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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2/09/06 08:19 / 921 / 63
【小说】长生狱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42:12

第二十八章
  华林没有说话,等待张以宁掀开底牌——这个男人当他肯吐露一点想法的时候,就代表他必然握着决胜的底牌了。
  那么,他就需要猜一猜,他手里的底牌是什么。
  张以宁到底知道多少?比如,他和若素都是性癖异常者这点,他到底知不知道。
  华林觉得自己嘴唇有点干,张以宁耸肩,“如果你认为我连她和任宣同居这件事情都不知道,那么我也未免太失职了。”说完,他这次不是从后视镜里看他,而是当红灯时分,真的回头看向他,“其余的,我可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华林不动声色的淡然一笑,心底却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S 也好,M 也好,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能说出口的名词。
  这个社会现在可以接受情妇第三者婚外恋一夜情甚至于同性恋,但是对于S或者M 这样的性癖异常者,却都是完全绞杀。
  他自己也就罢了,问题是若素,她是那样几乎以面前这个人为最高的行为准则,而没有人比他还清楚,张以宁多么危险。
  他几乎不敢想象,如果若素是调教师的事情被知道,那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结果。
  那么,他现在知道的部分,是仅止于自己,还是若素?
  他不敢试探,畏惧于如果张以宁还不知道,他的试探会给他怀疑,进而让他调查。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看他不说话,前面红灯熄灭,张以宁重新发动车子,转过头去看前方,声音温厚如玉,“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担心的,阿林。”
  华林只觉得浑身恶寒
  自从“告白未遂”的那天开始,若素和任宣之间就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
  任宣拒绝若素的碰触,若素之前给他订下的约定全部作废,明显是不再接受调教的样子。
  但是,他又不作废契约,也不搬出若素的住所,只是和她保持着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同居状态。
  若素则非常淡定,她只是尽自己调教师和助理的责任,礼貌的询问每一天需要她做什么,得到了任宣的回应就去做,没有得到就自顾自走开——这让本来就十分不爽的任宣更加不爽起来,他不爽的表示就是越发的当若素不存在——于是这个事情就如此的恶性循环了下去。
  安姑娘身在台风眼,自己没什么感觉,就可怜了被整个台风尾波及的投资开发部。
  任宣并不是一个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的人,其实,也根本不需要他带到工作上来,只要他自觉需要转移注意力,而稍微加重一点工作量,那些他觉得是“一点”的工作量,就足够之前在他爪子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部下们哀号了。
  基本策划开发部里但凡嗅觉灵敏一点的,谁都把若素和任宣当成一对——任宣看起来吊儿郎当,公司里爱慕者之众多仅次于谢移,只不过和谢移的洁身自好不一样,他是非常懂得分寸。
  玩暧昧没关系,吃个饭唱个歌喝个小酒都没问题,进一步,绝不可能。
  试图逾越过公共的界限,踏入他私人领域的女性,从来都被巧妙的拒绝了。
  目前为止,唯一的例外是若素。
  也说不上任宣对她有多特别,虽然说是怎么对别人怎么对她,但是那种说话时的微妙温柔。那种时不时在工作时候的一抬眼凝视,让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出了其中奥妙。
  于是一群人摸爬滚打跑去若素那里哀号,希望枕头风能吹得大家别老这么水蛇火热的,结果安姑娘非常淡定的用婉转的语气表达了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
  跟老娘没关系,自求多福吧同学们。
  哭求无门的众多同僚在吃了软钉子之后异常怨恨的对手指,说,安姑娘和任总吵架了吧吧吧吧。
  ——这真是个无限切近现实的判断——虽然毫无根据。
  她依然故我,该干什么干什么,那种微妙的仿佛掌握到了根本的态度,已经不止是让任宣不爽了。
  几乎是憎恨的。
  就像是最开始的见面,她端着苏打水,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谈论着他,撕开他的伪装,践踏他的尊严。
  坐在办公桌后,他捏着手里的鼠标,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在上班的时候心猿意马。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任宣愤怒的把手里的鼠标一丢,一声脆响,把身边正小心翼翼的李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扫他一眼,被他一瞪,立刻借口中午出去吃饭,逃之夭夭。
  ZS中午午休两个钟头,任宣的助理和秘书都是分批休息吃饭,李静刚蹿出去,之前吃饭的若素就推门而入。
  今天天气晴好,她进来的时候,从他背后射过的太阳落在她淡色发上,显现出一种黄金溶液一般的优雅色泽。
  任宣忽然想起来,冷战到现在快一个月,他们再没在这间办公室里一起吃饭。
  之前他喜欢的小把戏,是捧着若素做的午饭,躲在里间那张谢移慷慨赠送的床上,快乐的伴随甜蜜的游戏吃下去。
  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了。
  若素还是会准备给他的饭盒,但是自己却出去吃饭,几乎每个中午,都有一辆名车在楼下准时接她,前后换了七八台,搞的公司里上上下下沸沸扬扬,更加坐实了下属们对他和若素情感危机的猜测。
  他站在窗边,每次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不定是新的金主?现在想想,他和她的契约还有不到二十天就到期,以若素顶尖调教师的身份,排队等她档期的人指不定能从街头一路甩到街尾去,在这个契约快要到期限之前寻找下一个满意的,可以让他快乐的顾客,是很合理的安排——尤其是自己现在这样全心全意的拒绝她的时候。
  而这个想法让任宣非常非常不爽——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爽什么。
  今天也是这样,到了中午时分,若素和他打了招呼就下去吃饭,这回停在道边接她的,是上次送她回来的奥迪A8,这辆车在这一个月里,至少碍了他四五回的眼。
  根据之前拼凑的东西得来,这辆车的主人大概就是她说过的喜欢的那个人吧。
  如今来往这么频繁,该不会是旧情复燃了吧?
  他酸溜溜的想着,觉得舌根慢慢发涩。
  眯起眼睛,在办公桌后双手环胸,他冷笑,对面的女子侧了侧头,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爽,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自己下去之前给他热好放在一边的饭盒,明知故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她身上是他买的织锦旗袍,黑色的底子,暗银的水云纹,掐牙滚边,正宗老铺老裁缝的手艺,若素腰肢纤细,穿着这套旗袍慢慢走来,在阳光之下有一种行走在银子溶液里的奇妙美感,任宣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若素慢慢向她走过来,步伐不若往常轻盈,有一种思索一样的节奏。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已经很清楚她的几乎所有小动作和习惯。
  她似乎正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思考要怎么告诉他。
  任宣的神经慢慢紧绷起来。
  他似乎……知道她要和他说什么。
  任宣觉得心底一种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是非常非常让他讨厌的感觉翻涌了上来,他本就细长的眼睛慢慢眯细,有一种肉食动物狩猎前的凶戾。
  ——两人之间看不见的那根弦被陡然拉紧,任宣非常清楚的看到,那双镜片覆盖下,看似无害的淡色眼睛,正在逐渐加深色泽。
  ——她亦做好了随时咬断他颈子的准备。
  这个认知让他兴奋而期待,身体绷紧,浑身毛孔被无形的冰冷掠过,身体发热然后陡然发冷。
  天气明媚,慢慢走近的女子,黑银色下摆摇曳,如行暗夜水中。
  若素走上前,身体微倾,越过桌面,伸手,抚摸着他颈上的颈套。
  鲜红的皮革在指尖慢慢抚过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明暗光泽——她亲手套上,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解下,任宣属于她的信物。
  指尖是小巧的钥匙,她灵巧一按,一声脆响,颈环应声而脱,任宣一惊,她微笑起来,姿态从容优雅。
  “今天晚上,我要请一下假,俱乐部为我联系了新客户,我需要去看看。”
  这是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任宣盯着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若素慢慢捏紧了手里还带着他体温的“……你自由了。”说完,她顿了顿,微笑,这是第二句话。
  虽然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了,任宣脑子里还是轰的一声响,他看着对面女子露出了一个极其少有的,少女一般几乎带着羞涩的微笑,她踮脚,身体越过桌面,亲吻了他。
  羽毛一样轻柔的吻滑过他的唇角,那个女子的呢喃细柔得随时可以吹散。
  她说,我喜欢你,任宣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42:03

第二十七章
  两个男人也笑了起来,若素上车的时候根本是被白衣男子拖入后座的,直到车速慢下来的现在,她才手脚并用的从白衣男子怀里爬出来,她没听到刚才华林说了什么,顶着跑得乱蓬蓬的头发,左右看看,样子可爱得象个小动物。
  黑衣男子在副驾驶位上转过身,看到她的可爱样子,不禁伸手弹了弹她的鼻尖,弹完之后又觉得不过瘾,又拧了拧,笑出声来。
  若素捂着鼻子,看着黑衣男子悠闲的笑容,小心的蹭过去,红着脸凑到他的左侧,小小声的又对他说了一句已经说过的话,“欢迎回来……阿宁。”
  看,现在她可以这样正视他了,也能对他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再看到他的面孔之前,她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一定心疼如绞,哪知看到了他,却比预料中平静从容百倍。
  她这个时候,心中念的是那只银毛狐狸的名字。
  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由衷觉得,喜欢上任宣,是一件如此好的事情。
  因为任宣,她面对他,第一次可以如此真心的笑出来。
  很舒服的被黑衣男子抚摸着头发,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着,任宣任宣。
  她在此时此地此刻,第一次的希望,任宣也能一样喜欢自己就好了。
  这个时候,车厢内四个人,分别是,华林,东环香港分部总经理。
  ——白衣男子,新料影帝萧羌,东环董事;黑衣男子,东环董事长,张以宁——以及,ZS投资开发部助理,安若素。
  这一天,若素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处。
  不是华林送她回来的,任宣站在百叶窗前,敏锐的察觉到这一事实。
  车里的人并没有下车,他安静的看着那个素色女子从华林的车上下来,从他的角度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是,却知道她是开心的。
  因为她整个人的气氛都变得轻松活泼起来,全然不似她最开始离开时候那么凝重。
  他看到若素进了楼门,过了片刻,屋门打开,啪的一声轻响,客厅的灯打开,楼下的车子才发动引擎离开。
  “……”目送着车子开远,他转过身,身后的女子正好按开卧室开关。
  两人无言相对,从黑暗到满洒光明。
  那个女子安静站在门边,脸上的笑容是甜美柔和的,任宣忽然就不爽起来,他哼了一声,自顾自的上床躺好,想了一想,一手抓住要跳下去迎接主人的豌豆黄,一手抓住月饼,强行把它们按在怀里,不给若素抱。
  若素啼笑皆非,摸摸安静跑过来摇尾巴的糯米糕,径自去洗漱,洗漱完毕,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赛到浴室去洗澡,任宣和她闹别扭,把月饼和糯米糕绑架进浴室,若素叹气,开门进去,把两只毛皮上溅了水的狗狗放出去,自己挽起袖子,给他洗头。
  这回任宣没有拒绝,他气哼哼的坐在小凳上,若素挽起袖子,小心弄湿他的头发,倒上洗发露,慢慢揉搓起泡。
  “把眼睛闭上,会弄疼眼睛的。”她声音柔和。
  任宣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感觉到女子纤细的指头柔软的揉搓着他的头发,力道柔和,让闭上眼睛的狐狸先生很是享受。
  耳边是水声和泡沫摩擦的声音,若素的声音传递过来是略微有些模糊,她说:你生什么气啊?
  任宣没好气的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还会生气么?啧啧,笨女人——完全不考虑自己的任性是否合理,狐狸先生如此一厢情愿的下了定义。
  冲去他头上的浮沫,若素低声说:“呐,我今天遇到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的那个人了……”
  任宣没有立刻接话,他哦了一声,安静听她继续说。
  若素就絮絮叨叨,慢慢的说。
  她的叙述有点乱,时间上是颠倒的,一会儿是今天他依然很健康,一会儿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还朝他脸上丢泥巴之类的。
  任宣也不说话,也不吭声,就安静的听着她说。
  冲着泡沫的水有一点渗到眼角,微微的疼。
  用一块毛巾包住他的头发,柔和的擦干,若素忽然低低说:“任宣是个温柔的人呢……”
  “……因为我安静听你唠叨吗?”头发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他顺势转头,若素看着他,柔和微笑。
  那一瞬间,任宣忽然就有错觉,觉得她就要对自己说喜欢这两个字,但是她却只是从容的笑着点点头。
  “嗯,因为你听了我唠叨以前喜欢的人,都不会烦,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会问我关于那个人的问题。”
  “……我问了会怎样?”
