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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1/06/28 08:34 / 28897 / 524
【小说】大明天下
穿越
武侠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6:00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北京一夜(三)
  京城西郊。
  白少川带着一队番子寻找着正在女人身上快活的朱厚照。
  「三铛头,为何要把搜寻城内的差事交给锦衣卫?」计全不解问道。
  白少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京城内人员复杂,盘根错节,锦衣卫的身份更好办差。」
  「可城外太大,东厂的人手不够埃」计全诉苦道。
  「二人一组,四散分开,有事用焰火联络。」白少川下完令,便展开身形没入夜色。
  一片密林,两名乞丐捧着一堆干柴,快步前行。
  一个说道:「你倒是快点,好不容易逮到的人,要是晚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另一个应道:「知道了,你说这钱舵主要是早点来该多好,咱们的日子早过的这么舒坦了。」
  二人边说边走,没留意头顶上手扶树杈的白少川一双剑眉轻拧在一起。
  一间破落的山神庙,点着几堆篝火,聚集着有百十来个花子,嗷嗷鬼叫,中间的杂草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几圈叫花子,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与叫花子不相符的白嫩肌肤一闪而过。
  原本供着山神的台座上,箕座着一个黑脸乞丐,歪着脑袋看中间那帮大呼小叫的花子,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他身边一个乞丐手中竹竿用力敲了敲地,「静一静,让钱大哥得头筹。」
  那帮子乞丐分成两边,露出中间被大字型绑住的少女,少女拼命挣扎,散乱长发披散在脸上,嘴上被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脏布堵住,发出「呜呜」的声音。
  原本雪白的肌肤上沾了不少泥灰,不大的鸽乳上有几处青紫掐痕,两条修长玉腿奋力蹬动,勾勒出无比动人的肌肉线条,看得周围乞丐眼睛发直,嘴巴发干,定力差的已经开始自渎。
  黑脸乞丐缓缓走近,得意狞笑道:「小丫头,识相的听话,以后就留你专门服侍咱们爷们,要不然大家伙乐完了把你送到窑子里。」
  随在他身后那个乞丐提醒道:「钱大哥,这娘们身上有功夫,怕是在窑子里不安分。」
  「那就按在浙西的办法,挖了双眼,挑断脚筋,扔到街上要饭,这副可怜模样肯定能讨不少钱。」黑脸乞丐冷笑道。
  「那敢情好,正好晚上还可以接着陪弟兄们快活。」一个精瘦乞丐嘿嘿淫笑,又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一只白嫩秀美的脚掌,吐出舌头不住在上面舔舐,粗声喘道:「钱大哥,您快点上,兄弟可快憋不住了。」
  乞丐们哄笑,一个麻脸小乞丐突然一声惊呼,一股白浊液体画出一道弧线落在少女还在扭动的平坦小腹上。
  「小麻子,你跑马了,今晚上没你的份儿了。」乞丐们嘲笑道。
  小乞丐狠狠呸了一口,往庙门口走去,刚到门前,突然庙门被大力弹开,小乞丐当时便被弹起,震到角落里昏了过去。
  众叫花子大惊,见庙门前一位白衣青年手摇折扇,长身玉立。
  白少川冰冷的眸子在庙内一扫,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显然不是他想找的人,略感失望,转身欲走。
  一个乞丐忽然淫笑道:「好俊俏的小子,要是卖到堂子里,怕是能成个红相公。」
  另一个应和道:「没错,你看那脸蛋儿,瞧那身段,还有那皮肤,比地上这娘们还要勾人,钱舵主,今晚上这娘们归你了,老子睡这兔爷了。」
  「我也是。」「我也是。」瞬时间倒是有一多半人改变了口味。
  那位钱舵主没有多言,刚才这年轻人进门露的一手功夫,显是个硬点子,他不想无谓多树强敌,可是若由这人离开,今日所为泄露出去,涂大勇那老鬼绝饶不了他。
  正在犹疑不定时,却见那年轻人突然止步回身,展颜一笑,他从没想到一个男子竟可以笑得如此妩媚,不由一呆,赶忙整肃心神,「丐帮大信分舵舵主钱广进请教阁下姓名。」
  白少川一振衣袖,潇洒地回了一礼,嘴角轻扬,「东厂三铛头白少川取诸位性命,还请海涵……」
  
  干清宫外,亮如白昼。
  两排内侍宫娥高举宫灯,分立两侧阶陛,张太后端坐高台,面罩寒霜,身后侍立着司礼监诸位大珰,幸灾乐祸地看着下面跪候的刘瑾等人。
  「刘瑾9张太后冷声喝道。
  「奴婢在。」刘瑾应声拜伏。
  「先皇和哀家念着你们几个多年来侍奉东宫,薄有微劳,让你们个个执掌重权,可你们却不思感恩,反把皇上给弄丢了,还有什么话说?」张太后的话语中透出浓浓怒意。
  「奴婢有罪。」刘瑾等人伏地请罪。
  张太后冷哼一声,司礼监掌印王岳俯身道:「太后明鉴,宫内有些小人借近幸之便导皇上饮宴观游,朝臣对此多有物议,此番若不加以严惩,以儆效尤,怕日后此风愈演愈烈,有损皇上声名。」
  未待张太后开言,刘瑾叩首,道:「只消平安寻回皇上,奴婢杀剐存留,全凭上意。」
  司礼监首席秉笔范亨冷笑道:「怎么寻?」
  丘聚怨毒地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厂卫九城大索,相信不消多时便可觅得圣踪。」
  秉笔太监徐智嗤笑一声,「宫外传来消息,四九城如今鸡飞狗跳的,还是没寻到皇上踪迹,若是东厂还由王公公执掌,怎会如此没用。」
  「好了,当务之急是寻回皇上,说这些没用的事作什么。」太后不耐烦打断道。
  怎么没用了,我的太后哎,大晚上我们几个不睡觉的给刘瑾上眼药,不就是想着把东厂拿回来,范亨心中叫着屈,猛然瞥见一个小太监往这里探头探脑地偷看。
  「太后在此,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拉下去。」范亨一指小太监喝道。
  「太后饶命,范公公饶命。」小太监不等侍卫近身,就往地上一跪,不住磕头求饶,「是魏彬和马永成二位公公回来了,奴婢过来报信。」
  太后猛地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喜道:「皇上回来了9小太监一脸茫然,「没见到皇上。」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一变。
  「唤他二人上来。」太后寒声道。
  魏彬二人一看眼前阵势,就知道大事不好,慌忙跪地行礼。
  「奴婢拜见太……。」
  「皇上在哪儿?」太后不等二人说完,便焦急问道。
  哪知一听这话,二人脸上尽是惊恐之色,「皇上还没回来?9他们两个自不会说在青楼里和寿宁侯府起了冲突,最终走散,只说途遇丁寿,皇上让他们先回来,二人不敢抗命才自行回宫。
  「就是说你们不知道皇上而今在哪儿?」太后眼帘低垂,冷笑问道。
  二人摇头,「奴婢不知。」
  「拉下去,廷杖伺候。」张太后衣袖轻挥。
  大汉将军按住二人,询问道:「太后,打多少?」
  「打到皇上回来为止。」
  「太后饶命啊9「饶了奴婢吧9二人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6:10

第一百五十七章 北京一夜(四)
  跪着的几人眼色交流,太后杀心已动,今日怕不能善了。
  「貌似那丁寿也是刘公公的人吧?」王岳负手轻笑。
  「丁寿与瑾同为皇家效力,王公公意欲何指?」刘瑾跪直了身子,对视王岳。
  「当面吵来吵去,你们眼里可还有哀家?」张太后一拍扶手,喝问道。
  二人连忙告罪,张太后起身焦急地来回踱步,「不能再耽搁了,令顺天府一同寻找。」
  王岳躬身领命,还没待他离开,又有一个小太监快步前来,「太后,皇上回来了。」
  丁寿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厚照乘坐的步辇,一溜小跑向干清宫奔来,到了近前,又十分狗腿地抢上前扶着朱厚照来到宫前。
  「儿皇问母后安。」朱厚照走得很有帝王范儿,一步三摇地缓缓踱步上前。
  「臣丁寿拜见太后。」
  太后见他完好无恙,悬起的心才放下,随后一阵恼怒,「皇上,大晚上的你去了哪儿啊?」
  「母后,儿皇去了……那个……」朱厚照期期艾艾,有些神思不属。
  「太后,皇上今日微服出巡,结识了几个进京赶考的都下士子,与他们飞觞赋诗,以文会友,误了时辰,害得您老人家挂念,实是臣思虑不周,还请太后责罚。」丁二爷什么脑子,半点不提在哪儿饮酒,只往和什么人在一起上引。
  果然,太后好奇问道:「士子?都是些什么人?」
  丁寿没义气的将那几位的名字身份交待个干净,幸好这几位小爷除了焦黄中都是刚刚进京,没来得及弄出什么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缺德事,名声还没臭大街,太后一听都是宦门子弟,皇上与之结交也不算失了身份,将来这些人入仕为官,也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明朝皇帝爱才,也喜欢培养人才,现在巡抚陕西的都御史杨一清,从十一岁到三十三岁一直跟在成化帝身边;另一位刘𫟵,八岁时就被宪宗封为中书舍人出入宫闱,宫里的大门槛对一个八岁小屁孩来说绝对是个坎儿,杨一清就常拎着这倒霉孩子进进出出,朱见深又怕刘𫟵小,再把进宫牙牌给摔坏了,破例给他换个银牌;如今的大学士李东阳,当年就曾被景泰帝抱在膝盖上喂糖吃,有这几位珠玉在前,朱厚照今天除了偷跑出宫外,还真就没办什么错事,当然前提是他连赌带嫖的事没人知道。
  太后点了点头,「还算自重身份,没和贩夫走卒厮混到一起,但一朝天子,身系宗庙社稷,不可再做此等轻率之事,今后在宫中读书自省,不许再私自出宫。」
  「儿皇遵旨。」朱厚照规规矩矩点头答应。
  张太后站起身,今天折腾了大半夜,耽误了就寝,她早就顶不住了,现在事情都处理完毕,赶紧上床补觉才是正经。
  「太后,」王岳见太后要走,连忙低声道:「皇上年少冲动,难免会受身边人蛊惑,今日若不严惩几人,日后恐有宵小争相效仿,再度引诱万岁出宫。
  」
  张太后低头思索一番,对着还跪着的刘瑾道:「刘瑾……」
  「奴婢在。」
  「这娃儿是你东厂的人,你说怎么惩办?」张太后抛出一个问题。
  刘瑾看了丁寿一眼,丁寿眼巴巴的一副可怜相望着这边,老太监不为所动,恭敬奏道:「虽非诱导出宫主谋,但其不知轻重,教唆万岁夜游,重杖一百,以示惩戒。」
  牟斌何等功力,廷杖三十就在诏狱里爬了旬月才能用屁股着地,一百廷杖,这是让我死啊,「太后,万岁,可怜可怜微臣,饶命啊!!9丁寿真被吓住了。
  「母后,出宫是儿皇的主意,丁寿只是半途偶遇,实不管他的事。」朱厚照赶忙求情。
  「一百廷杖,太多了吧?」张太后再不懂朝事,也知道廷杖能打死人的,这小子平日里没少逗自己开心,真把他打死了,可有点舍不得,「就打五……
  三十吧,魏彬和马永成也别再打了,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儿皇恭送母后。」朱厚照眼看着太后乘坐的步辇远远离去,转身对刘瑾道:「老刘,过来背我。」
  刚刚起身的刘瑾一愣,朱厚照眼睛一翻,「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这是老奴的福气,自从皇上长大后,许久不让老奴背了。」
  刘瑾边说,边蹲身弓腰,摆好架势。
  朱厚照将两臂向他肩头一搭,刘瑾两手一托,将小皇帝背上身子,一步步走上干清宫陛级,在司礼监诸位大珰的羡慕眼神中步入宫内。
