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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4/03/08 02:34 / 1679 / 164
【小说】元嘉烽火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4:34:00

第十二回 火娘
  关衙中杨保宗正和林儿商量着:“南朝人从江油关过来,几乎未损失什么人马。可昨夜一战,他损失将近两成,而且被迫后撤,相信他们要重新评估能否拿下汉中了。接下来我们只须坚决贯彻一个拖字诀,南朝人一定会被拖垮。”
  正此时,斥候来报:“南门五十里出现一支军队,看服色是仇池军,应该是从汉中方向来。”杨保宗大惊:“有多少人马?”斥候道:“约在两万人左右。”杨保宗一拍桌案:“大事不妙!保炽这竖子,竟敢堂而皇之帮助南朝人。虽然汉中的仇池军大多不堪一战,可两万人的军队数倍于我,这却如何才能抵挡得住!”
  林儿听得报告也是大惊失色,最担心的事总还是发生了。只听她道:“就怕杨将军如此奋勇杀敌,最后还会被诬陷。相信这杨保炽敢率兵来此,就已经想好了事后如何给北朝交待。”
  杨保宗长叹一声,“北朝一向偏听偏信,奚将军军功卓著,还不是一再被削减兵权。我在此处如若战败被擒,少不得也会是个诛九族的罪名。哼!我就算战死此处,也好过被生擒受辱。只是苦了我手下的这些兄弟。檀小姑,我恐怕也保护不了你们了,不如你们就此离开剑阁吧。”
  林儿思索良久,道:“杨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呀。如今看来,南朝人终于忍不住撕破脸皮了。既然杨保炽公然反水,那汉中就没有再去的意义。为今之计,只有保住有生力量,苦守待援才是上上之策。否则只会被杨保炽颠倒黑白,那战死的兄弟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杨保宗犹豫道:“可剑阁小关,如何能苦守待援?前后近三万人的夹攻,城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儿道:“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跳出包围圈,然后找一处可守的城池为据点。杨将军想必也知道,我阿兄檀羽在上邽做军师。由于去年朝廷下旨征伐吐谷浑,所以县城多有乡勇。我们在上邽还有两路援军,一是侯家堡的千余家兵,二是吐谷浑的人马,都是能征善战之士。再加数个月来县中一直在加固城防,相信那里比剑阁更加易守难攻。”
  杨保宗想了又想,最终还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请檀小姑先回上邽,待我收拢人马,随后赶到。”
  林儿补充道:“你大军一走,宋军进城,恐怕会有屠城之虞。我想城内不愿走的县民,即使是赶,也要赶他们离开,否则徒遭毒手。如果他们愿意,也可投奔上邽。”
  杨保宗道:“我会让任朏去办。军情紧急,檀小姑还是赶紧走吧,再晚恐生变故。”
  林儿见他一再催促,心知他必定另有主意,无奈之下,只得与漂女等坐上凤行屋,从西门出城,飞奔回上邽而去。
  一路上,林儿不住地埋怨道:“我猜杨将军虽口头上答应,却必定不肯轻易来上邽,一定会与宋军决一生死。可是,我分析了那么多利害关系,他怎么就不肯听我的呢?”
  漂女道:“仙姑你是不懂为官之道。杨保宗将军受的是北朝的官,自然要替北朝谋事,然而他未得上令便跨越防区行军,本已犯了大忌。若是这一仗能如愿拖到北朝援军赶到,割下敌将的首级,功过相抵,北朝皇帝一高兴自然可免去一劫。然而汉中官人已经暗投了南朝,与他成了死敌。如今两万大军压境,正是要灭了他的军队,好去南朝领赏。如果他此时还去上邽,最终仍然战败,自是为南北两方不容,他日后如何自处。”
  林儿摇头道:“唉,事情总是毁在这为官之道上。难怪阿兄不愿出仕,原来是这个原因。算了,现在我们只有先回上邽再说。”
  上邽人还没有感受到战争的气息,城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自从去年开始,县中实行檀羽的兴县七策,上邽就变得越来越繁荣。各地商贾蜂拥而至,都希望在这里大展宏图。可是谁又知道繁荣背后的危机。
  识乐斋位于北城一条幽静的小道上,进城不远就能走到,凤行屋刚一进城,却见识乐斋方向一片火光冲天,县中竟然起火了。
  司马灵寿赶紧挥鞭,向火光处飞奔而去。走得近了众人才真正大惊,着火的不是别处,正是识乐斋!
  门前站着一人,披头散发,手中挥舞着火把,还在点着门前的梁柱。
  “阿嫂!”“檀嫂!”
  纵火者不是别人,竟是兰英!
  门口除了兰英,还有和其奴,正在摇头晃脑地叹着气,令华站在一旁默默诵经。一帮侍女则心惊胆战地七嘴八舌,还有一群围观百姓全都张大了嘴。
  只有仙姬听到了众人的呼唤,连忙跑过来迎接。林儿还没下车,便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仙姬道:“县里要招募兵勇,可好几天都没人应征。有人谣传说这是檀公子的主意,他自己住着豪宅,左拥右抱大美人,却叫别人家的孩子去打仗吃苦。韩阿姊听到他们污蔑公子,一时气不过,就一把火把我们识乐斋给烧了。”
  “佩服佩服。韩家小君平时温婉宜人,发起火来真是吓煞老夫也。”耳边又响起了和其奴那阴阳怪气的声音。
  兰英点完火,将火把往地上重重一摔,指着众百姓喝道:“你们都看好了,以后上邽县再没有识乐斋!外子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现在还被困在汉中没有脱身,却被你们如此诬蔑,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姓中就有年长的老者出来劝道:“檀小君息怒。这都是那些平日里搬弄是非的小人多舌,我看他们死后也是要堕地狱的。自从檀军师一家人来到上邽县,我们的生活,一天好过一天,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人啊。有些人吃了几天饱饭,就忘了当年逃难的艰辛。依我看,这些人都没几个有人味的。我郭家可没有这样的人,老汉这就把两个孙子送去从军。”说着那老者就往县衙而去。听到他的话,百姓中就有不少人附和,纷纷赶往县衙去报名从军。如此远近一吆喝,从军之人立刻多了起来。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4:25:28

第十一回 冲阵
  听完漂女的叙述,林儿忿忿地道:“真是家贼难防。区区一万南朝兵能成什么大气,还是这些吃里扒外的人在作祟。”
  漂女道:“仙姑,你和檀生真是一条心啊,檀生也和你说了一样的话呢。他说我们之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南朝人这么点兵马就敢深入北朝腹地,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他们能就地培养奸细。檀生抽空调查了那个杨保炽的底细,那杨保炽分明是仇池世子,却被南朝人用钱收买。南朝人经营仇池这么久,总算是有了成果。檀生担心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而且不在陈庆之的南朝奸细名单中,让仙姑你千万小心提防。”
  林儿点头表示明白,漂女又道:“噢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东西。”说着看向木兰。林儿这才发现木兰手上还提着一个大麻袋,奇道:“什么呀这么大一包?”待她将麻袋打开一看,这才大惊出声:“乳香、没药、牛黄、麝香!”
  漂女笑盈盈地解释道:“要打仗了,肯定会有很多刀剑伤,我就想着应该多备些疮药以备急用。所以从江油出发后,一路上我把各地的药铺都搜刮了一遍。可惜我们身上带的钱不多,只能买这些了。我分了一半让檀嫂带回上邽,另一半就带来给你用。”
  她刚说完,却见林儿眼中闪出了丝丝泪花,口中不停说道:“谢谢你美女,谢谢你。这些药已经可以救好多人的命了。”漂女奇道:“救命是好事,仙姑你哭什么啊?”林儿道:“因为有美女这样的好姊妹,我觉得好温暖。”说着,她紧紧地拥住了漂女。
  说话的时间过得很快,此时已是月上中梢。杨保宗派人来告知林儿:“得到探子来报,宋军已向剑阁而来。他的五路人马已经整装待命,就等着南朝人进入设好的袋口,给他沉重一击。”林儿便令木兰去城墙上观察情况,留下司马灵寿守卫,自己则和漂女躲在房中抓紧时间休息。
  睡至半夜,就听见远处传来依稀的喊杀之声,想是宋军已经打过来了。林儿有些心神不宁,索性起身,披件衣服走出房门。
  司马灵寿正凝神静气守卫在外面,见林儿出来,忙唤了声“主母”。林儿道:“司马大侠怎么不休息一会儿?”司马灵寿道:“听到城外有响动,怕惊扰主母安寝。”林儿道:“不妨的。城外都是南朝你的同胞,司马大侠保护的却是与他们对抗的人,会觉得两面为难吗?”司马灵寿道:“刘家是皇族,是比我们这些贱民高好几等的人,他们的生死与我们互不相干。”林儿恍然道:“是哦,阿兄曾说过,在九品中正制里面再差的子弟都是上等人,平民当中再好的都是下等人,也难怪他们难得民心。不过回头想想,我们不也是下等人嘛,又有哪个衙门管过我们的死活。敌军一来,肉食者们就先跑了。”
  两人说着话,木兰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战况:“差不多一个时辰前,宋军进了我们的口袋,城外杨副将的四路人马同时出击,打了南朝人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他们的战力很强,战斗意志坚定,即使被左右骚扰也不为所动,铁了心直扑剑阁城。目前他们已经在攻打关城了。杨将军担心剑阁城矮沟浅,抵不住他们蛮横的进攻,请主母赶紧过去出出主意。”
  林儿急忙回房换了衣裳,随木兰来到城楼之上。杨保宗正在大声指挥兵士抵挡敌人进攻。放眼俯瞰,城下点点火光,宋军像蝗虫一般正在冲击着剑阁脆弱的关墙。果然他们打仗都是蛮不讲理,完全凭借强横的军力。
  林儿心中反复思索着如何挡住这一波的攻击。医家对外邪入侵,多用散法,然而药也有不灵的时候,尤其是面对顽症之时。散法不行,则须用泻,先将这股邪气泻出体外,再想办法扶正固元,所以针刺要穴或许是个不错的方案。
