠寨听说尊者病危,这才急急赶来的!”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绝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忠心!格峁佬,神殿你就不用去了!”随着那一声长笑,密林中一下子涌出许多人来。
  格峁佬一见朗声长笑的那人,目芒顿时一缩,来人竟是杨应龙!
  当杨应龙猜到侍神尊者等待的人是格峁佬,便布下天罗地网,狙杀格峁佬。
  听到手下在密林中发现了格峁佬的踪迹,杨应龙唯恐有失,亲自带队赶来。
  狭路相逢,格峁佬和杨应龙撕破脸皮开始正式决战。双方人马从密林厮杀到神殿之外、神湖之畔,不断有人倒下,剩下的人像杀红了眼的赌徒仍以命相搏。
  格哚佬一派以及陆续赶来的各苗寨部落都退到一旁,严守中立,眼看着双方在神殿之外杀得血流成河。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高高的神殿第九层某一扇窗户内,正有一双苍老、阴沉而得意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杀作一团。
  战况惨烈,尊者的眼眸中也露出了嗜血的光芒。叶小天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静默着。
  “权力啊,令人疯狂……”尊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微笑道:“格峁佬貌忠实奸,早就觊觎大位,他以为可以瞒过我的眼睛?格格沃就更不用说了,早就野心勃勃。当年,他师傅本是八大长老之首,最有希望成为继任者,而上一任尊者选择了我,他一直耿耿于怀。
  格德瓦还算老实,虽也热衷于权位,倒是不敢有所妄动。但他勾结格哚佬,却也不无向我施压的想法。现在我‘生死未卜’,格峁佬和格格沃、杨应龙一派又斗得你死我活,我倒要看看,格德瓦和格哚佬是否还能忍得住!“
  叶小天越听越是心惊,失声道:“他们……竟然全都不是您选定的继承人?”
  “当然不是!等他们这些有野心、有异心的人全都死光了,我才会让九峒八十一寨的人知道,谁……才是我的继承人!”尊者回过头,慈祥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傻孩子,格格沃、格峁佬都是本教长老,地位尊崇。如果不让他们暴露真面目,并借他们彼此的手除掉对方,老夫虽贵为尊者,又岂能不教而诛?至于‘千年’……”
  尊者又转向窗外,轻轻地道:“‘千年’受我的心神控制,与我一体同命。
  当我归天的时候,千年蛊的毒自然也就解了……”
  杨应龙从播州带来的人手有限,格格沃又一直专注于在神殿内部发展个人势力,外面可提供给杨应龙利用的武力不多。格峁佬率领着他的心腹,靠人命填,终于踏上神殿的石阶。
  格格沃从神殿里走了出来,他费尽心机也无法进入尊者布下的蛊毒阵。正垂头丧气之际,听闻格峁佬带人杀至神殿,格格沃急忙走出来,与杨应龙站到一起。
  杨应龙眼看格峁佬大施淫威,一口刀连斩自己四名手下,不由冷哼一声,夺过一口九环大砍刀,便纵身扑了过去,居高临下,借着下扑之势,狠狠一刀劈向格峁佬的头顶。
  真正杀人的招式不一定花哨,讲究的是速度、力度和合适的角度。杨应龙这一刀格峁佬不敢不接,他把手中刀向上一迎,“铿”地一声,格峁佬踉跄后退三步,险险跌倒湖中。
  杨应龙猱身赶上,突然斜挥一刀,角度极其刁钻。格峁佬一声惨呼,一条手臂被杨应龙斩断。格峁佬的几名心腹手下红着眼睛向杨应龙扑去,他们都是格峁佬的心腹,跟着格峁佬走到这一步,再也没有退路了。
  格格沃站在台阶上,也顾不得危险,疾冲下来。
  格峁佬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疼得扭动着身躯,忽然看到了从台阶上扑下来的格格沃。他心中恨极,奋起身抱住格格沃,两人翻滚扭打着,突然“卟嗵”一声,一齐滚落到湖中。
  格格沃在水中拼命地挣扎起来,格峁佬张嘴咬住格格沃的脖子不放,扭动着身子向下沉。自己得不到,敌人也休想得到……格峁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让格格沃陪自己一起死。
  此时,岸上的人们正厮杀做一团,根本无暇抽身来救他们性命。
  翻涌的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14 08:34:05

第二十八章  新任尊者
  尊者站在神殿的最高处,眼看着由他主导着的发生在下面的这疯狂一幕,忍不住开怀大笑,心中暗道:“哈哈哈哈……这些疯子!尊者之位,已经迷了他们的心窍,死得好,死得好啊!他们个个都该死,不清除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我的亲生儿子怎能顺利继位……”
  尊者领着叶小天七拐八绕,走进一间极其隐蔽的石室,疲惫地坐在石椅上,虚弱得似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向屋角的石壁上一指。
  叶小天好奇地走过去,突然发现紧贴石壁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他走过去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铁铸的扳手。叶小天双手握住扳手用力一提,只听轧轧轧地一阵响,头顶的石壁便闪开一个洞口,一具石梯缓缓落到了他的面前。
  “上……上去。”尊者的神色极其庄重。
  叶小天顺着石梯爬上去,放眼四顾,见是空荡荡一个石室,墙边有三张石台。
  第一张石台上放着一具头盔,式样很古怪,头盔上端还有鸡冠状的红色羽毛。
  第二张石台上放着一副盔甲,怪异的精美图案,上边的金漆已经斑驳,下半截是皮战裙。两片板甲中间有绳索相连,往脖子上一套就行,看着非常简陋。
  第三张石台上却是一枝长矛,一头套了铁箍,另一头是细细长长的矛尖,式样很古怪。
  尊者临终之际慎而重之地让他到这么隐秘的石室里,而这里只有这些配饰,叶小天没有多想就小心翼翼地穿戴起来……
  看到叶小天进了头顶的密室,侍神尊者心满意足地长长松了一口气,吃力地起身,使出全身力气走到了另外一间密室。
  那间密室非常狭小,上方没有屋顶,长长的石道直通天空,关闭石门后,整个石室就像一个烟囱。密室中央用木材搭起一个平台,台下是木炭和引火之物。
  尊者艰难地爬了上去,盘膝坐正。
  人到临死的时候,似乎总会想起一生的历程。那一生历程,浓缩在短短的瞬间,飞快地在人的脑海中重演……
  他是神殿的砍柴人,但他从小就知道他是尊者的儿子,是尊者的私生子。他的父亲苦心栽培他,并且最终让他继承了自己的尊位,而他在晚年的时候也想把宝座再传给他的儿子。
  叶小天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在继承尊位前经常偷偷溜出去,反正一个劈柴的仆人也没人注意。他在游历的时候碰到过很多美艳女子,也留下了不少的孩子,却也没想到叶小天能找到这里。当叶小天第一次出现在神殿的时候,他就有心灵感应,当他看到那个亲手制作的小木佛时,内心更是止不住的狂喜。
  他当初继承尊者宝座的时候,教中就有风言风语出来。他很清楚,如果蛊神传承这层皮被人扒开,尊者的位子就坐不稳,野心家必然会不择手段地攫取他留给儿子的位子。
  所以,他不能让信徒们知道尊者指定继承人是有私心的,他要让蛊神亲自指定继承人的说法深入人心,以保证合法继承者的公信力。
  他没有急着认叶小天这个儿子,免得叶小天不小心泄露了机密,或者被人看出端倪。
  他煞费苦心地要把格峁佬、格格沃这两个野心家除掉,甚至权柄稍重的格德瓦,尽管对神教忠心耿耿,他也想一并除掉,只为他的儿子能顺利上位。
  格哚佬与与叶小天交好,那么格德瓦就不再是威胁。现在他已大功告成,这才和叶小天父子相认。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指望儿子回报他什么,只要看着儿子功成名就、大权在握,他就心满意足了。
  侍神尊者感觉生命正从他身上一点点流逝,身体越来越没感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燃了身下的引火之物……
  此时,杀气腾腾的杨应龙已经带着人冲进了神殿,格哚佬、格德瓦也立即率人追了进来。正侍立在第八层的几位蛊神教长老回头看看他们,全都面无表情。
  神殿外广场上,除了杨应龙和格哚佬两派的人马,其它九峒八十一寨的人马全聚集于外,翘首企盼着侍神尊者的指示,他们还不知道神殿内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这时突然有人高呼:“冒烟啦!冒烟啦!”
  神殿外万头攒动,众人一起抬头望去,就见神殿顶上腾起了笔直一道柱烟。
  通常燃起的烟都是黑色的,这道烟却是白色的,诡异的白色烟柱在湛蓝的天空下异常明显。
  “尊者归天了!”
  神殿外无数的信徒呼啦啦地跪了下去,向神殿顶礼膜拜,然后又站起来,抻长了脖子虔诚地望着神殿最高层的阳台。无所不能的蛊神让尊者重回了他的怀抱,但他会为信徒们指定新的尊者以指引他们、庇佑他们。神烟升天,马上就该鸣响圣钟,他们新的主人会身披法袍,手持圣杖,出现在他们面前。
  叶小天终于发现石室还有一道门,推开就闯了出去,迎面有道螺旋型的楼梯向上,他想也不想,便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上面却是一座钟楼,中间悬挂着一口大钟,钟楼木架上有一条绳索。
  叶小天扯开了那条绳索,他已经看到钟楼下面是一个阳台,距钟楼至少两三丈的高度。他也不知道这条绳索够不够长,便向钟楼外奋力一跳。
  绳索果然不够长,距地面还有小一丈的距离便到头了。叶小天重重地撞在墙上,又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绳索被他一松,就听钟楼上那口巨钟“当当”地响了起来,原来那条绳索竟是钟绳。
  叶小天狼狈不堪地爬起,扶正了头上的鸡冠子头盔,拄着长矛,一瘸一拐走向阳台边缘。
  听到神殿传出的钟声,神殿外又是一阵骚动,九峒八十一寨的部落信徒激动得鼻息咻咻,有些年迈的信徒更是热泪盈眶。这时候,叶小天披甲戴盔,拄着长矛出现在了阳台上。
  “轰……”无数人同时下跪,竟然汇聚成了一道爆破似的气浪,无数人顶礼膜拜,用苗语虔诚地高呼着:“侍神尊者!侍神尊者!”
  叶小天站在阳台上,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怔怔地看着神殿外广场上无边无沿的人群,莫名其妙地左右看看,真的没有别人。
  “他们拜的是我?”叶小天突然想起了展凝儿对他说过的话:“当圣殿里响起连续不断的钟声,殿顶燃起一股滚滚浓烟,就是上一任侍神尊者归天了,居住在四下的生苗都会纷纷赶到这里拜见新的侍神尊者。新的侍神尊者会披上法袍,手持黄金圣杖,站在高高的圣殿上接受所有人的膜拜。侍神传承一旦确立,那就再也不可更改。”
  钟声还在回响,叶小天猛一回头,向上仰望,就看到了那道滚滚向天的白色烟柱。
  叶小天顿时惊愕得合不拢嘴巴:“这……这……这就是法袍?这就是黄金圣杖?女人说话就是不靠谱,喜欢添油加醋。”
  神殿外的人其实大部分也不知道尊者登位时的打扮原来竟是这副模样,可他们先是看到了白烟升起,接着圣钟鸣响,紧跟着叶小天就登上神台,先入为主,不把他认作尊者才怪。真正认可叶小天这身装束的是那些年老的信徒,许多都是部落长老甚至就是某个山寨酋长。
  叶小天披着罗马式板甲,手执长矛,头上戴着一顶火红的鸡冠状战盔,迎着阳光,站在高高的露台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当钟声响起的时候,正在交战的杨应龙和格哚佬同时一怔。两人互相看了看,突然收起刀剑,一起向阳台跑去。如果尊者传承已经有了着落,他们还你死我活地拼个什么?
  当他们冲进尊者的卧室,看到阳台上果然有人站在那里,穿着侍神尊者传承必须的法器,正接受万民膜拜,登时呆在那里。
  “这人是谁?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杨应龙牙根紧咬,恨不得扑上去一脚把那人踢下阳台。他手下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扬起刀便向前冲去,被杨应龙手疾眼快,一把抓住。
  格哚佬虽然有心扶保与他交好的格德瓦登位,但他并没有背叛尊者,如今眼见新的尊者已经站到露台上,格哚佬自然只有服从的份儿。眼见杨应龙的人欲上前对尊者不利,格哚佬立即挺刀拦上,却不想那人被杨应龙一把拉住。
  杨应龙阴沉着脸色,缓缓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了,如果此时对那个人有任何不利的举动,神殿外那些狂热信徒立即就会变成疯狂的暴民,他们会冲进神殿,杀掉所有人。
  叶小天茫然地站在神殿露台上,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他蓦地转身,就看见杨应龙、格哚佬还有他们众多的手下都站在那儿,把窗口门口挤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格哚佬蓦然发现尊者竟是叶小天,不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杨应龙的表情和他也差不多。格哚佬虽然有些不甘,还是垂下了手中的刀,眼神也垂了下来,露出驯服的神色。而杨应龙见到叶小天,先是一惊,慢慢的却变成了微笑的模样。
  这个结果对杨应龙来说并不算太坏,一个单纯热血的年轻人总比一个阅历经验丰富的人更容易引诱、拉拢,何况他此前对叶小天“还不错”,两个人的关系未必就不能更近一步。
  现在叶小天莫名其妙成为尊者,更印证了他和格格沃此前曾经一度怀疑过的一个想法:叶小天是安展两家派来的人。
  既然安家能收买他,那自己也能,只要有足够的代价。
  想到此,杨应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在他而言,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幸存下来的神殿六大长老也暗暗松了口气,对于杨应龙的野心,他们也略知一二,谁也不愿意成为杨应龙的马前卒。但是一旦杨应龙控制了神殿,这就是必然的结果。
  叶小天这个突如其来的外人成了侍神尊者,虽然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但比起受杨应龙控制的格格沃,他们还是更乐于见到如今这副局面。
  随后,叶小天在六大长老的侍奉下换上了一袭洁白的镶金边长袍,头戴一顶真正的金冠,瞧着人模狗样地闪亮登场,接受万人膜拜,蛊神教的新任尊者新鲜出炉!
  闻讯赶来的华云飞和毛问智站在人群中。毛问智搓着大手,喜得合不拢嘴:
  “哎呀!哎呀!哎呀娘吔,你说这扯不扯?咋就不小心还当上尊者了呢,你说这事儿整得……”
  叶小天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现实,当尊者也不错啊,发动九峒八十一寨人马帮他找瑶瑶,不比他一个人强?至于水舞,叶小天忽然惊讶地发现,分开时间长了,他对水舞的思念竟然越来越淡。
  说到自由,上一任尊者当年不是还周游过天下么,想必是不禁止尊者外出的。
  就算不允许离开,在这样的洞天福地生活,还有那么多的神妃……哎呀……这幸福来得太快……
  叶小天心花怒放:“我得把爹娘和大哥都接来,真享福啊!”
  这时候,八大长老中年纪最长,也是唯一的女性,其职务有些类似于传功长老的格彩佬端着两碗黑漆漆的药汤向他走来。叶小天赶紧主动迎上去,接过其中一碗,笑道:“阿婆,这是什么粥啊?虽然不好看,闻着倒挺香!”
  格彩佬长老也会说汉话,不过她大概只是年轻时候游历过中原,这么多年不使用汉语,腔调已经有些生硬。她笑眯眯地说道:“尊者,您称我一声彩长老就是。这碗粥可是好东西,四位长老同时照料着,每六十年才成熟一株,用以熬粥,只有历任尊者登位时才能享用。”
  叶小天一听不禁喜上眉梢,这么难得,肯定是好东西啊!莫非一口喝下去,就会有一股真气上冲泥丸下冲涌泉,奇经八脉一齐贯通,登时就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无上境界?
  格彩佬依旧笑眯眯的,慢吞吞地解释道:“这碗粥,一旦服用,万蛊不侵。
  呵呵,就是蛇虫蚊蚁,以后都不敢近你的身了。”
  叶小天一听这碗粥有如此妙用,登时大喜,赶紧端起碗来咕咚咚一饮而尽。
  叶小天把空碗递给了格彩佬,抹抹嘴巴,意犹未尽地接起另一碗粥,兴冲冲地又问道:“阿婆……彩长老,这一碗又是什么好东西呀?”叶小天问着,已经把碗凑到了嘴边。
  格彩佬笑眯眯地道:“这一碗就没甚么稀奇了,不过就是一碗绝嗣汤,是禁绝生育的。”
  “噗!”叶小天一口汤刚喝进嘴里,听格彩佬这么一说,一口就喷了出去。
  “呸!呸呸呸!”叶小天把一口汤吐得干干净净,变色道:“绝嗣?你是说,喝了这碗汤,就不能生孩子了?”
  格德瓦见他脸色大变,会错了意,忙凑近他耳边,低声解释道:“尊者不要误会。喝了这碗汤,男人还是男人,能力比以前还要强大许多,只是不能生育后代罢了。”
  叶小天道:“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不能生育后代?”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这条规矩神教每一个信徒都知道,偏偏这位尊者却是空降下来的,什么规矩都不明白,真要跟他解释起来,只怕还要费一番周折。
  格彩佬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这是自我教第一代尊者时就传下的规矩。
  为避免神教成为一家一姓之天下,所以每一代尊者登位时,都要服下这碗绝嗣汤,不留下自己的后裔。”
  格德瓦说道:“不只是尊者,就是我们这些长老也都服过绝嗣汤。尊者是蛊神的侍者,不需要自己的后代。蛊神所有的信徒,都是他的孩子,都会像对待父亲一样崇敬他。”
  叶小天脸色难看地把那碗汤还给了格彩佬,作为从小生长在中原地界的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如果要让他断子绝孙,给他个皇帝他也不干。
  叶小天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上一任尊者拥有那么多神妃,却没有一个子嗣了,也明白上上任尊者为什么想把宝座传给他的儿子,这个儿子却是以劈柴人身份做掩护的一个私生子。
  原来尊者不能生儿育女,上一任尊者根本就是上上任尊者在继任前甚至在成为长老之前偷偷生下的一个儿子。如果这件事早早曝光,他可能连长老都当不上。
  叶小天道:“断子绝孙的尊者,我不做!”
  六大长老听到这句话,顿时愕然。拒绝做无上尊荣的侍神尊者?千百年来,这种事情在蛊神教从来没有发生过,以致六大长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格德瓦的脸都黑了,你不做?你不做你披上法袍手执圣杖登上露台干什么?
  如今九峒八十一寨全都把你认做了尊者,你说你不干了,你把这神圣传承当成什么了?这事一旦传开,所谓蛊神指定传承的说法马上就得穿帮,我们还如何维护神教对九峒八十一寨的绝对控制?
  此时大殿上都是九峒八十一寨的头面人物,除了酋长还有各部落里面威望隆重的长老,八十一寨,就算一寨只来两三个人,也有两百多号人了,所以拥挤非常。
  格彩佬有些心慌,这位新尊者万一当众撂挑子,那整个神殿的威信立即就得一落千丈!无论这事如何解决,先把尊者稳住再说。
  六大长老陪着叶小天进入尊者会客的小客厅,苦口婆心好一通规劝,叶小天就是不松口。而且眼见六大长老低声下气,料定他们忌惮重重,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叶小天的底气更足了。
  六大长老面面相觑,互使眼色,向叶小天缓施一礼,徐徐退出小厅,来到对面另外一个小厅。过了半晌,格彩佬缓缓说道:“我觉得,上千年的规矩,也未必就不能变通一下。”
  其他五位一起看向这位最年老的尊者,格德瓦动容地问道:“格彩佬,你的意思是?”
  枯坐无聊的叶小天忽听门外有人说话,走过去拉开房门,就见格哚佬和宝翁正站在外面。
  格哚佬一见叶小天,便露出满脸喜色。虽说与他交好的格德瓦没有当上尊者,可叶小天是他儿子的干爹,这关系岂不更近一层?
  格哚佬喜滋滋地对叶小天道:“尊者,我正有事要见你,可是宝翁不许我进去。”
  叶小天道:“啊!原来是哚大哥,快请进来。”
  格哚佬连声道:“现在可不能这么称呼了。您是至高无上的侍神尊者,阿哚可不敢跟您称兄道弟。”他嘴里这么说,却是眉开眼笑,举步正要进去,忽又一扭头道:“你们跟我进来。”
  叶小天心道:“还有人来?”便主动往后让了几步。格哚佬走进小厅,片刻之后,身后跟进十多个十四五岁、花容月貌的苗家妹子。宝翁不放心,也跟进来站在门边。
  这些姑娘都精心打扮过,浑身香喷喷的,脂颜玉润,彩衣鲜丽,戴着出嫁时才佩戴的闪亮亮的银饰。叶小天匆忙扫了一眼,只觉个个靓丽,一时看花了眼,也分不出谁更俊俏一些,倒是目光扫到格哚佬身边时,发现哚妮也在其中,不免有些意外。
  哚妮正站在格哚佬身边,见他看过来,羞答答地垂下头,神情妩媚,说不出的诱人。
  叶小天疑惑地道:“哚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格哚佬听他依旧称呼自己为“哚大哥”,骨头都轻了几分,连忙陪笑道:
  “这是各寨挑选的第一批神妃。一些路途较远的村寨来时匆忙,还没来得及奉献神妃,只能过些时日再选送。先由她们来侍奉尊者的饮食起居,也好照顾尊者的生活。”
  “啊!她们……都是送给我的?”叶小天一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忽然又想起自己正向六大长老拒绝做尊者,不免有些踯躅犹豫起来。
  格哚佬道:“是!还请尊者看看,如果有哪个不满意,还可以由她所在的村寨更换人选。”
  姑娘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叶小天,神情紧张忐忑,生怕未被尊者相中。如果被尊者退回去,那就是她的奇耻大辱,会受到整个部落的鄙视,今后想嫁人都困难至极。
  叶小天被这么多漂亮姑娘瞅着,居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贼兮兮地瞄了一眼众少女,一个比一个水灵,像一把刚采下来的香葱似的,哪有不满意的?只是……他要做尊者就不能生儿育女,叶小天心里直犯堵。
  叶小天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前任尊者的神妃,平时她们好象就在这一层居住。”
  格哚佬脸上现出了一抹异色,还以为叶小天看中了前任尊者的哪一个神妃,所以他略显尴尬地小声道:“尊者,前任尊者的神妃,您是不能碰的。况且,她们已经不在了……”
  叶小天奇道:“不在了?已经遣回她们各自的部落了?”
  格哚佬摇摇头:“一旦侍奉神明,怎么可以再返凡尘?前任尊者归天,她们自然也追随尊者去了。”
  叶小天心头一寒,失声道:“你是说……她们……死了?”
  格哚佬微微一笑:“不,她们是追随尊者归天了。”
  叶小天怒道:“是谁下的手?”说着,他已看向侍立在门口的宝翁。
  格哚佬讶然道:“何须别人下手?每一任尊者归天,侍奉他的神妃们都会跟他一起走,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能够追随尊者进入天堂,她们都欢喜得很。”
  那些年轻貌美的苗家妹子纷纷点头,显然觉得格哚佬所言理所当然。
  叶小天听了半晌无语,暗道:蛊毒虽毒,又怎及从小灌输给人的一种思想,自杀殉葬都能心甘情愿、欢天喜地,她们中的“毒”真是太深了……
  格哚佬见叶小天半晌无语,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忙问:“尊者可是对她们不太满意么?”
  叶小天道:“啊……这个……啊……”
  九楼小客厅里,六大长老还在激烈地辩论着,浑然不知外边发生的一切。
  格彩佬道:“也许我们可以借鉴佛道两家的做法。出家人一旦遁入空门,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割断尘世间一切情缘。方丈、住持的传承,可与他俗家的子女全无半点干系……”
  她缓缓地看了一眼其他五位长老,又道:“我教还有一条规矩,继任尊者如果不曾游历天下,那么继位后也要经此过程才能主持教务。所以这一任尊者也要离开神教,去游历天下。”
  格德瓦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让他利用游历天下的机会偷偷成亲,生儿育女,满足他留下后代的愿望,然后再死心塌地的回来做尊者?”
  几位长老窃窃私语了一番,渐渐达成共识:如果叶小天拒绝担任尊者,后果实在太严重。只要不妨碍神教的传承,对于叶小天是否娶妻生子,他们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转向格彩佬道:“那么,彩长老认为,以多长时间为限比较好?”
  格彩佬微微闭上眼睛,仔细斟酌一番,说道:“以十年为期如何?”
  几位长老碰了碰目光,再度点了点头。
  小客厅内,叶小天被请了上来,六大长老开始和叶小天讨价还价。
  “三十年!”
  “十年!”
  “必须三十年!”叶小天道:“三十年不久啊。我现在还没老婆,我得找吧?
  我找着了,得三媒六证往回娶吧?娶了老婆得生孩子吧?可这孩子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孩子生下来我得养吧?养大了得给他找媳妇吧……”
  格德瓦忍无可忍:“尊者,你不会是想等到你孙子给你娶回孙媳妇,这才回神殿主事吧?”
  叶小天喜道:“这样也可以吗?”
  格德瓦差点没气晕过去。格彩佬沉着脸道:“尊者,如果你的行为威胁到整个蛊神教的根本,那就休怪我们对尊者不敬了。虽然蛊现在对你已没有作用,但我们的手段可不仅是蛊。”
  叶小天变色道:“老阿婆,你想干什么?”
  格彩佬威胁道:“虽然犯上是大逆不道之举,可是如果尊者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介意把你变成一个行尸走肉。那样虽然会有很多麻烦,可是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叶小天心头暗自一惊:“这帮老家伙要跟我翻脸了!他奶奶的,哪有这样的道理?有人哭着喊着想当尊者却当不上,我现在不想当了都不行?”
  叶小天思索半天,苦着脸道:“二十年!爷爷,奶奶,二十年,行吧?”
  众长老退到一边又窃窃私语起来,叶小天已经让了一步,他们也不敢逼得太紧。这尊者是蛊神教必不可少的精神领袖,但真要说具体教务,其实也没多少,他们这些长老就能完成。
  这样的话,便等他二十年又如何?各位长老计议已定,便又回到叶小天身旁,由格彩佬肃然宣布道:“好!我们答应尊者,希望尊者也能言而有信!”
  叶小天心想:“唔,我得争取在一年内找个媳妇,一年内生个儿子,这样的话还来得及在他十八岁成亲之前没有出家……唉!二十年太短,只争朝夕啊!”
  “尊者,您这几天需要接见各峒峒主、各寨寨主,以及各部落长老。安宋田杨四大土司及黔地大小几百位土司正陆续派人送上贺礼,还有,四川、云南等地的苗家部落也正派……”
  叶小天不耐烦地道:“不是说我一登位就要出去游历吗?等他们都到了,再一个个见过,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格德瓦无奈地道:“这个……是您登位之后必须要做的事啊。尤其是安宋田杨四大家,怎么也得见一见,他们的态度可影响到您地位的稳固和影响力。不过,杨应龙此人居心叵测,尊者要多加防范。”
  叶小天道:“这你放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这样吧,九峒八十一寨的那些峒主山主寨主和长老,你安排个时间,我一块儿见一下。外地来的那些贺客,就只安宋田杨四大家我见一下好啦,其他人一概由你们接待,就说我很忙。”
  格德瓦:“这……”
  叶小天道:“你放心!有时候,你越端着点儿,人家越拿你当回事儿。一个神秘的尊者,岂不是更让他们心生敬畏?嘿!装神弄鬼这点事儿,你比我明白,咱们当着真佛不烧假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格德瓦十分尴尬,拿这个痞赖无行、油腔滑调、不按常理出牌的尊者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尊者同以前那些尊者还真不一样。不管是上上任尊者,还是上任尊者,在他们面前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你永远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和叶小天打交道却轻松惬意得很,而且跟这个年轻人在一起久了,自己也开朗起来,似乎年轻了几岁。
  格德瓦苦笑着答应了,叶小天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极了,那这些事就麻烦你了。我很忙,我必须尽快离开神殿,所以没有必须由我处理的要紧事,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格德瓦道:“是!还有一件事需要您来拿主意。各部落为你奉献的那些神妃,您还没有最终确定人选。除了先前送来的那十六位姑娘,各部落现在又陆续选送来四十多人,您要是都满意,那就都留下……”
  叶小天转身正要走,听到这句话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那些姑娘啊……”哪个身心健康的男人没幻想过三宫六院?想到那些姑娘们青春的气息、俏丽的模样、婀娜的身姿,叶小天巴不得把那些姑娘都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享用不过来,看看也是好的……嘿!赏心悦目啊。
  可是叶小天还有起码的良知,忍痛叹息一声,对格德瓦道:“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去‘游历天下’。把他们选作神妃,难道让她们等我二十年?蹉跎了青春且不说,等到我回来她们都成了年过三旬的怨妇了。算了,你叫他们不要再送人来了,已经送来的也送回去。”
  格德瓦叹息一声道:“这样的话,她们一定会很伤心很失望的。”
  叶小天又何尝不是很“难过”?格德瓦啰哩吧嗦的,把叶小天那颗本就不甚坚定的色心都快说活了:“好啦,她们如此心诚,那二十年后可以让她们的女儿来完成她们的心愿嘛。”
  格德瓦无限景仰地望着这位一千五百年来最伟大的一任尊者,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选送到神殿来的姑娘们离开了,格德瓦说得很客气:“尊者要秉承本教一直以来的规矩,很快就要离开神殿游历天下,归期难以确定,因此不需要留人在神殿服侍。不过你们虔诚的心,尊者已经代表无所不能的蛊神接受了,神会赐福给你们的。”
  姑娘们离开的时候很伤心,有好多人是哭着走出去的。清纯稚嫩的她们是真心相信伟大蛊神的存在,也是真正虔诚地想要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尊者、奉献给蛊神。这种虔诚的心态,常人自然是无法理解的。
  叶小天站在高高的露台上,恰好看到她们依依不舍结队离开的身影。这么多位姑娘中,叶小天认识的只有哚妮,他看到哚妮登上竹筏,还在依依不舍地回头,恰好看到了站在露台上的他。
  隔着这么远,只能依稀看到哚妮那张清纯美丽的面孔,但叶小天却似乎能够感觉到哚妮那两道幽怨的目光。叶小天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干女儿,其实我也很幽怨的……”
  展凝儿站在叶小天身旁,神色不善地乜着他,酸溜溜地道:“挺舍不得吧?”
  叶小天正气凛然地道:“怎么会呢!如果我想留她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展凝儿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她或者还没意识到,叶小天的身影已经牢牢镌刻在她的心里,看到叶小天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捻酸吃醋了。
  如今听叶小天这么一说,展凝儿神色刚刚一缓,就听叶小天又叹了口气,幽幽地叹道:“我还年轻,不懂得节制,一下子给我这么多漂亮姑娘,我会纵欲而死的……”
  展凝儿:“……”
  叶小天离开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包括会见一些重要的部落首领,与六大长老以及刚刚补位上来的两位新长老磋商离开神教后的一些琐碎事情,了解掌握神教的历史和一些规矩。
  虽说每一任尊者都要游历天下,可神教是不会放任一位尊者独自远行的,万一尊者出现意外怎么办?所以每一任尊者远行,其实明里暗里都有大批随从以策安全。
  叶小天情况特殊,此前他甚至没接触过蛊术。虽说蛊神侍者最重要的使命是同蛊神沟通,传达神的旨意,蛊术高明与否并不重要。可是作为蛊神教的尊者如果不会用蛊就成了笑话,也需派人随侍,教他练习蛊术。
  可叶小天只答应学习蛊术,却坚决反对派人保护。他可不希望今后二十年每天身边都有一群人盯着,这对那些出身世家、身份高贵的人来说,可能从小就已习惯了,但是对叶小天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对于叶小天的喜欢唱反调,各位长老似乎也习惯了。他们不愠不恼,只管和叶小天磨着,试图找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不敢逼迫太紧,令叶小天不满。叶小天也不敢过分,真要把长老们逼急了,这帮老家伙没准真能干出把他弄成活死人的事儿来,到时候就说他正在冥想,正跟蛊神沟通,一沟通就是一辈子勉强也说得过去,神的世界谁搞得懂呢?
  在拖延了两天之后,杨应龙终于得到了叶小天的接见。
  杨应龙事先已经想过种种拉拢叶小天的手段,可是当他走进小厅,见到身着白色镶金边华贵礼袍、头戴金冠的叶小天时,却马上打消了打算。
  这场会见毫无意义,因为格彩佬和格德瓦等八大长老担心尊者年轻识浅,会在老谋深算的杨应龙面前吃亏,所以全体出场陪同。在这种场合下,杨应龙还能说什么?
  杨应龙依照礼节恭贺叶小天成为尊者并敬献了一份厚礼后,便和叶小天随意寒暄起来。获悉叶小天将按照蛊神教的传统游历天下,他的心中一动,暗暗思忖起来。
  神殿西北方向一片山坡林地,面向大湖,背向青山,架设着十几座营帐。在蛊神教尊位已定的情况下,杨应龙又把他的营帐迁回了这里。
  如今尊者也见过了,八大长老显然不想让他和尊者有太多接触,在这里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是时候打道回府了。作为播州之主,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不可能长久守在这里。
  可是,九峒八十一寨,是他急欲掌握的一股强大力量。而那些桀骜不驯的山苗,也只有通过蛊神教,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如今看来,这唯一的希望只能放在叶小天身上。
  杨应龙望着神殿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阴冷的笑意,沉吟良久,突然向侍立身后的一个女子道:“安排一下,把瑶瑶想办法送回他的身边。”
  身后那个女子本来正垂首恭立,闻听此言惊讶地抬头:“主人?”
  杨应龙淡淡地道:“欲成大事,本非一时一日之功。我正当壮年,等得起。
  此人重情义,就让瑶瑶回到他身边去吧,说不定……将来会是一颗意想不到的伏子!”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14 08:39:32

第二十九章 考秀才
  神殿的空中花园里,叶小天吞吞吐吐地对展凝儿道:“我有一句话,一直想
  问你,不过一直没敢问……”
  展凝儿正在观望天堂般的美景,突然听到叶小天这句话,一颗芳心顿时小鹿
  般跳了起来。此时,彩霞满天,展凝儿的脸蛋似乎也浮上了一层炫丽的晚霞。
  展凝儿心里有些慌乱,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低下头,用细若蚊呐的声
  音道:“你想问什么,那就问呗。”
  叶小天道:“那我可问了啊,你不许生气又打我。”
  展凝儿抿着嘴唇摇摇头,发觉不对,又点点头,脸更红,心更慌了。
  叶小天道:“你……绰号叫什么来着?”
  展凝儿一呆:“不是应该问闺名和八字么?哦!我的名字他早就知道了,那
  接下来应该问生辰八字啊。莫非还有这个环节,所以问我绰号?这汉人规矩还真
  多……”
  展凝儿垂下头,羞羞答答地道:“那是人家乱叫的啦。给人家乱起绰号,叫
  什么霸天虎。其实……其实人家一点都不霸道。”
  叶小天道:“对对对,就是霸天虎。我一直好奇啊,不是说,贵州有三害…
  …啊!不不不,是贵州有三虎么?还有另外两虎,都叫什么啊?”
  展凝儿越听越糊涂,心道:“这时候问她们俩干什么?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展凝儿心里这般想,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另外两个呀,一个叫夏莹莹,绰
  号‘胭脂虎’,是夏家的大小姐,夏家和宋家是姻亲。还有一个叫田妙雯,绰号
  白虎。”
  叶小天惊叹道:“白虎?贵地果然民风开放,这么隐秘的事儿都能叫得这么
  响亮。”
  展凝儿抬起头,茫然道:“什么事儿隐秘啦?”
  叶小天心道:“呃……莫非她根本不明白何谓白虎?这么说起来,这只白虎
  恐怕也未必是我理解的意思。”
  展凝儿果然不知叶小天想到哪儿去了,嫣然一笑道:“因为她生得白,喜欢
  穿白,可是得罪了她的人又大多没有好下场,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绰号。你问这
  些做什么?”
  叶小天干笑道:“没什么,我就是好奇,这个问题一直藏在心里,难得有这
  么个机会,问问你而已。”
  展凝儿一听大失所望,幽怨地低下了头去。
  ……
  山路上,叶小天、华云飞、毛问智和展凝儿等人在几十个神殿武士的护送下
  匆匆而行。
  瑶瑶由一个苗家汉子背着,一眼看见叶小天,瑶瑶就激动地挣扎起来。那苗
  家汉子刚把她放下,她就像只归巢的乳燕,一头扑到叶小天怀里,“哇”地一声
  大哭起来。
  护送瑶瑶前来的几个苗家汉子本来无所谓地站在一边,及至听到神殿武士说
  起眼前这个清秀年轻人就是侍神尊者,慌得他们连忙跪倒在地,虔诚地向叶小天
  叩头不止。
  叶小天拍着瑶瑶的后背,柔声安抚着她,替她擦去眼泪,然后先把她交到华
  云飞手上,便走过去,把那几个苗家汉子一一扶起,向他们郑重道谢。
  那几个苗家汉子听人翻译,才知道尊者是向他们表示谢意,慌得他们差点儿
  又趴下磕头。叶小天这才明白自己这个尊者身份,在这些粗犷的山苗汉子心中,
  当真是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叶小天问起瑶瑶别后情景,瑶瑶抽抽嗒嗒的,尽是说这些天怎么想小天哥哥,
  怎么担惊受怕。叶小天耐心地询问了许久,才把瑶瑶说得颠三倒四的话渐渐理出
  一个头绪来。
  瑶瑶被人掳走,在悬崖处和叶小天等人意外遭遇后,两个人带着她又走了好
  远的山路,到了一个山洞里。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笑眯眯地把玩着她那块从小
  佩在胸前的小木牌牌,说他是瑶瑶的亲生父亲,这次接她回来,是要带她回家去
  享福的。
  瑶瑶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认一个爹,不肯开口唤那人一声父亲。
  叶小天听到那人自称是瑶瑶生父时,不由大感震惊,但仔细想想又很有道理,
  若非如此,那两个人处心积虑掳走瑶瑶的举动根本没有合理的解释。只是,瑶瑶
  的生父到底是谁呢?