  「小人得志。」范亨呸了一口,凑到王岳近前,道:「王公公,刚才为何不再加把劲,给太后拱点火,顺带收拾了刘瑾?」
  王岳冷冷地看了眼阶陛下站立的张永等人,拢了拢袖子,举步就走,几大秉笔太监紧紧跟随。
  「当事的那小子才受了三十廷杖,受牵连的刘瑾还能有什么责罚?」王岳冷哼道。
  「刘瑾本意要丢卒保车,没想到太后心软,便宜了那小子9徐智忿忿不平。
  王岳脚步不停,摇头叹道:「你们啊还真是不如刘瑾,在宫里这些年还没琢磨透太后心思,一开始太后就没想严办那小子,刘瑾不过以退为进,把这人情让给太后和皇上而已。」
  几个人一愣,秉笔太监李荣问道:「王公公,这话怎么说?」
  「太后管那小子叫什么?」王岳问道。
  徐智迟疑了下,不确定地说道:「好像叫」娃儿「吧。」
  「娃儿者,少不更事,即使有错也情有可原,」言及此处,王岳一阵冷笑:「咱们在司礼监养尊处优,耳目闭塞,刘瑾已经不声不响在宫里又布置了一颗暗棋,还是萧老公精明啊,明知今夜无功,压根就不蹚这趟浑水。」
  范亨咬牙切齿道:「好不容易有此机会,今夜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东厂提督惯例应该由司礼监二号人物的首席秉笔太监担任,要问这批人里谁最想让刘瑾倒台,范公公认第二,绝没人抢第一。
  王岳猛地驻足,「算了?哪有那便宜事,爷们宫里使了劲,朝堂上可还没发力呢……」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6:19

第一百五十八章 北京一夜(五)
  干清宫,暖阁。
  刘瑾惊讶地看着朱厚照高高肿起的脚踝,「皇上,这是怎么弄得?」
  倒霉催的,朱厚照抽抽鼻子,以他的功夫从墙上翻下来是四平八稳,谁想到巷子里地上躺了一群人,他一脚落在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身上,那个倒霉鬼一下被踩折了腿,正德皇帝也被崴了脚。
  刘瑾手指轻轻一碰伤处,疼得朱厚照嘶地倒抽一口凉气,「老奴这就唤太医来。」刘瑾很是不放心。
  「别唤太医。」朱厚照脱口唤住刘瑾,这事怎么跟太医说,睡人老婆,结果被人家男人堵屋子里,翻墙的时候又把脚崴了,桀纣之君也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吧。
  见刘瑾惊讶地看着他,朱厚照一脸窘色,「朕不想让母后知道,不然又该挨罚了。」
  刘瑾一副了然之色,「老奴去请太医院新晋太医梅金书来,他是丁寿举荐的,嘴巴严得很。」
  「丁寿?今日代朕受过,委屈他了。」貌似是他强拉着人家闲逛,人家陪吃陪喝陪玩,临了还挨一顿板子,朱厚照心里真过意不去。
  「能为万岁爷受过,是他的福分。」刘公公看得很开,安慰朱厚照道:「
  万岁稍待,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一见刘瑾出来,宫外正交头接耳的谷大用几人连忙上前,「刘公公怎么样,今天的事算过去了么?」
  「今天的事儿过去了,明天还没开始呢。」刘瑾一摆手,止住他们发问,冷声道:「咱家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宫,你们马上着手几件事。」
  「张公公,把今日干清宫当值的人都料理了。」
  张永一愣,「为何?」
  谷大用不耐地解释道:「张公公,这不是明摆着么,你前脚封宫,后脚司礼监就得了消息,干清宫内有司礼监的内线。」
  「那最多也只一两人,何必枉杀无辜?」张永皱眉道。
  「咱家没那个闲功夫一一甄别,」刘瑾脸色阴沉,轻轻吐出几个字:「宁可错杀,绝不漏杀。」
  「你们两个,把厂卫人马都收回来,夤夜罗织朝臣勋戚罪状,交给朝中咱们的人,以备明日之用。」刘瑾又指着丘聚二人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谷大用迟疑道:「这么大阵仗,明日祸事会有多大?」
  刘瑾抱肘望天,得意地笑道:「文官们常说福祸相依,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几人心领神会,跟着一笑,全都自动略过了正挨廷杖的丁大佥事。
  
  午门。
  丁二爷被拖过来行刑的时候,正看到被打得晕死过去的魏彬、马永成被拖走,二人拖行留下的血痕触目惊心。
  看了看周遭摩拳擦掌的大汉将军,丁寿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强充好汉道:「哥儿几个,咱们都是在一个衙门混饭的,手下留点分寸,别花了爷们屁股。
  」
  领头执刑的是个锦衣卫千户,嘿嘿一笑,俯下身子道:「丁大人放心,小的们心里有数。」
  丁寿觉得这高大汉子眼熟,凝视了一会儿,突然醒悟:「你是随我出使朝鲜的,叫做杨……」
  「卑职杨玉,难得大人还记得。」杨玉贴近丁寿耳边,低声道:「莫说刘公公进宫前早有过嘱咐,便是冲着大人用体己钱犒劳弟兄们的心意,小的们也不会委屈了您老。」
  丁寿听出别意,「督公早就嘱托过了?」
  杨玉点点头,「刘公公进宫前曾虑及会有人受罚,嘱咐行刑时不可伤了筋骨。」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这老太监没想到的么,丁寿满腹牢骚,「刚才那二位是装的?」
  「他们?」杨玉咧嘴一笑,「刘公公说给留口气就成。」
  得,那二位不趴几个月是站不起来了,丁寿点了点头,「动手吧。」
  几个锦衣校尉上前将他手脚绑定,随后二爷感觉下身一凉,他那善加保养的白嫩嫩屁股就暴露在了清冷月光之下。
  「哎哎,打就打吧,怎么还脱裤子?」被一帮大男人盯着自己屁股看,这又不是澡堂子,丁寿可没这恶趣味。
  「大人见谅,臀上伤口结痂若是和衣服黏在一起,怕是不便医治。」杨玉陪着小心解释。
  「伤口!还要见血啊?」
  「挨了廷杖哪有不见血的。」杨玉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一挥手:「行刑。」大晚上的,没那闲工夫陪这位爷磨牙。
  「等等,话还没说清楚呢……」丁寿仰着脑袋,渴求答案,身后的栗木廷杖已经高高举起,挽了一个漂亮的杖花,挂着风声「呜」地落下。
  「啪」地一声,丁寿感觉屁股麻酥酥的,不疼,这声势惊人的一杖比起他往身上拍蚊子的巴掌重不到哪儿去。
  噼噼啪啪,一杖又一杖,丁二爷眯眼抱着长凳,就当是敲背了,哦不,敲臀,话说廷杖也是资历啊,不见那些科道言官的愣头青,成天牛逼哄哄地找茬骂皇帝,不就是为挨顿板子,只要打不死,立马成为天下名士,士林仰望,咱能不能也成为那样的存在,仔细想了下,又觉得够呛,导皇上夜游,估计那帮穷酸只会说打得好。
  正当他思维无限发散之际,十杖已过,又换了一批人行刑,借这个空当,杨玉苦着脸又凑了过来,「大人诶,演戏也得走个全场,这都见红了,您老能不能随便嚷几嗓子,也让小的们好交差呀。」
  「见红了?」丁寿强扭回身,一见自己血肉模糊的屁股,气运丹田,「嗷——」地一声惨叫,直接将杨玉吓了一跟头,那几位接班的行刑校尉手中廷杖「铛啷啷」落地。
  四层境界的天魔真气,在丁大人忘形地鬼哭神嚎下,穿透三大殿,响彻了半个北京城,无数人从美梦中惊醒,不知多少正埋头造人大计的爷们被吓萎了过去,直接影响了正德元年的北京人口增长。
  仁寿宫外,在宫娥搀扶下刚刚步下步辇的张太后面色一变,怎么叫得这么惨,今日廷杖下手很重么,三十下是不是打多了,连忙传令身边道:「传哀家懿旨,不管打了多少,剩下的廷杖都免了,快去快去。」
  干清宫内,抱着红肿脚踝的朱厚照感动得热泪盈眶:「丁爱卿,苦了你了9正凑在一起的几位太监也听到了这惨叫,谷大用皱了皱眉,「不是嘱咐他们别下重手么,难道杨玉他们几个抗命了?」
  丘聚冷冰冰说道:「他们不敢。」
  刘瑾侧耳倾听,没有声音再传来,哂然一笑:「怕是见血吓着了。」
  「这位四铛头手上也有不少人命,竟害怕见血?」张永奇道。
  「有些人不在乎别人流血,却怕见自己的血。」刘瑾随手转了转小指上的翠玉戒指,轻轻笑道。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6:29

第一百五十九章 祸福相依
  翌日,奉天门早朝。
  「老臣张懋代五府、六部诸衙门合词上疏: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败。太祖高皇帝百战而得天下,深惧后世溺于宴安,故作《皇明祖训》。近来忽闻陛下宴闻之际,留心骑射,群小杂沓,径出掖门,游观苑囿,纵情逸乐。卫生之害,积于细微;衔橛之危,起于所忽,不可不慎。
  万岁天纵圣明,想初时定无此心,必左右近侍引入非道,陛下不察而误蹈。臣等实为寒心。况去岁以来,灾异迭见,若再从事迭乐,何以感动天心9老当益壮的英国公张懋声若洪钟,响彻朝门。
  一篇奏疏念完,正德却没有回应,张懋抬头去看,见小皇上捏着一枚铜钱,怔怔出神。
  张懋忍住气,重重咳了一声,才把魂游天外的小皇帝给拽了回来,「老国公言辞恳切,情真意浓,这封奏疏朕收到了,就这样把。」
  什么叫就这样吧,这就完了?张懋加重语气,奏请道:「臣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摒弃群小,以正朝纲。」
  「这个……」正德正在为难之际,突然有一人出班请奏。
  「微臣兵科给事中张龙弹劾英国公张懋:英国公世承国恩,执掌兵权,不思报效,反剥削士卒,侵占京营兵役,逞一人之豪侈,臣请严治其罪。」张龙将一笔笔证据列出,言之凿凿,就差把老头儿穿开裆裤时候犯的错给抖搂出来了。
  「万岁,臣……」张懋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剥削士卒、奴役兵丁的事哪个武官没干,何况他这执掌兵权三十多年的武官第一人呢,可这些事却没法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这么大岁数了,脸总得要吧。
  张懋脸红脖子粗,太阳穴上血管突突直跳,眼看就有突发脑溢血的危险,朱厚照在御座上笑嘻嘻开言道:「英国公有功于国,老爱卿天性率直,纵有小错,闭门自省也就是了。」
  「老臣谢主隆恩。」满脸羞惭的张懋退回朝班,打定主意回去就闭门谢客,谁他娘的也不见了。
  「众卿可还有事奏?」因某些缘故,正德昨晚失眠了,精神头有些跟不上。
  五府六部的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刘瑾爪牙明显已经准备好了,谁出头就咬谁,尊宠在勋臣中排第一的英国公都被怼回去了,谁还去触这个霉头。
  首辅刘健在人群里睃了一圈,部堂大员们个个眼神躲闪,老大人心中有气,就知道关键时候指望不上这些自保的老滑头,向都察院的张敷华点了点头,张都堂心领神会,向身后的御史里使了个眼色,那帮愣头青想出名都想疯了,最适合当枪使。
  一个愣头青果然跳出,「臣陆昆有本:自古宦竖欲擅主权,必先蛊其心志。如秦之赵高等。陛下即位以来,宠信阉寺,颠复典刑。太监马永成、魏彬、罗祥、谷大用辈,共为蒙蔽,日事宴游,上干天和,灾祲数告,廷臣屡谏,未蒙省纳。若辈必谓宫中行乐、何关治乱,此正奸人蒙君故术。陛下广殿细旃,岂知小民穷檐蔀屋风雨不庇?锦衣玉食,岂知小民祁寒暑雨冻馁不堪!驰骋宴乐,岂知小民疾首蹙额赴诉无路!近来夏秋亢旱,江南米价翔贵,京城盗贼横行,岂可纵情恣欲,不一顾念?伏望侧身修行,摒弃贼永成辈以绝乱源,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
  陆昆是张敷华从南京带来的旧部,家里颇有资财,犯不上索贿贪赃,屁股干净胸中自有底气,奏本尽是煌煌之言,理直气壮。
  都没等刘瑾的人跳出来,正德一拍御案,喝道:「朕不知庶民之苦?朕来问你,一件青蓝布袄价值几何?」
  啊?这事书上没说呀,陆昆垂首道:「臣……不知。」
  「朕告诉你,其价四钱五分,朕再问你,一丈红绫价值几何?银丝纱一丈价值几何?细色稻米一石价值几何?猪肉一斤价钱几何?三口之家月用几何?