  杨保宗慌忙之中见林儿赶到,急问道:“檀小姑有何良策破敌。按这样的攻势,不出半个时辰,城就要破了。”林儿却不慌不忙地道:“据我观察,这些南朝人并不像一般的宋军进攻讲究阵法,看起来他们的阵型很混乱嘛?”杨保宗道:“是啊,这刘三郎定是野蛮人,他们懂什么战略战术,他们只管拼了命地往前冲。”林儿道:“既然如此,将军何不来个硬碰硬,派个强横的将军领一队精兵从侧门绕出去,冲散他的阵型,再四面围攻,我不信他不乱。”
  杨保宗眼神一震,也不答她,直接叫道:“按小姑计策行事!”他身后的杨文德随即领了一百精兵向城外而去。
  不多时,杨文德就率着他的人马冲进了南朝阵中。那杨文德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勇不可当。一柄长矛在敌人阵中横劈竖挑,所到处顿时哭嚎声一片。南朝人想必也从没见过这样莽横冲阵的仇池将军,一时有些慌乱,待反应过来时,杨文德已经横冲了出去。南朝弓兵见杨文德出阵,总算缓过神来,张弓搭箭,准备一轮骑射干掉这百余人。哪知杨文德却毫无退意,一挥鞭又冲回其阵中,弓箭手们始料未及,弓箭出手,却没射中几个目标,就被飞骑赶来的杨文德人马砍瓜切菜。宋军一个指挥模样的人,慌忙地约束手下。可他们本身并不具备一个好的阵型,不足以封杨文德的去路。被杨文德这几次横冲直撞后,宋军也被切割成了几块。
  城楼上,一直关注着战况的杨保宗见时机成熟,便向城下的传令兵发了号令。传令兵便奔走向城外的四路人马报信。不过一盏茶工夫,那四路人马齐集而至,各自开始冲击宋军,宋军本就处于一时混乱之中,被这一冲,登时慌了手脚,再也顾不得攻城的严令,各自为政对付起冲击自己的人。
  杨保宗在城上见敌人终于中计,便举旗为令,让四路人马且战且退,只拖不打,宋军也就跟着其一路追击。原本紧凑的阵型,登时松散开来。
  敌阵一乱,攻城的力量,自然锐减。杨保宗这才组织了弓箭手几轮齐射,将攻城军队打退,然后亲率精兵开了城门,直冲敌阵。几番交战下来,敌人终见攻城之势难以为继,只得后撤数里,暂时罢兵。
  几番交战下来,天已灰蒙蒙地亮了。杨保宗命人清理战场,敌军阵亡近两千人。己方也有数百人伤亡。
  城墙下,却见漂女让几个兵士抬着一口大铁锅走了过来,其中散发着浓厚的草药味,正是漂女熬的疗伤汤药。杨保宗立即命人将伤兵抬入城中,服下汤剂,又敷上了外用疮药。由于漂女的药专为刀刃伤准备,疗效甚佳,只要不重的伤口,一天即能收口,明天早上起床就又是一条好汉了。杨保宗哪想到林儿这几位小女竟有如此多的能耐,当真是千恩万谢。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4:15:47

第十回 包围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林儿连忙将双眼紧闭,心中狂跳难止,默念着佛号,心道:“打起仗来真是什么道理都不讲,生死都是须臾间的事。我跟着他行军,恐怕要经常见这场面了。不过这个军校怂恿军人抢百姓,的确该杀,杨将军的做法是对的。”
  那边杨保宗扫了一眼其余的军士,见其中一人眼神炯炯,问道:“你叫什么?”那人道:“小人名叫杨头戌。”杨保宗道:“杨顺的人马我接管了,杨头戌做我的副将,负责这支人马。杨头戌把你的人马收拢起来,不得再扰民,全都在这南门外集结,等我号令。”那杨头戌答声“是”,旁边军士见了杨保宗刚才的雷霆手段,哪敢说半句话。
  杨保宗这才领着自己本部进了剑阁关城,直奔关衙。想来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整个关城,刚进城不远,一个县官模样的就远远地过来迎接。杨保宗于马上一扬鞭,道:“足下是?”那县官道:“我是剑阁关副将任朏,在这专候将军。”杨保宗道:“你们守将呢?”任朏道:“守将听说宋军要打过来,已经跑了。”杨保宗道:“那你为什么不跑?”任朏道:“我相信王师一定会来。”
  杨保宗道:“你说得很好,我的人马已经接管周围几个县,我要在剑阁组织城防,坐镇指挥,你来负责县民的安抚工作。”任朏道:“下官责无旁贷。目前已经有不少县民举家到山中避难了,也有不少人担心自己一走,家里的东西保不住,所以不愿离开。”杨保宗道:“随他们自愿吧。不愿走的,要做好安抚工作,近段时间要备足食水,不要出城。已经走了的,其家门上要贴封条,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违者格杀勿论。”任朏点头道:“下官明白,一定办妥当。关衙已为将军准备好,你可以把那里做指挥所。”杨保宗笑道:“你这副将倒是明事理,怎的才做到副将这小官?”任朏无奈道:“如今这世道,明事理的都做不了大官,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杨保宗知他意思,也只得无奈摇摇头。
  说话时,杨头戌跑过来禀道:“将军,人马已集结完毕,等你的号令。”杨保宗又随他回到南门,果见约两千多兵勇正在城门外等候,不过都是懒洋洋的,和当初在上邽征伐时一个样。
  杨保宗尚未发话,杨文德上前一声断喝:“杨顺是这么教你们的吗?火速列队,违令者斩!”兵勇一听,哪敢怠慢,立时按操练的标准列队整齐。杨保宗这才说道:“国中每年那么多军饷养着你们,我不知道你们的上官克扣了多少,但抢百姓就是你们的不对。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宋军最迟明天就会打到剑阁,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剑阁。城破之日,就是你们断头之时!”
  他刚说完,就有胆大的兵士大声质疑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他旁边几个可能刚刚见识过杨文德杀人的,慌忙拉住他让他住口。杨保宗用一双凌厉的眼神盯住那兵士,看了良久,忽然不怒反笑道:“问得好!你就作北营的指挥!”
  众兵士无不大奇,连他背后的杨文德都有些不理解。杨保宗道:“他是想问你们到底是为谁而战。我不知道以前杨顺是怎么教你们,现在我来告诉你,你是为自己而战。刚才你们抢百姓,无非是想解甲归田之前对家里人有个交待。可宋军入侵,又有哪里能安生地种田、安生地过日子?此时你们只有拿起手中的武器,守土御敌,这才是大丈夫该做的事。”
  他讲了一堆大道理,也不管兵士是否听懂,就安排道:“杨副将,将你的人分成三个营,轮流守卫关城,不得有误。”杨头戌忙答声“是,将军。”
  待城防安排完毕,杨保宗方与林儿等人来到县衙。不多时,有小校前来报告:“其它四营也接管了各自县城的城防,扩充了近三千的人马,都是一听说敌人来就跑了指挥的残军和当地乡勇。杨保宗一算,至少算起来他已经有七千多的兵力了,以剑阁为圆心,周围半圆形的五座城池已在他的控制中,阻挡宋军前进的基础已经建立。
  林儿听了小校汇报,上前道:“杨将军的人马果然非同一般,这大半天时间,包围圈就已形成。南朝人要想进军汉中,首先要突破你的封锁。你的人马再互为犄角,来回牵扯,拖它个十几天应当是不成问题。”
  杨保宗道:“多亏檀小姑的妙计。我还嘱咐那几个指挥一定不要急着暴露形迹,要在最适当的时候出击,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刚才听探子来报,说晋寿已被南朝人占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到剑阁。到时我五路人马合围,必给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晚饭过后,木兰回来了,还带来了漂女。林儿奇道:“美女你怎么来了?玉娘呢?”漂女道:“檀生让我来帮你,玉娘回上邽了。”林儿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自江油分手后,檀羽、兰英、寻阳、漂女和慕容白曜就在沿途各州县散播南朝入侵的消息。漂女想了个主意,就是利用檀羽在汉中已经积累的名声来宣传。她本就性格外向,百姓被她几句话一说,就全都信了,再加上檀羽从旁协助,消息很快散播了出去。所以他们才能赶在汉中封城之前进入汉中。
  然而到了汉中才知道大事不妙,整个城内一片混乱。由于国主被阴谋害死,按照一般思路,这是有人要杀官起义了。一时间,要投奔乱军的人有之,要为国主报仇的人有之,更有那种趁乱起来混水摸鱼的,城内很多店铺被砸被抢,弄得老百姓苦不堪言,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檀羽本想先去谋杀案的现场看看,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那里早已被完全破坏。侯堡主的尸首已经火化,国主的尸身由于找不全,只能用衣冠代替,城边已经建起了国主的衣冠冢。这一切做得如此迅速,可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后面操控,令檀羽纵有神鬼之机,这次也是有心无力。
  因为整个案子主要和侯堡主这个神秘人物有关,很快就有谣传说,是侯家堡要杀官造反。而陈庆之远在上邽,没人动得了,那些人就动起了与侯家堡交好的司马飞龙、卢遐等人的主意。杨保炽亲自率人进了离宫,司马飞龙被当场打死,卢遐和扬晚、李欣则在班孟、黄卢两位静轮宫道人的奋勇保护下离开离宫,黄卢身中数剑身亡,班孟也受了重伤。
  檀羽闻讯,忙令寻阳公主和慕容白曜过去接应,这才将几人转移到了陈庆之的秘密别院。毕竟寻阳是南朝公主身份,杨保炽不敢动她,加上别院中还有三少主这个神秘人物在内,倒没人再去骚扰那里。
  由于事先和林儿约定好在医馆碰头,所以檀羽等人和木兰顺利碰上了,两边简单交换了情报,檀羽就让兰英、仙姬回上邽组织城防,漂女、木兰去协助林儿,自己则只身去别院和寻阳、卢遐等会面,然后再伺机和他们一道离开汉中。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4:00:21

第九回 辛散
  待天色微微亮起,林儿走出帐来,询问卫士昨夜的情况。卫士道:“有紧急军情,将军吩咐如果小姑醒了立即前往大帐。”林儿点点头,急步来到大帐。
  杨保宗此时正与几位副将偏将在帐中议事,见林儿进来,忙将其让到了上首,说道:“我听下面的人说,檀小姑去年率领百多名临时征集的乡勇,将横行多年的吐谷浑匪患彻底平服,想必小姑对兵戎之事也是相当精通,还望你能给我们出出主意。汉中目前已没人能抵抗南朝之兵了,我们当如何以手上这点人马,应对数倍于我的敌人?”
