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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2/07/15 02:21 / 857 / 59
【小说】逆行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3:40

第50章 不适
  平安夜如期而至。
  秦绝珩向来知道赵绩理人缘好又讨人喜欢,但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会到离开了自己的赵绩理,在外面适应得有多如鱼得水。
  这一天光赵绩理收到的各类邀请就多得几不可数,上司的、同事的、导师的、同学的,还有各色零零散散的朋友,就连一面之交都发来了邀请。
  但最让秦绝珩感到不满的,还是华人圈子的派对——那里一定会有乔凛。
  面对这些庞杂纷乱的邀请,赵绩理或是欣然点头,或是礼貌婉拒,唯独面对秦绝珩的邀请,她只说:“我不。”
  “为什么不?”秦绝珩有些心急,但她始终记着、提醒自己不要发脾气,只好压住了声音,耐心地问:“你和那些人又不熟,他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去了也没意思。”
  “当我不知道吗?你又不过这个节。”赵绩理答得很干脆:“况且秦总以为自己多有意思?和你过,还不如和乔凛那个傻子过。”
  “嗯?”这句话带来的歧义让秦绝珩登时有些绷不住,她半晌才叹一口气,继续:“可你长这么大,我也从没见你过过什么圣诞。”
  “那不一样。”赵绩理笑了,指尖摩挲着床头柜上的杯沿,语调仿佛漫不经心。
  “从前我没有别的朋友,也不能去喜欢别的人。所以不是我不过,而是你不过,我只能跟着不过。”
  赵绩理的声音凉凉幽幽,将那些仿佛翻了篇的旧事提了个头。
  秦绝珩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要提这样沉重的话题,一时有些无奈又有些无措地伸手扶住了前额,握着耳边的手机微微垂眸,并不出声。
  “但现在和以后,你都不会是我唯一的生活重心。秦总不过、秦总不想好好过,那都是秦总自己的事。我想怎么过,也都是我自己的事。”
  赵绩理缓缓说着毫不留情面的话,语调却越来越缥缈。说道最后,她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指尖使力有所偏移,于是不经意间就将玻璃杯带翻。
  杯子在柜面上骨碌碌滚了一圈,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时,赵绩理才回了神,蹙着眉伸手将杯子握稳,摆回了原处。
  过去她很少有机会能够底气十足说出这样的话,纵使她确实说过无数次“不要”、“不想”、“不愿意”,但总都是无意义的口头挣扎。那时候她太过年轻,对一切都无计可施,事事就总都是按着秦绝珩的意愿而来。
  秦绝珩要她做什么,她几乎从来都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秦绝珩安排好的一切,她都只能按着秦绝珩的意思循规蹈矩,永难出格。而即便她一度反抗,到最后也总是也要以其他的方式屈服。
  于是如今这种底气十足对秦绝珩说出“我不”的情况,对赵绩理而言简直新鲜又奇妙。这种新鲜感带来的愉悦太过强烈,以至于赵绩理都忍不住要多说几句。
  想着,她就再次说了一遍:“所以,我不。秦总自便。”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一时心情居然就这样好了起来。。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从这个通话结束后的早晨,绵延不绝到了入夜。
  到底是平安夜,随着时间渐渐走入更晚,聚会的气氛反而更加热闹了起来。
  乔凛挨着赵绩理,与此同时还有许许多多人都互相挨着,坐在厅中的长沙发上,转着酒瓶玩着莫名其妙的游戏。
  赵绩理本来并不喜欢这种青春荷尔蒙涌动、人群嘈杂又无序的环境,或许她曾一度为了彰显叛逆而进出过这样的场所,但认真算来,她到底也已经有很久不曾接触过,更何况是异国他乡的、带着明显狂欢与放纵意味的公开派对。
  从前的圣诞,她普遍都是在家,面对着秦绝珩,或是两个人安安静静吃些什么,入了夜聊一场气氛僵硬的天,又或者是吵一场气氛激烈的架,最终莫名其妙又并不怎么愉快地结束。
  倒是去年有所不同,她受了导师的邀约,第一次正正经经地体验到了美国本土人对平安夜的郑重态度,混入了导师的两个孩子里,过了一次家庭氛围十足的圣诞。
  对于赵绩理而言,今夜这种放纵意味十足的派对,倒显得有些陌生,于是今天在乔凛的再三邀请之下,她最终还是抱着“见识一番”的态度,来了这里。
  而来了之后,她才彻底确认——这不适合自己。
  秦绝珩倒是说得很对,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就算是来了,也很难能开心。
  赵绩理面上带着很浅的友善笑意,心下却也有些迷茫地看着人群。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坐在这里还不过半小时,却被以各种理由接到了五杯酒。
  酒不喝可以,却要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赵绩理不爱出这样诡异的风头,也不想太丢脸,就只好一杯杯喝下去,看着那些选择不喝酒的人时不时好笑。
  这些酒水是派对上自己人调制的,没有什么章法,几乎各种酒都往里过了一遍,入口味道实在奇妙。赵绩理看着第六杯递到了自己手上后,渐渐开始后悔。
  乔凛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面上虽然有些微红,却居然十分清醒,挨着赵绩理朝她笑:“喝不下了吗?这不像你啊。小的时候,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赵绩理挑挑眉,对“小的时候”这四个字并不是很赞同。
  她喝下这第六杯后,微微蹙了蹙眉。四周嘈杂又熙攘拥挤,并没有任何一个亮点能让赵绩理觉得留在这里很有意义。想了想,她觉得这样下去实在并没有什么意思,简直还不如去和秦绝珩吵上一架。
  或许是有些醉了,赵绩理此刻的想法都不同往常。
  她缓缓眨了眨眼,灯光将微颤的眼睫映得纤长如羽。放下酒杯后,她伸手摇了摇乔凛的腿。
  “嗯?”乔凛感觉到了,立刻回头看她。
  “酒不好喝,”赵绩理很认真地说着,“这里也没有意思。乔凛,你为什么总喜欢这种地方?真的很蠢。”
  “嗯??”乔凛莫名其妙被骂,眼睛瞪了瞪:“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走。”赵绩理说着,就站了起来。
  “走?现在?”乔凛摸不着头脑,但到底也知道这种派对其实并不适合赵绩理。
  其实今天赵绩理会来,她也一度感到了吃惊。她知道赵绩理有过一段莫名其妙的叛逆期,也知道那段叛逆期和秦绝珩有很大关系。但身为那段叛逆期最直接的见证人,乔凛却知道赵绩理有很多行为,虽然做了,却并不喜欢。
  比如她虽然沾酒,却其实根本并不喜欢喝。她为了不知打什么原因尝试沾烟,却其实讨厌极了烟雾的味道。
  她也不喜欢这样吵闹又无序的混乱场所,从前就不喜欢,今天可能也并没有感到更多的适应。
  “可你没车。”乔凛也不再多留,只关心道:“要不你再等等,我早点回去?”
  这一趟本来就是她接来了赵绩理,怎么想都该是她再找个代驾,一道送赵绩理回去。
  “不了。”赵绩理像是一秒都不想多待,她为今晚这个错误的决定感到了后悔:“有人接我。”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拍了拍乔凛的肩:“你一个人回去,小心些。”
  或许是因为微醺,她关心人的语气居然变得十分真诚。两个人都微微愣了愣后,赵绩理才抿抿唇,缓缓接上:“不要死在外面,到时候我还要去参加葬礼。”
  “……”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4:02

第51章 遥远
  乔凛生气,不管她了。
  赵绩理也没有其他表示,微微点点头告别后,三两下就穿出了几个房间里意欲挽留的人群,推开了门。
  到底是微醺,开门的那一刻也就仿佛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让人能够感觉到沉浮缥缈的城市夜风,千丝万缕间缠绵而来。
  “……”赵绩理出来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微微定神,才发觉自己开的并不是正门,而是建筑侧面的偏门。
  眼前是三层楼侧面的铁架梯,赵绩理扶着金属栏杆朝下看了看,是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
  远处的酒吧和小店都还亮着灯,城市的平安夜不过八点,还是一片热闹正当时的繁华景色。
  一道门隔去了许多荒唐混乱,也将闪烁摇曳的灯光阻断,这一刻眼前是星点灯火映照着的小角落,昏黑与明亮互不相干。赵绩理盯着远处的灯板看了半晌,才显出了几分真正清醒。
  她迎着风出了会儿神,忽然间恍惚意识到这条路好像离一个地方并不远。
  半晌后,她将视线从灯板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路上,又追着一辆匀速开过的车,最终定定地落向了马路尽头,目送它消失在拐弯处。
  好半晌过去,赵绩理才缓缓伸出手,将被风吹乱的一缕鬓发理顺,而后才开始朝铁梯下走。
  高跟鞋踱在金属楼梯上的声音有些突兀,赵绩理垂眸盯着脚下,用了很长时间,才从盘旋的铁扶梯三层走到了一层地面。
  她其实并不爱喝酒,也不喜欢烟味,派对的氛围太过于混乱狂热,赵绩理即便能迎合忍受,却到底也感到格格不入。
  更何况她究竟又有什么必要去迎合?
  ——大晚上喝酒,总不如吃些甜的。不想做的事不必做,迟早要做的事,也不如就今晚试试看。
  想着,赵绩理抿了抿有些过分殷红的嘴唇,将手放进风衣口袋里,垂眸沿着路边缓缓走了起来。。
  “什么?”
  秦绝珩接到店员的电话时,吃惊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起来。
  “上次来的那位小姐,就是那位您嘱咐来了之后要关门的,”店员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她来了。老板,我们要关门吗?是要锁门还是停止营业?”
  “哈。”秦绝珩被这位店员的认真务实态度逗笑,反应过来后随即抓了钥匙推开门,朝店里赶:“不用锁门也不用停止营业,我现在就过去,你们让中国点心师给她拿点吃的。”
  “好的老板。”
  秦绝珩握着钥匙,边加快了速度往车边走,边暗自感到好笑。
  ——不是不和我过吗?
  待会儿见到赵绩理,她一定要当面问出来,看看她要怎么狡辩着回答。
  餐厅离她租住的房子并不远,这样想着,秦绝珩很快就赶到了店里。
  赵绩理果然垂眸坐在厅中,并且是一个算得上显眼的位置。秦绝珩走来时隔着落地的大窗看了她好几眼,她居然也丝毫没有察觉。
  平安夜的小餐点店并比不得星级餐厅,并没有正餐供应,此刻也只有几个临时点些饮品歇脚的客人,都是来来就走,过会儿就要去公园或回家,并没有人认真坐在这里。
  只有赵绩理,整个厅中间的人来来去去,只有她微微阖着眼,叼着根吸管,时不时小口啜着杯里的东西。
  秦绝珩也并不多说什么,走到近前后便十分自觉地拉开了赵绩理对面的椅子,看着她坐了下来。
  赵绩理掀了掀眼皮,兴致缺缺地看了她一眼后又垂下眼睫,微微伸了伸舌头,将含着的细吸管推出唇间:“你怎么来了?”
  这倒是个稀奇问题,秦绝珩挥挥手把准备上前询问的店员挥走,收手后支着下颌,笑看着赵绩理:“这个问题,不该是我问你吗?”
  赵绩理又极快地看了她一眼,指尖捻着小勺搅来搅去,含糊着“嗯”了一声。
  秦绝珩见她总低着头,也觉出了哪里不对,不由得微微俯下身靠近桌面,歪了头去打探赵绩理的脸色。
  “你喝酒了?”秦绝珩知道赵绩理酒量其实也就一般,眼下看她脸色偏红,举止略有些迟钝,也就知道她一定是喝了不少酒。
  赵绩理并不回话,丢开了手里的勺子,碰在杯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秦绝珩仿佛想到了什么,见她醉酒,便干脆接着问:“不是说不和我过吗?”
  这语气里带了几分促狭,赵绩理听见后先是怔了怔,随即蹙眉看着秦绝珩,面色不悦:“是,那我回去了。”
  说着,赵绩理就拿起了包,要走到前台去付款。
  不是醉了吗?秦绝珩有些诧异地看着赵绩理十分沉稳的步调,也知道如果她没有醉酒,刚刚自己说的话确实可能会让赵绩理恼羞成怒。
  想着,秦绝珩微微叹了口气,跟着起身站了起来,伸手虚虚地拦住了正往收银台走的赵绩理:“我送你。”
  赵绩理被秦绝珩拦住,也并没有别的动作,站在了原地。
  秦绝珩看了看她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补了一句:“钱不用付,都算我的,都是你的。”
  秦绝珩说这些话时候,面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赵绩理拍开了她拦在自己面前的手,很凉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又是十分冷淡平静的,没有往日里赵绩理醉后明显浮现的情绪。
  一瞬的对视过后,赵绩理将风衣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将钱放在了收银台上,旋即不再多看秦绝珩一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并不想看到秦绝珩这样若无其事、轻佻又带着十分撩拨的样子。
  赵绩理很清楚,她微醺过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其实都是由平日心下深处的想法促成。于是她会想要来找秦绝珩、不惜穿过一个个街道来到这里,无非也只有一个原因。
  ——在那个狭窄又偏僻的铁扶梯上时,她或许也是当真想要见秦绝珩。
  想要见到她,而后借着那一点零星的酒意,攥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问出她始终想问、却也始终没能真正问出过的问题。
  于是她来了,但在见到秦绝珩的第一眼后,她又感到了后悔。从秦绝珩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时起,她就能很清楚地看见秦绝珩脸上的笑意。
  是那种胜券在握的、若无其事的,让赵绩理感到无法冷静面对的笑意。
  ——她什么时候能认真一些、正经一些,听懂我说的话,也告诉我她心里的事?
