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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镇星重启
深夜,万籁俱寂。
云深山主峰之巅,家主宅邸那宽敞的庭院,此刻却被一个庞然大物占据了近半空间。
月光与星光洒落其上,映照出无数缓缓旋转、闪烁着幽蓝与银白光芒的玄奥金属环带。
这些环带层层嵌套,精密无比,构成一个直径超过三丈的发光球体。
球体表面,细密如蚁篆的古老刻度与符文随着环带的转动依次亮起又熄灭,循环往复,散发出一种仿佛源自洪荒太古的苍茫、浩瀚气息,令人望之便觉自身渺小,几欲窒息。
四条造型古朴厚重、栩栩如生的青铜龙形雕刻,龙首昂扬,龙身盘踞,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共同将这座由金属环带构成的仪轨球体托举在中央。
龙鳞之上,同样铭刻着难以理解的星图与箴言,与中央球体的光芒隐隐呼应。
这便是上古占星世家——星守秦家失传已久的镇族法器,**镇星仪**。
此刻,在镇星仪下方,主母秦玉兰正闭目凝神,双手虚按在一个悬浮于她身前、同样布满符文的小型操作台上。
她元婴期的强大神识,正如涓涓细流,又似汹涌浪潮,不断尝试着与这座庞大、沉默而高傲的上古法器建立沟通。
她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这个过程对她而言绝不轻松。
那镇星仪仿佛一个无底洞,又像是一个拥有自身意志的古老灵魂,对她的神识试探时而接纳,时而排斥,运行规律晦涩难明,远非寻常法宝可比。
“嗡嗡嗡——”
环带转动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嗡鸣,中央球体的光芒明灭不定。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光芒闪烁后,球体表面的符文迅速黯淡下去,环带旋转的速度也明显减缓。
秦玉兰掌心微颤,将神识从操作台上收回,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日里温婉动人的美眸,此刻充满了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她低头,看向身旁石桌上那本厚重得如同词典、由林烨亲手留下的《镇星仪操作手册与维护指南(附故障代码大全)》,纤细的手指划过上面那些同样玄奥难懂的文字和图解,反复对照着自己刚才的操作步骤。
最终,她还是不得不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重启并初步掌控这座上古法器,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困难。
“玉兰,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家主林德荣不知何时已来到院中。
他抬头望着这座几乎比屋顶还高、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庞然大物,眼神中充满了凛然与震撼。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为妻子披上,又随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结界扩散开来,将整个镇星仪笼罩其中,隔绝了那过于引人注目的灵光与气息,也阻隔了夜晚的寒露。
随后,他自然地揽住妻子略显单薄却依旧柔韧的腰肢,带着她转身向屋内走去。
白天,目睹儿子林烨将失落的家族至宝“裁云古剑”交还给弟弟林德耀时,林德荣内心的震动已然无以复加。
而夫人秦玉兰今日一反常态,几乎一整天未曾露面,他原以为她是在为许墨之事或是处理其他内务,并未深想。
直到晚上踏进自家院门,看到这几乎占据了半个院子、散发着古老而强大气息的镇星仪,以及站在仪器前、脸色苍白、香汗淋漓的妻子时,他才彻底傻了眼。
最初,他并未认出此物。
但秦玉兰不同,她虽未曾亲眼见过实物,却从小在家族残存的典籍图画中,无数次瞻仰过这件属于她母族——星守秦家的传说级法器!
她清楚地知道,**镇星仪**的功能绝不仅仅局限于寻常的推演卜算、预测吉凶、探查信息。
在其全力发动状态下,若能配合早已失落的“周天星斗图”,甚至能够做到短暂地、局部地……扭曲现实规则!
那是近乎神灵的权能!
“烨儿他……他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回到温暖的内室,秦玉兰靠在软榻上,语气断断续续,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不知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还是心中翻涌的情绪太过激烈。
林德荣只能默默叹息,倒上一杯温热的安神灵茶递到妻子手中。
林烨确实是个无法无天、行事混沌抽象的混世魔王,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平心而论,除了那些被他气得血压飙升的“自己人”,以及确实该杀的邪修之外,他似乎也并未真正主动伤害过谁。
若论实际损失,大概只有他林德荣那岌岌可危的血压和日渐脆弱的心脏。
如果说,戒律长老林德耀迎回剑灵已失,需重新温养的“裁云剑”,其象征意义与精神慰藉远大于实际战力提升,那么这台早已随着星守秦家覆灭,当年秦家遭邪修围攻近乎灭门,残余族人在危难之际被林家收拢庇护,而彻底毁坏的上古法器“镇星仪”重现世间,其意义则截然不同。
用林烨那小子自己的话说,这是“给家里装一个24小时不间断、带透视、预警和反隐功能的毫米波相控阵雷达”,而且还是“战略级别”的。
想到这里,林德荣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今天上午那场气氛诡异的家族会议。
会议上,家族进步学派的代表,那位总是穿着笔挺青灰色短袖立领服装、左臂戴着鲜红袖标、精神矍铄的元婴修士方长老,一脸兴奋地使用光影术法,向全体与会长老展示了家族三艘主力仙舟的“现代化改造”成果,并宣布其已全面完成整备与演习,进入随时可投入实战的待命状态。
当那三维投影出现在议事堂中央时,林德荣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灵茶喷出来!
原本属于林家传承象征、线条流畅优雅、充满仙家气派的旗舰“云深号”投影出来的形象,却是一个外形方正、棱角分明,前部和尾部多出了两个横向的、宽大得有些不协调的翼状结构,从上往下俯瞰,活脱脱一个“工”字形的怪异钢铁造物!
那硬朗到近乎粗暴的线条,以及正前方那口径惊人、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主炮炮口,无一不在冲击着林德荣的传统审美和认知,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而这艘船的名字,也被改成了古怪的“**休伯利安号**”。
林德荣自诩精通魔界语言,多次前往魔界游历,却从未听说过这个词汇。
但方长老接下来的介绍,让他不得不暂时忽略这个名字的怪异。
休伯利安号复刻并优化了部分“周天星斗图”的技术原理,只要空间坐标确定,便能在洪荒世界绝大部分区域实现近乎瞬间的超远距离跃迁!
其主炮“启示录”的威力,经过严格测算,相当于化神圆满修士的倾力一击!
更让在场所有长老眼神发亮的是,方长老转述林烨的战术构想——“休伯利安可以提前将主炮充能至满额,然后跃迁至目标点上空,发射后立刻二次跃迁撤离战场”。
这战术听起来极其无赖,毫无仙家君子之风,但却无比实用,足以让任何敌对势力寝食难安!
这还仅仅是旗舰的变化。
家族原本用于长老出行和快速联络的第二艘高速仙舟“揽月号”,变化更是天翻地覆。
原本纺锤形的优雅船体,被彻底重塑成了一个尖锐的、扁平化的三角形,宛如一柄出鞘的利箭!
船体上遍布着锐利的线条和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炮口、导弹发射井,其定位清晰无比——极速突击与饱和火力覆盖!
它的新名字是“**飞翔的河南人号**”。
林德荣完全不明白“河南人”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这名字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痞气与迅捷。
而过去主要用于大型物资运输与庆典后勤支援的“镇山号”,其改造结果堪称……最具视觉冲击力。
原本厚重敦实的方形船体,被向两侧大幅度加宽,船底的弧度向上抬起,整体造型……林德荣只看了一眼,心中就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妙既视感。
而当听到它的新名字时,他只能在心中无力地呐喊:“果然!”
“**王八壳子号**”!
得名于其飞行时,从特定角度看去,就像一个底朝天的巨大乌龟壳!
这艘船飞行速度依旧缓慢,但其内部通过极致的“须弥芥子”技术扩容,能够装载远超其表面体积的装备、物资和修士。
更重要的是,一旦它在战场上空完成部署,便能瞬间展开一个覆盖范围极广的、强度达到化神级别的多层复合能量防御力场!
堪称移动的超级堡垒!
最让林德荣和所有长老意识到其战略价值的是,方长老明确表示,“飞翔的河南人号”和“王八壳子号”这两艘辅助舰船,能够与“休伯利安号”进行数据链同步,跟随其开启的空间跃迁通道进行集体跳跃!
这意味着,林家从此拥有了将一支具备强大火力、极致速度和绝对防御的小型舰队,在极短时间内投送到九州乃至魔界任何已知坐标点的能力!
这是何等恐怖的机动性与战略威慑力!
对于身为家主的林德荣而言,当意识到这三艘魔改仙舟所带来的战略优势后,哪怕它们的名字再难听、造型再怪异,他也必须捏着鼻子认下!