  军情紧急,林儿也来不及谦虚,问道:“不知目前的军情是怎样的?”杨保宗道:“据探子来报,宋军已攻下江油,此时正在急攻晋寿。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拿下。这样算来,他们最晚后天就能打到汉中城下。汉中目前已封闭了四门,城内的情况我也不得而知。外援要赶到至少需要七八日,恐怕那时候汉中已经顶不住了。”
  林儿道:“看来,必须首先知道汉中的情况才行,我这就让木兰姊前往汉中。”杨保宗道:“汉中城都封了,怎么进去?”林儿道:“玉娘精通易容术,可以让她陪同前往,化妆成守城士兵,应该能混进混出,只是须借几套士兵的衣服。”杨保宗道:“小姑手下奇人异士真多啊。衣服好说。只管问他们要就是。”
  林儿又道:“对于如何应敌,我有个想法,请将军斟酌。医理上说,外邪入侵,须用辛温散寒之药。如今敌大兵来袭,可谓是来势汹汹。在这个当口,就只有如医家一般,用一个‘散’字诀。将大军散成若干小股部队,分而击之。”
  杨保宗道:“这话很有道理,可怎么才能做到呢?”
  林儿续道:“辛者,金也。金曰从革,意思是说金银等物可以是过锻造制成你想要的任何形状。之所以有这一性质,正因为它是阴精阳华、内凝外散。杨将军现在不如借用这一思路,以你的两千军为基础,分散开来,去附近州县借些乡勇以为补充,然后多路出击,给敌人造成大军驰援的假象。宋军来仇池不过数月,定然难辨真假。若他以小股力量试探虚实,则以你的大军精锐与之抗衡,乡勇只作摇旗呐喊,收恫吓之效。如果他要想突破重围,则放他过去,这样可解汉中一时之急,拖到北朝大军增援的时候。”
  杨保宗大奇道:“此计甚妙,以前我们在关河打战,也常常采用拖延战术。可关河地广人稀,北凉兵越深入,战力越差,拖起来很容易。而晋寿与汉中近在咫尺,又是一马平川,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拖了。檀小姑的计策,就是要带着敌军兜圈子,兜得久了,他们的战力也就差了。等大军增援赶来,危机自解。小姑果然智谋过人,这几天还请小姑随我行军,也好随时请教。”
  林儿道:“我来这里正是听从源贺兄长的建议来协助将军,但愿能效微薄之力。我这就去让木兰姊前往汉中。”说罢出了大帐,将刚才的计划嘱咐给木兰和仙姬,让他们速去速回。杨保宗则按林儿的计策,开始分兵行动。
  此时天已大亮,营中兵士吃完早饭,全都列队整齐,等待杨保宗的号令。杨保宗把全军五营各自要前往的方向交待完毕,便开始了他的战前鼓动。
  “兄弟们,大丈夫建功在沙场,今天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我要你们为自己而战,上阵杀敌、奋勇争先,搏一个天大的功劳,一战成名、封妻荫子!”兵士们被他调动起争勇之心,个个摩拳擦掌,只等出兵号令。”
  杨文德上前悄声问道:“将军,门口两个草包怎么对付?”杨保宗道:“一会儿让左营先出营门,做出攻击的态势,我猜那两个草包必定吓得拍屁股走人。”杨文德便领命前去安排妥当。于是杨保宗一声令下,大军立时开拔,出了营盘。而那曹乙二人见此阵势,早撤了回去,哪敢耽搁片刻。
  杨保宗的亲军约五百余人留在了最后,他们的目标是附近的剑阁,那是阻止宋军前进的最后一个关口。林儿的凤行屋被换上了战马,由司马灵寿驾着,林儿坐在其中,随着杨保宗的人马开赴战场。
  晌午刚过,前方已远远看到了剑阁的关墙,关墙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杨保宗疑惑地道:“马上就要打仗了,怎么还这么多人。”
  待走近关墙,才发现原来是附近县民们拖儿带女举家往外逃难。在道路一旁,几个兵士正和一群县民扭打在一处,杨保宗忙催马过去,喝到:“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县民见是个将军模样的,慌忙过来跪倒磕头:“将军请为我们做主啊,这几个军爷抢走了我们的粮食衣物,叫我们以后如何生活啊。”
  杨保宗温言道:“各位老乡请起来说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中一个县民答道:“是这样的,昨天有个叫檀羽的在关城里宣传说,南朝人要打过来了,叫我们快去山中避难。听他们说,这个檀羽是诸葛转世,能把活人说死,连仇池国主都害怕他,所以大家信了他的话,收拾了吃的穿的准备出去逃难。可今天上午宋军没看到,却来了一伙仇池军,看到大家的东西就抢,真的是有理都没处说。”
  杨保宗点点头,转头厉声问旁边的军士:“仇池的军人居然抢百姓的东西,你们想造反吗?你们都是谁的人?”
  那几个军士被他威严震慑,只得乖乖答道:“我们是杨顺将军的部下,一直驻守在剑阁。昨天听说宋军马上就要到剑阁,营里人心惶惶。今天早上醒来,杨将军不见了踪影,大家都说他是一个人跑了,丢下我们不管。也不知谁说了句,不如去抢些财物,大家回家种田去,就带着头到这关城中抢东西来了。”
  杨保宗闻言大怒:“一群鼠辈!难怪人家敢千里迢迢来打汉中!把你们抢的东西留下,叫你们领头的来见我。”那几人哪敢怠慢,飞快地跑了。杨保宗则温言对县民道:“拿了东西逃难去吧,在山里多待些时日,等战乱平息了再回来。”几个县民千恩万谢拿着东西走了。
  不多时,一队军士走了过来,为首的作营指挥使打扮,想来就是领头的。杨保宗问道:“城里还有你们多少人?”
  那领头的一副不屑的模样,冷声道:“听说你把他们几个训了一顿?你谁啊?管得太宽了!”
  杨保宗面无表情,回头对杨文德说了两个字:“砍了!”
  那杨文德便在马背上一借力,飞身而起,于空中将手中佩剑出鞘,待落到领头面前时,手起剑下,领头的首级便远远地飞了出去,只留下一具驱体向外喷着血柱。
  杨文德的动作只在一瞬,周围人反应过来时,全都呆若木鸡,再不敢出一声。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3:51:35

第八回 草包
  林儿又向杨保宗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原来杨保宗被杨难当挤走后,就被北朝皇帝封为都督陇西诸军事、征西大将军、秦州牧、武都王,曾与奚眷一起征讨北凉,屡历战功。后来,北朝惧怕奚眷在西北势力过大,近年来一直在削弱其实力,许多得力的干将都被调走。像源贺这样的勇猛之士竟也被调去做了督粮官,而杨保宗则被调回了董亭。
  “杨大眼?这我岂能不知,他是国主的庶出,因不受待见才去了北朝从军,后来在征西军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称凉州第一勇。太延五年,奚将军为解姑臧之围,派前锋队强渡北大河,结果战船遭遇对岸强弩阻挡,全船翻覆。此时杨大眼一个人泅渡过河,斩杀沿河守军数十人,为大军渡河赢得了战机。战后奚将军亲自给他请功,还赞他是西北第一勇,连北凉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胆战心惊。这两年过去,他应该至少已是一军的军主了吧?”
  听到木兰问起她儿时从军的伙伴杨大眼的情况,杨保宗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木兰原本只知大眼在西北军中,却不知他已是勇冠三军,不由得颇为兴奋。林儿、寻阳等也知道他们北斗七侠的名字,听说大眼这么厉害,也不由得为之欣喜。
  如此聊到晚饭时分,副将杨文德进帐来禀道:“小五去传令,到现在还没见回来,怕是出事了。”杨保宗皱眉道:“小五做我的传令官多年,从未误过事,看来果如檀小姑所言,三弟有大问题。若是这样的话……”他思索片刻,“不好!快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以防不测!再派斥候出去侦察。”杨文德即领命而去。
  杨保宗对林儿道:“承蒙檀小姑提醒,如果我亲自去见保炽,怕是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望小姑指点。”林儿道:“指点哪敢当,带兵打仗小女子可不成。不过如果太子已经反水,那汉中可信任的军队就没几支了,杨将军须得考虑怎样去面对那一万宋军和已经反水的仇池军。”杨保宗点头道:“没错,我手下不过两千多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这就派人去平城和近邻的关中求援,我想恐怕汉中的信息都被封锁了,目前还没有向北朝报信的吧。”
  这时杨文德忽然闯进帐来,急道:“将军,不好了。斥候来报,东南两面出现大量军队,是朝我们来的,看样子来者不善。”杨保宗瞬间站起,急问道:“看清是谁的人马了?”杨文德道:“应该是赵甲和曹乙的手下。”杨保宗一声冷笑:“这两个草包,也敢来和本将军叫阵。传将令,全军准备迎战!”杨文德大声回了句:“得令!”
  于是杨保宗重将盔甲穿戴整齐,提起一柄长刀,对林儿说了句:“各位帐中少坐,待我去擒了这群奸贼。我这把刀已有些时候没用过了,今天正好拿那两个草包祭刀。”
  林儿道:“将军一切小心,愿为将军掠阵。”
  说罢,杨保宗当先出了帐,跨上他的战马,威风凛凛立在营门口。林儿则和其余诸人远远地在其阵后观察。
  过不多时,两支人马从东南方向而来,汇合在了一处。为首的两名将军见对面营门前已整齐列队迎敌,忙收住队伍,与杨保宗遥相对峙。
  那两将军互相嘀咕了半天,才由其中一人上前喊话,道:“杨保宗,你个反贼,谋害国主,当真是罪不可赎,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哈哈哈……”杨保宗一声狂笑,把对面的将军吓得连连后退,“本将军征战沙场数年,斩杀的名将何止千百人计,如今却被尔等肖小诬为反贼,真真是可笑至极!”