  赵绩理感到了几分失落,她感到自己在秦绝珩眼里仿佛只是个长不大又好哄骗的孩子,无论是多大的问题,只要足够殷勤,好像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分明这一招,十几年来都从未见过效。赵绩理感到自己受了前所未有的轻视,她想要质问秦绝珩,但一切都太过于弯绕纠缠,让她仿佛根本无从说起。
  一切的气氛都太过于不恰当,也或许从来就没有恰当过。无论是这个餐厅里入目闪着微光的圣诞装饰,还是窗外醉意朦胧成群路过、表情快意的陌生人,又或者是耳畔环绕不散的轻柔乐声,无论将视线落在哪一处,眼前都并不像是个能让赵绩理把话说开的场景。
  而秦绝珩的态度也太过于轻巧,从别后的第一次见面起,秦绝珩的态度就太过于柔顺。这样的柔顺无非又是另一种逃避——她不愿激起赵绩理的怒意,也不愿将过往的掩饰揭开,她不愿意面对一切发生过的事,却居然想要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什么?就如今这样掩耳盗铃的行为,她能和自己重新开始什么?
  想着,赵绩理有些不耐地顿住了脚步,瞪了一眼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秦绝珩。
  “跟着我干什么?”
  两人出了店门,已经走到了小路里,眼前的短小街道算得上空旷无人。
  道旁的店家全都关了门,透过小格的玻璃都可以看见漆黑一片的厅堂。但纵使空无一人,此刻高大的橱窗里却还亮着五光十色的广告灯,将商品映照得乖巧好看,也将深夜里的街道映照出了几分光色。
  眼下没有了温柔的乐声,只有街道口尽头处的马路上,一辆辆匆忙的车飞驰而过时带起的车轮碾地声,带起一阵阵嘈错,又留下一段段空白的静谧。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4:11

第52章 巷口
  直到最后一辆车也飞驰过路口,马路的尽头似乎迎来了红灯,一时除去远处街道的隐约乐声和喧哗,就再没有了明显的声音。
  良久的沉默后,秦绝珩微微叹了口气。
  “加州治安也不好,到了夜里,你一个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看了眼赵绩理的神色,随即垂下眼睫,声音幽幽柔柔:“我也只是怕你出事。”
  “那你跟着我有什么用?”赵绩理嗤一声笑了:“是想两个人一起出事?”
  “和你一起也不是不行。”秦绝珩也笑了,食指尖轻轻划了划脸颊,而后点着下巴尖,仿佛真的是在认真思考:“真出事了,下边那条路咱俩也好作伴,总比让你一个人好。”
  赵绩理被秦绝珩噎得不想说话,她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无人接话。
  不知什么时候,巷外路的尽头红灯似乎过去,车辆又多了起来,纷纷繁繁从巷口经过。一时车声嘈杂,将巷里的沉默衬得更加幽深。
  良久的沉默过后,赵绩理盯住了秦绝珩。
  “你要跟我多久?”她仗着鞋跟比秦绝珩高出几分,平视着对方:“跟到今晚、明晚,下一个月,你的热度又能坚持多久?”
  “到今晚、到明晚,还是到不久的明天?在热度消退之后,你是要重蹈覆辙、把我攥回手里,还是和你心血来潮的重新开始一样,再次放弃?”
  四面都足够空旷无人,景致也足够陌生,但这种陌生却让眼下的赵绩理感到了一丝安心。
  她也说不清那几杯味道不佳的混合酒究竟有怎样的魔力,才能让她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居然也有了从前从没有过的表达欲。
  “你不是心血来潮,从来都不是。”秦绝珩看出了赵绩理的微微恍惚,心里也明白她其实真的是醉了。
  如果说是直到如今醉了的时候,赵绩理才能淀下了足够的情绪说出这些,那么在她清醒之后,自己的回答,她又会拿出几分当真?
  而如果说真的在意这样的答案、真的在意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平日里清醒时的交谈又总迟迟不提及?当真想要知道的话,为什么要逃避到醉后才能问出口?
  是她太见外、太排斥自己,还是太不相信自己、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秦绝珩感到几分低落,却又到底无计可施。或许此刻她的话赵绩理并不会认真记住多少,但如今只要是赵绩理问出口,她又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不去回答。
  于是她又轻轻说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你,放弃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我从来都很喜欢你。”
  秦绝珩的语气足够深情,赵绩理微微晃神间几乎就要信以为真,却又被一阵鸣笛声拉回神志:“那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做是几次哄骗就能安抚下来的傻子?”
  她想起这些日子里秦绝珩轻佻的、完全绕开了二人间矛盾的举动,有些烦乱地说着:“如果是这样,我们还要像上次那样闹掰几次?”
  “如果还是这样,赶紧一次结束不行吗?”
  赵绩理的想法完全是快刀斩乱麻的做派,却到底是她的心声。
  平日里她们谁都极少极少对彼此说出过心底的顾虑与担忧,尤其是赵绩理。
  上一次她微微表露出心迹的时候,可能还是两年前那场别离。
  秦绝珩知道她是在指责自己什么,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她其实一直都明白——赵绩理爱憎分明,从小就表现得很明显。
  喜欢的,就要挨着、蹭着,时时刻刻握着、看着,离开一刻、一秒,都会表露出极大的思念,是缠绵又入骨的眷恋和依赖。
  而厌恶的,就一定要丢得远远的,要逃离、要挣脱,要冷眼相待、要形同陌路,甚至要切断、要毁灭。
  但秦绝珩也知道,无论赵绩理有多么爱憎分明,面对独一件事时,她却永远都无法得出一个分明的答案,永远都是一团纠缠纷乱的矛盾线团。
  在未曾意识到这种矛盾的存在时,赵绩理或许一度迷茫徘徊。而一旦清晰地看见了、意识到了,她就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样的矛盾解开,无论是将它一点点顺利平复成原来的模样,还是终于在冲突中将它烧到灰飞烟灭。
  她从来都是一个不愿意含糊将就、迷离暧昧的人,所以自己这样明显的讨好、这样刻意逃开了冲突的态度,一定也触怒了她吧。
  秦绝珩知道自己的本性多少还是沾染了轻佻,但她又多少会感到无措和委屈。
  ——如果不去讨好、如果不去逃开冲突,她该如何对一个时时都很防备、时时面对着自己都带了几分刺的赵绩理坦露出心事?
  她总也需要那么一点点机会、需要赵绩理给出的一点点暗示。
  想着,她又感到了一丝熟悉的焦虑和烦乱,但她到底时刻谨记着不能够再和赵绩理发脾气、不能将这场交谈变成熟悉的争执,更不能靠强力去解决。于是她垂下眼睫,伸手捂住了眼眶,几秒后放下手,摇了摇头。
  “绩理,可这永远都不可能放下。”
  “为什么非要纠缠彼此?”赵绩理对秦绝珩千丝万缕又毫无道理的纠缠感到了无奈:“如果你是不知道放不下什么,为什么不去找个更好的?没有人是独一无二的。和你的关系让我完全看不到出路,我不知道你这次究竟又是想要什么。”
  赵绩理说到这里,抿着唇吸了一口气。
  路口微微起了一阵风,但她并没有因为这阵风而感到任何一丝清醒,反而因为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些话而感到了更深的迷茫:“上一次你要我的完全服从、你要我永远被禁锢在你喜欢的关系里。这一次呢?秦绝珩,我从你的行为里,看不懂你想要什么。”
  “而你如果总是这样,我就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去接受你,时间一年年过去,你会感到疲倦,我会感到厌烦——到时候,总还是这个结局。”
  “我会找到一个没那么特别的、没那么喜欢的人,你也会找到一个入的了眼的新消遣,到时候你我总是要一拍两散的。”
  “这样的关系一旦没有结果、一旦不了了之,起初纠缠得有多长久难分,到最后就会变得越发不堪回首。我不愿意变成谁想要抹除的记忆,也厌烦了继续和你玩这种没有结局的游戏。”
  “所以这一切究竟有没有尽头?你想要做什么?你究竟能不能给我一点、哪怕一点的安全感,能不能让一切正常一点?”赵绩理的声音里攀上了微不可闻的哭腔,她想要的、她从来都没有认真说出口过的,她对这段关系的一切愿望,都终于在这一刻被放上了明面。
  身旁高橱窗内的灯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一线微弱的挣扎,又在一瞬后归于平静。
  ——“安全感”,秦绝珩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无论是赵绩理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是她难得一见的心事剖白,都让秦绝珩想到了许久以前、她曾经迎来又送走过的许多段亲密关系。
  而在那些云烟般来了又去的关系里,她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能给人安全感的人。而过了这么多年,她一度以为自己能够担起教养一个孩子的责任、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完全能够让赵绩理安心给出一切的存在,但无论是两年前的矛盾又或是今夜的冲突,都还是终于让秦绝珩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么多年过去,她或许从来都没有变过。
  从来都不是一个能给人安全感的、能让人感到笃定的人。而这样一个飘忽不定的人,赵绩理究竟是怎样忍受了过往以来的那许许多多年?
  如果是秦绝珩自己,或许早就将这样一段关系掐断、抛在了脑后,再也不回去回顾哪怕一次。
  所以我对她,到底也是特别的。秦绝珩心下一时不知道究竟是快慰居多,还是悔恨占了上风。她咬着唇将翻涌沉浮的情绪按捺下去,断断续续地将屏住的那口气吐出,平复一番情绪后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回答:“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这句话出口,赵绩理却并没能听出多少意义。这样的话秦绝珩说过了太多次,于是在赵绩理眼里,这一次的回答又是同样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的妥协,倒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倒像是一切都是自己胡闹。
  她到底还是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从前不明白,今天不明白,或许以后也永远不会明白了。
  赵绩理的情绪方起又落,心下烦乱而又纠缠至极之际,反而笑了:“别拿我消遣,也别认为我好糊弄。今天是我第一次告诉你这些,也会是最后一次。”
  秦绝珩听了这句话,除却几不可察的屏息外,几乎再没了别的反应。
  她垂着眼睫,盯着微有些湿润的石砖地面,听着赵绩理继续开口:“秦绝珩,如果你总是这样,我们不如就此别过吧。”
  听到这里,秦绝珩总算抬起了头,她立刻便想要反驳、又想要解释,却看见赵绩理立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想好你要说什么,再告诉我。毫无意义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都听够了。”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被橱窗光芒映照得熠熠生辉的眼底,眼前的光色太过于迷离,像是聚集了所有柔软又美好的星辉,又像是能将人拖入深渊尽头的星沼,让人入眼便微微晃神。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要将这样的星光记得更深一些。
  而在这之后,她还要将这样的星光融入心间,捧在手里。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4:20

第53章 前夜
  赵绩理有些心烦意乱。
  本来就是微醺,此刻沉默又在嘈杂的远音映衬下显得过于长久,她开始渐渐忘了方才自己都说过了些什么,也忘了话说到这里,最初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何意。
  四周隐约嘈杂,眼前却沉默又寂静。赵绩理不知道秦绝珩在想什么,她只感到此刻、立刻,她要秦绝珩面对自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也不要继续逃避,否则她宁愿立刻转身就走,也不愿意再多作毫无意义的纠缠。
  于是此刻短暂又纷乱的沉默中,赵绩理想要离开,却又想要等待,她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并没有动作。
  秦绝珩也看出了赵绩理状态的不稳定,但今夜到了这里,她说什么都没道理再这样放赵绩理回去、放她一场清醒过后继续胡思乱想。
  于是一段沉默到了尽头,秦绝珩垂下眼睫,动作极轻地上前两步,凑近了赵绩理轻轻伸手,勾住了她两根手指。
  圣诞前夜的晚间十点,两个人在这条无人问津的小街巷边站了太久,以至于一时彼此指尖勾连相触,谁也并不比谁更温暖。
  秦绝珩牵住赵绩理的动作甚至算得上是轻如无力,以至于只要赵绩理想,她就能够毫不费力推开。
  但这个极轻的动作过后,两人勾着彼此都顿在了原地,任凭影子映在高橱窗的光色中,谁也再没了动作。
  好半晌过去,赵绩理才听见秦绝珩一声幽幽柔柔的叹息。
  这声音浅而又浅,第一秒发出就被吹散在了城市熙攘的夜风中,又在这个偏僻的一角里像是幻觉一般,盘桓在人耳边。
  “——绩理。”
  赵绩理没什么表情。她别着脸,将视线落在巷口纷纷经过的车上,却在同时清晰感觉到勾着她的指尖紧了紧,一瞬有微凉的触感传上感官,真实又缠绵。
  “我不是在逃避你,也不是在为了糊弄你才来讨好。”秦绝珩说着,动作极缓地将赵绩理剩下的几根手指也牵了起来。
  她知道赵绩理现在分心太多——本来就是微醺,此刻要顾着颜面把握表情和视线,又要留下心听她究竟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早已无暇顾他。
  所以只要她够轻够慢,赵绩理此刻肯定是完全注意不到她在做什么小动作。
  于是她边说边垂着眼睫,终于将自己五指全部穿入了她指间。
  “如果是想要逃避你,如果是想要糊弄你,我不会把这十余年的时间全送给你一个人。”秦绝珩缓缓地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遮挡了橱窗里的光,在白皙的颜色上投下一圈小小阴影,是赵绩理再熟悉不过的好看模样。
  十几年了,十几年了?赵绩理说不清楚,她甚至一瞬间忘了自己有多大,也忘了眼前这个人究竟和自己有过怎样纠缠的关系。这一瞬间只让她想起了某个很年幼的夜晚,秦绝珩将她抱在怀里,那时候冬夜无星的高天上怦然抖开了一团团、一簇簇的烟火,而烟火掩映下秦绝珩眨眼的样子,就好像这那一刻又到了眼前。
  那时候的记忆很遥远,但斑斓又温和,平静地掩藏在尘埃下,只有在大风拂过时,才会偶尔地映着星光闪一闪。是没有争执、没有间隙,没有隔阂也没有猜疑的记忆。
  “从前我总是认为,很多矛盾都是因为我骄纵你过了头。但今天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有些事一旦再去回想,我也能够知道被惯坏了的不只是你。”
  “我有很多不好,从小就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被百依百顺,骄纵又自负。”
  “我被母亲和姐姐护得很好,我知道作为家里的晚辈,她们都很爱我。但同样的事情到了我身上,我却不知道我要怎么去爱你。我比别人喜欢我、比你喜欢我要更喜欢你,但到了最后,我还是只知道要满足你、要对你百依百顺,也要让所有人对你众星捧月。我想让你永远受我的荫蔽,永永远远都在我织就的梦里——我认为这就是喜欢。”
  秦绝珩说得很慢,她垂眸边轻声说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赵绩理的指骨节和手背,像是揉捏一只小猫一样,既轻又缓。
  “我知道。”沉默几秒后,赵绩理或许是反应了过来,指节猛地收紧。这个动作将秦绝珩捏得有些疼,二人纤细的骨节互相挤压着,一时彼此都不好受,但双方谁也没有松开手。
  “你什么都会给我最好的,最好的心意,最好的东西。我多看过两眼的,你都会双手送来,我表露过喜欢的,你都会完好无缺地递到我面前。”这一点不可否认,秦绝珩有这样的心思,并且从来不会倦怠。
  如果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赵绩理不能够肯定这样的殷勤是不是仅仅一时,但如今看来,其实秦绝珩十余年来都是这样子。
  ——如果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把日与月、星与云都摘下来给对方,那么赵绩理不可否认,秦绝珩是非常喜欢自己的。
  “但你的心意太自我,你喜欢看见我开心的样子,你给我的东西从来不经挑选,无论是合适我、不合适我,我真正喜欢、还是其实并不喜欢,你都不会深究。
  你觉得我会喜欢,就忙不迭都要给我。”
  “这样子,你总让我觉得说到底,你喜欢的依旧其实不过是自己。你想要看到我高兴,是因为你还喜欢看到我高兴。而你今天想要看到我高兴,明天或许就会想要看到别人高兴。秦绝珩,我是不是最特别的?你真的喜欢我吗?”