家族的安全与强盛,永远是第一位的。
回想起当初林烨提出要抽调一部分进步学派的家族教习和精英弟子,成立“仙舟现代化改造专项项目组”时,他和林德耀是持强烈反对态度的。
觉得这逆子又在异想天开,浪费家族资源。
然而,林烨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们动摇了:“改造完成后,每艘仙舟理论上只需配备三名金丹期分别担任舰长、大副、政委,领导十几名筑基期核心船员,即可常态化发挥出化神级别的火力、防御或情报能力。”
化神!
那可是化神!
虽然仙舟的灵活性无法与真正的化神修士相比,但化神级别的持续火力和覆盖性防御,对于任何一个修真世家而言,都是足以改变势力格局的战略力量!
最终,在林烨祭出“那我去找老祖评评理”的大杀器之前,兄弟二人勉强同意了那个在当时看来依旧疯狂的计划。
甚至后来林烨被“赶出”家族,大家都心照不宣,默认这家伙肯定会时不时溜回来,出现在某个关键技术部门或秘密工坊里,继续鼓捣他那些“惊世骇俗”的项目。
但是,一个巨大的困惑,始终如同阴霾般萦绕在林德荣的心头,挥之不去。
林烨这些年,为什么像是疯了一样,不惜成本、不计代价地给家族拼命打造各种威力惊人的“大杀器”?
不仅仅是这三艘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仙舟,还有那深埋在云深山灵脉核心深处、连他初次见到时都感到心神震颤、被林烨称为“老祖替代方案”的最终防御手段……
如今的洪荒世界,近几百年来明明越来越太平,各大宗门世家相安无事,凡间王朝也大多国泰民安。
虽说近千年来成功飞升上界的修士越来越少,引发了诸多讨论与猜测,但天地灵气并未显现出明显的枯竭衰败迹象,完全没有历史上那几次惨烈仙魔大战爆发前,“末法时代”降临的那种天地悲鸣、灵气溃散的预兆。
那么这个行为跳脱、言语抽象,看似胡作非为,实则每一步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带着某种长远甚至……紧迫目的规划的逆子林烨,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他在为什么样的“未来”做着如此极端、如此超前的准备?
这种未知,让林德荣感到一种深层次的不安,远比面对一个单纯胡闹的儿子要沉重得多。
他低头,看着怀中因为疲惫和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妻子,再次深深叹息。他扶着她,让她躺好,为她掖好被角。
“睡吧,玉兰。镇星仪的事,不急在一时。烨儿既然把它修好弄了回来,总会有办法的。”他轻声安慰道,“至于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我们。”
今晚,他们夫妻二人,注定都有太多需要思考和消化的事情。
窗外的星空依旧璀璨,但那座静静矗立在结界中的镇星仪,仿佛一只缓缓睁开的古老眼眸,正试图窥破那平静表象下,可能隐藏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第9章 林深何处
许墨正式成为了云深林家的一员。
她与林烨那段“墨仙子与巨阳子”的过往并非什么绝密。
最初几次林烨当众对她言语撩拨、甚至偶尔动手动脚引发些许骚动后,几位暗香卫便奉命去了一趟桃源镇。
带回的、记录详实的“村民访谈录”让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捻须微笑,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从此,无论林烨再怎么在许墨身边打转,做出些看似逾矩的举动,高踞上座的老头子们也只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优哉游哉地抿着杯中灵茶,仿佛在看一出早已预知结局的折子戏,笑而不语。
失去了“闹事”的预期效果,得不到回应的林烨自己也觉得无趣,行为倒是收敛了不少,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与许墨的互动,多了几分寻常道侣间的亲昵,少了些许刻意为之的戏谑。
加之他本身也极忙。
混沌百工科倾力打造的三艘仙舟——“休伯利安号”、“飞翔的河南人号”、“王八壳子号”——在首次跨域航行后,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适应性改造与全面维护。
那庞大如山岳的舰身,遍布符文的装甲,以及探出舷侧、闪烁着危险灵光的各类法阵炮管无不彰显着它们绝非寻常飞行法器的本质。
这些庞然大物并未完全藏匿于天工洞内,时常会被兴致勃勃的百工院与进步学派弟子和教习们驾驶着在林家云深山脉上空进行编队缓慢航行。
许墨就曾多次目睹这样的奇景:三艘风格迥异遮天蔽日的仙舟,以“休伯利安号”为首,排成整齐的三角队形,如同三座移动的浮空山峦,带着低沉的、撼动心魄的灵能嗡鸣缓缓掠过擎天峰的上空。
阳光被巨大的舰体切割,投下大片流动的阴影,笼罩下方的亭台楼阁与山林溪涧。
偶尔队形会突然变换,或是“飞翔的河南人号”一个灵巧的侧滑,绕到“王八壳子号”那厚重无比的龟甲形舰体后方;或是舰艏光芒凝聚,进行不装载实弹的模拟校准射击,一道刺目的光束直刺苍穹,引得云气翻涌。
最让许墨感到惊异的是,林家上下从普通弟子到各峰长老,对此景象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仙舟掠过时,下方的弟子们不仅毫不畏惧,反而会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或从窗内探出头来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仿佛在欣赏什么日常的风景。
她甚至见过一次,几位在凝翠峰药田里侍弄灵草的老资历外门弟子,一边拄着锄头,一边对着空中变换队形的仙舟品鉴:
“瞧见没?今天‘河南人号’那个漂移,灵力输出还是有点滞涩,估计是左舷三号辅助法阵还没调试好。”
“我看‘王八壳子’的护盾灵光凝实了不少,百工院那帮小子最近没偷懒。”
此情此景,总让许墨产生一种荒谬的错位感,仿佛这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修仙宗门,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奇思妙想的工坊与试验场。
而林烨作为这一切的核心推动者之一需要频繁前往天工洞船坞亲自查看进度,解决那些只有他才能理解的技术难题。
另一方面,由他思想催生、并在他“不经意”点拨下蓬勃发展的“烨学堂”也需他时常露面。
那群充满激情、思维活跃、满口“生产力”、“生产关系”、“思想解放”的进步派弟子们将他的每次激情燃烧的布道宣讲都视作一场思想的盛宴。
因此大多数时候林烨在家族内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唯有在许墨身边时才会显露出那片刻的、卸下所有宏大叙事与责任、带着点赖皮与依赖的专注。
真正标志着许墨踏入林家门槛的仪式发生在一个月前。
地点是擎天主峰之巅,家族核心议事之所——凌云殿。
那是一次小范围却极高规格的集会。
白玉为阶,金楠为梁,穹顶高阔,绘有周天星斗运行之图,灵雾在脚下氤氲流淌,置身其中,不自觉便心生敬畏。
林烨罕见地换上了代表林家高层身份的黑金色法袍,袍服以万年冰蚕丝织就,暗金色的流云纹路在黑色底料上蜿蜒,庄重华贵,自生威仪。
只是袍服之下,他依旧固执地穿着那件剪裁合体的雪白立领衬衫,领口扣子一丝不苟地系着,两种风格迥异、时代感割裂的服饰混搭在他身上竟不显突兀,反而因其主人浑然天成的气度,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与独特的风采。
当他挺拔地立于殿中,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时,许墨望着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心头莫名跳快了几拍,一种与有荣焉的微妙情愫悄然滋生。
那天,云深林家七位本家与旁系长老,十四位外姓长老,所有执掌家族教育、行政、管理与日常运作的高层尽数到场,济济一堂。
仪式分为两部分,先是共同庆祝家族至宝“裁云剑”历经波折,终于重归戒律堂执掌。
当那柄古朴长剑被请出,森然剑气弥漫大殿,却又带着一种归家的温顺时,所有长老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欣慰之色。
随后,便是一场温馨而郑重的内部欢迎会,主角自然是许墨。
在全体高层温和目光的注视与无声的祝福下,林烨走到许墨面前亲手将代表真传弟子身份的紫色法袍,以及那枚集身份识别、远程通讯、贡献点存储与划拨等功能于一体的紫玉身份牌授予了她。
尽管林烨在递给她时,趁无人注意,极快地压低声音戏谑了一句:“恭喜入学,校服和饭卡拿好。”但当那触手温润细腻、隐有灵光流转的紫袍披上身,当那枚铭刻着她姓名与独特生命气息的玉牌落入掌心,并与她神魂产生微弱共鸣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自豪感还是瞬间淹没了她。
数十年的漂泊与追寻此刻终于有了坚实的归属。
梦想成真,莫过于此。
然而,新鲜感过后,现实的细节便开始冲刷最初的兴奋。
当她穿着这身崭新的、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紫色法袍,兴致勃勃地离开核心区域,乘坐着“蜂鸟”飞梭穿梭于各峰之间熟悉环境时,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有些异样。
那眼神并非对真传弟子的敬畏或羡慕,倒更像是一种善意的调侃与了然,仿佛在说:“看,又来个新晋的真传到处显摆呢,过几天就该换下来了。”
她很快发现了缘由。
林家弟子虽有外门青衫、内门蓝衫、真传紫衫的制式服装区分,但平日里无论是上课、劳作还是日常活动,根本无人穿着这些。
大家皆是随心所欲,各着心仪常服,色彩纷呈,风格各异。
有身着广袖流仙裙,翩然若仙的女修;
也有穿着干练短打,利落如同凡间武者的男弟子;
甚至不乏一些穿着带有明显异域风情,或是百工院出品的、身穿工服头戴安全帽的弟子。
反倒是弟子们下山外出历练时为了彰显身份行走方便,或是参与某些正式场合才会郑重换上代表林家的制服。
她这身醒目的紫袍在家族内部轻松闲适的氛围中反而成了“不合时宜”的标新立异,第二天就换回了那一身最初觉得突兀的五行战衣,之后再没被他人善意的笑话过。
住宿方面,家族在文华峰的紫霄殿为她分配了一间设施完备、带独立院落的上等宿舍,作为真传弟子的福利之一。
建筑雕梁画栋,静室、丹房、灵圃一应俱全,环境清幽,灵气也比外界浓郁数分。
但宿舍并无人强制要求入住,更无凡俗学府那般恼人的“查寝”制度,来去自由,全凭个人心意。
每个月,作为真传弟子的固定俸禄会自动划入身份玉牌,可用于兑换各类修行物资。
至于说定额的丹药符箓,也会有执事定期送至宿舍门口的小型传送阵内。
许墨本以为像林家这般声名显赫的修仙大族,理应是管理严苛,制度森严,弟子们恪守规矩,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实际体验下来,她发现自己每个月能记得回一趟紫霄殿宿舍拿取资源已经算是相当“循规蹈矩”的了。
她宿舍隔壁那位隶属百工长老门下的真传弟子,据说已经半年睡在天宫洞船坞里没回来过一趟,每个月一次的资源包裹在门口传送阵上堆了一大坨,积了薄薄一层灰也无人认领。
而她自己院子另一侧的邻居,更是让她开了眼界。
那是纵横院方岩长老门下的真传弟子,进步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名叫卡莱德。
这位卡莱德师兄并非人族,而是一位头生漆黑弯曲双角发色如墨、眼瞳猩红耳朵尖俏的金丹期魔修!