  对面另一个将军忙上前打起哈哈:“我就说二世子是忠勇之士,怎会是反贼呢,一定是和三世子产生了什么误会。不如二世子你这就和我们去见三世子,把话说清楚,我们再从旁做个保,不就没事了嘛。赵甲你说是吧?”旁边赵甲连连点头。
  杨保宗又是一声冷哼,喝道:“休要拿话诓我。你二人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许多日不上战场,我这口大刀都生疏了。”
  那曹乙见此计不成,哪敢与他对敌,一挥手,道:“大家一起上前,擒住杨保宗,有赏。”他手下的步卒便听他指挥,要上前迎战。可刚走出没两步,却见杨保宗手一挥,弓弩手已经就位。曹乙慌忙止住兵众,道:“算了,我看还是先将此地团团围住,再作计较吧。”
  杨保宗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向赵、曹二人鄙夷地一哂,道声:“一群草包。”便转身退回帐内。
  林儿等人也随之而入,说道:“果然仇池的军队都如对面这样,全无战力可言啊。那南朝来的虎狼之师,岂是沿途守军能抵挡,还望将军速派斥候侦查宋军的情况。”杨保宗道:“我这就去安排,檀小姑连日劳累,不如在营中暂歇一夜吧?”林儿道:“那就打扰了。杨将军要小心对面的晚上来劫营啊。”杨保宗笑道:“放心吧,征西军都有应对劫营的训练,营中有多处明暗哨,兵士能在几息之间进入战斗。除非是很厉害的对手,否则是很难讨到好处的。”
  林儿点头表示放心,出了帐,有卫士上前将众人领到了另一个营帐。林儿留下司马灵寿在帐门口守着,与其他二女进帐安歇。多日不曾睡一个囫囵觉,三女都是疲惫之极,一躺下就沉沉睡去,一夜无事。
  由于心里装着事,林儿天还没亮就醒了,却见仙姬一个人悄悄坐在角落里发呆。林儿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小声问道:“玉娘,在想什么?”仙姬道:“小姑,你说檀公子、兰英阿姊、公主他们不会有事吧?”林儿道:“按计划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汉中吧。宋军再快,这时也不可能打到汉中的。”寻阳道:“可是汉中内也有很多叛军啊,他们可以诬陷杨将军,也难保不会对他们下手啊。”林儿抿抿嘴,道:“说得没错,等天亮之后,让木兰姊走一趟,提醒阿兄小心暗箭伤人。”
  仙姬这才略为宽心,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争来争去呢。十几年前,我们于阗国也有一次大战,我记得当时尸体的臭味一个月都没散,想想都觉得难受。可现在汉中又要打仗了,又要死很多人,真的好可怜。”
  林儿岂能不知打仗的场景,七年前她就在赵郡,仙姬的话也勾起了她的回忆。战乱一来,留给人的永远只有痛苦而已。她过去和仙姬并肩坐在一起,说道:“作为一个行医之人,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才是最让人沮丧的事。古代的许多大医家,都是在战乱时期四方奔走,他们没能力阻止战争,只能尽自己的力救活更多的人。也许我这一生的命运也会是如此吧。”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3:38:15

第七回 搬兵
  林儿思索良久,开始安排道:“我猜他们蛰伏这么久,一旦出发,必是要直取汉中。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去长安等地劫掠一番的可能,毕竟那里是富庶之地。兰陵你即刻前往长安,一方面保护阿姊他们,战祸一来能立即脱身,另一方面是向二曹令他们筹钱,要打仗没钱可不行。二郎立刻回上邽,让主公召集乡勇、加固城墙,以防不测。我去找那位杨保宗将军,汉中群龙无首,希望这位前国主能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另外还有一件最紧要的任务,非阿兄不能完成。战祸一到,苦的都是百姓,阿兄能否从江油到汉中一路向百姓示警,让他们赶紧躲到山里去。这事一定要赶到宋军之前,也只有让阿兄去做了。”
  檀羽正色道:“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宋军再快,也快不过我这一张嘴!”
  寻阳在旁担忧地道:“羽郎、林儿,让我也跟羽郎去吧。万一遇上三郎的人马,他看在我的面上,应该不会难为羽郎。”
  羽、林二人回头看向寻阳,心中一阵感动。的确,如果是刘骏的人马来,他多少还是会看自己的亲妹几分情义吧。
  于是檀羽道:“那就让公主跟着我吧。另外,如果真要打仗,我们要做好长期的准备,二郎回上邽后,不仅要募兵勇、修城防,还要让和夫子把库房里所有的银钱换成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都明白了各自的任务,所有人都神情肃穆,知道未来的日子将更加地凶险。可尽管如此,却没一个人感到恐惧和退缩,因为他们的手放在一起,他们的心连在一起,一切都会过去的。
  当下,众人也不休息,乘着月色便各自出门。檀羽领着兰英、寻阳、漂女、慕容白曜一路向各州县向百姓示警,不必细言。且说林儿与木兰、仙姬、司马灵寿乘凤行屋飞奔前往董亭。
  趁着中间的当口,林儿这才认真梳理起从昨天以来得到的所有消息:“玉娘,你说侯堡主去见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事情来的太快,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可回头去想,这也未免太蹊跷了些。源贺兄长那边怎么刚好大换防,侯堡主怎么又在关键时候离开、关键时候回来,汉中的官员怎么集体被他找出来、又集体中埋伏。这些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操控着整个大局?以前阿兄说汉中有张网,上次知道了南朝奸细,我一直以为这个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可没想到我们所见的,仍然只是沧海一粟,而这张网究竟有多大,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实在让人不敢想象啊。”
  仙姬道:“要是鲍家阿姊在就好了,她那么聪慧,一定能说上来究竟。依我想,能让那么多大人受命,这个人肯定不简单。他能指挥汉中所有的官员都是不足奇怪的,如果这人真是北朝奸细,那就真的是大难临头了。”
  林儿感叹道:“是啊,太可怕了!而且我猜,等我们有机会去调查的时候,所有的证据都被抹掉了,那个人仍然可以逍遥法外。最可怜的是仇池的百姓,他们有什么错?战乱才刚平定几年,现在又有外邦入侵,打起仗来苦的还是他们。”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沉浸在黯然神伤中。
  凤行屋来到了董亭,军营就在不远处的山脚下。一行人弃车步行,到了军营门口,守卫的兵勇见几个百姓靠近,忙上来驱赶:“军营重地,闲杂人等迅速离开。”
  林儿拿出书信来,朗声道:“队主,我们是来拜访杨保宗将军的。这里有封书信,请你交给杨将军,他看后自然会明白。”卫兵道:“杨将军此时不在,你们在营门外候着吧。”林儿道声“好”。
  众人在营门外站定,这才仔细观看这座营盘。只见营中军士个个精神抖擞,不时有训练的士兵从营门路过,俱是整齐肃穆。看来这个杨将军果如源贺所言,是个治军的能手。
  过了约有一二个时辰,才见远处一票人马疾驰而至,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将军盔甲,气宇轩昂。想必就是杨将军了。
  卫兵上前禀道:“营门外有人找将军。”杨保宗勒住马,回头观望。林儿过去一个万福,道:“是源贺兄长唤小女来寻将军,有要事相商。”杨保宗看看众人,说了句:“请到大帐叙话。”便当先进了营。
  林儿等人跟着他的亲随来到大帐,杨保宗已脱去重铠,立于帐内。见众人行至,杨保宗道:“敢问女公子如何称呼?”林儿道:“小女名叫檀林,这都是我的家人。”杨保宗略为一振,道:“听说汉中来了一对檀氏兄妹,不过大半年时间就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莫非女公子就是其中之一?”林儿掩嘴一笑,道:“小女被将军说得,倒成了大闹东海的哪吒三太子了,呵呵。”杨保宗也是尴尬地笑了笑,方请诸人入座。
  杨保宗道:“不知檀女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林儿道:“我是来搬救兵的。”
  “救兵?要救谁?”
  “救仇池的百姓啊。”
  “我听不明白,还望女公子明言。”
  “将军想必已经知道汉中所发生的大事吧?”
  “女公子所指的国主遇害之事,这我当然知道,我才从保炽那里回来。保炽乃国主亲儿子,这时理应由他执掌大局。可说来也气人,国主遇害,他完全没想过要整肃军队、防止兵变,还在固步自封,毫无担当大任的能耐。”
  林儿见他义愤填膺的表情,心想源贺果然没推荐错人,方才将所知信息告知杨保宗:“将军果然是久历行武之人,对军事变故极其熟悉。据我所知,杨难当遇害,正是一伙南朝人派遣至汉中的奸细所为,其目的就是要造成此处军政短暂的混乱,从而浑水摸鱼。就在现在,一支万余人的宋军,正从江油关北上,目标直指汉中,如不加以阻挡,一场浩劫将在所难免。
  杨保宗一听,倏地站起身来,圆睁一双虎眼,厉声问道:“此言属实?”林儿道:“我身后的这位司马大侠已经监视那军队多日,其行动正是司马大侠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杨保宗道:“如此紧迫军情,你怎么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来,真是坏了大事。我这就去见保炽,遇到这一情况,他必须负起责来。”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林儿忙令司马灵寿闪身拦住杨保宗,说道:“将军且慢!不知将军对这位‘保炽’了解多少?”
  杨保宗奇道:“了解?你是何意?”
  “你回答我便是。”
  “杨保炽是我三弟,是国主指任的太子,要说了解,我自然是了解的。只不过……只不过这些年他和南朝人走得近,我倒和他疏远得很了。”
  “果然,这个杨保炽恐怕并不值得信任了。将军,当今天下神州陆沉、豺豹横行,父子、兄弟相残是常有的事。如今仇池陷入当前局势,全因奸细所致。南朝奸细已渗透到汉中每个角落,其中不乏高官皇族,所以还望将军谨慎从事。”
  杨保宗想了想,说道:“也是,那我先派个小校过去传递消息吧。”林儿点点头,便有传令官领了杨保宗将令快马出营。
  林儿又问道:“据将军平日观察,如果敌军兵临城下,究竟有多少军队可堪一用?”
  杨保宗皱眉思索良久,叹道:“汉中的城防守军都是一群米虫,连个盗寇都打不过,怎么能指望他们能对付南朝人。就是我手下这两千多人,虽说这两年训练还算得力,可比起北朝骑兵,还是差着一大截的。”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3:28:27

第六回 局势
  高长恭带着司马灵寿、侯未去官道设伏,林儿则忙里偷闲,带所有的女眷去附近的窦圌山游玩,只留一个侯午跟随保护。檀羽则在慕容白曜的陪护下,在客栈休养生息。一连躺了两天,檀羽总算从虚弱中渐渐恢复过来。
  第三天早上,众人正一边吃饭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当地的美景。正聊着,高长恭三人回来了。林儿忙放下手中碗,问道:“有收获吗?”