  」
  一串问题,陆昆脑袋都要垂到地上了,只是不停地说着「臣……不知」。
  朱厚照身子向后,懒散地靠在御座上,「陆昆,你值几何啊?」
  「臣不知。」已经完全晕菜的陆昆答道。
  「那就等知道了再来做官。」朱厚照没好气地说道。
  陆昆闻言瘫倒在地上,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仕途就这么完了。
  「陛下,所谓术业有专,御史掌监察之责,只需品行端正,直言敢谏,便可任职救民,何必强闻稼穑,通晓市井之事。」刘健突然开言。
  刚才那人一口一个「岂知」多痛快,就差把我比晋惠帝了,反过来到他儿这就何必强求,还真是官字两张嘴,朱厚照都被气乐了。
  不等他开言反驳,侍立在身侧的刘瑾就冷笑道:「适才陆大人直斥圣上,句句诛心,自己却半点不晓民间疾苦,不解民生何谈救民倒悬。」刚才陆昆弹劾虽没捎上自己,可若是把这些人都贬谪了,刘瑾单枪匹马的跟谁玩去。
  刘健捋髯,斜睨刘瑾道:「御史风闻言事,其职责所在,倒是太祖明训: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一个「斩」字说得斩钉截铁,二人四目间火花四溅,互不退让。
  「刘瑾,朝堂上几时轮到你说话。」朱厚照打起圆场,训斥完刘瑾又对刘健道:「刘老爱卿,虽有太祖铁牌训令,但自太祖太宗起,此令已名存实亡,不要在拘泥旧制。」
  刘健躬身道:「陛下,先帝大丧未久,近者传闻有群小引诱圣上深夜之际,广为游乐,若万一果有此事,于谅阴之礼不合,伏望陛下敬天勤民,节财省役,进贤去佞,赏功罚罪,以使民心可慰。」
  朱厚照听到「夜游」之事,脸上已经很不自然,等刘健说完,立刻道:「
  刘卿所言,忧国忧民,朕当从而行之。今日无事,便退了吧。」
  「陛下且慢,昨夜厂卫扰乱京师,京畿动荡,更有锦衣卫与顺天府和兵马司人马私相械斗,全失体统,请皇上严查其咎。」御史张禴突然出班奏道。
  提起兵马司,小皇上的脚腕就一阵剧痛,冷哼一声对刘瑾道:「老刘,这事你来说吧。」
  「奴婢遵旨。」刘瑾躬身向朱厚照行了一礼,又直起身子朗声道:「昨夜皇上就此事已咎责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三十廷杖,诸位大人对此可还满意?」
  朝臣自是知晓廷杖的厉害,没想到皇上下了重手,互相交头接耳,刘健虽然纳闷未经安排突然蹦出来的一位,还是恭敬回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刘瑾微微冷笑,眼神示意。
  张禴继续奏道:「锦衣缇骑虽遭重责,顺天府也难辞其咎,臣请治顺天府尹不敬之罪。」
  「啊?」今天只是来打酱油上班的顺天府尹胡富一愣,这里有我什么事啊,连忙出班大呼冤枉。
  刘健皱眉道:「张汝诚,即便顺天府有不当之处,也不至入罪十恶吧。」
  张禴得意笑道:「刘阁老此言差矣,锦衣卫为天子亲军,代表天子脸面,顺天府折损天子颜面,难道不是大不敬么?」
  谢迁怒斥道:「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分明是欲加之罪。」
  「谢阁老言重了,刘阁老适才曾言御史可风闻言事,何况下官之言千真万确。」 张禴面对二位大学士,没有半分退缩,转对胡富道:「胡大人以为然否?」
  「皇上,臣……臣……实在不知此情埃」胡富喊着撞天屈,他哪儿知道顺天府三班衙役大晚上不睡觉出去跟锦衣卫掐架,有那时间没准还能写出一篇好文章来呢。
  张禴面容一整,「那臣便参顺天府尹昏聩失察之罪。」
  「陛下,胡富自执掌顺天府来,兢兢业业,克谨忠心,不应以小错加罪。
  」李东阳出班启奏。
  「臣等附议。」刘舰谢迁同时上奏。
  「臣附议。」三位阁老出面,其他的部堂大臣纷纷出面保奏。
  如此声势让朱厚照为难,侧身低声问刘瑾,「怎么办?」
  刘瑾看那帮大臣低着头等回音,轻附耳边说了几句,朱厚照听得眉花眼笑,连连点头。
  「众卿所言,朕已知晓,胡富执掌顺天府,执法严明,多有辛劳,虽有过失,却有功无罪。」
  「万岁圣明。」众臣应和。
  胡富擦了擦额头汗水,今儿这关算过去了,真是莫名其妙祸从天降,自己是不是该拜拜菩萨,改改家里风水了。
  朱厚照话音一转,「然顺天府琐事繁杂,劳心费神,朕体念胡卿辛苦,进其为南京大理寺卿,即日上任。」
  剧情突然反转,众臣还没反应过来,朱厚照就拍拍屁股撤了,只留下震惊错愕的众大臣和满脸苦色要到南京当最高法院院长的前北京市长。
  早朝散去,刘瑾嘴角噙笑,怡然自得的走在御道上。
  「刘公公何以如此高兴?」李东阳从身后赶上。
  刘瑾略一停步,等着与他比肩,笑道:「咱家为何不高兴,有些人不自量力打咱家的算盘,结果折进去一个三品府尹,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停步转向李东阳,刘瑾轻声道:「咱家也要劝劝李相,以后和这些人走得远些,免得把自己也陷进去。」
  李东阳捻须微笑:「老夫谢过公公金玉良言,可是公公未免笑得太早。」
  「哦?请李相指教。」刘瑾微微眯眼。
  「在太后那里能递上话的,可不止司礼监。」
  话一说完,李东阳便拱手告辞,留下刘瑾默默思索。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6:40

第一百六十章 三女求援
  丁府,卧房。
  在朝堂上众大臣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梅金书正对着一个烂苹果般的屁股施医用药。
  谭淑贞众女一脸担忧之色地看着丁寿,这位爷被锦衣卫抬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们一跳,小长今更是哭晕了过去。
  而如今这位当事人正趴在床上,享受着自家徒弟亲手熬制的鸡汤,罗祥的确是位名师,经他一番调教,长今的厨艺突飞猛进,无良师傅啪叽着嘴吃得不亦乐乎。
  一碗鸡汤喝完,丁寿满意打了个饱嗝,才看见众女忧色和偷偷抹泪的长今,不由尴尬笑道:「说了不碍事,你们无须挂念,金书,你来说给她们听。」
  「世叔伤情看似可怖,却只是皮腠破损,连肌肉都未伤及,行刑之人竟能将分寸掌握如此精准,殊是不易。」梅大先生啧啧称奇。
  听了梅金书的话,众女才算放下心来,这几人都是身世坎坷,谭淑贞、高晓怜又都是经历过破家之祸的,深知若是丁寿有个好歹,这府中定是天塌地陷,她们的境遇绝好不到哪儿去。
  「你们放心了吧,忙各自的事去吧,长今,再给师父盛一碗鸡汤去。」丁寿丝毫不以剥削童工为意。
  长今脆生生应了一声,端着碗向厨房跑去,她从小受苦,失去亲人后更是孤苦无依,自从拜了这位师父,周边人对她都是关爱,她是真心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下去。
  「金书,皇上的伤势如何?」等人走净,丁寿转问。
  「还好没伤了骨头,静养一阵就无碍了。」 梅金书对这位长辈没有任何守口如瓶的觉悟。
  「那就好,那就好。」丁寿庆幸几句,又拧眉暗思皇上大半夜的怎么从院墙翻出来,难不成被人当贼了,任丁大人天纵之才,也想不到昨晚上小皇帝糊里糊涂地失了身。
  「老爷,有三位姑娘府前求见。」正当二人讨论小皇帝伤情时,刚刚退下的谭淑贞又来通传。
  「姑娘?还三个,叫什么名字?」丁寿趴在床上随口问道。
  「领头的姑娘姓顾,还有二位姓郭。」
  「她们怎么来了?快请。」丁寿又扭头对梅金书一番交待。
  三女在谭淑贞的引导下,穿过层层院落,顾采薇虽说也是出身豪富,仍是惊讶于财神府的奢华布置,出身草莽的郭氏二女更是不用说了,郭依云恨恨说道:「贪官污吏,不知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成这么大的宅郏」
  「二妹休要胡说。」郭飞云申饬妹妹一句,现在又不是在白云山劫富济贫的时候,何苦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莫说姐妹二人还有求于人,只怕连顾采薇都要平白得罪。
  郭飞云向谭淑贞告罪道:「舍妹口不择言,还请恕罪。」
  「奴婢当不起。」谭淑贞欠身回礼,「这府邸也是万岁爷近些日子才赏赐下来的,与老爷并无关系。」
  「这位姐姐说的不错,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邓通,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女婿。」顾采薇帮着解释。
  「还不是仗势敛财。」郭依云不服气地嘟囔道。
  「据婢子所知,这邓通经商还算公道。」谭淑贞伸手虚引,将三女引到抄手游廊,继续道:「其实钱财本无对错,只要取之有道,豪富亦非罪过。」
  谭淑贞房前止步,「老爷身体不适,只能在后宅见客,劳烦诸位了。」
  「好大的官威。」郭依云不屑冷哼道。
  「住嘴。」郭飞云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你若再胡言乱语,立刻就与我回去。」随后跟着顾采薇进了房间。
  郭依云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低眉顺眼侍立一旁的谭淑贞,狠狠地一跺脚,尾随二人进了房间。
  房内满是浓浓药味,几女穿过一座镂空疏竹木雕的圆光罩,见内间丁二爷盖着一条罗衾,要死不活地趴在卧榻之上。
  「采薇,二位郭姑娘,小兄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迎客,见谅了。」丁寿病态呻 吟道。
  惊呼一声,顾采薇一步冲上前,「丁大哥,你怎么了?昨日不还无事么?