他身形高大魁梧,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的院子里没有寻常修士的蒲团、香炉、茶具,反而摆满了各种由百工院特制的、刻画了重力符文的杠铃、哑铃等健身器械。
这位魔修师兄每日的修行除了大量饮用一种被称为“氮泵”的、气味刺鼻的炼金药剂外就是对着初升的太阳,一遍遍地展示他那一身棱角分明的肌肉,做着各种令人瞠目的力量训练,口中偶尔还会发出低沉的、充满力量的呼喝。
然而,与许墨认知中魔族普遍攻击性强、混乱邪恶的属性完全不同,这位卡莱德师兄为人却出乎意料地有礼貌。
每次碰面,他都会主动停下训练,用那浑厚但尽量放缓的嗓音打招呼:“许墨师妹,日安。”若是见许墨似有疑惑,还会很贴心地以前辈口吻询问:“修行上可有疑难?生活上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好在这位魔修师兄在外并不裸奔,而是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灰色立领短褂,手臂上别着一个醒目的红袖章,上面以金线绣着“天下为公”字样,走到哪里都不忘和人宣讲进步学派的理念,从“打破陈规”到“生产力决定论”,言辞恳切目光灼灼。
这也是让许墨结结实实开了个大眼,没想到林家竟然连魔族都有,不仅接纳,甚至看这个架,将来这位卡莱德师兄还真有可能接班成为新一代的纵横院长老。
林家的包容性与多样性,由此可见一斑。
但实际上,虽说其他真传弟子也都各有特色且大多亲和,但她并未住在紫霄殿。
她的居所是林烨在家族边缘、风景秀丽的云溪谷内新开辟的一处小型洞府。
此地山水环绕,灵气充沛却不过于躁动,更添几分幽静与私密。
据林烨自己说,他在擎天主峰山脚下的旧洞府已被用强大的禁术结界彻底封存,理由是里面存放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危险至极。
对此许墨将信将疑,总觉得这更像是他不愿回顾某些黑历史的托辞。
好在交通极为便利。
在顺利通过考核取得丙一级飞梭驾驶资格后,她便向家族申请配备了一台小巧玲珑、操作简便的“蜂鸟”迷你穿梭舟。
平日里驾驭这流光溢彩的飞梭如同驾驭一道灵活的彩虹,往来于云深山脉的各主峰、山谷之间,俯瞰下方云海翻腾、宫阙隐现、飞瀑流泉,丝毫感觉不到麻烦,反而是一种享受。
林家的内部制度在她看来清晰而高效。
弟子通过参与家族发布的各类任务、从事特定劳动获得“贡献点”。
贡献点则是兑换修行课程、获取功法秘籍、购买珍稀材料的硬通货。
弟子需完成所属专业规定的核心课程,再辅以一定数量的选修课凑够学分。
同时还需积累足够的“历练实践评分”,并确保自身在同境界中拥有上等的实战能力方可毕业。
这种模式,与她所知的门派培养方式大同小异,只是更加系统化、资源也更丰富。
外门弟子毕业后可选择留在青州或前往各地为林家效力,也可凭借林家背景,进入其他中小型门派担任讲习等职,前景广阔。
若想更进一步,则需通过更为严格的考核进入内门。
内门的学分与贡献点制度与外门一脉相承,但毕业要求更为严苛,通常需要完成一项具有一定价值的研究成果或取得显着历练成就。
内门弟子最低也需金丹期修为,一旦毕业即便不留在林家前往其他中型门派也足以担任长老之职,地位尊崇。
至于真传弟子待遇则截然不同。
每月有固定俸禄,虽不算丰厚但保障优渥生活与日常修行绰绰有余。
最关键的是每一位真传弟子都会由一位家族长老每月定期指导、考察,其本质就是作为未来的长老进行培养,是精英中的精英,享受着家族最顶级的资源倾斜与关注。
最让许墨称奇的是这三个级别的弟子在物理空间上几乎没有任何隔离。
除了藏经阁顶层、戒律堂刑狱、还有最近加急新建的战略预警中枢“镇星洞”等少数权限极高的禁地,绝大多数区域——无论是传功堂的课堂、各峰的修炼场、藏书如海的图书馆,还是生活区、商业坊市、百兽园、幻波池等游玩试炼之地都对所有弟子开放。
对于境界不足、无法自主飞行的弟子,遍布家族的公共“蜂鸟”穿梭舟网络只需支付1点贡献值便能轻松抵达云深山脉的任何角落。
据说,每年通过“科举大会”新入门的弟子第一件事往往是搭乘飞梭直奔擎天峰顶的凌云殿前广场“打卡”留念,运气好的甚至能遇到下班后闲逛、毫无家主架子的林德荣,不仅能合个影,还能索要个签名。
就连那位素来以冷面着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戒律长老林德耀在月前迎回裁云剑后,心情似乎也明媚了不少。
许墨就曾亲眼见到他与家主林德荣一同,被一群兴奋的新入门弟子围住,不仅来者不拒地合影,还板着脸在弟子们递上的玉简或书本上,留下了锋芒内敛却依旧能感受到丝丝剑意的签名。
林烨归来后带来的变化,确实无处不在,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然而客观上讲,现在的许墨非常烦躁。
云溪谷,林烨洞府旁一处专为来访小憩而设的静谧院落里。
竹影婆娑,筛下细碎的阳光;
清泉潺潺,奏响自然的韵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梅香,是秦玉兰身上特有的气息。
许墨端坐在光滑的石凳上,身姿依旧挺拔,但微微蹙起的秀眉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坐在她对面的秦玉兰刚刚为她细心地诊过脉,指尖温润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腕间。
这位姿容绝美、气质雍容的师尊缓缓收回手,如玉的面庞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困惑。
“墨儿,”秦玉兰声音温柔似水,带着真切的关切,“你这一个月来,心绪似乎有些不宁,灵台蒙尘,气血亦有浮跃之象。可是有同门弟子为难于你?还是……小烨那孩子又不安分,惹你心烦了?”