  “我会很困扰,因为我会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她轻声说着,“谢谢你不让我为难。”
  若素把他拖起来,开始朝外面推,在进卧室的一瞬间,若素的声音低低的,“对不喜欢的女孩子都能这么有耐心,所以我才说,任宣,你是很温柔的人啊。”
  一刹那,任宣猛的一转身,若素正推着他往里走,一个失力,就跌倒他怀里。
  任宣几乎是凶暴的钳制住她的下颌,要她抬头看向自己,若素不知道他发什么疯,茫然看他,他过了片刻,一点点松开指头,声音是沉的:“……我喜欢你。”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惊了一下:在他的预想里,即便是假话,他也不打算对她说这句话的啊,但是他是个本能动物,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一向都是身体比头脑先行,说完这句,他虽然心惊,却也不打算收回,一双细长眼眸紧紧盯着她,直到对方冷冷的说了一句放开我,他哼笑,反而更加用力的钳住才刚刚放松一些的下颌。
  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指印。
  若素皱了下眉,她看着任宣的眼神严厉了起来,然后,她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拉开。
  作为一个调教师,她的力气一点都不小,她用上力气,任宣也攒了攒眉,慢慢松手。
  她以非常冷静的态度,回复了他的话,“抱歉,我不相信。”
  说完,她转身走向床铺,展开被子,说道:“睡吧,很晚了。”
  那一瞬间,被她晾在外面的任宣觉得自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算了。
  她居然说不相信……她居然说不相信!!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他看着那个躺下之后背对她的女子,忽然心底就泛起了一点苦涩微凉。
  不知道为什么苦也不知道为什么凉。
  他怔怔的看着她,直到天明。
  背对着他的女子,张着眼睛,也是一夜未眠——她甚至动都没动。
  目送若素上楼开灯,张以宁才驾车离开,等出了小区,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忽然开口,慢慢说道:“阿林,你和阿素熟吗?”
  华林坐在后座,听到这一句,心里陡然一惊,含混答了一句:“还好吧。”
  张以宁点点头,没说什么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方向盘。
  他那辆极容易被误认为奥迪A6的银色奥迪A8无声滑入高速车道,张以宁没有再说话,华林却隐隐觉得有一股微妙的窒息感从驾驶座上散发开来。
  过了片刻,在一个干净的切道之后,张以宁忽然开口:“她手腕上有咬痕。”
  华林冷汗立刻顺着脊背慢慢滑下。
  张以宁甚至没有从后视镜里看他,只是一心一意的看向前方,“不过算了,她本来就是到了这个年纪,而且我相信这孩子有分寸。”
  说完这句,他就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华林却非常清楚,他刚才那句话意有所指。
  张以宁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别折腾得太出格,只要别太出格,他能包容的就都包容了,但是,一旦出格,那么,就各自紧一紧皮,自求多福吧。
  根据他对张以宁的认识,还肯警告你,至少代表了他暂时不想真的针对你做什么——他要真想出手,向来是不声不响直接做掉,被他玩垮的人从来找不到罪魁祸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华林知道他没看自己,但是还是勉强一笑,他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专心开车的男人的脸。
  张以宁依然看着前方,忽然,他慢慢的笑了。
  “你喜欢阿素对吧?”
  被这样一说,那本来已经快挂不住的笑容反而一下自然了。
  他是谁?洞开的瞬花,东环的华林。
  多少年摸爬滚打出来,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压制的。
  他会有那么瞬间的手足无措,是因为关心则乱,现在挑明了,就算是张以宁,想从他这里占到什么便宜去也基本是不可能。
  他单手撑着下颌,斜靠在车窗上,唇角微挑,漆黑笔直的微长发下,一线殷红流光若隐若现,他似笑非笑,答道,“你觉得呢?”
  张以宁终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后座的男人无所谓的对他一勾唇,张以宁也一笑,沉稳道:“觉得不错。就丈夫人选,你比任宣合适多了。”
  任宣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华林没有说话,等待张以宁掀开底牌——这个男人当他肯吐露一点想法的时候,就代表他必然握着决胜的底牌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41:55

第二十六章
  任宣低笑,“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嗯?”顺道捏了一下她的脸。
  手指下的肌肤触感细腻,是年轻女孩子所。特有的她的年华徐徐绽放,他却已经不为人知的老去。
  看她喝完了一杯咖啡,任宣忽然烦躁的一推椅子,起身结账离开。
  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子情绪变得如此糟糕,若素楞了楞,跟着出去。
  幸好这股无明火来得快也去得快,到了去放狗的时候,任宣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性情阴晴不定,时常莫名其妙的发怒又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时间长了,若素连猜都懒得猜了。
  比如此时。
  若素坐在树荫下,看着糯米糕追着因为懒惰而死肥死肥的月饼死命跑,旁边是搞不清楚状况的豌豆黄跟着兴奋的来回跑,正看得唇角微挑,冷不防手腕一下被他抓住,她只来得及侧头,就被他深深一口咬下来,手腕上赫然立刻出现一圈整整齐齐的牙痕。
  她挑眉看他,他亦挑眉看她,若素看了他一会儿,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审视了一圈牙印,淡定的说了一句,牙口不错,应该暂时不用担心蛀牙问题。
  任宣正要反击,忽然听到她手机响了,若素看了一下号码,发现是瞬花打来的,她对任宣比了个手势,让他安静,接通了电话。
  瞬花的声音透过无线网络,渗透入她的听觉。
  瞬花有非常好听的声音,和任宣那种黏腻色情,异常适合在耳边呢喃爱语的牛郎音不同,瞬花音质干净清澈,柔和得让人安心。
  瞬花没有多废话,直接进入重点,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现在在哪里?
  若素说我在外面公园放狗。瞬花第二句话立刻钉上,任宣也在吧,让他把车子开回去,我来接你。
  还没等若素反应过来,瞬花第三句话就彻底把她打懵了瞬花对她说,以宁回来了,我载你去接他。
  这一句话下来,若素整个人就木掉了,她机械的告诉瞬花她在那里,转身招呼了狗上车,拜托任宣把车开回去,就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看着她一副傻兮兮的样子,任宣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商务用奔驰呼啸而来,华林从里面钻出来跟他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拽着若素上了车。
  哎呀哎呀,有点想跟踪过去呢。
  任宣看着前方很快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车,摸摸下巴,冷哼一声,打消了自己卑鄙的念头,掉转车头,回家。
  啊啊,回家,他居然会用上回家这个词呢。
  想着自己刚才的用词,他冷笑起来,脸色慢慢阴郁了下来。
  被丢进车里,华林没有说话,若素也没有说话,她坐在后排,脸埋在手臂里,心里一片纷乱。
  “他”回来了,那个人回来了。
  明明不是已经不喜欢了吗?已经告诉自己,那绝对不可能的爱情早就该了断了不是吗?
  那她现在为什么还要这么可笑的蜷在这里,动弹都困难?
  她模模糊糊的想着任宣,想着那只银毛狐狸一张笑得懒洋洋无比欠扁,但是在阳光下看起来却很温柔的笑容,才觉得火烧一样的心里慢慢缓过来。
  任宣任宣任宣任宣……
  她现在喜欢的是人任宣。
  这个想法给了她一种近于无形的力量,心头纷乱慢慢平复了下来。
  华林单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素衣女子终于慢慢抬起头,虽然脸色还是略有苍白,但是已经不那么慌乱了之后,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道:“等会看到以宁,就说你和我是偶然在一个标会上认识的,我看到你的名片就想起来你了。”
  她茫然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华林是在叮咛她,不要露出马脚。
  想想也对,那个人并没有介绍过他们认识,他们一起出现在机场,是需要一个理由,因为被救了而认识这件事,说出去她绝对自己会被立刻关到太平洋上某个荒岛,再也不许出来。
  这样一来,又从侧面再次肯定了瞬花对她好,救她,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心底放松一点,她的面色又好看了不少,瞬花从后视镜里斜睨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至于任宣……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还有任宣,这也是个麻烦事。若素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暗骂为什么只要和那个人沾边,她就开始脑筋迟钝呢?
  正想着时候,已经到了机场,华林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短信,开入地下停车场,在一群扑向车阵大包小裹的人流里逆向而行,片刻后,在一根看起来很适合电影里接头场景,不起眼的柱子后面,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
  在那根柱子背光的后面,有两个男人正以一种和机场毫不搭调的悠闲姿态一坐一立。
  一身白衣的男子姿态优雅的斜坐在巨大的行李箱上,左手是一份报纸,右手是一罐咖啡,他身侧是个黑衣男子,靠在柱子上,动作和他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右手报纸,左手咖啡。
  “……他们在拍黑白无常的海报吗?”华林几乎绝望的低喃一声,白衣男子听到声音,抬头向这边看过来。青年有着一张极其清雅的面容,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看到他们两个,便好看的眯起来,眼波流转,便是一段天然风流。看到白衣青年抬头,若素抢上几步,有些拘谨的微微颔首,叫了声萧大哥,对方回了她一个温和微笑,她才有些怯生生的抬头看向那个依旧埋首在报纸里的黑衣男人。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黑衣男子从报纸里抬起面孔,和白衣男子的天生风流顾盼、华林的秀丽天成不同,男子有一张对比他们来说稍嫌平凡的脸,气质温润,如一方没有任何纹饰的羊脂白玉。
  若素看着黑衣男子,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方看着她笑起来,慢慢把报纸叠好放在行李箱上,朝她拍拍手,“小公主怎么不过来?嗯?”
  看到男人那种自己万分熟悉的面孔时,若素心里一悸,却发现并没有自己最初预想时候来的严重,脑海里盘旋着任宣那似笑非笑的脸,她张了张嘴,细细的说了声什么,男人微笑,侧了侧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左侧,“忘记了吗?到我的左边来说。”
  若素想起来男人右边的耳朵是失聪的,她啊了一声,有些歉疚的走过去,伏在男人特意弯低的身边,低声道:“欢迎回来,阿宁。”
  男人揉了揉她的发顶,毫不客气的把大的行李箱丢给华林拖,自己拖起另外一只,白衣男人笑眯眯的拉住若素的手,一行四人向车子走去。
  “话说你们居然早到了,真是太过分了。”华林抱怨着,啧啧,飞机只听说过有晚点的,哪里听说过有早到的,结果这两位爷的飞机就早到了,害他临时被抓出公差来接人。说着说着,华林敏锐的察觉到四周情况有所不对,他迅速的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四周的人集体齐刷刷的朝这边看,露出一种蠢蠢欲动一般的奇怪表情,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陡然转头凶狠的瞪着白衣男子,对方看他回头,脸上就浮出一个清雅笑容,眼角眉梢俱是多情。
  华林惨叫:“……你没戴墨镜!!”
  “还是坐经济舱过来的。”黑衣男子拖着行李箱,一副相当淡定从容的表情。
  “——!”华林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在周围那群似乎某种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逐渐开始围上来的人们彻底包围他们之前,拔脚狂奔!
  就象启动了什么开关一般,人潮汹涌着加快了围上来的速度,另外三个人也只能跟在华林后面开跑——跟着狂奔声一路回荡在空气中的,是华林继续的惨叫:“萧羌!张以宁,你们这两个死有钱人为什么要坐经济舱回来!”
  “哎呀哎呀,华总您这话就不对了啊,我可是穷人呐。”白衣青年似乎跑得很愉快的样子,笑意盈盈,还不忘第一时间用外衣把若素包起来,以防她被拍到——从开跑的一瞬间,闪光灯已经接连闪烁了。
  黑衣男子的声音相当气定神闲,语音诚恳温厚,说出来的话却让华林想一脚灭了丫,“唔,我的话,一想到能看到阿林你困扰的脸,就觉得很有趣吧。”
  “……”拖着大箱子狂奔的华林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逃命一样奔上车,华林发动车子,一连串媲美专业赛车手的漂移切道,干净利落的甩开了有意尾随的几台车子。
  “……你们两个真是天灾人祸!”确定没有人尾随了,华林放慢车速,才腾出来咬牙切齿的时间。
  “跑一跑有利于身体健康啊,华总。”白衣男子笑眯眯的说,华林从后视镜里剜他一眼,不过想一想,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逃窜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拍拍方向盘,无奈的笑了起来。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41:47

第二十五章
  时序进入九月,任宣调整了战略,决定不和东环玩,他爱赔赔他的,ZS要按着已定的战略目标走。
  九月在和东环的竞争中,连失二标,这算任宣接掌投资开发部以来最大的失败,不管他之前澳门保险公司的案子有多成功,这一连串十二个收购案的失败,即便加在一起的总金额都不到澳门案子一期投资的四分之一,但是也足够以量取胜了。
  九月初的月度晨会上,任宣被董事会被召上去臭骂了一顿,当天中午,谢移特地从行政总裁室下来,叫他一起去吃饭,任宣得了若素一个同意的点头之后,和谢移散步一样,到对面的茶餐厅去吃午饭。
  走吃钱被若素叮咛,要养胃,要喝粥,他点了粥品,看着谢移,满不在乎的一耸肩,“放心,董事会那帮老不死的一句话我都没听进去,我很专注的走神来着,不会向你要精神损失费的。”
  谢移斜了他一眼,他无所谓继续耸肩,大口喝粥吃鱼卷,过了片刻,谢移才若有所思的轻轻敲了一下桌面,“这几桩案子,你都怎么看?”