  赵绩理的问题带了几分幼稚的贪心,又带了秦绝珩早就不熟悉的占有欲,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的赵绩理还会抱着她的脖子,一遍遍地问——“姨姨,你是不是最喜欢我?我是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
  “喜欢一个人,谁会像你这样子?”赵绩理一只手和秦绝珩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也抓住了秦绝珩的手腕,二人的距离越发近了起来。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你知道我真心想要什么,但你给的却还是你想给的那些。”赵绩理的逻辑不太清晰,却还是执意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从小都想要见外面的日子,我小时候、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做一只你的什么猫儿狗儿,不是被你安排成最好、旁人最羡慕或最不屑的样子。”
  “你知道吗,秦绝珩,我从前很小很小,还没见过你的时候,我就想要做一阵风。一辈子可以不要很长,甩开手到处跑一圈,见过想要见的东西,然后被更大的大风吹散。”
  “这里是我从小就想要来的地方,但因为你的喜欢,我花了多余的五年,才终于站在了这里。”赵绩理的鼻尖几乎都要贴到了秦绝珩脸上,让人能够嗅到她鼻息中隐约带着的迷离酒意,第一刻的接触就从鼻尖钻入肺腑,又悄悄渡入心间。
  “所以你说说,是谁的喜欢,会像你一样这么变态?”赵绩理像是笑了,但距离太近,秦绝珩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没有过最要好的朋友,没有过能够去好好喜欢的人。我没有自己的梦想,走着你给我铲平了的、旁人看见会嗤笑的路,甚至连想要去什么地方都不能奢想,想要做什么决定到最终都是无能为力。”
  “不,不是的。”
  听到这里,秦绝珩终于也不再闪躲,而是向后仰了仰,鞋跟向后退去一步拉开些距离,直直地看进了赵绩理眼底。在那里,她看见了模糊而遥远、熟悉的星光,一片片野火一样燃烧,又流光一样坠落。
  “你从小不是想要来这里,更不是想要离开我。”她的语气有些轻微的颤抖,赵绩理即便是薄醉,却也一瞬间抓住了那一点飘摇:“你说过最喜欢我,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即便童言无忌,我也都当了真。我喜欢你,却用错了方式,但我还是想要你永远陪着我。我怕哪怕是稍微松一松手,你就会带着你的恨意从我身边溜走。”
  “我还要怎样剖出真心让你看见,才能让你明白?”秦绝珩说到这里似乎有些说不下去,声音越发低弱,一句话到了末尾,已经几乎弱过了吐息。
  “我不是真的恨你。”赵绩理握着秦绝珩手腕的指节很用力,而说完这句话之后,力道更见重。
  “我喜欢你的很多样子。”赵绩理的指尖向上摩挲了数寸,最终握住了秦绝珩的手肘,借着她的身子支撑自己,将腰身微微弯了下去,像是站不住了:“你温柔的时候,你对我笑的时候,你问我喜不喜欢的时候,和很久以前抱着我的时候,身上的玫瑰香味。”
  记忆里,喜欢这种感情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瞬。赵绩理跳跃地回忆着,却最终停止了这个话头:“——但也讨厌你的很多样子。”
  秦绝珩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如此直白地从赵绩理的嘴里说出。或许她想过,今晚这样一场剖白里,会有许许多多秦绝珩曾经听过的控诉,而对于那些控诉,经历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秦绝珩也能够有一个让赵绩理更满意的答案。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个微醺的圣诞前夜里,在陌生的城市夜风中,赵绩理说出的话,是秦绝珩从来没有想过的。
  赵绩理说讨厌,却只轻描淡写地放在了最后一句。而更多地,她说——她喜欢自己,喜欢自己的很多样子,而并不是真的恨着自己。
  “你讨厌的样子,我以后都没有。”秦绝珩的眼角原本是有些泛了红的,但这一刻,她终于还是笑了,咬着嘴唇,腕上使力将面前人拉入了怀里。
  远处高楼高树掩映之间,露出了一块小小的夜空天色。在那里,有摇摆不定的广告探照灯光,在圣诞的前夜里交错编织出一张张光影的网,开开合合,兜住了远空上看不见的星光。
  “如果我只有你喜欢的样子,绩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4:30

第54章 铃解
  在这个吐露了许多心迹的平安夜里,赵绩理因为那数杯的高度数混搭酒而醉得彻底,从某些层面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从另一些层面上来说,这样的状态又显得太过儿戏。
  于是一场酒醉的后果,便是时隔了许久,秦绝珩终于再度将赵绩理抱进了怀里,嗅到了她肩头熟悉的浅淡柠檬香气。这样一个怀抱对于赵绩理而言或许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对于秦绝珩,却是等待了许久。
  同是一个平安夜,这样的酒意绵连的夜晚对赵绩理而言,却太过于奇妙混乱。
  她在那个近在身前的熟悉怀抱里乱了几分神,而在推开秦绝珩回到公寓之后,赵绩理懵懵懂懂一番洗漱,几乎是沾枕便入了睡。
  第二天圣诞的早晨,赵绩理被连续不断的手机铃声震醒。宿醉的感觉昏昏沉沉,房里窗边的厚帘拉得严丝合缝,连一线稍显明亮的光色也看不见。
  她侧着身子撑坐了起来,好半晌才探身,将窗帘拉开了一条小缝,随即一眼就看见了床边桌面上叠放整齐的一件外套。
  依稀的记忆立刻在晨间方醒的一瞬间涌上了心头,赵绩理捏着水杯,微微阖着眼,视线定定地盯着那件外套,像是能把它看穿。
  时间不过是早间七点,赵绩理看了眼手机,早一波的祝福和问候消息正一条一条地跳跃着,赵绩理没了心情去一一回复,只一条条从上往下翻阅着。
  从头翻到尾,也不过就是一些相似的言语,赵绩理兴致缺缺,忍着头痛丢开了手机,将桌上那件叠着的外套拎了起来,打开窗后迎着光抖了抖。
  有熟悉的浅淡香味隐隐浮动,赵绩理抖开那外套后,沉默片刻,最终将外套凑近了鼻尖,半张脸都埋了进去,默默无声地吸了一口。
  这动作太过突然,赵绩理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吸了一口气后就屏住了呼吸,缓缓地眨了眨眼,纤长睫毛扫在了外套的衣料上。
  她在做什么呢?赵绩理闭上了眼,将整张脸都埋入了衣物里。残留的浅淡玫瑰味,让她想到了昨夜里那个神思摇曳、心神微乱的拥抱。
  如果说早晨刚醒来的那一瞬间,她看着这件外套,仅仅想起来了微凉的夜风中秦绝珩将它披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幕,那么到了现在,她也开始想起了一些更多的、其他的事。
  想起了自己都说出了什么,也想起了秦绝珩的许多回答。
  平心而论,秦绝珩的答案根本是平淡无味。或许她自己认为是已经说出了大片心意,但如今赵绩理回想而来,她说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并不太博人欢心。
  到底是被众星捧月惯了,或许从前也从没有人需要被秦绝珩这样用心地去哄,于是她的哄人本事也就只停留在了最浅显的甜言蜜语之上,而要说赵绩理有几分满意——她默默地想着,晃了晃手里新满的蜂蜜水。
  ——或许说到底,无论结果怎样,其实她也算得上是真心实意,那么就给个六分。
  而这六分,或许能代表及格,却绝不会代表轻易和解。赵绩理想着,却还觉得手中的蜂蜜水不够甜,就又伸手添了一勺。
  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赵绩理就听见桌边响起了铃声。
  那边秦绝珩的声音很清,仿佛昨晚语调里带着的颤抖不定都在一夜间消失不见:“绩理,起来了吗?”
  赵绩理自己还没想明白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一时听见这句话,就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没起来也得被你吵起来。秦总大早上有什么话要说?”
  赵绩理的语调很淡,却到底没了从前那股敌对意味,秦绝珩眼里浮上了点笑,并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马上就一月了,二号就要开始新一年的工作日,之后也没了什么空闲。”
  话说到这里,赵绩理也很快就知道了她是想要说什么事。果不其然,下一秒秦绝珩就问道:“——你周六有没有什么事?”