  高长恭道:“昨天晚间真有一个南朝传信兵骑快马跑过,被我们拦下。按事先商量好的,先是司马大侠用南朝口音和他说话,之后再出言恐吓,那个传信兵想来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况,没多久就全招了。现在那传信兵已被押到江油县衙按奸细罪处理。”
  林儿道:“做得好,快说说他交代的情况。”
  高长恭这才将原委一一道来:“这只军队原来是南朝的武陵王、刘义隆第三子刘骏的亲军。南朝国内几个皇子明争暗斗,太子刘劭想当皇帝,武陵王刘骏是其重要的障碍。太子的背后是太子太傅刘义康、以及整个南天师道。近来,南天师道的王玄谟又获得征用,两相打压,刘骏就招架不住了。去年夏天,刘义康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把刘骏挤出了建康。刘骏无奈,只得率了自己的亲军到自己的封地武陵,在南北边境游走,整日以打劫度日。”
  林儿闻言恨恨地道:“又是刘义康!我们大父的大仇尚未得报,他还在继续作恶。刘骏刘三郎,虽然性好女色,但大父曾说他天性勇武、善于骑射,算是刘义隆那狗贼生的一个良将。”
  高长恭则续道:“去年的腊月十四,刘骏突然下令让大家丢弃自己的坐骑,徒步向西奔袭数百里,翻越秦岭进了关中。这个传信兵不知为什么要进入北朝疆界,反正他们行军数日,只遇到了零星的北军,都被他们解决。到了陈仓后,他们就开始分批穿越无人防守的阳平道,这大概是从正月开始的,直到前几天他们的万余人才全部进入西蜀地界的江油。”
  “到了江油之后,刘骏要求所有军士静候待命,然后不停地派传信兵前往他指定的地点与指定的人交接信息。据这个传信兵说,他每次与人会面只要对上了暗号,他们就互相交换一封信,不再说话,而下次再会面的暗号、地点、交接人都变了。我看过他身上的密信,上面确实有下次会面的暗号和地点,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利用。反正传信兵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了。”说着他将密信交给了林儿。
  林儿接过密信来看,上面除写着“还在等待时机”,便没有更多的信息,于是疑惑地道:“我们还是没法确定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啊。不过他们既然真的是从关中来到西蜀,那关中的北朝守军肯定出了问题。我们不妨再等等二郎的消息吧。另外再安排人手全天候监视宋军的动向。还有,这密信上写着下次碰面的地点,就在汉中附近,侯未你立刻回上邽,把这消息告诉陈公子,看他能否命人在此处设伏,抓住前来交接的人。”侯未答应一声便出门而去。
  又经过十几天焦急地等待,韩均首先回来了,自然是带回了源贺的书信。“如果说真有万人大军从关中入境,必定是发生在去年的腊月中。因为那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奚将军忽然提出守军要大换防。连续几天,士兵都搞不清自己下一班岗应该在哪儿站,着实混乱了一阵。也正是在那几天,我的一支运粮小队曾远远地看见一些宋兵的踪迹。可当时以为是打劫的,也没特别留意,现在想想似乎真的有问题。四弟问起仇池军的情况,据我上次在汉中的观察,其战力很差,难堪大任。如果四弟需要,可以持我的手书去找一个叫杨保宗的军校,此人原本是仇池的国主,被杨难当阴谋挤走。此子有勇有谋、为人正直,去年他的防区在汉中以西的董亭,不知现在变了没。”
  林儿看完书信,问道:“大换防?源贺兄长没说原因吗?”韩均道:“他说他问过奚将军,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换防。奚将军说是上面的意思,他也没办法。至于上面的人是谁,兄长也不知道。”
  林儿道:“刘骏腊月十四潜进来,恰巧碰到守军大换防,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必定是这个决定换防的高级官员是内奸,与南朝人内外串通,才使其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来。”
  众人正商量着,上邽报信的人也回来了,却不是侯未,而是那天药王坛见过的侯申。
  侯午奇道:“怎么你回来了?我二弟呢?”侯申道:“是堡主回来了,捎了封信给公子,一定要让二位总管过去保护他。你不在,公子只好先让小总管去了。”
  林儿奇道:“你们堡主回来了?他去哪儿了?我记得阿兄说,他第一次进侯家堡时堡主就不在,算算时间他至少出去了半年吧?”
  侯午闻言,有些闪烁其辞道:“我家堡主是受京城一位好友的邀请,去平城住了一段时间。”林儿又问:“你们家在平城还有好友?不会这人就是内奸吧?”侯午笑道:“女公子只管放心,就是世上所有人都是内奸,这人也不会背叛北朝。只是他的身份太特殊,这里我不能讲出他来。”
  林儿摆摆手示意他没关系,又问侯申还有什么情况要报。侯申道:“公子按密信设定的时间地点去了,却并没有等到来交接的人。想必他们知道传信兵失踪,已经更换了交接方式吧?”林儿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现在赶紧回去,把有内奸的事和你们公子报告,让他务必小心为上。”侯申随即而去。
  似乎事情总喜欢赶趟。当天夜里,一直奉命监视宋军的司马灵寿突然回报:“宋军有动作,似乎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气氛还没缓过去,更大的噩耗接连来袭。
  上午才离开的侯申突然返回,带着另一个人以及满脸的泪水,报告道:“总管,堡主出事了!”
  侯午大惊,忙问究竟。侯申带着哭腔道:“我在路上碰到了小四,他说在我离开上邽没多久,就传来堡主出事的消息。原来堡主回汉中后,家也没回,直接去见了国主。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大事在身,反正公子都不知道。结果那天堡主和国主及汉中官员一同出行,却遭遇了有人预先埋伏好的暗器袭击。堡主就这样没了。国主杨难当也被杀得尸身都找不到了,随侍的小总管被打成了重伤,生命垂危。”
  众人无不大恸,原来南朝人等的时机竟然是这个,真是歹毒如斯。旁边的侯午心中大急,禀道:“小姑,请允许我回去探望。”林儿道:“侯总管节哀,赶紧回去吧。顺便通知陈公子,准备打仗,敌人已经来了!”侯午重重地点了下头,便带着侯申、小四转身离去。
  林儿问道:“我们该怎么办,阿兄?”檀羽表情凝重,说道:“事情终于朝着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林儿,你来拿主意吧。接下来怎么做,大家都听你的!”林儿点点头:“让我想想。”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3:21:24

第五回 会合
  郑修要离开太白山和药王坛坛主之位传给綦毋怀文,这两个事对总坛的人来说,无疑是震撼的。可大家对郦范显然相当敬畏,郦范几句话就将骚动弹压下去。唯有綦毋傻傻的,被郑修几句语重心长的话一鼓励,就这样接下了象征掌门和坛主的徽章。
  这毕竟是人家内部的事,檀羽不便参与,就拉了兰英、木兰、漂女悄悄地避了开去。在这纵横交错的药王坛信步走着,比起上次来这里,不过半年多的光景,药王坛已完全没了他们初来时的整齐有序。或许是刚经历了一场混乱的缘故,这里显得格外凌乱。
  檀羽感慨道:“当初我们为了任务需要,一路寻找穿越者,才来到了这药王坛。当初的目的,是不希望穿越者用超越时代的技艺来改变历史轨迹。如今穿越者找到了,他所创的这个坛子也走向末路,我们的任务似乎完成得很好。然而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仿佛我已经成了阻碍时代进步、技艺发展的那个人。”
  兰英安慰道:“羽弟岂可这样想。工匠技艺也是需要时人的理解不是吗?就像农人种地,我们现在都知道要选择合适的农时,一年才会有好的收成。然而如果把这样的想法带回到春秋战国,则未必行得通。因为那个时候的人连一年有几个月都不知道呢,如何选择农时。”
  檀羽闻言,点头道:“还是英姊看得通透。‘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秦汉风骨、魏晋风流,又岂是哪个人力决定。即使身为穿越者,掌握致命杀器,其实也无法左右时势啊。”
  言毕,檀羽又把郑修的话和三姝讲了一遍。
  兰英道:“阿文能扛得起这么大的担子吗?郑师实在是有点儿戏。”
  檀羽道:“是啊,这坛中的工匠都是郑修精心挑选的当世俊杰,用得好了能产生利国利民的大效果,若用得不好,不仅是巨大的损失,甚至有可能被歹人利用。所以我们一定要格外留意才是,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三姝闻言纷纷摇头,漂女道:“檀生你那么有办法,还问我们干吗?”
  檀羽道:“舌战、断案、出谋划策我或许还行,可这御下之道,非我所长。要是林儿在这就好了。”
  四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最后还是漂女道:“要是实在没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有点坏。”“说来听听。”“那个陈公子不是挺厉害的嘛,他手下那么多人都管得过来,让他来管这什么总坛不是轻而易举吗?”“这倒是个好办法,这麻烦事不能光我们来接。那就这样,先让坛中之人都到侯家堡去,他们有什么骚动也让陈庆之去处置。等过了这段时间风声小了,再做打算。”
  正商量着,綦毋跑了过来,拉着檀羽道:“阿羽,郑师为何会把坛主位子传给我啊。我啥都不懂。”旁边漂女取笑道:“你这阿文真有趣,刚刚你们郑师找你说话时怎么不问呢?”綦毋抓耳挠腮地道:“我人笨,刚才没明白什么意思。后来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你们快给我想办法啊,我该怎么办?”
  兰英掩嘴一笑,“美女你就别欺负綦毋这老实人了。”便将刚才商量的计划对綦毋说了。檀羽又补充一句:“明天等你们坛中的事都处理完,你就领着坛中所有人和陈庆之留下来的家兵去侯家堡。我们几个则去和林儿会合。”
  于是綦毋依言去处理坛中之事,檀羽等人昨晚就没睡好,索性早早地歇下。次日一早,郑修就领着几个亲信悄然离开太白山,从此云游去了,也许那样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吧。陈庆之也传来消息,紫柏山僧人果然是想伏击他们,被他们将计就计作了反包围,一场恶战下来,紫柏山僧人十去其六,可谓元气大伤,相信一时半会他们是没精力反击了。
  直到中午时分,药王坛的六七十人,加上侯家堡百余人,浩浩荡荡出了总坛往南而去。檀羽则只留下了侯未一人随行护卫,与三姝一道赶赴南面的江油关。
  涪城以北的江油关,阳平古道的终点。从江油关往北数十里就是江油县,也是离江油关最近的城池了。檀羽前日与林儿商定之时就想过,如果江油关已被占领,涪城就十分危险,所以他们定在江油县会合。从汉中至江油,快马加鞭只须一天。只是檀羽身体虚弱,经不得舟车劳顿,所以足足两天才到江油,此时已是日薄西山。
  江油县不大,城中没几家客栈,很容易就找到了林儿她们的落脚之处。时值傍晚,众人正在房内吃晚饭,檀羽等人终于到了。
  漂女直接扑到了林儿的床上,四仰八叉地倒下去,大叫一声:“好累啊!”随即而入的兰英笑道:“又没让你走路,有什么累的。”林儿见檀羽等人到了,忙安排店小二打水来给他们洗漱,又唤了晚饭来,等一切忙完,已是华灯初上。
  兰英这才将太白山之事和林儿说了,林儿忍不住笑道:“阿文兄做坛主?有意思。我真想看看他是怎么发号施令的。”兰英道:“阿文临危受命也是迫不得已,林儿你以后要多帮帮他?现在又正值战乱时节,说不定药王坛真能在战争中起大作用呢。”
  说完又让漂女将綦毋刻的雕像交给林儿。林儿接过雕像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说道:“好啦,阿文兄的事就是我林儿的事,你们放心吧。”
  她停了片刻,这才续道:“我听寻阳姊说,源贺兄长在都督西北五州军事的奚眷将军手下做副将,应当是驻守在金城,我已让二郎骑快马去了。不过金城路远,一个来回至少要十几天,我们还得再等等。我昨天去江油关看过,那里虽守军寥寥,可毕竟还在仇池军的掌握。再往南是涪城,我们也不敢再深入。不过巧的是,玉娘的一个远房亲戚恰好在那路边放牛,被我们撞见,就向他打听了关于南朝军人的事。那人说北面的山中最近的确有军人出没,弄得他们都不敢上山砍柴了。我立即让司马大侠进山密查,果然发现了他们的驻地。从今天传回来的消息看,他们至少有万余人,占了附近的好几个山头。若不是这里群山环抱,又有汉中米商的粮食供给,真不知这些人怎么生存。你们说,这么多人来此,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高长恭接着话头说道:“刚刚还在和师叔商量,既然是军队,那么当然是来打仗的。可是涪城本在南朝控制之下,他们为何不从涪城往北,却绕道进了阳平关?再说,这区区一万人,能成什么大事?更何况,如果他们真要存心取汉中,也当出其不意、速战速决。而他们现在却在山中空耗粮饷,这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啊。”
  檀羽道:“他们是在等什么吧?”  