  」
  「半夜受了顿廷杖,」丁寿苦笑,又安慰道:「皮肉伤,无碍的。」
  「大人此言差矣,廷杖之威岂是血肉之躯可抵,若不精心调理,怕是后患无穷。」得了嘱咐的梅金书摇头晃脑又说了一大通,许是入了戏,连丁寿听了都觉得自己屁股保不住了。
  顾采薇也被梅金书说的玄之又玄的医理给饶得头晕,但听起来好像伤得很重,不觉珠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为什么打你?」
  「一言难尽,总之伴君如伴虎埃」丁寿喟然长叹,趁机握住柔荑轻轻拍了拍。
  顾采薇没意识到自己小手已被个大男人顺手握住,只顾抱不平道:「总不能平白无故错打好人吧,真是个昏……」
  「那个妹子,你们三人来有什么事吗?」丁寿连忙出言打断,好家伙,这小丫头要是在这里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可不是引火烧身么。
  顾采薇为难地看着身后二女,螓首轻摇,「没……没什么事。」
  郭飞云面露焦急之色,「妹子……」
  「二位姐姐,丁大哥身上有伤,不宜轻动,小妹另想办法。」顾采薇近乎哀求的神情,让郭飞云不好多言。
  「采薇,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装可怜的丁寿看几人好像有事相求,不由好奇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昨日小妹被人气走,一夜都未曾回来,我们遍寻不着,想着锦衣卫神通广大,能不能帮着寻人。」郭依云没好气道。
  「依云姐姐,不要再说了,气走彩云的又不是丁大哥。」顾采薇替丁寿抱屈。
  「他……」郭依云指了指丁寿,到底没把这小子的腌臜事说出来,赌气道:「府中人都派出去了,还找不到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顾采薇扭捏地摆弄着衣带,小声嗫嚅道:「小妹还有一个世交,任锦衣卫镇抚官,可以由他调配人手帮忙。」
  「那你怎么不早说,何必来这里求他。」郭依云闻言大喜,上前挽住顾采薇臂弯,连连催促:「走,我们现在就去寻那人。」
  「且慢。」丁寿本是想着三女同来,不好应对,才装出一副重伤的样子,听闻郭彩云那小妮子跑丢了,这可不是小事,另外二爷的脾性,岂会让那个什么镇抚官抢了自己风头,一掀罗衾,跳下榻来。
  「哎呀9三女同时惊呼,丁寿为方便上药,未着下裳,急切间忘形蹦了下来,那涂满五颜六色药膏的屁股也就算了,前面要害处也屌儿郎当地晃悠在几女面前。
  郭飞云姐妹连忙扭身,郭依云还好,未经人事,只是红着脸低啐一声「无耻」,大姐郭飞云却是方为人妇,初时忙着转身回避,略一回味,才省起那物事比起自家丈夫竟大了一倍不止,不由心中小鹿乱撞。
  顾采薇「呀」的一声慌忙捂住双眼,可又好奇地从指缝看去,丁大哥那奇怪的物事软耷耷地垂在胯间,不知做什么用的,哎呀,偷看男人身 子,真不知羞,想到此处,芙蓉女侠的脸颊好似火烧一般。
  「失态,失态。」丁寿也是一阵尴尬,忙唤来谭淑贞帮着穿戴衣物。
  顾采薇扭过身子,眼神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地向后瞟,「丁大哥,你重伤在身,还是不要轻动吧。」
  「彩云姑娘彻夜未归,我又如何安得下心。」穿戴整齐的丁寿走到三女近前,「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师父,鸡汤来了。」小长今端着鸡汤来到门前,正看到出屋的几人,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师父身边又多了几个漂亮姐姐。
  「师父有事出去,来不及喝了。」丁寿接过鸡汤,转身递给梅金书,「金书,你来喝吧。」
  看着离去的几人,谭淑贞担心地问道:「梅太医,老爷的伤势无碍吧?」
  「本就不是重伤,又施了药,只要不崩开伤口,无事的。」梅金书随口道,低头嗅了嗅碗里鸡汤,就唇抿了一口。
  味道不错,梅金书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只见小长今噘着小嘴气鼓鼓地看着他。
  「那个小师妹啊,这个鸡汤虽说滋补,但其中若是再添几味药物,更能促进功效,我这里有几个食补的方子,你可愿学?」梅金书干笑道。
  「多谢梅师兄。」长今抿唇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浅浅酒窝,「我再给你盛一碗汤来。」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6:59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寻踪蹑迹
  城外一处树林。
  郭依云一指一处空旷道:「就是在这儿,失了小妹踪迹。」
  丁寿点了点头,他并没多带人手,只从府中护卫里抽调了十名锦衣卫,唯一的外援就是正在地上细细寻觅的常九了。
  「怎么样?」丁寿深知,若这位子颗领班都查不出来,来再多人手也是无用。
  常九直起身子,左顾右看了一番,飞身而起,攀爬到一株大树上,在树上翻查片刻,又落到地上。
  「大人请看。」常九递上一角红色碎布。
  郭飞云惊呼道:「这是小妹昨天穿的衣服。」
  「郭三小姐想必当时躲在树上,不愿与姐妹相见。」常九推测道。
  「还能查下去么?」丁寿问道。
  「既然发现了踪迹,自然可以顺藤摸瓜。」常九很是自衿,地鼠门寻踪蹑迹的本事,绝不在盗墓倒斗之下。
  顺着踪迹一路而行,来至密林深处,眼前情形让众人面色一变,即便不用常九出马,也可看出此处有一番恶斗,地上树折草伏,狼藉一片,几棵树身上还有刀剑痕迹。
  郭依云不由慌了神,「大姐怎么办?小妹是不是出了意外?」
  郭飞云也是六神无主,求助地看向丁寿。
  「丁大哥,你在看什么?」顾采薇看丁寿对着一根折断的树干出神。
  「这是被人用拳硬生打断的,树干全部开裂,可见此人拳力刚猛,只是…
  …」丁寿有些犹疑不定。
  「只是什么?」郭飞云姐妹也凑了过来,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从这树干看拳法的发力角度,好似是少林派的三十三路闯少林神拳。」
  丁寿皱着眉道。
  「少林寺的?!小妹怎么会和少林僧人有纠缠,你一定是看错了。」郭依云很是不信丁寿的眼力。
  「少林弟子遍天下,在京城出现有什么稀奇。」 臭丫头敢跟老子抬杠,原本也没十足把握的丁寿,一口咬定就是少林功夫了。
  「少林寺都是得道高僧,你当都像你一样只会欺负弱女子。」郭依云开始鄙夷丁寿的人品了。
  丁寿有点后悔,当初在遵化就该敲锣打鼓地把这小丫头光屁股的样子曝光,羞也羞死她了,让她再跟老子犟嘴。
  「四铛头说得不错,少林派分支众多,俗家弟子更是数不胜数,京城有少林高手并不出奇。」常九走了过来。
  「这位大人,可发现了什么?」郭飞云还知道有求于人,相对客气得多。
  常九一张手,手心中是一枚飞镖,长约三寸,镖身成燕尾形,镖尖上下有两道血槽。
  一见飞镖,郭依云惊呼道:「燕子镖,果然是小妹,她定是出事了9忧心小妹安危,钻云燕眼眶登时红了。
  「依云姐姐,先别伤心,江湖中用燕子镖的人很多,未必是彩云的。」顾采薇扶着郭依云肩膀劝解道。
  郭飞云拿过那枚飞镖,细细掂了掂,也面露惊慌道:「本门的燕子镖手法与众不同,分量和尺寸都是特制,很少与人,这确是本门之物,小妹她……」
  后话不敢再言。
  众人都瞧向常九,常九摇了摇头,道:「显有多人在此争斗,足迹杂乱,郭三小姐到此失了踪迹,想必……」看了几女一眼,还是继续道:「想必是被人擒拿掳走。」
  几女面色一变,丁寿沉声道:「那就顺着这些人的足迹查下去。」
  「四铛头明鉴,这些人分头而行,属下不知追寻哪一路。」常九一副为难之色。
  「那我们就分头去追。」郭依云脱口道。
  「对方人多势众,若是你们再落了单,怕又是失手被擒。」略一思忖,丁寿道:「这些人总不会凭空冒出来,顺着他们来路追下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常九躬身领命。
  一行人顺着对方踪迹反溯,竟然又回到了京城宣武门外附近,这里虽非城内,却有不少百姓依城建屋,南来入京之人多路经此地,遂使此处渐次繁华起来。
  遥看着前方的一排土窑,常九皱眉,「怎么到了窑子里了?」
  「窑子?这里也有教坊乐户?」丁寿纳闷问道。
  「教坊乐户怎会到这等地方来,升斗小民终日为生计奔波,哪里去得起上等行院,可人之大欲又抑制不住,便有人勾引无籍丐女,在土窑内私设娼窝,俗称」窑子「,招揽的主顾都是些娶不起妻的穷苦百姓和酸书生,也有些纨绔子弟混迹在此。」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丁寿讥笑道,看这附近行人,的确多是穿着粗布短褐的穷苦百姓,其中夹杂着些脚步虚浮的膏粱子弟,更有一些襕衫都浆洗发白的文人士子,这些穷酸一见有人注视,立即用袖遮面,好似房子着火一样快步走开。
  「偶尔换换口味,教四铛头见笑了。」常九捻着鼠须讪笑。
  「丁大哥,抓走彩云的人在这里么?」顾采薇凑上前问道。
  「呃,采薇,前面那处所女儿家去了不方便,我和常九去探探路,你们几人在此静候消息。」丁寿回身嘱咐道。
  土窑前有几个穿着灰色粗布衣打着绑腿的人正在揽客,其中一个左腮上有一颗黑痣,痣上还生着一撮黑毛的汉子冲着丁寿二人就迎了上来,「二位爷,到小的这来看看吧。」
  常九故作不耐的挥手撵人,「闪开闪开,都是一些让人玩残了的烂货,休想蒙爷的银子。」
  一撮毛不乐意了,「瞧这位爷说的,」打钉「一次不过七文钱,小的犯得着为这点小钱儿蒙您老么,我这儿姑娘换得勤,人也长得水灵,有一批昨天才送到的,包您老满意。」
  一撮毛左右看看,又凑近二人悄声道:「那面那几个,他们的娘们都没法看,就那个高个儿,他窑子里的娘们前两天还在街口要饭呢,浑身上下没四两肉,想想都硌得慌。」
  丁寿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是么?那个人呢?」
  「那人的?」一撮毛哂然一笑,「那人的娘们倒是有肉,不知奶过几个孩子了,奶 子都垂到肚脐眼儿了。」