  周六是这整个年头十二个月的末尾,入了夜,也就是全年里最热闹的跨年夜。
  这个问题问出后,赵绩理完全知道秦绝珩是什么意思,但她该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赵绩理抿了抿唇,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一声微弱的吐息过后,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此时两个人的身边都算得上十分安静,以至于一时数秒过去,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细弱的呼吸。
  “没有。”
  最终,赵绩理还是垂下了眼睫,给出了回答。她指尖把玩着胸前一颗纽扣,像是心不在焉,但话题的飞转还是显出了几分心境:“——你的外套,我会找时间还你。”
  赵绩理的语气有些闷,秦绝珩像是想到了什么:“其实你喜欢的话,留着不还也可以。”
  “如果你是不想要,那我待会儿就扔了,也省得多跑一趟。”赵绩理冷哼了一声,放开了指尖的纽扣,起身将那小半杯甜得过腻的蜂蜜水倒入了水槽。
  她盯着那一点浅浅的液体旋转着流入管道,才单手打开了水,冲洗着手中的杯子:“秦总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还很忙。”
  秦绝珩听着那一头传来的水声,语调带了些笑:“嗯,你忙。好好休息,跨年不要乱跑,记得等我。”
  等你什么?赵绩理想问又不想问,这片刻的矛盾还没能找到出口,通话就已然结束。
  她有些猜不透秦绝珩,却又到底觉得这样的关系很新鲜。
  是时隔了许久、终于通过彷徨与挣扎达成的平衡,是她渴求了许久许久的平等。一切都像是直到如今,赵绩理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才终于被秦绝珩看在了眼里、放进了心里。彼此言谈能够相互理解,行动前也能够互相询问。
  这样的一刻,她曾经等过很久很久,而在终于望见了心愿一角的如今,赵绩理回头再看去,又觉得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
  ——总算是到了如今,所幸一切还并算不上太迟。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4:40

第55章 情意
  元旦对所有人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个足够特别的日子,是个开年迎新的好时节,也是个畅快淋漓的假期。
  从前的跨年夜,总是一年里秦绝珩脾气最好的时候。赵绩理能回想起许多个瞬间,许多个她牵着自己的手、指着新年夜烟花给自己看的一刻。又或者是把自己抱在怀里,温和地说着话的瞬间。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能闻到秦绝珩身上似有若无的浅淡香气,那气味缥缈却萦绕难散,以至于直到如今,赵绩理顺着记忆里的那一丝气息往上追溯,一切都还记忆犹新。
  而这染了香气的缥缈记忆越接近原点,就越远离了争执和不堪。一切纵使越发遥远,却总能显得越发清晰又亲近。
  ——她温柔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不喜欢吧。如果她肯温声牵你的手,肯柔柔地把你抱在怀里,就算是心里有天大的怨气、就算是先前有再大的争执,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一切也总是只剩下了温存。
  她就是这样,讨人厌的时候让人恨不得一辈子也不要再有牵连,讨人喜的时候却又像是丝丝点点的连绵晴雨,能用温暖的小齿尖一点点舐咬人心,直到吃干抹净。
  赵绩理想着,微微出了会儿神。直到窗外忽然突兀地响起了一声鸣笛,她才恍然反应过来。
  这倒是想得远了。她轻轻嗤笑了一声,垂眸收拾好了办公桌上最后一份文件。
  今天是周六,也是全年十二个月里的最后一天。但这一天里,赵绩理并不是真的没有事做,反而出人意料地需要加班。
  如果是其他的日子加班,赵绩理并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但巧就巧在今天她原本是和秦绝珩有了约的。
  “嗯?”秦绝珩知道这个消息后倒也没表达出多大的不满,她好像在做什么事,语气竟然有些心不在焉,只轻飘飘问道:“绩理,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的语气很舒缓,带着种轻软的意思,有一种熟悉的满不在乎感,让赵绩理怎么听怎么不对。
  赵绩理听着秦绝珩这样的语气,反而觉得好笑。
  ——从前知道这人脾气任性随心,但最近才越发知道,不止是任性,更多的时候还是幼稚。
  想着,她极力压抑着想要笑一声的冲动,简单地回答:“不是。我也才知道。”
  但这点掩饰入了秦绝珩的耳,还是被她听出了很明显的笑音。
  “那你笑什么?”秦绝珩吹了吹指甲上没干的色泽,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说着就朝旁边微微翻了翻眼皮。
  “管那么多,还不如想想别的。”赵绩理并不回答,只拉开了车门,边弯腰坐下边回了一句。
  “比如?”秦绝珩笑了,跟着问:“你几点下班?”
  赵绩理伸手关上车门,叹了口气。她朝司机报了地址后,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思索片刻才回答:“我去给老板送会议文件,顺便旁听一下,没有意外的话,要到下午。”
  秦绝珩有些不满意,但她到底还是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真的做什么,只是顿了几秒,才幽幽发问:“绩理,你的实习什么时候结束?你想不想继续做?不想的话……?”
  她也没有说完,只是到这里就没了声音,一副“我无所谓”“全凭你自己思量”的态度。
  赵绩理听她这样说,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要说从前,以秦绝珩对她的占有欲,就算是立刻把人打包带回国的可能性都是非常大的,如今倒是当真痛改了前非,只是这幽幽怨怨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绩理玩心忽起,她笑了一声,松懈了原本笔挺的坐姿,朝后仰靠在了车后座的椅背上,指尖拨弄着手里的文件夹,嘴上不咸不淡地回答:“结束?我没想过结束。至于想不想继续做——”
  她坏心眼地停顿了几秒,才接道:“——应该是想的。”
  秦绝珩知道她的心思,哼笑了一声,也并不反驳。
  “那你下班的时候告诉我,”秦绝珩知道赵绩理实习算得上是忙,也就不再多作纠缠,退了一步说着,“我去接你,好不好?”
  那边赵绩理听她这样说,一时也没有说话,好半晌都只有车声顺着电流传来,显得缥缈而失了真。
  数秒过去,赵绩理只轻飘飘地笑了一声。这声音说是温和,却少了那么几分清脆,但要说是嗤笑,又比从前少了太多敌意。
  虽然有些猜不透,但到底比起从前,是要可爱了许多。
  秦绝珩听她这样笑,心情莫名其妙也好了几分。
  这样想着,她就当赵绩理是同意了,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什么,道过再见就挂断了通话。
  在这之前,秦绝珩曾经想象过赵绩理对自己哪怕是卸下一丝防备的样子。
  赵绩理已经不再年幼,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秦绝珩勾勾手指就会笑着扑进她怀里的天真孩子,她早已经在自己的一手促成下变成了一个带了棱角、染了光色的出挑成年人,一个对自己曾经怀有过无限抵抗的人。
  而在想象里,这样的赵绩理仅仅需要重新回过头来,只需要再次对自己笑一笑,她就能感到恍惚又缱绻的快慰。
  而这一刻当真到来时,秦绝珩又觉得这一切仅仅用“快慰”,还不足以形容其分毫。
  从前的求而不得成为了囊中之物时,一切应该是圆满,是全然满足。
  这就是喜欢,是胜过了从前无数段懵懂关系的,真实的、不可动摇的眷恋。。
  直到午后三点有余,赵绩理才跟着主管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这样的实习机会诚然是难得,赵绩理十分珍惜的同时,也十分尊重每一个同事与上司。她抱着资料和笔记,正和身边的主管一句接一句地讨教着问题,兜里刚开了机的手机就忽然连震了好几下。
  “没关系,你接吧。”上司善解人意地朝她笑了笑,接过了赵绩理手里的东西。
  赵绩理回了个笑,就把手机拿了出来,果不其然,是秦绝珩。
  虽然说秦绝珩的占有欲相比从前而言的的确确是减少了许多,但就如今的样子,也还是超出常人。
  赵绩理看着她发来的一连好几条消息,匆匆一扫而过后就直接拨出了通话。
  “出来了?”秦绝珩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仍旧是轻轻软软的,入了赵绩理耳,便没来由让人心情好了几分。
  她就该永远是这个声音,从一开始到现在和最后,永远这样和我说话。赵绩理想着,“嗯”了一声,回答:“你可以来了。”
  “我早到了,你出来的第一个地下通道边上,我就在那里。”秦绝珩说着,按下了车窗。
  “你什么时候到的?”赵绩理感觉不对,她是十二点多出来午休吃饭时把地址发给秦绝珩的,难道说她收到消息就来了?
  “没到多久,我没那么勤快。”秦绝珩像是知道赵绩理在顾虑什么,回得云淡风轻。不过赵绩理仔细一想,她确实不是个会这样傻献殷勤的人,或许确实是碰巧才到也没错。
  但她还是觉得不适应,只好在挂断之前很快地说了句:“嗯——谢谢。”
  这句话实在太轻太快,以至于秦绝珩差那么一点就要错过。好在她对赵绩理的声音太过于熟悉,哪怕是气音,她也能分辨。
  于是她握着手机,先是微微弯起了唇角,随后还是捂着脸,靠在方向盘上笑了起来。
  这个傻孩子,谢什么呢?
  这句谢谢来得很突兀,连赵绩理自己说出口后,也微微愣了愣神。
  谢什么呢?——或许是谢谢秦绝珩等了她,或许是谢谢秦绝珩的态度,又或许是为了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这一切都太过于新鲜,两个人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态度面对彼此。
  这不是晚辈对长辈的眷恋和孺慕、不是家长对孩子的关爱和喜欢,也不是针锋相对的仇视、不是一方拼了命想要压制住另一方的争端,更不是什么上不来台面的扭曲关系。
  扪心自问,赵绩理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叫爱,从过去十年如一日的不平等关系里,她得不出一丝一毫的正常结论。她曾经固执地以为,她内心深处里那一点对秦绝珩的渴望是不该有、是病态的,是不能为她所容的。
  而那样的渴望经历过太多起伏,到了最后,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渴望几乎是一种执念,是无法平息的感情。纵使有朝一日能被割断,却也再无法被代替。
  但到如今,这样的执念终于被安抚平息。它也被摆上了平衡的高台,靠近了曾经接触不到的云端。
  于是这便不再叫做病态的渴望,也不能再被称为是执念。
  其实这就是喜欢,是曾经压抑了许久的、在笼中棘下被扭曲过的情意。而今它冲破了一切枷锁,终于也现出了原貌,开始变得缠绵。
  这份感情也可以向上蔓延,也可以缠绕心扉,再也无需为谁唾弃,无需压抑。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4:50

第56章 关系
  赵绩理远远从高楼中走出、又绕过行道树和花坛走过来时,已经是将近四点。
  赵绩理的头发新烫了卷,秦绝珩看着她日光下泛着点蜜金颜色的卷发,心里只觉得她怎样都好看。
  “我好饿。”
  赵绩理走过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招呼也不是问候,反而很直白地说起了日常。
  “中午吃什么了?”秦绝珩自然是喜欢她这种轻松的态度,一时自己心情也好了些,探身帮她打开了车门:“饿的话就先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赵绩理边关车门边摸索着安全带,吸了吸鼻子闷声回答:“中午没什么时间,吃了半个汉堡。”
  这语气是很不高兴了。秦绝珩读懂了她的意思,心里好笑。
  “现在这么晚了,随便吃点就行。”赵绩理说着,伸手拨下了车前的挡光板,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边拨边斜乜了秦绝珩一眼,问:“秦总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还能带你去哪儿。”秦绝珩看着她的表情,伸手将她肩头一缕压在安全带下的发丝挑了出来,笑着回答:“你那么忙,有安排都变成没安排了。”
  “你在怪我?”赵绩理把发梢从她手里抽了回来,语气似笑非笑,眼角扫了她一眼。
  “没有。”秦绝珩也不在意,面上随意笑笑,把车开出了街道。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在一夕之间就忽然变成了谁也不熟悉的样子,谁也说不清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趋势。秦绝珩倒是乐得见到这样,反倒是赵绩理,偶尔还会感到些恍惚迷茫。
  不过到底是好的。赵绩理并没有去想那么复杂,她只知道如今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至于以后,她也丝毫不用担心秦绝珩是否会故态复萌——如果秦绝珩有那个勇气,她也大可以全力反击。
  如今她已经不再年幼,而再过几年,她同秦绝珩之间的地位较量谁输谁赢,或许当真难说。
  想着,她忽然有些凶地瞪了秦绝珩一眼。
  “?”秦绝珩察觉到了这个眼神,无辜地回头看向赵绩理:“怎么了绩理?”
  “你最好不要骗我。”赵绩理说着,“我已经不小了,你在想清楚要怎样对我之前,也该考虑考虑我的反应了。”
  说什么呢?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秦绝珩听她这样语气恶狠狠地警告自己,一时居然不知道心里是好笑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点。
  片刻的愣神后,她笑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回答:“我不会骗你,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绩理。”秦绝珩的声音有些轻飘,却到底真实又近在咫尺。
  车开出了路口,遇见了第一个红灯。时间还有五十多秒,秦绝珩熄下了火,转过脸看向了身边神情严肃的赵绩理。
  “你不要担心,也不用害怕。我很后悔从前没能给你想要的安全感,也后悔我的手段一直那么离谱。”秦绝珩伸手轻轻拍了拍赵绩理的大腿,笑意带着点安抚,像是摸一只小猫一样,指尖聚拢挠了挠赵绩理的膝头:“怪我自己太迟钝,一直没能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绩理,只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就会给你什么。”
  这句话十分熟悉,赵绩理的神思都微微恍惚了一秒。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沉默已经过去了数十秒,路口的指示灯由红转绿,秦绝珩也把视线收了回去,看向了前路。
  赵绩理正垂眸思索着,就听见身边秦绝珩又幽幽补了一句:“——信我好不好?”
  这话的语调轻轻软软,单凭这样一句话,论谁都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也会有强势冷硬的一面。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赵绩理几乎都要被秦绝珩这样温软的语调给哄住,但到底她还是回过了神。
  “那就要看秦总表现了。”赵绩理笑了,她歪了歪脑袋,盯着秦绝珩的侧脸。
  她这语气带了些狡黠,让人捉摸不透。秦绝珩在认真看路的空隙里分了点神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没能弄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不过是什么意思都无所谓了,秦绝珩语调悠长地应了一声:“行啊。”
  说完,她就带着笑意斜看了赵绩理一眼。那眼波像是含了光一样盈盈欲流,眨眼间纤长的睫毛缓缓颤动着,眼眸半开半阖,看起来迷离又朦胧。
  这一眼不过一秒的对视,电光火石间却让赵绩理觉得心里像是给什么挠了一下。这一下勾入心扉,既轻又痒,让她无端想要伸手捂住秦绝珩的眼睛。
  ——这算是抛了个媚眼?在秦绝珩收回眼神后好几秒,赵绩理才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秦绝珩很好看,这是赵绩理一直知道也习惯了的事实。这好看是带了风月气息的风流妩媚,是染尽了成熟气息的好看,但偏偏这样一个年长了她十岁有余的女人,常常还是会在自己面前做出些幼稚举动。
  就比如这个分明摄人心魄的媚眼过后,秦绝珩忽然舌尖推了推,吹出了一个泡泡。
  这人是什么时候在嘴里藏了个泡泡糖?