  “我们也这么想过,可他们现在粮食、军械一样都不缺啊。难道他们在等汉中自己乱掉?可我们刚从汉中来,哪见到乱的迹象呢?”
  “是啊,的确让人费解。看来若是不入虎穴,绝无可能知道究竟了。”
  此言一出,林儿第一个反对:“阿兄又想以身犯险了。不行,这次我坚决不同意!对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军人,进去了哪还有活命的机会。”英、寻等人纷纷支持林儿的意见。
  檀羽无奈,只得道:“那不能深入虎穴,就只能守株待兔了。这些人龟缩在山里,他们总要和外界联系吧,若是能抓住他们的传信兵,岂不是就好办了?”林儿道:“阿兄这想法太大胆了吧?这江油虽然人烟稀少,可毕竟这么大地方,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把那个传信兵找出来?”
  檀羽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他们身处山中,要传信总不可能靠步行吧?所以这传信兵一定是骑马的。江油地界不是交通要道,少有公人商贾往来,而普通人又不会骑马,所以我们干脆把骑马之人通通查一遍,一定能抓到这个传信兵的。从江油关到江油县只有一条官道,我们就在官道上设一处绊马绳,见骑马的就绊,若是错了,陪个不是放过去就罢了。如若是了,岂不正中下怀。这就是我说的守株待兔。”
  林儿听完噗哧一笑,“这主意不错,该不是美女教你的吧?”众人想想,其中好像的确带着漂女的风格,都忍不住笑了。只有漂女却装起了深沉:“我已经在影响檀生了吗?好开心啊。”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3:13:54

第四回 权柄
  众人听到报告,无不夸赞檀羽未卜先知、陈庆之面面俱到之能。唯檀羽心中疑惑:巧?怎会这么巧?刚到前山,报信的就来,这时间难道是精确计算过的?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是漂女一句话提醒了他:“你们陈公子还真忙啊。”
  檀羽心念一动,不错,正是这一个“忙”字!原来紫柏山的真正目的,是使用一个疲兵之策,让侯家堡的人来回奔袭,再在其人困马乏之时,寻一个机会出其不意将其围歼。
  想通了这一层,檀羽不禁感慨道:“影儿的一句话,救了侯家堡上千的兄弟啊。”转头便对报信的人道:“你去告诉你家公子,让他解决了那边的战斗别着急回去,先来这里见我,我有妙计教他。”那人听到妙计二字,飞快地跑了回去。
  过了约有一柱香的工夫,谷外又响起人声。探子来报,陈庆之已将敌人击退。檀羽这才领着藏身谷中的一干人等出谷回到坛中。陈庆之已率人等在此地,后面是一群道士,为首的正是郑修。与第一次见面时相比,郑修明显憔悴了许多,不复天火仪式时的意气风发。这一年变化太快,想必他还没缓过神来。
  陈庆之过来和檀羽小声商量:“檀兄,你有什么妙计?”
  檀羽道:“你手下的人昨晚到现在一路奔袭,刚才又经历恶战,如果就这样匆匆赶回去,必定是疲惫之师。紫柏山僧众若在你们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恐怕就要凶多吉少。所以你不如将手下的人,分批分路秘密潜回侯家堡,再伺机实施反包围,定能奏凯。”
  陈庆之赞道:“妙计!那我这就安排出发,这里的事还请檀兄代为处理,我让侯未率一百名兄弟留下来做护卫。”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回头,向郑修告了罪,率手下离去。
  这边药王坛众人上前给郑修行礼,齐声唤道:“掌门!”郑修一脸的灰心,轻轻地挥一挥手,“都散了吧。”
  众人不明白他是何意,都没有动。郦范上去问道:“掌门你没事吧?”郑修摇摇头道:“阿范,替我请那位檀公子到会客堂叙话。”说罢当先一人去了会客堂,郦范忙过来邀请檀羽,檀羽便与他同去。
  刚一进会客堂,郑修竟向檀羽深深一揖。檀羽忙让了开去,不敢受他的礼,口中道:“郑师何故行此大礼,折煞小辈了。”郑修直起身来,缓缓地道:“我知檀公子是儒门中人,与我等并非同道,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檀羽道:“郑师有话请直说。”郑修道:“我意请檀公子接任太白山掌门和药王坛坛主。”
  此话一出,旁边二人无不大惊,谁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请求。郦范急道:“掌门,你没说笑吧?掌门之位如此重要,怎能轻易换人,何况檀公子还是个不满弱冠的少年。”
  这时,郑修方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说道:“阿范,你跟了我快十年了吧?”郦范不明就里,疑惑地点点头。
  郑修缓缓地道:“十年前,我还是前掌门座下的弟子。那时的我胸怀豪情,不顾同门反对,毅然创立药王坛。阿范你是门中少数几个支持我的吧?总坛创办三年即得小成,五年大成,西凉大乱时更是出力不少。为此我名利双收,五年前,我与李宝、李顺、崔绰、崔浩、卢度世、王玄谟一同奉诏入平城,成了七大族宗的宗老。当时我真可谓志得意满,全天下无出我右者。”
  檀羽听他这样说着,心中的惊讶却可想而知。
  这“七大族宗”的名号,他已是久闻了,记得刚离开赵郡后,第一次听说“七大族宗”,是在太原的天师观,当时也正是这个名号,让他和河东乱局连在了一起。在那之后,檀羽和林儿分别多次向人打听“七大族宗”的事,但正如司马道寿所言,其人的事迹在坊间闾里大多被神化,没有几个人能说得出确切的出处。其实所谓“七大族宗”,就是北朝皇帝分定姓族时召见的七位座上宾。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是北朝皇帝的一个封号。
  可为什么这七大族宗中,却没有陇西帮的李灵帮主呢?李帮主文武双全、又有侠名,那七大族宗中理应有他的名字的呀?代表陇西李氏的为什么是李宝?檀羽心下疑惑,却又不知所以,想来个中还有更多的故事不为人知吧。
  此时,却见那郑修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须,续道:“可是物极必反,我以为只要躲进我给自己建造的国,不问世事,只做我的事,就可以不受世俗的纷扰。可是我错了,近几年来,紫柏山在明、各方势力在暗,不断地冲击、打压我们,还在中原各地抹黑、侮蔑,令总坛一次又一次陷入危机。当时我以为依靠百姓的力量就可以对付他们。所以我办七夕会,虽的确收获了民心,却也失去了北朝的信任。这时我才想明白,没有北朝的支持,就意味着覆灭。”
  他说到这里,檀羽却忽然感慨起来。眼前这位郑修,应该是除牛盼春等人以外,他第一个确切获知为穿越者的人物了。与当年喊打喊杀的北海帮不同,郑修要理性智慧得多。他给这个时代带来的是令时代进步的工匠技艺,虽然这些技艺现在看来并未明显超越时代。檀羽始终坚信,郑修一定是想过要把他那个时代最厉害的武器,比如核弹,带到当今。然而他一定做不到,因为他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完成一切他想完成的。而他所依赖的工匠们,并不具有超然的认知,他所采用的矿藏,显著地受限于地域。所以,他连制造一个在他那个时代十分成熟的香皂,都如此力不从心。由此可知,郑修偏安一隅、创造工匠技艺的想法,无异于拔苗助长。
  历史,自有其应有之规律。这也是檀羽兄妹,存在的价值。
  郑修续道:“所以现在看来,科技的发展,光是开明自由的环境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有兼济天下的胸怀。我已经老了,不复当年的锐气,难以再带领大家度过当前的困难。可我又不想让我辛苦创建的总坛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上,幸好有檀公子在,檀公子来仇池这大半年的所作所为,我已经了解过了,真可谓少年中的翘楚。令师与我虽无深交,却是神交已久,兼之檀公子没有功名在身,我不用担心药王坛变成哪家朝廷的,所以才想将总坛拜托给檀公子。”说着他又起身向檀羽一揖。
  檀羽再次让开,推辞道:“郑师所言,令小子感慨良多。虽然小子从来不认为只有依靠权柄才能做事,不过这一番话我仍然要咀嚼多时才能将其中深刻的人生阅历解读通透。只是这掌门与坛主之位我是断断不能担当的,郦副坛主治理总坛多时,何不将此位交与他继续打理?”