  丁寿二人露出色鬼才有的会心一笑,一撮毛心道有门儿,脸上堆着笑道:「老规矩,二位爷您可以随便看看,不满意拔腿走人,小的绝无二话……」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7:36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查访钉窑
  一撮毛引着二人到了路边土窑前,一指墙上几个小洞,淫笑道:「二位爷上眼呐。」
  丁寿二人将眼睛凑到小洞,向里看去,这土窑屋顶开了天窗,虽不点灯可还光线明亮,里面数十个女子涂脂抹粉,不着片缕。
  见有人朝里观望,女子们立刻挺胸抖臀,摆出种种撩人媚态,口中还哼唱着艳曲儿,勾人心魂。
  「伸手摸姐小毛儿,赛过羊毛笔一枝,伸手摸姐胸上旁,我胸合了你身中。」
  「伸手摸姐掌巴中,掌巴弯弯在两旁,伸手摸姐乳头上,出笼包子无只样。」
  「伸手摸姐大肚儿,亲像一区栽秧田,伸手摸姐小肚儿,小肚软软合兄眼。」
  「伸手摸姐大腿儿,好相冬瓜白丝丝,伸手摸妹屁 股边,好似扬扬大白绵。」
  淫词浪语,再配着羞人的各种动作,明明是来寻人的丁二爷,都有些心里痒痒,一撮毛趁热打铁,道:「二位爷要是嫌看得不真切,可以进去细看。」
  丁寿对着常九点了点头,二人叩门而入,那些裸女列队上前,向着二人施礼。
  「二位爷,相中哪个就可以立马上 床快活,七文钱一个时辰,童叟无欺。」一撮毛敦促道。
  擦,相比昨晚上扔了大把银子什么没干的宜春院,窑子里真是经济实惠,丁寿环视众女,见有几人虽强颜欢笑,眼神中有躲闪之色,便一指其中一女,道:「选她……」
  当的一声,土窑门板突然飞起,杀气腾腾的钻云燕手持宝剑冲了进来,不顾众女惊呼及窑外人的尖叫奔走,直接用剑逼住一撮毛,喝问道:「说,我小妹到底在哪里?」
  丁寿看了看大发雌威的郭依云,后面跟着一脸戒备之色的郭飞云和不好意思看他的顾采薇,没好气地叉腰问道:「我说静候消息,你们有哪一句没听懂?」
  顾采薇委屈地眨了眨眼,「丁大哥,不是我……」
  「是我,怕是有些人根本就不顾念小妹安危,这节骨眼还有心思和这些淫妇风流快活。」郭依云冷哼一声,继续逼问一撮毛,「快说我小妹的下落。」
  「谁认识你小妹,你个疯婆子,青天白日擅闯民宅,还有王法没有。」一撮毛硬气地回道。
  「你还敢反咬一口9郭依云柳眉倒竖,宝剑用力,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昨日被你们劫掠的女子在哪儿?」
  「什么女子?我这买卖虽说不纳脂粉钱,可也在顺天府挂了号的,你这平白污蔑,老子要拉你去见官。」
  一撮毛理直气壮,气得郭依云七窍生烟,就想一剑先捅他个透明窟窿,郭飞云连忙拉住她,「二妹,这是京师,不得莽撞。」
  郭依云愤愤地将一撮毛丢在地上,「那怎么办?」
  郭飞云看向顾采薇,眼神向丁寿那里示意。
  顾采薇点点头,「丁大哥……」
  「郭二小姐有主见,你问她喽。」丁寿满腹牢骚,找了一块干净地方刚刚坐下,就被屁股上的伤痛激地跳了起来。
  顾采薇上前扶住他,拉着袖子哀求道:「就当看在小妹面上,给拿个主意吧。」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丁二爷心中不忍,走到方才点了出台的女子面前,「你可有什么说的?」
  那女子张口欲言,身边女子一拉她胳膊,她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说的。」
  「你若是被人拐骗强掳,不妨说出来,我等可为你伸冤。」丁寿皱眉,看这些女子似乎还有顾忌。
  「我这是正经买卖,这位爷可别平白污蔑,就是到了顺天府大堂,也自有人给我做主。」一撮毛倒在地上突然大声喊道。
  「原来是借了顺天府的势。」丁寿冷笑。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大人,外面来了一支巡捕营的人马。」门口的锦衣卫禀报道。
  「什么人在天子脚下白日行凶,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外面人大声喊道。
  郭飞云二女不由握紧了手中宝剑,她们可都是有案底的绿林英雌,如今被官兵堵到屋里,第一反应就是杀出去。
  一撮毛一阵奸笑,「老子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黑白两道哪个不给几分面子,识相的放了老子,今日权当交个朋友了。」
  一挑拇指,丁寿赞了声:「光棍。」面容一冷,厉声道:「亮官服,叫他们滚。」
  「是。」外面的锦衣卫脱去身上罩衫,现出里面的飞鱼服。
  只听外面一阵惊叫,「飞鱼服!是锦衣卫9「锦衣卫办差,相好的给个方便。」窑外的锦衣卫傲然说道。
  外面连声赔罪,接着鸡飞狗跳,比来时还快地消失个干净。
  「你……你们是锦衣卫?」一撮毛颤声道,如同白日见鬼,浑身颤栗。
  「锦衣卫一般不插手坑蒙拐骗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若是想管,不知哪个衙门敢拦着?」丁寿轻哼一声,转对众女:「你们现在可有什么要说的?」
  「官爷,民女有冤啊9「大老爷,救救民女9霎时间,一多半的裸女都跪了下来,诉说冤屈,这些女子多是外省进京寻亲的,也有一部分是本地人士,在京郊被群乞丐劫掠到一处破庙,轮番奸淫,待羞耻感全去,不生逃念时,再送到此处卖身,说到伤心处,土窑内哭声一片。
  顾采薇等三女听得火起,更为郭彩云担忧,郭依云拽过一撮毛,「说,那些乞丐在哪儿?」
  一撮毛面如死灰,「小的罪该万死,求官爷给个痛快,那帮花子惹不起的,若说了他们踪迹,我一家老小性命不保。」
  郭依云大怒,挥动玉掌,连掴了几个耳光,一撮毛紧咬牙关,不吐一言。
  丁寿向常九使了个眼色,常九拎着一撮毛出了土窑,顾采薇不解道:「丁大哥,他这是……」
  「在东厂这么久,怎么也学会了丘公公的几分手段。」丁寿微笑,随后又睃了那帮裸女几眼,这帮女子迎客时不躲不避,呼完冤后竟有羞意,抱胸遮阴蜷缩在地上挤成一团,白花花一片,看着养眼。
  忽听外面一声惨叫,叫声刚起便戛然而止,仿佛被堵住了嘴巴,随后几声含混不清的呜呜声,不到片刻,常九进屋禀道:「招了,那帮乞丐藏身在西郊破庙。」
  丁寿点了点头,留下锦衣卫采买衣物,带众女见官,他则带着常九和几女奔赴破庙。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7:48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故人相见
  破旧神庙,四壁透风,没有一丝声响。
  即便是大大咧咧的郭依云也是面色凝重,如临大敌,只因此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吱呀」,丁寿凝神戒备,缓缓推开半掩的庙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胃中不住翻滚,身后几女更是惊呼出声。
  庙中到处都是尸体,全部血肉模糊,没有一具全尸,一个乞丐依坐在柱子边,他的眼珠吊在眼眶外,手里还拎着半截人腿;一个倒在神案前的乞丐脑浆迸裂,红白鲜明;另有几个乞丐胯下鲜血淋漓,竟都没了男根;众乞丐死相凄惨堆堆叠叠,布满了庙内。
  丁寿原以为经历过陈府那箱东西,已经没什么能刺激到他了,事实证明,二爷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看看有没有……,呕——」丁寿对着常九还没说完,就觉得嗓子眼一紧,终究没忍住,转身在庙外吐了起来。
  吐了半天,将小长今的鸡汤全部糟蹋后,丁二爷蹲在那里喘气,直到勘完现场的常九走出庙门。
  「怎么样?」丁寿擦了擦嘴角秽物,问道。
  常九摇摇头,对未敢入内的三女道:「没有活口。」
  郭飞云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常九又道:「没有郭三小姐,死的都是些花子。」
  三女这才长出一口气,随即心又悬了起来,郭依云突然喜道:「你们说,小妹会不会被林中那位少林弟子救走了。」
  哎,你当初不是说我走眼了,没有少林弟子参与其中么,丁寿缓缓直起身子,看着钻云燕一脸不爽。
  关心则乱,郭飞云也在安慰自己,强作欢笑道:「二妹说得对,定是少林高僧路见不平,救走了小妹,也许现在小妹已经回去了。」
  先是少林弟子,后是高僧,再说下去达摩祖师都该出来了,常九终于给这二位异想天开的娘们泼了桶冷水,「在下以为不是。」
  「何出此言?」众人齐声问道。
  「请随我来。」常九引着几人进入破庙。
  尽管丁寿不情不愿,三女又惊又怕,还是跟着走了进去,庙中间倒着一名高大乞丐,肚腹大开,周围几个死去的乞丐嘴里都嚼着他的一截内脏,还有两名乞丐死死咬住他的咽喉。
  「四铛头请看……」常九矮身托起那个乞丐头颅,不想那尸体脖颈被咬得狠了,只有颈后一点皮肉相连,他这一托,只将人头都拎了起来。
  三女吓得一声尖叫,丁寿也看得皱眉,常和死尸打交道的常九倒不以为意,索性站起身来,直接托着人头道:「这人是丐帮大信分舵舵主钱广进,江湖人称多臂熊,是少林俗家弟子,成名绝技便是三十三路闯少林神拳。」
  「这些乞丐是丐帮的人?」丁寿扫了周边几具尸体一眼,疑惑道:「这几个都是被他用拳劲震死的,难道丐帮起了内讧?」
  「人都死光了,小妹又去了哪里?」郭飞云急得直跺脚。
  丁寿见常九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不耐道:「有什么就直说吧。」
  「三铛头。」常九犹豫了下说道,暗想会不会给白三爷惹来麻烦。
  「什么?」几人同时发问。
  「他们中的是三铛头的失心散。」常九解释道:「中毒之后会人性全失,如同疯狗般互相撕咬,直到生机丧荆」
  「好歹毒的手段。」三女齐刷刷地看向丁寿。
  「别这么看我,我真不知情,不然何必转悠了这大半天?」丁寿无辜地耸肩,「罢了,我带你们去寻他好了。」转身出庙,眼神在草丛中一瞥,厉声喝道:「什么人?」
  常九飞身而起,从草丛里抓出一名乞丐,众人只觉一股屎尿恶臭,扑鼻而来,这乞丐丝毫不觉失禁,只是喃喃道:「死光了,死光了……」