  赵绩理感到很费解,她知道秦绝珩没事的时候喜欢吃点糖没错,但她也记得秦绝珩这一路分明一直在和自己说话,并不记得她有嚼过什么东西的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吐泡泡动作带来的困扰太大,以至于赵绩理完全忘记了要对方才秦绝珩的那个眼神做出点什么反应。
  一时沉默,赵绩理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算得上冷静,但秦绝珩趁着看路扫她一眼时,还是察觉到了那一点困惑。
  想着,秦绝珩笑了,她咬着糖朝赵绩理问:“想什么呢?你要不要吃糖?你前面的储物箱里有一盒,橙子味的还有很多。”
  赵绩理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按开了储物箱,那里面空间不大,但有一大半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糖。更里面的地方,她还看到了一个木质烫了金的红酒匣。
  “秦总,年纪大了吃太多糖,会得很多病的。”赵绩理并没有去动,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嘭地合上储物箱,语调不咸不淡地说着:“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有点阴恻恻的,秦绝珩嚼糖的动作顿了一下,但随即她就弯了弯眉眼,看向赵绩理:“你关心我?还挺好。”
  “……”
  算了,光比脸皮,赵绩理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比不过秦绝珩。她撇撇嘴:“随便你。”
  两个人一路不咸不淡地聊着些没营养的话题,难得地居然一连几十分钟过去都没有起一句争执。
  原来也可以这样。秦绝珩仿佛是第一次触摸到了梦中也难得一见的云霄,柔软而缠绵的感觉萦绕在指尖心头,让她也跟着变得轻快。。
  由于赵绩理并不想吃太多,两个人最终决定还是去秦绝珩开着玩儿的那家餐厅。
  餐厅离出发地并不远,即便路上有些堵,最终到达时也还不过是午后四点过半。
  秦绝珩推开店门,或许是因为到了点,眼下店里人有些多。百忙之中,那些店员见了秦绝珩都匆匆忙忙地打着招呼,一时喊老板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秦绝珩摆摆手,牵着赵绩理就直接进了后厨。
  后厨里温度比较高,赵绩理跟着秦绝珩在里面站了不到一分钟,脸颊就以可见的速度热得红了起来,秦绝珩注意到时,笑得眼角眉梢都融成了一泓泉。
  “热就解开扣子嘛。”秦绝珩伸手点了点赵绩理扣得紧紧的衬衫第一刻纽扣:“从小就喜欢扣那么严实,不知道很像个卖保险的?”
  秦绝珩会这样吐槽赵绩理,实在有些难得一见。但赵绩理也毫不示弱,她侧过脸去状似漫不经心地瞥了秦绝珩一眼,开口反问道:“扣得严实是因为谁?”
  这倒是不敢提。秦绝珩立刻不再说话,将目光转移到了厨师身上,和那厨师继续交代着。
  哼。赵绩理冷哼了一声,后退了两步离秦绝珩远了点,抱着手臂看着秦绝珩和厨师说着话的背影。
  秦绝珩仗着特权和厨师左右前后要求了一长串,足足。交代了两分钟。那厨师或许是没见过这么能提要求的老板,但到底是因为老板想要开小灶,要求多也就要求多了。
  交代完后,秦绝珩回过头才发觉赵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厨房的门边,正靠着门框拨弄着门上还没取下来的圣诞花环。
  那花环红红绿绿的,颜色深又对比鲜明,在门外暖黄色的灯光映衬下,赵绩理的指尖就显得尤其细腻白皙。
  秦绝珩看着,眼里带着的星点的笑意,朝门边走了过去。
  ——这样一个宝贝,一个曾经被她弄丢过的宝贝,如今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而如今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弄丢。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4:59

第57章 不负
  正当冬季,这一天天气纵使算得上好,眼下不过五点,天色也已然开始陷入昏黑。
  赵绩理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瓷杯里的小勺,看着街道上的路灯向着远处开始依次点亮,视线里的高灯一盏盏亮起,节奏应和着车流,涌入了看不见的拐角和远方。
  过往的记忆与现实都脱离了神志,一时间仿佛跟着那排灯光渐行渐远,又在视线的尽头恍惚交织在一处。赵绩理透过落地的干净高窗微微出神,再回过头时,眼前就是垂着眼睫的秦绝珩。
  有一秒的晃神,赵绩理忽然忘了过去的时候自己都是怎样走来的,也忘了她此刻身在何处。
  “怎么了?”
  对面的秦绝珩察觉到了赵绩理的恍惚,抬头朝她笑了笑,桌下的膝盖蹭了蹭赵绩理右腿:“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不要乱说。”赵绩理被秦绝珩碰到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往后退了退,拉开了距离:“我没有看你。”
  谁信呢,总之在场的两个人都不信。秦绝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倒是赵绩理自己有些心虚。
  心虚的赵绩理眨了眨眼,放下手里的勺子转移话题:“天已经黑了,待会儿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秦绝珩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视线,微微回头看向了窗外的马路尽头:“没有想法的话,就到处走走也行。”
  “今晚跨年,总要去些人多安全些的地方。”赵绩理若有所思,并没有对秦绝珩这种毫无安排的随意态度作出过多反应:“去公园吗?”
  “行啊。”秦绝珩并不在意,其实只要是和赵绩理一起,倒是往哪儿去都行。
  两个人对洛杉矶其实都并不熟悉,将叉尖上最后一点冷饼吃完后,赵绩理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照着地图前前后后比对一番,最终下了决定。
  但两人显然都并没有想到,跨年夜万人空巷,马路上的状况入了夜,堪比一锅粥。
  预计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真正一路开出去的时间却花了两倍有余。两个人到了市政厅边的大公园时,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一束束高放入云的广告灯在夜幕中显得十分显眼,四周高楼之上光幕流淌,入目满是城市的繁华夜貌。
  “七点半了。”赵绩理看了眼表,又看着正找着停车场入口的秦绝珩。
  “不还很早么。”秦绝珩并不在意,她看了看前面后面的车,忽然猛地加了速,飞快地从停车道中窜了出去,方向盘猛地一转,挤入了一个空车位。
  “……”赵绩理因为她这个动作而被安全带狠狠地勒了一下,她按住被勒得生疼的胸,默默无言地望向了秦绝珩。
  秦绝珩毫无知觉,甚至还为挤入了这个停车位而感到了十分满足。她熄了火,很快就拉上手刹,又动作连贯地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也顺便啪地按开了赵绩理的安全带扣。
  这串动作做完后,秦绝珩才注意到赵绩理的眼神。她笑着捏了捏赵绩理的脸:“怎么了?又看着我?”
  赵绩理一只手正捂着刚刚被勒疼的胸口,现在一只手又捂住了被捏疼的脸,面色复杂,已经开始了酝酿要怎么骂人。
  秦绝珩和她对视了两秒,忽然翘起唇角笑了笑。
  她微微倾身越过了赵绩理的大腿,将手支撑在赵绩理腿边,半个身子靠在了她身前,拉开了赵绩理面前的储物箱。
  翻找东西的声音持续不到三秒,赵绩理就见身前的人直起了身子回过头,而后有一个淡甜的东西被塞进了她嘴里。
  “不要皱眉。”秦绝珩凑得离她很近,近到赵绩理能感觉到她微凉的轻微鼻息,也能看清她交错扑扇着的睫毛。
  秦绝珩看她的眼神里带了笑,这样的笑意不同于许久以前掺杂了他意的神情,也不再是幼时那种她总能从秦绝珩眼中看见的、轻佻多情的笑,而是笃定的、像是心间眼底都只有她赵绩理一个人的笑意。
  这样的神色映上秦绝珩素来精致出尘的风流眼眸,就自然让赵绩理感到了强烈的不可抗拒。
  许许多多年了,赵绩理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抿唇咬住了嘴里的糖球。
  ——许许多多年了,秦绝珩已经不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张扬纨绔,也不再是那个为了她极力学习变得温柔的监护人。两个人的关系变了太多,连同相处的态度也于最初天翻地覆。
  如今面前的这个人,还依旧是她记忆里最熟悉的样子,风流不减当年。但真正亲密接触时,赵绩理又觉得有很多地方其实是不再相同的。
  喜欢吗?赵绩理咬着糖,有些恍惚地在脑海中问自己——喜欢吗?
  “喜欢吗?”
  还没能得出个答案,秦绝珩的声音就和脑海里的疑问重叠。
  赵绩理一瞬间回了神,却没能很快地反应。她的脸色瞬间就紧绷了起来,屏住呼吸伸手推开了秦绝珩。
  “喜欢什么?不喜欢。”她面色看起来十分镇定,语调冰凉。
  说完,她就把视线挪到了车窗外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又把含在左边颊侧的糖换了个方向,推着顶到了右边。小小的糖球在嘴里碰撞着牙关,发出了轻微的磕碰声。
  “我记得你是最喜欢这个橘子味的,难道是现在不喜欢了?”秦绝珩挑挑眉,也并不深究。她拉开了车门,弯腰朝里面的赵绩理招招手:“不喜欢就吐了吧,没关系。来先下车。”
  “……”赵绩理听到这里才真正反应了过来,不由得看着秦绝珩沉默了片刻。
  原来秦绝珩问的是糖,问的是她喜不喜欢这颗糖。
  赵绩理心烦意乱地跟着推开了车门,默默无言地绕过了车前盖,朝秦绝珩的方向走去。她感到自己做了件无比愚蠢的蠢事,也感到很无力。
  秦绝珩明显察觉到了赵绩理的分神,但她并不很在乎。
  人都在身边了,分神也还是因为自己,她甚至很满意。
  各怀心思间,两人出了停车场,沿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向公园广场上走。天气很合适,温度也很和缓,城市的夜里几乎没有了风,但视线放远时,却还是能看到树冠上最高的一簇簇叶团在颤抖。
  像是微风里的小风车一样,簌簌地轻颤。
  高处风轻无人,低处却熙攘拥堵。
  街道上的人潮各有方向,眼看着迎面走来了三两成群的路人,赵绩理下意识朝秦绝珩身边靠了靠,不经思索地伸手,握住了秦绝珩的指尖。
  只不过是为了防范被人潮冲散,这个动作再正常不过。当下一秒和那群人擦肩而过后,赵绩理也就准备好了松开。
  但秦绝珩仿佛等了这一刻许久,她先前看起来并没有丝毫要牵赵绩理手的意思,而真正到了赵绩理牵她的这一刻,她却反映奇快地回握住了赵绩理的指节,将两个人的手一同塞入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个动作来得太快,赵绩理有些受惊。她微微瞪了瞪眼侧过脸去看秦绝珩,却只看见了五光十色的城市夜景里,有明暗交错、斑驳好看的光影洒落在了身边人的侧脸。
  秦绝珩笑着,口袋里的指尖挠了挠赵绩理手心。。
  公园里的人并不比街道上要少,两个人牵着手,一路上在嘈杂的人群里也并没有同对方说太多话。
  要说默契,赵绩理自觉她和秦绝珩并算不上什么心有灵犀。她知道自己很多时候总还是并弄不懂秦绝珩的心意。
  但要说不默契,她们又比普通相识多了太多共通处。
  这是一种微妙的、有许多种可能,看得见未来也承得住期待的关系。而在这种关系里,赵绩理感受到了她从未体会过的满足。
  秦绝珩感到口袋里那只柔软纤细的手忽然紧了紧,她笑着回头看向赵绩理,眨了眨眼。
  人群太过于嘈杂,赵绩理一时只看见秦绝珩朝她张了张嘴,说了些什么,她并不能很好做出猜测。
  “你说什么?”她微微扬声,朝秦绝珩问道。
  秦绝珩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并不打算重复。
  “你到底说了什么?”赵绩理隐约感觉到秦绝珩一定说了什么,她想着,就看着秦绝珩微微笑了笑,口袋里的指尖又用力握了握。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赵绩理的笑脸,又或许是鬼迷了心窍,秦绝珩在这一下之后终于也看向了她。
  公园的弯道上人来人往,或三两成群地聚集在粉色的长椅上,又或者围着小吃推车,也有些举着玩具和气球的漂亮孩子,牵着家长的手从两人身边路过。
  在这样的嘈杂里,赵绩理锲而不舍地追问着秦绝珩,微卷的长发在肩头微微扫动,又在城市迷离的夜光中泛出好看的光泽。
  秦绝珩心里浮上不可抗拒的喜欢,也就没有办法了,只好朝赵绩理凑近。
  “我说——”
  她拉长了尾音,吐息就近在咫尺,将赵绩理鬓边的一小缕细碎卷发拂动。
  赵绩理还在等答案,但下一秒,她就感到自己的耳廓被什么濡湿柔软的东西一扫而过,紧接着秦绝珩就错身拉开了距离,面色正经,只有眼里带着沉浓笑意。
  看到了这个笑之后,赵绩理才反应了过来。她咬着牙掏出纸巾,把耳尖上那一点湿润的痕迹用力擦了干净。
  秦绝珩笑看着她堪称恶狠狠的动作,心里倒是半点也不担心赵绩理会真的生气。
  因为往下看,她的手还是很紧地牵着自己,半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5:08

第58章 情丝
  公园里人山人海,瞭望台上、长椅边、喷泉旁乃至每个店家外面的露天桌椅里都满满是人。
  这公园确实是个跨年的热门地,处在繁华地带,距离市政厅又近,是许多人的首选。
  赵绩理就在这样人山人海的公园里擦干净了耳尖,又把手里的纸巾扔到了秦绝珩怀里。
  秦绝珩笑着接住,顺手把纸巾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而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旁的赵绩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这眼神就看起来充满了探究,也带了秦绝珩熟悉的、赵绩理小时候常有的好奇意味。
  是个十分可爱的表情。秦绝珩正怀着满足地和赵绩理对视,就见到赵绩理忽然勾起唇角朝她笑了笑。
  这个笑带了十足的狡黠意味,秦绝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赵绩理握着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
  赵绩理突然发难,她抬起两个人的手,又将秦绝珩的手背翻转过来,下一秒便很快地瞟了秦绝珩一眼,低下头用力地咬了一口。
  还挺疼的。但秦绝珩对疼痛并不是那么不可忍耐,于是她居然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很轻松地任由赵绩理用力地咬着。
  这个反应不是赵绩理想看到的,于是她不满意地更加用力,终于听见秦绝珩小声地喊了句疼。
  赵绩理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样变态的心满意足,但秦绝珩的这个表情的确让她感到了满意。于是她最终缓缓松开了牙关,把秦绝珩的手推了回去。
  两个人没了动作,各自面上都是若无其事。
  秦绝珩甩了甩手,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看着,眼里仍旧带着笑意。
  分明都是成年人了,如今的幼稚却算是一来一往。赵绩理抿着嘴唇,回头瞟了一眼正错开一步跟在自己身后的秦绝珩。
  其实谁也不比谁要更成熟,而论起相似,有没有谁比她们彼此更相似。
  眼下八点的公园里虽然人多,但到底还是太早。赵绩理来过这里几次,倒是秦绝珩确实一次也没有来过,于是两个人便凭着新鲜劲儿到处走动。
  两人跟着人群走过了垫了防ji-an 垫的巨大喷泉,又经过了无数个小吃摊,秦绝珩注意到赵绩理经过冰激凌车时总是会不经意回眸。
  到底还是喜欢甜味。秦绝珩摸着手背上的齿痕,看着赵绩理全然无觉的神色,心里好笑。。
  直到将公园整个走了个遍,又回到了最初踏入时的原点,赵绩理才抬起了腕表,再次报时。
  “秦绝珩,十点了。”即便方才两个人并肩走着的气氛算得上有史以来最融洽,赵绩理也仍旧有无数种方法演绎口是心非:“——你就是带我来走路的?”