她对自己那个宝贝儿子的秉性清楚得很,虽知他如今对许墨是真心,但那跳脱的性子难免有时会惹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麻烦。
许墨连忙摇头,语气肯定而迅速:
“师尊,并没有。同门的师兄师姐们都颇多关照,待人友善,从未有排挤或刁难之事。至于林烨……”
她顿了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家伙时而惫懒赖皮、时而专注认真的面孔,以及他偶尔看似冒失、实则总能精准戳中她心防的举动,“过去一年在桃源镇我与他朝夕相处,他平日里除了偶尔有些不着调,其实挺好的。”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脸颊有些微热,底气不是那么十足,但大的原则没错,林烨从未真正强迫或伤害过她,反而在修行和生活上给予了无数帮助。
“那便是课业压力过大?或是所授内容不合你心意?”
秦玉兰耐心地引导着,如同一位慈母,“若是如此,你可自行斟酌,取消几门非核心的课程,不必强求,以免贪多嚼不烂。修行之道,根基稳固细水长流方是正理,切忌急功近利透支潜能。”
“并不会,师尊。”
许墨再次摇头,眼神清澈而坦诚,“我觉得目前的课业压力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传功院讲授的内容也皆是我兴趣所在,无论是道法理论还是实战技巧,都让我受益匪浅,只觉时间不够,恨不得能多学一些。”
秦玉兰纤细如柳叶的黛眉微微锁紧,沉吟片刻,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石桌桌面,又问道:
“那……难道是林家的诸多规矩条款宗门戒律,让你感到束缚,不得自由,故而心生郁结?”
许墨依旧坚定地摇头。
林家的规矩在她看来,已是极为宽松合理,远胜她过去听师父们描述的其他任何宗门。
秦玉兰轻轻叹了口气,如秋水般的眸光落在许墨脸上,带着深深的探究与一丝不解:
“墨儿,你初入家门时,为师观你气息沉凝如山,心湖澄澈如镜,虽偶有波澜却根基稳固。为何正式入门不过一月,我观你脉象却隐有虚浮躁动之象,眉宇间亦添了几分难以化开的焦灼之气?此非修行勇猛精进应有之兆,反倒似心魔滋生之前奏。究竟所为何事?你需对为师坦言。”
许墨闻言,下意识地低下头,贝齿轻轻咬着下唇,似乎在挣扎该如何措辞,才能准确表达自己那复杂又难以理解的心境。
片刻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中带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困惑与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开口道:
“不瞒师尊,弟子初入云深林家时,观宗门气象万千,殿宇巍峨,门规戒律森严有序,只道如此仙家巨头,门下弟子皆应惕励奋发,心如磐石,意似精钢,每日忙于修行课业,切磋论道,不敢有片刻懈怠,方不负家族栽培与这洞天福地。”
“难道……在你看来不是如此?”
秦玉兰微微愕然,似乎没料到许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完全不是啊!” 许墨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激动与“傻眼”,她甚至无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弟子实在不明白,为何同门师兄师姐能用整整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时光只为了围坐在一起,慢悠悠地品一盏普通的灵茶,对着几株开了花的灵植评头论足,仿佛世间再无更重要之事?为何会有人心甘情愿地耗费数月心血,甚至数年光阴去孜孜不倦地钻研一个于斗法杀伐、于境界提升似乎并无太大直接助益的‘小戏法’,或是某种冷僻到几乎无人问津的古老技艺?甚至有些传功长老还有各科教习,似乎也默许甚至鼓励这种风气,他们自身也是这种闲适懒散的模样。另外宗门规定每名弟子一周最多选修四节大课,要是排的紧凑些一天半便可上完。剩下的五日多时光里那些去任务堂接取工作赚取贡献点,或是组队下山实践历练的弟子已算得上是勤勉向上。可更多的弟子,他们……他们竟然纯然是在游玩嬉戏!或是在百兽园与灵兽嬉闹,或是在幻波池踏浪弄水,或是在千竹迷阵中玩捉迷藏,或是三五成群,谈天说地,赏景游玩!弟子……弟子实在难以理解!修仙之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蹉跎岁月,大道成空吗?”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这番话在她心中憋了不是一天两天。
“这……”
秦玉兰闻言,脸上先是浮现出一抹极其古怪的神情,似是惊讶,又似是了然,随即化为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她抬手用指尖揉了揉光洁的眉心,摇头叹道:
“其实……为师这边,近日也陆续收到了不少来自传功堂教习,甚至几位负责具体授课的长老对你的……委婉抱怨。”
“抱怨?”许墨一愣,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抱怨何事?可是弟子有哪里做得不妥?”
“他们抱怨你……太过精进,节奏太快,授课时提问太多太深,布置的实践作业完成得过于追求完美且效率太高……以至于,他们备课的压力大增,原有的教学节奏被打乱,有些适应不了。”
秦玉兰语气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好笑,看着许墨那瞪大的美眸,补充道,“尤其是你选修的那几门冷僻杂学课的讲师,他们已经联名向传功堂申请要求增加研究经费和助手,说是不能被一个真传弟子给比下去太多。”
“有这等事?”
许墨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和标准去学习,从未想过会给授课者带来这样的“困扰”。
“是啊,”
秦玉兰点头确认,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墨儿,你且详细告诉为师,过去在那两界山中小烨究竟是如何训练你的?我观你根基之扎实,真元之凝练,远非同阶修士可比,这绝非寻常教导所能成就。”
许墨不假思索,流畅地回答,仿佛那段经历早已刻入骨髓,成为本能:
“每日天未亮,晨露尚未消散时便需起身出门前往指定的修炼区域。先是进行至少两个时辰的各种战技练习,包括剑诀、遁法、护身术等,要求招招全力务求精准狠辣。随后是法术施展与掌控训练,直至体内法力耗尽,丹田枯竭,四肢百骸酸软无力,方允许打坐调息片刻。待恢复少许元气与法力,便继续投入高强度的对抗练习或极限环境适应训练,周而复始,直至精神与肉体双重透支,彻底虚脱,方能在夜色深沉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归家。晚间亦需以特定功法调息冥想一整夜,期间还需辅以一些药性霸道的补充元气、滋养拓宽经脉的丹药或灵食。次日清晨,必须准时醒来重复前一日的过程,大概就是这样。”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让听者不由得心生寒意。
这回轮到见多识广的秦玉兰目瞪口呆了。
她看着许墨,绝美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听什么远古仙魔大战时期的残酷传说。
“每日皆如此?无一日间断?”
她忍不住确认。
“是。”许墨点头,“林烨说,修行如逆水行舟,片刻松懈便是万丈深渊。唯有将自己逼至极限方能挖掘潜能,于生死间寻求突破。”
秦玉兰深吸了一口凉气,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心疼与难以置信:
“这……这岂止是反常……这根本是把你这丫头当作仙魔大战时期,随时要奔赴战场最前线与凶残魔族拼命的死士来操练啊!如此练法,稍有不慎便是根基受损道途尽毁!小烨他……他怎敢如此胡来!”
“这样的吗?”
许墨眨了眨眼,回想过往一年虽然每日都疲惫欲死,痛苦不堪,但她确实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每日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扎实进步,肉身的强度、真元的纯度、神识的敏锐度都在不断提升。
那种不断挑战极限、超越自我带来的充实感与力量提升的纯粹喜悦让她甘之如饴,甚至有些沉迷。
“可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相反每一天都能感受到自己在变强,这种感觉让我很充实,很安心。”
她甚至觉得,若非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她恐怕无法在短时间内拥有如今这份足以在金丹期中称雄的实力。
“啊……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秦玉兰轻轻靠向椅背,抬手揉着额角,脸上露出了恍然又带着些头疼的复杂神色,“我明白了。根源或许就在此处。小烨他自己便是这般性子,自四五岁懂事起,无论做什么都风风火火,力求效率,追求极致,绝不容许丝毫拖沓与浪费。他天生便见不得旁人优哉游哉、慢条斯理的模样,一看便心生无名烦躁,觉得那是虚度光阴,是对生命的亵渎。也是因此,他从小到大,总看他父亲那随性自然、讲究水到渠成的修行做派不顺眼,变着法儿地整出些惊世骇俗的事端,惹得老头子时常吹胡子瞪眼,叫苦不迭……如今他年岁渐长,心性沉稳了些,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闹腾得也少了些,没想到,却又来了个你,将他那套‘极限压榨式’修行法门学了个十足十,甚至青出于蓝,让一众习惯了从容教学的讲习和长老们跟着手忙脚乱起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宿命般的感慨。
许墨闻言,脸上微热,心中也有些异样之感,但依旧坚持自己的道路:
“可是师尊,弟子明白仙凡殊途,修仙者寿元悠长,理论上确实不必争朝夕之功。但……弟子过去的经历与林烨共同养成的习惯已然根深蒂固,深入骨髓。一旦松懈下来反而会觉得空虚无措,心中难安。恐怕一时难以更改。”
“我明白,你有你的节奏,这本身并非坏事。勤勉本身更无过错。”
秦玉兰温和地安抚,语气充满理解。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这样吧,把你的身份玉牌给我。”
许墨依言,毫不迟疑地将那枚温润剔透、内蕴紫霞的玉牌取出,恭敬地放在光洁的石桌之上。
秦玉兰伸出纤纤玉指,指尖一点璀璨却不刺眼的灵光汇聚,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她轻轻将指尖点在那紫玉身份牌之上。
一道无形的、却能让许墨清晰感知到的玄妙波动瞬间自玉牌中心扩散开来,玉牌内部那繁复无比的符文结构似乎发生了某种本质上的提升与改变,紫意更浓,灵光内蕴。
“从今往后,家族藏经阁内,除最顶层涉及宗门核心机密与禁忌知识的‘禁书库’外,其余九层所有存放的典籍、功法、杂记、游记、丹方、阵图、上古秘闻、异兽图谱……无论品阶高低,无论所需权限,皆对你无条件开放,任你随时翻阅、抄录、研习,不再受贡献点与弟子等级限制。”
许墨闻言,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填满!