  常九看他眼神呆滞,对丁寿道:「四铛头,这人怕是惊吓过度。」
  「打醒他。」丁寿捂着鼻子躲得远远道。
  常九立时左右开弓抽了那乞丐四个大嘴巴,乞丐一激灵,眼神恢复清明,呆呆看了看常九,越过他又看见顾采薇等三女,待他看到丁寿时,眼睛猛得一亮,一下子扑了过去,「二爷!!9
  宜春院,绣房。
  玉堂春将一枚花钿贴在鬓间,揽镜自怜,悠悠一叹。
  「姐姐这么漂亮,昨夜多少豪门公子为你神魂颠倒的,何故叹气?」雪里梅凑上前,对着铜镜中的佳人戏谑道。
  「难道为你着迷的就少了?」玉堂春反唇相讥道,「昨儿个不还有一位公子与你琴瑟相和,高山流水遇知音么。」
  「可你一首诗就把所有人的魂儿都勾去了,他哪还多看人家一眼。」雪里梅垂首绞着手帕。
  「小蹄子,你还真想男人了?」玉堂春伸出青葱玉指在雪里梅娇靥上一刮,「真不知羞。」
  「哎呀姐姐,你好坏。」雪里梅薄嗔道,伸出粉拳捶打玉堂春。
  二人正在嬉闹,珠帘一挑,一秤金走了进来,对着苏三道:「女儿,有客人来寻你。」
  「这么早,各房还没挂灯呢?」雪里梅讶异道。
  「人家客人想这时候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生客熟客?若是生客,妈妈就替我回了吧,我今儿身子不舒服。」玉堂春蹙眉道。
  「要是半生不熟呢?」一秤金一脸狡黠之色,「是昨晚上的一位公子。」
  「哪一位?」雪里梅挂着一阵香风冲上前问。
  一秤金虽纳闷雪里梅怎么这般上心,还是回道:「就是那位一杯茶给了三百两的王公子。」
  「那个败家子儿埃」雪里梅失望地坐在了绣墩上。
  「要是没这些个败家子,你们都喝西北风去。」一秤金轻斥,随后推着玉堂春往外走,「乖女儿,咱们做生意的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你去应对一下,若是把他的魂儿给抓住,咱们就挖了一座金山了……」
  雅间之内,王朝儒正品鉴墙上的几幅字画,听得身后环佩叮当,扭过身去,见薄施脂粉的玉堂春敛衽施礼:「奴家玉堂春见过王公子。」
  王朝儒长揖回礼,「三姐请了。」
  玉堂春听他称呼心中略感不快,还是浅笑道:「昨夜方才别过,王公子又舍友独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朝儒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南京故人有鸿雁托付,昨夜人多眼杂,未及奉承,今日特为此来。」
  一见信笺上那熟悉的娟秀字迹,玉堂春惊喜站起,「你?这是……」
  
  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到一座建构宏伟的府邸之前,左右两侧各矗立一头神态威猛的石狮,朱漆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乌漆匾额上书「丁府」
  两个金漆大字,八名锦衣力士挺胸腆肚立在门的两侧。
  这威风气势已不是当初的财神府可比,平民百姓宁可绕道都不从这帮煞神眼前经过,偏偏有两名美貌女子主动凑上前来。
  一名看着三旬左右的美艳妇人瞧着丁府,眼前一亮,就要跨步上前,她身后的年轻女子略显踌躇,徘徊不前。
  妇人走了几步,未见少女跟上,不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红裙轻摆,来到她身边,挽住少女臂弯,半拖半拽地将她拉到府门前。
  「请问这位军爷,此处可是丁寿丁老爷府上?」妇人对着近前一个锦衣卫问道。
  腰板笔直鼻孔向天的锦衣力士哼了一声,一指头上匾额,喝道:「你眼——」
  待他定睛看清眼前是两位娇滴滴的大美人,那「瞎了」二字硬生生咽了进去,「你眼神真好,这可不就是丁大人的府邸么。」 这位刚才起嗓拔得太高,后半句强把调门放低,结果声音又尖又细,乍一听比公公还公公。
  「既如此劳烦通禀一声,江南故人拜见。」那女子微微一笑,媚态横生,瞬时间那昂藏大汉全身骨头都酥掉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7:57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入宫告状
  东华门,两名身穿麒麟服的中年人气势汹汹地穿过内金水河,一路向宫城北边行来。
  路上所遇宫人见了二人都躬身行礼,二人神态倨傲,不理不睬,唯有眼中怒火看得宫人心悸。
  这二人便是慈寿太后的两个亲弟弟,寿宁侯张鹤龄与建昌侯张延龄,弘治帝专宠张太后,张氏一门荣宠至极,这二位也被惯得嚣张跋扈,说难听点,被他们踩过的地方连草都不长。
  转过御药房,一个青年宦官对着二人恭敬施礼,「奴婢张雄见过二位侯爷。」
  张鹤龄从鼻孔「嗯」了一声,算是招呼,脚步不停,继续奔往仁寿宫,平时心情好或许会寒暄几句,可今日不同,自家儿子被人打了,想想昨天晚上儿子捧着猪头般的脑袋回来的样子,他现在都心疼。
  可这张雄仿佛不识时务般跟着二人,「不知二位侯爷要去哪儿?」
  「我们哥俩要去哪儿轮得到你这奴才管么9张延龄比自己哥哥脾气还暴躁,当即喷出一句。
  「奴婢不敢,」张雄依然脸上带笑,「只是二位侯爷何等尊贵,若是身前没个引路的,怕是失了威风体面。」
  这话说得熨帖,二位侯爷听着舒服,张延龄也放缓了语气:「你叫张雄,在宫里什么差事?」
  「奴婢现为长随,在司礼监当差。」张雄低眉顺眼地答道。
  一般人对宫里的阉人统称太监,可「太监」这一职位不少内侍一辈子都到不了,从杂役火者做起,当差、长随、奉御、监丞、少监,再往上,才是内宦职场生涯的顶峰「太监」,当然即便成了太监也分三六九等,淘宝掌柜怎么着也不等同于马云。
  「这么个伶俐人才做了长随,王岳那老狗还真不懂用人。」张延龄讥笑道,他们兄弟两个当年连皇帝姐夫的帽子都敢顶脑袋上比量,说话从来没什么忌讳。
  「司礼监的几位祖宗自有打算,奴婢不敢置喙。」张雄自始至终垂头看着靴尖。
  「唷喂,懂事啊,哪天我们跟太后说说,升你做太监得了。」张延龄拍着张雄肩膀,嘻笑道。
  张鹤龄咳嗽一声,扫了自己这个成天没个正行的弟弟一眼,沉声道:「太后可在宫里?」
  「太后昨晚上忙了半宿,如今该是醒了。」
  「昨晚上宫里出了什么事么?」张鹤龄疑惑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打了一个叫丁寿的锦衣卫佥事。」张雄陪着笑脸。
  张鹤龄脚步一停,咬牙切齿道:「丢—寿?」
  张延龄凑到自家哥哥身前,「哥,那个打了宗悦的不就是……」
  挥手止住自家兄弟的话,张鹤龄转向张雄,「太后为什么打他?」
  「还不是些狗皮倒灶的事情,那小子步入官场才几天啊,又是穿宫腰牌,又是当钦差的,这满树的枣儿就红了他一个,我们宫里面的人没少议论他。」
  张雄絮絮叨叨,发泄着牢骚。
  张鹤龄眼中寒光一闪,「噢,不知都怎么议论的?」
  
  仁寿宫寝殿内,张太后慵懒地坐在妆台前,周边宫女如同蝴蝶般穿梭不停,身后四名宫女捧着头油、香精及各种梳洗用具,一名宫女正用犀角梳篦为她梳头。
  「禀太后,寿宁、建昌二位侯爷求见。」宫外侍从的小内侍进来禀报。
  「他们哥俩来了?」张太后对着正面铜镜看了看,又从两侧宫人举着的镜子里瞅了瞅后脑发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道:「叫他们进来吧。」
  张鹤龄兄弟大踏步走进宫内,隔着扇屏就嚷嚷起来,「太后,我们老张家被人欺负啦。」
  大嗓门吓了张太后一跳,嗔怪道:「什么事儿一惊一乍的,谁能欺负你们,谁敢欺负你们,进来说话。」
  张鹤龄见了姐姐大放悲声,「太后,宗悦被人打了。」
  「宗悦被打了?谁打的?伤得重不重?」一听自家侄子被人揍了,张太后勃然变色,连声问道。
  「被抽了好几个巴掌,脸肿得不成样子,太后,您说宗悦这孩子长这么大,弟弟我什么时候舍得动他一手指头,好不容易拉扯大却被外人给打了,姐姐,您要给我做主诶。」说到动情,寿宁侯眼泪都下来了。
  「这么大人了,哭什么鼻子,到底是谁打的?」自家弟弟半天说不到正题,太后焦躁问道。
  「是个叫丁寿的锦衣卫。」
  侍立在一旁为太后梳头的宫女听了丁寿名字便是一惊,眼珠一转便悄悄退了下去。
  「丁寿?」太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是不是弄错了,这小子一向乖巧懂事,怎会做出此等狂悖无礼之举?」
  一听姐姐还为那小子辩解,二位侯爷更觉委屈,张延龄大叫道:「怎会弄错,昨夜宗俭和宗悦在一起,眼看着他被打的,可怜宗俭现在还被吓得六神无主,姐姐诶,您这两侄儿都被这小子欺负了,他眼里哪还有张家,哪还有您啊9「昨夜?在哪儿打的宗悦?因为什么打的?」张太后隐约觉得不对。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儿子在青楼争风吃醋挨打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张鹤龄生怕弟弟说漏了嘴,抢声道:「在一处酒楼,几个臭小子在一起借酒闹事,打了侯府的人,宗悦就带了人去拿人,结果锦衣卫横插一脚,那个什么丁寿就把他给打了,我那可怜的儿诶!9与昨夜的事两相对照,张太后就了然那几个臭小子里八成有自己儿子,丁寿护驾心切,打了张宗悦,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挨打的总是自家侄儿,若不惩治他一番,这两个弟弟就不会罢休。
  张太后正琢磨怎么收拾丁寿时,身边宫女捧着一个翠玉托盘盈盈拜倒,「
  太后,这是内府新赶制出的一批首饰,您看可还中意?」
  太后扭身看去,托盘上尽是珍珠首饰,连那赤金璎珞上都是明珠点缀,「
  怎地都是珠饰?」张太后拾起一支珠花问道。
  「这都是前些日子得的那些东珠所制,」宫女看着太后手里那支珠花笑道: 「太后好眼力,这枚珠花金丝缠绕,单就上面这十数颗珍珠个个珠圆玉润,远胜内府珍藏。」
  太后想起丁寿回京曾送了一批东珠过来,这小子这么有孝心,倒还真舍不得重罚了,扭头见张延龄抻着脖子往盘子里瞅,不由笑骂道:「堂堂一个侯爷,就这么见不得好东西,都拿走吧。」