  叶小天又问起那人模样,瑶瑶也是语焉不详。展凝儿插嘴道:“算了,瑶瑶
  还这么小,你问不清楚的。眼看天色不早,咱们还是回神殿去吧,否则今晚怕是
  要宿在外面。”
  次日,展家派人过来找到展凝儿,说她父亲猝然病逝。展凝儿大惊失色,和
  安南天一起急匆匆地回家奔丧去了。
  又过了几天,叶小天终于要离开神殿,去“游历天下”了。
  格德瓦领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来到叶小天身边,介绍道:“尊者,这是我们
  为您挑选的随侍尊者并教授您蛊术的人,他叫冬天。”
  叶小天“哦”了一声,上下打量冬天几眼。冬天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
  过腰杆儿却向叶小天下意识地弯了弯,看样子他只是天生一副面瘫脸,倒不是故
  意扮出这么一副冷傲的神态。
  格德瓦道:“尊者,冬天是我的得意弟子之一。本来我是属意由他来继承我
  的衣钵的,可惜这孩子不通人情世故,唯好研习蛊术,处理教务上不是最合适的
  人选。不过由他来教授尊者蛊术,却是最好不过。”
  叶小天一听,这分明就是一个另类的书呆子啊。只不过书呆子读的是圣贤书,
  他研究的是蛊,这样一个人跟在身边,肯定不会乱掺和自己的事情,本来对冬天
  的形貌还有些不满意,这时看着倒有些顺眼了。
  八大长老率领神殿众人都在神殿外列队恭送尊者,叶小天带着华云飞、毛问
  智走出去,与他们一一寒暄道别。走到队尾时,却发现当地部落酋长格哚佬也带
  着全家人来了。
  尊者这一走,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这么一个难得的拉近关系的机
  会,格哚佬又怎么会错过?他还特意抱了叶小天的干儿子——小咪酒来。
  咪酒正在父亲怀里酣睡,小指还噙在嘴里,粉嘟嘟娇憨可爱的样子说不出的
  疼人儿。叶小天把他抱在怀里,忽然想到自己娶妻生子后,也会有一个这样可爱
  的小宝宝,虽然他现在还不曾做过父亲,心里却一下子有了那种父子情深的感觉。
  “富贵荣华、美女如云……也换不回一个亲生骨肉,值得的!”叶小天想着,
  在熟睡的咪酒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格哚佬见他真情流露,确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孩子,不禁笑得有些合不拢
  嘴。
  叶小天把咪酒还给格哚佬时,忽然注意到旁边似乎有两道幽怨的目光正望着
  自己。他的目光倏地一动,转头看时,却见哚妮正轻轻抿着嘴唇儿,低头看着她
  自己的脚尖儿。
  叶小天忽然想起了自己对格德瓦说过的那句话:“唔,如果二十年之后,哚
  妮真把女儿送来服侍我的话,那我怀里这小子岂不成了我舅舅?舅舅是我干儿子,
  干儿子是我舅舅,这辈分究竟怎么论?”
  叶小天与华云飞、毛问智、瑶瑶还有那位面瘫脸的冬天先生一起赶赴铜仁,
  至于格德瓦是否另派有人暗中追随,叶小天一路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好像还真没
  有。
  叶小天当初匆匆追赶掳走瑶瑶的两个贼人,连行李都没有拿,店钱自然也没
  有结,此番回来自然还是去了那家客栈。
  叶小天迈进客栈大门,正要招呼客栈掌柜,就见府学教谕黎中隐黎老爷子臭
  着一张脸从里边出来,那店掌柜的满面陪笑地跟在后面。
  黎中隐今天是第三次来客栈问叶小天的消息了,他刚走到门口,便被叶小天
  拦住,向他长揖施礼。黎中隐先是一呆,继而大喜,一把抓住叶小天道:“原来
  是你,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叫本官好找!”
  掌柜安排好了四个房间,华云飞、冬天和毛问智各一间。瑶瑶现在自然是跟
  叶小天睡在一起,叶小天也不放心让她一个稚幼女孩儿单独睡在一个房间。
  叶小天请黎教谕上座,奉了茶,便坐在下首,把这些天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
  至于到了山苗地界,阴差阳错成为蛊神教新任尊者一事,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就
  被叶小天略了过去。
  黎教谕颔首道:“老夫明白了,院试在即,你也该看书了,回头老夫叫人给
  你送些书来。”
  知府衙门,黎教谕对提溪长官司长官张铎说明叶小天的情况:“老大人,咱
  们铜仁已经五年没出一个秀才了,这次去水西,上边很是训斥了下官一番。本府
  文教,下官自当负首责,可是老大人您面上也无光啊。这一次,下官好不容易发
  现一个可造之才……”
  黎教谕口中的这位老大人其实一点都不老,他才三十多岁,老大人只是一句
  官场上常用的对上司的尊称。
  张知府一身肥肉把一张圈椅挤得满满当当,他打个哈欠:“成了,本府知道
  啦。这事吧,你做的是不怎么样,这都几年了,咱们堂堂铜仁府居然出不了一个
  秀才,我都替你臊得慌。无论如何,今年铜仁府一定得考出个秀才来,最好再考
  出个举人,替本官增增光。哈哈哈……”
  叶小天回到铜仁,才忽然想起水舞至今没有消息。他喜欢水舞,但不代表他
  今后的人生便只为情爱而活。他不会长吁短叹做一个痴男怨女,更不会纠结于一
  个心不在他这儿的水舞。
  叶小天,其实很洒脱!
  接下来这些天,叶小天居然真的专心读起书来。他以前学的东西很杂,其中
  不乏高深的学问,毕竟在天牢中传授他学问的那些人虽然品行不佳,可学识却是
  极好的。
  那些京官哪一个不是进士出身呢?只不过这些人传授的学问都是只言片语,
  零碎得很。如今能系统地读一读圣人经典以及先贤文章,叶小天真正把心思沉浸
  其中,倒也颇有乐趣。
  又过了几天,便到了院试之期。
  说到秀才,后人心中总不免浮起一个穷酸秀才的形象,就像官员中的知县。
  因为戏曲的缘故,后人把七品官当成了芝麻绿豆大儿的官,心生轻视,似乎不足
  一提。
  其实不然,七品正印,那可是一方父母。就算你考中进士,能直接外放一任
  知县,那也要极强硬的后台替你运作才办得到。这秀才也是一样,在功名里头它
  属于最低的一档,但在地方上那也是极了不起的,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考取。
  读书人想考秀才先要考童生。考童生只要读完《四书》、《五经》,并能依
  照朱熹的《四书集注》等书写些粗浅的八股文就行。即便如此,有些读书人到了
  知天命之年还是童生。
  但是这一阶段在黎教谕的运作下,已经由铜仁下属的一个县办理完了。换言
  之,叶小天现在已经是童生,他的籍贯自然也落在了那个县。
  府试由当地知府担任主考,铜仁知府张铎点了头,一应手续便顺顺当当地给
  叶小天办了下来。接下来就是现在将要举行的院试了,过了这一关才算是秀才。
  院试本应由各省学政主持,可本省学政是提刑按察使兼任,哪有功夫跋山涉
  水跑来铜仁主持考试?于是放权给土知府张铎了,这也是黎教谕有十足把握可以
  让叶小天考中的原因。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叶小天就提着考篮赶到了府学考场,华云飞和毛问智都
  陪他来了,就连瑶瑶都起了个大早。至于那位冬天先生,他经常在房间里鼓捣各
  种瓶瓶罐罐一直到半夜,习惯了晚睡晚起,叶小天就没叫他。
  叶小天从未参加过考试,等他到了充作考场的府学大门外,见衙役列阵两旁,
  威风凛凛,人数众多,考生却是寥寥无几。送考生前来的父母长辈倒是不少,其
  中不乏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白发翁,真是盼孙成龙心切呀。
  等到进场时,拆发髻、脱鞋子进行搜检,叶小天才惊愕地发现,来考试的居
  然不是那些少年人,而是那些老年人,零星还有两个中年人,那拄着拐杖步履蹒
  跚的老翁居然也是考生。
  叶小天并没有什么夹带,他也不需要夹带,因为考题他已经知道了,就连那
  篇八股文章都是黎教谕捉刀,替他代笔让他背熟了的。考功名考到这个份儿上,
  大概也只有相声里那位被考官误认作九千岁亲戚,从而连升三级的魏好古才能媲
  美了。
  府学里已经按照考场的规矩重新布置过了,只是那考号里零零落落,压根就
  没几个人,看样子这铜仁府的文教方面还真是很弱。
  叶小天进了号房,举手研墨时忽然心生感慨:我叶小天本是一介狱卒,却不
  想竟有一天,不但做了九峒八十一寨近十万人的尊者,又走进考场提笔答卷,我
  家祖坟一定正冒青烟……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吏举着考题牌在场中巡走,高声宣读题目,果然与黎教
  谕偷偷告诉叶小天的题目一模一样。
  叶小天写八股毕竟是初学乍练,规矩虽然懂,真要写出好文章却还有些吃力。
  但是现在文章早已熟记在胸,他只要默写出来就行,这便容易多了,因此叶小天
  把全部精神都用在了写字上。他的字写得倒是真漂亮,一张卷子写完一字不错,
  连个墨点儿都没沾上。
  叶小天写完卷子,又苦捱了近一个时辰,这才拿起卷子起身交卷。
  主考官本应是土知府张铎,可张铎哪会跑来这里受罪,已经全权委托黎教谕。
  黎教谕起了个大早,有些困倦,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小吏上前接过叶小天的卷子开始糊名,黎教谕听到动静醒过来,一睁眼,见
  是叶小天,便招手道:“你来!”
  叶小天连忙赶到他身边,黎教谕低声埋怨道:“怎么这么久,可是不曾背熟?”
  叶小天也压低声音:“学生自然背得滚瓜烂熟,只是看其他童生都没交卷,
  学生想还是不要太显眼的好。”
  黎教谕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太小心了些。那些人已经考了大半辈子,
  也就那样了,哪里还能有所长进?我铜仁府士林后继无人呐,要不然你以为本官
  为何找你?待点中了你,本官要带你去见知府大人,你且回去做些准备。”
  这时候叶小天也不好说得太多,便向黎教谕长揖一礼,自有小吏引着他离开
  考场。
  考场外,毛问智、华云飞和瑶瑶一直在等着他。一见叶小天出来,毛问智和
  华云飞还有瑶瑶立即一拥而上,毛问智紧张地问道:“大哥,考得怎么样?题难
  不难?”
  叶小天有事也不瞒他,事先拿到考题的事儿毛问智也是知道的,居然还问出
  这种话来,难道我就笨到如此不堪造就?
  毛问智见他不答,却没好气地白了自己一眼,不禁欢天喜地:“啊!大哥神
  态如此不屑,那一定是发挥得极好了。”
  叶小天失笑摇头:“你呀,忽然叫我想起一位在葫县认识的兄弟来了。你要
  是见了他,一定跟他合得来,因为你们俩是一对活宝。”
  瑶瑶拉着叶小天的手,开心地道:“毛大叔说哥哥要是考中秀才,就是有身
  份的人了,以后就能当大官了,是吗?”
  叶小天心道:“想当官起码也得是举人,秀才似乎还差了点儿。”不过见瑶
  瑶开心的模样,叶小天不忍心叫她失望,便含糊应道:“嗯,是吧!不过,只是
  有资格做官了,做不做呢,那还要看哥哥喜不喜欢。”
  “嗯!”瑶瑶用力点头,眉开眼笑地道:“那当然,哥哥这么大的本事,要
  是做一个弼马温似的小官,别人要笑话你啦。哥哥要么不做官,做就做个齐天大
  圣一样的官儿。”
  叶小天哈哈大笑,伸手抱起瑶瑶:“对,咱们家瑶瑶说得对,要是不给大官
  儿咱就不做,咱就来他个大闹天宫。哈哈,走,咱们提前庆祝一下,下馆子去!”
  铜仁院试揭榜之期,不出所料地叶小天赫然登榜,因为这是五年来铜仁出的
  第一个秀才,因此很是轰动。尽管只有一个秀才,知府衙门还是按照惯例举行了
  庆祝仪式。
  府衙大门前,两队衙役鸣锣清道,又有一队士兵朝天空鸣放三眼铳。一时间
  硝烟弥漫,叶小天从滚滚硝烟中钻出来,泪流满面。
  府学教谕黎中隐和颜悦色地说道:“呵呵,考中秀才,光宗耀祖,也难怪你
  真情流露。只是马上就要去见知府大人,赶紧擦掉眼泪,切莫在知府大人面前失
  礼。”
  叶小天举起袖子擦眼泪,心道:“谁他娘的真情流露了,我是被烟熏的好不
  好?”
  大堂上,张知府端坐在公案后面。叶小天进去,在黎教谕的引领下向他一连
  四拜。
  张知府笑眯眯的,有心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来,可他试了两次,肥肉卡
  在椅子上,实在站不起来,便大剌剌地受了叶小天四拜,摆手道:“起来吧,来
  人,给秀才公赐袍。”
  当下就有一个衙役捧了蓝色儒衫,帮叶小天穿戴好。廊下奏起鼓乐,又有两
  名衙役上前,给叶小天帽子上插了碗口大一朵金色绢花,身上交叉披了红绸。
  叶小天打扮完毕,又向知府老爷四拜。
  张知府努力地挺了挺肥硕的腰杆儿,两个衙役赶过来,一手搀着大人的手臂,
  一手按住椅子扶手,“嘿”地一声同时发力,把知府大老爷从椅子里拔了出来。
  张铎站起身来,呼呼地喘了两口粗气,对叶小天和颜悦色地道:“本府身子
  有些不便,接下来的仪式就由黎教谕代劳吧。你们且去,仪式完成后回府衙来,
  本府设宴为你庆祝。”
  接下来本该由知府大老爷引领全部新选秀才……也就是叶小天一人啦,入文
  庙拜孔子,行三跪九叩大礼。再至府学由知府和学官互拜,学生向学官两拜,然
  后在府学设宴。
  如今土知府张铎一句话,这些啰嗦规矩自然还是由黎教谕代劳。
  黎教谕一听知府大老爷亲自设宴,也觉脸上有光,连忙与叶小天向他道谢不
  止。
  随即吹鼓手吹吹打打,把这对师徒送了出去……
  知府衙门里,张铎在三堂摆下了一桌酒宴。黎教谕和叶小天谢过了知府大人,
  便依次在下首坐了。大腹便便的张知府在上首就坐,与他二人谈笑风生。
  叶小天本以为一府正印,又是世袭罔替的权贵,必然极为自矜,拿腔作调大
  摆官威是免不了的。却不想这位张知府竟是毫无架子,说话也没有半点文绉绉的
  味道,令人大生好感。
  张知府开心地指着叶小天道:“你如此年轻,便有这般才华,只做一个秀才
  未免可惜了。本府有意保举你到贵阳府参加乡试,替我铜仁夺个举人回来,你看
  如何?”
  “啊?”叶小天一听,顿时就像一口吞下个苦瓜,嘴岔子都快咧到耳丫子上
  去了。
  叶小天有自知之明,诗词歌赋他懂些,八股文也会写,讲起高深的学问偶尔
  他也能插上几句。但是真要参加科举,那么系统完整地学习四书五经并钻研吃透,
  他的功力远远不够。
  可是那位自命风雅的知府大人既无自知之明,也无识人之明。他看叶小天顺
  眼,便觉得叶小天是可堪造就的人才,于是很热衷地要求叶小天赴水西参加乡试,
  给铜仁争个举人回来。
  叶小天当时就想推却,却被黎教谕悄悄拉扯他的衣角制止了。出了知府衙门
  后,黎教谕郑重地告诫他:“咱们这位知府老爷,你要是顺毛儿捋怎么都好。你
  要是逆了他的心意,那就一定倒霉。他让你去考,你去就是了,考不上他也不至
  于生气。可你要是不去,那就一定得罪了他!你是本府秀才,得罪了本府大老爷,
  你还如何在此地发展?”
  叶小天听了无可奈何,只好决定去水西走一遭。举人他是根本不用指望的,
  到时候也没人提前泄露考题、考前替他捉刀,他只管应付一下就是。这样一想,
  叶小天倒是毫无压力。
  过了几天,叶小天便去知府衙门领了参加秋闱的路引凭证,又接受了知府大
  老爷的一番“哼哼教诲”,打点行装直奔水西。
  ……
  李秋池的住处距贵阳府的几处最高官邸不远。他是有名的大讼师,需要时常
  和官方人物打交道,住得太远便有许多不便,而且住在这一带也能彰显他不同寻
  常的身份。
  要做本省最有名的状师,除了自身的本事,自然还需要各方面的关系,李秋
  池在贵阳府可谓手眼通天。本来徐伯夷只是一个小小照磨,还未必能看在他李秋
  池的眼中,不过李秋池与他结交,看中的是他的长远。
  徐伯夷是从葫县来水西的,不久就抱上了“白虎”的大腿,被田家安排到了
  布政司做了照磨官,前途远大。因此李秋池很快就和他搭上了关系,从此称兄道
  弟,亲密异常。
  这“白虎”,李秋池也只敢在心里叫叫,以他的身份,就是背后都不敢宣诸
  于口,生怕一个不慎传进那位田大姑娘的耳中。那位姑娘喜怒无常,高兴时或许
  只是付之一笑,若是正不开心,只怕他就要倒大霉。李秋池是靠嘴巴吃饭的,岂
  会干出祸从口出的事来?
  这“白虎”闺名妙雯,是安宋田杨四大土司中田氏一族的大小姐。妙雯这个
  闺名听着就婉媚贤淑,表面上看来也是这样。这位天之骄女的田大小姐甫一接触
  的人都觉得温柔妩媚,不愧大家闺秀,可是相处稍久,就不免叫人敬而远之了。
  作为三虎之一,她既不像夏莹莹一般飞扬跋扈,也不像展凝儿一般武力超卓,
  但谈笑间就能令人灰飞烟灭,熟知她性情的人自然是畏之如虎。
  其实从她为自己起的绰号就能多少了解一点她的性情了,她自号“怜邪姬”,
  听着就是一个很怪异的名字。只不过初次相逢的人,还是很容易就会被她美丽的
  容貌、优雅的谈吐、温柔妩媚的样子所迷惑。
  自从徐伯夷攀上了田家,一步登天成为布政司照磨,便动了报复艾典史的念
  头。
  凭他一个权柄极轻的照磨,自然对付不了虽比他低一级,却权柄更重的一县
  典史。不过他背后还有势力庞大的田家,这便有了十足的底气。不料他派人回葫
  县探听情况,竟意外地听说艾典史已经“为国捐躬”了。
  他派去的那个人打探完消息,便去了青楼,却不想正碰上在青楼喝得酩酊大
  醉的苏循天。苏循天酒醉之后,口齿不清地向姑娘们夸耀他在衙门里如何风光,
  如何斗垮本县豪霸齐木,其中便提到了“艾典史”。
  当时苏循天语焉不详,却已隐隐透露出其中别有内情。姑娘们只是陪他打情
  骂俏,没人注意这个,徐伯夷派去的人就是为了“艾典史”而去,不免就上了心。
  于是他上前与苏循天攀谈,又置了一席好菜,叫了好酒与苏循天同饮,从他
  口中套出了那个天大的秘密。待他返回水西向徐伯夷禀明经过,徐伯夷才知道那
  艾典史竟是个西贝货。
  奈何此时叶小天不知去向,徐伯夷无可奈何,也只得忍下了这口气。毕竟凭
  他的身份,还没有能力挑战整个葫县官僚系统。就算他有后台,田家也不会为了
  他的私仇去得罪这么多官吏!
  谁知没过多久,徐伯夷居然打探到:叶小天在铜仁冒籍参试,考中了秀才之
  后竟来到贵阳参加乡试了。
  李秋池也吃过叶小天的暗亏,徐伯夷与他做了密友后,曾经就叶小天的事对
  他发过牢骚,是以这一狼一狈都很清楚艾典史就是叶小天。
  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异常地核计起对付叶小天的计
  策来。
  李秋池微笑道:“这个叶小天的把柄,当真是一抓一大把。第一条大罪就是
  冒官。”
  徐伯夷道:“不错!只是,此事牵涉到的人太多,被他冒充的那个艾典史已
  经得到朝廷嘉奖,以县丞身份迁回原籍下葬了。这件事捅出来,连朝廷都脸上无
  光,很可能会低调处理。到时候,不光葫县上下被我们得罪光了,就是朝廷诸公
  对你我也必然生出看法。”
  李秋池赞同地点点头:“不错。那么第二条,就是冒籍参试了。依我朝规定,
  童生参加秀才考试,需要他的祖父在当地居住二十年以上,有坟墓,有田园,方
  可参试。”
  徐伯夷连忙提醒道:“秋池兄不要忘了,川陕云贵地区是有些特殊的。所以
  礼部特许,凡移居境内完丁纳粮满二十年者,也可参考。”
  李秋池乜着他道:“难道他们家在贵州完纳丁粮满二十年了?”
  徐伯夷只是卖弄自己的学识,目的达到,便一拍额头,轻啊一声道:“小弟
  糊涂了。”
  李秋池自得地一笑,复又沉吟道:“这一条,可用,只是不妨当作备用。”
  徐伯夷道:“秋池兄的意思是?”
  李秋池恶狠狠地道:“冒籍参试,一经查获,不过是剥夺功名,却要不了他
  的命!”
  ……
  徐伯夷回到布政司刚坐下,侍候他起居的那个小厮便上前禀报:“老爷,刚
  刚田府来人,请老爷您抽空去一下。”
  徐伯夷一听是田府传唤,哪敢等什么有空,立即起身奔了田府。
  田家自二田争锋,中了朱元璋和朱棣两父子的算计,已元气大伤,在安宋田
  杨四大家中虽名列第三,实际上实力已经居末。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田家依旧是贵州官场上不可小觑的一股政治势力。
  田府,占地三百余亩,整个府邸建筑如果从空中俯瞰下去,仿佛一头择人而
  噬的猛虎。田府是一府八院九层的建筑格局,一道道门户进去,叫人有一种“侯
  门深似海”的感觉。
  第八进院落一个幽静娴雅的院落里,徐伯夷匆匆赶到,脱去官靴,只着布袜,
  在侍女的引领下,沿着木质地板的长廊走到尽头临着山林溪水的一处房屋外。廊
  下风铃叮当,室内却有淙淙琴声传来。那侍女站住脚步,恭声道:“小姐,徐伯
  夷到了。”
  室内没有回答,只是琴声一停,铮铮地拨弄了两下。
  那侍女微微欠身,退过一旁。徐伯夷向她颔首致谢,屏住呼吸迈进房去。
  房间布置极是淡雅,外间一处温馨雅致的客房,一侧有红梅沃雪的屏风隔断
  后面空间。正前方纵深处又有一道门户,却是建在林间山中,树下一个白衣女子
  背向这边,正轻拭琴弦。
  这女子就是自号怜邪姬,外人称她为白虎的田妙雯,如今已双十年华。她嫁
  过三任丈夫,三任丈夫都在换过婚贴至迎亲前的这段日子里离奇暴毙,从此凶名
  远播,再也没人敢要她了。
  那女子纤纤十指轻轻下压,止住了琴音,柔婉清美的声音道:“你到照磨司
  这段时日,我一直在关注你的表现,很不错。”
  徐伯夷喜上眉梢,连忙欠身道:“谢小姐夸奖。”
  那女子又道:“不过,要在水西给你安排个闲职容易,若想你更进一步,纵
  然不是进士也得有个举人功名才好提拔。毕竟你不是我田氏嫡系,不好直接做官。
  如今秋闱在即,我想让你辞了照磨,考个举人回来,如何?”
  徐伯夷恭谨地道:“但听小姐吩咐!”
  那女子轻轻地拨弄了几下琴弦,淡淡地道:“既如此,你去吧,好好备考。
  若是中了,我自会送你一个正经前程!”
  ……
  红枫湖畔,一个穿着彝家服饰的老妇人正在捻着网线补着渔网上破漏的窟窿。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满脸皱纹,可是耳不聋、眼不花,居然还能补渔网,足见
  身子硬朗。
  不远处,一个俏丽的彝家小姑娘笑嘻嘻跑过来,蹲在老妇人面前,把手放在
  老妇人膝上,甜甜地叫道:“老祖宗,我去你房里找你,不见你的影儿,就猜你
  到这儿来了。”
  老妇人一见是她乖巧可爱的重孙女儿,满脸皱纹都笑开了花:“就你丫头聪
  明!呵呵,今儿又去哪儿疯了?这么晚了才回来。”
  少女皱了皱鼻子,一脸的可爱俏皮:“人家才没出去疯呢,就是到岛上逛了
  一圈儿。”
  少女灵动的眼珠微转,声音便愈发甜得有些发腻:“老祖宗,人家想去水西
  玩,好不好?”
  老妇人已经拿起梭子,重新织起了网,听到少女的话,老人眼中便浮起一丝
  了然的笑意:“就知道你这臭丫头没这么殷勤,你前不久不是刚去过水西吗,怎
  么又要去啊?”
  少女嘻嘻地笑:“这不是妙雯姐姐约我了,盛情难却嘛,人家要是不去该多
  不好意思。”
  少女生得十分甜美,有一种模样是男人见了喜欢,女人见了也喜欢,仿佛有
  一种魔力。这样一位在上古时候常被尊称为“倾城祸水”的少女,自然就是声名
  赫赫的“胭脂虎”——夏家大小姐夏莹莹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成天就知道疯。去吧去吧,要
  是不让你去,还不知道你有多闹人。”
  老妇人说得很无奈的样子,可是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她有多宠溺这个重孙女。
  也是啊,老太太一辈子生了六个儿子,六个儿子又分别给她生了很多孙子,可偏
  偏就是不生女娃儿,夏家的阳刚气旺得都能直冲九霄了。
  直到她重孙子这辈儿,才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娃儿,全家上下还能不当成宝
  贝供着?
  然而,别看这老太太在重孙女面前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熟知夏家情形的人
  却都知道,水西夏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就是这个老妇人。
  这位老妇人嫁到夏家,说来也是一段传奇。
  她本是一个康巴女子,名叫达娃,从小生活在高高的雪山上。
  当年夏莹莹的重祖父夏文暄到雪山上游玩,看到了她,惊讶于她的美貌,随
  口夸赞了她几句,说是她若愿意,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一定娶回家。
  结果第二天早上夏文暄一推房门,就见她挎了一个小包袱站在门口,说是已
  经跟家里人说过了,要跟她的男人下山。
  夏文暄当场傻眼,他只是看到人家姑娘漂亮口花花一番,哪想到人家会当真?
  这位夏家少主结结巴巴地向人家姑娘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达娃的眼泪当场就
  扑簌簌地流下来。她拔出腰间的短刀,抵在自己的心口,对夏文暄道:“好!如
  果你说的是假话,那么,把刀刺进我的心里吧,反正你已经把它击碎了。”
  夏家少主再度傻眼,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已经有了老婆,也有了孩
  子,父母也不一定同意他要一个山里姑娘。
  啰哩吧嗦说了半天,达娃姑娘听得一脸纳闷。
  夏文暄看了她的表情也不禁纳闷起来:“达娃姑娘,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吧?”
  达娃姑娘很奇怪地问他:“我只是不明白,这些事和我爱你有什么关系?”
  夏文暄再一次呆住,雪山泉水灌溉的女子,和山下的女儿家当真不同。她们
  不明利害、不懂关系,便是人世间制定的一些礼仪都不懂。她那双澄澈如雪山泉
  水的眼睛看到的永远是最本质的东西: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便应该在
  一起。
  夏文暄被达娃姑娘那皎洁如雪山一般的心灵震撼了,他把姑娘领回了家。他
  的夫人也是出身大户人家,为人良善,和达娃姑娘接触没多久,就喜欢上了这位
  纯朴善良的雪山女子,接纳她成为自己家庭的一员,做了夏文暄的侧室。
  很多年后,夏文暄夫妇已先后过世,她已成了夏家年纪最老、辈份最尊的长
  者。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14 08:51:03

第三十章 卖梨姑娘
  夏莹莹得到老祖宗的许诺,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说道:“老祖宗答应的喔,那我这就走。人家去哪儿了,老祖宗可得替人家保密,要不然爷爷们啊、伯伯叔叔们啊,还有我爹,又得啰哩吧嗦没完没了呢。”
  夏莹莹说完,嘻嘻一笑,凑上去在老祖宗的颊上吻了一下,便像一只快活的小兔子似的蹦跳而去。达娃望着重孙女远去的背影,慈祥地一笑。
  夏家不常驻水西,其实安宋田杨四大家除了田家,全都不常驻水西。当然,他们在水西都有府邸,家族晚辈也常在那儿露面,但是家族的主事人则很少会出现在那里。
  夏莹莹走开不久,便有一个按照后世标准,足有一米九以上的壮硕青年快步走来。看到在晚霞下织着渔网的老妇人,那高大健壮的青年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抚胸深施一礼,轻声道:“达娃老奶奶,请问您看到莹莹了么?”
  达娃的手指灵活地编织着渔网,笑眯眯地对他道:“是格龙啊,你找我们家莹莹?”
  被称作格龙的青年露出苦笑的模样,说道:“是啊,我找了她一天了,可莹莹太顽皮了,和我在岛上湖上捉了一天的迷藏。”
  达娃轻笑起来,慢吞吞地道:“她呀,去贵阳城了,你要找她,就去那儿找吧。”
  格龙大喜过望:“啊!谢谢达娃老奶奶,我这就去。”
  达娃停住手,望着格龙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哎!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我家莹莹不喜欢你呀。那丫头要是喜欢你,看一眼就该爱上你了,就像我当年一样,又怎会整天躲着你。去吧,去吧,早点死心,才能去追求你真正应该喜欢的姑娘……”
  贵阳比起铜仁可热闹了十倍不止,叶小天一行人一进城,就见街市繁华,人群熙攘。
  距乡试之期还早,他们也不着急,就在贵阳城里租了一处独门独院的住处。
  他们人多,住店不如租房子自在,这处地方比较偏僻,幽静的环境也适合读书。
  不料第五天,毛问智居然病了。老毛的身子按他自己的说法,是非常“抗造”
  的,平时无病无灾,却不想只是一场风寒,说倒就倒下了。
  叶小天探了探毛问智的额头,担忧地道:“太烫了,我还是找郎中给你抓一副药吧。”
  毛问智握住叶小天的手,眼泪汪汪地道:“大哥,咳咳咳,大哥,俺吧,一无所有……”
  叶小天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亲切地安慰道:“别这么说,至少你还有病。”
  换作平常,毛问智早就哈哈大笑了。这时他居然没理会叶小天的俏皮话,而是动情地道:“俺吧,没啥能耐,跟着大哥你其实就是拖累。可大哥你不嫌弃俺,肯收留俺。你说俺咋就不是女的呢?要不然俺一定以身相许,给大哥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也省得你现在找不着媳妇,成天抓瞎……”
  叶小天叹道:“兄弟啊,你正儿八经说话的时候,还能说得这么招人膈应,真是人才啊!我不收留你,天理不容。”
  叶小天牵着瑶瑶的小手从屋里出来,华云飞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大哥要出去?”
  他们这几个人里,居然只有华云飞会做饭,做的饭味道还当真不错,于是每天都是由他挎着菜篮子出去买菜,再回来整治五口人的一日三餐。
  叶小天道:“嗯,他这病,自己抗不过去,我去给他抓副药。”
  华云飞扯下围裙道:“老母鸡刚炖上,还得有阵子才能好,我陪大哥一起去吧。”
  华云飞正要跟叶小天一起出去,西厢房里光头一闪,冬天先生塌着肩膀,眯缝着眼睛,一副很阴险的模样从里边走了出来,慢吞吞地道:“我也去。”
  叶小天道:“冬先生,你不在屋里摆弄那些虫子,跟我出去做什么?”
  冬天道:“死了!几乎全死光了,我得再去抓批虫子回来。尊者如今要考举人,暂时顾不上练蛊,我先做些准备。等尊者有了空闲,好传授尊者蛊术。”
  叶小天揉了揉鼻子:“那好吧,一起走。你打算去那儿抓虫子?”
  冬天道:“城里就有山,随处走走吧。我抓的这些虫子只是用来练手的,稍具毒性就行,倒不必一定要奇毒无比的怪虫。”
  夏莹莹欢天喜地的赶到了贵阳,盘算着汇齐贵阳的一班小姐妹,可以开心地玩上几天,却不想她前脚刚到贵阳,果基格龙就追了过来。
  果基格龙是一个彝族部落首领的儿子,他们家与夏家一向交好,果基格龙和夏莹莹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不过夏莹莹一直把他当作哥哥,压根儿没有男女情愫,偏偏这果基格龙对夏莹莹却是痴心一片。
  夏莹莹一听果基格龙来了,赶紧溜出了夏家在贵阳城的府邸,也不敢去田妙雯等好姐妹那里,因为果基格龙知道这些地方,到了那里难免还要被他纠缠。
  于是,夏莹莹带着小路、小薇两个与她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姊妹的侍女逃到了这里,暂且租了一间小屋避难。
  小路和小薇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比夏莹莹大了一两岁,是夏大小姐的贴身丫环。
  三年前,夏莹莹跟着父母去北方游玩,路过一个长江沿岸的大码头,便上岸去采买物品。
  走在城中大街上,前方忽然传来热闹的丝竹锣鼓和鼓掌喝彩声。夏莹莹马上就被吸引住了,跑过去一看,街边一座勾栏院,入口悬挂着旗牌、帐额、神帧等招揽生意的宣传旗号,声音正从里面源源不绝地传出来。门口不似后世一般设有售票处,你不想花钱一样可以进去逛逛,看了什么节目,全凭你自己良心掏钱,给多给少或者掉头就走,人家也奈何不得你。
  所以才有一句“没有君子不养艺人”。
  夏莹莹一头扎了进去,长辈们摇头苦笑,也只得跟了进去。
  一进门,你就体会到了何谓三教九流,这种地方当真是五花八门、各色人等都有。各处有不少戏台子,上边说书的、唱曲儿的、表演舞蹈的,每个戏台子周围都围了不少看客,吆喝呐喊,热闹非凡。
  夏莹莹忽见前方一处低矮的戏台,看客中以男子居多,一个个抻着脖子,就似一群鸭子似的,静呆呆地看着戏台,不吵不闹不吆喝,倒是有人偶尔做出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夏莹莹忙也凑上前去,只定睛一看,顿时两眼发直。
  那个仅两尺多高的四方形戏台上,是一个少女在表演柔术。
  此时,那身着肉绯色衣裳的姑娘正折腰蜷身,倒退着将臀部拱进一个极狭窄的圆桶。那圆桶直径极小,就算是一个小孩子以正常的方式爬进去,因为狭窄导致手脚无法屈伸使力,也很难从中钻过。但这少女身材已经长成,而且是以腰为中心点,对折了身体倒退着钻进去,难度无疑更大。
  可她不但钻了进去,而且看那圆桶微微的晃动,显然她正在向圆桶的另一端移动。
  这样的柔术,不仅仅是对身体的柔韧性有极高的要求,显然这个艺人还得懂些卸骨术、缩骨术什么的,以确保身体能够最大限度地挤压在一起,让她可以顺利通过。
  其实,论这柔术技巧,这姑娘固然高明,但也不至于叫这些看客们如此专注。
  只是那女子身材极好,前凸后翘,为了表演方便,她穿的又是柔软贴身近乎亵衣的服装,偏那服装又接近肉色,所以身体绷紧处,简直如同裸着一般,这还不叫人看直了眼睛?
  圆桶轻轻晃动着,人渐渐钻到了另一端,姑娘身穿一袭柔软贴身的绯肉色贴身软靠,她是臀部先进的圆桶,自然是臀部先钻出去。
  宛宛香臀,肉色胯裤,盈盈圆圆,圆得毫无暇疵,只是那圆心有一处肥软的凸起,好像裤裆里藏了一枚鲜美的小白杏,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圆圆的靶子。叫在场的每一个男人看了,都不禁生起一种壮志豪情,想跃马驰骋,想引弓射雕,想一箭穿心……
  “咕咚!”清晰的吞咽口水声在身边陆续响起。
  夏莹莹一个懵懂女孩儿,自然不会知道那些臭男人的心思,她只是惊叹一个人怎么可以真的柔若无骨,这个样子身体不会受伤吗?
  那姑娘已经从圆桶里钻出来了,果然,她连双肩都卸掉了,双臂是软软垂耷着的。只见她娇躯忽地一个晃动,双臂骨环就已顺利接上了。然后,少女俊俏的脸蛋上就露出了甜美得意的笑容,将双臂高高举起,迎来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喝彩声。
  她这一举手,袖管褪落,就露出一双白生生的手腕,只是几乎所有男人的眼睛都没注意在她的手腕上。因为她这一举臂相招,纤腰拱起,翘臀凸出,那臀又翘又圆,俨然就是一个蜜桃形状,尤其是从侧面望去,太也诱人了。
  柔术姑娘下场后,不一会儿又上来一位长得几乎跟刚才那位少女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身材健壮了些,看客中有人兴奋地低声说道:“九寸深下场了。”
  那少女挺胸仰头,将手中一把短剑高高举起,剑尖垂直向下,然后她就大大地张开了嘴巴,双手小心地捏着剑,一寸寸地把那剑插向喉咙。一口剑身将近一尺的短剑,被一点点地吞入,慢慢的,几乎只剩一个剑柄和吞口儿露在外面。
  柔术姑娘开始收钱了,托着个铜锣,笑盈盈的俏脸,嘴里甜甜地唤着郎君贵人。虽然还是有几个看表演的人无耻地溜走了,但大部分男人还是爱面子的,情愿或不情愿的,还是多少摸出些钱来,放进了姑娘的铜锣,能因此换来一个俏生生的笑脸,似乎也是值得的。
  夏莹莹正担惊受怕地看着台上吞剑少女的表演,见柔术姑娘走到身前,摸了摸身上没带钱,转头看见父亲站在身旁,随手便从他的钱袋里摸出一个银元宝,当啷一声扔到了铜锣里。
  柔术姑娘眼睛一亮,看到夏莹莹出手如此大方,深施一礼,连声道谢。
  夏老爹一拉女儿的小手,带着她就往外走。夏莹莹却不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正一点点往外拔剑的少女。善良的莹莹很担心那剑伤了姑娘,同时长在深宅大院的她也没见过这么精彩的表演。
  夏莹莹指着台上的吞剑少女,可怜兮兮地对父亲说道:“爹,那个小姐姐好可怜,你救下她吧。”
  夏老爹本想不理会,可看到女儿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心便软了。想到女儿身边虽有丫环服侍,却没什么玩伴,如果把那个小姑娘买下送给女儿,她一定很开心。
  夏老爹让管家找到班主商量,那个柔术姑娘听说此事,也嚷嚷着要跟姐姐在一起。
  班主本来不同意,这两个少女可是台柱子,多少人指着她俩吃饭呢。可夏家为了女儿舍得下本钱,终于打动了班主,双方签下了卖身契。
  双胞胎姐妹从此脱离苦海,再也不用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地讨生活。为了取悦自家主人,姐妹俩把自己的行头也带走了,闲暇时继续练功不辍,夏莹莹烦闷时便表演节目逗她开心。
  她们俩打小行走江湖,不但勤快、有眼色,而且知道许多逸闻趣事,又能说会道,很快就赢得夏莹莹的欢心,成为她不可一日或缺的亲密玩伴儿。夏莹莹读书,也是她们俩伴读,自然也就能识文断字,还学会了一些诗词歌赋。
  行走江湖的艺人都有艺名,吞剑少女的艺名叫“九寸深”,能将九寸长的短剑吞入口中,当然那短剑的剑尖和剑锋都磨成了钝圆。柔术姑娘是吞剑少女的双胞胎妹妹,艺名“柔骨蛇”。夏莹莹嫌她们的艺名不好听,有一次在后花园见蜿蜒一条小路,尽头的墙上开满了蔷薇花,于是给姐姐起名“小路”,妹妹便叫“小薇”。
  为了更好地服侍小姐,姐妹俩还勤奋习武,以便贴身保护夏莹莹。
  ……
  夏莹莹在这里已经躲了两天,每天实在无聊时,也只能出来在这附近散散心。
  她可最清楚果基格龙黏人的功夫,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总之休想赶他离开,那股子黏劲儿,可真叫夏莹莹怕了他。
  夏莹莹穿着一身普通的彝家少女的装束,坐在一座圆木架成的木桥上,脱了鞋,把一双白生生的纤秀柔美的脚丫儿放进河水,任那清亮的溪水滑过她浑圆秀气的足踝。虽是布衣钗裙,可是天生丽质,依旧娇艳不可方物。只是这片城区人烟稀少,这座小桥旁少有行人经过,所以没有什么人能大饱眼福。
  夏莹莹噘着红嘟嘟的小嘴儿,把一方手帕铺在桥上,把刚才从路过的卖梨人那里买来的梨子洗得水灵灵的,一颗颗地摆上去。然后拿起一颗,张开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像在咬人。可是又有谁有那个福气,被这样丽质天生的俏媚小佳人咬上一口呢?