  说完,她有意无意看了眼两个人脚下的高跟鞋,隐约的嫌弃意味不言而喻。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并不矮的鞋跟,也知道自己是把她从公司里直接带出来的,赵绩理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换双鞋,眼下穿着套装和高跟鞋在这公园拥堵的人群里走了一个多小时,滋味确实不会有多好受。
  想着,秦绝珩就有些心疼起来,她站住了,朝赵绩理问:“要不你累了的话,就回去?”
  “回去哪儿?”赵绩理不耐地侧过脸看了秦绝珩一眼。
  “说来是你带我来的,现在什么也没做,白走了一个多小时,你又要让我回去?”赵绩理微微蹙着眉:“你在逗我玩吗?”
  秦绝珩笑了:“那你想做什么?”
  问题很正常,衔接了赵绩理的话。怪就怪在秦绝珩的语调太过暧昧,像是在暗示又像是在挑逗,连尾音都含情。
  做什么?赵绩理看着秦绝珩含着笑的眉梢眼角,已经半点也找不出她往日里严肃强势的影子,心里有些好笑。
  “找个地方等跨年行吗?”
  “行,你想做什么都行。”秦绝珩点头。
  又是这种敷衍一样的态度。这样的话赵绩理实在听过太多遍,她有些不满意地瞪了秦绝珩一眼,躲开了秦绝珩要来牵她的手,将脸侧向一边,看着远处亮起来了的市政厅楼面。
  言谈间两个人穿过了一团最吵闹的人群,走到了一块像是遛狗草坪的地方,草坪上左右前后聚集着许多牵着狗的人。
  一群群毛茸茸的动物在夜色里滚成一团,又被偶尔忽然亮起的LED 灯光照亮,一只只一团团在草色上跑得欢快。
  赵绩理沉默着看了好半晌,才将目光挪到一边去。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到底还是自己太较真。
  秦绝珩还能说什么呢?如果是她自己,她或许也是说不出别的话。在这种时候较这种真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也知道自己向来脾气并不好,但如今连秦绝珩那样的脾性都变了这么多,她便觉得自己也没有理由还总是向从前一样坏脾气。
  想着,赵绩理放软了态度,回头像是妥协又像是认命一样朝秦绝珩伸出手。
  “走吧?”。
  每个人都会变,而改变的原因往往也只是一个瞬间的领悟。
  赵绩理向秦绝珩伸出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登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赵绩理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秦绝珩在那一刹那亮起来的心情。
  两个人在一处人少了些的瞭望台上坐了许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尽管聊天的内容多半是丝毫也无关紧要的小事,时间也依旧过得很快。在赵绩理将最后一点果汁喝完时,终于也等到了将近零点。
  公园在这一刻才到了真正的人潮巅峰,赵绩理看着瞭望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又看了眼还在不断往瞭望台上来的人群,有些头疼。
  秦绝珩看出了她的心情,小圆桌下的腿蹭了蹭赵绩理:“下去吗?我看那边没什么人。”
  她指了指很远处的一条长阶梯,那里光线被阶梯边的阔叶树遮住,虽然有三三两两的人或经过或停留,但和市政厅正对面的广场相比,那里的确毫不显眼又并不拥堵。
  赵绩理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站了起来:“嗯。”
  临近跨年,市政厅上的互动LED 板也生动了起来,热闹的音乐声和人们的唱和声远远近近传来,不绝于耳。高阔又昏黑的夜空上时时有三两架嗡鸣的飞行器滑过,闪着的广告灯足够映亮每一个抬头瞭望之人的眼底。
  沸腾的嘈杂声震耳欲聋,赵绩理的情绪也隐约受了些感染。尽管她此前几乎从来没有在这样热闹拥堵的公共场合跨过年,如今却或许是因为有秦绝珩在身边,她也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
  赵绩理想着,方才在那阶梯上站定,垂眸去看就看见了阶梯下拥堵的冰激凌摊贩。
  也就是在忽然之间,原本夜里不可能吃这些东西的原则也被敲出了裂隙。她看了身边的秦绝珩一眼,又看了眼阶梯下远处的冰激凌车。
  最终她开口:“我去买支冰激凌,你要不要?”
  秦绝珩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了吃那种东西?”
  她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将手探向了口袋,像是准备掏钱。
  赵绩理并不想看见秦绝珩为了她突如其来的怪要求跑去挤那样拥堵的人群,便先了她一步,倾身靠近秦绝珩,将手伸进了秦绝珩的口袋,推了推秦绝珩的指尖,拿出张钞票来。
  “你不要的话,那我就买自己的。”赵绩理笑着扬了扬下颌,转身朝楼梯下走去。
  秦绝珩看着她舒缓又优雅的背影,半点也看不出她踏着这样款款的步子居然是为了去挤进人群,买一支冰激凌。
  此刻距离零点也不过只剩下了数分钟,公园里灯光大亮,将明亮的中心映照得恍若白昼,也就将这阶梯的衣角映衬得有了几分失色。
  但秦绝珩看着远处拿着支冰激凌朝她走来的赵绩理,又觉得此刻那光其实是并不在广场中心的。
  那光耀的星辉不在天中,也不在水面,而是近在眼前。
  秦绝珩没等走到近前的赵绩理说上一句话,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将她忽然搂进了怀里。
  赵绩理一只手端着那支冰激凌,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下一秒她就反应了过来,用空着的那只手勾住了秦绝珩的脖子。
  夜色迷蒙,光影纷呈,不远处的人群开始跟着市政厅上跳跃的数字倒数。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赵绩理背对着人群,看不见涌动的潮流。她只看得见秦绝珩,也只感受得到秦绝珩的怀抱。
  宽阔的叶片遮挡了四处扫射的五彩光束,在两人肩头与脚下投出一片斑驳的阴影。
  赵绩理的吐息就在秦绝珩耳边,而两人的沉默不过须臾,赵绩理就松松握着手里的冰激凌,面色轻松地笑了。
  “如果最开始就是这样,那该多好。”
  她的声音像是叹息,像是悔不当初,又像是隐约期待。这声音穿过了嘈杂的人群喧闹,也透过了烟火红尘的气息,仿佛成为了这一瞬间唯一可辨识的声音,恍然间落入了秦绝珩心里。
  冰激凌上的奶油终于因为两个人的拥抱而融化,顺着边缘滑落到了赵绩理指尖。
  秦绝珩的面色含着温和的笑意,是赵绩理最喜欢的温柔模样。她微微拉开了点距离,错开一步牵起了赵绩理的指尖,将那之上横流而过的奶油轻轻舔舐干净。
  “不迟,都不迟的。”
  她笑着顺着赵绩理的指尖亲了亲她手背,再抬头时,新年如期而至。
  赵绩理的眼底里映着夜空升腾而上的烟火,将她眼里的熠熠星辉都一同燃亮。
  没有人再去管那支因为融化而不断滴落的冰激凌。赵绩理尝着秦绝珩唇上的那点甜味,间或微微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远处沸腾的人群与烟火,和近处迷离的心事与情人。
  这是她曾经想要的全部,是她如今所有的全部。
  这也是新的一年。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5:20

第59章 迷人
  跨年夜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震耳欲聋,而耳边彼此微弱的吐息又纠缠混合着钟声、欢呼声与歌声,悄悄穿过发梢钻入心底。
  一切都在温和的冬季夜风中显得恰到好处。
  过了许久,赵绩理才懊恼地睁开了眼,忽然朝后退了一步,将从指尖流到手腕、又从手腕流到了袖口深处的融化奶油抹了抹。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忘记了一般,全神贯注地擦起了自己的手。
  秦绝珩看着她泛红的耳尖,也并不去戳穿,只是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又指着远处草坪:“去那儿洗洗吧。”
  赵绩理“嗯”了一声接过纸巾,两个人就从正狂欢中的人群里穿行而过,朝水源走去。
  喧嚣嘈杂的响动不绝于耳,赵绩理微微难耐地眯着眼,从一个正朝每个人高喊着新年快乐的金发少年人身边路过,又迎面撞上了一个正全力吹着噪音喇叭的黑人小姐。秦绝珩在她身边,眼看着赵绩理最终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耳朵,心里有些想笑。
  零点已经过去,人潮的狂欢劲头却丝毫不减。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又或许是因为已经错过了零点那一瞬的庆祝氛围,此刻赵绩理再去看广场上涌动的人群,也就终于开始感到了吵闹。
  “困了吗?”秦绝珩见赵绩理洗完了手,就立刻递过去了一张干净纸巾:“要不要回去?”
  不困是不可能的。周六时赵绩理早上七点就起来几处奔波,中午又不可能存在午休一说,而到了晚上还闹腾到了深夜,眼下确实是已经十分困倦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下意识朝秦绝珩身边靠了靠。
  随着与广场中心的距离渐渐变远,一切喧嚣也都像是渐行渐远。待到两个人坐回了车上时,四周也就显得万分安静。
  方才的恍惚与迷蒙在此刻也就显得更加像是一场梦,赵绩理困倦之中仍旧抬头看了身边的秦绝珩一眼。
  “你家在哪里?”赵绩理沉默了片刻,忽然发问。
  秦绝珩正支着车窗调整后视镜,听她这样说立刻噗地笑了一声,眼梢扫了她一眼:“想知道?我带你去?”