  「谢太后。」张延龄颠颠跑过来,接过托盘时,见这宫女清秀俏丽,不由伸手在那笋芽般的玉指上摩挲了一下……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8:05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侯碰壁
  宫女羞红脸颊,匆忙抽手,张延龄嘻嘻一笑,扭身见太后瞪视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先帝在时他直接把宫女上了,不还好好的,何况现在做皇帝的还是自己外甥。
  见自家兄弟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张太后心中不满,忍着气道:「说起来这些珠饰也都是丁寿呈献的,便算他的赔礼了,回头再好好训斥他一番,这事就过去了。」
  张鹤龄一听就炸了,「太后,那丁寿殴打皇亲,怎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了,国法何在?」
  你还好意思提国法,张太后好悬没笑出来,「这些年你们干的那些事儿国法就容得下了,朝中参你们的奏本摞起来都够盖一座干清宫了,你们是皇上的亲舅舅,他是皇上的近臣,你们本该多亲近亲近,一起辅佐皇上,何必窝里斗,让人看笑话。」
  张鹤龄气鼓鼓道:「姐姐您还真宠爱那小子9张太后未听出话中酸意,轻笑道:「那小子心思活泛,整日逗人开心,我确实有几分喜欢。」招手让身边宫女继续为她上妆。
  「那您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说这小子的么?」
  宫女从一个白玉盒子里取出红蓝花汁凝结而成的口脂帮太后妆唇,张太后抿着唇,含糊问道:「怎么说的?」
  张延龄快嘴说道:「那小子执掌天子亲军,出入后宫毫无避讳,怕有秽乱宫闱之嫌,长此以往,难保不会重演天宝年间九姓杂胡故事……」
  哗啦啦一阵响,太后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拨到地上,各种胭脂水粉和香精混合在一起,浓郁的香味弥漫宫室。
  太后羞恼地站起,指着二张气得说不出话来,周边宫人慌忙跪倒请罪,两位侯爷则一脸错愕,不知怎么太后姐姐就发了这么大脾气。
  「他是安禄山,哀家是谁?杨玉环么?」太后高耸胸 脯起伏不定,冷笑道:「哀家倒是想做那亡国祸水,可惜身边没个好兄弟能成杨国忠。」
  「你们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整日里在外为非作歹,进宫来不是奏封请赏就是躲祸避灾,先帝时我为你们费了多少唇舌,而今倒好,朝臣没开口,你们倒是把我比作杨玉环了,告诉你们,哀家倒还真想收了这个干儿子,至少他比你们贴心9张太后想起这么多年为这两兄弟操的心,与弘治皇帝吵的架,愈发觉得心塞委屈,对着身边宫女道:「翠蝶,赶他们出宫,告诉宫卫,今后不要什么人都给放进宫来。」
  二张不住告饶,还是被内侍们哄了出去,那名唤翠蝶的宫女再度进殿,见宫人都已撤出,只有张太后孤零零地坐在镜前。
  「太后,二位侯爷也是有嘴无心,您不必心郁,免得损伤凤体。」翠蝶柔声劝道。
  「说起来都是哀家纵容太过,自种恶果啊9张太后摇头叹息,随即话锋一转,「翠蝶,你说哀家怎么惩戒那个姓丁的小子?」
  翠蝶心中一惊,讶异道:「您还要处置丁大人?」
  「毕竟是他害得哀家姐弟失和,不收拾一下他怎么消得了这口怨气。」太后发了狠话,却没带怒意。
  「太后圣心烛照,早有先见之明,昨夜里不是已经惩治过了么。」翠蝶掩唇轻笑道:「听宫门禁卫说,丁大人被抬出去时哭天抹泪,不像个昂藏武夫,倒像个……」
  「像什么?」太后好奇问道。
  「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太后失笑,朱唇轻轻吐出一个字:「该。」
  
  被赶出宫的二位侯爷晕头转向,好一阵子才找到北,自打他们姐姐做了太后,他们从没受过这种待遇,一向是在宫里看上什么拿什么,在宫外看上什么要什么,怎么今天就失了手呢。
  「哥,我们今天说错话了么?」建昌侯爷摸不着头脑,问着自家兄长。
  张鹤龄铁青着脸:「咱们哥俩让人给坑了。」
  
  「干爹,儿子已经按照您老的吩咐做了,刘瑾说您的心意他记下了,以后定有厚报。」
  紫禁城一处不起眼的宫院内,萧敬眯眼靠在一张躺椅上,张雄跪在他脚边,一边为他捶腿一边说道。
  萧敬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雄偷眼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萧敬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有什么话,说吧。」
  「儿子有一事不明,以您老在宫里的地位资历,何必要向刘瑾卖好。」
  萧敬微微睁眼,看了自家干儿子一眼,叹息道:「干爹一把老骨头了,在宫里什么没经过,早已看开了,如今只不过是为你们这些猴崽子的将来谋一条出路。」
  「儿子谢过干爹,」张雄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又疑惑问道:「难不成您老觉得王公公他们斗不过刘瑾?」
  「现而今还不好说,刘瑾得势的时间太短,夹袋里拿得出手的人物不多,一个刘宇还被撵出了京城,他如今外抗朝臣,内斗司礼监,全凭着厂卫张目,圣眷在身,可皇上毕竟年轻,若是内外勾连,铁了心豁出去办他,哼哼……」
  萧敬摇了摇头,掰着满是老人斑的手指算计,「王岳自怀恩后便在宫里掌权,根深蒂固,与朝中大臣相交甚密,刘瑾比不得,但他失了东厂,便成了聋子瞎子,想单靠司礼监,是挽不回颓势的。」
  「干爹是说,他们二人谁要想得势,除了圣眷,便是在厂卫上下功夫了。
  」张雄试探问道。
  萧敬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小子,有点儿眼力……」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8:13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功而返
  东厂。
  小院格局朴素,布置典雅,唯有几处花圃内奇花盛开,郁郁花香引得彩蝶蹁跹,往复流连。
  落日余晖越过院墙,静静地照在院中石桌上,一人坐姿娴雅,白衣飘飘,身旁紫砂壶水汽袅袅,对着进来的丁寿,便是微微一笑。
  丁寿自顾坐在他的对面,股上剧痛让他一阵龇牙咧嘴,总算没有蹦起来。
  一杯香茗随之被一只白玉般剔透的手掌推到面前。
  「丁兄贵客临门,白某以茶代酒,聊表寸心。」
  身披霞光,白衣如雪,折扇轻摇,衣带当风,眼前人仿佛与这缥缈茶气和圃中花香融为一体,涤人心尘,让原本兴师问罪而来的丁寿有些失神。
  「白兄……昨夜辛苦。」丁寿憋出这么一句话。
  「为督公效力,分属应当。」白少川细语轻声。
  「白兄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没有。」白少川云淡风轻。
  「白兄当知,破云燕郭彩云与在下有些纠葛。」丁寿斟酌用词。
  「昨日在东厂门前已经知道了。」白少川嘴角噙笑。
  轻吁口气,丁寿耐着性子道:「昨日之后郭彩云行踪不明,白兄若知下落还请告知,免得在下良心不安。」
  折扇舒展,挡住大半脸庞,露出的一双俏目隐含嘲弄之色,「你——会么?」
  本来不会,可东厂大门外站着的三个小丫头逼着就会了,「听闻白兄昨夜救回一个女子,可否赏面一见?」
  白少川没有否认,眼帘低垂,「谁说的?」
  丁寿语塞,常九千求万恳就差下跪地求自己别提他名字,这小子出使朝鲜一路尽心,真不忍心把他卖了。
  丁寿忽然一笑,「丁某难得来一次,白兄便在室外待客么?」
  「室内逼仄,难待贵宾。」白少川端起茶杯,小指微翘,手如兰花,官窑细白瓷的轻薄茶杯与他的手掌相比,竟黯然失色。
  「你我兄弟,没那么多讲究。」丁寿起身,举步来到房门前,抬手推门。
  「迄今为止,擅闯我房间的人还没一个活着。」白少川闭目细嗅茶香,唇角微扬,「勿谓言之不预。」
  丁寿面露不信,手掌缓缓靠近房门。
  白少川不再出言,面色沉醉,仿佛沉浸茶香之中。
  在手与房门将碰未碰之际,丁寿倏地抽手大笑,「君子不强人所难,不进就不进。」
  白少川双目微睁,浅啜一口香茗。
  丁寿走近,正色道:「郭家姐妹很是担心彩云姑娘的安危,白兄若知,请不吝见告。」
  「丁兄若是信我,就请转告二位郭姑娘,彩云姑娘一切安好,只是受了惊吓,暂时不愿与她们相见。」白少川肃容道。
  四目相对,少顷,丁寿便是一乐,「对白兄有什么信不过的。」忽然身子一矮,注视白少川双眼,「刚才是在诈我,对不对?」
  白少川凝视他片刻,眼角漾起一股笑意,丁寿得意道:「你果然是在诈我,」直起身形,拍了拍他的肩头,「改日再一起泡汤。」
  一个番子捧着一个包袱跑了进来,见了二人行礼,「属下见过三铛头、四铛头。」
  「干什么跑得呼哧带喘的?」丁寿喝问道。
  「三铛头吩咐属下买的女人衣裳。」番子举起包袱道。
  丁寿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少川,白少川眼神晶莹清澈,毫不避让。
  丁寿哈哈一笑,出门而去。
  白少川含笑低眉,只有那个番子不明所以。
  一只紫色蝴蝶挥动翅膀,穿过花圃,落在了适才丁寿未碰的房门上,突然翅膀一阵抖动,直直坠落尘埃……
  
  「你就这么回来了?」
  东厂大门外,郭依云杏眼圆睁,喝问道。
  「彩云姑娘不愿见你们,我有什么办法。」丁寿两手一摊。
  「这都是那个什么白少川一面之词,你又未曾见到小妹,怎知她不愿见我们?」
  「我信他。」丁寿回得干脆利落。
  「你……」郭依云怒道,「分明你们官官相护,欺瞒我等。」
  「郭二小姐,你若是觉得有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顺天府都可以去告状,若是还觉不足,丁某也可以带你去寻登闻鼓。」丁寿也是一肚子气,托着一个烂屁股东跑西颠一整天,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这不里外不是人么。