  “怎么看也不怎么看。”任宣耸肩,“都是要么赔钱,要么近于赔钱,我完全不知道东环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计算过,到目前为止,收购案以及后续重组拆分所需要的资金,需要至少四亿现金,这还不包括储备金,这笔现金流砸下去是不会有收益的,甚至于还要倒赔将近七百万港币,这样一个黑洞,东环到底还要打算制造多久?
  谢移点的是一堆点心,他拈起一个蛋挞,难得的轻笑出来,“没事儿,董事会那堆老废物点心的废话不要理,你的做法是对的,没有必要因为他的步调而乱了自己的步调。”
  “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行内人清楚这是赔本赚吆喝,但是行外人可不这么想,现在金融危机,内地有很多企业都需要投资和收购,被东环抢了先机就糟糕了。”任宣拿叉子戳了一块谢移盘子里的椰汁凉糕,“我本来以为东环是要示威一下,但现在这么多个案子下来,东环的董事会居然没吭声,我怀疑他们下面还有招,而且,恐怕不是什么好招数。”东环现在的招数可算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但是,他要是能靠此拖倒ZS,那么他之前的损失就能一次性全部以几倍的利润赚回来。
  这是古老的金融战术,但是无比有效。ZS短期可以回避,但是长期下去,ZS一定要应战,那么,判断支撑东环这个战术的现金流到底有多少,能支持这样的战术到何等地步;ZS什么时候切入这场金融竞争是最佳时机,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该烦恼的是谢移和董事会,他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不操这个心。
  听了他的话,谢移没说话,只是夹起一片炸得金黄的马蹄糕,慢慢嚼了,慢慢咽下去,才慢慢的笑了起来。
  “这方面,我来判断,你只要记住,你目前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好了。”
  敏锐的从他话里察觉出来一点微妙的味道,任宣有趣的眯起了银发下细长的眼睛。
  他在进入ZS之前,就听到过关于ZS的传闻。
  本城金融界的资深人士都说,ZS宛如迷雾之中的君主,君临这个城市。当你认为你已经掀起了重幕,看到这个金融巨人的真面目之时,你所看到的,却是又一层沉重帷幕。而这样的帷幕便一重重无限延伸,没有尽头。
  和近三十年新兴的东环不同,ZS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嘉庆年间,它的创始者就是中国第一家票号日升昌的大股东之一。在清末本城割让给英国的时候,ZS的创始人带着二十万两白银的本金到达本城,创建了ZS的前身:富华银行。在六十年前,ZS正式整合旗下所有企业,成立集团,因为创始人为朱姓,便取了朱氏的缩写ZS为集团命名。
  不期然的想到那句比喻,任宣似乎察觉了什么,慢慢拖长了语调,应了一声,就快快乐乐的和谢移吃起了午饭。
  临走前厚颜无耻的打包了几份点心回去,谢移一会儿还有并购案要和他讨论,就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看他把点心按照个人喜欢的口味,散给秘书和助理。
  他现在在总部的秘书四个人,助理两枚,这份下午茶是谢移请客,但是任宣只点了五份,其中一份紫米西米露却是他自己掏钱买的,谢移眯起一双凤眼,看他把西米露小心翼翼的碰给了其中一个助理。
  他听说过关于任宣和这个助理的传闻。人人都说任宣和这个新助理关系颇不一般,不然就算是香港大学金融服务系的高才生,也没听说有什么特殊背景,怎么能一到公司就当副总助理的?
  谢移本人倒是无所谓,他向来不管属下私生活方面的烂事儿,也从来不认为特权有什么不对——在某些时候,某些阶层不赋予某些特权的话,反而无法在公司构成中形成权威,而挑选几个养眼的助理,进而与助理玩个暧昧什么的,只要不搞出弄上法庭的事儿,或者搞的跟艳照门一样,他都是十分不介意的。
  那个新进的助理叫什么来着?屈指敲了敲额头,他想起来,对了,姓安,叫安若素。
  以他的眼光看来,长得好可以,但是算不上特别漂亮,唯一和别人不一样的就是过于白皙的肌肤和淡色的发和眼眸。
  也许有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吧,谢移在心里耸耸肩,淡淡想到。
  只不过有一点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谢移本身并不是对女人上心的人,准确来说,他是个持身端正到近乎清教徒的男人,以至于以他那样俊美的容貌,都从没发生过绯闻,连公司里热爱广播八卦的一干人等想制造八卦,都找不出疑似女主角,只能遗憾的制造断背山版。
  看任宣带上门出来,两人也不等电梯,直接爬上去,走着走着楼梯,谢移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看过安若素,没什么意义的淡淡问了一句:“安助理是本城人吗?”
  “啊,不是,是她母亲获得了居留权,十三岁的时候从内地迁过来的。”任宣想了想她的个人简历,淡淡说道。
  谢移也不以为意,应了一声,就没再追问了。
  到了总裁办公室,秘书去拿资料,谢移想起来又多问了一句,“她还在试用期吧,已经快四个月了,该转正了吧?她做的文件还满有模有样的。”
  任宣楞了一下,随即暧昧一笑,摇摇银色的头发,“不……不用转正,她大概最多在ZS待半年。”
  因为,再过两个月,就要让她离开了。
  谢移却彻底误解了他的意思,误以为自己得力干将有把握再过两个月能拐到对方洗手做羹汤,便只轻轻一笑,拍拍他肩膀,“好好对待她吧。”
  这一声里有莫名惆怅,任宣本想敷衍过去,但是一抬头,看到谢移一向清冷容颜里带了一线无法言说的暗淡,便忽然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男人转头看向窗外,低低的道:“喜欢她的话,就好好对她。不要以为她一定不会离开你,发生什么都无怨无悔,不然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啧啧,气氛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
  任宣抓头,含混答应一声,忽然脑海中就映出那个女子的身影。
  眼睛和头发都色素浅淡,笑意从容,白色衬衫一直扣到下巴,裙子是黑色的,脚踝□。
  他摇头,决定不去想她,全情投入工作。
  九月的第一个周末,已经毕业的若素要去学校办一些手续,任宣没事,就后车厢塞上三只狗,和她一起去,下午多云,正好可以去好好让狗跑一跑。
  陪她走在阔别已久的母校,任宣不禁想起帮她弄论文时候的兵荒马乱。
  她论文截止期限正正好和澳门银行保险投资案最兵荒马乱的时候重叠,结果赶完保险公司就帮她赶论文,任宣诚恳的觉得自己写毕业论文那时候都没这时候一半认真。
  办完事出来,走在香港大学的林荫道上,看着打着伞走在身旁的女子,他忽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即便有遮阳伞,若素也不耐久晒,看她额头细细泌上一层汗珠,任宣体贴的提议去学校的咖啡屋喝点茶,休息一下再走,若素点头同意。
  两个人对面相坐,若素身后是巨大的一株观叶植物,一人多高,她恰恰好在它影子里,面孔尖削,唇的颜色极淡,却不会给人一种过分苍白的感觉。
  咖啡上来,她把杯子捧在掌心,小口小口的啄着,眼睛愉快的眯起,样子象一只乖巧的貂。
  任宣不知怎的,就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
  她的发丝是软的,细得小孩子仿佛,手感非常非常舒服。
  若素小声的抱怨:“这样好像我是小孩子。”却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很舒服一样侧过脸去,拿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41:39

第二十四章
  胸口涌上微妙的感情,若素皱眉,取下脸上的眼镜,随手丢向一边。
  “你确定?”
  她屈服。任宣愉快的笑起来,再度重申自己的要求:“我要看若素的身体。”
  他甚至孩子气的加重重复一遍:“身体!”
  亏大了亏大了。她一边叹气,一边在心里抱怨,按住小狐狸洗好头和身体,丢进浴缸,然后,慢慢脱掉自己的衣服。
  泡在浴缸里的任宣神采奕奕的扒在浴缸边上看她脱衣服。
  她脱衣服的姿态异常流畅优雅,解开领口扣子的时候,微微仰着头,色素浅淡的头发披落满肩,线条美好的颈项有若天鹅的颈。
  雪色衣衫和黑色长裙滑落在地,片刻之间,女子的姿态宛若初生的婴儿一般——这是任宣第一次看到她的身体。
  即便是现在这样热的天气,睡觉的时候她都穿着长衣长裤,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女体,和她的主人那种日常淡定从容的感觉不同,是一种优美而近于华奢的美感。
  因为白化病的缘故,她的肌肤异常白皙无瑕,便越发衬得肌肤上其他的颜色越发妖冶,她以一种相当大方的姿态站立在浴缸旁边,问他,要在前面还在后面?
  任宣想一想,说前面,若素点头,面对面的坐在了他前方。
  进入的方式很巧妙,没有碰到他,任宣多少有些遗憾的乍舌,说,你家浴缸真大。
  若素微笑,嗯嗯,因为我喜欢和三只狗狗一起泡澡。于是任宣很感动,他觉得自己的地位终于上升到跟月饼差不多了,距离糯米糕,再努力努力就好。
  “坐过来一点好吗?”任宣低声说,“我想碰你。”
  这其实是非常淫靡的一句话,但是由他说出来,就别有一种近于天真的无邪,若素想了想,慢慢点头,起身坐到了他的腿上,两个人的距离陡然缩近,呼吸咫尺可闻。
  她肌肤细软紧绷,是少年女子所特有的触感,水流从紧贴的肌肤缝隙之间流过,微妙的骚动。
  “……话说,你这算是安慰吗?”他忽然哼笑,双手捧上她的脸庞。
  “……你想要我安慰吗?”若素靠近他,在极近的距离这么说道,柔和的声音爱抚着他被水气蒸熨得越发敏感的肌肤,几乎是诱惑。
  任宣沉默,双手缓缓下滑,一寸寸抚摸过她的身躯——他忽然哼笑了一声,“你不阻止?”
  她微笑,“有阻止的必要吗?”
  若素笑容从容,无懈可击,体温如常,而他也呼吸平稳,水面下的欲望安静蛰伏。
  “……真无趣。”他抽回手,百无聊赖的转头,把下巴搁在浴缸边缘,样子是孩子气的委屈。
  若素笑起来,伸手把他拖起来,让他调转方向,睡在自己怀里。
  手指抚摸上他眼下黛黑,低声道:“这段时间,你绷得太紧了,任宣,你不是铁打的。”
  “我一天睡足八小时。”他懒洋洋说。
  她嗤笑,“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任宣沉默。
  “如果自己做不到放松的话,我来帮你吧。”女子柔软的声音从他颈子后面软软飘来,指头分开爱抚他的面孔。
  她身上的薄荷香气本是凉的,但是被暖暖水气一蒸,合着他身上凉烟气味,陡然辛辣起来,却偏偏在一点余韵后,是异常柔软的一点温和浅香。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再度重复自己的问题,“……你在安慰我吗?”
  这回若素给了他一个确切答案,“是的,我想安慰你。”
  “为什么?”他追问,她却没有说,只是轻笑,整个身体从背后贴合过去,若即若离,碎落亲吻从他颈项延伸而下,指尖分开他的双唇,爱抚他的牙齿舌尖牙床咽喉,吞咽她手指的时候,和呕吐感一起涌上的,是极其微妙,一种被人抚摸着内脏一般的错觉,这种错觉蔓生的同时,异化的快感也徐徐占领了他的身体。
  他感觉得到,刚才面对奢华美丽女体的时候毫无反应的欲望,此刻轻易的被撩拨了起来。
  她的体温,也在徐徐升高。
  怎么让对方快乐,产生欲望,他和她都很清楚。
  接下来,各种小玩意被层出不穷的用到他身上,最后,倒在大床上,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把他清理干净,自己斜靠上床头,任宣向旁边一翻,自动让出臂弯里她的位置,若素微微笑起来。是啊,为什么会给他看她的身体?她曾那么厌恶一切别人看到她的身体。
  她没有告诉他。
  月光清浅,房间里一层月白,有若什么浅浅的湖底。
  若素看着他的睡脸,眼神慢慢柔和,然后小孩子一样伏在他的颈子边,轻轻的吻,在轻吻间,声音细不可闻。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很早之前就很喜欢你了。
  她低低的说,清雅面庞上笑意清淡,却是满足的神色。
  是的,她喜欢他,从一开始。
  她和他不一样,无路可退,无处可逃——说完,心满意足的窝回他怀里,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渐渐安稳睡去。
  蓝色月光里,呼吸渐渐绵长,过了不知多久,任宣慢慢睁开眼睛。
  他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喜欢吗?她对他?