  “去了就别走了,一起过个夜吧?”秦绝珩像是顺口那么一提,她面不改色地合上车窗拉起手刹,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赵绩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斩钉截铁回道:“不要。”
  秦绝珩也没再要求更多。今夜的进展已经足够令人满足,她对未来也有十足的信心,于是这过程赵绩理究竟是想慢一些还是快一点,对她来说其实都无所谓。
  时间已经逼近一点,两个人都已经开始感到了些微疲惫。到了秦绝珩将赵绩理送到公寓楼下时,就更加已经是凌晨。
  赵绩理选的公寓区附近并并不算太繁荣,白天里开着的那些商铺到了眼下都已经关门,于是四周除却高路灯投下的苍白光线,有些角落也称得上昏暗。窄街道边的行道树都失去了白昼时的光辉,此刻在夜里显得灰蒙蒙的,连枝叶都鲜少摇动,陷入了静默。
  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周遭都只剩下了远处遥遥传来的车声。赵绩理解开安全带后,犹疑地看了眼车窗外,将推车门的动作缓下了几秒。
  “秦绝珩,很晚了。”她将那只本来打算推门的手放回了膝盖,侧过脸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秦绝珩。
  “嗯,好好休息。”秦绝珩伸手理了理赵绩理的衣领,指尖有意无意在她肩头滑过。
  “你要不要上去?”赵绩理伸手按住了秦绝珩的手,语调认真。
  但说完的下一秒,赵绩理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皱了皱眉:“算了,还是不要了。秦绝珩,我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今天谢谢你带我……”
  赵绩理还没说完,就见到秦绝珩忽然笑了,而后就见到她动作利索地解开了安全带,推了开车门。
  “很晚了,绩理。”秦绝珩站在外面,微微弯腰看着坐在副驾上的赵绩理:“我一个人回去,你就不怕我在路上不安全吗?可我有点怕呢。”
  秦绝珩的语气轻而松快,赵绩理听不出她有半点像是害怕的意思。但她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也拉开了车门,妥协道:“……那走吧。”
  她声音闷闷的,秦绝珩听着有些想笑,却还是面色如常地迎了上去。
  静谧无人的小区里,身后传来了车门上锁的两声清脆鸣笛,秦绝珩微微错开一步跟在赵绩理身后,听着两个人交错响起的鞋跟碰地声,纵使有些困倦,心情也仍旧晴好。
  但直到秦绝珩真正走进了赵绩理的公寓,才发现一切其实和她想的并不相同。
  公寓不大,总共就一室一厅,加上厨房卫浴,空间其实并不大。但秦绝珩看着赵绩理搬出枕头和被褥垫在客厅沙发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不一起睡吗?”秦绝珩将手肘撑在沙发背上,伸手挑了挑赵绩理的发尾。
  “你睡床。”赵绩理不动声色地按回了自己的发梢,将新拿来的干净床单掖入了沙发垫下:“我睡这里。”
  秦绝珩想了想,这确实没什么不妥,但也确实总像是少了点什么。思考了几秒后,她到底还是并不好反驳:“好吧。”
  她说着就没了动静,而是靠着沙发背,视线跟着赵绩理来来去去。
  “很晚了,秦绝珩。”赵绩理铺好被褥后,指了指一旁的浴室:“你洗不洗?
  不洗就睡,别想着闹我,我累了。”
  “你洗不洗?”秦绝珩支着下颌,兴致缺缺地捏着沙发上的枕头一角。
  “我明早起来洗。”赵绩理如实回答着,半跪在沙发边拿着手机设闹钟。
  “那我也是明早。”秦绝珩定定地看了那闹钟时间一眼,放开了手里的枕头,说完便直起了身,朝卧室里走去。
  确实已经很晚了,秦绝珩已经太久没有这么晚睡过,而赵绩理劳碌了一天,疲惫感并不比秦绝珩要少。
  但第二天早上时,仍旧是赵绩理先醒。闹钟在手边震起来的时候,她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不在床上。
  “……”想明白后,她微微叹息一声,撑着沙发面坐了起来。
  时间已经是十点,这个时间有些尴尬,算不了早上也算不了中午。赵绩理从沙发边窸窸窣窣摸到了昨天备好的衣服,揉着眼睛往浴室去。
  早上淋浴的速度很快,赵绩理洗漱装点好走出来经过卧房时,下意识朝里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秦绝珩昨晚并没有拉上窗帘,于是里面比起昏暗的客厅算得上是天光大亮,而白昼光线之中,视线所及并看不见秦绝珩的一丝影子。
  但赵绩理看着床上那点起伏,知道秦绝珩一定是又缩进被子里了。
  就不会闷的吗?
  赵绩理将湿漉漉的毛巾挂好,拢了栊微微湿润黏连的鬓发,轻手轻脚地朝床边走去。
  床单和被褥都是很浅的杏色,微斜的日光在起伏的被面上落下一束,一切都是柔软又恰好的模样,却又因为日光太盛,而在赵绩理眼里显得有了那么几分陌生。
  她轻轻地走近后,也很快就看见了那被子底下散漏出来的几束发梢。
  赵绩理的视线顺着被面的起伏来回判断,很快就伸出手,隔着被子握住了秦绝珩的肩膀。
  秦绝珩的肩膀很瘦削,即便是裹着一层被子,入手也依旧不过是一握。赵绩理推了推,清了清嗓子喊道:“起来了。”
  说着,她就要去掀秦绝珩蒙在脸上的被子,但她还没来得及找到揉成一团的被角究竟在哪里,就被秦绝珩从被底伸出的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别动。”
  秦绝珩的声音有些迷蒙,略显了几分模糊地从被子底下传来。
  好吧。赵绩理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视线在秦绝珩白皙手背上微微突显的几节纤细骨节上来回打量。
  她拍了拍秦绝珩的手背示意她松开,而后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将厚重的帘幕拉上了一半,房间里的明晃光线也顿时撤走了一半。
  再回头时,她就看见秦绝珩已经掀开被子坐在了床沿上,修长笔挺的小腿靠着床边,人正垂眸默默地揉着眉心。
  她穿着的是赵绩理的睡裙,其实论肩宽腿长,两个人的尺码并相差不多,但不知为什么,这睡裙的裙摆在一夜之间被秦绝珩睡得奇乱无比,眼下正皱而且乱地蜷曲在她纤细的大腿上,让人一眼望过去隐约都能看见更深处。
  而再往上是连衣服也遮不住的纤细腰线,微粉的锁骨和瘦削的肩膀看起来都无端有欲色横流。
  秦绝珩的发梢十分柔顺地垂坠在肩头,赵绩理只扫了一眼,就立刻错开了目光。
  “你去洗澡吧,我拿点吃的。”
  赵绩理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说完,就丢下秦绝珩走了出去。
  秦绝珩刚醒,思绪还有些迷蒙。她恍惚地点了点头,随即站了起来就要往浴室走。
  不对。赵绩理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了要往厨房去的脚步。
  她突然留宿,哪里来的内裤可以换?赵绩理被这个想法打击到,随即回头一声不出地盯住了秦绝珩。
  “怎么了?”秦绝珩正理着有些皱的衣领口,见赵绩理忽然没了动作,不由得发问。
  而后她就见到赵绩理默不作声地转身回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很快塞进了她怀里。
  “进去吧。”赵绩理面色很严肃,说完就拿起了一旁放着的围裙,头也不回地朝厨房走去。
  什么东西?
  秦绝珩还有些困意,没来得及反应,只下意识地把五指张开,又把那个小小的东西抖开。
  “……”
  秦绝珩看着手里的内裤,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一时无端有些想发笑。但她在笑之前理智地抬起了头,果不其然就看见不远的厨房流理台边,赵绩理正面色有些沉地盯着自己。
  她原本是想要忍住的,但这一下对视过后,她清晰看见了赵绩理眼里的一言难尽,也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赵绩理忍无可忍:“要么就还给我,你也不要穿了好不好?”
  她握着手里的木质锅铲,瞪着秦绝珩。
  不穿?秦绝珩想了想,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行,但她看着赵绩理的脸色,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还是穿吧。。
  赵绩理的早午餐做得很简单,虽然并没有秦绝珩的手艺出色,却也算得上好。
  秦绝珩不知道赵绩理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感到了几分新鲜的同时也莫名欣慰。
  由于时间尴尬,两个人吃过这餐饭也才不过是正午不到。赵绩理收拾好碗筷,就挨着秦绝珩坐在了沙发上。
  秦绝珩正在边上妆边和家里二姐通电话,赵绩理从她的语气和神态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无论秦绝珩和旁人说话是什么样子,她和家里两个姐姐说话时,却总是莫名其妙带了些青涩气息。
  赵绩理倒是从来都喜欢她这样说话,也一度隐约妒忌过秦家的那两位长辈。
  想着,她就伸手绕住了秦绝珩的一缕发梢,微微凑近了过去,听着秦寸心究竟在和她聊什么。
  秦绝珩瞟了忽然凑近的赵绩理一眼,朝通话那头连连“嗯”了几声。
  “……小满,你听我说话没有?”秦寸心觉察出了秦绝珩的敷衍态度,有些不满地说着:“问你过年回不回来,‘嗯’是什么意思?”
  赵绩理隐约听见了秦寸心的抱怨,吃一声笑了出来。她上上下下看了眼秦绝珩,忽然像是作了个什么决定似的,有些狡黠地眯了眯眼。她起身换了个姿势,跪坐在沙发上,忽然将手伸进了秦绝珩裙底。
  “?!”秦绝珩有些受惊,她立刻隔着裙摆按住了赵绩理微凉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可能回去。”她小声回答了秦寸心一句。
  “你不回来也行,我和又龄去找你也不错。”那边秦寸心思考了一下,仍旧自顾自说着:“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或许是有的,又龄那边今年年底好像特别忙。我说你明明是最不忙的一个,为什么要我们去就你?你就果断一点,把那小白眼狼带回来不行吗?省得弄出这么些事,我看着都烦……”
  “嗯。”秦绝珩忽然嗯了一声,这声音有些微妙,打断了秦寸心的话。
  “啧。”秦寸心沉默了三秒,好像忽然明白了过来。她如临大敌地问:“小满?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
  “??”秦绝珩正拼命把赵绩理的手往外推,猝不及防听见秦寸心这样说,手上的力气都松了些,一时赵绩理趁虚而入,人都骑到了她身上。
  秦绝珩有些懵地半躺在沙发上,听着那边的秦寸心一句:“不打扰了。”
  而后电话被挂断,秦绝珩有些无奈地看着身上的赵绩理。
  “你真是。”她这样说着,语调里带了些隐约的嗔怪意味,却又并没有说完。
  “起来吧小祖宗?”好半晌过去,秦绝珩看赵绩理还是没有动作,伸手拍了拍赵绩理跨在她腿上的大腿:“我下午还得去收趟表。”
  说完她仰躺着将手里的口红旋上,眨了眨眼盯着赵绩理。
  “不许走。”赵绩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半晌后才直起身子,从秦绝珩身上下来。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5 03:55:36

第60章 终点
  午后的阳光很充足,斜斜地从半扇窗里落下,铺陈在室内。
  赵绩理推开了窗户,又伸手把揉成一团的几件衣服从房间各处捡了起来,拿在手上。
  秦绝珩正垂眸坐在书桌边缘扣着纽扣,一条腿还架在书桌边的转椅上没放下来,白皙的颜色在光下显得尤为诱人。
  赵绩理看了一眼,立刻错开了目光,把最后一件衣服捡起来后,又把昨晚换下来的外套抱在了怀里,朝浴室走去。
  “哎,”秦绝珩像是想起了什么,扣好扣子后从桌边站直了起来,喊住了赵绩理,“衣服待会儿再洗,送我下去好不好?”
  “嗯?”赵绩理没想到这人明明刚才还在她怀里喊累,下一秒穿好衣服就马不停蹄要走。她沉默了一下,皱着眉问道:“你要走?”
  秦绝珩笑了:“舍不得?那我晚上再来。”
  “爱走就走。我不送你。”赵绩理听她这样说,冷哼了一声。
  她心里觉得秦绝珩忽然要走的想法简直莫名其妙,面上也就连头也不回,并不去看秦绝珩,只自顾自地抖着手里的衣服。
  她正摸索着昨晚换下的大衣口袋,打算把那里放着的几张零钱和碎纸拿出来,但一摸之下,却好像又摸到了什么不太一样的东西。
  小小的,硬硬的,像是个盒子。
  赵绩理狐疑地回过头,看着正穿着外套的秦绝珩:“不许动。”
  说着,她就把那东西从衣服口袋里拿了出来。
  午后的光线很充足,浴室里明光晃晃。赵绩理拿出那个小小的东西后,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个什么。
  是枚戒指。
  和秦绝珩从前自己戴或送她的戒指样子都不同,不是什么戴来玩玩的普通首饰,也并不是嵌着奇巧有趣宝石的小玩意儿,而是正正经经的戒指,有着婚戒的款式。
  赵绩理拿着那枚戒指,隔着一段距离对着秦绝珩晃了晃。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想跑了。”赵绩理的眼神里待着些看透的狡黠,她朝秦绝珩走过去:“亲手送给我很难吗?秦绝珩,你紧张了吗?”