  郑修道:“阿范生性与我相类,并非合适人选。”郦范忽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说说看。”“我们力学堂去年新进的一个学徒,名叫綦毋怀文,与檀公子是总角之交。据他们说,这位綦毋兄弟木工技艺堪称一绝,七夕会时他还拿了木工技艺的头名。我看不如将这坛主之位传给他,这样檀公子想不帮忙都不行了。”
  檀羽忙道:“阿文才进坛半年就让他做坛主,这是不是太草率了?”郑修道:“阿范这个主意好,綦毋怀文这人我知道,是个朴实勤勉的少年。掌门之位传与他我倒是颇为放心,以后还请檀公子多多照拂于他。”檀羽只得一声苦笑,看来他二人是一定要将自己牵扯进来才肯罢休,也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3:03:52

第三回 退敌
  原来綦毋雕刻的正是那个古灵精怪的林儿。他心里都是林儿,加上木工活出众,刻出的人真是惟妙惟肖。
  漂女道:“等你刻好了就交给我吧,我帮你送给仙姑。看你这样子,肯定是不敢亲自送给她的。”
  綦毋忽然一笑,“谢谢你,徐小姑。”
  漂女又看看羽、英二人,突然叹了口气,“难怪我阿爹说,人一生最跳不过一个‘情’字。还是你们两个最幸福了。”
  兰英见她蹙着眉,笑道:“看你这愁滋味,可远不像以前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蛇蝎美人了呢。看来兰陵的魅力真是大啊。”说得漂女一阵脸红。
  正此时,后面木兰低喝道:“有人来了!”她虽然武功尚未恢复,可六识却未失其聪敏。
  檀羽忙道:“大家不要慌,要若无其事地继续谈天。”
  不多时,一群灰衣僧人出现在了山谷外面,为首的正是李峻。檀羽见了来人,抢先用颤巍巍的声音喊道:“李峻师兄,怎么你亲自来了,别来无恙?”
  那李峻是个小心谨慎之人,看到檀羽这边的场景,忙伸手止住己方人众,小声喝道:“大家要小心,我看他们这般镇定,恐怕暗藏玄机。”
  他后面的赵温,对檀羽已是恨之入骨,生怕大敌已在面前,李峻却不肯前进,急道:“他们如今已成瓮中之鳖,能有什么玄机。”李峻一声冷笑,道:“从永宁寺到紫柏山,再到后来的汉中、长安,我们吃此人的亏还少吗?吃一堑长一智,我劝赵夫子还是谨慎些好,不然如你们觉贤法师那样,自己丢了性命。”赵温听他提到觉贤,越发的着急,“既然你们这般畏首畏尾,那就由我走前面好了。有什么暗器机关,让我一个人先触。”说着,他大踏步地向谷中走来。
  在进谷的道上,已经挖下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陷阱,其中倾倒着致人死命的矾精。此时赵温已被仇恨冲昏了头,径直向檀羽等人冲来,哪管地上已埋下的危险。他虽然穿了鞋袜,可矾精依旧轻易地渗透进去,直灼皮肤。赵温只一个不小心踩在了陷阱中,一只脚立时被烧得皮肉模糊。他一声惨叫,立即倒在了当地。不巧的是,他倒下的地方,双手也栽进了一个陷阱,溅起的酸液将他全身多处灼伤,一双手脚更是保不住了。
  走在赵温身后的李峻哪见过这等场面,只以为赵温是中了巨毒,也不敢去扶他,慌忙退了回去,只留下赵温痛苦地在当地打滚。赵温还保留着一丝的清醒,打着滚出了谷去。李峻这才命手下两僧用麻布裹手,将他抬走。这赵温的后半生想必是废了。
  李峻冷眼一扫,见对面谷中的漂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下明白这一定是她下的毒。他对檀羽身边的伙伴自然是了如指掌,知道漂女医术超群,连阴险歹毒的致命暗器都能被她治愈,想必她若下毒,定是难有解药。李峻不禁犹豫起来。
  他看看后面的一干僧众,无不对适才赵温的惨状心有余悸。他细耳听去,只觉山谷中回荡着一些奇响,那本来是药王坛众人不安地呱噪,此时在他听来,却格外瘆人。任你有熊心豹胆,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不由得心中打起退堂鼓。于是李峻小声道:“里面有用毒的高手,我们进去肯定讨不到好。还是等前山解决之后,再进这谷不迟。大家将这里围了,切不可放一人出去。”众僧如大石落地一般,齐答声“是”,纷纷抢先退出了十余丈。
  陈庆之眼见敌人退去,兴奋地道:“檀兄,你的妙计又显灵了!这招空城计不让诸葛武侯啊。”
  却见檀羽一脸肃穆,小声问兰英:“英姊,我会折寿吗?”原来是刚才赵温的惨状落到了他的眼中,才引发这样的感慨。
  兰英并未回答,倒是木兰道:“阿羽,如果你这就折寿,那我剑下的亡魂已有十几个,岂非我已活不成了?”她顿了顿,“记得我第一次杀人后,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了好几天。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所面对的都是凶恶之徒,就像上次那个沮渠兄弟,不结果他们,我们自己就没命。刚才那个赵温,明明已经有人提醒他这里有危险,他还是要冲进来,这又怪得了谁呢?”
  檀羽道:“我明白木兰姊的意思。不过刚才的场景还是太残酷了,这本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心里很乱。”
  兰英握住他的手,温言道:“羽弟,躺一会儿吧,也许睡一觉过去就好了呢?”檀羽点点头,便枕在兰英腿上,闭目沉思起来。
  过了许久,却见檀羽忽然睁开眼来,说道:“等眼前的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去找到那赵温,把他接回赵郡吧?毕竟他是从赵郡出仕,当初也因我的失误,才不得不到汉中来。”兰英道:“羽弟你是想要亲自给他道个歉?”檀羽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在她怀中安然睡去。
  约睡到半夜,就听见谷外响起了喊杀之声,众人都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陈庆之侧耳细听之下,兴奋地道:“我的人到了!”果然,没过多久,就隐约见到了侯未正率领手下在谷外与李峻等人对战。陈庆之拿起手中剑,道声“我去助战!”便冲出谷去,与一群僧众战在一处。
  檀羽虽早知陈庆之会武,但除了上次在这谷中的剑舞,他还从未真正见过陈庆之出手。此时见他与众僧对战,只觉他的武功比自己想像中强很多,忙问木兰道:“陈庆之武功如何?”
  木兰道:“群攻和单挑有很大区别。紫柏山僧众显然并不擅长这种群攻战,而侯家堡的人互相保护接应,都是训练有素的。所以你看到陈公子能和李峻来回拆招。若单论武功,我想他顶多不过五袋的实力。”
  檀羽赞道:“原来如此。看来陈庆之平时训练这些人马果真是有用武之地的。”
  侯家堡来的人足有紫柏山僧众的三倍之多,再加上他们训练有素,紫柏山僧众不是对手,顷刻就败下阵来,向坛外逃去。
  陈庆之见僧众败逃,一面令手下追击,一面领人过来和檀羽打招呼:“我这就率人去解前山之围,檀兄与我同去吗?”檀羽摇头道:“我去岂不给你们添麻烦,还是留在这儿吧。”陈庆之便留了一小队人在谷中保护众人,然后亲率大部,去了前山。
  留下的人马中有几个檀羽倒也认得,他在侯家堡时还和他们打过招呼。其中一人名叫侯申,是众人的领头,檀羽向他问了声好,道:“你们来得好快,一共来了多少人?”侯申道:“接到公子的信,我们星夜兼程就赶过来了。反正目前留在堡内的弟兄差不多都来了吧,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对付紫柏山这帮秃驴是绰绰有余的。”檀羽惊道:“全部人都来了?那你们堡内岂不是空了?”侯申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檀羽思索片刻,突然大叫一声:“大事不妙,中计了!”
  他忙对侯申道:“麻烦你赶紧差人去报陈公子,就说紫柏山僧众围攻太白山很可能是个幌子,他们是想调虎离山,其真正的目的是侯家堡!”侯申听到此言,这才知事态严重,慌忙派人去前山给陈庆之送信。
  兰英见檀羽焦急的表情,问道:“陈公子也不是少智寡谋之人,怎会轻易上当呢?”檀羽道:“你看紫柏山僧众的态度,大多是围而不攻,以他们的实力,要攻破太白山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我相信他们的耳目一定知道侯家堡赶过来驰援。有这样的强援而不急攻,除了他们另有企图,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解释。”兰英道:“话虽如此,可侯家堡内陷阱、机关密布,连二郎都不敢轻易进去,难道紫柏山僧众就能轻易攻破吗?”檀羽皱眉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那他们的企图到底是什么?”
  正犹豫着,刚才报信的人回来了,说道:“檀公子果然神机妙算,公子他们刚到前山,堡内就有人来报,说有人正准备攻堡。公子说他留了少许人马由少夫人指挥,凭借堡内机关,应该能撑住一时。不过围攻太白山的人中并没有昙无谶方丈,想必他亲自领人攻堡去了。公子还是有些担心,等退去太白之敌,即刻赶回去增援。”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2:51:42

第二回 空城
  龙行屋飞速地前进,很快就进入了太白山地界。相比上次来时的惬意,这次实在有些沉重。
  有陈庆之安插的耳目过来报告道:“太白山的前山后山都被包围了。现在前山的攻势较猛,郑修也在前山上。后山的药王坛虽被围困,但目前还没有被攻破的迹象。”
  陈庆之回头看看檀羽,檀羽道:“去后山。”
  马车立即绕过前山向后山而去,远远地就望见了药王坛,总坛门口正聚集着一伙僧众,全都手执武器。
  陈庆之道:“这层层包围,我们怎么才能进去?”檀羽只说了两个字“硬闯”,便由兰英和漂女扶下了车,只剩陈庆之一个人瞪大了眼。
  兰英和漂女对檀羽已是全身心的信任,听他说要硬闯重围,知道他必有自己的道理,也就一左一右扶着他缓缓向药王坛走去。后面木兰含光剑在手,紧紧跟随。她的功力虽只回复了一成不到,可那固有的威严却丝毫不减,行走之间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而陈庆之就只能率领部曲亦步亦趋地跟上。
  紫柏山众僧见有人过来,全都凝神戒备。待看清来人,有不少曾和檀羽打过照面的武僧,纷纷小声嘀咕起来,“怎么是他?他竟敢来这里?”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僧人,檀羽虽见过,却并不知道法号,但他旁边的人檀羽却很熟,正是赵温。
  檀羽一拱手:“赵夫子,别来无恙啊。觉贤法师可曾入土为安吗?在下还想着去他坟前烧一柱香呢。”
  赵温哪想到他此时还有空说这些,神色慌张地对旁边比丘道:“师兄,赶紧下令捉拿这厮。觉贤法师就是被他害死的,我与他此仇不共戴天!”
  那比丘却犹豫不决,小声对他说道:“你没见他身后仗剑的女侠吗?沮渠兄弟何等功力,联起手来连方丈都未必打得过,竟然被她打得一死一残。我们这些人在她看来,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吗?”
  赵温急道:“可昙无谶方丈不是下令,遇到檀氏兄妹格杀勿论的吗?你敢不听方丈法旨?”
  比丘道:“反正他们是进去又不是出来,我们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难道还怕他们跑了?”