  夏莹莹心里很郁闷,那个果基格龙这么快追过来,一定是老祖宗告诉他的。
  真是烦人,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把他们两个撮合到一块儿呢?她根本不喜欢那头大猩猩啊。
  夏莹莹越想越生气,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梨子,小脚丫撩得白色的水花翻腾不已:“人家是说过要嫁给他,可是……拜托你们!人家那时候才三岁半,懂个屁呀!随便找个男人嫁了,都好过跟了那头大猩猩!”
  贵阳城中有山有林,叶小天他们所住的地方就属于城中比较偏僻的所在,好在附近就有一家医馆。到了医馆,叶小天把毛问智的风寒症状对那郎中叙说了一遍,郎中便开了四副药交给他,嘱咐他回去后给病人煎药服下,定可药到病除。
  叶小天谢过了郎中,付钱之后提了药包往回走。
  路上华云飞对叶小天道:“大哥,待乡试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叶小天叹了口气,回头看看眯着眼睛走路的冬天,压低嗓音对华云飞道:
  “什么游历天下,省了吧。我考乡试,纯粹就是赶鸭子上架,怎么可能考得上?
  我打算应付完考试,便与黎训导说说,央求知府大人允准,迁籍回京城。等我回了京城,就央沐四婶帮我说一门亲,娶个本份人家的好姑娘,安生度日吧。”
  瑶瑶牵着叶小天的手,一直竖起耳朵听他和华云飞说话,大人说的话她似懂非懂,但是大概意思却明白了:那就是小天哥哥急着找媳妇儿,好象还找不着的样子。
  瑶瑶一听就急了,父亲早就把她许配给小天哥哥了,难道小天哥哥忘了吗?
  瑶瑶马上松开叶小天的手,向前跑出几步,一回身,挡在叶小天的面前,用稚嫩的童音道:“小天哥哥,你娶了我吧。”
  叶小天忍俊不禁,弯腰把她抱起来,哈哈大笑道:“我们家瑶瑶真是太可爱了!成!那小天哥哥就讨你做老婆。不过嘛,你现在还太小了,哈哈哈,等你长成大姑娘再说。”
  瑶瑶喜上眉梢,对叶小天道:“小天哥哥是大人,可不许骗人家。”
  叶小天忍住笑道:“嗯!小天哥哥不骗瑶瑶。”
  瑶瑶伸出小指,稚声道:“那咱们拉钓。”
  叶小天忍俊不禁地伸出手去,瑶瑶跟他拉了拉小指,嘻嘻地笑起来。
  突然,冬天先生半秃的脑袋一下子伸过来,阴沉沉地对叶小天道:“尊者。”
  叶小天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冬天抬起头,眯着眼望向身侧的山林,一脸深沉地道:“此处林深草密,定有许多虫类,我想由此上山,抓些虫子回去。”
  叶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抓虫就抓虫,能不能不要弄出这么一副鬼样子来。唉!你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天生一副奸臣相?你需要多久啊,要不要我们在这里等你?”
  冬天依旧一脸深沉地点头:“用不了多久的。属下练有一种秘药,只要撒下药沫,林中百步之内的虫子都会循着气味儿过来,片刻功夫便可捉到足够多的虫子。”
  叶小天颔首道:“既然所需时间不多,那你这就上山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冬天眯着眼睛,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向路边丛林中走去,那副模样,就像一只色狼正逼向一个花枝乱颤花容失色的小姑娘。
  叶小天忽然感到有些尿急,便把药包交给华云飞道:“你们在这里等他,我去方便一下。”
  叶小天转身走到下坡路的地方,钻进草丛方便了一下。正要走出来时,忽然发现前方路上有一道木桥,因为他们来时走的是另一条岔路,中间有树木阻隔,因此不曾发现。
  一个少女正坐在小桥上,桥下清泉奔涌,那窈窕美丽的身姿与小桥流水,俨然便是一副最美的图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叶小天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忽然发现她身旁摆着几只梨子,叶小天只道那少女是卖梨的,便信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这梨是怎么卖的?”
  叶小天一开口,正低头冲着梨子使劲的夏莹莹抬起头来。叶小天一见她的模样,竟然有刹那失神。真是太美了!叶小天见过的漂亮姑娘说起来也不算少了,可是像这位姑娘这样,叫他一见便心生惊艳的,实是前所未有。
  夏莹莹此刻正含着一口梨子,嘴巴鼓鼓的,腮帮子有些变形。即便如此,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依旧无法掩饰,因为她这样的动作,反而更透着一种特别的俏皮。
  夏莹莹努力咽下那口梨子,呆呆地道:“啊?”
  叶小天见她一身彝家少女打扮,只当她不懂汉话,便比划道:“梨子,这个,咔嚓,唔……多少钱?”
  夏莹莹看着他数钱的动作,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个人还真有趣,以为本大小姐是卖梨姑娘吗?嘻嘻……好象很好玩呀。”
  夏莹莹兴致上来,便迅速进入了角色,那灵动的眼珠微微一转,便用汉语脆生生地笑答道:“一文钱三个,很便宜呢,这位客官要不要买呀?”
  叶小天讶然道:“啊!原来姑娘你会说汉话。你这梨子,个头儿小了点儿,一文钱三个可有点儿贵,两文钱六个行不行啊?”
  夏莹莹笑吟吟地道:“好啊,你自己挑吧。”
  两个人都没注意他们这价钱砍得有点古怪。夏莹莹是觉得客串卖梨姑娘很好玩,价钱嘛,贵一些贱一些无所谓。叶小天则是被她那俏美的目光瞟着,还真有点神思不属。
  叶小天刚一蹲下,便嗅到一股如芝如兰的淡淡幽香,叶小天只道那是人家女孩儿的体香,心中不由一荡:“说书先生说的褒姒妹喜,大概也不过如此了。这样俏媚无双的女孩儿居然生在西南蛮荒之地,可惜了,这要是在京城,肯定能当西宫娘娘。”
  身份高贵的女人,叶小天只碰到过一个展凝儿。可展凝儿一副男儿性格,很少佩香囊涂香粉,叶小天自然不明白他嗅到的其实是一种品流极高的花脂香粉,这样的香脂一两便贵过三两黄金。
  叶小天只是看人家姑娘生得俊俏,成心攀谈几句,哪是真在乎梨子大小?所以挑来挑去,半晌也没挑出几个合适的。磨叽了好久,叶小天突然觉得一条腿发酸,下意识地身子一歪,侧身坐在小桥边的莹莹姑娘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就被他撞下河去。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叶小天赶紧上前拉那姑娘上来。
  好在小溪不深,那姑娘又赤着双足,被他这一撞,只是裙子下摆被河水打湿了。
  河水打湿了裙摆,绯色的裙摆贴在曲线优美的小腿上,微微透出肉红色,再衬着那一对纤美俏白的美足……美得不可言喻!叶小天一边道歉,一双贼眼忍不住偷瞄不止。
  “啊!你这个大笨蛋,居然撞我下河!这要是让我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六爷爷知道,一定饶不了你。”
  叶小天呆了一呆,道:“你有这么多爷爷?”
  夏莹莹气呼呼地跺了跺脚,一边弯腰抄起裙摆拧水,一边傲然道:“那当然,我还有二十六个叔叔伯伯,八十九个堂兄堂弟,一人一拳都能把你打成肉酱!”
  叶小天惊道:“你家亲戚好多。”
  夏莹莹得意地一扭脸,娇声道:“哼!怕了吧?”
  叶小天以为这姑娘家就住附近,万一她那六个爷爷、二十多个叔叔大爷、八九十个堂兄堂弟闻声赶来,以为他调戏人家姑娘,一人一拳,他的要害防护术也没有作用啊。
  叶小天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好像后边有狗撵着似的,嗖的一下钻进了路边丛林。
  夏莹莹等了好久,却没听到男人的声音,扭过脸一看,那个男人踪迹皆无。
  夏莹莹楞住了,站起身四处张望,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惧意,身子颤抖起来,忽然惊恐地大叫:“鬼呀~~”
  ……
  叶小天陪着大病初愈的毛问智缓缓行走在山林间。
  毛问智道:“大哥,我……又要拉肚子了。”
  叶小天无奈地站住脚步,道:“去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站了一会儿,还不见毛问智回来,叶小天信步向前走去。
  刚刚转过一个弯儿,突然与一个头扎青布巾、背着小竹篓、脸蛋儿像红苹果似的小姑娘打了个照面。叶小天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卖梨姑娘?”
  夏莹莹看清叶小天的模样,小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一把蘑菇掉到了地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鬼、鬼、鬼……”
  叶小天灵机一动,赶紧收敛住惊讶的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双手平伸,直挺挺地往前一跳。夏莹莹“啊”地一声尖叫,肩膀倏地缩紧,双手捂住脸庞,哆嗦着道:“你不要缠着我,我很善良的,我从来都不害人……”
  叶小天压低嗓音,用呆板的声音道:“你……说……谎……”
  夏莹莹急道:“我没说谎。哦!对了,我就是五岁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只家雀儿给弄死了。可我伤心地哭了一整天啊,我还给它修了坟呢。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害我……”
  叶小天阴恻恻地道:“就只做过这一件错事?还有吗?”
  夏莹莹道:“还有……还有……对了,四岁的时候,我把奶奶一条祖传的项链给扯断了,用珍珠串了一串念珠,送给我爷爷当生日礼物。嗯……六岁的时候,我把我娘在江南定做的一件湖丝小袄给剪成了一块小手帕,因为那上面绣的鸳鸯好漂亮。我还趁我爹睡觉的时候,在他脸上画了一只小乌龟,唔……我爹是被我逼着假装睡觉的,我知道这样不好……”
  夏莹莹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感觉身边没有动静,捂住脸的十指悄悄张开一道缝儿,一看那僵尸鬼已经不见了踪影。夏莹莹立即一跳三尺高,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鬼啊!那只鬼又来啦……”
  夏莹莹上一次受的惊吓着实不轻,小路和小薇哄了她好几天,心神才渐渐安定下来。
  今天夏大小姐决定再次上山采蘑菇,小路和小薇本来一直陪着她,方才有事离开一下,谁知转眼的功夫就出了事。
  两位姑娘离得并不远,一听夏莹莹尖叫,马上从林中冲了出来。
  夏莹莹一见她们立即扑了过去,乳燕投林般扑进小路的怀抱,像个孩子似的向她诉委屈:“那只鬼又来了,他缠着我,他缠着我……”
  小路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乖啊,不怕,不怕……”
  小路说着向小薇呶了呶嘴,小薇立即拔出刀,怒气冲冲地向前冲去。
  毛问智抚着肚子从树林里出来,一副很舒服的样子:“这存货撇清了,真是一身轻快……哎呀娘吔,姑娘你……你不拿针拿线,你拿刀干什么?”
  小薇冲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毛问智。瞧他这副德性,十有八九就是装鬼吓唬小姐的那个家伙,再说这地方是片荒林,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小薇漂亮的大眼睛立即瞪圆了,把刀向他颈上一架,喝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屡次三番吓唬我们家莹莹!”
  “啊?”毛问智傻了眼:“不是我说,姑娘啊,你们家莹莹是谁啊?她是扁是圆俺都不知道,俺啥时候吓唬她了?”
  “你少废话!”小薇飞起一脚,把毛问智踹了个马趴,厉声喝道:“走!跟我去见莹莹,向她叩头谢罪。她要是肯饶了你还则罢了,要不然,你小子就等死吧。”
  叶小天藏在不远处的树丛中,看见毛问智被人家抓到,不由得暗自着急:
  “这个夯货,你多蹲一会儿不行吗,早不出来晚不出来……”
  见小薇姑娘又是一脚踢在毛问智屁股上,抻着脖领子喝令他起来。叶小天急忙拨开树丛钻了出来,扬声道:“慢来慢来,这位姑娘,你抓错人了。”
  小薇姑娘一双凤目向叶小天威风凛凛地一扫,见他相貌清秀,一表人才,脸上煞气稍隐,却仍凶巴巴地问道:“本姑娘怎么抓错人了?”
  叶小天苦笑道:“被误认为鬼的那个……不是他,而是我!”
  “你?”小薇讶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看叶小天不像说谎,心道:“这模样儿能认成鬼?唉,我们家莹莹还真是极品。”
  小薇揪住毛问智衣领的手向前用力一推,把毛问智又推了一个马趴。小薇姑娘纵身一跃就掠到叶小天身边,把刀往他颈上一架,喝道:“既然是你,那就跟我走吧。”
  叶小天道:“姑娘,你放心,我既然出来了,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你这刀这么锋利,就不要架在我脖子上了,反正我又跑不了。要是不小心划破了我的脖子,那就真成鬼了。”
  小薇姑娘嘴角抽搐了两下,飞起一脚,堪堪踢至叶小天的屁股,瞧见他那俊俏的模样儿,又下意识地收了回去,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道:“少跟我耍贫嘴!
  你这嘴皮子功夫,还是留着在我们家莹莹面前用吧。要是你能哄得她不生气,我就帮你说几句好话。”
  叶小天心道:“这下完了,这户人家不但有那么多男丁,没想到姑娘家家的也这么厉害,我这一去……幸好这姑娘好象对我还有那么点好感,我到时多说说小话儿,看那位莹莹姑娘也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愿能逃过一劫。”
  叶小天只得乖乖跟她走,扭头见毛问智咣愣着一双大眼跟着自己,情知这小子说话没轻没重,可别让他跟去再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话,真要惹恼了这户人家,两个人就一起倒霉。
  叶小天便道:“你跟来干嘛?我和人家姑娘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去去去,你先回去。”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向毛问智呶嘴瞪眼使眼色。毛问智看在眼里,突然之间恍然大悟:“俺咋这么笨呢?俺大病初愈,周身乏力,去了也不顶用啊。大哥这是让俺回去叫人呐!”
  毛问智赶紧乖乖站住,目送叶小天被那位很漂亮也很霸道的小姑娘押着离开,大发感慨道:“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对俺就连踢带踹的,对俺大哥就和和气气。
  老话说得好,姐儿爱俏哇。”
  小薇姑娘押着叶小天向她们租住的农舍赶去。一进院子,就见小路端着一盆热水急急从厨房出来,看见叶小天,一双杏眼立即露出了杀气:“就是他?”
  小薇道:“不错!就是他!莹莹怎么样了?”
  小路怒道:“被他吓病了,头有些烧,正胡言乱语呢。”
  小薇一听也急了,原本对叶小天还有几分好感,这时却对他怒目而视:“看你干的好事!我们家莹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姑娘把你千刀万剐!”
  叶小天只是不想惹上麻烦,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恶作剧,没想到居然把人家姑娘吓得卧床不起,心中自然是后悔不迭,赶紧道:“这事儿的确是我不对。好在那位姑娘只是心病,你们带我去,只要她知道我不是鬼,这病自然也就消了。”
  小路端着热水先进了屋,浸湿一块毛巾,轻轻搭在夏莹莹的额头。
  夏莹莹躺在榻上,两颊浮起两片病态的嫣红,漂亮的眼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频频眨动,看起来受的惊吓着实不轻。
  小路把毛巾往她额头一搭,夏莹莹立即受了惊吓似的双手胡乱一抓,握紧了小路的手,喃喃地道:“你别缠着我,我是好人……”
  小路愤怒地瞪了叶小天一眼,心疼得眸中已有隐隐的泪光闪动。
  叶小天也觉恻然,忙站到榻边,诚恳地道:“这位……莹莹姑娘,实在对不住了。”
  夏莹莹昏昏沉沉中突然听到他的声音,霍地张开了眼睛,一见他果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吓得一声尖叫,翻身就往榻里爬,伸手扯过被子,惶急地叫:“你走开,你不要过来!”
  说完,夏大小姐就跟鸵鸟似的,一头扎进被子,浑圆的臀儿高高翘着,好象她看不见鬼,那鬼也就看不见她似的。如果平常时候瞧见她这副模样,小路和小薇少不得又要取笑一下她,眼下这般情景,却是无比心疼。
  叶小天苦着脸冲夏莹莹那仿佛圆规画出来似的小翘臀打躬作揖:“姑娘,我真不是鬼,那天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看这青天白日的,哪能有鬼呢?莹莹姑娘……”
  夏莹莹用被子蒙着头,有气无力地呻吟道:“你就饶了我吧,我都被你害成这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小路杏眼圆睁,拔出弯刀喝道:“莹莹,你别怕。你看着,我替你杀掉这头恶鬼!”
  叶小天拔腿就跑,推开屋门就冲进了院子里。
  夏莹莹由小路和小薇各持短刀左右保护,战战兢兢来到院中,看见叶小天站在太阳下,身后是长长的影子,终于相信他不是鬼了。
  夏莹莹气得脸蛋儿绯红,看起来就像熟透的桃子,粉嘟嘟的,叫人有咬上一口的欲望。
  这时见叶小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夏莹莹越想越气,指着叶小天滔滔不绝地责骂起来。大概是为了能充分表达她的愤怒,夏莹莹用的是彝语,那小嘴快语如珠,噼呖啪啦骂了半晌。叶小天呆呆地听着,一个字也听不懂,只是觉得这位小姑娘就算生气的时候都特别漂亮。
  夏莹莹指手划脚地骂了大半晌,稍稍出了心头恶气,狠狠瞪了叶小天一眼道:“你以为不吭声就行了?知道我在说你什么吗?”
  叶小天茫然摇头,夏莹莹柳眉一挑,得意洋洋地道:“我在骂你!这是彝语,听不懂吧?”
  叶小天迷惑地道:“嗯!听不懂。你骂我,我却听不懂,那你骂出来有什么用?”
  正持刀而立、英姿飒爽的小路和小薇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伸手抚额。
  夏莹莹呆了一呆,愤怒地一跳道:“反正我骂你了,你能怎么样?”
  叶小天无奈地道:“好吧,谁让我做错事了呢?说起来,那天我也不是诚心欺骗姑娘,只是不小心把你撞下河去,又听说你家有那么多人,我怕你……怕你们家欺负外乡人,所以才想赶紧离开。我绝没想吓你,如今你骂也骂了,气也出了,咱们就此扯平,好不好?”
  “不好!”夏莹莹委屈地扁了扁嘴:“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吓得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香?”
  叶小天无奈地道:“那你想怎么样嘛?”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14 08:54:45

第三十一章 私定终身
  华云飞一脚踹开院门,拔刀冲了进来。夏莹莹一见,立即冷笑道:“好啊,来了帮手,以为我就怕了你们不成?”
  不知天高地厚的夏大小姐不怕,小路和小薇两位姑娘却有些紧张起来:“这些人不知是什么来路,要是不知轻重,真的伤了小姐怎么办?”
  这时候,毛问智牵着瑶瑶走进院里。冬天最后一个进来,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便朝叶小天走过去,对那两位小姑娘手中的刀视而不见,一直走到叶小天身边,来了个贴面对视,欣然道:“啊!尊……”
  叶小天赶紧道:“冬大叔,我没事,你先站到一边。”
  冬天恍然想起尊者不许他在外人面前称呼他为尊者,连忙答应一声,往叶小天身边一站。
  小路姑娘举着刀,看着对面这奇怪的阵容,脑筋一阵子急转:“如果就这么放他们走,只怕小姐不会答应,可要真动起手来,我们一定吃亏。这可怎么办,怎么能想个两全之策……”
  她刚想到这儿,院门“咣啷”一声再度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一弯腰,从门里钻进来。这院门并不算矮,可那人要弯下腰才不会撞到门楣,身材当真高大得很。
  夏莹莹一见是他,惊呼道:“格龙,你怎么来了?”
  那高大的男子刚刚挺直腰杆儿,循声望去,立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莹莹,你果然在这里。”他迈开大步走过来,因为生得实在高大,两条悠长的大腿只迈了两三步,便赶到了夏莹莹的面前。
  果基格龙冷冷地看了一眼叶小天等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夏莹莹眼珠一转,突地计上心来,为了摆脱果基格龙的纠缠,夏莹莹马上大声道:“他是我的情郎!”
  小路和小薇跟着夏莹莹久了,自然听得懂彝语,蓦地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夏莹莹。果基格龙同样是被这句话惊呆了,他惊愕地看着夏莹莹,看了半晌,又慢慢扭头看向叶小天,满面杀气。
  果基格龙扭过头与夏莹莹又急急说了几句,夏莹莹一口咬定,对面那个男人就是她此番出游一见钟情的男人。说着,夏莹莹还欺负叶小天不懂彝语,向叶小天甜甜一笑,用彝语道:“咕喔哎,喔?”
  叶小天哪知道她是在说:“情哥哥,喔?”眼见人家姑娘露出甜美的笑脸,好象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叶小天松了口气,连忙配合地向她露出一个笑脸,点点头道:“喔!”
  夏莹莹差点儿没笑出声来,立即向叶小天飞了个媚眼儿:“阿你古(我爱你)!”
  果基格龙霍然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到叶小天身边,居高临下瞪着他。叶小天心中嘀咕:“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偏偏还站这么近,仰着脸看你很累的。”不过脸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他仰脸看着这位“高山巨人”,努力露出一副平和的笑容。
  果基格龙突然笑了,他用手戳了戳叶小天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地道:“泼博如,嗯?”
  夏莹莹一听他要跟叶小天决斗,不由瞪大了眼睛。叶小天笑容可掬地点点头,道:“嗯!”
  果基格龙见叶小天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一怔,倒是生起几分钦佩。再看叶小天一行人的诡异阵容,心中又提起了几分小心:“莹莹看中的男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却不知他是什么出身?别看个子比我小,说不定有一身好功夫,我倒要小心了。”
  由于自尊心和他一向的自负,果基格龙并没问起叶小天的身世来历,只是心里暗暗提着小心,又向叶小天点点头,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大意是说他会遍邀水西豪门子弟作为见证,观看他们二人一战,败者要退出对夏莹莹的追求。
  叶小天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见他神色从容,不复方才的倨傲和敌意,自然也要笑脸相迎,礼多人不怪嘛,于是他微笑着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毛问智一旁见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哥就是大哥,看看人家这本事,连鸟语都懂。”
  夏莹莹见叶小天居然一口应承了下来,答应与这个山地狂人比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是这时她却不好开口,否则事情穿帮,格龙又要变成她的黏豆包,甩都甩不掉。
  果基格龙向叶小天点点头:“好!十天之后,咱们花溪见!”
  叶小天依旧不懂装懂地微笑点头,果基格龙转身带着几十个彝服大汉呼啦啦地离开了。
  叶小天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她家这些堂兄堂弟们挺好说话的啊,早知如此,我当初何必搞那一出?”
  他正想着,夏莹莹已经冲到他面前,好奇地打量他几眼,问道:“你武功很高?”
  叶小天一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老老实实地摇头道:“我不会武啊。”
  夏莹莹跺了跺脚,没好气地道:“那你乱点什么头啊?”
  叶小天道:“啊?怎么了?”
  夏莹莹期期艾艾地道:“刚才那个人……那个人……”
  小路挺身而出,替她回答道:“方才那个人,是追求我们家莹莹的人,听说你是莹莹的情郎,要和你决斗。与你约在十天之后,花溪之畔,决一死战!”
  叶小天大惊道:“啊!跟刚才那个大猩猩似的家伙决斗?”
  夏莹莹赞道:“你很有眼光,我也觉得他像一头大猩猩。”
  小薇悠然道:“果基格龙曾经一拳击倒一头牤牛,你要跟他决斗,啧啧啧,我看你还是提前操办后事吧。”
  叶小天大惊道:“凭什么啊?我不是这位莹莹姑娘的情郎啊!”
  小路姑娘的脸颊抽搐了几下,道:“可是我们莹莹方才喊你‘咕喔哎’,你答应了啊!”
  叶小天呆呆地道:“咕……喔哎,什么意思?”
  小薇姑娘道:“情郎啰!”
  叶小天呆了半晌,霍地转向夏莹莹,怒道:“你陷害我!”
  夏莹莹一见叶小天对她怒目而视,想起叶小天装神弄鬼,害得她大病一场的事,把柳眉一挑,洋洋得意地道:“本姑娘就是要陷害你,怎么样啊!你以为本姑娘是那么好吓唬的?嘻嘻,阿你古(我爱你),果基格龙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下你完蛋了。”
  叶小天的心拔凉拔凉的:“跟那头大猩猩决斗?他一拳能摞倒一头牤牛,我的身子有牛结实么?他一拳下来,我前胸就得贴到后背上。我还要娶妻生子,我还要传宗接代,我本来有二十年功夫,这下好了,只剩十天,十天……我连个屁也生不出来啊!”
  夏莹莹见他如丧考妣的样子,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心中那个得意,翘着小瑶鼻,眉梢儿挑着,冲他得意洋洋。叶小天一见,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像恶虎一般扑上去,托住夏莹莹的小脸,在小路、小薇、毛问智等人的一声惊呼中,一口吻了下去。
  “呃……”夏莹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甚至来不及有所反应,一对花瓣似的樱唇就被叶小天狠狠地啄住了。周围几个人全都看呆了,只有冬天先生眯缝着双眼,实在看不清楚,只好暗叹一声“非礼勿视”。
  “唔……唔唔……”夏莹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吻她的小嘴,整个人都晕了,她的双手像溺水似的胡乱挥舞着,软绵绵的根本推不开他,被叶小天结结实实吻个正着。
  好半晌叶小天才抬起头,结束了这一记长吻。夏莹莹的嘴唇濡湿媚红,娇艳欲滴,已然微微有些浮肿。她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那种窒息的感觉稍一缓解,立即瞪起漂亮的大眼睛,又羞又恼地娇叱道:“你……你这混蛋,你竟敢……”
  叶小天比她还火大:“阿你古!嗯?阿你古是不是?我叫你阿你古!”左手一勾夏莹莹的下巴,右手一托她的后脑勺,叶小天再度吻了下去。
  “唔……”莹莹又晕了。
  小路和小薇两位姑娘举着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却不知该怎么办。这个……这个……莹莹当着她们的面被人非礼了,这可是她的初吻呐,这可如何是好?
  又是一记长吻,当叶小天再度抬起头来时,夏莹莹两颊红似晚霞,鼻息咻咻,娇躯发软,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抓着叶小天的胸襟,只怕一松手整个人就会瘫软在地上。
  她眼圈儿一红,泫泪欲滴,委委屈屈地道:“你……你敢亲我……”
  叶小天恶狠狠地上下打量她几眼,粗声粗气地道:“就是你了!你好好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来娶你过门!”
  叶小天一句话,夏莹莹又被弄晕了,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什么?
  娶……娶我?”
  小薇和小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左一右跳到夏莹莹的身边,一只手架住她,横刀胸前,向叶小天怒目而视道:“你小子好大的狗胆……”
  叶小天截口道:“老子大的何止是胆?你,还有你……”
  叶小天发起驴来的时候皇帝都敢拉下马,他不管两口明晃晃的刀就在面前,伸手指了指小路的鼻尖,又指了指小薇的鼻尖,霸气十足道:“你们两个少啰嗦!
  一个我还怕没那么准,万一生女儿呢。再吵?再吵我就把你们两个也收了,给我做小。”
  小路和小薇同时一呆,毛问智一看,这种时候我不出头谁出头啊,马上跳出来帮腔道:“我大哥可是秀才公,娶你们这样的小村姑,那是你们的福气,你们就偷着乐去吧。”
  瑶瑶本还有些担心,一听是做小,心事又放下了:“唔,只要不是抢了我的饭碗就好……”
  小路气乐了,撇嘴道:“秀才公?秀才公很……”
  她还没说完,夏莹莹忽然一声尖叫,一转身,嗖地一下钻进了房门。小路和小薇对视了一眼,不晓得夏大小姐是不是一时想不开,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急急追进房去。
  叶小天道:“走,咱们回去,置办彩礼!”
  华云飞呆了一呆,道:“大哥,你……真要娶她?”
  叶小天道:“我正急着要生儿育女,娶谁不是娶?这丫头我看着还挺顺眼,便娶了她又何妨?就是回了京不也一样求亲说媒?找的姑娘还未必有她好,至少她生的孩子一定漂亮。”
  叶小天说到这里,脑海便浮现出夏莹莹那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最初只是因为她的陷害存心报复,可是亲到那柔软香馥的双唇时,心态却发生了变化:“也许这是天意吧……”
  华云飞颔首道:“有道理!”
  毛问智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大哥说得对,万一她生丫头片子呢。
  为了保险,把她那俩姐妹儿一块儿娶了吧,三块肥田一起播种,就不信一个果子都结不出来……”
  几个人乱七八糟地说着便走出门去,门外树林中果基格龙早留了两个人盯他们的行踪,他们也未注意。
  行走间,华云飞道:“大哥,那位姑娘……”
  毛问智道:“啥那姑娘?那是咱大嫂!”
  华云飞苦笑道:“是,咱大嫂说,十天之后,那个大个子要跟你在花溪决斗……”
  叶小天对华云飞道:“我是秀才,是读书人,我怎么会跟人动手动脚呢?”
  华云飞道:“我看那人不会善罢甘休。”
  叶小天道:“这就是我娶那位莹莹姑娘的第二桩好处了。娶了她,她那七八十个堂兄弟不就成了我的帮手?还怕什么大个子!”
  华云飞恍然道:“不错,这里民风剽悍,动不动就拔刀相向,他们人多势众的还真不好对付。要是能拉上大嫂全家当帮手,咱们稳赢不输。只是……那位莹莹姑娘肯嫁么?”
  叶小天自信满满道:“她一个小村姑,看她的穿戴和居处,不过是家境尚可的百姓人家。她要貌,我有;她要财,我也有;她要身份地位,我是秀才……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她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瑶瑶用力点头:“就是,小天哥哥最好啦!”
  叶小天哈哈大笑,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赞道:“还是我们家瑶瑶有眼光。”
  瑶瑶摸着脸蛋美滋滋的,美中不足的是……小天哥哥亲那位漂亮姐姐可是亲的嘴巴呢。
  “人家的嘴太小……”瑶瑶自信满满地想:“等我长大了,小天哥哥也会亲我嘴巴的!”
  ……
  小路急急跑进卧房,先跑进去的小薇马上回头,竖指于唇,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路马上放轻脚步,悄悄走进去,定睛一看,就见夏莹莹坐在榻沿上,两眼闪闪发亮地看着前方,但是眼神飘飘忽忽的,又好象什么都没看。
  夏莹莹伸出一根青葱似的玉指,怔忡地摸挲着自己微微有些红肿的唇,就连小路和小薇跑进来都没发觉。
  小路向小薇丢去一个探询的眼神儿,小薇向外边呶了呶嘴儿,两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一到院子里,小路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莹莹怎么了,莫不是被人亲傻了?”
  小薇叹了口气道:“我看,就是被人家亲傻了。”
  小路惊道:“啊?”
  小薇白了她一眼道:“我说的傻当然不是那种傻,我是说,莹莹可能真的动了心。”
  小路一呆,道:“不会吧,就因为被人亲了一下?”
  小薇道:“那小子长得挺俊俏啊。”
  小路歪着头想想,不得不承认小薇说的话:“嗯!的确不怎么讨人嫌。不过……这样的青年才俊多了去啦,不至于就因为被人亲了一下,她就动了春心吧?”
  小薇轻轻叹了口气:“这可是她的初吻呐!你也不想想,她都这么大了,可是连小手都没让男人摸过。女人的第一次,总是很难忘的!有时候春心萌动其实就只是一刹那的事儿,或者是因为一句话,或者是因为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儿,又或者……因为一个吻……”
  小薇说着,语气如梦似幻,似乎她也陶醉了。小路忍不住窃笑起来:“瞧你说的,好象很有经验的样子。你说,你是不是被人亲过了?”
  “我才没有!”小薇急着撇清:“咱俩可是从小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你什么时候见我跟男人交往过?”
  小薇乜了小路一眼:“也就是说,其实你也想,只是没机会?”
  小路红着脸道:“就想了,怎么样?我就不信你没想过。”
  小薇想了想,俏脸也悄悄地红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们又怎么可能没有憧憬过厮守一生的良人?尤其是夜深人静、春梦乍醒之际,揉搓一下胀硬的小奶儿,抠挖一下酥麻的小屄儿,心中更是幻想过将来会是谁来抚慰它们的寂寞,填满它们的空虚……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小路道:“你是说,就因为他那么粗鲁霸道地亲了莹莹,莹莹就喜欢他了?”
  小薇叹气道:“夏家上下对莹莹宠得已经到了无法无天不讲道理的地步,结果呢?结果就是害得人人对她敬而远之,连句话都不肯和咱们莹莹讲,个个畏之如虎……”
  小路不以为然:“那也不见得,果基格龙不就是不怕死的么?他追咱们莹莹追得紧着呢。”
  小薇苦笑道:“可是你瞧他那副憨样子,只会用拳头说话。咱们家莹莹从小就被几十个堂兄堂弟围着,个个都是拿拳头说话的主儿,看都看腻了,她能喜欢这样的男人?”
  小路憬然道:“你是说……”
  小薇悠然道:“依我看呐,莹莹被人非礼,只怕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有些害羞了。至于恼么,却是未必……”
  小路“啊”地一声,结结巴巴地道:“要是莹莹……莹莹真的喜欢了他怎么办?”
  小薇道:“让老爷子操心去呗,实在不行还有老祖宗做主呢,你操的哪门子心?”
  小路结巴得更厉害了:“不……不是,我是说……咱……咱们俩……”
  两个人自从卖到夏家,就打算用以滕嫁了。这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种婚姻制度,贵族嫁女往往连做妻子的姐妹们一起嫁过去,这些姐妹的身份就是滕。两汉三国时也有这样的情况,而水西有些地方还保留了这种先秦两汉时期的婚姻制度。
  小薇突然也明白过来:“那个家伙么……”仔细想想叶小天的样子,她居然生不出一点反感。想起叶小天那么霸气地亲吻莹莹的场面,她的嘴唇突然也有些麻酥酥的了……
  堂屋的门开着,阳光斜照进来,正映在毛问智送来的三担聘礼上,金光灿烂,俗不可耐。
  叶小天本想送些雅致的聘礼,不过华云飞和毛问智一致认为,对方是小门小户人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送的东西太雅致了她看不出好来,不如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瞅着实惠。
  叶小天从善如流,于是金首饰、银首饰、大红绸缎,尽情采买了个够,大有要拿银子把那俊俏小村姑砸晕的趋势。毛问智自告奋勇接过了这个差使,送聘礼来了。
  莹莹姑娘呆呆地看着那三挑子聘礼,一脸古怪的神气。小路看到没有她和小薇的份儿,不知怎的,竟然有点儿小小的失望。她不是想嫁,只是……厚此薄彼,太不像话了!
  毛问智摸出来几个大钱儿,打发了那送挑子来的几个伙计,喜气洋洋地唤道:“大嫂,这儿就住了你们姐仨啊?你们家中的长辈呢?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得跟长辈们说吧?”
  小薇突然一顿足,又气又羞地骂道:“这个天杀的混蛋,还真送聘礼来啊?
  我去干掉他!”
  小路急忙拦住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冷冷地盯住了毛问智:“要我说,还是先打折这个混蛋的两条腿实在!”
  毛问智一听不乐意了:“俺说几位姑娘啊,你们知道俺大哥是谁不?那可是秀才!如今俺大哥到贵阳考举人来了,一转眼就是举人老爷,就能当官。你们也不想想,天底下有几个当了官还这么年轻不曾婚配的男人?能嫁给我大哥,那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莹莹姑娘,你给个实在话,你到底嫁不?你要不嫁,这两位姑娘,你们哪个愿意嫁,你点点头,这聘礼俺直接就转给你了。俺大哥吧,急着讨老婆,所以一点都不挑,只要是女的、活的、能生娃儿的,就行!“
  小薇气得直翻白眼儿,这是什么话,我们有这么差吗?她气哼哼地道:“小路,你说的对!咱们先把这家伙的腿打折,舌头也割了吧。”
  小路冷笑道:“想娶我们家莹莹?就他一个破秀才,还不够看的!我告诉你,花溪之会可没几天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操办后事吧。要是花溪之会后他还有命活着,再考虑他那只癞蛤蟆有没有机会吃天鹅肉吧。”
  毛问智搓着大手笑道:“俺正要跟你们说这个呢。大嫂,你不是有七八十个堂兄弟吗?你看你这都要跟俺大哥成亲了,你也不能过门就守寡啊是不是?!花溪决斗这事儿,要是那大个子不肯善罢甘休,你看你那些堂兄弟能帮忙不……”
  小路冷笑道:“决斗又不是打群架,还指望别人替他出头?那样的孬种,配得上我们家莹莹?是不是入洞房也要让别人替他上啊?”
  一直在发愣的夏莹莹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又羞又恼,顿足喝斥道:“你们乱说什么啊?好像他打赢了大猩猩,人家就会嫁给他一样,真被你们气死了。”
  小薇刷地一下拔出刀来:“莹莹你别生气,我这就去他们家,把那痴心妄想的小子干掉。”
  “别……”夏莹莹赶紧拉住她的手。
  小薇惊讶地看她一眼,夏莹莹支支吾吾:“不是还有花溪之会么?不如等格龙动手好啦。”
  毛问智听三人这番言语,心想:“这可跟大哥估计的不一样啊,看来这一架是必须打了。我赶紧回去给大哥报信吧,可别叫人一拳给打死,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就便宜别人了。”
  毛问智想到做到,转身就走,小路叫道:“喂,你干什么去?”