  秦绝珩并不说话,面色上也没有丝毫被临场抓住的窘迫,反而仍旧是带着笑意。
  沉默须臾后,秦绝珩从赵绩理手里接过了戒指,另一只手牵着赵绩理的左手,动作迅速地把它推到了赵绩理指节上。
  尺寸正好,赵绩理完全不知道秦绝珩是什么时候打的这个主意,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得知了她的手寸,又或者从来都知道。
  赵绩理看着秦绝珩这堪称迅速的动作,微微抬起下颌把手收了回来,对着光打量着戒指。
  “想得倒是挺好呢。”她左右端详了一下那戒指,倒是无可挑剔,只好抱起臂看着秦绝珩:“但我可没答应。”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端架子。秦绝珩看着赵绩理那副小模样,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你跑不了。”
  这回答未免太自信,赵绩理被激出了星点的叛逆心理。她想要压下秦绝珩这莫名的自信气焰,于是就抬起了手,准备把那枚戒指褪下来。
  但她指尖扣着那戒指,拉了一下后,居然没能拉动。
  不该吧?她蹙了蹙眉,垂眸去看,手上再次往外拨了一下,入眼是那枚戒指纹丝不动,安静地环在她的指节上。
  “……”这种莫名其妙的贴合设计裹挟了十足的占有欲,不用说也绝对是某个人的主意了。
  赵绩理忽然就意识到了秦绝珩方才想要那么快走的真相。
  如果一切没有意外,赵绩理就一定会在收拾换洗衣服的时候从口袋里发现这枚戒指,毋庸置疑。
  这枚戒指精致、价值不菲、设计上无与伦比,是臻品中的臻品,但以上所有的亮点都敌不过一个——它是婚戒。
  如果是赵绩理独自一个人从口袋里发现了这枚戒指,她必定不会第一时间去质问秦绝珩。
  赵绩理自己也知道,如果她是在秦绝珩出门后发现的这枚戒指,她会静默,会沉思,会翻来覆去地观察,也会前后放远了思绪,去想秦绝珩、去想很多往事,想如今与以后的一切。
  在此前的很多年里,她们的关系都太过于扭曲,无论是交往或是婚姻,都是赵绩理从来不敢去奢想的幻境。
  正因为这样,她会对秦绝珩的一点点改变而放软态度,会因为两人关系的一点点进展而忘却过去,也会因为地位的渐渐平衡而感到无可抑制的满足。
  赵绩理知道一切都在变好,都在朝着可见的明亮前行,那概念是模糊的,也是捉摸不透的。
  但如今有了这枚戒指,一切就变得晴朗。
  秦绝珩的小心思赵绩理怎么会不懂,她默不作声将戒指留给自己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她独自一个人发现。
  两个人的关系在过去总是别扭而微妙,有秦绝珩在的一切场面,往往赵绩理不论是欣喜还是感动,到最后都只会表露成冷淡和抗拒。
  或许是下意识想要阻止这种场面,秦绝珩才会选择默不作声把这戒指留下。
  而这戒指的设计又是这样霸道,估计只有对着说明好好找找暗扣才能取下,那么但凡赵绩理动过心思想要戴上试试,就是试了就没办法再拿下。
  狡猾。
  赵绩理思前想后,也就得出了为什么秦绝珩会在这一场突发的性。事后这样急于离开。
  ——她不过是想在下一次见面时看见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过是想用这种默不作声的方式试探自己的心意。
  赵绩理心里无奈又好笑。秦绝珩猜的或许没错,若是她一个人发现了口袋里的戒指,她确实是有很大可能要尝试着去戴上的。
  想着,她轻哼一声笑了,朝秦绝珩伸出手。
  “另一个呢,给我。”赵绩理的态度很强势,是秦绝珩熟悉的那种、为了掩饰某种心情而散漏的强势。
  她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就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第二枚戒指。
  赵绩理接过后仍旧没有收回手,反而对着秦绝珩又伸出去了一些:“手。”
  在这种时候还用这种凶巴巴的态度,恐怕也只有赵绩理一个了。秦绝珩失笑,她顺从地把手伸了出去,下一秒赵绩理就动作并不温柔地把戒指套上了她的指节。
  一切在这一刻过后都并没有什么变化,天光仍旧明亮,穿过干净的窗扇,斜擦过轻薄的纱帘,投入并不宽阔的公寓里。
  仍旧有依稀啁啾的鸟鸣声,也仍旧有远远传来的车笛音。
  但赵绩理却笑了,她盯着秦绝珩的手看了半晌,笑着把它牵了起来,抵在眉心额前。
  “好像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赵绩理的心情好像很好,她的声音里都少见地带着松软笑意,“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
  说过吗?在很小的时候,她其实是说过的。说过千千万万遍,说过许许多多次。只是那些喜欢,最终都湮没在了纷争里。
  “我一直都喜欢你,喜欢第一次见面时你的样子,喜欢你对我没有缘由的温柔。在你还没有喜欢我的时候,我就最喜欢你了。”
  赵绩理的声音很轻,柔软得像是回到了许许多多年前、回到了她还是个孩子时的样子。
  “但我们谁都不比谁更好,谁都不知道怎么去表露真实的心意。”赵绩理微微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指尖拨弄着秦绝珩指上那只戒指:“所以谢谢你对我坏脾气的溺爱,谢谢你喜欢了那样一个偏激的我。谢谢你在这么久之后,依旧喜欢我。”
  说是忘性大也好,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罢,赵绩理丝毫也不去纠缠于过往的不快,此刻天光大亮之下,她看着眼前那枚隐约生光的戒指,看着从年幼到年长、渴望了许许多多岁月的人,看着那个人终于成为了她最喜欢的模样,满心只剩下了快慰。
  ——哪里还记得什么不好?
  秦绝珩很少看见赵绩理这种神情,也从来没有听过她和自己说这种话。
  或许是这枚迟来的戒指触碰到了她的心,又或许是这一天白昼的光亮正好。
  秦绝珩咬住嘴唇,花去好几秒忍住了那阵落泪的冲动。
  换来这一刻需要的等待,说长久并不长久,说短暂却也绝不短暂。
  “都是我的错。”她小声说着,回握住了赵绩理的手。
  “我年少的轻浮放浪、穿花戏蝶,所有的坏习惯都是在见到你后才开始努力去改掉。我没有给你要的安全感,我对不起你的喜欢。”
  赵绩理笑了,她笑这场面好像忽然间变成了认错的自我批判会,也笑秦绝珩在这种时候居然会态度这样认真地去认错。
  “我早该好好等你,早该等你长大的。”秦绝珩垂着眼睫,声音幽幽轻轻。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赵绩理摇了摇头。
  “没关系。都没有关系。”
  风穿入微敞的窗口,又掀动轻薄的纱帘,却还来不及去拂动窗边人的发梢,就消散在了白昼的明光里。
  所有前尘都已经过去,纵使是逆水行舟,一切也都在最后到达了终点。
  而在这终点之上,彼此都未曾失散。
  ——完结——番外 风月秦家里三个姐妹,最像母亲的只有大姐。而剩下的两个妹妹,在秦又龄眼里总是沆瀣一气,一个比一个要离谱。
  二妹或许还要好上一些,但最小的那个,全家谁都拿她没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是从小就被母亲和姐姐惯坏了的小满,一个风流成性、最没有责任心的小妹妹。
  秦又龄向来知道秦绝珩做事全凭血性,心血来潮时要做的事情,就一定是谁也拦不住。而灰了心时要放弃的东西,就算是旁人把碎片全粘好了原样摆在她面前,她说不要也就是不不会再要。
  这样一个小妹妹,她无事可做的时候也会好好工作,但工作绝对不会是她的重心。要问秦又龄她的小妹妹重心放在哪里,她或许会回答——在她自己。
  这样一个任性又骄纵的妹妹,一生下来就在秦家最显赫的时候,没有经历过母亲经历的晦暗肮脏,也没有经历过两个姐姐走过的困难,是真正含着金汤匙、生来不知忧愁的显赫纨绔。
  这样本来是该让人讨厌的,但她偏偏又生得模样绝好、心思通透,嘴甜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就连一贯喜怒无常的母亲都没办法不笑。
  没有一点办法。秦又龄眼看着这样一个小妹妹一年年长大,也几乎从未怎样管束过她,就连这些年里和那捡来的小白眼狼纠纠缠缠不像样子,秦绝珩不想让她管,她也就还是没管。
  但眼看着最近,这个小妹妹从国外追人追回来,又开始在自己眼皮底下作了。
  看着这个幺妹做事,有时候说好气也好气,说好笑却也挺好笑。
  秦又龄刚刚和合作方吃过一餐饭,眼下已经散场了许久。
  秘书助理先往回赶,只剩下秦又龄一个人站在酒店七楼大厅的电梯前。静静等待的同时,她抱起了手臂,目光闪了闪,默不作声地看着从另一边走来的一行人。
  秦绝珩走在前面,后面远远跟着赵绩理,中间则是三五个人,全是女人。
  “秦总,您再考虑一下吧,您这样子,咱们回去没法儿跟我们张董交代啊。”
  另一边的姑娘也跟着附和:“秦总,您这个价格,就再压一点点就好了……
  真的,一点点就行。”
  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已经贴到了秦绝珩手上。
  这是什么谈判手段?英雄难过美人关?秦又龄看着好笑,连错过开了又关的电梯都没察觉。
  谁想得出这样的手段,是不是村里还没通网?秦又龄总归是知道,再美的美人儿,哪里比得过秦绝珩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崽子手段强?
  要说从前,秦绝珩或许当真还吃一点这把戏,但如今还公然在那小崽子面前玩这招,估计真要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那边莺莺燕燕里,秦又龄看见秦绝珩站住了脚步,回头等着面无表情跟在最后的赵绩理。
  坏了,小白眼狼这个表情。秦又龄掏出一支烟在指尖绕了绕又含在嘴里,看戏看得饶有兴致。
  秦绝珩停下,后面的赵绩理也就跟着停下,一番秦又龄无法理解的眼神交换后,赵绩理忽然开口:“今天的价格不可能再低,各位与其求这位秦总,不如回去好好想想为什么比不过隔壁胜清。”
  这话出口,秦绝珩也没有丝毫要打圆场的意思。一群人终于不欢而散,赵绩理功不可没。但两个罪魁祸首不但没有丝毫补救的意思,反而就这样放着客户满面不快地离开。
  这倒是好,一边真会谈价格,一边也真会做生意。
  秦又龄又好气又好笑,将烟碾灭在一旁的灭烟台上,终于开口:“小满,越活越回去了?”
  秦绝珩这才注意到始终站在这边看戏的大姐,她还没来得及说上话,秦又龄就又看了赵绩理一眼:“还有你,生意场上什么东西没有,偏偏就这会儿当了真?
  人都给你气跑了,生意还要不要做?”
  “生意要做,这当然也是要当真的。”赵绩理还没说话,秦绝珩就开口了。
  她牵起赵绩理的手,又往秦又龄这边靠来,语调柔而清浅地说着:“总不能让大家还这样想,想我是多派些好看女人就能拿下的。”
  “你不是吗?”秦又龄拦着电梯门,让她们两个先进去,自己才最后跟了进去。
  “当然不是。”秦绝珩回答得很坦荡:“只有我家绩理拿得动我。”
  赵绩理面无表情,对秦绝珩的眼神半点回应也没有。
  电梯里有点安静,秦绝珩也没有什么表示,一时三个人就谁也没再接话。
  直到出了酒店门,秦又龄又和这个愁人的幺妹前前后后交代几句后,才坐着车离开。
  眼下没有外人了,只剩下了赵绩理和秦绝珩两个,赵绩理立刻把手从秦绝珩手里抽了出来,抱着臂。
  今天她算是开眼界了。从前小的时候,秦绝珩极少带她上生意场,也极少带她去和那些狐朋狗友聚会,于是她纵使知道秦绝珩这人招蜂引蝶,却也没有今天直接见到的冲击力来得大。
  不说方才那群莫名其妙的莺莺燕燕,今天早晨她在总公司里,就亲眼看见个不认识的漂亮女人把秦绝珩堵在了办公室门口,说着些“你怎么才回来”“这么久都不想我吗”一类没皮没脸的调情话。
  赵绩理当时也并没有怎样,只是面无表情地特地绕了一段路,特地从秦绝珩和那人面前很慢很慢地走了过去,高跟鞋踩在砖面上的声音,活像是能踩死什么人。
  秦绝珩自知心虚,她也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自己不过是一年有余没回江市,从前许多年的旧情人就好像失了控,一个两个地往身上撞。
  天知道那都是些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单论今天早上赵绩理看见的那人,秦绝珩至少得有五年没和她私下正经见过面,上一次有交集,还是秦绝珩在秦又龄分公司实习的时候。
  秦绝珩忽然开始有些后悔,并且开始怀疑赵绩理和自己一同工作的今后,还会遇见多少这种尴尬事。
  她想了想自己年少时候的那些荒唐□□,实在是数不尽数。
  想着,秦绝珩有些怕了。她咬了咬嘴唇,伸手将赵绩理的手牵了回来。
  但她还没开口说出什么,就见到眼前赵绩理微微叹了一口气,眼底闪着些微光色。
  “我不管你从前怎么样,也不管你从前怎么想,”赵绩理捏着秦绝珩的衣领,磨了磨牙后侧着脸在秦绝珩颊边亲了一口,“总之你要记清楚,从今往后你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说着,她看着秦绝珩脸上那个和自己口红色号一样的绯色印记,扬起下颌:“那些我没见过的女人,我看着很不顺眼。秦绝珩,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秦绝珩举起手,晃了晃指节上和赵绩理成对的婚戒。
  “要不,我们换个惹眼些、样子大些的戒指?换个镶彩钻的戒?”秦绝珩笑着理了理赵绩理的鬓发:“要是还不行,你就在我身上挂行字,好让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你的专属。”
  秦绝珩的语气半真半假,眼里染着笑意的认真赵绩理却看得真切。
  “谁要你做我专属了。”一瞬的对视后,赵绩理终于也笑了。她替秦绝珩拉开车门后,自己绕到了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压下笑意撇了撇嘴:“——我才不要。”
  ——正式完结啦!没有什么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