  真可笑。
  心里这么冷静的说着,眼神却是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软。
  翻身,放开怀中的女子,他向侧面翻转,心里想法纷乱,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结果没过多久,他被噩梦惊醒,一看床头灯,才睡了二个多钟头。
  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少了什么。
  向若素的方向转头看去,她也侧身而睡,背对着她,怀里是糯米糕,枕头上盘着豌豆黄,腿弯里是睡得酣甜的月饼。
  他唇角微微抽搐:这是狗版吉祥三宝吗?
  心里不知怎的就升起一股恙意,他用力一扯空调被,把月饼掀翻下去,月饼一向从善如流,毫不在意的从床另外一边爬上来,睡在了他的腿弯里。
  任宣心满意足的从后面抱上若素的腰,正想如法炮制糯米糕的时候,萨摩耶姑娘安静抬头,淡定的对他呲了一下牙,他讪讪然的缩回爪子,容忍了他抱若素,若素抱狗的局面。
  只有豌豆黄状况外,它一双睡意朦胧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在枕头上慢慢爬动,移到了两个人之间的枕头上,也很心满意足的窝下继续睡。
  怀里有了人体的温度,他觉得睡意立刻涌了上来。
  在临睡前,他模模糊糊的想,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他们的契约,还剩下两个月。
  不对,不是还剩下,是只有。
  他睡意朦胧的纠正自己。
  回到公司,任宣在周一的晨会上向所有主管道歉,说之前那段时间是他心浮气躁,为各位添了很多麻烦,而且自己也太过于注意东环的动向,导致了他无意识的刁难属下,还请大家原谅。
  任宣在工作的时候就是个暴君,群臣们说实话战战兢兢习惯了,现在猛然看到他下了罪己诏,倒是主管们吓得一哆嗦,确定他没在说反话了之后,才奋起鼓掌。
  任宣说,大家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要以他做反面教材,不能被对方的步调牵着走,要坚持公司定下的战略,走自己的路,让东环赔去吧!
  他晨会总结最后一句话,极大的鼓舞振奋了人心:今晚丽晶的自助餐,他请客,全部门都去!
  整个投资开发部山呼万岁,我主英明!!
  四五十号人浩浩荡荡杀去了丽晶,包了个厅,一群人折腾得极其欢实。
  任宣这人喜欢凑热闹,但是太热闹他就鄙视了,除了最开始他挨桌敬了一圈酒之后,就坐在主席没动弹,偶尔有过来敬酒的,都被他秘书和李静挡掉了。
  喝酒这东西,去酒吧玩玩气氛喝喝也罢了,这种酒来碗干的他敬谢不敏。
  倒是有人有心私报公仇,但是往他桌子前一凑,被他银色头发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一看,就不由自主的软掉了。
  所谓酒桌上最见人品,任宣赞同这个看法,乐得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看戏。
  看着看着,他一双眼睛就眯起来,看到几个今年刚招进来的新鲜人围着若素打转,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得趣味横生,只觉得自己和若素的绯闻传得都直逼艳照门了,怎么还有不识相的苍蝇啊。
  不过看着若素淡定从容挥动苍蝇拍挨个拍死单相思的苍蝇们,他又觉得特别有趣。
  恍惚就想起来,那个女子曾眉眼清淡,说:“我不喜欢的人便不会给他一点幻想。”
  于是他笑起来,慢慢想着,还有二个月,二个月。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41:30

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策划开发部暂时没有什么大案子,只有零碎的一些审核,比如几个新理财产品上市,后期利润监督和评估等等。
  比较重大的,就是继续处理澳门银行保险公司的事,以及七月时候,一些中小型收购的投标,也将陆续回来消息。
  这间保险公司现在的业务独立出来,有意运作上市,之前资产评估清算比预期要快,到月底已经在进行业务拆分了,同时,ZS等资产清算结束后的第一笔投资9 亿港币,也应该到账了。
  这第一笔资金,按照协议,应该用来购买ZS旗下银行业务中的MBS 债券,根据合约协议,这笔债券将以低于票面金额一半的价格供应给新成立的保险公司,即这笔债券票面价格约为18亿港币。
  MBS 债券是房地产的衍生金融产品,它的概念是,首先,银行向属于信誉中等的这部分用户提供贷款,这其中有三十到十五年固定利率的正常贷款,也有作为投资性的浮动利率贷款,规定一个最高利率点,然后随之浮动,选择了浮动利率贷款的客户,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等待房价涨到超过浮动利率最高点之后一举售出,因为浮动利率贷款第一年不需偿还本金,第一年的利率又比正常贷款低廉,所以只要房价上涨,就是一笔不小的利润——当然,前提是,房价不断上涨。
  深信房价会一路飙涨的永远都是投资者,而在金融家的眼里,这无疑是个笑话,随着金融危机加深,这部分高风险高回报的产业,就成为了银行亟须剥离的有毒资产,于是,MBS 债券应用而生,它将银行收到的贷款抵押债券化,作为金融理财工具出售,一旦有人购买,那么,银行所承担的高风险即刻转嫁,而就在这一次倒手之后,除了赚取差价之外,银行只需要安等享受贷款用户偿还的高利率就好了。
  ZS从来不做赔本生意,MBS 债券在过去或许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主意,但是现在,它投下的第一笔资金,就是要将这部分回报和风险都过分高昂的资产从自己庞大的身躯上剥离。
  任宣计算过,当四期投资完全落实之后,ZS通过这种方式清洗的MBS 债券将高达370 亿港币的票面额。
  这就是所谓的金融剪羊毛啊。
  看着手里的报表,坐在落地窗前面,任宣吊儿郎当的弹了弹纸面,说这就是所谓的为富不仁,富豪式抢劫。啧啧,这不就是合法的印假币嘛~~那你就是为虎作伥。若素淡淡回应他。
  任宣扑哧一笑,该干吗干吗。
  但是,这份击败华林而得来的好心情,任宣只持续到八月中旬。
  当主管们战战兢兢递上六七月时候,几份中小型收购投标结果的时候,任宣毫不犹豫的掀桌了!!
  六七月中,有几家集团因为受金融风暴冲击,收缩在内地的投资份额,打算出售部分产业,这其中即包括运营良好的部分,也包括不良资产,两者一起打包出售,产业战略性收购,然后进行拆分卖出一贯是金融业惯用的手法,不过因为这几个份额都相对不大,当时又在主力盯澳门保险公司的标,任宣便放手交给属下去做。
  结果,全军覆没,惨不忍睹。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九笔业务,涉及金额一亿四千万港币,你们全都给我夹着尾巴逃回来了!而且,你们败给花旗、恒昌也就罢了,你们居然全都输给东环!!东环!!!
  随着他咆哮句子后面的惊叹号越来越多,愤怒的任宣扒下自己那层狐狸皮,直接现出暴龙原型,把快要哭出来的主管们蹂躏到快死,凶狠的撂下鬼话,“你们给老子加班!没加班费!”之后,才松开爪子丢开一群鼻青脸肿的主管,阴森森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最近的一份标书十分钟内放到我桌子上。”
  最近的一份标书是收购一家位在深圳的回收型造纸厂,进行结构重组之后,再予以拆分变卖,这个收购涉及收购金额一千七百万人民币,并不是什么大案子,但是确定了东环也是主要竞争对手之后,任宣憋着一口气,白天处理澳门保险公司,晚上处理这个收购案。
  幸亏澳门那边有薛家帮衬,比较顺利,让他专心扑在这件案子上。
  结果就是,每天晚上给他泡茶提神,严格控制他抽烟数量的若素,默默的觉得,长此以往,狐狸很有可能因为熬夜的缘故变熊猫啊……
  做了一个礼拜,做出来一份堪称完美的标书上交,狐狸在家安心睡了一个好觉,然而,月底,标书揭标的时候,任宣为了炫耀,特地带上若素去会场,结果,标书揭晓,花落东环。
  一样是标书的会场,一样是那个黑发下白皙耳垂一抹鲜红流光的男人微笑着向他先伸出手。
  立场却截然颠倒。
  这回,华林才是胜者,他不过是个落荒草寇。
  他绷住场面优雅,握住华林的友谊之手,连道恭喜,华林不徐不疾,秀丽面容上一双漆黑眼睛笑成优雅弧度,连答,哪里哪里,任总年少有为,日后表现实在值得期待啊。
  期待个你妈!任宣在心里冷笑比中指,然而现实中,他只能微笑,然后答一句,华总才当得起年少有为四个字。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眼神宽容温和,语气真挚恳切,握手的力道都恰到好处,给后辈鼓励一般轻轻一握。
  只有他和华林知道,这段轻描淡写丢过来的对话,是怎样的侮辱。
  在安若素面前,被他这样的侮辱了。
  任宣笑着和华林道别,笑着离开会场,笑着开车,笑着回家,笑着进屋,笑着砸碎了书房里一切能破坏的东西,然后,笑着站在一地狼藉中间,一页页翻自己的标书和公布东环的标书。
  仔细比对了两份标书,他依然坚信是自己的标书比较合理,因为华林虽然报价比自己高,但是那是他在压缩了自己利润为零,甚至有赔钱风险的情况下估算出的数字。
  金融的铁则是,当一块钱不能生出两块钱的时候,那就是赔本了。
  华林就以这种赔本的代价赢了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金融收购不能盈利的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到底在想什么?而董事会居然能通过这种收购案?不光华林疯了,整个东环都疯了么!
  而他居然就这么输给了一个想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
  瞪着手里的标书看了片刻,他慢慢抬手一扬,看着雪白的纸片飞散在蓝色的房间里,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靠在门边,完全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若素一直静静的看着他发泄,看他笑得不可自抑,慢慢走了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让他低头,自己踮脚,亲吻他的唇角,“……你现在太焦躁了。你的情绪浮动,判断力也会减弱。听我的话,冷静下来好吗?”
  她身上是薄薄的薄荷香气,那清凉味道和柔软的亲吻落在他脸上,慢慢的,一点点安抚了他的情绪,他抱紧若素,环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颈项之间,吸取那从皮肤上蔓延的,薄凉香气。
  当柔软清凉的吻从嘴唇落到了下颌、喉结的时候,任宣已经平静下来,脸色如常,唇边慵慵懒懒,挂起了惯常的笑意,若素在他颈子上嗅了嗅,放开他,牵起他的手,说道:“去洗个澡吧。”说完转身看向一片狼藉的室内,摇头,诚心的说:“这真是体力活……”
  任宣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一起洗。”
  若素也不挣扎,被他一起抓进浴室,看到他伸手去拧开花洒,才似笑非笑一勾唇角:“……你这是撒娇吗?”
  “你的宠物在外面被毒蛇欺负了,你做主人的难道不要安慰?”坐在浴缸边缘,任宣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淋得湿透,他单手撑着浴缸,抬头迎向花洒,享受一样眯起眼睛,轻轻笑道。
  真是即任性又任性的宠物。
  若素看他,双手环抱,问他,“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安慰?嗯?”
  “啊,很简单,我想看若素的身体。”他笑吟吟的说,仿佛自己提出的是一个象要喝水一样再合理不过的要求,水流从脸庞滑过,宛若泪痕,又象雨水。
  真是十分欠揍的要求。若素想。
  任宣盯着她,继续重申自己的要求:“我要看若素的身体。”
  难道宠物不知道妄然向主人提出的要求,是要视主人的心情愉快与否来判断的吗?