  毛问智摆摆手道:“俺还有事儿。彩礼你们可收下了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小路眼珠一转,对小薇道:“跟上他,看看他们住哪儿。”
  小薇答应一声,急急跟了出去。
  小路赶到院门口,探头张望了一眼,见小薇蹑着毛问智离开了,这才掩门回来,一进堂屋,就见夏莹莹拉着一匹红绸正扭着小蛮腰在身上比划。
  小路咳嗽一声,夏莹莹马上镇定地把红绸子一丢,背起双手,下巴一扬,不屑地说道:“本姑娘会穿这么俗气的东西?哼!”
  小路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
  不一会儿功夫,小薇就回来了,小路意外地道:“跟丢了?”
  小薇一脸苦笑地道:“那帮家伙就住在树林后边,近得很,说起来……算是咱们邻居。”
  夏莹莹嗖地一下跳过来,惊喜地道:“住这么近啊?哈!还真是有缘!”
  眼见小路和小薇都是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夏莹莹马上直起腰来,清咳一声,板着俏脸道:“方才被你们一吓,他们不会因为害怕,偷偷溜走吧?”
  小薇道:“溜走了不是正好?被这么几个家伙纠缠,揍他们一顿吧,他们又没有恶意。不揍他们吧,把咱们当成小村姑,还摆出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痴心妄想娶你当老婆。”
  夏莹莹沾沾自喜地道:“话不能这么说,不知者不怪嘛,再说……他还挺有眼光的。”
  小薇目光一凝:“嗯?”
  夏莹莹急忙改口道:“我是说……我们正要借他摆脱格龙嘛,对不对?我就是因为讨厌格龙整天缠着我才从家里逃出来的嘛,结果我刚到贵阳,他又追来了。
  偏偏我爹看他挺顺眼,老想撮合我俩,正好借这只癞蛤蟆让他死心嘛。”
  小路心道:哪是你爹看他顺眼啦?是你爹发现以前对你保护得太过火了,结果吓得人家小伙子谁都不敢接近你,现在担心你嫁不出去了。要不然你以为能这么自在,没有十个八个堂兄弟跟着就让你出门?
  小薇想了想道:“可是,格龙要是真把他打死呢?”
  夏莹莹道:“那不正好?我就有借口不理他了啊,我爹也不好再帮他说话了。”
  小路和小薇面面相觑,正打算猜测一下夏莹莹这番话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
  夏大小姐又自作聪明地开口了:“可是,不给那个家伙一点甜头,万一他被格龙吓跑了呢?”
  小路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夏莹莹道:“我娘说了,男人为了他喜欢的姑娘,是不怕拼命的。所以……
  不如我牺牲一下,虚与委蛇,假装让那家伙以为我喜欢了他吧!”
  小薇不放心地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了他吧?”
  “我?”夏莹莹葱白似的纤指轻轻一点鼻子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乜成了一个可笑的小黑点:“怎么可能呢?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要本事没本事,本姑娘会喜欢他?嘁!”
  夏大小姐把下巴扬到了天上去,傲然走进里屋。
  小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总觉得咱们莹莹是送货上门呢?”
  小薇赞同地点头:“我觉得也是。”
  门帘“唰”地一下掀开了,夏莹莹从里边探出头来,狐疑地看着她们:“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呢?”
  小路和小薇一齐摇头:“没有!哪能呢……”
  “哼!”夏莹莹瞄了她们两眼,“唰”地一下放下了门帘。
  “呼!”两位姑娘松了口气。
  “唰”地一下门帘又掀开了,小路和小薇吓了一跳,赶紧端起肩膀看着夏莹莹。
  夏莹莹咳嗽一声,有点忸怩地问道:“那个……他住树林的哪边啊?”
  小薇伸出一根手指,愣愣地指了指方向,门帘“唰”地一下又放下了。
  小路看看小薇,低声道:“莹莹想要干嘛?”
  小薇踮着脚尖凑过去,掀开门帘悄悄看了看,又蹑手蹑脚地走回来,低声道:“她……正换衣服……”
  小路一下子捂住了脸:“你千万别跟人说我认识她,我丢不起那人……”
  毛问智匆匆赶回了住处,压根没提人家姑娘的反应。在他看来,那都是装相,只怕她们心里早就千肯万肯了,三个姑娘一块儿嫁过来都肯。真正紧急的只有一件事:花溪之会。
  叶小天一听人家姑娘的堂兄弟不会帮忙,不由紧张起来。
  华云飞见叶小天做难,挺身而出道:“我跟他打!”
  毛问智道:“你打?拉倒吧你,入洞房也你去啊?人家都说了,不带帮忙的。”
  冬天轻轻咳嗽一声,眯着眼睛,阴恻恻地道:“尊者,也许属下可以帮忙。”
  叶小天大喜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冬天一抖手,“哗啦”一声,床沿上便出现了一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瓶子,冬天翻找一番,最后挑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属下平素练习蛊术时随便练出来的一种蛊虫,没有大用,中了这种蛊后,会周身无力。就算他强壮如山,身上没有气力又怎么能是尊者您的对手呢?”
  叶小天大喜道:“你早把它拿出来不就好了,这东西正好合用。”
  冬天又教叶小天捉蛊、下蛊的手法。涉及自身安危,叶小天可不敢怠慢,学得极其认真。
  人要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夏莹莹大概是扮村姑扮上了瘾,又或者怕暴露真实身份会吓跑叶小天,所以还是一身村姑打扮。只是那白衣绿裙穿在她身上,腰肢紧束,螺髻双挽,就像一棵水灵灵的小白菜,又俏又媚。
  水灵灵的小白菜主动送上门,准备让猪拱了,可是……猪呢?
  夏莹莹瞪着一双俊媚迷人的大眼睛,叉着细得令人嫉妒的小蛮腰,凶巴巴地问毛问智:“你大哥呢?”
  毛问智道:“大嫂哇,你咋还过来了呢?这新婚之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
  夏莹莹不耐烦地道:“你少废话!谁答应你成亲了?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大哥呢?”
  华云飞心想,要用蛊术赢那大个子,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他怕毛问智说漏了,抢先说道:“大……莹莹姑娘,我大哥正在房间里读书。”
  夏莹莹怒道:“读书?他读什么书?”
  华云飞道:“乡试将近,我大哥正在刻苦读书,准备考举人。”
  夏莹莹道:“哦,正读书啊。那……那我们等他用完功再说吧。”
  夏莹莹这么一说,小路和小薇登时没了脾气。兴师问罪?有这么兴师问罪的么,咱们家莹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夏莹莹背着手打量他们的房子,清咳一声道:“你大哥……他是哪儿人呐?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父母啊,兄弟姐妹啊,他今年有二十岁了吧……”
  小路和小薇对视了一眼,神情更沮丧了,手中那口刀蔫蔫儿便往鞘里插。这样兴师问罪,还好意思舞刀弄枪?
  “啊!”侧厢房间里突然传出叶小天的一声惨叫,夏莹莹惊道:“啊!这好象是你大哥的声音呢。你们不是说他在读书?怎么叫得这般凄惨?”
  华云飞道:“这个……这个……这个就是头悬梁、锥刺股了!”
  夏莹莹听了,心有戚戚焉地对小路和小薇道:“唉!要说这读书人也挺不容易的,哦?”
  小路和小薇:“……”
  叶小天正在“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房间里不时传出一声惨叫,把夏大小姐听得心惊肉跳。原本她来“兴师问罪”就是装模作样,其实是找理由跟人家亲近,这一下更是没了“问罪”的心思。
  过了一阵儿,叶小天捉虫的手法渐渐熟练起来,被叮咬的次数少了,惨叫声也就少了。夏莹莹这才松了口气,感慨地道:“读书真是辛苦啊,哎!可别把他的腿扎成筛子……”
  小路和小薇听了,脸臭臭的,把入鞘的刀又往腰后位置挪了挪。小姐这样的态度,她们又何必枉作小人?再说了,夏大小姐万一真和这个姓叶的秀才成了夫妻,即便只有一线机会,那时她们两个是要陪嫁的。如果现在惹得叶小天不高兴……她们也得替自己打算打算不是。
  夏莹莹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逛了一阵儿,忽听到院外传来一片嘻笑声,便信步走出去,就见瑶瑶在跑来跑去地捉蝴蝶。
  夏大小姐看得兴高采烈,马上跑过去,高呼道:“带我一个!”
  夏莹莹从小被全家上下保护着,要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是毫不夸张。如此宠溺的结果,就是令夏莹莹单纯得像个孩子,待人接物毫无心机,而这样的性情无疑最合小孩子胃口。
  况且瑶瑶虽小,也有她的小心思。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做大妇要包容,不可生嫉妒心,要维护一家人的和睦家族才能兴旺。瑶瑶这个年纪还真没什么嫉妒心,再加上这样的想法,自然很快就和夏莹莹打成了一片,两人玩起了捉迷藏。
  当叶小天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训练,用袖子拢着蛰得猪蹄一般的手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就见夏莹莹正翘着屁股躲在院门后边,捂着小嘴儿偷笑。
  叶小天惊讶地道:“莹莹姑娘!”
  “嘘!不要吵!瑶瑶还没发现我……咦?”
  夏莹莹突然反应过来,转身一跳,惊喜地道:“你读完书了?”
  叶小天一呆,心道:“我读什么书?”
  夏莹莹又道:“你的腿没事吧?”
  叶小天又是一呆:“我腿怎么了?”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莹莹姑娘,你怎么来了?”
  “啊?我吗?”夏莹莹被问得一脸茫然,她正玩得兴高采烈,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见此情景,小路和小薇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叶小天见夏莹莹呆萌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忍不住笑问道:“对了,彩礼你还满意么?令尊令堂可同意三日之后成亲?”
  “啊!”夏莹莹这才想起干什么来了,立即手足无措起来,慌张了半晌才憋出一个理由,期期艾艾对叶小天道:“我……我爹娘出远门走亲戚去了,一时半晌……回……回不来……”
  叶小天蹙起眉头,人家爹娘不在家,怎么娶人家姑娘过门儿?那不成了强抢民女了么?好在现在已经有了对付果基格龙的法子,不用担心十天后送命,倒也不急着“留种”。
  叶小天想到这里,便道:“既然这样,那……咱们等你爹娘回来再说?”
  “好!”夏莹莹松了口气,马上甜甜地笑起来。
  叶小天的猪蹄手现在又热又胀,急着弄点凉水浸一浸,便对她道:“你跟瑶瑶去玩吧,我还有点事。”
  夏莹莹喜滋滋地道:“好!哎呀!瑶瑶找过来了,我藏哪里?我藏哪里?”
  她东张西望一番,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夕阳西下,华云飞系着围裙举着勺子出现在院门口,一手拢成喇叭冲远处喊:“瑶瑶,吃饭啦。”
  玩得满头大汗的夏莹莹很自然地跟了过去,小路和小薇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莹莹这是干什么?还没过门就到人家里开伙了?是不是人家让你今晚就睡在那儿你都乐意啊!”
  她俩忍无可忍地冲过去,不由分说,架起夏莹莹就走:“莹莹,咱们也该回家吃饭了。”
  小路把“回家”两个字咬得很重,莹莹这才发觉自己跟过去有些不妥,于是依依不舍地冲瑶瑶招手:“瑶瑶,我晚上再来找你玩啊!”
  “好啊!咱们晚上还捉迷藏!”
  听着这两个“孩子”的一问一答,小路和小薇真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14 09:08:25

第三十二章 花溪决斗
  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寂静的夜空,叶小天坐在溪水旁青石上,掬一捧清凉凉的山泉水,举起手,看那银亮亮的一条线从手中泻下,阵阵清凉让手上的灼痛感减轻了许多。
  “哈!藏到这儿,瑶瑶一定发现不了。呀!你在这里。”夏莹莹轻盈地快步走过来,突然发现月光下的叶小天,不觉有些惊喜。
  看到叶小天举手的动作,夏莹莹来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你在干吗?”
  周围有青草的芬芳,还有她身上的幽香。天上洒下月光,溪中泛动流光,空中还有流萤挥洒出一道道如梦似幻的曲线。她站在那里,俏媚的双眼就像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般熠熠放光。
  叶小天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两拍,他才不会把手被虫子蛰肿这样的糗事告诉眼前这个小美人儿,于是他顺势把手又抬高了些,掌心向天,似乎正在托起那轮皎洁的明月,信口道:“我要摘月亮啊。”
  夏莹莹并不知道这是叶小天遮羞的遁词,一厢情愿把这句话理解为追求她的一句暗喻。于是,她的嫩脸热了,心像一只将要被人捉住的小鹿,跳得飞快,她掩饰地撇了撇嘴角,道:“吹牛,谁能够得到天上的月亮?”
  叶小天仰起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微笑道:“为什么不能?只要你有一颗够得到天的心,就一定能摘下天上的月亮!”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那道剪影落在夏莹莹的眸子里,似乎英俊极了。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搂了搂裙子,就势在叶小天旁边坐下,试着伸出手去,于是她的手仿佛也正在托着月亮。
  夏莹莹看着,竟有一种真的触到了月亮的感觉:“呀!真的蛮有趣的!”
  夏莹莹脸上刚刚绽开灿烂的笑容,叶小天手腕一翻,就捉住了她的手。
  夏莹莹立刻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干什么?”
  叶小天柔声道:“你的手可真软……”
  “嗯……是……是吧……”
  夏莹莹心慌慌地低下头,轻轻抽了抽手,可叶小天握得太紧,于是她便不再用力。
  叶小天看她乖巧得像只小白兔,愈发得寸进尺,轻薄地摸着她柔滑的小手道:“你家里兄弟多,不舍得让你干活吧?你这手比大家闺秀还柔嫩呢。你放心,等你嫁过来,我也会疼你的。”
  夏莹莹扭扭捏捏地道:“我……爹娘未必会答应呢。”
  叶小天道:“怎么可能?我可是秀才啊!难道还辱没了你们家不成?到时候我领着你回娘家,咱们往大街上一走,乡亲们都指指点点:”看,那不是莹莹吗?
  哎哟,旁边那个书生就是她相公吧?真是一表人才,听说人家还是秀才呢,啧啧啧,你看人家莹莹这福气‘……“
  夏莹莹听他自吹自擂的,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天其实很有自知之明。展凝儿也是个很美丽的姑娘,但是和展凝儿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生起过非分之想,两人身世地位的巨大差距直接打消了他的妄想。
  水舞的家世身份与他相仿,在水舞面前他就非常自信,敢于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如今在夏莹莹面前也是这样,一旦拥有自信,他便谈吐风趣、挥洒自如。
  可莹莹又缘何动心呢?难道以前就没男人追求过她?却也不然。只是,以前她只要出门,追随的下人就不用提了,光贴身保护她的堂兄弟就得跟上十个八个,她有机会谈情说爱么?
  那种情况下,有资格接近她的人家世地位都不低,有些话就不能肆无忌惮,想对她表示爱慕也得含蓄内敛。加上旁边还有十多只明晃晃的“电灯泡”,试问追求者还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获取莹莹的好感?
  如今夏家已经尽可能放她自由,身边没有那么多人跟着。她又到了思慕异性的年龄,和叶小天的初遇又是那么的叫人刻骨铭心,后来又被叶小天掳走了她的初吻,这才芳心暗许。
  天时、地利、人和,种种因素包括所有这一切发生的先后顺序,错了一样少了一样,她都不可能喜欢叶小天。可是缘份就是这么奇怪,它想来的时候,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地来了。
  两人手拉着手,叶小天目光灼灼地看着夏莹莹,看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窘了半晌,才没话找话地道:“你看着挺单薄的,没想到手掌这么宽厚。人家说,手上有肉的人有福呢。”
  “是么……”叶小天讪笑两声,低头看看自己那被无数只虫子蛰咬了无数次的“猪蹄”,说道:“你嘴巴真甜。”
  夏莹莹忸怩道:“才没有,这是我家老奶奶说的。”
  叶小天道:“我说的也是真的啊,你的小嘴真的很甜,嘿嘿,我最清楚了。”
  “哎呀!你坏死了!”夏莹莹大羞,想起那个曾令她晕陶陶,如今努力追忆回想,却总也想不起当时滋味的吻,登时羞不可抑,挥起小拳头软绵绵地敲打在叶小天的身上。
  叶小天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四目相对,夏莹莹突然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她有些害羞,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那晕晕陶陶的感觉又来了。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唇瓣。
  夏莹莹根本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是何等的诱惑,叶小天看到她轻舔唇瓣的妩媚,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
  夏莹莹害羞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似的频频扇动着。
  “莹莹,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小路姑娘不知从哪儿嗖地一下跳了出来。
  叶小天和夏莹莹吓了一跳,倏地一下分开了身子。
  夏莹莹站起身,依依不舍地瞟了叶小天一眼。
  叶小天小声道:“下回别让你姐姐跟着。”
  夏莹莹小声道:“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里突然像喝了蜜,说不出的甜。
  明月爬到半天空的时候,贵阳城中已经是一片黑暗寂静,但杨府大宅里却是灯火通明。无数的仆从丫环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因为他们的主人从播州赶来,刚刚入住府邸。
  后宅里,沐浴已毕的杨应龙穿着一袭轻袍,懒洋洋地往官帽椅上一倒,缓缓问道:“我叫你打听的那个人,可已探听到他的下落?”
  杨府管事恭谨地应道:“老奴得到老爷传讯后,马上派人去了铜仁,却不想那人竟来了贵阳。老奴查遍了贵阳大小客栈都没有他的消息,想必他是租住了民房,这可就不易查找了。不过,他既来贵阳参加乡试,到时候一定会去府衙报名,老奴会找到他的。”
  “嗯!找到他就好,不要惊动他。这个人,对我有大用!”
  杨应龙轻叩扶手,悠悠然又道:“水西这边,近来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杨府管事想了想,试探地道:“怜邪姬对这次秋闱似乎很上心。”
  杨应龙淡淡一笑,道:“关心秋闱的又何止是一个田家,还有其他的事么?”
  杨府管事想了想,忽然轻笑道:“还有一件事,近来在贵阳传得很热闹,只是老爷您对这种事可未必感兴趣了。”
  杨应龙没有应声,只是呷了口鲜汤,静静地听着。
  杨府管事道:“红枫湖夏家的大小姐,一向被水西豪少敬而远之,谁知近来不知怎么的,却一下子有了两个追求者。一个是凉月谷果基家的格龙少爷,另一个迄今不知是谁,这两人约定了要在花溪决斗,以决定谁有资格追求夏大小姐。”
  杨应龙听了果然不感兴趣,淡淡地道:“不知所谓的小孩子游戏。”
  此时,田府虽然已一片寂静,但是怜邪姬田妙雯的住处却仍掌着灯。
  书案上,胡乱摆着几张纸,上面凌乱地写着一些名字、数字。
  田妙雯搁下笔,妩媚的眉轻轻鼙起:“今年秋闱,南直隶、北直隶各录取一百三十五人,依旧是我贵州最少,和去年一样,只有三十个名额。按照惯例安家会拿走四个,宋家三个,我田家和杨家各两个,其他土司人家轮流分享十四个,余出五个名额给普通人家秀才。”
  田妙雯轻轻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轻轻拍着额头,喃喃自语道:“这些人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想多争取一个,无异于虎口夺食啊。看来只有把徐伯夷放在普通秀才里边,才有可能多争取一个名额,却不知他有没有这样的实力……”
  田妙雯苦思良久,复又拿起笔来,扯过那几张写满人名和数字的纸张,再度推算起来。她那闺房的灯,一直亮到很晚很晚……
  青青山坡上,叶小天屈指一弹,一只小小的虫子便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夏莹莹的衣袖上。不等它爬进衣袖,叶小天便“惊讶”地道:“哎呀,有只虫儿!”说着,叶小天伸出手去,把那虫子掸落到地上,又狠狠加上一脚。
  叶小天洋洋自得:“哈!我真是天才啊!这才一天功夫,就能熟练掌握放蛊的手法了。”
  夏莹莹见心上人如此体贴,向他甜美地一笑,大眼睛荡漾着迷人的春光,说不出的诱惑。
  小路和小薇抱臂站在二人身后十余丈外,无奈地看着他们腻在一起。不过,她们估计这两个人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果基格龙已经把花溪之会的消息散播到了整个贵阳府,那些豪门阔少一个个闲得发慌,听说这等有趣的事情,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要去看热闹。
  随着消息的散播,距离贵阳城并不远的红枫湖一定也会收到消息。等夏莹莹那二十多个伯伯叔叔、八九十个堂兄堂弟,甚至一百多个大侄子们气势汹汹地赶到花溪……
  两位姑娘已经可以预见到叶小天的凄惨下场了。
  叶小天着迷地看了眼夏莹莹甜笑的俏模样,说道:“你还笑呢,还有八天我就要跟那头大猩猩决斗了,你就不担心我被他打死?”
  夏莹莹甜甜地道:“怎么会呢?有我看着呢,他想打死你,我还舍不得呢。”
  叶小天翻个白眼儿:“其实……我们已经两情相悦了,有他什么事儿啊?你又不喜欢他,不如你告诉他不用比了吧。”
  夏莹莹巧笑嫣然地摇头道:“你都已经答应了他嘛,现在取消决斗多不好意思呀。我听小路说,如今整个贵阳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呢,要是咱们提出取消决斗,你会被人取笑的。”
  叶小天赶紧道:“我不介意被人取笑啊。”
  夏莹莹瞪大眼睛:“可我介意啊!你被人取笑,我多没面子,我一定会很生气。”
  叶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怏怏地道:“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得比喽。”
  夏莹莹轻轻扯扯他的衣袖,用甜丝丝的嗓音道:“干嘛,生气了呀?”
  叶小天趁势佯作生气,板着脸道:“说到底,你不就是喜欢看两个男人为你争么?”
  “才不是呢。”夏莹莹笑得更甜了,嗓音也更甜了,轻轻牵着叶小天的衣袖,柔柔地道:“人家只是喜欢看你为我争啊。”
  此时,红枫湖夏府中,夏老爷子双手叉腰,笑得威风八面:“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就凭我那宝贝孙女天仙一般的俏模样,哪能没有男人喜欢?除非那男人眼都瞎了!以前呐,是你们把她看得太紧了,你瞧瞧,我这才让她独自出去两回,就有人为她决斗啦。要是再让她多出去跑两趟,还不得有人为她点烽火台啊,哈哈哈哈……”
  夏老六,也就是成功地为老夏家生下一个宝贝女儿,结束了夏家满门阳刚历史的大功臣夏天炎发牢骚道:“爹,以前明明是莹莹一出门,你就不放心,非得让十个八个人跟着不可,这时怎么成了我们看太紧了?还有啊,烽火戏诸侯,那不是个好比喻。”
  “滚你的蛋!”夏老爷子瞪起眼睛,很利索地给儿子一脚:“就你读过书?
  少跟老子显摆!我要去贵阳,我要去看看,除了格龙,还有谁家的孩子这么有眼光,喜欢上了我们家莹莹。”
  夏老六一听赶紧劝道:“爹,您就别去了,您都这么大岁数了……”
  “滚你的蛋!”夏老爷子又是一脚飞起,踢在他儿子的屁股上:“我妈还能织网捕鱼呢,我出个门儿怎么啦?我非要去,你们都跟我去。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这回我就能领回孙女婿,哈哈哈哈……”
  “小天哥,我给你送小鸡炖蘑菇来啦!”夏莹莹提着瓦罐,沾沾自喜地夸耀:“这可是我亲手……添柴炖出来的喔,蘑菇也是我亲手采的呢。”
  小路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如果不是我把你采来的蘑菇偷偷全换掉,你的小天哥就得到阴间去考举人了。真奇怪,明明教过你认蘑菇,怎么就偏挑颜色艳丽的采,你当这是采花呢?”
  叶小天日夜苦练,终于赶在花溪之会前熟练掌握了施放蛊虫的手法,心情正是大好之时,接过炖鸡罐子,开心地道:“好啊,来,咱们一起吃。”
  “嗯!”夏莹莹喜滋滋地点头。
  叶小天又招呼小路和小薇一起坐下,这些时日的接触中,他跟这两位姑娘也混熟了。
  两位姑娘和莹莹平时就不分彼此,也不客气。一群人围桌坐了,叶小天又把瑶瑶抱过来,坐在自己身旁。一家人正吃得开心,毛问智从外边进来,一进门就抽着鼻子嗅:“哎呀娘吔,咋这么香呢!你们这可不对啊,趁俺不在吃独食是不?”
  叶小天道:“怎么样,问清楚了么,哪天乡试?”
  毛问智一抻脖子,把鸡屁股咽下去:“打听着啦,乡试后天举行,明天府衙接受报名儿。”
  叶小天一呆:“明天不就是花溪之会吗?哎呀,我觉得还是乡试更重要啊,莹莹你看……”
  夏莹莹这些日子里一直巴望着看心上人为她决斗呢,有时候做梦都能笑醒,马上答道:“那怕什么,明天不就是报名么,叫人替你去呗,又不是替你去应考,我看叫小飞去就行了。”
  夏莹莹虽然天真烂漫,倒也知道毛问智不大靠谱,报名这种事还是找个稳妥些的才行。
  华云飞担心地道:“我去报名?那大哥这里……”
  叶小天已经练成放蛊之术,有了底气:“没关系,你去报名好了,我这边不会出问题的。”
  毛问智生怕看不到决斗的好戏,忙道:“对啊!小飞,这事儿还就得你去。
  俺打听打听消息还行,这么重要的大事俺可办不好。万一误了大哥的前程,你把俺卖了也赔不起啊。”
  华云飞道:“那……明天我替大哥去报名。花溪之会,大哥千万小心。”
  叶小天还没说话,夏莹莹已信心十足地道:“你放心,有我看着呢!谁敢欺负我小天哥,先得问我夏莹莹答不答应!”
  吃罢午饭,叶小天和夏莹莹去了屋后的竹林中。
  旁边坐着一个香喷喷、俏生生的小美人,叶小天的眼神儿贼兮兮地转到了莹莹姑娘胸前贲起的蓓蕾上。
  夏莹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嫩脸一红,有些害羞地含了含胸。忽又想到自己的胸脯儿本就不够雄伟,这么一含不是更显小了么?于是又悄悄挺直了腰杆儿,低着头,羞答答地道:“人家……人家比较瘦,所以有点小。”
  “啊!到底是西南边陲的彝家姑娘,如果换做京城女子,我这么偷看,早就一耳刮子扇过来了,哪能和我探讨这样深入的问题?”叶小天心里感慨,安慰道:“没有啊,很漂亮呢!再说了,你才十六岁,过了年才十七,它还会再长啊。”
  “嗯!”莹莹轻轻咬着下唇,脸红红地羞笑:“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叶小天好想伸出手,摸一摸她那水滴状的迷人酥胸,可惜色心足够、贼胆不足,也只好占些口头便宜了。
  叶小天贴着夏莹莹的耳朵,贼兮兮地轻笑:“你不用担心,你不知道你的模样儿多俊俏,足以迷死男人啦。再说,我很喜欢这种……青梅竹马的感觉,嘿、嘿嘿……”
  青梅竹马?我和你又不是从小认识,莹莹对叶小天的这句话不太理解。可叶小天的嘴巴正贴着她的耳朵,痒痒的,她想躲开又不舍得,意乱情迷的时候,也就无心细究了。
  等到天色将晚,夏大小姐依依告别,回转自己住处时,突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对了,小薇啊,你说……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
  小薇一呆,不晓得这位大小姐又想到什么了,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便信口答道:“青梅竹马嘛,自然就是说从小就在一起,一块儿长大的男女呗。”
  莹莹摇了摇头:“没理由啊,这么说解释不通。”
  小薇不服气:“怎么解释不通?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古诗里都写着的嘛。”
  莹莹支支吾吾地道:“就是说不通嘛。小路,你知道吗?”
  小路翻个白眼儿:“还能有啥解释?就是从小玩到大嘛!”
  莹莹心道:“可我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嘛。从小玩到大……啊!”
  夏大小姐突然明白过来,不由面红耳赤:“从小玩到大!这个坏人,我就知道他在调戏我。”暗暗说着嗔怪的话,不过心里……居然隐隐有些期待呢……
  第二天是各地考生齐集贵阳,到府衙报到的日子。对于许多关心此次乡试的考生们来说,真正的决战之日是在明天。而对于众多想在此次乡试中谋得一席之位的土司们来说,真正的决战之期是在乡试之后,所以这一天最令人瞩目的当然还是花溪之战。
  且不说这一战牵扯到了红枫湖夏家和凉月谷果基家,还有一位身份神秘、迄今不知底的神秘男子等着大家去揭穿他的身份呢。再说那里风景优美,也颇值得一逛,权当散心嘛。
  对于决斗这种事,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尤其女方是三虎之一的胭脂虎,一旦娶了她,大舅哥、小舅哥会多到令人望而生惧的地步。这些豪少虽然垂涎夏莹莹的美貌,可两相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安全第一。
  凉月谷果基家不是生番,却也不算熟番。他们的文明程度较远居深山、离群索居的生番要高许多,但是与主流社会的接触又比较少,算是半生不熟的一个部落。
  因此,果基格龙才敢无视夏家那么强大的阳刚之气,敢于追求莹莹姑娘。而今竟又出了一个不怕死的汉子,还要和果基格龙这种明显以武力见长的家伙决斗,大家自然兴致勃勃。
  这些闲极无聊的豪门阔少赶到花溪之后,立即就向熟识的朋友打听询问,可惜竟无一人知道那个将与果基格龙决斗的人是谁,这更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溪水对面密林中的一处高坡上,有几片起伏的岩石群,上面站的人正是红枫湖夏家的人。夏家倾巢出动,几乎所有男丁都来了。最底下一片面积较大的岩石群上,夏莹莹的八十多个堂兄弟再加上几十个已经成年、岁数比夏莹莹还大的侄子们,站在那儿指手划脚兴高采烈,真不明白他们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态。
  再往上数丈距离,又有一片较小的岩石群,夏莹莹她爹夏老六和二十多个兄弟站在那儿。岁数大些,相对就沉稳得多,这二十多人比起下面的晚辈就安静多了。
  可是再往上还有一片更小些的岩石群,这儿却有六个“老小孩”,夏老爷子和他的五个兄弟就站在这里。夏家就这么一个女娃儿,六个老头子都把她宠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这时候自然都来捧场了。夏家人似乎有些长寿基因,六兄弟虽然白发白须,却都红光满面健朗得很,看不出一点古稀老人的模样。
  果基格龙带着他的二十多个随从赶到花溪时,一见如此盛况也不禁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会惊动这么多人,不过他对自己的胜利信心十足,转念一想,那个小白脸如果当着这么多人败得很惨,想必也没脸在贵阳府混了,心中便欢喜起来。
  当叶小天一行人赶到花溪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毛问智惊叹道:“哎呀娘吔,咋这么多人呢,这是赶大集啊还是咋地?”
  河边空地上有一块怪石,果基格龙双手抱臂傲然峙立旁边,看到叶小天,他立即大步迎上来,居高临下俯瞰着叶小天,冷哼道:“你好大胆子,居然真敢来!”
  果基格龙说完,抬头望天,似乎对叶小天不屑一顾,大声说道:“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咱们动手吧!”
  叶小天方才趁他抬头,已经屈指一弹,将冬天交给他的那只蛊虫弹到了格龙的衣袖上。眼见那虫子爬进去,这时只等那蛊虫生效了,叶小天笑嘻嘻地转向莹莹:“他说什么?”
  莹莹瞪了果基格龙一眼,再转向叶小天时,立即换了一副甜甜的笑靥:“他说,要跟你动手呢。”
  叶小天道:“慢来慢来,有些话咱们得先说清楚。咱们是文斗还是武斗,是一场定胜负还是三场分高下,需不需要什么人出来做个公证,要不要签生死状,这些事总要先说定了嘛。”
  莹莹柔声道:“还是小天哥心思细腻。”
  莹莹对果基格龙一说,果基格龙冷冷地乜了叶小天一眼,忽然转身走到那块一人多高的巨石面前,双臂一抱,双臂肌肉如丘般贲起,脚下双足一发力,上千斤重的一块巨石竟被他连根拔了起来……四下里顿时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叫好。
  叶小天暗暗叫苦:“怎么蛊毒还未生效?对了,冬天说过,中蛊人在极度欢喜或愤怒的状态下,才能促使蛊毒迅速发作,看来我必须得出大招了!”
  叶小天朗声道:“各位,在决斗正式开始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话音一落,四下登时便是一片嘘声。好在这些围观群众都是豪门阔少,不是市井流氓,不至于向他丢些臭鸡蛋、烂菜帮子。
  叶小天大声道:“这几句话,我必须要说。我答应今天的决斗,只是为了向莹莹证明,我喜欢莹莹,我想娶她为妻,我不乏保护她的勇气。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也无论我是不是他的对手,决不退缩,永不放弃!”
  四周嘘声再起,每个人都认为话说得再漂亮都不如做得更漂亮,这是叶小天在示弱。
  叶小天也不在意,向众人抱拳作了一个团揖,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
  众豪少面面相觑,长这么大,他们被称为“父老乡亲”的机会屈指可数。这又不是街头卖艺,这个小子对他们的称呼还真是希罕。
  叶小天哪知这些人的真实身份,还当是贵阳城中闻风赶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他大声道:“但是无论我是胜是败,即便是死了,我都不会把莹莹让给别人!我接受挑战只为证明我的勇气和我对莹莹的爱,我不会把莹莹当成一件战利品,只要她不离开我……”
  叶小天看向夏莹莹,深情地道:“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小天哥!”可怜的莹莹姑娘哪听过这么动听的情话,这番话把她感动得泪花闪闪。
  莹莹姑娘忘情地扑进了叶小天的怀抱,旁边有多少人看着她都不在乎,她现在就想抱紧她的男人,因为她喜欢!
  叶小天抱着莹莹姑娘,看着脸色黑下来、双眼直欲喷火的果基格龙,朗声道:“格龙,你的决斗毫无意义,无论胜败,我都不会退出。我和莹莹早已一吻定情,我已视她为妻了!”
  果基格龙听叶小天吧啦吧啦说了半天,他心仪的天仙一般的小美人儿就哭着扑进了他的怀抱,肺都要气炸了,这时听叶小天好象是对他说话,恶狠狠环顾左右,问道:“他说什么?”
  旁边一个围观的阔少大声道:“他说,他亲过莹莹姑娘啦!”
  “什么?”果基格龙咆哮道:“你亲过她?你……你竟然亲了她?”
  那阔少扮起翻译,笑嘻嘻对叶小天道:“嘿!小子,格龙问你呢,你是不是真的亲过她?”
  “当然!”叶小天扶着莹莹的香肩,让她轻轻离开自己的怀抱,傲然看了看果基格龙,又看看周围无数羡慕的看客,揶揄道:“这个大个子是不是还没亲过姑娘,不知道怎么亲啊?”
  叶小天说道:“他要是不知道,我可以教教他!亲心爱的女人,要这么揽住她的纤腰,深情地望着她,轻轻吻住她的唇,温柔地吮住她的舌尖,然后狂热地……”
  莹莹姑娘正在意乱情迷,就觉得叶小天的大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后腰,那双令她欢喜令她心慌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越来越近……忽然,那柔嫩的唇瓣就被他攫取了。
  莹莹“嘤咛”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美眸,双手环住情郎的脖子,予取予求地任他亲吻,渐渐青涩而热情地回应起来……果基格龙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比牛还大。
  这缠绵的吻,直把莹莹吻得娇喘细细、身子酥软、柔柔软软地贴在叶小天的身上才结束。叶小天抱着莹莹香馥柔软的身子,对果基格龙挑衅:“你不会连怎么亲人家姑娘都不知道吧?你有空的时候听听曲儿就明白了……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蜜糖……”
  果基格龙根本不知他在唱什么,但此时此刻却也不必问了。他气得攥紧双拳,“嗵嗵”捶了几下胸口,大声咆哮道:“我要杀了你!”便迈开大步向叶小天追去。
  叶小天一牵莹莹的手,转身就跑。莹莹此刻迷迷糊糊的,就算叶小天说要带她去天涯,她都不会问一句天涯究竟有多远,自然是乖乖跟着跑起来。
  叶小天拉着莹莹跑过小溪,逃到对岸,果基格龙寸步不舍地追了过去。站在对岸最靠近河水的那片岩石群上的近百号人正是夏莹莹的那些堂兄堂弟大侄子,立即呼啦啦地围上来。
  “啊!”夏莹莹一见自己的亲人居然都在这里,不由惊讶地轻呼了一声。
  但她还来不及反应,她那些堂兄堂弟就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果基格龙双眼赤红,叶小天本就有心激怒他,这时候自然要趁机火上浇油。
  他伸手一勾莹莹尖尖的下巴,莹莹俏媚的小脸立即仰起来,一双大眼睛俏媚地睇着叶小天。
  叶小天一俯身,便在她的樱唇上啄了一下,夏家那百十条汉子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方才叶小天和夏莹莹在对岸,他们虽然看到双方相拥甚至有亲吻动作,但毕竟离得还远。此刻这个吻虽远不及刚才那个火爆,可是他们看得太清楚了,那种心灵上的冲击感……
  “我要杀了他!”果基格龙奋力一分挡在身前的几个夏家兄弟,迈开大步向叶小天冲去。夏家兄弟正因看到夏家最珍贵的独女被一个男人亲吻而惊住,竟然来不及反应。
  叶小天一见,拉起莹莹继续跑,莹莹此时已经成了他的小尾巴,哪还有一点自己的意见。
  两个人只跑出数丈距离,便来到了第二层岩石群,夏莹莹的亲爹夏老六和她的二十多个伯父叔父正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们。
  心中最疼爱的宝贝有了心爱的男人,他们自然为她欢喜,可是又有一种最心爱的人被人夺走的感觉,心情异常复杂啊。所以他们一个个看着叶小天,目光不免充满了审视。
  果基格龙身高步长,已然追到他们身边,钵一般粗大的拳头举了起来。
  夏老六一见,顾不得审视女婿,马上叫道:“果基格龙,住手!”
  果基格龙此刻真像一头愤怒的猩猩,哆嗦着说道:“伯父,你不要拦我,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他戟指一点叶小天,大喝道:“你不要跑,是个男人就跟我一战!”
  叶小天见他浑身都在哆嗦,虽然愤怒的样子很吓人,可仔细观察,那种威势却不似方才骇人,心道:“啊!想必那可恶的慢性蛊毒应该已经发作了吧。”
  叶小天不再跑了,向莹莹问道:“他说什么?”
  莹莹道:“他说要杀了你呢,嘁!凭什么啊,咱不理他,哦?”
  叶小天心道:“不是你坚持要我决斗的么?哎,女人心呐!”
  叶小天道:“如果我败了,你还爱我么?”
  莹莹含情脉脉地道:“爱!”
  叶小天侧了侧脸,莹莹会意,立即踮起脚尖,在他颊上“啵”地吻了一记。
  “爱得再深些!”