  「你还敢说,小妹的事你也难辞其咎,你……」让出身绿林的郭依云去告御状,这事儿他敢说,钻云燕也不敢去做,气愤难当的二小姐抽出宝剑就要砍人。
  「依云姐姐,丁大哥带伤劳累一天,有目共睹,要是故意欺瞒,又何必带我们到东厂来。」顾采薇紧着劝解。
  「二妹,如今好歹知道了小妹下落,几方印证小妹也是有惊无险,待过几日再来看看。」郭飞云苦口婆心劝道。
  「你们……你们怎么都帮着他!?」郭依云一跺脚,委屈地扭头就走。
  「丁大人,此番援手之德,改日登门拜谢。」郭飞云看着丁寿也觉尴尬,不多停留,追赶郭依云而去。
  顾采薇柔声道:「依云姐姐心直口快,丁大哥不要介意,我替她给你赔罪了。」
  「采薇无须揽罪上身,这事与你无关,只是你要劝劝郭姑娘,他若想寻仇,尽可来丁府,绝不要私闯东厂,这里面高手如云,即便是我,也未见得全身而退。」丁寿指着东厂高墙道。
  「采薇晓得了。」顾采薇惊觉,赶忙去寻那两只燕子,郭飞云还好说,郭依云保不齐真能干出这事来。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6/28 10:08:22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忠仆丁七
  甫进丁府,贻青便迎了上来,不待她开口,丁寿就问道:「我让常九带回那人呢?」
  贻青面色古怪,「还在厨房。」
  府中的厨房除了给主人宾客预备饭食的小灶,还有给下人做菜的大灶,再加上储存食材的库房等等单独占了一个院子,平日里忙活起来也是热气蒸腾,大汗淋漓,可如今这十几个人都围在一间厨房外,盯着屋内的一幕。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披着头发,裹着一件不合身的绸袍,赤足蹲在一条长凳上,抱着一只肥鸡,桌上地面散落着无数鸡骨,那人眼看也是吃不下了,却仍是勉力将一块撕下的鸡肉缓缓送向口中。
  还未及口,便被一只手拦住,「行啦,老七,适可而止吧。」丁寿缓缓走到屋子另一面,顺手用锦帕掩住鼻子,虽说让常九把他浸到河水里洗了半天,又把那身脏衣服扔掉,但丁寿还是忘不了初见时他身上那股臭味。
  「二爷,小的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曾经的丁龄长随,丁家管事,丁七扑通跪倒,身子一折,「嗷——」,方才吃的顶到嗓子眼里的食物又吐了出来。
  丁寿没好气地问厨房下人,「你们到底给他吃了多少?」
  厨房大掌勺怯懦道:「怕伤了胃,没敢给他多吃,可这位爷把小姐给您熬鸡汤的五只鸡都吃了,拦都拦不祝」
  行,长今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鸡汤和鸡肉都被吐出来了,丁寿挥手让他们赶紧收拾。
  换了间屋子,丁寿看着手足无措的丁七,「老七,好歹卷了家里那么多银子,怎么混到这地步?」
  丁七又要冲上前抱腿哭诉,被丁寿嫌弃地一脚踢开,他坐在地上呼天抢地道:「二爷,小的冤枉啊,小的看二位爷离家不归,心中担忧,就想着自去寻找,又怕夫人不许,才自作主张搜罗了盘缠,出门寻人。」
  丁寿缓缓走近,弯腰道:「这么说,你还是一片忠心咯?」
  丁七小鸡啄米地连连点头,「小的是家生子的奴才,没有老爷和大爷,哪有小的一家活路,小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也干不出背主的事儿来。」
  「嘴皮子还是这么溜,」丁寿轻笑,「说得我都差一点信了。哎呀,按大明律法,以奴欺主,流刑千里……」
  「二爷……」丁七惊惧。
  「锦衣卫这里没那么麻烦,四十八套酷刑,你能撑得住几套呢?」丁寿仰头,作盘算状。
  「二爷开恩啊9丁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膝行着爬过去求饶。
  丁寿又是一腿把他蹬开,丁七一个翻身,又爬了过来。
  「咦?」丁寿刚才那一腿已经用了几分力气,丁七竟能快速爬起,身上还隐有反震之力,「老七,你练了功夫?」
  丁七不答,只是一个劲儿叫着「二爷开恩」,攀着他腿哭嚎。
  「行了,老七,刚才吓唬你的。」丁寿不耐道。
  「真的?9丁七睁大了眼睛,一缕鼻涕眼看着流到嘴里,他吸溜一下,又重新吸回鼻腔,让丁寿一阵恶心。
  「真的,好歹你也是把二爷从小带大的,赶快起来,污了爷的袍子,扒你的皮。」丁寿看他的邋遢样直皱眉。
  丁七忙不迭点头称是,松了双手,又跪在那里把丁寿的袍子褶皱抻直,喜笑颜开地站起身来。
  「你这身功夫怎么回事?」丁寿好奇得很,这小子的内力有些怪异。
  丁七却是一声长叹,把其中缘故一一道来,当时他一个奴婢,一无户籍,二无路引,大明虽大,他也无处可去。
  在大明朝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那么容易,朱八八当了皇帝恨不得将衣食住行都定上规矩,百姓离家百里就得由官府开具路引,不然就是违法,丁寿敢离家是因身上有监生的功名,虽是异途,好歹也是体制内的人,明末那位旅行家徐霞客虽说没功名,可人家底子硬,跟东林大佬是姻亲,有官府赠予的「马牌」,可以免费使用驿站,占用民役,随时随地可以让人伺候,除了以上,再想破例的,就只有两种人了。
  一种是所谓「游侠」,这帮人倒也不怕查,官府人少会自动躲着他们,官府人多就该他们主动躲开了;还有一种就是「乞丐」了,这批人也不纳户籍,四处流窜,官府也没法统计,据说明初朱八八迁徙大量富户到老家凤阳,这些人思乡心切,可大明律离家日期次数都有限制,便常常化装成乞丐,回家探亲,这习惯到了乾隆朝,就成了黑明的又一铁证:「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也不知拼命想改善家乡环境的朱皇帝会不会在地下找十全老人玩命。
  丁七想离开宣府的时候,正赶上涂大勇组织丐帮再次大规模寻觅「绿玉杖」,满街都是叫花子,他弄一身行头倒也不难,可惜了,丐帮的切口规矩他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被逮了个正着。
  「丐帮没收拾了你?」丁寿讶异,冒充弟子,这在各门各派都是大忌。
  「小的说自己刚沦落乞讨,不懂里面规矩,可他们还不依不饶的,幸的丐帮长老涂大勇恰逢经过。」
  「涂酒鬼,你和他怎么扯上关系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哪里都有这老家伙。
  「那老儿一副馋酒相,小的就把他带到丁家烧锅,让他狠狠解了一次酒瘾,那老儿许了我个三袋弟子,还传了几手功夫。」
  「这么说你小子因祸得福了?」丁寿心中恨恨,我说在洛阳牡丹园那老小子一副不认识的模样,感情偷喝了自家烧酒,没脸相认。
  丁七一副哭丧相,「因祸得福?小的算是倒了大霉,那老儿把我交给了那个什么多臂熊钱广进,那小子把我带到浙西,开始还算客气,小的想借机溜走,毕竟还要寻二位爷不是?」
  丁寿一阵腻歪,撇撇嘴,「别扯这个,继续说你的事。」
  丁七称是,继续道:「哪儿想到小的那包银子露了白,钱广进非说我是偷了别家银子,败坏丐帮门风,小的抵死不认,他就恶语相向,小的识相把银子献了给他,那王八蛋立刻就升了我做五袋弟子。」
  「你小子爬得挺快的,这样下去,再过几年岂不是能当舵主长老了。」丁寿调侃道。
  「二爷,您就别逗小的了,」丁七苦着脸,「钱广进在浙江干的事真是生孩子都没屁眼,下辈子都得挨雷劈,小的无意中撞见他的好事,他若不是顾忌涂长老,早把我宰了,明着把我当心腹,暗地里对我日夜提防,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他们快活,老子却要在外面喝西北风,草他奶奶的。」
  瞧着丁七愤愤的样子,就知道这位五袋弟子没落下多少实惠,丁寿纳闷:「你们既然在东南快活,怎地又跑到了直隶作孽?」
  听丁七一说,他才晓得,牡丹园之后,丐帮就真分了家,涂大勇在君山开香堂,问罪蓝廷瑞,蓝长老则割据西南,要涂大勇到四川伏法,二人各有势力,在丐帮地位特殊,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原本在直隶的大仁分舵舵主是凃酒鬼亲信,被他调到南面以壮声势,这个钱广进就带着亲信到了京城。
  丁寿心中一阵盘算,丐帮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自己要不要在里面掺一脚呢,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堂堂的天下第一大帮,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老七,你有什么打算?」
  丁七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二爷,小的总算找到你了,今后就在您身边鞍前马后地跑腿出力,也算对得起老爷了。」说着还抹了抹眼泪。
  「那我大哥呢?」丁寿扭身问道。
  「啊?」
  「丐帮人多势众,眼线广布天下,你就没想着用丐帮的人手找找大哥?」
  丁寿凝视丁七问道。
  「二爷,以前小的说不上话埃」丁七委屈道。
  「如今呢?」
  「现而今么,小的倒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丁七苦笑道:「比我身份高的都死光了,可是出了北直隶,小的这五袋身份还是屁用没有埃」
  「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份大礼。」丁寿得意笑道。
  
  「贻青,你方才有什么事?」安排好丁七的事,丁寿才想起贻青好像有话要说。
  「老爷,有两名女子拜访,说是您的故人,现在偏厅候着。」贻青回道。
  「怎么又有女子?」大清早来了三个女子,结果绕北京转了一天,还没落好,这又来了两个,二爷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