  冷水放尽,热水的水气氤氲起来,爬上他的银发,她的眼镜,任宣的脸庞隐约模糊起来。
  忽然就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个下着大雨的日子,他也是这样,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动物,却傲慢不肯低头,径直向前。
  胸口涌上微妙的感情,若素皱眉,取下脸上的眼镜,随手丢向一边。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41:21

第二十二章
  任宣通过大新银行在这边的人脉,带人找到这幢别墅,自己闯入卧室,是在五个小时后。
  门内没有他提心吊胆预料的或血腥或不堪入目的场景。
  李静眼上蒙着领带,双手抱着头,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他要找的那个女人正慵懒斜靠在床头,听到开门的声音,微微抬眼扫去,发现是他,唇间慢慢漾出一点微妙的笑意,低低哼了一声。
  她音质清洌,这低低的一声,却是极软而腻的,任宣听到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整个背脊都寒了一下。
  有种炸毛的感觉。他慢慢向若素走过去,那个女子懒懒的靠在床头,平常一丝不苟的领口如今松松敞开,露出纤细白皙的颈项,和一小片优美凹陷的锁骨。
  她坐在那里,等他过来,侧着头,似乎微微的笑着,那笑意若有若无,仿佛极天真,又仿佛饶有深意,光影中,一半面容暖黄柔软,一半面容苍白慵懒……
  那个什么六少爷蜷在她身边,似乎熟睡。
  任宣立刻放下一半心,还好,没看到血,似乎还活着。
  任宣走过去想查看一下,却在靠近她的时候,看到她慢慢伸出脚,从他小腿缠绵碰触,最后轻轻的压在他身体中心。若素赤着足踝,漆黑长裙下一线伶仃的白,有若黑夜里盛开的,白色接骨木的花苞。
  透过牛仔裤传递过来的体温,是微微暖热。
  任宣不得不承认一个极其麻烦的现实:她high了。
  女子依旧微微笑着,纤巧的足趾按压在他股间,也不动作,只是微笑着。
  任宣凝视着她,她抬高下颌,线条优雅,屋外两边争执人声已近,无论哪边,都很快就会闯进来,他摇头,然后也笑出来,向面前女子屈膝跪倒,任凭她踩上他的膝盖,握住她苍白足踝,为她穿上鞋子。
  这是太过妖冶的一幕,光影摇动,洒满暧昧的卧室内,那样一个本来干净柔软的女子,浑身染上一种端庄放荡,要求她的奴隶为她甜蜜的服役。
  在将右脚也套上鞋子的时候,任宣控制不住,轻轻在她脚背上印下一吻。
  这样的女人,让人想臣服她,也让人想让她臣服。
  若素轻笑,向他伸手,被他轻盈抱起之后,靠在他胸口,吐出的气息微烫而慵懒。
  “我很尽兴,今晚。”
  于是任宣很干脆的放弃了问她那五个钟头发生了什么的念头。反正倒霉的只可能是那个什么少爷。
  也许他该基于男人的道义,为他叫一辆救护车吧吧吧吧……
  这事今晚就这么了结了,事后倒是带来了一点好处,一是从此之后,李静不知为何,视任宣如敝履,转而黏上了若素,若素长若素短,俨然一副信徒样子。
  再也不打任夫人的念头;二是日后若素的客人名单上多了一个澳门来的贵客,从此澳门少了一个寻花问柳六少爷。
  不过这些都是日后的事,对任宣而言,真正的好处是在第二天初现端倪的。
  这个六少爷是澳门岛上某个薛姓大族的不成器外姓子弟,任宣能当晚找到他,就是借助了本家的势力,既然人救出来了,第二天于情于理都要去和人打个照面,薛家当家的现在是老爷子的独生女儿,按照辈分,那个六少爷该叫人家一声舅祖母,两个人本来都以为至少是个中年妇女,哪知一见,却是若素认识的人。
  “无垢。”若素叫了一声,对方欢欢乐乐的扑过来,一把抱住若素,说哎呀Ann ,好久不见,你变漂亮了啊~~~原来薛家大小姐薛无垢是若素“工作”上认识的人……至于怎么认识的,任宣拒绝多想。
  薛家素来护短,但是这次很不幸,护的是若素这方。
  作为补偿,薛无垢在接下来几天接连为任宣介绍了岛上几位大佬,ZS正苦于打不开澳门的关系网,借着这个机会,任宣赶紧上下疏通,看在薛家的面子上,各方人马纷纷亮了绿灯,二天后,本来预计一个礼拜才能处理完的公事就搞定了。
  李静惊吓过度,已经送回去了,回程的时候,坐逆飞机的任宣选了海路,坐船慢悠悠的晃荡过去。坐在船上等待开船之前,任宣十分诚恳的问若素,能不能把她以前的顾客名单给他看看,他不干啥,只是看看,被若素十分鄙视的瞪了回去。
  过了片刻,船慢慢启动,任宣无聊的拖着下巴,看向舷窗外碧海蓝天,却陡然发现手上一紧,他低头一看,若素面色苍白,一双明眸瞪着地面,一手抓着他,一手抓着扶手,用力到关节都泛白了。
  原来她晕船。
  任宣好笑的拍拍她的面孔,顺着她的颈子,一点点把她僵硬的身体揽入怀中,把她的头埋到了自己臂弯。
  “晕船的话要说啊,你不说的话别人怎么会知道?嗯?”好心情的顺着她的头发,任宣哼笑,半晌,若素的声音有点委屈的闷闷传上来。
  “……不坐船怎么知道会晕……”
  哈的一声笑出来,任宣轻轻拍拍她,手指拨弄着她颈子上散乱的淡色长发,忽然定住。
  她的颈子上有一道淡淡淤痕,已经淡的快看不见了。
  他伸出指头去,慢慢抚摸描绘。
  “……这个是……”
  指尖压上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微微的疼,若素侧头想一想,答:“被带走的时候被斩了一手刀在后颈,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任宣眯起眼睛,唇角含笑,“……真讨厌,在别人的东西上留下痕迹。真是没礼貌的做饭啊。”
  他俯身,托起她的头轻轻舔了舔那个痕迹,然后,用力一口咬了下去——若素条件反射的绷紧身体,却在他牙齿陷入身体的时候,慢慢放松。
  鲜血味道渗了出来,开始慢慢充溢他的口腔。
  等口腔里承载的血液要溢出来的时候,他仰头饮下,再俯身,一点点舔掉不断渗出的血液。
  “好了,现在是我的痕迹了。”
  若素没说话,等血渐渐止住了,她才侧身向内,看他低垂的面孔。
  “……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解释我脖子上这个伤口。”
  “糯米糕咬的。”任宣答得斩钉截铁,若素点点点点点点……
  “不会再让你遇到了。”他忽然收敛笑容,低声道,一点点亲吻她的面孔。
  心底便蓦然变得无比柔软了,若素慢慢在他怀里闭上眼。
  似乎,船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忍受了。
  ——附带一提,从此之后,任宣和她来往澳门,都是坐的轮船,这其中某人不良用心昭然若揭,不过这些暂且都不说,蜷伏在他怀中的若素,心底下此时慢慢转着的念头是,契约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可以这样彼此碰触,彼此抚摸,看着他在自己控制下颤抖,然后高潮的日子,不到九十天。
  到期之后,这个男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吧。
  她不是一直看着他吗?看着他就这样从一个又一个人的身边走过。
  他假装爱的时候是真爱,不爱的时候是真不爱,确定不要了,就立刻放手,毫不在乎手里捧着的别人的爱情会不会摔碎。
  爱慕他照单全收,却不会有一点点反应。
  他就像是一个爱情的黑洞。
  自己不是从很早前就注意他了吗,聚会上那次见面并不是第一次,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他了,只不过那次欲擒故纵,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是十九岁那一天,她终于对无望爱情彻底死心,倾盆大雨,她慢慢走在海边,一步步,只要有心,她随时可以把自己丢到海里淹死自己。
  说真的,她当时确实站在海边看了好一会儿,认真思考,要不要干脆跳下去算了。
  过了片刻,海水渐渐涌上来,没过她的脚面,那种冰冷潮湿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摇摇头,便一步步慢慢倒退。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曾经爱过谁这样的心意都会消失。
  但是也不想动,就静静的立在那里,忽然听到远处有女人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声音,她侧头看过去,正看到一个艳丽女子在雨水中狠狠的甩一个男人一耳光,转身气势汹汹的要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那紧绷的尊严溃不成军,她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那个男人背对着若素,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银色的发顶因为雨水,而显现出了一种动物色皮毛的光泽。
  女人也背对着男人,她哭得不能自已,男人微微佝偻着身体,看着她,姿态有若一座雕像,然后等女子的哭声渐渐低哑下去,他伸手,扶她起来,取出手绢,擦掉她的泪水。这样的雨水里,脸上不管是泪水还是雨水,都是擦不干净的,但是他还是擦得非常认真。
  女子脸上不知道是泪痕还是水痕的什么一遍遍冲刷,他就一遍遍擦,从她角度,能看到男人线条干净的侧面和银发间一个小小的月球仪耳坠。
  最终,女子笑了起来,踮脚,在他脸上一吻,然后决然转身走开。
  目送女子离开,他也毫不留恋,向相反方向转身而去,手里那块手帕抛成一个弧线,落入垃圾箱。
  他珍惜,他留恋,仅在人前。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41:10

第二十一章
  八月初,恰逢要审核最后一季的预算报表和产品计划,结果澳门那边又出了点岔子,需要任宣过去盯,看了一眼扑在预算报表上眼睛都绿了的四个秘书和一群精算师们,任宣摸摸鼻子,把“你们谁和我去澳门算账啊”这句话咽回去,带了若素当半个秘书用,又带上李静,一起飞赴澳门。
  和动物界相反,人类的雌性在优秀——尽管这个游戏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金玉其外——的雄性面前,总有一种类似于攀比的做法,为了在任宣面前把若素比下去,李静从头到尾仔细打扮了一番。她本来就漂亮,这一打扮越发出挑,生生就把若素压了下去。
  任宣乐得保养眼睛,也无所谓。
  澳门历来由几个大姓把持,ZS之前一直没有办法介入澳门的市场,这次借由澳门银行保险公司来打通关节,但是却只能在中层打转,接触不到真正的上层。
  这次出的纰漏就是有人刻意为难,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想到如果不能疏通关节,光是未来五年要应付这样的小手段,任宣就觉得一阵头疼,暗地里又把公关部那堆废物点心痛骂了一顿到达澳门的当天晚上,有人请客就Pub 消遣,李静打扮得比坐台小姐还花哨,巧笑倩兮,周旋反复,一干男人都围着她转,若素乐得自己窝在角落里喝她的苏打水——所以说,小说里那些飘逸出尘的女主角淡极花更艳的出场夺男主角眼球,基本是扯淡,男人这东西,除了个别审美异常的,只要裙子不飘你爱飘不飘,看的都是波涛汹涌峰峦叠嶂,所以,即便安若素贵为女主角,她也被很顺理成章的丢边晒去了。
  但是李静打扮得实在是太出挑了,一群人坐了快一个多钟头,就有个青年从邻桌过来,问李静什么时候可以转台,保证那边酒开得比这桌多——原来把她当成坐台小姐了。
  李静的舅舅是人事部一个小头头,本人长得漂亮,又加上是任宣的属下,本人除了热切想当任夫人之外,为人不坏,谁都让她七八分,被惯得多少有点小姐病出来,今天又多少喝了点酒,又是当着若素的面,面子是首要的,听了这句,二话不说,手腕一翻,泼了那青年一脸,青年立刻就要发作,但是扫了一眼四周,压了下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青年长得其貌不扬,但是扫的那一眼,狠戾非常,若素看了心里一惊。
  她这个圈子里鱼龙混杂得厉害,能在城里开下去的俱乐部,哪个不是背后有人撑腰,道上人来去见得多了,怎么也练出两三分眼力,她下意识就向任宣看去,任宣也在看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她也点点头。
  倒了快十二点,李静喝得有点多,朝酒吧后门走去,想要透透气醒酒,若素看了一眼邻桌,发现对方没什么动静,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跟了出去。
  刚拐过一跳阴暗狭窄的走道,她看到的就是李静软软倒下的景象——几乎就在同时,她颈上一疼,她整个人向前倒去——等十分钟后担心他们的任宣出来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地面上只有一副摔坏了的眼镜。
  任宣二话不说,奔回室内,发现邻桌人果然已经结账离开了,他对酒保说,请告诉我那桌人是谁,我的同伴们被他们带走了。
  他用的是敬语,态度礼貌,还是笑嘻嘻的,酒保斜睨了一眼他,没说话,他继续微笑,慢慢的补了一句,我倒是不担心她们,我比较担心的是带走她们的人,上帝保佑,希望她们在我赶到之前,不会咬断所有人的喉咙。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酒保立刻非常合作的告知了那桌人的底细,任宣塞了一百澳元的小费给他,转身走人。‘旁边的人小声对酒保说:“你怎么这么爽快就告诉他了?六少爷是好得罪的吗?”
  酒吧半晌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心有余悸的摸上了自己的喉咙。
  “……你懂什么,我要是不说,就会被他撕开喉咙的。”
  而且是,残忍的,慢慢洞穿皮肉,撕扯开软骨,拉扯出气管和血管的方式那个银发的男人微笑着,用眼神告诉他,违逆他的下场。
  他微笑着无声告诉他,相信我,如果不按照我的心意去做,我会让你付出你所能付出的,最高的代价。
  酒保相信,那个银发的男人做得出,亦,做得到。
  被击中后颈的时候,若素并没有失去意识,自从十七岁那一年差点被□之后,她就在防身术方面下了相当的功夫,那一击并不能让她昏迷。
  大概是看起来太过柔弱吧,她们没有被捆起来,只是跟丢麻袋一样摞在后座上,她现在唯一比较庆幸的只有一个,就是她很好运的被摞在上面了。
  车子大概开了十分钟,她们被弄下车,是一幢别墅,被丢到了一个看似是卧室的地方,男人们就退了下去,正主应该过一会儿就会出场了。
  观察了一下房间,感觉到身边的女子快要醒了,在李静尖叫出来前,她一把按住了她的嘴,把惨叫闷回了胸中。
  “……别叫,你叫起来我们的处境会更麻烦。”
  李静酒劲都下去了,她并不笨,想一想就立刻明白自己什么处境,她脸色惨白,颤抖着点了点头,若素眯起眼睛,透过虚掩的门向外看去,一个感觉上是正主的人正背对着她们和手下谈话,从她角度看去,细腰长腿,背部线条很漂亮。
  她眯起了眼睛:很不错的货色。
  “……李静,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她淡淡说道,眼睛没有离开门外那个青年身上。
  李静这时候只能点头如捣蒜了,若素很满意,“好,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打翻我的杯子、弄湿我的杯子,要送的文件一次性给我,可以吗?”