  “啵啵啵!”
  果基格龙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夏莹莹大胆示爱,根本无视她老爹和那一群老头子的存在,老头子们的心登时碎了一地。
  叶小天一指果基格龙,威风凛凛地道:“来吧,你敢打我女人主意,我就与你一战!”
  果基格龙咆哮一声就冲了上去,叶小天猛地跳起来奋力一拳,格龙仰面便倒,“轰”地一声砸在地上,仿佛连地皮都颤了几下。
  刚刚心碎了一地的夏家的老头子们,眼珠子登时又掉了一地……
  展凝儿快马飞奔花溪,她为父亲操办完丧事后,在家里守着母亲又度过一些时日,这两天才来到水西散心。昨天听闻消息后,她觉得难以置信,不明白叶小天为什么要跟果基格龙决斗,为了夏莹莹?他们俩怎么可能相识,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相爱?难道我就这么差,你连正眼儿都不看我一眼,却肯为了她去决斗?
  展凝儿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她一定要当面弄个明白。
  杨应龙听说叶小天现在花溪,正是今日与果基格龙决斗的主角,不由大感意外。
  杨应龙摸挲着下巴,暗忖道:“京城里来的一个小小狱卒,不但成为统领数十万生苗的尊者,又能相继得到展家和夏家大小姐的青睐。展家属于安家,夏家则与宋家一体,再加上我的瑶瑶,四大天王中他已和三家牵扯上了联系,真是不可思议。我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只能说……这是他的气运,他的气运之隆,无人能及啊!”
  花溪河畔,叶小天一拳击倒果基格龙,登时震惊了所有人。谁不知道果基格龙的悍勇?当初果基格龙一拳击倒牤牛的事就发生在贵阳府,在场许多人都是亲眼见过的。这样天神般强壮的一个人,竟被那小白脸儿一拳击倒,莫非那小白脸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小路和小薇面面相觑,再度望向叶小天时,眼中不觉便带上了几分倾慕。哪个少女不曾梦想自己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会在万众瞩目之下,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迎亲?大概也只有莹莹这个异类才讨厌肌肉男了。
  果基格龙也呆住了,他躺在地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冬天练成的这种蛊毒奇妙处就在于:中蛊者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也完全感觉不出肌肉乏力,除非是他去提拿东西,才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体力已急剧衰弱。
  果基格龙此时并不知道是自己的力量变弱了,还以为叶小天扮猪吃虎,是个绝世高手。
  “喂!小子!”夏莹莹的一大堆堂兄堂弟大侄子把叶小天呼啦啦围上了。一个堂兄神色不善地打量叶小天几眼:“看不出,你还是高手!果基格龙这样的人物,你一拳就能击倒。”
  叶小天突觉后背一紧,被一柄尖锐的利器顶住了,夏莹莹的一个堂兄道: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让我妹妹受了一点委屈,嘿!嘿嘿……”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14 09:13:29

第三十三章 二女争夫
  夏老爷子兴冲冲地赶到夏莹莹身边,眉开眼笑地道:“乖孙女,格龙可是比牛还壮啊,那后生居然一拳就把他给撂倒了。哈哈!我家莹莹有眼光,那小子叫什么,是谁家的啊……”
  莹莹听爷爷夸奖叶小天,心里欢喜,低头故做娇羞状:“爷爷,他姓叶,叫叶小天……”
  夏老爷子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转头问道:“老五,咱们水西的世家豪门里有姓叶的么?”
  夏莹莹的五爷爷摸摸后脑勺,迷惑地道:“没有啊,姓叶的好象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吧?”
  正低头扮淑女的夏莹莹登时把酥胸一挺,双手叉腰,变成了一只世上最漂亮的大茶壶,板着俏脸凶巴巴地抢白道:“是啊!他本来就不是水西豪门世家,那怎么啦?”
  夏老爷子飞起一脚,踢在他五弟的屁股上,斥责道:“会不会说话你,边儿去!”
  夏老爷子转向夏莹莹,满脸堆笑道:“咱不管他是不是出身豪门,最重要的是人有本事。我看这孩子挺有本事,一拳就撂倒了格龙,哈哈……”
  夏莹莹把小嘴一扁,泫然欲泣地委屈道:“本事本事,非得对夏家有用才行是吧?全都是势利眼,夏家的名声地位难道是靠嫁女儿换来的么?”
  夏老二马上瞪了老大一眼:“可不,莹莹说的在理儿!你个老东西,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明白做人的道理。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知道疼咱们家莹莹。
  莹莹啊,你说对不对?”
  本来就没哭的夏莹莹马上“破涕为笑”,甜甜地道:“还是二爷爷疼我!”
  说着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乐得夏老二眉开眼笑。
  夏老爷子吃味儿地道:“乖孙女,我才是你亲爷爷啊!”
  莹莹还没说啥,他那五个兄弟一起造反了:“哎!老大,你这话可不对啊!
  莹莹是你们家老六生的这不假,可我们这些做爷爷的哪个不疼她?什么叫你才是她亲爷爷,我们都成了外人不成?”
  六个白发老头登时吵作一团。夏莹莹跺了跺脚,不耐烦地道“你们都不要吵了!真是的,一个个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啊?你们六个加起来,都有四百岁了吧,还整天让我替你们操心!”
  六个老头子被夏莹莹训得服服帖帖,夏莹莹对六个噤若寒蝉的老家伙道:
  “你们都闭嘴,我去喊他过来。我可先告诉你们,谁也不许吓着他,要不然,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们了。”
  夏大小姐懿旨一下,六个白发老头儿忙不迭点头。
  夏莹莹这才满意地一笑,转身去带叶小天来见她爷爷。
  此时,果基格龙沮丧地从地上坐起来。他突然发觉,平时只需稍稍一撑便可纵身弹起,这时起身竟然有些艰难。果基格龙突然明白过来,愤怒地向叶小天吼道:“你作了手脚!”
  夏家的男人们脸色难看起来,别看他们刚才气势汹汹地威胁叶小天,可那是因为叶小天和夏莹莹比起来,无论怎样他们最亲的肯定还是莹莹。但是和格龙比起来么……对不起,虽然大家平时称兄道弟,还一起喝过酒,可叶小天是我们的妹夫!
  一个夏家兄弟道:“好啊!你想自找难看,我也不拦你!小天,人家说你方才做了手脚,你就再出手教训他一下,让他无话可说!”
  叶小天早听冬天嘱咐过,这种拿来练手的蛊,它的失力时间极短,谁知道格龙什么时候就会恢复气力,叶小天哪肯出手再战?他摇了摇头,一脸无奈:“方才是迫不得已,我不想背诺,也是为了向莹莹表示我的诚意。可我毕竟是个读书人,岂能一再与人动手,有辱斯文!”
  小路姑娘大声道:“人家叶……姑……公子,可是秀才呢。”
  她唤了一声“叶”,才省起自己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叫姑爷吧,早了点儿。
  叫名字吧……眼看着莹莹是一定要嫁给他了,那自己早晚也是他的人,女人怎么能叫自己男人的名字呢?所以顿了一顿,才憋出一声“叶公子”。
  小薇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小路姑娘俏脸一红,假装没看见。小薇姑娘也马上大声说道:“叶公子不但是秀才,而且明天就要参加乡试,凭叶公子的才学,一定能考个举人回来。”
  这么一说,叶小天更是端了起来,下巴微抬,一脸傲然,一副我是斯文人,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德性。
  果基格龙被他这副模样气得三尸暴跳,大吼道:“你不动手,就是心中有鬼。
  你一定在我身上做了手脚,令我四肢无力这才偷袭得手……我要和你重新比过。”
  果基格龙大吼一声,就往叶小天身边冲去,夏莹莹那些堂兄弟们立即一拥而上将他拦住。知道叶小天不懂彝语,便有人将果基格龙刚才那句话翻译给他听。
  果基格龙气急败坏,转身弯腰就把地上一块狭长的巨石拦腰抱起,用力一抡,那巨石竟发出呼地一道风声,骇得夏家兄弟连忙跳开。
  果基格龙大吼道:“统统给我滚开,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叶小天向前一跳,指着果基格龙道:“哈!四肢无力!好一个四肢无力!四肢无力尚且有这么大的力气,这要是四肢有力,你还想把这山拔起来不成?”
  “嘁!不但耍赖,而且没头脑,连装相都不会……”四下围观群众立即嘘声连连。
  果基格龙欲哭无泪,他也不晓得怎么就恢复了力气,这一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人群中有几个和凉月谷果基家有些关系往来的豪门阔少连连摇头,上前围住果基格龙,把他连哄带劝弄走了。
  夏莹莹刚才站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切,此时对叶小天甜甜地道:“我爷爷来了,想见你呢。”
  叶小天正要与夏莹莹往坡上走,山坡下希聿聿一声马嘶,就见一个白袍人疾驰到河畔,一勒马缰,那马人立而起,远远望去,夭矫如龙,当真威风。
  叶小天此时正背向河畔,夏莹莹与他对面而立,正好看见那“俊俏小生”是女扮男装的展凝儿。夏莹莹心中一喜,便对叶小天道:“你等我一下,我去见个朋友!”
  夏莹莹快步向山坡下走去,叶小天也不在意。
  这时候,夏老爹和一帮兄弟分开人群走过来,夏家那些兄弟马上给长辈闪开了一条道路。夏老爹大步流星地走到叶小天身前,上下打量他几眼,道:“嘿!
  你小子,叫叶小天?”
  叶小天迟疑道:“老伯是……?”
  夏老爹粗声大气地道:“我是莹莹她爹!”
  叶小天赶紧施礼道:“啊!原来是伯父,小天这厢有礼。”
  夏老爹捋着大胡子,道:“嗯!斯斯文文的,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我们红枫湖还没出过读书人呢,真要是有个读书人做女婿也不错,哈哈哈……”
  叶小天道:“红枫湖?呃……这是伯父居住的地方吗?”
  夏老爹奇道:“莹莹没跟你说过?不错,红枫湖就是老夫一家人所住的地方了。嘿嘿,在那地方,我爹……也就是你爷爷说了算。”
  叶小天心道:“这还用说?就凭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口,那个村里肯定是你们家说了算啊!莹莹的爷爷想来不是村正就是耆老,在地方上也算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了。”
  夏老爹神色一正:“不过,丑话说在头里。你们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太多,我那宝贝女儿单纯得很,你可不要欺负她。要不然……”夏老爹“铿”地一声抽出了他那镶嵌了一颗硕大红宝石的名贵宝刀,“我夏老六认识你,我这口刀可不认识你!”
  夏老爹那二十多个兄弟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道:“对!莹莹喜欢了你,那是你的造化。你要是敢欺负她,我们可不答应!”
  叶小天心道:“看来这一家人在地方上真是跋扈惯了,这样的人可不好相处。
  幸亏我家住在京城,等我娶了莹莹便回京城,山高路远的,少跟她娘家打交道就是了。”
  这时,夏老爹突然还刀入鞘,脸色变得无比祥和:“小子!我这口宝刀,已经伴随了我二十六年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以后你就用它好好保护我的女儿吧。”
  叶小天登时一呆,心道:“这老头儿什么毛病,刚刚还凶巴巴的,怎么突然……”他马上就明白原因了,因为身后正传来莹莹甜丝丝、娇滴滴的声音:“爹,小天哥,我二姐来啦!”
  叶小天一回身,就看到了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展凝儿,惊喜地道:“凝儿姑娘,是你!”
  展凝儿看到叶小天的背影时,心头就是一酸,气、恨、怨、伤心,纠结成了一团。待见叶小天转过头来,看到她时满面惊喜的模样,展凝儿心中却只剩下迷惑与茫然了。
  她策马从贵阳城一路疾驰而来时,心头百转千回,也不知想像过多少种与叶小天相逢的场面:叶小天陡然见到她出现,一定会露出惊讶、羞愧的神色,在她质问的目光下无地自容。
  到时候她会找个借口把他带到无人处痛斥责骂,这个负心人会“卟嗵”一声跪倒在她的膝下,痛哭流涕地认错,拼命自扇耳光,祈求她的原谅……那她究竟要不要原谅他呢?
  可是现在……怎么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莹莹讶然张大双眼,看看叶小天,又看看展凝儿,喜滋滋地道:“哈!原来你们认识啊?”
  展凝儿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人家的反应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叶小天根本就没有喜欢过自己,人家也没对自己有过什么承诺,为什么要胆怯羞愧?
  一念及此,展凝儿万念俱灰,所有的愤怒都化成了无尽的伤心:“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的情意已说得那么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凭什么?难道我比莹莹就差这么多?”展凝儿鼻子一酸,双眼便泛起了抑制不住的泪光。
  莹莹或者在别的事情上单纯一些、迟钝一些,可是有些事于女人而言却是天生就具备的一种直觉,所以她马上就发现了异样。
  夏莹莹看看展凝儿,又看向叶小天,狐疑毫不掩饰地浮上了她的面孔。
  莹莹心直口快,心里存不住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马上就问道:“二姐,你们两个……你们是怎么回事儿?”
  展凝儿急忙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扭过头,避开叶小天的目光,带着鼻音儿对夏莹莹道:“我……听说有人为你决斗,特意赶来看看。”
  夏莹莹脱口道:“不对!二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夏家人和环绕周围的众多男子们一起瞪圆了牛眼。
  “莹莹,你胡说什么,我不理你了!”展凝儿佯作生气地瞪了莹莹一眼,转身就走。她本想走到无人处时再流泪,可是只一转身,那伤心的泪就忍不住地流下来。
  叶小天瞪大眼睛,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
  夏莹莹瞪了叶小天一眼,气呼呼地道:“等会儿我再跟你算帐!”说罢拔足向展凝儿追去,扬声唤道:“二姐……”
  围观的那些水西阔少们兴奋起来,刚刚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决斗,现在这一出二女争夫貌似更精彩啊!不虚此行、当真不虚此行。等等……
  正摩拳擦掌的看客突然省起了两位姑娘的身份,一个是展家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夏家的心肝宝贝,两位姑娘家里可都是位列八大金刚的人物啊。如果再算上这两位姑娘的外公家,一个是安家,一个是宋家,这可是安宋田杨四大天王里的头把交椅和第二号人物!
  众人看向叶小天的目光立即变成了无限的景仰:“真是……不怕死的英雄啊!”
  “莹莹,莹莹,乖女儿……”夏老爹和夏家的兄弟们一窝蜂追了下去,夏莹莹只是追赶展凝儿而去,能出什么事?老夏家的人对这个唯一的宝贝闺女可真是宠到了极点。
  半山腰,小路看了看追下山坡的夏家一群人,乜了叶小天一眼,小声道:
  “你还不走?等老爷子他们回来收拾你么?”
  叶小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为什么要走?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要真走了,那才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呢。”
  小路道:“你这个白痴!夏家什么时候跟人家讲过理?你要讲理也得等莹莹在场才行啊。”
  叶小天笃定地道:“只要莹莹还没表态,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咦,你的口气怎么……”
  小路白了他一眼道:“我口气怎么了?”
  叶小天嘿嘿一笑:“有点关心,有点温柔呢!”
  小路俏脸一红,轻啐一口道:“呸!马不知脸长!”
  叶小天摸了摸脸颊,自语道:“我的脸长么?”下意识地便往自己的裤裆看了看。
  小路看他那里鼓鼓的,估计真的挺长,羞道:“莹莹刚走,你就要拈花惹草了?”
  叶小天道:“这也算拈花惹草?我根本不知道凝儿喜欢我,我比窦娥都冤啊。”
  小薇嘲讽道:“哈!这么说倒是人家展大小姐上赶着追你了?真是马不知脸长!”
  叶小天又低头看了看下面,感觉那里真的有点蠢蠢欲动。
  “对了……”叶小天突然想起一事,对小路姑娘道:“莹莹的爷爷是红枫村的村正么?”
  小路呆了一呆:“呃……是啊!”
  叶小天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哪能一出门就遇到豪门小姐?呵呵,我以前戏看太多了。”
  小薇嘴角一翘,刚要说:“白痴!你以为你遇到的真是村姑啊?”可是小路突然牵了牵她的衣角,把她拉到了一边。
  小薇奇怪地道:“你干嘛?”
  小路微笑道:“我相信他!你注意到他看见展姑娘时的表情了么?那可不像是始乱终弃心虚胆怯的样子。他还问咱家老爷子是不是红枫村的村正呢,我想…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华云飞跟着巡检们赶来,一见叶小天,有些惭愧地道:“大哥,我去府衙报名时,恰好他们等在那里,迫不得已,只好把大哥的去向告诉了他们。”
  李秋池戟指叶小天:“无耻小人,你犯事儿了。你伪造户籍,冒秀才功名,还妄想参加乡试,视王法为无物,回衙门说话吧。”
  瑶瑶被毛问智抱在怀里,听他出言辱骂叶小天,立即不忿地大声道:“你才是无耻小人,你是大坏蛋!”
  旁边有人见瑶瑶对叶小天十分关切,便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这叶小天是你的什么人啊?”
  瑶瑶大声道:“我叫瑶瑶,我家姓杨,就在靖州。我爹在京城当官,后来坐牢了,小天哥哥就带着我爹的书信来到我家。因为大夫人总欺负我们,小天哥哥就带着我和我娘从杨家逃了出来。”
  那人还是很好奇:“你爹的书信上都说了什么?”
  瑶瑶有点不好意思:“我爹说……把我许配给小天哥哥了。不过,后来小天哥哥又喜欢我娘了,还向我娘求亲……”
  众人顿时躁动起来,一个粉妆玉琢、眉目可爱的稚龄小萝莉说出来的话有谁不信?
  围观的水西豪少们兽血沸腾了:
  “哈!人家把女儿许给他,他却去追丈母娘!真是太有才了!”
  “是啊!胭脂虎被他调教得像只小猫,霸天虎为他洒泪而去!英雄啊!”
  “太无耻了!不过我喜欢!”
  “前辈,收我为徒吧!”
  “我算算啊,展凝儿是安家的,夏莹莹是宋家的,瑶瑶是靖州杨家,也是播州杨家分支,安宋田杨四大家,我日!就剩一个田家了!”
  “哈哈!好汉!你把怜邪姬也收了吧!”
  “这厮简直是我贵州男人的公敌啊!”
  “呸!明明是我们的大救星!叶大哥,你把三害都祸害了吧,还我贵州一片朗朗青天呐!”
  纷乱之中,夏家人也回来了。夏老爹听了怒不可遏,揪住叶小天的脖领子,大吼道:“那你又追我们家莹莹作甚?”
  叶小天陪笑道:“伯父,这不是因为水舞姑娘始终未曾答应么?后来水舞姑娘不辞而别,小子并未脚踏两只船呐!”
  冬天费力地挤了进来,佝着腰,眯着眼,贴近了一看,正有一个人揪着叶小天的衣领做扭打状,不由喜道:“啊!尊……少爷,决斗才刚刚开始啊,幸好我没迟到。”
  夏老爹突然又惊又喜地叫道:“冬瓜?”
  冬天呆了一呆,凑近了去跟夏老爹来了个贴面,仔细端详半晌,纳罕地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绰号?”
  “哈哈,果然是你!”夏老爹松开叶小天衣领,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冬天,亲热地叫道:“冬瓜,我是葫芦啊!”
  叶小天看着兴奋大呼的准老丈人莫名其妙:“什么冬瓜葫芦,莫非他们是蔬菜成了精?”
  叶小天纳闷地问道:“你们认识?”
  冬天忙道:“是啊少爷,我当年游历天下时和他相识,曾并肩行走江湖,算是老朋友了。”
  两个老男人四目相对,大手紧握在一起,欢喜地摇了摇,夏老爹便对叶小天眉飞色舞道:“有一次,我路过太行山,言语不慎,得罪了太行山的马匪。那场恶战呐,我从五指峰一直杀到羊肠坂,来回整整杀了三天三夜,一路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围的人群都呆呆地听着夏老爹讲古。那些巡检站在一边,突然发觉他们的身份真的很尴尬,貌似在场这些人就没一个真拿他们当回事儿的。叶小天这个案犯也跟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偏偏他们不敢上前打断夏老爹的唠叨,他们此时当然已知道了夏老爹的身份。
  四大天王里夏家是排不上号的,八大金刚里夏家也不是排名第一。可四大天王八大金刚排在一块儿,要说大家最不愿意惹的无疑却是夏家。因为夏家不但出了名的不讲理,而且老夏家实在是太能生了,还专生男丁,好虎架不住群狼、好汉架不住人多啊。
  夏老爹道:“可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好汉架不住人多啊。最后,我终因精疲力尽,被一群马匪困住。关键时刻,恰好冬瓜经过,救了我的性命,可他自己却受了重伤……”
  夏老爹突然又想起冬天刚才对叶小天的称呼,不由奇道:“冬瓜,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叫他少爷?”他并不知道冬天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一个出色的蛊术师。
  冬天道:“不错,我孑然一身,周游天下,现在岁数大了,就依附了少爷。”
  夏老爹听说自己的生死之交是叶小天的手下,倒不好再对叶小天吹胡子瞪眼睛了。
  巡检官无奈地看了看李秋池,李秋池心中窝囊得无以复加。他在葫县信心满满要替齐木脱罪,谁知叶小天居然用了最野蛮也最有效的一招:把齐木干掉!他就是浑身本领还有何用?
  这次他本想小题大做,只要把叶小天带上公堂,起码也能夺去他的功名,让他名誉扫地。谁知叶小天走了狗屎运,竟跟夏家、展家这样的大土司有了切身关系,他还有什么皮调好弹?
  李秋池一辈子就没打过这种窝囊官司,他没理会那巡检的眼神儿,暗暗叹息一声,趁着脸还没丢光,转身就走。挤出人群,李秋池便悲从中来:“想我在贵阳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一碰到这叶小天,根本就不给我一展所长的机会呢?
  难道他真是我命中的克星不成?”
  叶小天好说歹说,总算哄得夏老爹带着冬天走了。然后他向华云飞和毛问智使个眼色,一行人急急离开,过了河走出山口,回头一看没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叶小天拍拍脑门,道:“唉!凝儿姑娘喜欢我?我到现在还跟做梦似的!她是什么出身,怎么可能喜欢我呢?就算我肯答应,她家里也不可能答应啊!我的要求其实真的不高,我就是想找个媳妇儿,咋就这么难呢?”
  瑶瑶一听,立即挺起小胸脯,背起小手,在叶小天面前走来走去,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还不时用力咳嗽两声。
  墙内房中,火烛还亮着,对桌两人,一席菜,一坛酒。
  夏莹莹捧着酒坛子,咕咚咚地给展凝儿满上,酒才斟了大半,展凝儿就抢过酒碗,一饮而尽。夏莹莹道:“二姐,你慢着点儿喝。”
  展凝儿喝得两颊酡红,拿一双醉眼乜着她:“担心他,是吧?呵呵,你不用担心……”
  说到这儿,展凝儿眼圈一红,伸手又去拿碗,一见酒碗空着,瞪眼道:“还不满上?”
  夏莹莹负气地道:“喝喝喝,喝不死你!你就不能跟我说说,你们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展凝儿道:“还能怎么回事儿?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别多想,我祝你们两个……”说着说着,突然眼圈一红,嗓音哽咽起来,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她急忙抢过酒坛子,一仰脖子,对着酒坛子狂饮起来。
  “你……”夏莹莹跺了跺脚,瞧瞧对面坐着的二姐,道:“你跟他……”
  展凝儿凄然一笑,道:“莹莹,你不用多心,我跟他没什么的。”
  夏莹莹听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忽又发觉这样的反应很不好意思,忙故作关切地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呢?”
  “那个大骗子!”展凝儿把酒坛子重重一顿,咬牙切齿地道:“他……他到处骗人,我也是被他骗了!我在晃州城吃饭,他故意撞翻我的面,还故意跟我吵架,激我去追他,结果我把追杀他的人当成了他的人,两下里打作一团,他却趁机跑掉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认识他?结果到了葫县,我……又被他骗了……”
  展凝儿打个酒嗝,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好象那张桌子就是叶小天。她醉眼朦胧地睨着夏莹莹,心酸地道:“还是他对你最好啊!我……被他骗过,可你没有,他还肯为你决斗,他对你真好……”
  夏莹莹俏脸一红,结结巴巴地道:“谁……谁说他对我好啦?我刚认识他时就被他骗了,他装鬼,吓得我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夏莹莹把他和叶小天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过了半晌,展凝儿突然“噗嗤”
  笑了出来。
  夏莹莹看看展凝儿,也忍不住笑了。
  两个漂亮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笑了半晌,展凝儿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他了!我不要他了,不会为他伤心了!”
  夏莹莹瞪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义愤填膺地道:“对!我也不要他了!他有本事,再去骗一个媳妇好啦!”
  房间里静默了好一阵儿,凝儿心想:“我就是不服气!你可以喜欢莹莹,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我究竟比她差在哪儿?现在她不要你了,你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美得你!”
  夏莹莹嘴里说着漂亮话儿,心里却想:“人家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男人,哪知二姐居然也喜欢他,幸亏他没喜欢过二姐!唉!真是的,防火防盗不重要,防闺蜜才至关重要啊!”
  第二日一大早叶小天就奔了考场,经过昨日花溪之会,叶小天实在不想带上全家招摇了,只带了比较靠谱的华云飞陪他赴试。
  乡试比起院试时的规矩又严厉了许多,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是读书人鱼跃龙门的关键一步,跃得过去就能改变他和他的家族命运,自然全力以赴。而对朝廷来说,这也是选士的关键一步,毕竟一旦成为举人就有资格做官,朝廷岂能不予重视?
  乡试只有一场,但要考三天,这三天吃喝拉撒全都在贡院那一间小小的考室之中,所以考生的各种物品都带得十分齐全,还有人居然带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考厨子的。
  要进入贡院,第一关就是搜检。经过极其复杂的检查,五分之一的考生折戟沉沙。贡院大门左边铐着一溜儿被搜出小抄的考生,大门右边则摆着一溜儿桌案,上边陈列着搜出来的那些小抄:烧饼里夹带的字条、蜡烛里卷好的小抄、砚台下微雕的四书五经……
  幸存下来的考生鱼贯而入,领了号牌,进入自己的号房,准备迎接连续三天的“监禁”。
  叶小天看了看自己的号房,小小一间屋子,前门脸儿是完全敞开的,一览无余。号房里只有一张蜷缩着才能睡下的石床,隔着一尺远就是横在门口的一条石板作为书桌,石板仅有一尺宽。右手边墙角处有只马桶,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这时候,贡院内巡弋的兵丁络绎不绝,院落四周的竹楼上有兵丁监视内外,还有巡视的吏员像看贼似的盯着每个考生打量。如此氛围,许多人都紧张起来,有些考生刚坐下就脸色苍白头冒虚汗。可另有一些学霸型人物,却是越逢考试越兴奋,仿佛即将上战场建功立业的大将军,又或者马上就要掀开盖头、吹熄蜡烛、宽衣解带鏖战通宵的新郎倌,比如徐伯夷……
  又过了一阵儿,远处响起一通鼓声,试题开始发到一个个号舍,贡院里顿时肃静下来。叶小天拿起试题展开一看,却是十道墨义,其中五道疏、五道注。虽然他学的东西杂乱无章,但要他答却也答得出来,只是要说精彩那就未必了。
  不管能否考上,叶小天还是全力以赴。三天时间十道经义,时间充足得很,所以叶小天也不急着动笔,他一边研墨,一边认真地思索起考题来……
  夏家在贵阳也有一处宅子,比起其他豪门来说并不算大,占地只有不到一百亩。
  夏莹莹坐在一架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悠荡着,正跟一旁侍弄花草的母亲说着话儿。
  夏莹莹的娘已年过四旬,看起来却还是个刚刚年过三旬的美妇。不仅因为她保养得好,也是因为天生丽质,能生得出胭脂虎这样的绝代娇娃,那模样又怎么差得了?
  夏夫人慢悠悠地剪着花枝,对夏莹莹道:“你都听明白了?凝儿姑娘那事或许是个误会,水舞姑娘那事儿或者已是过去,可瑶瑶姑娘呢?她虽然年纪还小,可毕竟名份已定,这件事现在整个贵阳府已是无人不知。你怎么能嫁他,咱们夏家的大小姐还能给人做小不成?”
  “娘,你说瑶瑶啊?”夏莹莹格格地笑起来:“怎么可能嘛?瑶瑶还是个黄毛丫头呢,虽然她一口一个小天哥哥地叫着,可我看小天哥简直是把她当女儿养的。”
  夏夫人直起腰来,看了看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儿,摇摇头道:“她现在小,可用不了几年就长大了啊!到时候你怎么办,给人作小?”
  夏莹莹依旧不相信母亲说的话,便顺口道:“做小就做小呗,爹还刚娶了十三姨娘呢。咱们家放火,还不兴人家点灯啊?”
  “那不一样!”刚刚赶来的夏氏父子恰好听见这句话,夏老爹马上说道:
  “爹纳多少个妾,当家主事的也是你娘一个人,爹最宠的依旧是你娘,那些妾能比得了吗?”
  夏老爷子道:“乖孙女儿,叶小天的家境、人品如何,本领怎样,咱们现在还不清楚。与那位瑶瑶姑娘究竟有没有婚约,咱们还不知道。婚姻大事可草率不得,爷爷虽然疼你,可这事儿不能依着你!”
  夏莹莹道:“爷爷,你啰哩吧嗦的说了一大堆,和我爱他有什么关系?”
  夏老爹抢白道:“怎么能没关系呢?这些事都没弄明白,你就喜欢他,要跟他过一辈子?你这丫头啊,怎么就这么愚蠢!简直愚不可及!气死我了!”
  “哈!你说的!这可是你说的!”夏莹莹指着她爹向她爷爷告状:“爷爷,你听见了喔。你儿子说你娘愚蠢、蠢得愚不可及,你要是不揍他,我就向老祖宗告状说你不孝。”
  夏老爷子听了哭笑不得,他母亲达娃和他父亲那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夏家上下自然知道,没想到孙女竟然挖了个坑把他爹给埋了:“我这孙女真是聪明啊!
  咦?我这想什么呢。”
  夏老爹气得两眼发直:“这真是我女儿吗?啊?你们说,这真是我的亲生女儿吗?”
  夏夫人一听不乐意了:“夏老六,你这是什么话?你给我说清楚!”
  乡试终于结束了。三天三夜,一直困在那斗室之中,吃喝拉撒都不能离开半步,像犯人一般被人不断巡弋监视着,那种滋味儿真是无尽的煎熬。当叶小天向主考官递上试卷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颇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张知府对我有知遇之恩,受这三天活罪,权当是我报答他的好了。这辈子,我可再也不考试了!”自认不可能中举的叶小天暗暗想着,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走到大门口时,叶小天和徐伯夷不期而遇。
  徐伯夷负手而立,冷笑着等在那里,一脸鄙夷地对叶小天嘲弄道:“想不到居然有人能跟我一起交卷!卷子交得这么快,别是交了白卷吧?”
  叶小天看到徐伯夷也是一怔,随即一脸惊讶地迎上去,笑道:“哎呀!原来是徐秀才啊,好久不见了!”
  徐伯夷哂然道:“徐秀才?徐某十日之后就是徐举人了!”
  “真的?”叶小天急忙拱起手:“佩服!徐秀才,自从你灰头土脸地离开葫县,我一直很想你,唉!我是一到清明就想你,我就想啊,那么多人都死了,你怎么就不死呢?”
  “你……”徐伯夷气得脸皮子发青,门口的衙役听见这两个秀才斗嘴,忍不住窃笑起来。徐伯夷忍了忍气,拂袖道:“似你这等不学无术之辈,徐某懒得理论。”
  叶小天笑道:“那是!所谓秀才者,才能秀异之士也,而举人自然更高一筹。
  徐秀才你阿附权贵、抛弃发妻,为县中士绅所鄙弃,却不屈不挠,跑到水西来兴风作浪。这么有才,你不中举谁中举?比起你来,我真的是不学无术了。”
  叶小天乜了徐伯夷一眼,又道:“现在你已经没有贤良发妻可以抛弃了,正好方便你抱豪门大姑娘的大腿。却不知如今又攀附了谁家,又抱上了谁家大小姐的大腿啊?”
  叶小天本是随口取笑的一句话,却不幸而言中,徐伯夷如今果然又抱上了一条大腿——安宋田杨四大家中田家大小姐怜邪姬田妙雯的修长玉腿。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徐伯夷被他一说,脸皮子有些发紫,恼羞成怒道:“你敢骂我无耻?”
  叶小天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可没说你无耻。我是说,无耻的都是你这样的!”
  徐伯夷大怒,拔腿就向叶小天冲去,叶小天马上把装有文房四宝等物的筐子往地上一放,拉开架势道:“徐秀才是打算文斗还是武斗?”
  眼见双方要动手,守在大门口的衙役咳嗽一声,厉声喝道:“两位秀才,打算在贡院里动手吗,就不怕大宗师取消你们的成绩?”
  徐伯夷立即止步,冷冷地看了叶小天一眼,阴沉沉地道:“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自己不要犯在我的手上。否则,到时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伯夷摞下这句狠话便向贡院门口大步走去,叶小天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蹙眉:“这厮见了我全无惊讶之色,毫不奇怪我为何来此考试,对葫县之事也只字不提,看来是对我冒充艾典史一事清清楚楚,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我坏了他追求展凝儿的大计,他已恨我入骨,为何不用我冒官之罪整治我呢?”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26 03:01:51

第三十四章各有算计
  封闭了三天的贡院大门撕去封条,轰然一声打开了,等候在门外的百姓立即骚动起来。
  人群中,夏莹莹一身青衣、布帕包头,做普通小彝女打扮,可丽质天生,如此不饰珠玉、不敷脂粉,却别有一种天然的俏美。人群中不少等着迎候亲人的男子,不管是青年还是中年乃至有些老翁,都在偷偷打量她。甚至还有个三四岁的娃娃,趴在他娘怀里,噙着手指吮了一会儿,都指着夏莹莹奶声奶气地宣布:
  “这个姨姨好看!”
  他娘立即横眉立目地问道:“有多好看?”
  小家伙儿人不大,却机灵得很,马上答道:“跟娘一样好看!”逗得四下一片大笑。
  夏莹莹对这些毫不关心,对于她不在意的事,她一向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这时一见已经有考生从贡院里出来,性急的夏莹莹忍不住了,马上向前挤去。
  小路和小薇稍稍用了点力道,为她分开一条道路。夏莹莹站到最前面,先紧了紧小腰肢,看了看荷包,琢磨了一下,从左边挪到了右边,再想一想,举手把青布帕调得更齐整些。
  小路和小薇看到她的举动,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笑意,一向只有别人想方设法取悦她,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她为心上人这么在意自己的打扮。两人都有点儿想取笑她,不过她们看了看自己明显也是精心打扮过的穿戴,便很有自知之明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展凝儿一身男装,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本来一直盯着贡院大门,无意中一扭头,恰好看到挤上前来的夏莹莹。展凝儿吃了一惊,赶紧往人堆后一躲,看到夏莹莹眉梢眼角的期待与喜气,展凝儿突然明白过来:“啊!这个一向没心没肺的臭丫头,居然骗我!”殊不知,再天真的女子,一旦牵涉到情场,都会懂得用心机。
  看到夏莹莹明显是精心修饰过却异常朴素平凡的装束,再想到莹莹和叶小天相识经过,展凝儿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叶小天为何“骑驴找驴”,对她视而不见了: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展家?他以为莹莹是个普通的小彝女?
  想通了这一关键,展凝儿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把莹莹的真实身份告诉那个睁眼瞎……不好不好,这样太卑鄙了。不如我把叶小天是蛊神侍者,只能有二十年尘缘的事儿告诉莹莹,莹莹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夏莹莹本就是绝色小尤物,布衣衩裙反而别有一种诱人的韵味。她犹不放心,回头恐吓小路和小薇:“我告诉你们,在小天哥面前可千万别说漏了嘴,你们谁要是泄露了我的身份,把他给吓跑了,我就把谁嫁给大猩猩!”
  夏莹莹忽然想到叶小天在水舞面前冒充女婿,在展凝儿面前先是冒充地痞,复又冒充“兔相公”,在自己面前干脆扮起了鬼,每次都能成功地把她们骗得团团乱转的辉煌经历,心里美美地想到:我的小天哥可比大猩猩可爱多了,他就是七十二变的孙大圣!
  一见叶小天出来,夏莹莹马上欢喜忘形地迎上去。可是走出几步,她又省起自己当日是负气离去,莹莹马上又站住脚步,板起面孔,鼓起腮帮子,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莹莹!”叶小天又惊又喜,不想今日刚出考场就看到了她,倒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莹莹虎着脸道:“人家可不是在这里等你,人家只是恰巧路过这里。”
  叶小天心中好笑,却也并不戳穿:“那倒巧得很了,既然遇到了,那咱们就一块走吧。”
  “唔……好吧……”夏莹莹嘴里说着很勉强的话,脚下已经乖乖跟着叶小天往前走了。
  叶小天道:“你那天追赶凝儿,怎么样,你向凝儿问清楚了吧?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夏莹莹走在他身边,脸上刚刚露出甜美的笑容,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有些吃味儿地道:“凝儿,凝儿,一口一个凝儿,叫得这么亲热,你还想让我相信你跟我二姐没什么?”
  叶小天笑道:“难道你还希望我和她之间有点什么?莹莹,让我叶小天动心的只有你啊。”
  夏莹莹似笑非笑地揶揄道:“是么,那……水舞姑娘怎么算?因为人家水舞不要你了,你才来追我啊,你当我是捡破烂的不成?”
  哄这种天真萌妹子叶小天可最拿手了,他嬉皮笑脸地道:“哪儿能呢?我这是运气好,老天爷开恩,给我送来一个比水舞姑娘更可爱、更漂亮的姑娘。自从在小桥边吃了你的香水梨子,突然发现你比香水梨子更甜美更可人……我就下定决心要追你了!”
  夏莹莹听得心花怒放,却娇嗔地捶了他一拳,啐道:“是啊是啊,是你追我,结果追得我跑在你后边,你还装神弄鬼的吓我,油嘴滑舌,真不是东西!”
  叶小天笑道:“谁追谁不是追啊?反正,我能让你幸福,让你每天都快快乐乐不就好了?像我这么好的男人,你可打着灯笼都难找喔!”
  夏莹莹意犹未尽地道:“就只是哄我开心?还有吗?”
  叶小天道:“还有……还有……咱们两个永不分离,就像眼睛和睫毛一样。”
  莹莹喜笑颜开:“还有吗?”
  叶小天道:“还有……咱们两个要日以继夜,生上一大堆孩子。”
  莹莹道:“还有吗?”