藏经阁九层,那是何等浩瀚如烟海的知识宝藏!
她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秦玉兰郑重而深深地行了一礼:
“弟子许墨,多谢师尊恩典!定不负师尊厚望!”
“起来吧,不必多礼。”
秦玉兰虚扶一下,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知识本就是用来开阔眼界、启迪智慧的,你能如此渴求是好事。”她顿了顿,继续道,“此外,为师观你心绪,光有知识的填充恐怕仍不足以化解那深植于行事风格中的焦灼。你若依旧觉得心绪难平,灵台难以彻底清明,不妨去看看近期的宗门课表。苏婉长老开设的‘缚艺静心课’或许会非常适合你。”
“缚艺静心课?”许墨眼中露出浓浓的好奇之色,这个名字她隐约有些印象,似乎在某些师姐身上见过痕迹,“请问师尊,那是一门怎样的课程?”
“一门通过特殊的、兼具艺术与实用的捆缚技艺,来束缚形体,限制行动,从而反向逼迫修习者内观己心,磨练意志,沉淀纷乱思绪的独特法门。”
秦玉兰解释道,语气平常得仿佛在介绍一门剑术课,“虽在宗门课程体系中只列为选修,不计入学分硬性要求,但因其独特的静心效果与……嗯,某种程度上的趣味性,宗门内许多女弟子都颇为喜爱,常年报名者众。苏婉长老过去是暗香卫内负责特殊抓捕与审讯的高级行动组长,于捆缚一道有着极深的技艺造诣与独到心得,由她亲自授课质量毋庸置疑。相信你去了那里无论是深入学习这门技艺,还是仅仅为了寻求片刻的内心宁静与放松身心都能有所收获。”
许墨恍然大悟,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之前觉得奇怪却又没敢打听的画面:
“难怪弟子之前确实见到有些师姐师妹会以各种牢固的绳结反绑着双手,神态自若步履从容地在宗门内行走,或是在飞梭站台安静等候,周遭的同门也皆视若寻常,不见丝毫怪色与议论。原来她们竟是在修习此道,于日常生活中磨练心境?”
“正是如此。”
秦玉兰微笑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原则上此课亦不禁止男弟子报名。不过宗规考虑到男女之防与可能产生的误会,规定男性弟子若想选修此课需得自带道侣,或是信得过的自愿配合的女性道友一同前来,经苏长老审核通过后方可准许入学。你若有兴趣可以等小烨哪天不那么忙时拉他一同去体验一番。我看他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让他也静静心挺好。”
“我明白了!多谢师尊指点!”
许墨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这听起来确实像是一种前所未有、新奇而可能极为有效的静心方式。
通过束缚身体来寻求心灵的解放?这其中的哲理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好了,若无他事,便去忙你的吧,好孩子。”
秦玉兰慈爱地摆了摆手,端起了石桌上微凉的灵茶。
许墨再次恭敬行礼,这才转身,步履轻快地离开了这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一出院门,感受到外面温暖明亮的阳光和山谷中清新的空气,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召出那艘属于她的、流线型的迷你“蜂鸟”飞梭,化作一道紫色流光,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风驰电掣般直奔文华峰的传功堂行政处而去。
片刻后,她在行政处那宽敞明亮、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手握一枚刚刚更新好的、记录了全家族当期所有课程详细信息的玉简,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沉入其中。
玉简内信息浩如烟海,分门别类,但她目标明确,神识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飞快地掠过一排排课程名称,最终牢牢锁定了其中一个——【缚艺静心课(初级·苏婉长老亲授)】。
当看到授课长老赫然是“苏婉”二字,以及课程介绍中那“旨在通过形体束缚,达至心神宁定,体验别样修行之境”的描述时,她眼中闪烁的兴奋与欣喜,几乎要如同实质般满溢出来。
一种找到了解决当前困境钥匙的明朗感,驱散了连日来的些许阴霾。
“不知道哪位长老还是教习又要遭罪咯……”
一旁负责课程登记、安排教室的几个执事弟子,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着许墨那如同发现了一座失落宝藏般的专注与兴奋神色,忍不住偷偷交头接耳,脸上带着善意的、看好戏般的笑容。
“这位许师姐选课的热情和完成任务的效率,可是在执事圈里都传遍了,据说教《九州金石谱考》的刘长老,现在听到许师姐提问都下意识地想捂储物袋……”
显然,这位新晋真传“勤奋过度”、“卷生卷死”的名声,早已在家族管理层面小小的圈子里悄然传开,并成为了一个略带调侃却又令人钦佩的谈资。
许墨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即便察觉了也并不在意。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玉简,心中已然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程——先去藏经阁,利用刚刚获得的权限,尽情浏览那些以往只能望而兴叹的高深典籍;
然后,便是满怀期待地,等待下一次缚艺静心课的开课之日。
第10章 静缚之道
迷你双座蜂鸟飞梭灵巧地穿行在云深山脉深处一处隐秘的山谷之间,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其上爬满苍翠古藤,偶有灵猿攀援跳跃,发出悠长的啼鸣。
谷中云雾缭绕,灵气氤氲,比之外界更显纯净安宁。
飞梭沿着蜿蜒的溪流降低高度,最终缓缓降落在谷底中央、一片由圆润白石铺就的停车场内。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尾灵动的银鱼在卵石间嬉戏。
许墨从飞梭上翻身跳下,足尖轻点温润的石面,环顾四周。
这里是云溪谷,距离她和林烨同居的洞府其实并不算远。
过去她总是驾驶飞梭匆匆来往于各峰之间竟从未注意到,这片看似寻常的幽静山谷便是缚艺专精的苏婉长老所分管的“静缚苑”所在。
原则上弟子们申报某一门课程之后需提前向负责课程的长老或教习请示,得到准许后方可去上课。
不过实际执行时总会有所差异。
就比如林烨目前正在上的《混沌百工基础概论》,每一堂就有三百多人挤在巨大的阶梯教室里,加上他本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他审批无比费劲,因此基本上就成了“报了名就上,没报也欢迎旁听”的开放模式。
苏婉长老的缚艺课程在女弟子之间人气极高,不少女弟子捆缚双手甚至双腿靠着飞行法宝四处走动在绝对安全的林家宗门之内已是常态,但许墨还是打算在下周的新一期弟子们正式开课之前提前来拜会一下苏婉长老。
这并非单纯出于礼节,更是因为她提前向关系不错的暗香卫成员香兰和赤芍打听过,苏婉长老的过往经历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与敬意。
在林家,长老大多由元婴期修士担任,金丹顶峰的长老也有但一般都担任副职。
而苏婉长老则比较特殊,虽然她执掌的“静缚苑”可以算得上是林家最边缘的部门之一,但能够以金丹顶峰修为独当一面成为正职长老自然有其超凡脱俗之处。
苏长老的过去在暗香卫内部也并非秘密,许墨身份特殊自然也不必瞒着她。
大约一百多年前,苏婉还只是一名筑基期的散修时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劫难。
她被一伙心理扭曲、手段残忍的邪修掳走关押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深处。那地牢弥漫着腐臭与绝望的气息,石壁上凝结着暗沉的血痂。
那些邪修以折磨人为乐,他们用生锈的、附着阴邪法力的利刃,极其缓慢而痛苦地切除了她的四肢,并非一次性斩断,而是一点一点地锯割,让她清晰地感受着血肉分离、骨骼碎裂的极致痛楚。
随后,他们用烧红的铁钎,活生生地挖去了她那双曾明亮动人的眼睛,让她永堕黑暗。
这还不够,他们又用特制的钳子,一颗一颗地,将她满口贝齿尽数拔除,连牙根都不放过,让她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无法凝聚。
最终,她被做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彘”,像一件破损的玩偶被丢弃在冰冷的角落里。
邪修们日日对她进行侵犯与凌辱,用尽各种方法摧残她所剩无几的感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一刻都如同身处炼狱,黑暗、剧痛、屈辱、绝望交织,几乎将她的神魂彻底撕碎。
若非心中尚存一丝微弱的、对光明的本能渴望,她的意识早已在那无边的折磨中彻底湮灭。