  李静楞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
  很好,成交。若素很满意,她微微舔了一下嘴唇,把李静推到自己身后,就在同时,男子推门而入,随即掩上,看着她楞了一下,随即淫笑,“看起来美人们很迫不及待嘛~~”
  “啊,对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也绝对不要告诉任宣。”她低声又叮咛了一句,才面对男子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微笑。
  那并不是平常那种惯常而从容淡定的微笑,而是一种近乎于艳丽的,挑衅微笑。
  若素本身是容貌清丽,气质从容的人,这一笑,便陡然有了一种危崖盛放梅花的感觉,平白多出一分撩人,危险又挑逗,仿佛盛开在刀锋上的莲花一般的美。
  这样一种美,让对面那个本来目标是李静的男人立刻调转视线,露出了色迷迷的微笑。
  “请问您怎么称呼?”她礼貌问道。
  “叫我六少爷就好。”男人向她走了过去,一边扯开脖子上的领带:干,这女人让他立刻就硬了。
  若素却比他抢先一步,扯掉了他的领带,转身,轻轻覆上了李静的眼睛,在她脑后打了一个结,轻声吩咐她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拉下领导,才转身面对对面的青年男子,纤细而缺乏色素的白皙指头徐徐从他敞开的领口向下滑去。
  年轻,健康,虽然因为酒色过度而皮肤松弛粗糙,但是,是新鲜的,没有被其他人调教过的,“处子”。
  任宣固然是极品,但是,三个月来只对着他一个,乏味虽然不至于,有新鲜货刺激一下食欲总是好的,而且……可以试很多在任宣和其他客人身上身上不能玩的法子……
  那些她喜欢的,但是危险的,让人欢乐到发狂的法子。
  她觉得自己体温慢慢上升。
  双手从微敞的领口进入,整个贴合上皮肤,她慢慢贴近男人,浅色的眼睛里慢慢弥上了一层低温的火焰,向来自诩色中英雄的男人被那双色素浅淡的眼眸凝视,发现自己根本移不开视线。
  有一种非常奇妙的,身体和意识,正在被慢慢支配的感觉。
  这个在片刻之前看来还是淡定从容到不起眼的女子,此刻却忽然有了妖异性感而危险的气质——她是野兽,皮毛华丽,姿态优雅,样子温驯,将一切猎物徐徐绞杀——不仅身体,连精神和魂魄,都是她的食物,她要统统支配——那双眼睛里,蔓延着冰冷的火焰。
  他觉得自己就象嗑了药一般,体温上升,意识模糊,迫不及待的想扑上去扯开她的衣服,好好干她,但是却动弹不得。
  男人开始觉得意识空白,然后感觉到女子纤细而微冷的指头一颗颗解开他的扣子,声音清冷又浓烈的甜蜜:“……我有可以让我们两个都很快乐的方法哟~要试一试么,六少爷?”
  他不能回答是以为之外的任何话语。
  呐呐,你会让我开心的,对吧?她笑颜如盛开的蔓珠莎华,扯脱了他的衬衫。
  水晶扣子掉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那个凝视他的女人微笑,对他轻声说,“跪下,Boy.”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22:11

第二十章
  其实华林找她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问一问她的近况,聊聊天。
  在华林的打算里,他本以为若素会问他职业上的事情,哪知若素却什么都没问,态度还是象以前一样坦然。
  一瞬间,华林觉得自己几乎要怨恨起来。
  四年了,整整四年,她从未问过他关于他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却原来,还是湮灭于众生了。
  他怨毒的想着,却随即慢慢在内心苦笑出来。
  他对面的女子爽快的大刀阔斧的舀着碗里的鳝丝猪肝粥,他轻轻摇摇头,不,不是不关心,只是她会认为不过问他的事情,是对他的尊重吧。
  他很清楚自己在若素眼里是什么样子:他在她眼里大概是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于是她信任他能处理好一切,所以不过问,而他也恰好本质骄傲,在她面前,只能更加骄傲,他便从善如流,什么都不说。
  他了解这个女子,但是,也许,她并不了解他。
  在分手的时候,华林想了想,决定还是开口解释,“……若素。”
  “嗯?”她当时正起身,听到他叫她的名字,转过身来,眼睛色素浅淡,柔和的看他。
  “……我在东环的事情,并不是有意瞒你。”斟酌了一下,他开口。
  他确实不是有意瞒他,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她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会比较好。
  若素顿了顿,随即非常柔和的笑了起来。她点点头,低声道:“嗯,我知道的。瞬花你是为了我好……”
  她想了想,坐回去,双手轻轻的握着,放在了桌面上,“……说起来,我倒真有个问题要问你。”
  华林心里莫名一紧,却又立刻放松下来。他笑道:“你说。”
  若素难得的真正犹豫了一下,彼此相扣的指头稍微紧了紧,才轻声道:“…
  …我想问,如果是在东环的话,那……你对我的事情……”
  “……你和‘他’的事情我都知道。”华林知道她想问什么,抢先截断她的话,“你们的关系我也知道。”
  哦了一声,若素继续轻声问道:“啊,如果是‘他’说的话,那么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了……那么,当初你——她想问,四年前他把她救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和那个人有关,但是在她开口问出来之前,就被断然否决了。
  很清楚她要问什么,“——不,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华林低声打断她的话,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到被他握住的手指微微的凉着,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候,声音里带了一种疲惫一般的嘶哑,“……原来你认为,我一切都早已知道,接近你,也是因为‘他’,是吗?”
  他猜到了,她会这样想。但是若素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心底微微有一线疼痛的。
  若素低低啊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指头,整个人凑过去,从下往上看他秀丽面容,可爱的笑了起来,“我承认我这样想过,但是,瞬花说了不是的话,就不是。”
  她相信他,只要他说不是,那么就不是了。
  瞬花说他和那个人没有关系,那么她就相信他。
  “……你放心,你的事情,那个人都不知道。”华林苦笑道:“我没有告诉他。”
  “……我知道。”想也知道她课余时间一直在S &M 俱乐部打工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不然,依照‘他’的性格,俱乐部早被拆了一万次了。
  这要归功于第一,那个人实在太忙了,对她又足够尊重,没有派人监视她或者调查她,第二,大概是她长那么大,除了十七岁那一年离家出走之外,乖得不像话的缘故吧——不过那次离家出走被归为叛逆期就这么敷衍过去了,倒是天大的幸运。
  “那我现在在ZS的事……”
  “这个‘他’不可能不知道。”华林淡然道。
  那么,也就是‘他’默许了的意思吧?若素点点头,不再说话。
  进来时候那种缠绕着她,几乎肉眼可见的阴郁气息,现在已经消散无形,华林若有所思的看着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指,忽然静静的笑了:“……我记得,以前就算我碰你,也不行呢。”
  “——!”若素陡然惊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想抽回手指,却不料男人在同时施加了力道,她只觉得指骨一阵发疼,咝了一声,抬眼看过去,华林温柔的对她微笑。
  手指上的力道却慢慢的,一点点加重。
  “……因为任宣对吧?”慢慢的这么说着,他唇角弧度挑高一点,松手。
  手指上还残留着疼痛和异性的体温,那一瞬间,若素只觉得毛骨悚然。
  匆匆告别了华林,若素推开餐厅的门,条件反射的抬手去挡眼睛,却不料头上落下了一片柔和的阴影。
  抬头,任宣一手插在裤袋,一手打着一把虽然很精致,但是他拿在手里就异常可笑的白色小洋伞,看她抬头,他音调懒懒拖长,“魔男急宅送,发现你没拿伞出来……”说到这里,他轻轻碰了碰若素淡色的头发,“不是怕晒吗?嗯?”
  白化病是不能太长时间被阳光直射的。
  若素心里一暖,嗯了一声,任宣长长的轻笑了一声,抓住她的手,向对面的办公室而去。
  他的指头温暖修长,指尖有常年敲打键盘留下的,摸起来很舒服的细茧。
  趁着若素左右张望过马路的时候,他回头,对店里的华林轻轻一笑。
  拜拜~他用唇形无声的华林说,唇畔含笑,云淡风轻。
  揭标是在七月十五号,这天一早,任宣就带着秘书去了大新在本城的总部,在公证员的公证下,大新澳门总经理宣读了标书,中标的是ZS. 双方合作涉及投资额投资额是43亿港币,分三年四期注入,是大新澳门保险公司账面额的同比投资,公司上市后,ZS承诺五年内不减持股份,澳门保险公司同时可代理ZS旗下的保险产品和理财投资产品,ZS承诺五年之内授予澳门地区独家销售权。
  ZS和大新两家皆大欢喜。
  在场的人都是商场多少年打混过来的,华林第一个向任宣伸手,笑容真诚,眼神热枕,一串“少年有为”、“恭喜恭喜”说下来,熟极而流。
  任宣却清楚,这不过是个开始。
  他没有从华林眼里看到一点意外,仿佛ZS得标早在预料,而且,眼底竟然真的不带一丝沮丧。
  ——这不过是一局棋的第一步而已,他笑着,微笑从容,是这样无声述说。
  任宣也回以微笑。
  ——没关系,我全力奉陪,看棋局终了,到底谁哭谁笑。
  两人握手,友好道别。
  任宣春风满面回了自家,向谢移缴了任务,回到自己办公室,第一时间闪入洗手间,又探出脑袋,叫秘书去管打扫卫生的阿姨要来84消毒水,也不管自己指头受得了受不了,他也不兑,直接倒下用力搓洗。
  太恶心了,跟华林握手了!不洗干净会中毒的!
  看着水池里迅速渗下去的泡泡,任宣忽然有了奇怪想法:不知道华林现在是不是也在拼命洗手?是拿洗洁精还是洗手液呢?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答案是,华林洗手用的是来素水。
  84对来素水,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既然已经得标了,接下来首要任务就是要派遣财务小组到大新的澳门银行去监督资本核算和账面清理。
  任宣派了投资开发部最精英的一室一科过去,顺带打包了自己一个秘书过去,要求一天两次向他实时汇报清查情况。
  即便这样,他几乎三两天就要飞一次澳门,监督核对清算出来的数据,顺带和原公司的员工打好关系,被人带着四处拜码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是生意人,赚钱为上。
  他现在两个助理,一个是若素,另外一个叫李静,任宣看上她的是上围波涛汹涌,腰肢盈盈一握,配上一张冶艳面孔,波浪酒红长发。
  平常出门应酬都是带她,最近几个月有了若素,去哪里都带着若素,把她抛在一边。
  任宣毫不犹豫把华林当情场上头号敌手,中标之后,每次应酬他都小心了几分,但凡估计能碰到华林的场合,他都带上李静,力求尽量不让若素和华林有见面的机会,这一下,李静重新被从冷宫里挖了出来,她满心得意,刚想对若素这个新人来个旧人笑,哪知道任宣要去澳门,本以为一定会带她,没想到却再度把她甩下,只带了若素走,顿时气得咬碎银牙。
  结果若素都看不过去了,说李静同学三五不时装不小心打碎我的杯子啦,弄湿我的文件啦,把我支使得满楼跑啦,都是小事,但是我觉得吧,你现在真应该好好安抚安抚她。
  任宣不明所以然,若素叹气,答,我真怕她为了讨你欢心,被刺激的干出傻事来。
  能干出来什么啊?任宣打了声哈哈,也没往心里去,不过往澳门带人倒也记得换着带了,结果,他没想到,在八月初,李静真的为了讨他欢心,干了件傻事出来。
  傻到把他们一伙人都搭进去不得不给她收拾烂尾的傻事。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22:02

第十九章
  整个饭局下来,大家都表现得恰如其分,从场面上看来绝对是宾主尽欢。
  任宣的战利品是一打名片,全丢给秘书整理,上车的时候他把若素赶到一边,自己开车,副驾驶位上女子没有说话,衬着车窗外霓虹流光,便显出她浑身上下一种伶仃的萧索。
  任宣也极其难得的不呱噪,只是沉默开车。
  过了不知多久,过长的车程让若素回过神来,眼前是却灯花点点,一片流波。
  ——这城市在被拥抱在一弯碧水中,有若打翻的星星之城。
  这里是维多利亚港,以那位日不落帝国女王的名字所命名的海港,如今是观光胜地。
  “……这里太热闹了,不适合杀人灭口。”盯了片刻面前的海港,若素忽然开口道。
  任宣翻了个白眼,“这个笑话很冷。”
  “……抱歉。”她轻声说,看着自己足尖。
  任宣从口袋里掏出烟夹,拍出一根凉烟,抽了一口,才低声道:“下车走走吧。”
  两人慢慢的沿着海港走着,两边流光溢彩,人声鼎沸,水面上星光和灯光一并碎落成涟漪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任宣毫无预兆的开口,“……你也不知道瞬花……啊,不,华林是东环的人吧。”
  若素轻轻嗯了一声。
  上次去派对的时候,任宣就知道她和瞬花交情非浅,但是他什么都没问,今天和他出席饭局,意料之外的碰到了瞬花,她才陡然发现,她了解瞬花原来是那样少。
  她知道瞬花叫华林,但是她不知道瞬花也是金融界的人,更不知道,他原来是东环的人。
  并不觉得瞬花有什么不对,只是……心里略微惆怅。
  她本来以为瞬花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的——她是真心把瞬花当成兄长的。
  现在这种时候,加上前阵子公司出的泄漏标书事件,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任宣把话说清楚。
  “……当初救了我的人就是瞬花。”前面是一段上坡路,她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任宣的袖子,慢慢往上爬,任宣走在她前面略略一点的位置,没有回头,只是反握住她的手。
  “瞬花很照顾我,他收留了我,教我技术,教我圈子里的事情和规矩,然后给我介绍工作,刚入行的时候年少气盛,什么都不懂,得罪了人也是靠他摆平…
  …我这么多年没死在外面,多亏了他。”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该被责怪的就是自己了。
  她似乎,没有怎么关心过瞬花。
  因为他总是笑着,那么强,又漂亮,于是傻兮兮的就觉得,他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所以,就自以为给了对方空间似的,从来不过问瞬花的事情。
  她慢慢站住,原地蹲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一双眼睛凝视着任宣,对方也蹲下,一样的姿势,“累了么?”