  叶小天道:“呃……莹莹啊,生孩子这件事要做很长时间的。尤其是生孩子之前的那些准备……要很多次、很多次才能成功……足够我们做一辈子啦。”
  “喔……”莹莹怕叶小天觉得她不懂,所以明明不懂,还要装出很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小路听见这句话,不由嫩脸一红。小薇悄声对她道:“嘿!跟莹莹开黄腔呢,这要是让老爷子听见,不打折他的腿才怪。”
  展凝儿悄悄在人群中跟着,眼见二人耳鬓厮磨,谈笑风生,忽然心中一酸,再也没了跟下去的勇气,只是黯然神伤地看着他们远去……
  水西是贵州的政治中心,贵阳则是这个政治中心的大舞台,但是宋、田、杨三大天王的领地却并不在水西地面上,水西是安氏的地盘。把统治整个贵州的治所设立在安氏领土上,这也等于是对安氏“土司之王”的一种官方承认。
  安氏一族世袭贵州宣慰使,统管水西四十八部。实力仅次于安氏的宋氏家族则世袭贵州宣慰同知,作为安氏的副手,管辖水西、贵竹、养龙、中曹等十大长官司。故而其他大土司只是在贵阳城里置宅子,安家和宋家除了宅子,还建有宅吉(衙门)。
  当地百姓称安家的宣慰使衙门为大宅吉,宋家的宣慰同知衙门为小宅吉。从成化年间起,安氏和宋氏的当家人就不肯留守宅吉府,所以这大小宅吉基本上就成了一个象征性建筑。
  此刻大宅吉的府门依旧闭得紧紧的,然而一旦有人进入大门,却会赫然发现,府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因为“土司王”安国维来了。
  一座爬满了青藤的小亭旁,是一汪活水的湖泊,湖岸边水草芦苇杂乱地生长着。
  小亭中坐着一个老头儿,穿一身灰色长袍,白发挽成道髻,只插了一根木簪,手里拄着一根摸挲的锃亮的藤杖。这时,安南天缓步走来,微笑着站住,欠身道:“爷爷!凝儿表妹回来了,看样子,她的心情不大好。”
  老者雪白的长寿眉轻轻蹙了蹙,道:“那丫头,真的喜欢了叶小天?”
  安南天叹息道:“恐怕是了。我就看不出,那小子除了俊俏一些,还有什么长处?可要是说俊俏,水西豪门阔少中,俊俏丰伟的少年郎难道还少了?”
  老者淡淡地道:“你看不出没关系,却不可以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你记住,不只一个人青睐的人,必定有他的长处,你看不出来,那只是你的眼光问题。”
  安南天肃然道:“是!孙儿受教!”
  老者道:“叶小天考举人去了?”
  他这一问,安南天脸上便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是!铜仁府学教谕黎中隐五年未取中一名秀才,受到了学政的训斥,无奈之下便弄虚作假取中了他。谁料张铎那草包却真当他有一身才学,执意要他来参加乡试,想让叶小天再考个举人,以证明他教化铜仁有功!”
  老者微微眯起眼睛,抚须微笑道:“呵呵,尊者游历天下是惯例,如今竟游历到官场中去了,千年以来这还是头一个吧?大隐隐于朝啊,这倒有趣了。”
  安南天道:“爷爷,我看他可不像是要大隐,他只是不喜欢困居深山罢了。”
  老者哂然一笑,道:“有哪个年轻人喜欢困居深山呢?红颜美色于少年人而言固然有着莫大的诱惑,可是一旦能予取予求,他就会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人生的诱惑何止于此?”
  安南天皱了皱眉:“如果他去游历天下,与凝儿不再相见,久而久之,想必凝儿的心思也就淡了,谁知他却留在贵州厮混,这可就不好说了。爷爷,凝儿那丫头从小就死心眼儿,认准的东西很少改变。如果凝儿不肯死心的话,叶小天二十年后可是要归山的,到时候……”
  老者淡淡地道:“规矩都是人定的!如果你是那个定规矩的人,你自己就不用守规矩!如果你没那个本事,自然就得遵守别人为你定下的规矩!”
  老者说到这句话时,白眉微微一挑,便有一种睥睨的气势迎面而来。这时你才会觉察到他的不凡之处,而方才的他,看起来只是个含饴弄孙的平凡老人罢了。
  安南天疑惑地道:“这么说,对凝儿和叶小天……爷爷是乐见其成了?”
  老者哑然失笑道:“老夫哪有闲功夫理会这些小儿女之间的情事?我是在想,一位蛊神教的尊者,如果考中了举人,继而做了官,会对贵州的格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徐伯夷走进田妙霁的书房,躬身向帘后施礼时,心情不由自主地便有些紧张起来。
  帘后传出田妙雯悦耳动听的声音:“这一次你考得如何?”
  徐伯夷赶紧垂首道:“这次乡试的试题,于徐某看来还算比较简单,相信应该答得不错。”
  “哗啦”一声,田妙雯一挑帘笼,竟从后面走了出来。徐伯夷心头顿时一阵激动,自从傍上田家,他这还是第一次离大小姐这么近,这一次总算能看到田大小姐的真面目了。
  徐伯夷很想抬起头来,可是他的脖子却有些僵硬,硬生生的抬不起来。当看到一袭白裙云一般飘到面前,裙下尖尖的靴尖若隐若现,他情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躬身道:“大小姐!”
  田妙雯淡淡地道:“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是!”徐伯夷慢慢抬起头,不由大失所望。田妙霁的确是从帘笼后面走出来了,可她头上还戴着一顶“浅露”,垂下的黑纱遮住了她的容颜,只看见白嫩皎洁、曲线动人的下颌。
  不过,那层薄纱终究不能把田妙雯的模样完全遮住,尤其是她的肌肤说不出的白嫩,在黑纱之下更明显一些,比起先前隔着帘笼雾里看花,不知要清晰多少倍。
  只这一看,饶是一向对女色并不沉迷,只是热衷权位的徐伯夷,也不由得心头怦然一跳。鸭蛋似的脸庞,肌肤白皙润泽,一勾琼鼻挺直小巧,那双眼睛尤其具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田妙雯微微一笑:“举人虽有作官的资格,其实除非很有背景,否则却也鲜有能直接去做官的。但是有我田家扶持,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前程。”
  徐伯夷嗅着淡淡幽香,眼观鼻、鼻观心,谨然应道:“是!”
  田妙雯今日接近徐伯夷,只是向他表示已正式接纳他为自己人。徐伯夷一走,她便走到墙边,在博古架上轻轻一按,墙上便垂落下一幅贵州地图。地图上面,各方土司以及朝廷的势力都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田妙雯一双妙目端详良久,慢慢落在贯穿贵州南北的唯一的一条驿路的北面最终点:葫县!
  ……
  杨应龙对书案前面一个年近五旬、形容瘦削的老者说道:“按照惯例,这一次举人名额咱们还是两个,想多争一个名额不现实。我也不想去争,只想得到一个位子!”
  对面那个瘦削老者会意地道:“葫县?”
  杨应龙目中精芒一闪,道:“不错!贯穿整个贵州的只有两条驿路,一条南北向,一条东西向,若论重要性,自然是这条南北向。只要掌握了葫县,这条路我想通就通,想断就断!所以,我想把这个举人名额给你的儿子文远,派他到葫县去!”
  瘦削老者大喜,忙道:“多谢大人栽培。只是,安家那个老头子如今业已来到了贵阳,现如今就住在宣慰使府。他可别也有什么图谋,坏了大人的好事。”
  这个瘦小枯干的老者是播州阿牧赵歆。阿牧是一个官职,是协助大土司统辖麾下各个部落的大总管。
  杨应龙听了赵歆的话,有些奇怪:“那个老东西怎么会离开老巢?难道是为了这一次的举人名额?不可能啊,这么一点事儿怎么也不至于惊动他吧?除非…
  …他想多占几个名额!这样的话,也就只有他这个‘土司王’亲自出面,才有一线可能了。”
  今天我让一步,让你多得到一个举人名额,明日你们家族在官场上就会多出一份力量,我的家族则相应削弱了一分。此消彼长,这种影响力可能要延续两三代,甚至彻底改变两个家族的实力。所以各大世家对于举人名额都寸步不让,安国维的到来立即引起杨应龙的警觉。
  他起身缓缓踱了几步,突然又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不由瞿然心惊:“安家也知道叶小天真实身份,叶小天身后站着数十万骁勇善战的山苗战士,难道安老贼也是为了叶小天而来?”
  每次科举一结束都是考生们狂欢的时候,无论考试的最终结果如何,在一番紧张的准备和地狱般的折磨之后,他们需要发泄一番。所以酒肆青楼大多都围绕学府考院而建,学子们大考结束后,便会成群结队地纵酒狂欢、青楼买笑。
  这次乡试,叶小天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他压根儿就不认为自己有中举的可能。
  大考后的第六天,其他秀才开始惶惶怯怯的时候,他却依旧与莹莹游山玩水。这几天贵阳的名胜古迹几乎被他们游遍,今天又来到了花溪,这儿是他们的定情之地,故地重游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叶小天和夏莹莹手牵手站在一方嶙峋怪石上,石下湛蓝似天的河水倒映着空中的流云,也清晰地倒映着他们两人的身姿。
  “莹莹,你看那对男女是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呀!”叶小天指着他和夏莹莹倒映于水中的身影,笑吟吟地问道。
  夏莹莹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嗔道:“那不就是我和你吗?你们男人一天不骗人就不舒服!”
  叶小天笑道:“这世上的男人本来就都是骗子嘛,女人一生中至少会被一个男人骗过。幸运的女人呢,会找到一个大骗子,骗她一生一世;不幸运的女人呢,会找到一个小骗子,骗她一阵子。你喜欢我是大骗子还是小骗子?”
  夏莹莹深情地凝望着他,柔声问道:“你愿意做一个大骗子,骗我一生一世么?”
  叶小天张开双臂道:“我愿意!”
  夏莹莹嘻嘻一笑,纵身扑进了他的怀抱。叶小天揽住她柔若细柳的纤腰,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被我这个大骗子骗回家呀?”
  夏莹莹的脊背微微一僵,幽幽地道:“急什么嘛?你一骗人家就上钩,多没面子呀。”
  叶小天叹道:“莹莹,再有四天就发榜了。不管中不中,我都要离开贵阳,时不我待啊。上回问你,你说爹娘出了远门儿,花溪决斗时你爹已经回来,我去向你爹娘求婚有何不好?”
  夏莹莹道:“人家现在正跟阿爹和爷爷僵持着呢。你不用担心,爷爷和阿爹疼我,从来没有违拗过我的意思,他们见我心意已定,早晚会答应我们在一起的。”
  叶小天暗叹一声,心道:“我就是想娶个媳妇,再生几个娃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叶小天突然心中一动:“我真笨呐!如果我先把她变成我的女人呢?嘿!只怕那时急着嫁女儿的就是他们了!”
  “好主意!好主意呀!”叶小天盯着夏莹莹凝脂般的脸蛋,仿佛看着一碟嫩嫩的水豆腐,流着口水想:吃下去!把她吃下去,她就是我的了!不过‘生米煮成熟饭’总不能让一群人围观吧?我得先摆脱瑶瑶、云飞、老毛、冬天、小路、小薇……怎么这么多人!
  南明河畔“巨鳌”上游悬于水上的一块岩石上,一位头戴竹笠的白发老人正手持钓竿,神态悠然,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是安家这一代的长房大公子安南天。
  安国维微微一笑,缓缓地道:“若有机会,便请那位尊者小朋友来,老夫想见见他!”
  安南天苦笑:“当初在葫县时,孙儿只当他是艾典史,觉得他为人处世独树一帜,或可为我安家所用,谁知他却是个西贝货。如今这西贝货摇身一变成了蛊教尊者,更不可能为我安家所用了,爷爷还要见他么?”
  安老爷子微笑道:“见不见的倒没什么。不过,谁说他是假典史,如今又做了蛊教尊者,就不能为我所用了?我看,他能发挥的作用,比以前还要大上许多。”
  安南天疑道:“爷爷是说……”
  “为我所用的人,不一定就得是我的人。你说他正在考举人?那就送他一个举人。”
  安南天动容道:“爷爷,这可要耗费咱们一个名额……”
  安老爷子道:“谁说要用咱们的名额?这件事我会跟夏家那个老头子提一提,谁叫他那宝贝孙女和叶小天出双入对呢,呵呵……夏家一向不重文教,从来没有争过举人名额,现在夏家想要一个,不过份吧?”
  安南天道:“爷爷想给他一个举人身份,自然是为了让他做官。可此人匪气甚重,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
  安国维淡淡道:“匪气不重,做得了贵州的官?按常理出牌,搅得浑这池春水?这个人不是池中之物啊,可以好好栽培一番。来日贵州之变局,以他的身份,或许可以起到大作用!”
  从展凝儿那里得知叶小天是蛊教尊者,夏老爷子大惊失色,马上和莹莹的父母亲召开了紧急会议。
  夏夫人黛眉微蹙地道:“老祖宗怎么说?”
  夏老爹道:“老祖宗说,顺其自然,什么大妇不大妇的都不重要。那男人如果疼莹莹,怎么都会疼她。如果不疼她,她是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被冷落的事实。”
  夏老爷子道:“废话!那是我妈还不知道他是蛊教尊者,二十年后就得抛妻弃子,住到深山老林里去当野人王。她老人家最疼莹莹,怎么会舍得莹莹守活寡?”
  夏夫人立即响应道:“是啊!爹说的对,咱们得立即把他们分开,不能让他们再在一起。他们分开久了,感情自然就淡了。”
  夏老爹为难地道:“可莹莹那孩子被娇纵惯了,也就老祖宗的话她还肯听,咱们说话她根本不听啊。要不,咱们马上带莹莹回红枫湖吧,把她送到老祖宗身边,让老祖宗看着她。”
  夏老爷子一根一根地揪着胡子,眉头紧锁道:“那丫头肯跟咱们走么?”
  夏老爹看了看妻子,夏夫人沉声道:“那就把她绑走!”
  夏老爷子摇了摇头:“不妥,那丫头要是哭天抹泪的可怎么得了?”
  夏夫人急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她哭不哭的?”
  夏老爷子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主意了!嘿嘿!就说我妈病重,要见她。”
  夏老爹和夏夫人面面相觑,夏老爷子沾沾自喜地道:“莹莹这孩子挺孝顺,听了这消息一定会跟我们走。”
  莹莹入浴已毕,正由小路帮着梳理头发。她穿着一袭半透明的蝉翼纱睡袍坐在梳妆镜前,肌肤如玉,面若桃花,白俏俏嫩生生的,好一个玉人儿。蝉翼轻纱之下,是一具曼妙迷人到令人喷血的诱人女体,修长白皙的粉颈宛如天鹅般颀长优雅,美丽的曲线滑过精致的锁骨便是堆玉隆雪的一双椒乳,纤纤细腰不堪一握,如涡的香脐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
  小路为莹莹梳理着及腰的长发,看着她镜中的美丽容颜,忍不住抿嘴儿笑道:“咱们家莹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如果我是男人啊,就算夏家有上千个兄弟守着,也不会畏你如虎,一定得千方百计追你到手。”
  听到小路这番话,镜中的莹莹向她俏巧地皱了皱瑶鼻,一线红唇微微挑起:
  “人家已经有了小天哥哥啦,你敢打我主意,我就让哥哥们打断你的腿。”
  小路扬起下巴,冷哼道:“我要是男人,一定比他俊俏三分,你舍得打我么?”
  莹莹嫣然道:“你不懂。喜欢一个人,或许最开始吸引你的是他的才、他的貌,但是等你真的爱上他,他就把你的心装满了,即便再有人比他强一百倍一千倍,你也看不进眼里去。”
  小路看着莹莹甜美满足的笑靥,芳心不由悸动了一下。一直以来,她对叶小天虽有好感,但还远没到爱的地步。因为自从她来到莹莹身边,她便知道自己注定了是陪嫁的命运,根本由不得她爱或不爱。
  小路想着叶小天,想着他若对自己亲密一些,想着若与他耳鬓厮磨,忽然觉得浑身发热,尖翘翘的椒乳痒酥酥的,温软的阴户也有点湿润了。
  就在这时,小薇一头冲进莹莹的闺房,急吼吼地说道:“莹莹,不好啦!小芳跟我说,夫人知道叶公子是蛊教尊者,着急要把你带回红枫湖,从此把你们俩分开呢!”
  莹莹跺了跺脚,跳起来道:“这可怎么办?娘亲一定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了。”
  小路慌张地道:“要不去跟叶公子说一声吧,他足智多谋,说不定会有办法。”
  莹莹双眸一亮:“对!我去找小天哥!”
  ……
  “桃源客栈,莹莹,咱们就选这家吧!”
  叶小天仰头看着客栈上方牌匾上的名字,牵着莹莹柔软的小手,一时心猿意马。
  莹莹俏脸红得像可爱的小苹果,羞答答地瞟了叶小天一眼。叶小天看见她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妩媚风情,心弦一颤,恨不得马上赴桃源一行,驾船撑篙,畅游这天仙般小美人的水道花径。
  叶小天立即拉起她的小手道:“咱们进去吧!”
  “别……”莹莹忽然咬住了樱唇。
  叶小天担心地道:“又怎么啦?”
  莹莹忸怩地道:“你也说,这是咱们成就夫妻的大日子。我想……我想……
  我们是不是应该买些红烛喜字儿。虽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人家……就要做你的妻子了呢。”
  “嗯,你说的对!这可不能草率了。”小天道,“走,咱们去买龙凤红烛!”
  莹莹跑来告诉叶小天,她家里获悉叶小天身份的反应时,叶小天就想用这招“釜底抽薪”之计,得到莹莹的坚决响应之后,两人就离开了租住的房舍。临行前叶小天特意唤过毛问智,对他嘱咐了几句,只说自己要跟莹莹去办一件事情,今晚不回来,叫他们不必担心。
  叶小天买了龙凤花烛、大红喜字,包括喜酒,全都盛在一个筐里,上边用一块红布盖了,拉着莹莹的手,又回到了“桃源客栈”。
  站在柜台前面,叶小天强自镇定,向柜台里边正拨拉着算盘的掌柜说道:
  “掌柜的,一间上房!”
  登记好住客名册,叶小天提着筐子来到那间上房,推门进去,立即掩好了门。
  两个人把门窗关好,把买来的红字儿贴在门上、窗上、床头上,又把一双龙凤红烛竖在床前梳妆台上点燃,整间屋子顿时就变了味道,很有些洞房的感觉。
  叶小天又把打来的一壶酒、两道菜摆上桌。莹莹自取了盖筐子的那块红布盖在自己头上,也不需司仪唱礼,就与叶小天对拜了,由他取下自己的盖头,眉眼盈盈,羞喜之态娇媚可人,叶小天一时看得痴了。
  莹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答答伸出手,轻轻牵起他的手,柔声道:
  “相公……”
  叶小天被她这一声唤,只觉骨头都酥了,望着眼前的娇媚丽人,一时之间竟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恍惚感。虽然他们的婚礼简陃到了极点,可是那种难言的幸福却充溢了他的身心。
  叶小天嗓子有些发干,轻轻咳嗽一声道:“娘子,我们……把合卺酒喝了吧。”
  “嗯!”莹莹垂眉敛目,柔顺地应着,很有一种小媳妇儿的感觉。
  叶小天用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斟满两杯酒,两个人各执一杯,手臂相环,喝了一个交杯酒。
  “咳咳咳……”莹莹一杯酒下肚,顿时咳嗽不止,脸上浮起两抹嫣红,眼睛呛出了眼泪,那眼波欲流的,反而更增几分娇艳。
  叶小天接过她手中的杯放在桌上,轻轻拉起她的小手,柔声道:“娘子!”
  莹莹羞喜地回应道:“相公!”
  叶小天往床榻上睃了一眼,小声道:“娘子,我们……是不是应该……”
  莹莹垂着头,轻声道:“相公,从现在起,人家就是你的人了。”
  “嗯!”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我爹爹吧。”
  “啊?”叶小天顿时呆住,结结巴巴地道:“现在去……找你爹爹?找他做什么?”
  莹莹挺起胸膛,骄傲地道:“去告诉他,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他再也无法拆散我们!”
  叶小天一脑门黑线,期期艾艾地道:“莹莹,我……你……你现在还不算是我的人啊。”
  莹莹瞪大眼睛,吃惊地道:“我们都已经拜堂了,还不算是你的人?”
  叶小天被她纯洁无瑕的目光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很龌龊,他臊眉搭眼地说道:“是啊!咱们……咱们得一起睡过觉,才算做了真正夫妻。”
  “这样啊……”莹莹的脸更红了,怯生生地道:“可是那样……不是会有宝宝的吗?”
  叶小天道:“是啊,做了夫妻,有宝宝不是很正常吗?”
  莹莹低着头道:“可是人家现在不想要小宝宝啊。”
  叶小天赶紧道:“也不一定睡一觉就会有宝宝的。呃……最重要的是,只有这样,你爹才不会拆散我们啊。”
  莹莹咬着下唇挣扎良久,下定决心道:“好!那……那我们一起睡觉。”
  叶小天喜上眉梢,赶紧应道:“好!”
  莹莹松开他的手,飞快地跳上床,拉过一床被子往身上一盖,把羞红的脸蛋儿也遮住了。
  叶小天激动得难以自已,赶紧手忙脚乱地脱去衣裳,往床上一躺,手还没伸出去,莹莹便羞闭着眼睛,结结巴巴地道:“相公……相公晚安!”说罢裹紧了自己那床被子,羞窘地转过身去,准备睡觉了!
  叶小天赤条条地躺在她身后,一时目瞪口呆、欲哭无泪。过了一阵儿,莹莹似乎感觉到叶小天正在背后看着她,忍不住羞涩地问道:“相公,你怎么还不睡啊?”
  叶小天干巴巴地答道:“我睡不着。”
  夏莹莹转过身,刚一张开眼睛,一张小嘴就惊讶地变成了O 型:“啊!你怎么都脱了啊?!”
  叶小天猴急道:“那你跟我一样,全脱了吧。”
  莹莹紧了紧被子,羞臊地道:“人家才不要呢,那多不好意思。”
  叶小天苦笑道:“莹莹,咱们这个样子是做不了夫妻的。”
  莹莹惊讶地张开眼睛,问道:“咱们都睡到一张床上了,还不算夫妻呀?”
  叶小天无力地道:“你知道怎么才算是夫妻么?”
  莹莹道:“当然知道啦!我从小到大都不知参加过多少场婚礼,哥嫂们拜堂成亲的时候我都是看过的。拜天地,喝合卺酒,睡到一张床上,就成了夫妻啦。”
  叶小天咳嗽一声道:“其实不是这样的。那个……等闹洞房的人离开后,夫妻两人还要做些事情才算成了真正夫妻。”
  莹莹惊讶地道:“这样啊,我还真不知道,哥哥嫂嫂们都没跟我提起过。还要做什么呀?”
  叶小天快哭了,将军箭已在弦,还要给她讲解战场常识不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长夜漫漫,红烛高燃,床头的喜字下面,可怜的新郎倌正口干舌燥地向他的新娘解说着“人类的起源、生命的真谛”。太过直白的话他又讲不出来,怕莹莹觉得他下流,只好又是隐喻又是暗示地一番含蓄解说……
  本来就很懵懂的莹莹越听越迷糊,不过看到郎君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莹莹还是相信了他的说法,红着脸问道:“一定要这样子吗?”
  叶小天忙不迭点头道:“是啊,是啊,必须这样子。”
  莹莹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捂住发烫的脸颊:“那你把蜡烛吹熄了吧。”
  叶小天道:“新婚夜怎么可以熄蜡烛呢?我把帷帐放下来就好了。你别不好意思,这里只有你和你的相公啊。”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莹莹的芳心,莹莹红着脸点了点头。
  已经三更天了,这对可怜的新婚夫妇终于结束了对“阴阳和合”的理论性探讨,进入了实质性的探索阶段。
  莹莹被叶小天剥成了小白羊儿,双手紧紧捂住胯间的小红杏,粉嫩嫩的身子佝偻着缩紧,红着脸儿躺在榻上动也不动。胸前水滴状的一对粉乳急促地起伏着,顶端两粒南国相思的小红豆俏生生地耸立着,让叶小天眼睛发直、口水直流。
  叶小天越凑越近,莹莹羞得闭上了眼睛。叶小天张嘴轻轻地含住雪峰上的那一粒红豆,啊,温热软糯,香嫩可口……
  莹莹却像被蜂蛰了一般“啊”的一声惊叫,蓦的瞪大了双眼,把叶小天吓了一跳。
  叶小天暗忖自己还真的不能着急,莹莹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把她吓着可就不好了。
  于是,他放弃了中路的进攻,将身子上移,深情地凝视着莹莹,温柔地俯身下去,四片唇瓣便接在一起,凉凉的又甜又腻。
  莹莹逐渐沉迷在叶小天的柔情蜜意中,绷紧的娇躯慢慢地放松。叶小天趁热打铁,浅尝辄止的亲吻渐渐变得热烈,粗壮的舌头霸道地侵入少女的口中,一通翻江倒海,唔咂有声。
  莹莹被吻得身子越来越软,瘫在叶小天的怀中。叶小天趁机偷袭她的胸乳,从轻轻的触碰,到温柔地抚弄,步步为营到揉摸。
  莹莹意乱情迷,脑海一片空白,忘记了防御,任情郎肆意轻薄。
  叶小天大喜,一只手悄悄探到莹莹的胯间,抚摸了几下茸细的阴毛,便急不可待地向下捕获了那两片胀鼓鼓的阴唇。莹莹身子一颤,伸手下去无力地推挡,被叶小天霸道地推开。
  叶小天的一根手指轻探洞口,发现那里已经微微张开,湿乎乎的有爱液分泌。
  看来小妮子很敏感啊,叶小天觉得开苞的时机已经成熟,虽然他很想端详一下莹莹的秘密小花园,闻一闻那里的花香,观赏一下娇花吐蕊的姹紫嫣红,甚至亲口尝一下香甜的花蜜,但他又怕那样做显得自己太流氓。况且,自己胯间的阴茎也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还是赶紧成就好事要紧,便轻轻地伏在了莹莹身上。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3/12/26 03:18:38

第三十五章 内定的举人
  莹莹闭着眼睛微微气喘,红润的脸蛋儿,娇美的身段,媚得浑然天成。她本能地意识到将要发生些什么,一双小手便紧张地抓住了床单,一双趾敛踝圆的莹润脚丫也轻轻缩了一缩。
  叶小天轻轻分开莹莹的双腿,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见莹莹闭着眼睛,他兴奋地看向心目中的圣地:妙龄少女的私密小花园此刻生机勃勃、春意正浓。
  洁白无瑕的阴阜上是淡墨色的小草原,茸茸春草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向下是两瓣白里透粉、鲜嫩无比的花唇紧紧闭合成一线天,轻轻蠕动起伏着,像一只美味的幼蚌,喷发着温热的湿意和淡淡的甜香……
  叶小天手握胀硬的阴茎,将鹅卵石般的龟头抵在莹莹粉嫩的羞处,少女娇嫩的花瓣便如含羞草一般颤巍巍地一抖,闭合得更紧了。
  叶小天发狠,用力往前一顶……
  “啊!”莹莹吓得向后一缩。
  叶小天气喘吁吁地道:“你别躲啊,夫妇敦伦,人生大礼,这是必然要经历的啊。”
  莹莹闭着眼睛,颤声道:“嗯,我不躲,不躲……”
  叶小天身体向前移,对准了靶心再次用力一顶,莹莹下意识地又是一退……
  叶小天发起狠来,也不说话,只管向前进攻。两人就这么一进一退,尺蠖一般蠕动着,终于,莹莹“哎哟”一声,头碰到了床栏,身子也扭成了麻花。
  叶小天又是紧张又是忙碌,已然急出一头大汗:“莹莹,你别躲啊,往下挪挪。”
  莹莹听话地把身子蹭下来,可叶小天的龟头刚一进门,感觉异常灵敏的莹莹便是一缩。两人这么一进一退的,直到“哎哟”声再度传来,莹莹的头又碰到了床栏。
  叶小天双手撑在床上,已经微微有些打颤了。他鼻息咻咻,仿佛一头愤怒的公牛,气急败坏地道:“莹莹,你说了不躲的,你怎么……你挪下来点儿……”
  夏莹莹怯生生地道:“哦!”
  又是一场进与退的厮杀,如是者三,精疲力尽的叶小天终于一头瘫倒在床上,屡战屡败的阴茎也软了。莹莹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歉疚地对叶小天道:
  “相公,你怎么了?”
  叶小天垂头丧气地道:“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你还小呢,等你长大些……再说吧……”
  莹莹咬了咬唇,轻声道:“相公,要不我们再来?这一次我一定不躲了。”
  叶小天振奋了一下,道:“你真不躲了?”
  莹莹好像即将走上刑场的义士,悲壮地点了点头,道:“嗯!不躲了。”
  叶小天大喜,一骨碌爬了起来,又重新酝酿了一番情绪,本已疲惫的阴茎再次打起精神,仰起了高傲的头颅,准备冲锋陷阵。
  莹莹瞄了一眼情郎胯下的擎天肉柱,上面青筋盘绕如同殿堂的盘龙柱,再一想自己下面那娇嫩窄细的小洞眼儿,再次恐惧得身子扭曲紧缩,瑟瑟发抖。
  叶小天分开莹莹的双腿,蹲在她的胯间,兵锋直指“玉门关”。先头部队抵达要塞,正欲强行突破,洞口便倏然收紧,干巴巴地勒得龟头生疼。
  叶小天硬生生地往里顶,莹莹下意识地扭腰摆胯避其锋芒。叶小天发着狠,身子扭曲着绷紧,正想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忽然,一种难忍的剧痛迅速袭来。
  叶小天翻身落马,痛苦地叫喊:“啊!好疼!好疼好疼!”
  莹莹抓过被子掩住娇躯,吃惊地看着抱着小腿痛苦挣扎的叶小天:“相公,你怎么啦?”
  叶小天满头大汗地嘶声道:“我的腿抽筋了,哎呀!疼死我了……”
  莹莹睁着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叶小天犹不死心,奋起余勇又尝试过两三次。大概是因为太紧张了,每次都不等“入港”,他那条刚刚抽过筋的腿就再度发作了,最终只能放弃。一棵水灵灵的小白菜都盛进盘子端到眼前了,叶小天这头猪却拱不掉,这心里得有多憋屈?
  鸡啼三遍,天光放亮,两个人衣装整齐地躺在榻上。莹莹蜷身如弓,睡得香甜,叶小天彻夜无眠,枕着手臂,直勾勾地看着帐顶,一脸惆怅。
  莹莹醒来后揉揉眼睛,忽然发现叶小天就躺在她身边,轻轻“啊”了一声,脸蛋儿顿时红了起来,心里头油然升起一种难言的甜蜜与满足。
  对于床事尚一片懵懂的她可没有叶小天那浓浓的失落感,在心爱的男人身边睡了一宿,对她来说,这就代表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意义,似乎一夜之间她就长大了。
  “莹莹!你醒了?”
  叶小天刚刚转过眼来,莹莹就羞得拿被子掩住了发烫的脸蛋儿。虽然说昨夜叶小天不曾剑及履及,真个入桃源一游,可毕竟裸裎相对,有过许多亲密接触,莹莹忽然就害起羞来。
  “我又没有真个把你怎么样,至于这么不好意思么?”叶小天可不明白女孩儿这么复杂的心思,看她如此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干咳一声道:“莹莹,我仔细考虑过了,你回去之后就对你爹讲,咱们已经做了真正夫妻,说不定能唬弄过去,他就不会逼咱们分开了。”
  莹莹轻轻拉下被子,露出红扑扑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动人地扑闪着,很认真地对叶小天道:“人家本来就已经是你的人了!”
  这番深情款款的话,把叶小天感动得热泪盈眶,要是昨夜真个顺利入港,那才算是真的完美吧?可而今……跟一个绝色美人儿同眠一宿,居然还是处儿,这事儿要说出去得多丢人。他怎么会想得到,这顿饭煮得这么夹生。
  一大早,叶小天退房时,掌柜的望着他,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笑得叶小天好不心虚。
  这时候,府衙门前已经挤满了人,因为今天一大早就要公布举人榜单了,还有许多等着传喜报拿赏钱的人,也提夹了铜锣在榜单下盯着。
  过了会儿,府门开了,几个衙役提着浆糊桶,拿着榜单走出来,麻利地把榜单贴到墙上。许多亲自赶到现场的考生,立即往前挤去,想第一时间看到榜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那几张大红纸上,清清楚楚写着本科录取的三十名举人名单,以及他们的籍贯和如今的住处。有那眼尖的报喜人瞅准了一个名字,记下地址,便飞也似地跑开了。
  叶小天根本没考虑过自己有中举的可能,所以不曾前往看榜。他带着莹莹赶回自己租住的地方,还没推开院门儿,一个报喜人便飞也似地跑来。这报喜人通常都是一拨一拨儿的,来得最早的那个当然拿的赏钱也就最多。
  这个报喜人为了拔个头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门前有人,他马上一边飞跑,一边敲响铜锣,操着一口贵州方言向叶小天大呼道:“中举了,中举了!”
  叶小天正心虚胆怯,再加上那人跑得气喘吁吁,还敲着铜锣,操着一口叶小天听不太明白的当地土话,一听之下登时就火了。叶小天转过身,一把揪住那人衣领,恼羞成怒地道:“你说谁不举了?”
  那人兴高采烈地道:“叶小天叶公子不举了!”
  叶小天大怒道:“我怎么不举了?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不举了?”
  “你就是叶公子?哎呀!”那人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赶紧赔笑:“小的失言,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叶公子,您中举了!恭喜举人老爷,贺喜举人老爷,你高中举人了啊!”
  这时,院中有人听到了外面的声音,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毛问智探头出来,喜道:“啊!大哥,你可回来了!”
  一只大手搭上了毛问智的肩膀,将他往旁边一拨拉,露出了夏老爹阴沉的大脸。
  叶小天吃了一惊,虽然昨夜与莹莹没有成就好事,可陡然看见人家姑娘的老爹,叶小天还是情不自禁地有些心虚。夏莹莹见了父亲也是一呆,脱口叫道:
  “爹!”
  夏老爹重重地哼了一声,瞪着叶小天道:“你小子,昨夜带着我的……”
  他还没有说完,那报喜人以为他是叶小天的本家长辈,已经冲到他面前,“咣”地敲了一声响锣,大声道:“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贵府的小公子高中举人!从此高官得做,骏马任骑,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光宗耀祖,名扬四海,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夏老爹苦于不知女儿逃去了哪里,足足担了一夜的心事,愣是在叶小天的住处坐了一夜都没睡觉。此刻再听这人跟唱喜歌似的嚷了一大通,只听得他头大如斗,忙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那人捧着的铜锣上一丢,喝道:“去去去,休得聒噪!”
  那报喜人虽知必有赏赐,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丰厚,足足五两纹银呐,直把他喜得心花怒放,忙不迭答应着,揣起银子便一溜烟儿地去了。
  夏老爹瞪着叶小天道:“你小子,昨夜带着我闺女去了哪里?”
  “呃……这个……”叶小天傻了眼,虽说他已跟莹莹定下哄瞒夏老爹的主意,可是他哪开得了这个口。
  这时候,夏老爹后边呼啦啦又涌出一群人来,正是夏夫人和一群夏家兄弟,最后面才是华云飞抱着瑶瑶。等这些人都涌出来了,冬天先生才塌着肩膀,眯着双眼,慢吞吞地从院里踱出来。
  “小天哥!”瑶瑶被华云飞抱在怀里,一见叶小天,立即兴高采烈地向他打招呼。
  叶小天向瑶瑶扬了扬手,夏老爹怒道:“我在问你话呢!”
  “我来说!”夏莹莹一把扯开叶小天,气鼓鼓地站到了爹娘面前,挺胸抬头,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道:“我跟小天哥昨夜已经拜堂成亲,现在,我已经是他的女人啦!”
  “啊?”夏莹莹的一句话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把夏老爹和一众夏家兄弟惊得目瞪口呆。夏夫人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拦阻道:“莹莹,你别胡说!”
  莹莹理直气壮地道:“我没胡说!小天哥,你说,人家是不是你的女人?”
  叶小天还没说话,夏夫人已经一把扯住夏莹莹,把她拉进院子,躲进一间屋子盘问去了。
  夏老爹像一头愤怒的老虎,双手揪住叶小天的衣领,咆哮道:“混帐东西,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你说!你快说!”
  叶小天下定决心道:“不错!我和莹莹已经做了真正夫妻!伯父,你就不要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你!”夏老爹怒极,蒲扇般的大手举起来,叶小天很光棍地仰起脸,不闪不避。
  夏老爹手掌颤抖,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女儿已和这臭小子成就好事,他就是再生气,还如何下得去手?
  夏老爹揪着叶小天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到一边大树下,压低嗓门,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混蛋!二十年后,你就要入山做尊者,你想让我女儿为你守活寡不成?”
  叶小天道:“伯父,我真的喜欢莹莹。关于蛊神教那件事,你放心,还有二十年的时间,我一定会想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决不会和莹莹分开的。”
  瑶瑶见那老头子揪着叶小天的衣领不放,不由急道:“云飞哥,你快去救小天哥,他被凶老头儿欺负呢。”
  华云飞苦笑道:“这种事,别人只能越帮越忙,还是让他们翁婿俩……自己解决吧!”
  听到“翁婿俩”三个字,夏家众人不禁向华云飞怒目而视。华云飞有恃无恐,也不在意。
  夏老爹打也不是,放也不是,他恨恨地瞪着叶小天,不死心地问道:“你…
  …和莹莹……真的做了夫妻?”
  叶小天用力点了点头,朗声道:“是!”
  “嗨!”夏老爹恨恨地松开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额头。
  也不晓得他们家老爷子中了什么邪,非要他去王按察那儿给叶小天讨个举人身份回来。这可好,叶小天的举人功名是他争来的,结果还搭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进去。
  夏老爹正憋屈不已,夏夫人忽然快步从院子里出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夏老爹双目一张,又惊又喜地抬头道:“你说的是真的?”
  夏夫人嘴角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夏老爹立即瞪了叶小天一眼,骂道:“你小子竟敢骗我!不过……看你小子还算君子,要不然……哼!”