后来,这个恶行累累的邪修宗派被一队下山历练的林家弟子团顺手剿灭,如同一脚碾死一窝蝼蚁。
当弟子们发现地牢中那不成人形的苏婉时无不为之动容,将奄奄一息的她带回了云深林家。
家族并未因她修为低微来历不明而弃之不顾,反而不惜耗费各种珍贵无比的天材地宝,由医术通玄的长老亲自出手为她重塑了被彻底毁坏的肉身,接续断肢,重塑牙齿,让她得以重获健全之躯。
待她康复后,感念恩情也因其坚韧的心性被看好,将其收入了外门弟子序列。
因此,当伤势痊愈修为略有精进后,加入暗香卫扫荡世间邪佞的邀请放在了她面前时,苏婉没有任何犹豫。
带着对邪修刻骨的痛恨与对林家再造之恩的无限感激,她投身暗香卫,敢打敢拼悍不畏死。
她以惊人的速度从一名基础干员晋升为行动组长,再到后来成功结丹,职位也水涨船高升至统领级别。
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林烨出生了。
苏婉与幼年的林烨关系颇为亲近。
林烨提出过许多关于暗香卫内部改组的天马行空的想法都是由她来负责具体执行落地。
其中也包括她与林烨共同开发、尝试各种专门针对修士、能有效压制灵力的强力捕缚术。
可以说,她就是林烨最初的绳缚练习对象与最重要的合作者之一。
许墨自己作为林烨的道侣也是经常被他捆缚起来进行“锤炼”的对象,深知林烨的束缚之道往往在于其服务的目的——或是为了极限压制对手,或是为了调教身心服从,抑或是为了开发肉身潜力、提升对痛苦与不适的耐受力。
目的明确,效果显着,充满了“动”的张力与侵略性。
然而,在林烨因故被赶出家门后不久苏婉也从暗香卫的一线退役,转而在家族内担任一名普通讲习。
经过多年的沉淀与思索,她创立了与林烨那种充满目的性和压迫感的缚道截然相反的方向。
林烨的缚道在于“动”,在于改变与塑造;而苏婉的缚道则在于“静”。
她认为,束缚本身或许并不能真正限制一个决心挣脱的修士,但其真正的意义在于引导修习者回归本心,以“缚身”为媒介,达到“静心”的结果。
束缚不再是为其他目的服务的手段,其本身就是修行的一种形式。
这种理念,让一直习惯于林烨那种激烈方式的许墨提起了巨大的兴趣。
当她沿着溪边小径走到那掩映在苍翠竹林后的山门牌坊时,许墨的脚步不禁一凝。
那是一座单门的石牌坊并不高大,也无过多雕饰,显得古朴而内敛,上面以清隽的笔法刻着“静缚苑”三个大字。
而就在这石牌坊下面的门洞里,两名全身赤裸的女弟子正被以一种极具对称美感的姿势悬挂在其中。
她们二人身形相仿,容貌有八九分相似,显然是一对并蒂莲生的双胞胎姐妹。
同样洁白无瑕的胴体被同样繁复而精准的红绳捆缚着,左右对称地悬吊在石牌坊中央的横梁之下。
她们的双臂在背后交叉弯曲,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而双手的每一根手指,都被细如发丝的红绳单独、细密地缠绕捆缚,显得无比精致,也剥夺了最细微的抓握可能。
她们靠后的一条腿向上高高折叠抬起,足尖几乎触及后脑,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另一条腿则自然垂下,纤巧的脚踝与石牌坊的基座以活结相连,既提供了支撑,又保留了微幅晃动的余地。
躯干部位是经典的龟甲缚,红绳纵横交错,将她们白皙细腻的肌肤分割成数个大小均匀、轮廓清晰的菱形块面,宛如一件贴身的多边形网格衣衫。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二人挺翘的双乳,乳头都被同样细幼的红绳拴住轻轻拉向中间,让两对饱满的玉峰保持着一种微微向上翘起的诱人姿态,却又丝毫不显淫靡,反而像某种庄严仪式中的献祭。
两姐妹距离极近地面对面悬吊着,四目相对,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
她们的呼吸悠长而同步,胸脯随着气息微微起伏。
她们的神态平和至极,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仿佛沉浸在最深沉的冥想之中。
只有山谷间偶尔拂过的微风,吹动她们如墨的发丝,并让这两具完美的胴体如同风铃般极其轻微地、同步地晃动,与周围的竹影、石色、溪声完美地融为一体,以至于许墨以修士远超常人的敏锐灵识,以及在两界山魔鬼训练中培养出如同山精野怪般的生存本能,在最初的一瞥间,竟都未能立刻意识到这山门牌坊上悬吊着的是两具活生生的,被紧紧束缚的裸体女修。
她们的存在感,奇异地被环境“稀释”了。
不,并非没注意到。
许墨很快反应过来,并感到一丝心惊。
这对姐妹花与背景色彩差异巨大的红绳紧缚的胴体从一开始就已经清晰地映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只是她在最初完全没觉得这景象有任何“奇怪”或“突兀”,就仿佛她们二人并非被悬挂于此的受缚者,而是两尊天然就该存在于此、一左一右守护山门的玉石飞天,是这山谷风景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和谐自然,毫无违和感。
许墨不禁心中一凛,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
过去在两界山试炼时,踏入每一位师父的专属领域,环境都会给她一种强烈的、带有属性特征的感知冲击——比如厉锋师父的锐金山,锋芒毕露,踏入其中便觉肌肤刺痛;青岑师父的青木谷,生机勃勃,呼吸间尽是草木清香。
但那里是环境景观与灵力属性自然作用的结果,磅礴而外显。
而此处则大不相同。
这里只是一处普通的山间石阶小路,景色清幽但并无特异灵力波动。
然而,苏长老却能用看似寻常的捆缚让受缚者如此自然、如此彻底地“融入”环境,甚至削弱了其作为“人”的独立存在感,这并非依靠蛮力或强大的灵力场,而是一种对“意境”、对“和谐”的极致掌控。
很显然,这位苏长老在“静缚之道”上的造诣,恐怕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力量层面,触及了某种更深邃的规则,其境界或许已凌驾于她过去在两界山的几位师父之上。
许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
她微微低下头,姿态恭敬地从那对双胞胎姐妹自然垂下的、线条优美的玉腿之间安静走过,踏上了通往山上的青石台阶。
高跟鞋底敲击在石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哒、哒”声响,成为了这处僻静山间此刻唯一的、打破绝对宁静的韵律。
越是向上行走,许墨心中的惊讶与感悟便越是深重。
路径旁,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树伸展着虬龙般的枝干。
一位女弟子被以一张复杂而精巧的绳网悬缚在一根低矮但粗壮的枝干下。
她的双脚脚尖在脑后交叉,被绳索牢牢固定并吊起,双手手臂则绕过腿弯,在身后以一种玄妙角度束缚住。
这使得她圆润的臀部成为身体的最低点,正对路径,将那隐秘的粉色幽谷与雏菊毫无遮掩地、自然地袒露在前方,身体随着绳索的牵引微微下垂,如同熟透的果实。
她闭着双眼,面容安详,呼吸悠长沉静,似乎已进入深沉的睡眠。
几片金黄的树叶从枝头飘落,恰好点缀在她乌黑如瀑的发丝间和光滑如玉的背脊上,随着她微不可查的呼吸轻轻起伏。
明明是如此私密部位大开的状态却奇异地毫无淫邪之意,只让人感到一种生命与自然交融的、纯粹的美感,仿佛她本就是这棵古树孕育出的一枚奇异而饱满的灵果,在微风中自在轻摇。
许墨驻足观看了片刻,心中一片澄明,竟生不出半分杂念。
她继续拾级而上。
转过一个弯,路径旁出现一块巨大的、表面温润光滑的青色巨石。
一位女弟子被以“极限驷马”的姿势紧紧束缚——双腿最大幅度向后折叠与双手手腕在背后紧紧相连,整个身体被拉成一张充满张力却又异常柔顺的弓。
她背对着路径被安置在这块巨石平坦的顶部。
她的身体曲线,从肩背到腰臀,再到紧绷的大腿,完美地贴合着巨石的轮廓与起伏,肌肤的莹白与石头的青灰色调形成了异常和谐、互为映衬的关系。
她一动不动,神情是万古不变的安宁,仿佛已与这块巨石相伴了千年岁月,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一件由时光与自然共同雕琢而成的、亘古存在的活体雕塑。
随后,在一棵华盖如云的古树下,一池清浅见底的泉水旁,许墨又看到了一位女弟子。
她被缚成标准的跪坐姿势,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恭敬而虔诚。
她的双臂被几道优美的绳箍束缚在身后,使得背部纤秀的蝴蝶骨与流畅的脊柱沟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低垂,并非看向自己的胴体,而是凝视着清澈池水中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中那片被古树枝叶分割的湛蓝天空。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水中的倒影与她本人的影像一同轻轻晃动、交织,虚实难分,充满了一种静谧而深远的禅意,引人深思。
许墨越向上走,脚步越慢,心中反而越是平静。
这种极度反常规、本该让她心生警戒的景象此刻却像一股清冽的甘泉,流淌过她焦躁的心田。
眼前的每一幅画面,都在冲击着她固有的、由林烨塑造的关于“束缚”的认知。