  她摇摇头,想一想,又点点头。
  任宣伸手摸摸她的头,若素低地说了一句,“我本以为,瞬花把我当妹妹看的……”
  “他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妹妹看。”任宣冷笑。“我不觉得哪个哥哥看妹妹的眼神会是那个样子。”
  若素抬头看他,夜色霓虹里,任宣的面孔明灭不定,隐约带了一丝妖异气息,男人冷笑声音里隐约带了一线金属颤音,“他瞪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清清楚楚写得是,别碰我的女人。”
  “——!”若素猛的抬起头,却被男人的指头抚触上唇角。
  任宣声音一点点柔和下来,“你太迟钝了,你完全没有注意到你周围的男人怎么看你。”
  “你住在你的城堡里,荒谬的认为它坚不可摧,但是实际上,谁都可以轻易突破。”
  “你根本就不知道看着你的男人们抱着怎样的欲望。”
  “……”若素陡然觉得一寒,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呢,你对我抱持着什么样的欲望呢?”
  “……”任宣微笑,侧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他说,我想抱你,插入你,从内部撕开你,把你弄坏。
  那是纯然男性的,凶暴又乖戾的欲望。
  用甜美的声音说完这句,他拍拍若素的脸,把她拉起来,慢慢又沿着维多利亚港而去。
  听了这句,若素大概楞了片刻,随即,她也微笑起来。
  是么,原来,和她所抱有的,是一样的欲望呢。
  离开了会场,华林回到自宅,打开门的时候,发现灯光摇曳,他楞了一下,在看到施施然从厨房走出来的身影时,了然的一笑。
  “你来了啊,早说你来了,我也提前回来。”
  “要给你惊喜嘛~~”洞开的老板,阿芙蓉阿少爷,悠悠闲闲朝客厅里足以把自己陷下去的沙发一坐,上下打量他几眼,“怎么,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今天没见着安姑娘?”
  “见到了。”
  阿芙蓉悠悠然的想想,唇角一勾,“明白了,不光见着她,还见着任宣了吧?”
  “是啊,见着他了,很难得,他向我挑衅呢。”
  “谁让你常年不在国内。”阿芙蓉耸肩,“他挑衅你什么了?”
  华林轻轻一笑,拉开冰箱,不回答这个话题,“要喝什么?”
  “我自己拿了,你要喝什么拿什么吧。”阿芙蓉从来就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他挥挥手,浑然不觉自己踏在别人地盘上,一副他是主人的架势,华林也不和他计较,拿出一瓶香槟,给自己倒了一点,转身看向他。
  “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阿芙蓉没说话,他斜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华林,慢悠悠抬手,审视着镶嵌着水晶甲片的指头,过了一会儿,才一笑,开口说话,眼神却还是在自己的指甲上,“老大说,是时候了。”
  “……要开始了吗?”
  “嗯,要开始了。”
  “……”极其难得的犹豫了一下,华林侧头,低低问了一句,“……老大有没有说,若素怎么处置?”
  “嘛嘛,你觉得按照老大的性格,他会怎么说?”阿芙蓉反问。
  华林沉默片刻,阿芙蓉笑起来,这个本城最好的S &M 俱乐部的主人拥有一张足以被称为女子一般美丽的脸,装扮妖冶,但是这么一笑的时候,却一点女气也没有,反而有一种从容洒脱的气质。“她可是老大心爱的人呐,伤是不能伤,你要是能利用,也请尽量,老大不会介意这方面的。”阿芙蓉悠闲的笑道:“我说过的,现在的局面,该警惕的是任宣,该倒霉的也是任宣——只要你不掺和进去。”
  “……你知道我不可能不掺和进去。”他几乎有些暴躁的说“——我不知道。”
  阿芙蓉从容平静的一句话,成功的让华林闭上了嘴,“你只要记着,事成之后,你会获得ZS百分之二的股份就可以了,专心做老大交代下来的事情,剩下的,你全都不用去想。”
  “……不可能。”华林冷冷一笑,秀丽容颜上陡然有了一层萧杀之气,“你知道今天任宣对我说什么吗?他对我说,若素不会让给我,他什么都不会给我。”
  “……小鬼……”阿芙蓉几不可闻的嘀咕,“还是两个。”
  斜睨他一眼,华林慢慢饮下杯中的酒,神态依然是萧杀阴郁的,“他居然敢对我这么说——”
  他居然敢!想到片刻前银发男人的示威,他唇角冷笑的弧度就越发挑高。
  “……随便你们吧。”建议说第一次是好心,第二次是基于朋友的道义,再说第三次,就是对牛弹琴的人不对了,从来都遵循这个原则,阿芙蓉淡道。
  起身,一身ASY 最新套装的洞开老板走向客厅的落地窗,外面是百万夜景,美丽无双。
  “反正,你只要清楚自己做什么就好了,这件事里,我是协力者,若素是不知情的局外人,你是当事人,你记得这点就好了。”
  这是阿芙蓉最后的忠告。
  华林的回应是冷冷一笑,一口饮尽杯中酒液。
  阿芙蓉耸肩。
  这剧戏里,他只是个配角,爱恨情仇,都和他没有关系。
  在揭标前的一个礼拜,若素接到华林一个短信,约她中午出来见个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任宣请了假。
  任宣没问她要去干嘛,爽快答应,倒是她在出去之前,小声和他说,要去和华林见面。
  他没什么表示,只是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要求一个亲吻做报酬。
  若素却推开了他,对他说,等回来再吻。
  任宣好奇问为什么,她低头说,因为现在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没法仔细好好的吻他。
  说完这句,她转身告辞,任宣等她走了好一会,才抬起手,摸了一下脸皮,发现,自己脸上居然有了微微的热度。
  真TMD 的糟糕。
  明明是更亲密的动作都做过了。但是,他一向的厚颜无耻,就在刚才那句清纯的问句里,破功了。
  真糟糕真糟糕。
  他默念无数遍,看向楼下女子纤细的身影走入对街一家茶餐厅中,和靠在窗边的秀丽男子有说有笑。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楼上,谢移也站在窗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21:53

第十八章
  任宣没有接话,只是晃着手里的Gin 酒。
  瞬花慢慢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那双看着若素的时候温柔的眼睛,凝视着任宣,没有一丝感情,“……所以……”
  “所以?”任宣半玩味半挑衅的重复他的话。
  对面秀丽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
  一瞬间,他一身妖异秀丽尽褪,呈现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大压迫感。
  那绝不是一个S &M 俱乐部的所谓头牌调教师所能拥有的气质。、那是一种久居人上,从出生开始,就对自己位于食物链顶点一事毫无任何怀疑,肉食动物才能拥有的气质。
  在这个男人眼里,除了他自己和他认定的人,其他一切人,都不能算是人,只不过是供他支配的玩具或食粮罢了——任宣非常清楚的认知到了这一点。
  瞬花的笑容渐渐变得险恶起来,那是一种毫不掩饰对对方的恶意,缓慢而确实的,散发着一种剧毒一般的压迫。
  任宣觉得自己呼吸一窒,带毒的气息蔓延过来,他顿了顿,扬起的笑脸越发灿烂,游刃有余。
  ——如果是这种程度就认为他会被压制的话,那真不知道是瞬花太小看他,还是太高看了自己啊。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对面银发男人灿烂到刺眼的笑容,瞬花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带着仿佛实体化的剧毒,“所以,不会给你的,什么都不会给你的。”
  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画外之音,任宣依旧笑得春光灿烂,声音也慵懒性感:
  “……什么都不给我?除了若素,还有什么?”
  “……”瞬花没有回答,他看了片刻任宣,高深莫测的一笑,起身颔首告辞,礼貌的道了一声晚安之后,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不久你就会知道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任先生。”
  把第四捧水沃到脸上,脸上还是一阵燥热。
  若素抬头,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面孔。
  面容嫣红,有水珠滴滴滚落,发鬓染着晶莹水滴,眉眼间婉然一线媚意。
  真是没用到了极点。
  呻吟着额头抵上镜子,若素挫败的叹气。
  明明比那更色情的事情都做过,但是刚才在瞬花面前被任宣吻上的一瞬间,她是真的害羞了。
  一种无法形容的羞怯让她落荒而逃。
  果然之前都是两个人所以没什么吗?
  哎……真想就这么窝在厕所里长蘑菇算了,一点都不想出去啊==就在她呻吟来呻吟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任宣的声音,吊儿郎当,死不正经:“……若素,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喽~~”
  思考一下,很悲哀的发现,如果自己再不出去,任宣大摇大摆闯进女厕所的可能高的让她想哭,若素又洒了一捧水在自己脸上,然后噼噼啪啪在脸上拍了几下,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脸,终于不那么红了,才走了出去。
  任宣斜靠在洗手间旁边休息区的沙发上,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无聊的晃着几枚硬币,看她出来,露齿一笑,“我还以为你掉里面了穿越了呢。”说完,就上前牵着她的手,走回会场。
  他是那么自然,就挽住她一起出去,而在被他拉住的一瞬间,若素觉得脸上刚刚褪去的热度,又慢慢的,上来了一点点。
  前面的身影修长挺拔,银色的头发仿佛动物皮毛一般顺滑柔亮。
  若素想,自己若忽然站住不动,他会怎样?