  叶小天正莫名其妙,夏莹莹耷拉着脑袋从院里走出来,来到叶小天身边,垂头丧气地道:“小天哥,对不起,我……我不会撒谎,三言两语就让我娘套出了实话。”
  叶小天偷偷望了一眼风韵犹存的准丈母娘,见她唇角含笑,一脸轻松,应该只是确定了莹莹还是处子,并不晓得昨夜的真相。叶小天心头一松,这种糗事,他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夏老爹看看女儿,又看看叶小天,有些不知所措了。女儿不曾与叶小天真个做了夫妻,固然令他松了口气,可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拆散这一对。老夏家上溯两辈儿,就没出过女孩子,管教儿子的经验他有一大把,管教女儿的经验……他除了宠着惯着,实在不会别的。
  夏夫人见状,把女儿拉到一边,低声劝道:“女儿啊,娘和你爹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二十年时光一转眼就过去了,到时他遁入深山,你孤零零一个人拉扯孩子,那是何等的寂寞凄凉?这世间杰出的男子不知凡几,你现在只是一时情热迷了心窍,只要冷静下来,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夏莹莹嘟起嘴儿道:“娘,你说得好听,什么冷静,不就是变心么?你以前还跟我说,好女人要从一而终呢……”
  “你……”眼见女儿执迷不悟,夏夫人心想:“这孩子死心眼儿,只能先把她诳回家去,再慢慢劝她回心转意了。”便向丈夫悄悄递递了一个眼色。
  “老爷子,夫人,原来你们在这儿!”一个早就藏在近处的夏府家丁得到夏老爹的授意,马上装出一副刚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样子,气喘吁吁地对夏老爹道:“老爷子,老太爷吩咐小的来找你和夫人,说是老祖宗生了重病,请老爷子您赶紧回去呢。”
  “啊!怎么会这样,老祖宗她怎么了?”夏老爹做大惊失色状,装模作样地向来人询问。
  夏莹莹一听,焦急地跑上前道:“你说老祖宗生了重病?”
  那家丁连忙点头道:“是,大小姐。老家派人来,请老太爷、老爷子赶紧回去,还说,一定要请大小姐您也回去一趟。老祖宗重病昏迷,昏迷之中还一直念叼着你呢。”
  夏莹莹的眼圈儿刷的一下就红了,眩泪欲滴地道:“我离开的时候,老祖宗还好好儿的,怎么这就病了呢?爹,娘,我们快回红枫湖吧。”
  叶小天冷眼旁观,心中暗想:夏家那位老奶奶真生病了?怎么就这么巧,别是伯父为了诳走女儿设的一计吧?应该不会吧,哪有做晚辈的随随便便拿自己长辈开玩笑的。
  夏莹莹红着眼圈转过身来,对叶小天道:“小天哥,我……”
  叶小天颔首道:“我明白,来日方长,你先回去看望老人家。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娶你!你是我的,就一定要嫁我,只能够嫁我!”
  这句话,叶小天说得铿锵有力,夏老爹听得眉头大皱。夏夫人眉眼间倒是掠过一丝欣然,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人如珍似宝地呵护着?若不是叶小天的特殊身份使得他只有二十年尘缘,夏夫人倒真想接纳这个女婿。
  莹莹听着叶小天掷地有声的话,心中甜甜的,她眼中还有晶莹的泪花儿闪烁,却已破涕一笑,低下头,柔柔地羞道:“昨晚……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做个好妻子。”
  叶小天微笑起来,轻声道:“你很好,做你自己就好,谁让你是独一无二的呢!”
  莹莹咬了咬唇,又道:“如果……家中有什么变故,我回来得或许会晚一些,所以……如果有合适的女子,你可以纳妾。可是,只准纳一个!”
  今晨两人一路回来时,叶小天已经向莹莹解释过自己急于娶妻生子的苦衷,夏莹莹当然明白传宗接代对一个人、对一个家族的重要。经过昨日之事,她的心智在一夜之间便成熟了许多,她也考虑到此去不管老祖宗生病的事是真是假,她想再离开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再加上昨夜不曾满足郎君,心生歉疚,所以才有这番言语。
  叶小天苦笑道:“我……”
  夏莹莹抢着道:“就这么定了,我是大妇,我说了算!”
  叶小天又闭上了嘴巴。夏莹莹道:“还有,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可不许出去拈花惹草,不许浪荡青楼。要是你学我那些叔伯和兄弟,我就……我就罚你永远不许碰我!”
  夏莹莹说完踮起脚尖,也不管爹娘和那么多兄长就在身边,凑过去在叶小天的颊上轻轻一吻,这才转身跑开。
  叶小天抚着脸颊,看着莹莹被她的堂兄弟们簇拥着渐行渐远,他似乎还能感受到颊上那甜美双唇轻轻一触的温柔滋味。相恋复相离,虽非一坛醇酒,酸酸甜甜,也是醉了……
  第二天清晨,三十名举子便赶到了贵州布政使司衙门口儿。
  徐伯夷一见叶小天,马上迎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叶兄,恭喜啊!”
  叶小天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叶某比你至少年轻十岁,这个兄字可不敢当,你就别跟我套近乎了。”
  徐伯夷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是啊,你年轻啊,年轻就是好啊!人年轻,又俊俏,所以才能抱上红枫湖夏家的大腿。要不然,你今日怎能轻轻巧巧的便得了一个举人功名呢?”
  叶小天上下看他两眼,冷冷地道:“足下别是今儿早上忘了吃药吧?又或者早在葫县的时候,就被人打坏了脑子,怎么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徐伯夷见众举子都围过来看热闹,有心在众同年面前让叶小天丢脸,声音提得更高了:“你敢说你没有攀上红枫湖夏家的大小姐夏莹莹?”
  叶小天点头道:“没错!我与莹莹两情相悦,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徐伯夷道:“红枫湖夏家,名列八大金刚,夏大小姐可是土司老爷家的千金。
  如果不是靠着夏家的帮助,就凭你的所谓才学,你有资格做举人?”
  叶小天顿时一怔:“你说……红枫湖夏家,是名列八大金刚的土司?”
  徐伯夷乜着他冷笑连连,有些嫉羡有些嘲讽地道:“你不会想告诉大家,你根本不知道夏大小姐的真实身份吧?”
  叶小天举起手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八大金刚,夏家……”
  忽然之间,叶小天心中便充满了感动。他没想到,他心目中的那个卖梨姑娘,后来勉强被他提升为某村长孙女的莹莹,竟有这样高贵的出身,居然和展凝儿一样,是一位豪门贵女!
  当初叶小天知道展凝儿寄情于他时,曾受宠若惊。可那时他喜欢了莹莹,自然不敢妄想再去追求展家大小姐。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美梦他也做过,可惜他不是舜帝,没有享受公主姐妹花的资格。他又不是嫌贫爱富的徐伯夷,既已倾心于莹莹,自然不作他想。
  他万万没想到,莹莹居然也是同凝儿一样出身高贵的女子,几乎顷刻之间,他就明白了莹莹对他隐瞒身份的苦心。确实,如果他早知道莹莹的身份,他还能在莹莹面前表现得那样自信而霸道?
  实际上,在蛊教神殿的时候,他曾问过展凝儿,“贵州三虎”里另外两虎都是谁?当时展凝儿曾说过夏莹莹的名字。可那时候叶小天只是随口一问,凝儿也只是随口一说,他并没记在心上。后来他与夏莹莹相识时,莹莹布衣钗裙、住处简陋,叶小天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姑……
  徐伯夷见叶小天怔怔出神,只当他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了,心中大感快意,不由冷笑道:“怎么,你没话说了?”
  叶小天忽然向徐伯夷长长一揖,郑重地道:“谢谢你!”
  徐伯夷奇怪地道:“谢我什么?”
  叶小天认真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才知道莹莹究竟有多好。”
  徐伯夷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叶小天在说什么。
  街对面是一排高档酒楼,与官衙相近的地方酒楼总是多一些,而且档次大多不低。其中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二楼上,两位老人对面而坐,桌上只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肴和一壶老酒。
  两位老人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清瞿雍容,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威仪,显然是久居上位者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气质,除非他们自己有意收敛,否则很容易被人注意到他们的不同寻常。
  这两个老者,正是安家那头老狐狸安国维和夏老爷子夏仁勇。
  夏老爷子远远瞟着对面衙门口的情形,白眉微微一皱,道:“那个臭小子花言巧语哄骗我的宝贝孙女儿,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你这老家伙偏要我送他一个举人功名。结果我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你却眼看着他去三等县做一个小小典史,也袖手不理?”
  安国维微笑道:“他屈居三十名举人之末,如果一下子拔得太高,岂不令人侧目?那对他并非好事。再者说,宦海沉浮,风波险恶,冲在最前面的人未必能走到最后。”
  夏老爷子蹙眉道:“难道你没听说,杨应龙打算安排播州阿牧赵歆的儿子赵文远去葫县,田家则大力举荐徐伯夷去葫县么?杨应龙此举必然大有深意,田家那对小娃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况且徐伯夷和叶小天又有夙怨。叶小天被他们两个钳制着,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来?”
  安国维笑吟吟地道:“你担心他吃亏,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此前曾在葫县干过什么事,嘿嘿!一个假典史都能干得有声有色,如今有货真价实的官身,他会吃亏?那个小子粘上毛比猴子都精!”
  布政使衙门里,按察使王浩铭才刚刚赶到不久,此刻正与布政使姜欣喝茶聊天。这两位封疆大吏秉承“王不见王”的原则,除了偶尔饮宴交际的场合,从来不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更不会到对方衙门拜访。
  但今天不同,王浩铭兼着本省学政,举子们是他录取的,而这些举子们不管是做官也好,还是成为地方士绅,都要常和布政使衙门打交道,所以这次接见,他们两个人必然一起出面。
  布政司、按察司两司长官大开中门,赐宴接待了新科举子们,最后又陪同他们离开府衙,仿效进士及第夸官游街的方式,领着他们游览风景名胜,祭拜孔子先师,可谓风光无限。
  又过三日,布政使衙门便发下公函,对今科举子们的前程一一做出了安排。
  见到布政使衙门的公函后,三十名举子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贵州情形特殊,在中原花花锦绣之地,一个县丞的官职,你若没一个进士出身,也根本轮不到你去做。而在贵州却因为地方贫瘠,难出政绩,时不时的还要拖欠俸禄,土司老爷们又来喧宾夺主,所以没有哪个进士愿意到这种地方来做官。
  限于当地的特殊情况,朝廷也是特事特办,很多基层官员都是从本省举人中直接选拔。
  三十名举子中有十一个人就地安置,其中五人留用于贵阳布政司、按察司、大宅吉、小宅吉,其余六人则分赴各地为官。
  剩下十九人中,本省举子试的第一名涂方林就不可能就地任职了,他是一定会被保送到京师参加会试考进士的。尽管是本州解元,一旦拿到全国范围之内,尤其是跟江浙一带那些学霸们竞争,那成绩根本就不够看了。所以他这一省解元,既捞不到本省的实惠官儿做,去京师大比又势必要名落孙山,涂解元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另外还有八人被保送国子监,同样是进京,他们比涂解元就幸运多了。
  三十名举人中没安排的那十个人,则下发批准建功名坊的公文,送他们还乡。
  虽然不比其他幸运儿,却也是免税免赋、荣耀乡里。
  三十名举子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徐伯夷,一个是赵文远,还有一个就是话题最多的叶小天,这三个人都被安排到葫县为官了。
  徐伯夷接任原葫县县丞孟庆唯的官职,赵文远则成为葫县驿丞,叶小天为葫县典史。
  三人中,徐伯夷是八品官,以举人来说,能够直接任命为一县县丞,成为朝廷有品秩的官员,算是相当美满的结局了。不过以他乡试第三名的成绩,确也当得起这个任命。
  至于赵文远和叶小天则是不入流的官,也就是九品以下,两人都是月俸四石。
  不过,这两人的官职都比较特殊,一般不入流的官可以由地方官府直接任命,向吏部报备一下就好。
  但典史有个特别之处,就是县里的县丞或主簿出缺时,其职责由典史兼任,这一来他就等于是县丞、主簿这种有品秩的官员的预备官。因此典史也得吏部铨选,皇帝亲自签批任命,虽不入流,也是命官——朝廷任命的官。
  而驿丞呢,掌管驿站中仪仗、车马、迎送之事,同样属于不入流的小官。可是葫县因为正处于贵州驿路的最北端,是贯通贵州南北的唯一交通要道之所在,所以说这里的驿丞就与中原地区那些负责迎来送往的驿丞大不相同了。
  这里的驿站具备许多军事用途,传输军事物资、传递军事情报,同时保管物资、交接物资、维护驿道,责任不可谓不重。此外还有钞、布、棉、战衣、军靴、兵器……杨应龙盯上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用意。
  按照姜布政的说法,葫县地处要隘,且立县时日尚短,又因县丞与典史两个要职出缺,所以需要补充较多的年轻官员,以加强葫县的治理。
  内中真正缘由,各个方面自然都心知肚明。只有那些不明所以但又知道叶小天与徐伯夷不和的百姓对此津津乐道,期盼二人到了葫县来一场龙虎斗,给他们茶余饭后增加一点谈资。
  杨府内,阿牧赵歆和他的儿子赵文远恭谨地站在杨应龙面前。
  杨应龙身边坐着两名俏丽妇人,年长的三十许人,年小的芳龄二八,两人长得相像,是一对亲姐妹。姐姐是赵歆的续弦正妻,妹妹是赵文远的新婚妻子。
  姐妹俩是贵州一个大土司的女儿,分别嫁给了赵家父子,这在贵州并不稀奇,辈分不重要,门当户对才是婚姻的关键因素。
  杨应龙双臂一展,姐妹俩就依偎在他的怀里。杨应龙故意将手在她俩的胸前揉摸,还左右在两人脸上分别亲了一口,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
  赵文远和父亲神色平静,视若不见,仿佛在杨应龙怀里的女人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杨应龙微微有些失望,他最喜欢看到男人面对妻子受辱表现出的气恼、羞愤而又无可奈何的纠结神态,眼前两个手下如此驯服,反而少了趣味。他淡然道:
  “文远,你此去葫县,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把通过葫县的这条驿路掌握在手中。即便有一天你离开,也要保证那里有你的耳目和手足,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
  赵文远恭谨地道:“是!卑职记下了!”
  杨应龙微微沉吟一下,又道:“还有,与你同往葫县任职的,有徐伯夷和叶小天两人。这个徐伯夷是田家的人,你要小心他。至于那叶小天,你不妨倾心结交一下。”
  赵文远微微有些诧异,心道:“徐伯夷是田家的人,可那叶小天不是夏家的人么?听说他能中举做官,全是夏家从中出了大力啊!怎么大人却要我同他交好,难道红枫湖夏家已经暗中同我们土司大人缔结了盟约?”
  赵文远并不知道叶小天的尊者身份,更不知道瑶瑶是杨应龙的亲生女儿。没有杨应龙的允许,就是他的生身父亲播州阿牧赵歆也不敢向他透露这个秘密,难免心生疑惑。
  不过赵文远不敢多问,只是垂首答应下来。
  杨应龙微微一笑,举掌轻拍了三记,便有一个石榴裙、轻罗衫、发髻做少妇打扮的高挑艳媚女子从屏风后面姗姗地走出来,向杨应龙盈盈福了一礼。
  杨应龙道:“清清聪明机警,又有一身好功夫,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此去葫县,她与你同行,充作你的妻子。我有什么吩咐,会通过清清传达于你。你们要同心协力,能否把这条要道掌握手中,可全靠你们了。”
  “是!”赵文远和潜清清同时拱手称是。
  赵文远悄悄斜睨了一眼俏立身旁的这位身段高挑的美人儿,嗅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不由心猿意马起来:“此去葫县不但做官,还有这样一个美人儿供我狎弄享用,大人对我真的不薄啊。”
  妻子和继母被杨天王玩弄,赵文远知道那只是天王一时性起的恶趣味,他自然不敢反抗。如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这么一个大美人以后朝夕相伴,赵文远不但获得心理平衡,甚至还有占了便宜的感觉。
  赵歆看着儿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虽然自己妻子和儿媳此刻正在杨应龙怀里撒娇弄痴,但他心里却无一丝波澜。
  十几年前他续弦,杨应龙亲自参加婚礼,却抢先一步入了洞房。赵歆毫无怨言,甚至跑前跑后地侍奉,并以此获得杨应龙的绝对信任,为他后来成为阿牧奠定了基础。
  杨应龙自然不是专情的人,后来也只是偶尔到赵歆府上做客时,才让他的妻子服侍陪伴,近些年更是再没有宠幸过……要不是赵文远娶了继母的亲妹妹,勾起了杨应龙玩弄姐妹花的性趣,今天这个场面也不会发生。
  看到儿子安之若素的表现,赵歆暗暗点头:作为男人,权势和财富才是最重要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田府里,田妙雯对徐伯夷道:“我要你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把葫县掌握在你的手中!第二,阻止赵文远插手葫县。这两件事,原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你的起点比他们高,身为县丞,你是葫县第二把交椅,而知县花晴风又出了名的无能,天时地利你已占了大半。”
  徐伯夷信心十足地道:“伯夷此去,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让小姐失望!”
  田妙雯微微一笑,又道:“你跟叶小天过节不少吧?”
  徐伯夷心中一凛,急忙辩解道:“大小姐,伯夷跟他……”
  田妙雯淡淡地道:“好啦,你不用急着向我解释,你们有没有过节都没关系。
  等你到了葫县,这个叶小天作为典史将是你的直接下属,可他与夏家过从甚密,不可能为我所用。你想控制葫县,这个人必须除掉!我不会管你,必要的时候,还会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徐伯夷一听喜出望外,他本不敢公器私用,以泄私愤,如今有了田大小姐这句话,他就可以放心行事了。想当初他如丧家犬一般灰溜溜离开,再回葫县,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徐伯夷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葫县,让那些曾经嘲讽他、蔑视他的人好好看一看他今日的风光。
  可他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如果田大小姐对他有一星半点的情意,又岂会把他打发到葫县去?在田大小姐眼中,他终究不过是可以栽培一番的爪牙啊!他是不可能爬上田姑娘的牙床,品尝天骄贵女滋味了。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4/01/01 02:43:50

第三十六章 真典史归来
  布政使衙门颁下任命的第二天,众举子便赴任的赴任、上京的上京、回乡的回乡,统统作鸟兽散了。徐伯夷更是马不停蹄,立即打点行装奔了葫县。
  叶小天没个人提点着,许多科场和官场上的惯例规矩都浑浑噩噩一知半解,因此等他接到布政使衙门的任命,见上面明确规定了赴任日期,马上赶去车马店租订马车时,长途马车早已被人预订一空了。
  官府的正式命令,如果违背或逾期,那么做出任何处置都天经地义,他没任何理由辩白。他不想失去这个得来不易的官身,如果他的爹娘兄嫂得知自家出了一个官,不知要有多欢喜!这么光宗耀祖的大事,叶小天岂能不放在心上?
  叶小天长长叹了口气,重回葫县他固然很开心,那儿不仅有他难忘的记忆,更有他离京之后交下的第一个朋友。可他心中又有些依依不舍,本打算去见见莹莹,把这个好消息当面告诉她,可是时间这么紧,实在难以赴红枫湖一行了。
  叶小天一路想着,有些神不守舍,迈步走出四海车马店的大门时,恰与迎面走来的两人碰了一下肩膀。那人忽然站住,向叶小天扬声道:“叶贤弟?”
  叶小天闻声止步,回身一看,认出此人正是与他同科的举人赵文远,忙拱手道:“原来是文远兄,失敬,失敬。”说着,向赵文远身边所站的那位高挑清丽的女子飞快地扫了一眼,心道:“这女人莫非是赵文远的妻子?”
  果然,赵文远笑道:“啊哈,果然是叶贤弟。夫人,这位叶贤弟是我的同年,此番同往葫县任职,以后就是同僚了。叶贤弟,这是拙荆潜氏。”
  叶小天忙揖礼道:“小天见过嫂夫人。”
  潜清清向他福了一礼,娇声道:“叶兄弟免礼。”
  潜清清当初在生苗禁地神水湖畔,曾与白筱晓一起在帐中侍立在杨应龙身后。
  但当日帐中的侍婢舞姬们很多,叶小天也没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此时瞧来并无熟识的感觉。
  赵文远道:“叶贤弟也是来租车马的?”
  叶小天苦笑:“正是!可惜,长途车马都被人租光了,布政使衙门规定的报到日期又近,我正打算去马市上买几匹马。”
  赵文远笑道:“此去葫县山水迢迢,又有行李伴从,骑马怎么吃得消?我早定好了车马,因为明日一早就走,所以今日来取。既然叶贤弟不曾订到车马,不如明日与我同行。”
  叶小天忙推辞道:“不妥不妥,我虽行李不多,家里人却不少,与兄同行,多有不便。”人家既有女眷,此去长途漫漫,他怎好与人家女眷挤在一辆车里?
  虽说贵州民风与中原不同,这也是很失礼的行为,叶小天当然要推辞。
  赵文远哈哈笑道:“叶贤弟不必客气,我租了三辆马车呢,如今加上你也没关系。如有女眷,可与拙荆同车。你我兄弟挤一挤就好了,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叶小天道:“这个……”
  赵文远笑道:“叶贤弟,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咱们同年,刚刚入仕又在同一个县任职,以后少不了打交道的时候。今日多亲近亲近,以后有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
  叶小天暗道:“这就是拉帮结派了。也好,徐伯夷去了葫县,必定与我为难,多个朋友多条路。”便道:“如此,多谢文远兄了。”
  赵文远笑道:“贤弟在此稍候,我去里边领车马出来。你与我走一趟,先认认我的住处,明日一早你们过来,咱们一起出发。”
  次日一早,叶小天和家人收拾行装,赶向赵文远的住处。
  华云飞在葫县有案底,如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回去,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虽说真正见过华云飞面目的人并不多,可终究太冒险了。叶小天和华云飞商议了一番,决定让他先行赶回葫县,伺机潜伏下来,至于未来如何,等他到了葫县再见机行事。
  这样一来,赶到赵文远府邸时,就只剩下叶小天、毛问智、瑶瑶、冬天了。
  对于如此古怪的阵容,赵文远一行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潜清清的一双妙目,飞快地在冬天、瑶瑶和毛问智身上流转了一圈儿。潜清清知道冬天的真正身份,对于这种擅长蛊术的神秘人物,即便是一身武功的潜清清,同样深怀忌惮。
  潜清清只看了瑶瑶一眼,便暗暗赞叹:不愧是土司老爷的种儿,粉妆玉琢的煞是可爱,这才隔了多长时间,愈发是美人胚子了,长大必然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儿。
  潜清清想着,微笑地向她迎过去:“你就是瑶瑶吧?生得还真是可爱!来,咱们这一路往葫县去,你就跟清清姨坐一辆车吧。”
  路上,叶小天在铜仁逗留了一天,当天中午参加了由铜仁知府张铎为他置办的接风宴,当晚又宴请了他的座师铜仁府学教谕黎中隐黎老先生,第二天上午才启程离开铜仁。
  葫县效外,有一片很大的库房区。这是当地人建来专供来往客商们居住的,有很多商旅运输的货物过于庞大,歇脚进城不太方便,便住在这里。
  靠近山脚的小河边,有一片僻静的房舍,一位翠衫黄裙的姑娘蹲在墙边角门外的岩石上,痴痴地望着面前潺潺的流水。
  洪百川捻着手中的佛珠,问道:“水舞姑娘,你身体好些了么?”
  水舞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轻声答道:“多谢员外,奴家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水舞当日在铜仁时,出门去打探瑶瑶生父杨天王的消息,不想却被歹人盯上,用蒙汗药迷晕后带出城去。歹人打算将她带到远处发卖,晓行夜宿一路向北,也不知走了多久,路上遇到一个贵州的商队。水舞乘机挣脱跑到商队里大声呼救,歹人见机不妙只能逃窜。
  巧的是,这正是洪百川的商队,听水舞说是同乡,领头的心善收留了她。水舞随着商队奔波,等事毕返程途中,水舞却又大病一场,一路上就高烧不退,始终昏迷不醒。
  商队寻医问药,还雇了一个老妈子一路照料,回到葫县后把她安置在这里将养。洪百川跟水舞姑娘攀谈后得知内情,赏赐了领队,时常过来探望她,把叶小天的消息也说给她知道。
  水舞听说叶小天在铜仁和水西的传奇经历,百感交集,没想到自己瞧不上的穷小子真的出人头地了。水舞感叹造化无常,错过了一桩好姻缘,觉得自己离叶小天越来越远了……
  洪百川道:“老夫刚刚收到消息,今科举子中,有三人遣往葫县任职,其中就有叶小天。这一次他来葫县,将任典史一职,那可是不入流的官里唯一的一个朝廷命官呐。”
  “小天哥哥真的做官了?”水舞双眸一亮,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了。
  洪百川微笑道:“新任县丞昨日已经到了,相信叶小天这一两天也就该到任了。呵呵,水舞姑娘,恭喜你,很快就能与他重逢了。”
  水舞脸色一黯,沉默半晌,轻轻摇头道:“我不想见他!”
  洪百川目光一闪:“哦?水舞姑娘不欲与他相见?”
  水舞默默地走到小河边,幽幽地道:“我一去不归,虽非故意,却也是有意隐瞒,让他烦恼揪心,我哪还有脸面见他?况且他现在和莹莹姑娘很要好,瑶瑶跟着他,我也很放心。”
  洪百川微微皱眉,又慢慢舒展开,微笑道:“既然这样,你可有什么亲友可以投奔么?”
  水舞默默地摇了摇头,忽又回首一笑,向洪百川盈盈福了一礼:“不劳员外操心。今日正有一支商队从云南来,往金陵府去,我想跟着他们到金陵,天无绝人之路,总能寻个营生。”
  洪百川微微摇头道:“这些走长途的商旅,大多不太规矩。你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儿家,无依无傍的跟着他们远走他乡,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洪百川略一思索,道:“这样吧,如果你不想留在葫县,我这正有一批东西要送往蓟门,交给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你不如随队同行,洪某修书一封,那位大英雄一定会收留你的。”
  水舞讶然道:“蓟门?员外是说居庸关么?”
  洪百川有些意外:“不错!想不到水舞姑娘竟然知道这个地方。既然如此,也不妨实话告诉你,老夫所说的那位大英雄就是当今太子少保、蓟州总兵戚大将军。你放心了?”
  水舞一听,欣然拜倒:“水舞今已孤苦伶仃,走投无路,承蒙员外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只能来生结草衔环以报了。”
  ……
  “大亨杂货铺!”
  罗大亨趴在柜台上,双手托着肥嘟嘟的下巴,无聊地哼着歌儿,一双眼睛贼兮兮地瞄着街头走过的女子,只要有几分姿色,他就看得津津有味。
  店里一角,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轻轻抚摸着一匹绡纱,妞妞殷勤地解说:
  “老爷、夫人,这就是蛟绡纱了。传说南海有鲛人,鱼尾人身,她们织的绡纱薄如蝉翼,入水不湿。鲛人当然只是一个传说,可这绡纱的确是用上等蚕丝由最好的织工织就,一匹的重量还不足三钱,当真有入水不湿的效果。夫人您这么美丽,若是用这样一匹鲛绡纱做件睡衣,一定美如天仙!”
  那女子比那男人看起来小了二十多岁,与妞妞年龄相仿,显见是个受宠的妾室,被妞妞一口一个夫人地叫着本就欢喜不胜,再听她这么说,不由格格一笑,揽着那男人的手臂轻轻摇了摇,扭着迷人的娇躯昵声道:“老爷……”
  那男人道:“买!买买买!给我包起来。”
  “这位老爷真是大方,夫人,老爷这么疼您,可真是您的福气。”
  妞妞一边继续灌着迷汤,一边麻利地把那匹绡纱包起来,笑容可掬地道:
  “老爷夫人是我们店里的常客,给您打个八折,八十两就好了。换个人来,可是拿不到这么便宜的价儿。”
  妞妞收了钱,微笑着把这对客人送出了门外,扭头看见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唱歌的大亨突然停住了声音,两眼发亮地望着外面。
  妞妞回头一看,恰见一对短裙苗挽着手臂,笑盈盈地从店前走过。两个少女光鲜靓丽,健美浑圆的大腿洋溢着青春娇美的气息,尤其难得的是,她们是一对双胞胎,生得一模一样。
  妞妞气哼哼地走过来,大亨的视线被挡住,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继续直勾勾瞅着外面。
  妞妞咬着嘴唇,气忿忿地扭住了他的耳朵:“好啊你!人家在这里辛辛苦苦帮你赚钱,你那双贼眼却不老实。看什么呢?喜欢你就追出去啊,讨一个回家做老婆呗!”
  “哎呦,放手,快放手,叫人家看了笑话。”大亨踮起脚尖,陪笑哄着妞妞:“我就是随便看看,要娶一定娶你啊!她们就是送上门我都不要……”
  妞妞可没那么好哄骗,拧着大亨的耳朵不放手。大亨哎哟哎哟地叫着,正想继续求饶,突然两眼一直,又望着外边不动了。妞妞大怒:“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你还看!”
  大亨惊喜地叫道:“我的娘吔!大哥回来了!”
  叶小天走进“大亨杂货铺”,笑吟吟地道:“大亨,别来无恙啊!哈,妞妞,你好!”
  大亨和妞妞同时怪叫了一声。
  妞妞花容失色,“嗖”地一下躲到了大亨身后,战战兢兢地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大亨则欢喜地跳起来,张开双臂一把将叶小天抱住,大声道:“大哥,你可想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听到妞妞的话,两人同时一愣,这才想到知道叶小天假死遁身的人非常少,除了大亨和县衙的少数几个衙吏,几乎全是葫县的官。大亨放开叶小天,沉吟道:“嗯!他是……他是……”
  叶小天面不改色,微笑道:“我叫叶小天,是大亨的朋友。我是与大亨前些日子相遇,一见如故,遂成知交。”
  大亨马上接口说道:“是啊,我上次去进货的时候,见叶大哥和艾典史生得一模一样,不禁万分惊奇。一番攀谈,十分投机,就认了叶大哥做我的兄长。”
  妞妞哆哆嗦嗦地道:“那他……他怎么还认识我呢?”
  大亨从容不迫地道:“自然是因为我出门在外很想念你,总在叶大哥面前念叨你,如今他见我身边有这么漂亮的一位姑娘,当然就认定是你了。”
  叶小天暗暗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我兄弟,撒起谎来眼都不眨!”
  妞妞听了心中好不欢喜,见叶小天果然不是艾典史还魂,这才放心地从大亨后面闪出来,向叶小天福了一礼:“奴家见过叶大哥。”
  大亨和叶小天握着手,心照不宣地摇了摇,放声大笑起来。
  毛问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粗声大气地道:“这位就是大亨兄弟吧?哎呀娘吔,大哥还真是没说错。大亨兄弟,你生得珠圆玉润,果然是宜子多福之相啊。”
  毛问智毫不见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道:“俺姓毛,毛问智,也是叶大哥的好兄弟,你以后叫俺老毛就行。”
  赵文远站在车旁,微笑着看着店内这一幕。车厢的窗帘掀起,露出潜清清那张妩媚天生的面孔,妙目流盼,向店内轻轻一瞟,缓缓放下了窗帘……
  他们这一路走得很顺畅,原来估计后天早上才能到葫县,不想今日就到了。
  进城后,叶小天轻车熟路地指挥着车马,穿过十字大街时恰好经过罗大亨的杂货铺,便来见一见故人。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因为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不便开口,叶小天便道:
  “大亨,为兄已考中举人,蒙布政使衙门抬举,荐为葫县典史。外面还有一位朋友,乃是新任本县驿丞,我们两人先去县衙报到,回头再与你叙旧。”
  大亨一听忙道:“大哥,我跟你去!”
  大亨跟着叶小天出了店,叶小天把他又向赵文远介绍了一番。
  叶小天对大亨道:“妞妞已经嫁给你了么?我一来就看到你们两个黏在一起。”
  大亨把胖脸一摇,下巴一阵哆嗦:“哎!要是成了亲就好了。现在吧,妞妞算是我雇的伙计。前些天我拐弯抹角地试探过我爹的意思,我爹的意思是给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妞妞那出身……他是不会答应的。”
  大亨眯着眼睛,一副很阴险的模样说:“所以我就想啊,先跟妞妞做了真正夫妻,最好连孩子都生下来。到时候有个胖乎乎很可爱的小孩子搂着我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唤他爷爷,我就不信他不接受妞妞。嘿!嘿嘿……”
  叶小天恍然道:“啊!原来你和妞妞已经做了真正夫妻?”
  大亨的面瓜脸又垮下来,垂头丧气地说道:“还没呢。妞妞说,除非我跟她明媒正娶,拜过天地,才肯跟我洞房,否则,休想碰她。哎!我是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为难啊!”
  叶小天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咱们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大亨大喜:“大哥也是有了心仪之人,却娶不到么?”
  叶小天乜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大亨笑嘻嘻地道:“没什么,我只是一下子觉得安慰了许多。”
  ……
  县衙门口,赵文远一行人赶到后,便命人进去传报。片刻功夫那衙差便转回来,殷勤地对叶小天和赵文远道:“两位大人,县太爷正在二堂相候,请!”
  赵文远和叶小天谦让一番,并肩进了门,那衙役头前带路,引着二人向二堂走去。
  一路上,已有一些获悉新任典史与新任驿丞同时到任的胥吏公差纷纷跑出公房观看。
  他们看见叶小天,当即目瞪口呆站在那儿。叶小天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心情也很激动,下意识地就向他们含笑致礼,那些人依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叶小天这才警醒此刻的自己应该是不认识他们的,只是含笑致礼的动作已经做了,却也收不回去,只好扮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继续含笑点头,在越来越多满面惊愕之色的胥吏、公差们注视下,一路走向二堂。
  花晴风站在二堂门阶上,微笑着注视二人,只是看着叶小天,他的笑容却不免有些发紧。人生际遇真是难测啊,谁能想到,这叶小天居然以典史身份堂而皇之地回到了葫县。
  那衙役站住脚步,对叶小天和赵文远道:“两位大人,这位就是本县花大老爷!”
  叶小天和赵文远与花晴风见礼已毕,一同步入客厅,到了厅中又客套一番,直到花晴风先在上首坐了,二人这才分左右落座。
  一旁早有小厮奉上茶来,花晴风轻轻呷一口茶,清咳一声,对那小厮道:
  “你去请王主簿和徐县丞来见一见两位新到的同仁。”
  花晴风此前就已知道叶小天将到葫县,虽有心理准备,可是一见叶小天还是有些慌张。
  不一会儿,王主簿和徐伯夷先后来到二堂,花晴风忙向他们二人引见一番。
  徐伯夷和叶小天、赵文远是同科举子,在贵阳就认识,倒不需过多介绍。
  赵文远和王主簿是初次见面,确也需要引见一番。只是叶小天和王主簿明明彼此熟悉得很,这时却得装作一副互不相识的模样,听着花晴风的介绍,拱手寒暄,煞有其事。
  花晴风笑容可掬地道:“叶典史,本县原本只剩下一套空房,徐县丞到任后已经入住。本官思量,先在县衙左近为你租住一处房舍暂时安顿家人,你看如何?”
  叶小天微微一怔,他在葫县时,葫县的公舍当时还有两三套空着,如今都已住了人了?就算住了人,他是典史,是葫县县衙里的第四把交椅,旁人也该把房子腾出来才是。
  他虽然今日才到,可布政使衙门的公函早就来了,现在居然没有房子给他安排?叶小天暗暗冷笑:“花知县这是摆明了不欢迎我啊,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么?”
  叶小天迅速在花晴风和徐伯夷脸上扫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有劳县尊大人。下官此来葫县,少不得要在这里干些年头,若是政绩不够突出,说不定就要在这里干上一辈子了。”
  看着花晴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叶小天笑得更加愉快了:“再说,下官家里人口又多,县衙的公宅也显得有些局促。既有租来的宅子,那下官就先住着,下官会尽快择址自建一幢住宅。县衙公舍既已住了人,就不要再让人家搬出来了。”
  花晴风打个哈哈:“公舍的确简陋了些,既然叶典史有意自建住宅,那本县就不客气了。”
  花晴风对徐伯夷道:“徐县丞,你陪叶典史去交接安顿,晚上一起过来,本官设宴接风。”
  徐伯夷答应一声,与叶小天谈笑晏晏地走了出去。任谁看着,这都是同科中举,又做了同僚,彼此间的关系十分亲近,又哪会察觉这两人竟是一对冤家对头!
  县衙的第三进院落就是花知县的官邸。红漆雕栏的围廊后,县令夫人苏雅正踮着脚尖儿,用小木勺儿喂着笼中的金丝雀,逗弄着蹦蹦跳跳的雀儿,她的颊上微微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
  此时的苏雅夫人,穿一身燕居常服,一件琵琶袖的浅绿色短衫,外边套一件银绫儿半臂,系一条石榴红的齐腰襦裙,纤腰楚楚欲折,容颜淡雅俏丽,有种极妩媚的味道。
  她这一踮起脚尖儿来,细腰间便凹出一个内陷的弧度,衬得裙下丰盈的臀部更形隆翘;手臂抬起,上身前倾,胸前一对硕乳被衣服绷出两座弧线曼妙的肉峰,鼓胀高耸。这样一个曲线诱人的丽人俏立在园中花间,微风拂过,带着草木花香,夹杂着成熟妇人身上的的胭脂花粉和温软的体香,中人欲醉。
  亏得这是在内宅里面,除了花知县就只有内宅的那些丫环侍婢,再无一个男子,否则这熟透了的水蜜桃儿一般汁液饱满香喷喷的身材,真不知要勾得多少登徒子色授魂销。
  花晴风步入后宅,见娇妻这副模样,不觉有些情热,走上去轻轻揽住她柔若无骨的腰肢,胯部抵住温软滚圆的屁股蛋儿,将脸颊从肩后靠过去,亲昵地贴了贴她娇嫩柔滑的脸颊。这样的举动算是极为狎昵了,不过人家是壮年夫妻,又是在私邸之内,倒也不算什么了。
  花晴风自从到了葫县后,就成了一只风箱里的老鼠,受到豪强齐木、县丞孟庆唯、主簿王宁乃至山中各族部落此起彼伏的打压,身心饱受煎熬。心力交瘁之下,每日只是长吁短叹没精打采,仿佛一位八十老翁,虽然正当壮年,却是连床笫之事都淡了,常常几个月都不跟妻子亲热一回。
  自从孟县丞身遭横死,叶小天离开葫县,他趁机攫取了一部分权力,整个人一下子都似乎年轻了几岁。权力给他带来的激情与渴望,使得他夫妇敦伦的次数甚至比来葫县之前还要更频繁了些,夫妻间更加和谐美满了。
  平素里花晴风只要这么亲昵地一抱,苏雅少不得娇羞地倒在他的怀中,学那戏水的鸳鸯,亲昵狎戏一番。但是今日苏雅只是把纤腰一挺,淡淡地回眸望了他一眼。
  花晴风松开手,奇怪地道:“娘子何故不悦?”
  苏雅淡淡地问道:“那个叶小天回了葫县?”
  花晴风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哦!是不是循天那小子告诉你的?”
  苏雅冷哼道:“今日一早,徐县丞对三班六房做了调整,各房的胥吏、捕头,交叉调动,一团混乱。这件事,应该是相公你的主意吧?”