她所熟悉的“束缚”,是林烨带来,以绝对的力量和意志进行锤炼、打磨、甚至带着一丝残酷意味的“动”之束缚。
痛苦、极限、蜕变、力量的飙升是其核心,目的明确,过程激烈,如同锻打铁胚,火星四溅。
而眼前苏婉长老所展现的一切,却是一种极致的“静”。
在这里,绳索不再是压迫、限制或惩罚的工具,而是成为了一种媒介,一种连接个体与天地自然、引导心神向内沉潜、与万物共鸣的桥梁。
这些被缚者并非被剥夺了自由,而是主动地、全身心地交托了自我,换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大自由”。
她们不是被禁锢的囚徒,而是融入了风景的精灵,是山石、树木、流水人格化的延伸。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许墨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那并非恐惧或排斥,而是一种深切的向往,是渴望自己也能够像她们一样褪去所有外在的纷扰与内在的焦灼,如此自然、如此安宁地融入这片天地,成为这和谐画卷中一笔的躁动情绪。
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山谷中清冽安宁、带着草木与泥土芬芳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也涤荡了她灵台中那挥之不去的燥意与尘埃。
她终于来到了山顶,一处小小的、以竹篱围起的院落外。
院墙旁的草地上,五名全身赤裸的女弟子以完全相同的盘腿座缚、后手观音的姿态被束缚着围坐成一个圆圈。
她们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显然正在努力维持着某种状态。
身负先天阴五行道体的许墨敏锐地感受到这五位被缚的女修弟子所坐的位置,暗合五行相生轮转的阵法。
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灵气,正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在她们之间流转、循环。
不过,相比于在山道上看到的那些已然与自然完美融为一体的师姐们,这五位女弟子的境界显然还差了些许。
有的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汗;
有的贝齿轻咬下唇,显露出勉力支撑的痕迹;
她们中间那五行灵气的运转,也伴随着她们心绪的波动而时有凝滞、不畅之感,但终究勉强维持着一个循环的雏形。
很显然,这是五位分别身负不同五行灵根的外门弟子正在尝试通过这种独特的静缚方式,来体悟和协调五行之力。
她们想要塑造的五行流转对拥有先天阴五行道体的许墨来说不过是丹田之内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自然发生的过程,如同本能。
但这一次,看着她们努力而稚拙的模样许墨心中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总算遇到一件自己能够轻易理解、看出门道的事物了。
这让她在接连不断的震撼与自省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立足点。
院落的大门并未上锁,许墨收敛心神,轻轻叩响了虚掩的园门。
里面传来一声清丽而平和的嗓音,如同玉石轻叩:“请进。”
许墨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院落不大,却布置得极富禅意。
青苔铺地,奇石点缀,几丛翠竹随风摇曳。
院落中央,有一棵姿态极其古拙、歪斜到恰到好处的老梅树,虽未到花期,但枝干苍劲,充满力量感。
梅树下方,是一池清澈见底、水平如镜的泉水。
而就在那池水中央,一袭素白长衣、以同色丝带轻轻裹住双眼的长发仙子,正玉足轻点水面,宛如没有重量般静静而立。
她周身气息与整个院落、与这池水、与那古梅浑然一体,仿佛她本就是这方天地的心脏。
许墨心中反应迅速——苏长老过去曾被邪修挖去双眼,虽经林家不惜代价重塑肉身,但眼睛是极其复杂精妙的器官,涉及到最深层次的神魂联系,非到元婴境界,难以凭借自身之力完美修复如初。
因此,苏长老选择以丝带覆眼并非伪装,而是她确实目不能视。
但这并未削弱她的存在感,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洞悉本质的宁静力量。
“弟子许墨,拜见苏长老。”许墨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苏长老被丝带遮住的眼睛下方,那线条优美的嘴唇微微翘起一丝恬淡而了然的笑容,她并未转身,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许墨耳中:
“你来了。方才一路行来,观我苑中弟子修行,感受如何?”
许墨并未立即回答。她微微垂眸,仔细回味了一番那沿途所见、震撼心灵的景象,以及自己内心由此产生的种种波澜与感悟。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专注,仿佛洗尽了铅华。她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肯定:
“回长老,弟子所见…非是缚人,亦非缚形。”
她略作停顿,似乎在捕捉那最精准、最能表达那玄妙体验的词语,最终,一句蕴含着至理的话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所见唯有… 无状之状,无物之象。”
苏长老那平静无波的表情,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的古井,瞬间泛起了欣赏与惊喜的涟漪。
她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极深、极真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即便被丝带遮掩,也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赞许:
“善。”
随后,她身形微动,如同凌波仙子,足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泛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人已翩然掠至池边,落在了一张简朴的茶案旁的蒲团上。
她嘴角勾起一丝带着追忆与戏谑的微妙笑意:
“执着于‘人’之形、‘绳’之迹,便落了下乘,永难窥见缚道更深处的风景。你能一眼窥破表象,直指其‘无状无象’之本真,足见慧根深种,与我静缚之道有缘。”
她抬手示意许墨在茶案对面的蒲团上落座,自顾自地开始烹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接着,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说道:
“若是林烨那孩子在此,定要指着山路两旁的弟子评头论足:说左边那个菱绳结力度散漫,失了三分筋骨之力;右边那个悬吊角度,亏了气血自然流转的顺畅;末了怕是还要嫌弃人家姑娘发髻垂落的弧度不够对称,坏了他眼里那套横平竖直、分毫不差的规矩。”
许墨心中凛然。
过去林烨捆绑她进行“训练”时,确实总会为了左右绳结的绝对对称、头发丝垂落的方向是否完美而纠结半天,反复调整。
若他真在此地,确实极有可能说出这般吹毛求疵、却又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的话来。
苏长老将一盏氤氲着清雅香气的灵茶推到许墨面前,继续说道:
“他并非不懂这‘无状无象’之理,只是所行之道与我不同。方才你口中那句‘无状之状,无物之象’…若我所料不差,便是出自他之口吧?”
许墨微微一怔,随即坦然点头:
“是。夫君…确常提及。他说观察万物运转,无论是星辰轨迹、灵力潮汐,还是人心变幻,其底层规则皆暗合此理。”
苏婉唇角弯起一个悠远的弧度,似在怀念往昔岁月,又似在慨叹命运玄奇:
“这便是了。他眼中所见的‘无状’,是混沌未分、蕴含无限可能、可任他肆意雕琢塑造的‘材’;他所领悟的‘无象’,是隐藏于万象背后、万般变化皆可被拆解、分析、重组的‘律’与‘规’。他以绳为斧凿,以人体为胚模,所求的,乃是劈开混沌,强行塑出他心中所构想、所追求的完美‘象’。”
“而我求的,”
她语气转为沉静,“是放下斧凿,融入那混沌,去体会、去感知其中本然存在的‘状’,与之合一,而非改造。”
“我们算是同出一源却各表一枝。他走的是外求的‘创生’之道,我行的是内省的‘合一’之路。二者并无绝对高下,只是…”她语声微顿,指尖轻抚过温热的茶杯壁,感受着那细微的温度变化,“他选的那条路,更孤峭,也更…耗费心神些。”
许墨捧起那盏灵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汤入口温润,气味香甜醇和,一股平和宁静的暖流随之扩散开来,让她连日来焦躁不宁的内心,似乎真的平静了些许。
然而,苏长老的下一句话,就又让她的心率瞬间飙升:
“你来我静缚苑之前,林烨那家伙是怎么对你说的?”