  他会转身,侧头,动物一样打量自己,然后靠近她一点,问她怎么了。
  他问她的时候,必然声音拖的绵长慵懒,有那么一点点调笑的调子,然后在她摇头之后,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
  但是,却不会永远牵着她。
  她和他之间,还有三个半月的契约关系。
  他仅仅是想征服她而已。
  这么想着的时候,身上那点因为他而起的热度,就慢慢的慢慢的,平复了下去,反而一点点凉汨了上来。
  被任宣牵着手拽出去,塞到车里,蜷在副驾驶位上,若素吸吸鼻子,小声说:“任宣,把外套给我。”
  “怎么?”任宣发动车子,无所谓的把衣服递给她。
  “……冷。”她轻声说。把他的外套抱在怀里,把脸埋了进去。
  任宣的味道,淡淡的女用凉烟的味道,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曾在某个加班的黄昏,他斜靠在窗棂,银色头发盖去所有表情,宽大街头风的衣服被风吹得摇曳动荡,他指间夹着一星明灭的凉烟,小声的哼着什么。
  曲调被风吹散,依稀是古早电影的插曲,那部片子她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只记得插曲响起的时候,有白衣女子从雪山之巅翩然而下,美得无法形容。
  那时候的任宣,三分寂寥,七分无所谓,看了却让人心疼。
  他们没有归宿。
  深吸一口气,她抱紧了怀里的衣服。
  七天长假放完,任宣和若素回到公司,策划开发部因为这次事情,换了三个主管,踢掉了二个基层人员,补上来的新人能力不错,容貌也不错,显然是谢移深刻的考虑了任宣的喜好,特意为他挑选的。
  于是狐狸大爷表示他对组织上的换血相当满意,然后跑上楼去和谢移说了一声,把那张舒服的大床搬下自己办公室,继续征用。
  标书审核大约需要一个月,在七月中公布得标公司,这段期间,任宣的投资开发部功成身退,该忙活的就是公关部了。请客吃饭什么的是基本项目,真正需要一科精英们上心的,是如何不动声色的行贿和使用桃色炮弹。
  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有次任宣带着两个助理去赴一科安排的和大新一个投资顾问的饭局,对方就私下暗示,看上他摆出去当花瓶的助理了,一科来探他口风,被他阴恻恻的回了一句,爷这儿卖艺不卖身,要出台去兰桂坊,哪儿卖身不卖艺的多,随君挑选。
  公关一科落荒而逃,任宣回办公室冷笑,说兰桂坊老嫖客,庙街古惑仔、三里屯皮条男和ZS公关一科真不愧是一个级别的精华啊,笑趴下了一秘书室。
  七月初的时候,其实标书就已经出来一个大概了,大新主管公关的副总出面,在华亭会所摆了席面,请了几家这次投标里比较大的公司主管,有点就算买卖不成仁义也在的味道。任宣自然在被邀之列,他带了一科室长、秘书长和若素过去。
  华亭会所就是上次派对的举办地,半个月内故地重游,上次是找乐子,这次是正经生意上的应酬,任宣一边开车一边唠叨,说请客吃饭就能看出一个公司的品味来,只选贵的不选对的,表示这家要面子,只选对的不选贵的,表示这家实惠,至于象大新这样专选不怎么对也不怎么贵的,只能让人痛苦的扭过脸去。
  秘书长严肃点头称是,是是,您下次请客,我给您约富临,除了装修让人联想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之外,又贵又对,您面子大大的,成么?
  若素懒洋洋插了一句,他才不会去富临呢,他肯定嫌人家虽然贵但是不够破。
  那是,任宣吊儿郎当单手掌着方向盘,回头龇牙一笑,要去就去太平馆,那装修四十年如一日的没变化,有格调啊~~若素毫不客气一巴掌招呼过去,看前面!开你的车去!
  然后,诚如半个月前,瞬花在离开前胸有成竹的宣示一般,他们确实又见面了。
  同一个地方,不同的立场。
  他们到的比较早,人还没来齐,大家都没上座,都在包厢的休息室里闲聊,大新的公关经理将他们一行迎进休息室,一座人都起身寒暄,其中泰半都是任宣认识的,他含笑应对,在介绍到东环主管金融副总的时候,他不易察觉的怔了一怔,随即笑容绽开,向对方伸出手去。
  他对面的男子,发色漆黑,眉目秀丽,略长发鬓下,白皙耳垂上鲜红一点隐溢流光。
  正是瞬花。
  任宣面色如常,笑意盈盈,“您好,鄙人ZS投资开发部任宣。”
  对方温文含笑,伸出来手掌白皙修长,却温度微凉,“东环金融部的华林,初次见面,希望日后有合作的机会。”
  任宣点头,身后秘书互相交换名片,他坐在瞬花——不,华林身旁,两个人慢慢聊着业内的事,看上去就是他们这样金融新贵初次见面,彼此不着痕迹探看锋芒一般完美。
  原来,除了若素,就连这桩合作,也不会让给我,对吧?
  在闲聊的时候,借着添茶空档,他转头瞥了一眼若素,那个女子面色如常,只是避免向他这边看来。
  他在蒸汽氤氲后微笑,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伸手轻轻握了一下若素的手指,若素浑身轻轻一颤,再抬头看他,他却若无其事的转身继续和华林说话。
  华林,上次你说的那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呐。
  华林抬手去拿茶壶给两人添茶,这一瞬间,他和任宣挨得很近,银发的男人用极低极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不会给你的,什么都不会给你的。”
  原句奉还。
  若素也好,这个项目也好,都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华林听了这句,脸上笑容丝毫未变,仿佛任宣刚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非常有趣的笑话。
  “嗯嗯,”他点头,“那我就……满怀希望的期待任总一展身手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06 08:21:45

第十七章
  会场比若素想象中要来得更加……优雅。
  格调之高甚至超过了他们调教师的聚会,私下问了一下任宣,一年接近七位数字的会费,让若素不禁有一种,“真不愧是消费者是大爷的年代”这样的感慨。
  入门的时候,笑容可掬的迎宾小姐向来宾们发放别在胸口的花朵,S 佩戴的花是唐菖蒲,叶片的数量表示S 的性向评定等级,M 佩戴的是雏菊,和唐菖蒲一样,叶片多寡表示评分。
  颜色上也有玄机,红色的表示有伴侣,只是过来看看,绿色的则表示寻求伴侣。若素和任宣各拈了一朵红色唐菖蒲和雏菊,信步踱了进去。
  今天是鸡尾酒会,一干人等衣香鬓影,让人恍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踏入的不是什么S &M 交友派对,而是某个上流社会的酒会。
  不过,说真的,冲着那天价会费,能来这里的,本来就是所谓的次世代新贵们,不是二世祖就是任宣这种金融新贵,偶尔还有几张经常在电视剧和电影里会看到的熟面孔。
  他们只能在这片刻的奢华空间里苟延残喘。
  会场里人不算太多,大概二三十人,宽大得恰到好处,就方便小团体寒暄,又方便寻找猎物的人四处游移,距离不近不远。
  两个人进场的时候,四周安静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所有人眼光都向这边投来。
  极品M 中号称难攻不落的白狐,和最顶尖的调教师,S &M 俱乐部的月姬。
  这样的组合十足吸引眼球,实在是等于爆料级别的。
  任宣上门去踢S &M 馆,和若素较量一样签下契约的事儿,基本上圈子里比较上层这一块,人尽皆知,这一个半月来,也算圈子里热门的话题。
  投过来的眼光里,一半好奇,一半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那堆若素一眼扫过去,发现多半都是S ,看起来大半都吃过任宣的亏……唔,说不定其中有几笔账也得算在自己脑袋上。
  刚入行的时候,毫不让人,也得罪了不少,不是瞬花罩着,少个胳膊腿儿什么的也很正常。
  若素从来不吃素,她紧了紧挎着任宣的胳膊,淡定从容神仙姐姐态全开,优雅微笑扫遍全场——太阳的,老娘还没被甩你们幸灾乐祸个头啊!
  她不吃素,狐狸更加不吃素,拽着她从头逛到尾,只要看着面熟就打招呼,最后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休息区,任宣笑得小狡猾又得意。
  “爽了?”其实若素心里也小得意。
  “一会儿再遛一圈。”任宣同学显然认为一圈还不怎么够。
  若素不喝酒,她坚持S 三守则:一、绝不在过程中离开对方;二、绝不在过程前或过程中食用任何带刺激性的食物;三,遵循安全自愿原则,认真负责。她个人是把第二条推衍到了极点,连平常也不喝。
  任宣曾打趣她,说她象个清教徒,若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她混不正规的小俱乐部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件事,一个S 来买M ,在进行之前,喝了不少酒,把M 绑好又塞上口塞,灌肠之后玩滴蜡,其实这也没什么,但是喝醉了的S 一时兴起,对M 使用了肛用低温蜡烛。
  口味真重啊……听的时候任宣摸摸下巴,道,也没啥吧,既然是专门肛用的低温蜡烛的话。
  是啊,本来没什么,但是,你知道他是拿什么灌肠的吗?若素笑意盈盈,任宣却不知觉打了个寒战。
  微笑,女子轻轻的说:酒精。
  然后,喝醉了的S 就翻身睡倒,等他醒了之后,M 的内脏已经烤熟了。
  结果,相当长一段时间,毛骨悚然的任宣不敢吃烧烤了。
  再去给她取饮料的时候,拿着苏打水,他想起这个段子,下意识的笑了笑,走回去的脚步却顿了一顿。
  他转身去拿酒的时候,若素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那是个可以用秀丽来形容的男人。
  衬衫和外衣都是白色,装束都是恰如其分,不张扬,但矜贵。
  偏偏从雪白袖口里延伸出的一截手腕,上扣着一个蛇形手环,黄金蛇身盘旋弯曲,环绕曲折,极尽研态,拖曳着碎钻翡翠一直蜿蜒到他指尖,越发衬出一线伶仃抛断一般妖异的美。
  男人侧坐着,几乎将若素环住的姿态,他垂头,和那个淡色女子说些什么,若素轻轻笑着,男人也笑,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若素不接,只侧着头,就着他的手小口的喝着——就像是伏在主人掌上,安心饮水的貂。
  任宣高深莫测的眯起眼睛,远远看着暖色灯光下显得暧昧从容的一对男女。
  他认识那个男人。
  洞开的头牌,瞬花,之前被他蹬掉的一个调教师。
  这身打扮虽然妖异,但是和他在俱乐部里那惊人的银座妈妈桑风格相比,惊悚程度还是不够同日而语的,于是他第二眼才认出来。
  看起来,和他家小姐似乎颇为相熟的样子呀~~~脑子里这么想着,任宣反而不着急回去了,一手拿着若素的苏打水,一手端着自己的Gin 酒。
  对面谈得似乎越发开心,瞬花越发靠近她,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似的,若素微嗔笑着捶了一下他,被他扶着肩膀,若素也不挣扎,顺势靠在他肩上,撩开他微长的漆黑发丝,男人白皙耳垂上一枚血色耳钉,流光一样轻轻一闪。
  任宣笑了。
  被瞬花围在怀里的若素大概没看到,但是他可看了个清清楚楚,在若素撩开他头发的瞬间,瞬花向他这边看来,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他非常确定,那个秀丽而妖异的男人,对他轻轻一笑。
  不是挑衅的微笑,而是宽大容让到近乎于怜悯的眼神。
  就仿佛一个宽宏大量的收藏家,在心爱藏品被人觊觎的时候,投过去的眼神。
  挑战?瞬花认为他还不配。
  啧啧,真是有趣。
  然后,瞬花若无其事的调开了眼神。
  任宣低笑起来,他笑得很厉害,肩膀都微微抖着,片刻之后,抬起眼睛,他提着两个杯子,走回休息区,碰到侍者,他低声吩咐了一句,才俯身将酒杯放在了玻璃桌上。
  看到他过来,若素直起身子,拍拍身边的位置,转头对瞬花笑道:“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是啊是啊,我到目前为止的S 生涯里,唯一的失败呢。”没给任宣揭疮疤的机会,瞬花大度的笑言,反而让任宣说不出来场面又刻薄的话,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啊,任宣立刻调整战略,也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那是因为瞬花对我不上心嘛,遇到合口味的M ,我相信瞬花一定能调教得很开心的。”
  若素敏感的察觉到了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暗潮汹涌,她刚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侍者过来,放下一个冰桶和一小碟盐。
  任宣忽然凑近若素,撒娇一样从小往上看着她,样子可爱,仿佛侧着头研究坚果的小狐狸。
  若素不由自主放软微笑,任宣说,我要喝酒。
  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不能进食亦不能饮水。
  若素点点头,对方却把爪子伸到了她腰间。
  他似乎想把她抱起来。
  如果她足够理智就该阻止她,若素想,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喝酒啊。”声音里小小的委屈。
  ……喝酒有这样喝法的吗?不行,不能再惯着他毛病了,若素想着,但是却没动,默许了他的行动,但是又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瞬花,瞬花微笑,一副小孩子你就顺着他吧的表情。
  看她没有反对,银毛狐狸笑颜逐开,连瞬花让他不爽的表情都直接忽略了,握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跨坐到自己的左腿上,他和她身体贴近,他切入了她身体的中心。
  任宣伸手抹过盐碟,轻笑,“没办法嘛,要主人配合一下,Gin 这种酒喝起来就这么麻烦呢。”
  下一秒,站了细盐的指头滑过她的嘴唇,然后,男人的舌尖随着扫过,将那些还没有溶化的盐粒扫去,立刻远离,咽入一口透明醇香的液体。
  若素是真的楞了一下,随即从他腿上站起来,冷声说了一声无聊,就向洗手间而去。
  啧啧,居然逃了,任宣轻笑,随意的两腿交叠,看向对面一直笑吟吟的男人。
  对方轻轻拊掌,“很不错。”
  “啊,是吗,真高兴您也这么觉得。”他亦微笑。
  彼此都早过了看不顺眼就跳起来抡拳头的年纪,他们合该是不动声色,优雅的冷嘲热讽,说话要场面刻薄,才是正道。
  太极推搪,不巧,他也很擅长。
  望着若素走去的方向,瞬花轻笑,“若素是个好孩子吧?”
  “……是不是好孩子在下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倒是不折不扣的好女人。”
  “是啊,她是可以不为其他一切所动,坚定贯彻自己始终的女人。这样乱的圈子里,她不堕落,不附和,不愤世嫉俗,也不清高的旁观,只是安静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