  他们正嘀咕着,檀羽等人已在众僧目光的护送下,大摇大摆走进了药王坛。
  刚一进坛,就听里面有人大呼:“等一下,来的好像是自己人!”这边陈庆之忙大声回道:“坛中的兄弟,在下侯家堡陈庆之,闻坛中有难,特来相助。”对面像是有人认识陈庆之的,一群人随即显出身来,其中之人檀羽仅识得两个,就是郦范、郦夔兄弟。檀羽仔细观瞧,发现其中并没有持刀仗剑者,显然这里并无会武之人。只有郦氏兄弟手中举着一个小石臼,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郦范上前见礼道:“陈兄,可算见到救星了。总坛遭遇大劫,还望陈兄施以援手。”
  陈庆之向檀羽介绍道:“郦兄已经晋升为药王坛的副坛主,檀兄有什么计策能拖延敌人的进攻,不妨讲出来。”
  檀羽便上前行礼,“副坛主,不知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是一种丹药,洒在人身上能让人瞬间化为一滩血水。”
  “这么厉害。不过我看他们两人的石臼里,药水的量都不是很多嘛?”
  “这种药水炼制难度很高,而且杀伤性极强,所以坛里只存有这么多,供大家平时试验用。现在真后悔,以前要是多准备一点就好了,唉。”
  檀羽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当年太原比试时,永宁寺僧人用来腐蚀铁棒的矾精。他心中已有计较,便道:“副坛主,不如我们到坛内叙话。”于是檀羽仍由英、漂二女掺着走进药王坛。身在坛内的綦毋听说檀羽来此,飞奔着出来相迎。
  这边陈庆之方才小声向郦范说明原委:“我的堡内兄弟要整装出发赶到太白山,至少还需一个晚上,我们必须拖过这段时间,所以我请了檀兄来替我们出谋划策。”郦范道:“我们这边还好,他们只是围而不攻,主力都在前山。我现在只担心郑师他们能不能顶得住敌人的进攻。”陈庆之道:“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如果不出我所料,我们进来之后,外面的和尚一定会去搬兵。等天色一暗,他们就会攻进来。”
  此时,药王坛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坛内最大的议事厅。正如綦毋所报,前段时间坛内人人自危,已有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加上一部分去了前山支援郑修,这时聚集的人比起檀羽第一次到药王坛时已经少了很多,可见人心的离散真是比翻书还要快。
  见众人焦急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檀羽讲出了自己的计划:“这种致命的药水分量不足以对付坛外众多的敌人,所以我们只能用它作为一种威慑。我记得上次迎接天火的峡谷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我们所有人全都躲到那个峡谷去,然后在入口处挖几个小坑,将药水洒在其中,这就可以阻止他们进谷。”
  陈庆之疑道:“可紫柏山僧众都是武功高手,万一发现了地上的陷阱,直接用轻功跳过,那该如何是好?”
  檀羽笑道:“所以我打算以自己为诱饵,坐于峡谷入口,逼他们就范。”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陈庆之首先阻道:“檀兄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对方不是司马懿,你这招空城计可就不灵了啊。”檀羽道:“你忘了我们刚刚进来时他们的神情?他们现在忌惮我和木兰姊,绝不敢轻易造次。只要你能保证你的人马及时赶到就行。”陈庆之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众人依计都退到了迎接天火的峡谷中。这里是两座山壁相夹形成的一个一线天结构,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谷内。郦夔等人在进口处挖了许多坑,将矾精倒入,再将干草土灰覆于其上以作伪装,然后便退入了谷中,只留檀羽、兰英、漂女、木兰、綦毋和陈庆之六人。
  天色渐暗,躲在谷中的一众人等开始躁动起来。檀羽却躺在兰英怀中,安安静静地听她哼着小曲。陈庆之和綦毋捡了些柴火来,点起一堆篝火。綦毋坐到檀羽旁边,拿起一根木柴开始雕刻起来。
  漂女坐到兰英旁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檀生好像从来不知道紧张似的?每次大敌当前,他都能安然自处。”
  兰英笑道:“美女你有所不知,七年前赵郡大乱时,羽弟为了救寻阳公主,差点把命丢了,是林儿的师父用神奇的医术把他救活过来。一个在鬼门关口走过一遭的人,对待生死的态度和普通人也就不一样了。”
  漂女啧啧称奇,又转头看见綦毋雕刻的东西正要成形,便打趣他道:“咦,阿文刻的这个人不是我吗?”
  綦毋被她说得脸一红,结巴着道:“不是的……我是想刻……”
  漂女道:“我知道啦,你想的人是仙姑,和你说笑的。”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4/05/15 12:38:42

第八卷 第一回 来袭
  房内,识乐斋所有在汉中的人齐聚一堂。旁边香炉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闻之怡人。三少主是个很有品位的女主人,整个房内被她收拾得格外温馨。可此时,房内的气氛却异常紧张。
  林儿一经檀羽提醒,立即将所有的事串联了起来。她忙将众人邀到房内,又让韩均去找了张西蜀地图,此时正铺在正中间的桌案上。
  檀羽精神不佳,半眯着眼靠在兰英身上。林儿则开言说道:“阿兄说的不错,这根本不是什么盗寇,而是南朝人蓄谋已久的军队。他们将粮食、炸药秘密南运,除了供给军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可是,西蜀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军人,难道附近的驻防军丝毫没有觉察吗?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军队究竟从哪来的?”
  高长恭道:“我认为他们的来历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当地的百姓,要么是从南朝秘密潜入。”
  林儿道:“如果是当地百姓揭竿起义,当地官员岂会不报?就算是有意隐瞒,可袭击了官家的车队,这是何等大罪?瞒是绝对瞒不住的。可是据兰陵说,官家也不知道这些军队的来历,那么第一种可能也就排除了。第二种可能,这些军队是从南朝来的。那问题又来了,他们是怎么潜入的?他们的总人数有多少?他们来西蜀的目的又是什么?”
  高长恭道:“第一个问题是最难以理解的,我听钱丁说,他在巴西有一个相识的军校向他拍胸脯说,近段时间,南朝绝对没有在巴西增兵,那么难道这些人是从天而降的吗?”
  “从天而降?”林儿看看高长恭,又看看檀羽,忽然有所醒悟,“你们听过三国故事吗?”
  高长恭得此提醒,恍然大悟:“阳平道!”他忙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了从武兴到晋寿的一段路。“当年三国时期的邓艾灭蜀,正是走的这条路。其中他们在经过摩天顶时,因为山高崖深,只能身着厚被,从山顶滑下,仿佛从天而降。师叔的意思,宋军是从这条路入的蜀?”
  林儿却不答他,转头问檀羽:“阿兄,你怎么看?”
  檀羽颤颤巍巍地道:“要从阳平道走,须自陈仓过。陈仓是在北朝控制之下,他们怎么偷渡过来的?难道当地的北军都在打瞌睡吗?”
  林儿点点头:“是啊,虽然巴西在南朝控制之内,可是从巴西到陈仓,毕竟绕道而来,隔着秦地,要想不动声色地潜入绝不是易事。”
  寻阳怯生生地道:“林儿,要不写封信给我师兄,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儿道:“对!你赶紧写,让二郎快马加鞭地送过去。另外,我想亲自去这里……江油县。如若他们真从阳平道来,必定能在此地留下蛛丝马迹。阿兄,你说呢?”
  檀羽尚未回答,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陈庆之隔着门喊道:“檀兄快开门,出大事了!”韩均过去开了门,陈庆之快步走进来,急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紫柏山众僧正在围攻太白山!”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木兰急道:“阿文还在药王坛呢?可我的功力要至少一年才能恢复,这可怎么办?”
  林儿摆手道:“木兰姊,紫柏山人多势众,就算你巅峰之时,也不能硬拼的。陈公子,国主不管这事吗?”
  陈庆之道:“我刚从宫中回来,本想让国主出兵解救,可国主说,本来北朝就让他彻查药王坛,如今有了这江湖争斗,国中正好坐山观虎斗,顺便还能给北朝交差。”他言语中全是急切之情,想必他在药王坛投入了无数的心血,所以对国主的不管不问心中充满了愤怒。
  林儿道:“那既然是江湖争斗,你们侯家堡也是江湖中人,自然可以参加啊。”陈庆之道:“我已经派人回上邽搬兵了。”林儿道:“那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旁边一直闭着眼的檀羽道:“他是想让我凭借智谋帮他拖住紫柏僧众,好等他的援兵赶到。”陈庆之微露一笑:“知我者,檀兄也。我只需要一晚,明天一早我的人就能赶到太白!”
  “不行!”林儿断然拒绝道:“阿兄现在身体如此虚弱,紫柏山的人又恨阿兄入骨,他去太白山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谁知檀羽却撑着兰英的手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天下已危如累卵,哪还有个人立命之所。林儿,我们兵分两路,我和英姊、影儿、木兰前往太白,你和其他人去江油。太白之围一解,我们就去江油和你们会合。”
  林儿还欲再说,檀羽止住她道:“不用担心我,有英姊和影儿照顾,还有木兰姊,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那边,若是碰上宋军,千万要小心,保住性命是首位!”林儿只得道:“好吧,我听阿兄的。我会小心谨慎等你们来会合。”
  陈庆之还不明白檀羽的安排,林儿方把刚才的分析告诉了他。陈庆之听后,心中生出一股豪迈之气,说道:“诸位以天下为己任,在下除了钦佩还能说什么。我把侯午借给檀小姑作守卫,我自己亲率手下充当随扈,保护檀兄去太白。”羽、林二人并无道谢,当下略作收拾,便各按计划,分路而去。
  路上,檀羽问起紫柏山为什么突然想到袭击太白,陈庆之道:“想必你也知道的,昙无谶一直认为太白山药王坛的壮大将威胁到南朝的安全。”
  檀羽道:“嗯,这一点林儿以前就分析过的,药王坛专攻军械,会直接威胁到南朝。不过那时候,昙无谶还只是暗中使力,这回终于明着干了?”
  陈庆之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近些年,仇池一直保持着一种恐怖的平衡,大家互相勾连,虚与委蛇,南朝人一直暗中在中原使力,抹黑太白。这次北朝彻查太白山阿育王寺的消息传来,再加上你们的几次行动,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以前紫柏山虽然跟太白山过不去,可毕竟大家都要在仇池这块弹丸之地度日,事情做得太绝,紫柏山也会尽失民心,那他赖以生存的邸舍也就难了。而如今,双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自然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索性推倒了重来。”
  檀羽叹道:“难怪那天李峻法师会提醒我说,是我害了汉中百姓,原来是指这个意思。”
  陈庆之怅然道:“这又岂能怪你,这种平衡迟早会被打破的。现在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药王坛尽量减少损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