  花晴风听她是诘问此事,不由松了口气:“娘子,这是县丞的职责嘛,何须本县插手呢?新官上任三把火,徐县丞年轻有为,他既有心整顿,要做出一番气象来,本官自然鼎力支持。”
  苏雅冷笑着凝视花晴风道:“相公仅仅是支持么?徐县丞刚刚到任,没有你的授意,他敢对三班六房做出这么大的调整?而且,继前日接风宴后,昨日你又单独宴请了他,难道不是为了今日之事?”
  花晴风皱了皱眉:“夫人,你只需管好后宅,何必理会外间之事呢?那叶小天与你非亲非故,我就是想要对付他,你也不必为他抱不平吧?”
  苏雅气极反笑:“相公,你以为我是为了替那叶小天抱不平?”
  花晴风反问道:“难道不是?否则你又何必指责为夫?”
  苏雅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相公,妾身是你的发妻,凡事自然只会为你考虑,又怎会相帮那叶小天呢?妾身对你提起此事,不是认为你不该对付叶小天,而是你的方法,错了!”
  花晴风愕然道:“方法错了?错在哪里?”
  苏雅叹道:“徐伯夷与叶小天早有过节,你就是不授意于他,他也会全力以赴地去对付叶小天。这兵权交出去容易,想再收回来可就难了,你就不怕他变成第二个孟县丞?”
  花晴风捻须微笑:“为夫是一县正印,出面去对付一个刚刚到任的典史,如此自降身份,岂不惹人非议?相公我避居幕后,由那徐伯夷出面,这才进退自然啊!”
  苏雅凝视着他,目中渐渐露出悲哀之意:“相公,其实你一直就是这样的,该避居幕后的时候你避居幕后,不该避居幕后的时候你同样避居幕后!呵呵,相公,妾身以为,你不该做知县,你该做个师爷才是!”
  花晴风的脸腾地一下胀红起来,怒道:“娘子怎可如此无礼?”
  苏雅蛾眉微敛,淡淡地道:“我累了!”再也不看他一眼,从他面前径直走了过去。
  花晴风气得鼻息咻咻,狠狠盯着她的背影,愤愤地一甩袖子,骂道:“妇人之见!”
  花晴风给叶小天租下的这处宅院距县衙并不远,叶小天下了车到院中一看,这幢宅院竟是小门小户的普通民居。典史在一个县里,已经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花知县给他租下的,竟然是这么小的一幢民宅!
  罗大亨的一张大胖脸也沉了下来,对叶小天道:“大哥,不如你去小弟家里住些时日?咱们哥俩儿正好多聚一聚。”
  叶小天微笑道:“这里不错呀,离县衙够近,每天不用起大早。再说,纵有广厦千间,睡觉不就是一张榻么?大家一路奔波都很累了,就不要再折腾了。回头我选个上佳之地建座府邸,你们想宽敞,咱就宽敞个够!”
  徐伯夷听叶小天这么说,便想回头调侃他几句。可徐伯夷一瞧叶小天那副坏坏的笑脸,心头便是怦地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伯夷已经被叶小天坑了不止一次,所以深知他的厉害,此时见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黠笑,倒比看他发怒还要有些打怵。
  徐伯夷突然有些后悔:“我刻意租这么一间民居来羞辱他,可别弄巧成拙了,这小子又想干什么?”
  徐伯夷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官刚刚赴任,手头的事务千头万绪,就不多作打扰了。”
  叶小天道:“县丞大人自管去忙,叶某稍作安顿便去县衙。”
  徐伯夷摆摆手道:“不劳远送。”
  叶小天马上站住脚步,笑吟吟地拱一拱手,道:“慢走,不送!”
  此时,叶小天还站在堂屋里,徐伯夷说不送,他就真的不送了,连门槛都懒得迈出去。
  徐伯夷又被他噎了一下,眼见叶小天已转过身去,煞有介事地向别人安排起一家人住宿,仿佛他已经离开了似的,只得暗暗咽下这口气,气咻咻地夺门而去。
  叶小天拍了拍脑门儿,沉吟道:“一共两间卧房啊……瑶瑶,恐怕不能单独给你安排一间房了。你委屈着点儿,暂且住下,等咱们家盖了大房子,哥哥给你修一座很漂亮的闺楼。”
  “好啊好啊!那人家跟小天哥哥一起睡!”瑶瑶欢喜雀跃,一把抱住了叶小天的大腿。
  叶小天发现这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安顿妥当后便唤过毛问智道:
  “老毛啊,你去十字大街买点儿日常应用之物……”
  罗大亨忍不住道:“大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办吧。我这眼睛毒着呢,家里头缺什么,我只要扫上一眼就全知道了,准保给你置办齐全。”
  叶小天拍了拍罗大亨肉乎乎的宽厚肩膀,感慨地道:“兄弟,大哥一向觉得你这人做事不靠谱,原来是没有比较。如今有人一比较,大哥就觉着,其实你挺靠谱的。”
  罗大亨被叶小天一赞,眉开眼笑:“那是,兄弟我现在好歹也是大亨杂货铺的大掌柜,兼‘罗高李车马行’的大东主,办事儿哪能不靠谱?我办事,你放心,我这就去了。”
  叶小天最熟悉的就是这座小城,如今旧地重游,颇有一种游子归乡的感觉,信步而去,很快就到了县衙。进了衙门,径直转向典史的签押房,他曾在这儿待了小半年,不过那时他是假典史,如今却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命官,心情自然大不一样。
  叶小天一路走过来,路上遇到不少胥吏官差。叶小天不见得都认识他们,可他们却认识那位曾经风光一时的“艾典史”,如今见到叶小天,便一脸古怪地退到路边,目送他过去。
  叶小天温文尔雅地颔首为谢,走过去时,耳边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像!真像!连走路和笑容都一模一样。”
  “是啊!艾典史是典史,叶典史也是典史,而且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这真是活见鬼了。”
  叶小天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仔细想想,葫县除了官员们和他的好兄弟大亨,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就只有苏循天和李云聪两个人。
  如今花知县是摆明了和徐伯夷沆瀣一气,他想站住脚,没有几个亲信的人是不成的。
  叶小天暗自盘算着:“周班头、马辉、许浩然这几个人当初跟我走得很近,我该把身份向他们透露一下。只要把他们招揽过来,就能建立起我的班底,有了抗衡花知县和徐伯夷的本钱。只是不知这段时日,那个窝囊县令究竟攫取了多少权力,回头我得向李云聪了解一下,要知己知彼才好。”
  叶小天一路走一路想,猛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典史房。他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推门走了进去。
  “咳!这典史房里如今是谁做主啊?本官是新任典史叶小天!”
  叶小天说完这句话,不觉便是一呆,他本来是想做出一副与典史房的人素不相识的模样,定睛一看,还真的素不相识。不管是那正伏案处理公文的,还是坐在一旁闲聊扯淡的,一个也不认识。
  书案后边一个正提笔写字的老学究急忙搁下笔,站起身迎上前来,对叶小天拱手笑道:“老朽典史房掌房书吏典慈,见过典史大人!老朽已经接到县尊大人吩咐,知道大人你要来,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县丞大人没陪着你么?”
  叶小天怔了怔,脱口问道:“你是掌房书吏?那原来的掌房老窦呢?”
  一见典慈脸上露出一抹异色,叶小天忙道:“哦!本官之前曾经向人打听过,说此处的掌房书吏是老窦,却没想到已经换了人。”
  典慈恍然笑道:“大人说得不错,老窦原是典史房的掌房书吏。不过今儿一早,他已经和老朽交割了差使。老朽原本是府衙的仓吏,遵县丞大人的吩咐,和他互换了差使。呵呵,这三班六房衙内各科,全都做了调整。”
  “哦?”叶小天看了看典史房中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缓缓问道:“你们几个,也都是今天才换过来的?”
  众胥吏衙差纷纷陪笑欠身,道:“是的,大人!”
  叶小天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留下众人愕然相对。
  叶小天大步流星地来到县丞的签押房,昂然直入厅堂。
  一见叶小天进来,徐伯夷含笑道:“叶典史已经报到过了?”
  叶小天直挺挺地站住了,朗声问道:“典史房……或者说三班六房各处的胥吏衙役们,县丞大人都调动过了?”
  徐伯夷淡淡地道:“不错!常言道,吏滑如油,欺上满下。何故?盖因他们久居一处,彼此熟稔后,便相互勾结、上下其手,置国法于不顾,牟取一己私利。
  本官把他们交错调动,就是想让他们彼此之间有个监督,彼此不熟悉,就很难勾结在一起,如果有人做下不法之事,也更容易暴露。叶典史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徐伯夷说着,目光向叶小天一睨,微露挑衅,大有一种“有本事你打我呀!”
  的贱意。
  打?叶小天不耍驴的时候,哪是那么容易被人支配情绪的?他轻轻笑了起来,笑得阳光灿烂:“原来如此!并无不妥啊,既然是县丞大人的安排,下官遵从就是!”
  叶小天向他拱一拱手,转身就走。
  徐伯夷见他气势汹汹而来,偃旗息鼓而去,雷声大雨点小,不过如此,不由暗自得意。


天空之城 / 发表于: 2024/01/07 04:09:50

第三十七章 生苗出山
  叶小天回到自己签押房所在的院落,先往户科去看了看。果不其然,户科吏典李云聪等几个曾经与他过往密切的人也全被调走了,李云聪被调去做了仓大使。
  叶小天心中恚怒,返回自己的签押房。胥吏们正围在一起嘁嘁喳喳,见叶小天去而复返,连忙散开来,各自找点活计,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叶小天在这里待过半年,自然知道哪张公案是典史的。他大步走过去,往公案后面一坐,环顾了一下签押房中众胥吏,大声问道:“本官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是今儿刚换过的?”
  众人听他语气不善,不由噤若寒蝉。
  掌房书吏典慈犹犹豫豫的正要答应,门口忽然站定一人,朗声答道:“还有我!”
  叶小天木然看了良久,淡然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大人!”扫地的老卢头拖起扫把,提着撮箕,躬身退了下去。
  看到叶小天,老卢头非常激动。这个院子里,如今只有这个老卢头才知道今日的叶典史就是当日的艾典史。在叶小天离开葫县之后,李云聪按捺不住,曾经对他透露过这个秘密。
  叶小天心中思忖:“但凡曾与我来往密切的人,全都被花晴风和徐伯夷调开了。新来的这些人也不知道谁是花晴风的心腹,谁是徐伯夷安插的内奸。晚到一步,便失了先机啊……”
  傍晚,花知县在县衙二堂的会客厅为叶典史和赵驿丞接风。县里的头面人物几乎都来了,县丞徐伯夷、主簿王宁、县学教谕顾清歌、训导黄炫、巡检官罗小叶、税课大使陈慕燕。
  罗小叶看见叶小天,心里五味杂陈。当时叶小天假死远遁,叶香兰闻听消息后痛不欲生,是罗小叶百般解劝,用了好长时间才抚平母亲心中的伤痕。
  为了母亲的心情能好起来,也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罗小叶遵从母亲的安排,娶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姑娘为妻。此时,妻子即将临盆,叶香兰对儿媳呵护有加,时刻守护在身旁,对外面的事毫不关心,倒不用提防她知道叶小天去而复返的消息。
  从罗小叶内心来讲,他不希望叶小天再和母亲有任何交集,只要叶小天不提,罗小叶绝不会主动让他们见面。待妻子生产后,母亲定然忙于侍弄孙子,很长时间不会去外面走动。也许,他们再也不会重续前缘……
  不管怎么说,罗小叶对叶小天的印象非常好,甚至心生钦佩。因此,他见到叶小天时,心里充满喜悦。只是这种场合,两人不便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小天跟罗小叶的关系非同一般,见到他时也是心中一暖。虽说他刚到葫县,就和县里坐第一把交椅和坐第二把交椅的人暗暗交锋,可以用的旧部也全都被调开了,但是至少这个手握兵马、地位超然的罗巡检,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叶小天转眼四顾,又看到了顾清歌和黄炫,两人刚跟他打过招呼,已然在席位后落座了。
  叶小天缓缓坐下,就见对面的王主簿正举杯喝茶,他刚才应该正掀起眼皮观察着叶小天,叶小天这一眼望去,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皮刚刚垂下。
  叶小天心想:“这个老狐狸虽然是葫县的三把手,可地位却是稳稳当当,民政大权始终牢牢把持在他的手中,平素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倒比那孟庆唯更有城府。对这个老狐狸,我不可不防,不过在对付花晴风和徐伯夷这一狼一狈时,倒是可以联起手来。”
  花晴风致辞,对叶小天和赵文远的到任表示欢迎。二人随后站起,致谢表态。
  酒宴一开,便是杯筹交错,现场气氛渐渐轻松活跃起来。
  叶小天的右手位置坐的是税课大使陈慕燕,两人原本就认识,方才还让花知县假惺惺地引见了一番。叶小天为陈慕燕斟上一杯酒,正与对面的黄训导谈笑的陈慕燕连忙颔首致谢。
  叶小天笑微微地道:“陈大使,今年的税收可还顺利么?”
  叶小天只是随口一句问话,跟他拉近些关系,谁知却正问到陈慕燕的痛处。
  陈慕燕眉头一拧,长叹一口气道:“难啊!今年尤其难!一个半月没下雨,庄稼全打蔫了,再这么下去就得枯死。收税?本官的税丁根本不敢下乡,去了还不得让那些急红了眼的百姓活活打死!”
  叶小天听到这里,看到满桌的山珍海味,忽然没了胃口:“县上就没想想办法?”
  陈慕燕叹气道:“李家寨重金请来一位道士,县里也拿了一部分钱,让他做法祭天……”
  叶小天皱起眉头:“就只能寄望于这些江湖术士?他们成么?”
  陈慕燕道:“嗨!成不成的,至少能安抚民心呐。百姓们信这个,见咱们县衙也出了力,至少就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了。要不然怎么办?除了求老天爷,谁有办法?”
  忽然,客厅门口一阵嘈杂,有人大声道:“苏卫门,县尊大人正在宴客,你不能进去!”
  一个身穿交领青布窄袖长袍,腰系红带,头戴插翅皂帽的男子迈步进来,骂骂咧咧地道:“都他娘的火上房了,你跟我说饮宴!”
  花晴风大怒站起,一见此人,不由拍案喝道:“你这混帐,又发什么疯了!”
  叶小天一看此人,不由微笑起来,来人正是苏循天。
  苏循天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正想丢两句不软不硬的话噎一下姐夫,目光一转,忽然看到叶小天,顿时神色一喜。
  叶小天急忙向他递了个眼色,苏循天会意地站住身,转向花晴风道:“县尊大人,非是卑职冒犯,实是有一桩头等大事。事态紧急,不得已才闯了酒宴,还祈大人恕罪。”
  为了对叶小天“坚壁清野”,花晴风“大义灭亲”,把他的内弟苏循天也调离了,从壮班捕头调去做了卫门官,负责城门的警戒和治安。
  苏循天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气还没消,说话不免有些阴阳怪气。
  花晴风对他也不好真的公事公办,当着满堂宾客又不好以姐夫身份来教训他,只好捏着鼻子咽了这口气,板着脸道:“你有什么要事,快快讲来!”
  苏循天慢吞吞地道:“如今连月不雨,山上更是干旱得厉害。高家寨和李家寨为了争水,近来械斗不断。今天早上,李家寨少寨主李伯皓去寻高家寨的晦气,一刀刺在高家寨少寨主高涯胯下,险些削断他的命根子。高家寨寨主大怒,纠合了大批青壮,下午去李家寨打斗……”
  花晴风背着双手在厅中急行几步,蓦然站住,对叶小天和赵文远道:“叶典史、赵驿丞,今有大事,这接风宴只能到此为止了。”
  赵文远忙起身道:“大人身为一县父母,自当以公务为重。下官不胜酒力,这就告辞了。”
  花晴风向他拱了拱手,朗声道:“徐县丞、王主簿、罗巡检、叶典史留下,其他诸位大人,就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当下众人纷纷告辞,片刻功夫,厅中就只剩下了花晴风和他特意留下的四位官员。
  花晴风把他们带到正厅,面色凝重地道:“诸位大人,对此有何见解?”
  王主簿眉头一皱:“两族为了争水起纷争,只恐形势不可控制。再加上百姓的庄稼毁于一旦,生计无着,一旦酿成暴乱……”
  花知县脸色大变,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仅仅是两个寨子械斗,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两个寨子如果各自呼朋唤友,将附近山中乃至附近几个县的部落全招来,就会酿成一场震惊朝廷的大动乱,足以令朝廷砍了他的头,花晴风怎敢不慎重?
  想到这里,花晴风对他的小舅子倒是有些感激了:“两寨从来不把县衙放在眼里,有事也是自己凭武力解决,根本不会告知本官。若是等到此事不可控制的时候本官才知晓,那就大势去矣!循天这小子,虽然跟我怄气,倒还懂得亲疏远近,知道替我着想。”
  听罢王主簿的话,花晴风双眼一亮,说道:“王主簿与高李两寨都很熟悉,明日一早,请王主簿上山,调停一下两寨纠纷如何?”
  王宁缘何成为葫县官场上的不倒翁?自有他的为官之道,似这等一旦处理不好就会砸在自己手里的事情,既有更大的个子顶着,他才不会主动揽在自己身上,马上摇头道:“下官只是负责民政,两寨相争,起于天灾,如今已经发展成了械斗。下官老朽,如此奔波,身体吃不消,职责上也有逾权之嫌,不妥,不妥。”
  叶小天心想:“高涯和李伯皓不是与大亨联手成立了‘罗李高车马行’,跑驿路运输么,怎么两人居然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一见王主簿推辞不去,叶小天便主动请缨道:“县尊大人,王主簿既然身体不适,不宜攀山越岭,那下官愿往……”
  叶小天还没说完,花晴风的眉便皱了起来。徐伯夷一见,霍然站起,朗声道:“我去!”
  叶小天向徐伯夷望去,徐伯夷一脸正气,慷慨激昂地道:“葫县百姓已受天灾,岂可再受人祸肆虐。既然两寨争水,已然发展成械斗,徐某掌管本县司法刑狱,正该出面调停解决!”
  徐伯夷现在对叶小天执行的就是全面的“坚壁清野”,让他无可用之人,无可作之事,直到彻底架空,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那时便可任他摆布,岂肯给叶小天做事的机会。
  况且徐伯夷刚到葫县,以前在葫县的名声又不好,急需一个机会树立自己的威望和地位。双寨械斗固然是个麻烦,但风险之中也有着莫大的机遇。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信心十足的,相信他能调停得了两寨的纠纷,因此截在叶小天前头,争着处理此事。
  花晴风一听他肯出面,欣然拍板道:“好!此事就由徐县丞全权负责!”
  作为花晴风的枕边人,苏雅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了。诚如苏雅所言,花晴风最欠缺的就是独挡一面的勇气,遇事总想缩在后面,怂恿或授意他人出面。
  即便是这一次,他清楚地意识到高李两寨的纠纷一旦处理不好,后果将不堪设想,作为葫县正印官一定要负全责,他还是没有主动出来解决此事的勇气。
  他想让王宁主持其事,王老狐狸又岂会替他承担?叶小天主动请缨,花晴风又不大情愿。叶小天惹祸的本事他很清楚,他更忌惮叶小天喧宾夺主的能耐,所以徐伯夷一出面,他立即答应了。
  在花晴风看来,徐伯夷才是他最可靠的盟友。徐伯夷不像王主簿那般老谋深算,而且在本地也不像王主簿一样有相当的根基,同时他又不像叶小天一样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不理会官场规矩,是最好控制的一个人。
  叶小天既是关心高涯和李伯皓两人,也是真心想为百姓们做点事,他倒不是想通过此事来对付花知县和徐县丞。花晴风不愿让他出头,叶小天只好作罢。
  徐伯夷正气凛然地道:“事态紧急,下官带人连夜入山解决此事!”
  当即徐伯夷便点了七八个捕快,他不是不想多带些人去,问题是他就算把三班六房的人全带去,如果真要是动起手来,他们也是送菜。莫不如简从便服,倒能显出自己的气魄来,一旦事成,便能传一个“单刀赴会”的美名。
  叶小天见状也起身告辞,出了客厅,见苏循天正等在那里,如今他是卫门官,自然不必跟着徐伯夷入山。一见叶小天出来,苏循天立即迎上来,含笑道:“我该称你一声艾典史呢还是叶典史?”
  叶小天笑起来:“姓叶也好,姓艾也罢,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咱们还是咱们!”
  苏循天欣然道:“不错!咱们还是咱们!”
  两人的手用力握了握,叶小天道:“这里说话不便,我先回去。两日后,你把老兄弟们找来,我做东,请你们吃酒。”
  苏循天咧嘴一笑:“得知大人要回来,兄弟们都开心得很,早就准备为大人接风洗尘了。只是我们也知道大人现在的身份和我们应该是不认识的,不好立即为大人接风,这宴席只好押后。三天后如何?到时我们为大人摆酒接风,还是老地方,‘太白居’!”
  叶小天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再与他多说,举步走了出去。
  叶小天回到自己住处,一推院门儿,院门儿应声而开,原来早就给他留了门的,叶小天不由会心一笑。
  他还以为瑶瑶已经睡了,不想吵醒了她,所以放轻了脚步。到了正房门口,看见门缝里有灯光透出,叶小天轻轻推开房门,一看房中情形,不禁目瞪口呆。
  这房间可不像大户人家那么宽敞,一张宽阔豪绰的架子床已经占去了房间一半的空间,再加上屏风、桌椅、马桶区,中间就剩下两步就能迈出去的地方了。
  而就是这么一点空间,居然还塞了一张椭圆形的浴盆。
  瑶瑶喜滋滋地道:“小天哥哥,锅里还有热水呢,你要不要洗澡,我给你搓背。”
  叶小天吓了一跳,赶紧道:“今天不洗了,很累,咱们早点歇了吧。”这时叶小天才发现瑶瑶穿着一套家居的小衣衫,头发微有湿意,小脸白里透红,想是下午已经沐浴过了。
  听到叶小天的回答,瑶瑶乖巧地答应一声,从浴盆旁边斜着身子蹭过去,踩着脚踏,把一双小鞋子脱掉,摆好。爬到床上盘膝坐下,脱下一双雪白的步袜儿,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一边。又脱去外裳,解开头发,只着小衣,赤着脚丫儿跪坐在榻上,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叶小天。
  叶小天道:“好啦,到里边去,早点睡觉。”
  瑶瑶认真地道:“不可以的,哥哥才要睡里边。”
  叶小天道:“你还小,不算犯忌。你身子轻呀,睡在里边,就算从哥哥身上爬过去也是轻轻的,不会吵了哥哥。如果哥哥睡里边,睡得迷迷瞪瞪,万一起夜的时候压着你,多疼啊。”
  瑶瑶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似乎认同了他的说法,于是微笑着点头答应,爬到里边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一双动人的大眼睛依旧眨呀眨地看着叶小天。
  叶小天道:“睡吧!”转身吹熄了灯,摸黑爬上床,这才脱去外裳钻进被窝。
  次日一早,叶小天醒过来,睁眼一看,昨晚睡觉时老老实实的瑶瑶已经翻了个身,一条胳膊一条腿搭在他身上,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小孩子发育得快,瑶瑶跟着他的这两年明显长高了,也更加漂亮了,乌黑的头发,圆嘟嘟的脸蛋儿,眉目如画,肌肤吹弹得破,呼出的气息香香的还带有甜味。
  叶小天离瑶瑶的小脸近在咫尺,闻着她的雌性气息,忍不住在幼女的嘴唇上轻啄了一口,软软糯糯的娇嫩可口,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这小人儿,有一天会长成一个大姑娘呢……”叶小天忽然神游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就收慑了自己的精神:“别胡思乱想,她还是一个小丫头,阿弥陀佛,罪孽深重啊……”
  叶小天转念一想,两人的夫妻名分几乎闹得天下皆知,瑶瑶将来终归是自己的女人,那自己怎么轻薄于她也不为过。只是,天下有这么小的童养媳么?何况还是自己亲手将未来的老婆养大成人,这种“小萝莉养成计划”还真是很有诱惑力呢。
  一想到眼前的小美人坯子自己唾手可得,叶小天不由得心驰神往:“小妮子,快点长大吧,哥哥会和你玩很多有意思的游戏,让你享受到越来越多的快乐……”
  叶小天赶到县衙的时候,典慈等几个胥吏已经到了。
  典史主管缉捕、监狱事,相当于公安局长兼监狱长,同时文仪出纳、请领办公用品以及钱财出纳都归他管。这个时代分工不像后代那么细,通常一个官员都要兼着许多职务。
  比如县令负责全县赋税征收、决断刑狱、劝农稼穑、赈灾济贫、文化教育、祭神祭孔等。县丞作为他的副手,则主要负责全县的文书、档案、仓库、粮马、征税,同时负责政法口的监督与管理。而主簿则负责全县民政,主管全县户籍、文书办理、户政事务等等。
  整整一上午,来找叶小天的都是领办公用品,没有一件关系到缉捕监狱的案子。
  叶小天疑惑地抬起头,注意到胥吏们躲躲闪闪的目光,渐渐明白过来:“先架空我的人,接下来要架空我的权了!”
  叶小天若无其事地道:“本官除了文仪出纳,还掌管缉捕、监狱事。今儿快一上午了,还没有一件关乎缉捕和监狱的事情,莫非本县治安已经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
  典慈讪讪地道:“哦!这个……不是……咳!是这样,大人,您没到任之前,县丞大人下了手谕,吩咐但凡关系到缉捕、监狱等司法事务,必须报到他那儿去。
  如果没有县丞大人签署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处断,违者严惩。”
  叶小天依旧若无其事,仿佛打的根本不是他的脸,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他这样的态度,反而令典慈有些不知所措了,赶紧解释道:“大概是因为大人您当时还未上任,县丞大人才有此吩咐。只是如今县丞大人还未撤销命令,卑职……”
  叶小天微笑着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县丞大人这道命令,是手谕?”
  典慈道:“正是!”
  叶小天道:“把手谕取来我看!”
  典慈赶紧翻开一份簿册,取出一张盖了鲜红大印的公函,双手奉于叶小天。
  叶小天拿过那份盖有县丞官印的公函,随意地浏览了一下,轻轻一折,揣进了袖筒儿。
  典慈不安地道:“大人,这……这正式的行文,应该归档……归档……”
  叶小天微微一笑,道:“本官自然明白。放心,丢不了,过两日,本官便会交还。”
  叶小天明白,徐伯夷定是早有主意,利用他对司法的直管之权,强行剥夺了他最重要的职责。若是向这些下人小吏们发难,只能是自取其辱,失了风度。
  正常情况下,他们听命于职位更高的人很正常,总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能像苏循天、李云聪、周班头他们一样,他们那些人和自己是并肩打出来的交情。而现在分到他身边的全是一些五十出头,即将回家养老的胥吏,很难豁出前程跟着他同上司做对。
  老卢头正扫着院子,一见叶小天立即站住,恭谨地道:“大人!”
  叶小天点点头,正要从他面前走过去,老卢头忽然小声道:“大人,小老儿知道你是谁!”
  叶小天一下子站住了身子,转身望向他。老卢头笑眯眯的,脸上有种小孩子般的得意:“大人回来,小老儿很开心。县令和县丞为难大人,小老儿也看得出来,他们能比孟县丞和齐木更难对付?大人您早晚能斗垮他们!”
  叶小天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举步向外走去。老卢头儿笑眯眯地看着叶小天的背影,举起扫帚轻轻一挥,扫去了叶小天踏出的脚印……
  叶小天领着瑶瑶和毛问智在城里转悠,举头一望,忽然眼前一亮,便带着他们上了山。
  这葫县半山半谷,城在山中,城中有山,地形与中原大部分城阜都不同。这座小山不是很高,但是在县城里已是唯一的高山。半山腰上有一处土地庙,就是当初叶小天刚到葫县,被县衙扣下全部银钱赶出来后寄住的地方。
  叶小天举步上山,发现最近虽然干旱少雨,可山上那条小溪依然还有水流潺潺。叶小天走到半山腰处那座破败的土地庙前,回首向山下望去,葫县大半都落入眼底。
  县衙就在山脚下,从此处看,整个县衙三个大院落的前后布局一目了然。叶小天笑起来,对瑶瑶道:“咱们把房子建在这儿怎么样?”
  瑶瑶欢喜地道:“好啊,人家以前在这儿住过呢。”
  叶小天指指点点地说道:“从那儿到这里建一道围墙,把那片岩石和那片竹林全都包括在内。前边那条小河也要圈进院子,让活水从院中留过。这座土地庙位置最正,把它拆了,宅子就以此处为中心……”
  毛问智听了咋舌不已地道:“大哥,你……你这是把大半座山都圈进去了啊。”
  叶小天道:“嗯,占地大小没关系,只要建筑上不逾制就行。”
  毛问智挠挠头:“行,反正大哥你有钱,你就是把整座山都改成你家菜园子俺都没意见。就是……就是这么大的一片宅子,怕不得两三年才能建好?”
  叶小天微笑道:“哪能那么久?要想快,自有快的办法!”
  叶小天说着,目光已经盯向从山上流下的那条溪流。一个头戴竹笠、身背猎弓的少年,正挽着裤腿儿,顺着溪流走下来。他手中提着一口狭长如柳叶的长刀,信步而来,只是偶尔刀光一闪,便有一条肥鱼裂水而出,被他随手一扬刀,便落进身后的背篓中——云飞来了。
  “大哥,拿回去尝鲜!”华云飞走到叶小天身边,右肩一低,沉甸甸的鱼篓便滑落到了叶小天脚前,他这才一扬头,露出竹笠下那张笑脸。
  瑶瑶欢叫道:“云飞哥哥!”
  毛问智惊喜地道:“哎呀娘吔,是你小子!俺还琢磨呢,你小子藏哪儿去了。”
  叶小天道:“你来得正好,这件事你去办最合适。”
  叶小天把准备建宅子的事儿对华云飞说了一下:“冬天年纪大了,眼神又不好,再没有比你合适的人了。你就往生苗禁地走一遭吧,告诉他们,我要在这盖房子,叫他们派人来!多派点人手,我需要尽快建好!”
  深山老林里边,确实没有比华云飞更合适的人了,他只要是去过一次的地方就一定能再找得到。听完叶小天的话,华云飞欣然应允:“好!我这就去!”
  华云飞倒也干脆,二话不说立即上路。只要有一弓一刀在手,在丛林之中他就不怕没有吃的,别的自然也不用带。
  生苗禁地的所在其实并不远,它处于葫县和铜仁之间的崇山峻岭之中。只是因为入山的道路难行,生苗又不惯与外界接触,所以外面的人轻易不敢入山。
  华云飞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赶到了蛊神教总坛,把叶小天的吩咐对各位长老们一说,众长老一听大喜过望。他们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多派些人随尊者游历天下,又担心限制了他的自由,会激怒这个桀骜不驯的尊者。如今听说尊者要在这么近的地方盖房,看来是不会远走了,这可不是一件大好消息么?
  当下众长老就向九峒八十一寨发出号令,说尊者要建一座府邸,要求各峒各寨出人出力。
  各寨一听为尊者盖房子,他们一砖一木地盖好的房子,是给尊贵的侍神大人居住,这是何等的荣耀、莫大的功德啊!登时,九峒八十一寨群起响应,仅仅一天,从附近村寨赶来的生苗青壮和年轻妇女就达到了一万多人,第二天又增加了三倍。
  华云飞大惊失色,带这么多人出山,像话么,这是盖房子还是要造反?华云飞再三推拒,众长老也觉得数万人马有点多,毕竟不是盖蛊神殿这样的超级大宫殿。
  可是想让人回去,那些生苗又有哪个肯走?最后众长老不断调停,确保每个寨子都有人参与,又紧急下令各寨停止输送劳力,经过一再裁减,终于把人数压缩到了八千人。
  八千生苗,在华云飞和哚妮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山了!
  赵文远赴任之后,这驿丞的小日子过得还是蛮惬意的,除了守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而且挂着他女人的招牌,却看得吃不得,其它方面几乎没有什么难心事儿。
  赵文远当初以为自己艳福不浅,潜清清会自愿雌伏于他的胯下,没想到潜清清对他不冷不热。他有一次酒后想霸王硬上弓,却被潜清清伸手抓住了下体,几乎将他的睾丸捏爆。从那以后,赵文远畏之如蛇蝎,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赵文远手下有马八十匹、驴六十头、牛三十头,轿夫八人,驿卒两百一十人,此外还有护路军卒一百二十人,在葫县算得上一方诸侯了,大权在握,自然逍遥。
  不过对于杨应龙交待的任务,赵文远一时却还没有什么进展。
  上一任葫县驿丞是朝廷派遣的,可是这一次却任用了有播州背景的赵文远,实不知朝廷大佬们出于何种想法。对于这样的重要职位,他们在任命之前不可能不对赵文远做一番调查,而赵文远的出身来历并不难查。
  赵文远目前正在熟悉驿站的运作和培养一些心腹部下,然则作为驿丞,要插手驿站之外却与驿路关系密切的事情却很困难。
  因为驿路运输中有大量的车马行参与,而这些车马行大都背景雄厚,至少不必依附于他一个小小驿丞。他的职责只与朝廷有关,对于葫县路段车马行的管理,属于葫县职权。
  赵文远背着手在花厅中踱来踱去,愁眉紧锁。
  潜清清带着一个小丫环从后边走出来,看样子要出门。一见赵文远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潜清清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你才刚刚上任,以后的日子还长,现在愁什么?”
  赵文远没好气地道:“清清姑娘,赵某可比不得你。杨天王面前不是只有我一个可用之人,家父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若不努力就会令他们失望。他们失望,我就会失去所有。”
  潜清清好看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就不需努力做事?”
  赵文远揶揄道:“你当然需要啊!不过不是需要努力做事,你是女人嘛,哈!”
  潜清清眉梢一剔,勃然大怒。但她没有发作,怒气上脸,忽然化作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睇着他悠然道:“奴家就算是一只灰麻雀,可就是不愿意栖在你这根枝上,你能把我怎么样?”
  赵文远顿时气结,他还真不能把潜清清怎么样。潜清清并不是他的部下,是杨应龙派来配合他做事的,为了掩饰身份对外声称是他夫人。可杨天王并没说过潜清清一定得陪他上床,难道他能为此事跑去请示杨应龙?
  潜清清见他语塞,得意地一笑,挺起胸膛,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站住,对赵文远道:“如果你嫌等机会太慢,何不自己制造一个机会?”
  赵文远咀嚼着潜清清的话,眸子渐渐亮起来……
  潜清清点了几个驿卒,由贴身丫环陪着进了县城。驿站里都是男人,她从贵阳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丫环,后宅里一应事务只靠一个丫环可忙不过来。于是潜清清先找到人牙子选了四个本地出身、家境清白的老妈子和丫环,让她们陪着去十字大街采买了一些日常女子需用之物,又买了两匣糕点和一罐糖饴,想去县衙打听一下叶典史的住处,以便探望瑶瑶。
  潜清清来到葫县的主要目的,除了居中策应、传递消息,就是与叶小天保持一定的联系,尤其是和瑶瑶保持一定的联系。在路上,潜清清与瑶瑶同车,已经同这小丫头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瑶瑶对这位清清姨很有好感。
  潜清清赶到县衙门口,将下巴轻轻一扬,指使一个驿卒上前询问叶典史住处。
  那驿卒刚走上前去,突然有三四个捕快狼狈不堪地跑来,将他撞到一边,闯向县衙大门。
  这几个人鼻青脸肿,显见是被人重殴了一顿。几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喊:
  “快禀报知县大老爷,县丞大人被……被李家寨的人给抓起来了。快!迟了恐有性命之忧啊!”
  花晴风听说徐县丞被李家寨扣住,顿时呆若木鸡。自从叶小天弄死县丞孟庆唯以及葫县第一大恶霸齐木,花知县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泥胎木塑般的状态了。
  徐伯夷是进山调停的,缘何被李家寨给扣起来了呢?说起来徐伯夷还算谨慎,入山后先会见了正带人围困李家寨的高家寨一众人马,听高老寨主诉说了两寨械斗的前因后果之后,又到李家寨了解情况。
  徐伯夷弄清原委,便把两位寨主召集到一起,提出均分河水。按两寨人口的多寡来分,高寨主不肯答应;按照两寨所拥有的田亩户数来分水,又遭到了李家寨的坚决反对。
  徐伯夷好言好语,费尽唇舌,始终无法拿出一个令两寨百姓都满意的方案。
  徐伯夷的好脾气渐渐耗尽,眼见两位寨主得寸进尺,便想利用官威杀鸡儆猴,先把涉案人员控制住,震慑一下双方村民,然后再讨论用水问题。
  他抓的人中却有一个李伯皓,那可是李寨主的亲生儿子,李寨主如何肯答应?
  再说如果高家寨不截断河水,李家寨会去械斗么?
  徐伯夷铁面无私,李寨主勃然大怒,立即命人把徐伯夷抓起来,把那几个捕快打了一顿放出山来,传话说要葫县县太爷给他们李家寨一个交待,否则他们就要直接向朝廷讨公道。
  花晴风一听“直接向朝廷讨公道”,就像一瓢冰水从头泼到了脚,不知他们如何向朝廷讨公道。花晴风六神无主,赶紧吩咐人道:“快去,请王主簿来商量事情。”
  片刻功夫,那衙差回报:“主簿老爷家里有事,已经离开衙门了。”
  花晴风把牙一咬,又吩咐人去王宁家里唤人。结果差官到了王府一打听,家人说四夫人患了急症,葫县没有良医,王主簿已经带着四夫人急急赶赴铜仁府请名医诊治去了。
  差官回到县衙一说,花晴风只气得七窍生烟:“这个老混蛋!这只老狐狸!”
  花晴风在二堂转悠了半晌,无奈只得吩咐道:“去,请叶典史来,本官有要事与他商量。”
  差官又去了前边典史房,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老爷,典史老爷说,如果老爷这里需要文仪用品,只管遣人吩咐一声就是,县上财政再拮据,也不致让大老爷您这里连文房四宝都有了短缺。至于其他的事么,由于县丞大人早已发下吩咐,典史老爷统统做不得主。既然是要事,典史老爷可不敢应承,以免误了大老爷您的大事,还是请大老爷您自行决定吧!”
  那衙差原本就是典史房的人,被花晴风抢在叶小天到任前紧急调开,所以说话阴阳怪气。花晴风听得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混帐!本县召他议事,他敢不至?”
  那衙差慢吞吞地道:“典史老爷还说了,如果县太爷大怒,请小人回禀县太爷,在其位而无其权,便如不在其位。不在其位而谋其政,便是乱序逾法,故…
  …典史老爷不敢领命!”
  花晴风气得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到椅上。那衙差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讥诮之意,躬身道:“大老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小人退下了。”
  花晴风也不理他,怔忡半晌,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之中射出坚毅的光辉,沉声自语道:“做官第一要义,便是坚忍。我忍!徐图自强而矣!你不来见我,我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