“额…这个…”
许墨一时语塞,有些窘迫。
“无妨,直接讲便好。”
苏长老语气平和,带着鼓励。
许墨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模仿着林烨那略带嫌弃又有点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他说……‘你去苏长老那里干什么?她那套东西,不就是找棵顺眼的老树,把人往上一挂挂一天……能悟出个啥?’”
“哈哈哈……”
苏长老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发出了清越而畅快的笑声,那笑声在清幽的小院里回荡,惊起了竹梢一只翠鸟。
“倒是像他会说的话,直白,戳心窝子。”
她的笑意渐渐收敛,被白色丝带遮住的双眼“望”向许墨,虽然无光,却让许墨感到一种洞穿肺腑的注视。
她轻声询问道,语气变得深邃:
“那么许墨,告诉我,你今日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像她们一样,被‘找棵树挂一天’吗?”
许墨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思索了片刻,决定摒弃所有华丽的辞藻与借口,实话实说,坦陈自己最初的动机:
“回长老,弟子近日修行,常感心浮气躁,难以沉静。主母洞察此情,推荐说缚艺静心颇有奇效,故弟子想来此寻求心境安宁之法。”
然而,苏长老却缓缓摇头,那双“盲眼”仿佛能直视灵魂深处:
“心浮气躁?我看,未必尽然。”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剖开许墨精心构筑的表象:
“你选此课,口中虽言为‘静心’,实则内心深处是为求一个‘用’字。你视己身为器,一件尚待打磨、亟待验证的器物。你渴求被纳入一个更大的、更严谨的‘规矩’之中,被审视,被衡量,被评判,直至被完美充分地‘使用’。你如今的焦躁非是因无事可做,而是因你自觉尚未获得那‘被使用’的资格与价值……甚至连身为器物最基础、最重要的那份‘印证’都还未得到,故而心悬半空,无所依归亦无处着落。”
听闻此言,许墨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去了所有衣衫,赤裸裸地站在对方面前,内心深处那最隐秘、甚至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渴望与恐惧,被对方用如此精准、如此残酷的语言描述出来。
一种被完全看穿、无所遁形的巨大震撼与恍然席卷了她。
这是她首次如此清晰地,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那深藏本能与最大忧惧的解读。
苏长老虽然是“瞎”的,却一眼就看穿了她努力维持的表象下的本质,以及那深埋心底、绝难向外人启齿的最大担忧。
这一年多来,她追随林烨,在两界山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魔鬼训练,在极限状态下成功筑基;
进入林家后,她又如同饥渴的海绵,拼命地学习、修行,汲取一切知识。
她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拥有了足以自傲的实力与进步。
但内心深处,那份最大的遗憾与不安,始终如同幽灵般缠绕着她从未散去。
那便是——直到现在,她依旧是处子之身。
林烨会对她亲吻搂抱,会对她上下其手,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偶尔的言语和行动也极具侵略性,但他从未真正与她完成最后一步,结下最彻底的灵肉契约。
这份“未完成”的状态,成了许墨内心安全感最大的缺口,是她所有“不被需要”、“不被完全认可”的焦虑根源。
她拼命变强,某种程度上,也是渴望证明自己“值得”被如此对待,值得被他彻底“使用”和拥有。
苏长老能够一眼(虽然没有眼睛)看清这一点,很显然,她的境界已然如同林烨偶尔提及那般,超越了凡俗的、他口中“看不上眼”的修仙层面,而进入到了探究本源、直指人心的“修道”领域。
恐怕这也正是她能以金丹圆满修为在林家这个藏龙卧虎的顶级修仙体系中自成一派、担当一名外姓长老的根本缘由。
但最初的震惊与慌乱之后,许墨强大的心性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没有被这直指内心的剖析击垮,反而升起一股决绝。既然已被看穿,那便无需再隐藏。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苏长老覆眼的丝带,语气异常坚定地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请问苏长老,我合格了吗?”
“合格?”
苏长老对于她如此直接的问题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莞尔一笑,那笑容带着看透世情的宽容,“??此课门槛本就不高。心有所求,无论是求静求悟,甚至只是求一时片刻的休憩,皆可入门。你就算如寻常弟子般只说课业繁重、心神疲惫,想来此放松片刻也算合格。”
许墨闻言,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总算“咚”地一声落了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通往这条可能解决她内心困境的道路并未对她关闭。
“不过,”
苏长老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而带着些许兴味,“今日天色尚早,我正好也无其他琐事缠身。观你心绪虽不宁,但根骨清奇,灵台澄澈之基仍在。不如……你便褪去衣物,我为你进行一次基础的静缚体验,让你亲身感受一番,何为‘静中之意’,你是否愿意?”
许墨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期待、好奇与决心的光芒。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起身,对着苏长老深深一拜,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急促:
“弟子愿意!多谢苏长老成全!”
心中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期待,许墨依言,开始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
衣衫逐层滑落,最终,一具如玉雕琢、曲线曼妙、因长期刻苦修行而显得紧致匀称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这清幽的院落之中,沐浴在透过竹叶间隙洒下的斑驳光影里。
而苏长老也缓缓站起身,再次如同没有重量般,轻盈地踏水而行,来到水池中央。
她宽大的白衣袖口中,滑出一卷色泽沉静、质感特殊的暗红色长绳。
她熟练地将长绳解散开来,双手极其灵巧地抚过绳身,仿佛在感知其每一寸的纹理与韧性,同时用手仔细比量着长度与粗细,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而深邃的笑容。
一场关乎心灵沉淀、探索内在宁静的、玄妙无比的缚艺体验,就此缓缓拉开序幕。
【待续】
第11章 流水凝心
许墨依言开始缓缓解开五行战衣的衣带。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感。
流转着五色微光的战衣轻柔地滑落后叠放在一旁洁净的青石上。
紧接着是内里贴身的丝质小衣,最终,所有的遮蔽物尽数离去,一具完美无瑕的胴体彻底展露在这方清幽的天地之间。
晨光熹微,穿过稀疏的梅枝化作斑驳的光柱流淌过她光滑的肩颈,勾勒出纤细而有力的腰肢曲线,映照着她因常年刻苦修行而显得紧致匀称、线条流畅的肢体。
她的肌肤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胸前的饱满弧度自然挺翘,腰臀间的比例恰到好处,一双玉腿修长笔直。
她站在那里如同一位即将踏入圣池进行洗礼的林中仙子,虽身无寸缕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不容亵渎的纯净与美感。
她将叠好的衣物轻轻放置妥当,随后足尖小心翼翼地探入身前的池水。
水温比想象中要凉一些,即便以她经过千锤百炼的肉身强度和筑基期的修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沁入肌肤的凉意。
但这凉意并不刺骨,反而像一股清冽的泉流瞬间沿着足部的经络向上蔓延,让她因连日焦躁而有些昏沉的灵台为之一振,神识变得异常清明。
她不再犹豫,缓缓将双足完全踏入池中,清澈的池水刚好没过她纤细的脚踝,水波荡漾,圈圈涟漪以她的双足为中心轻轻向外扩散,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苏婉长老并未急于动作,她伸出素白的手如同抚摸挚友般轻柔地抚上身旁那棵古梅树歪斜却充满力量的虬龙主干。
她的指尖感受着树皮粗糙而古老的纹理,声音平和地介绍道:
“此树已在此站立千年。上一次仙魔大战林家云深山脉大半基业毁于一旦,生灵涂炭山峦倾覆,唯它历经劫火傲骨犹存,见证了毁灭,也见证了新生。”她“望”向许墨的方向,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今日,你并非要来此接受束缚,而是要尝试成为它,成为这方庭院,成为你所能感知到的这片天地的一部分。”
许墨心中微动,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依言走到树下,池水随着她的移动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在这静谧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苏婉长老手中那卷暗红色的长绳,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一样缓缓游动起来。
它并未一上来就急于缠绕许墨的身体和四肢,而是像一条好奇而谨慎的小蛇,带着微凉的触感从许墨光滑的肌肤上极其轻柔地滑过。
手腕,手臂,肩头,脊背……许墨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摸那灵动的绳索,那绳索却像是受惊般灵巧地缩回躲避。
苏婉长老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轻声解释道:
“别怕,也别抗拒。此绳并非凡物,乃是以深山中通了灵智的千年血藤心皮,辅以多种灵材炼制而成的法宝,它尚未与你气息相通熟悉彼此需要片刻。你只需放平心态敞开身心,自然地接受,而非试图去掌控它。”
许墨闻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丝本能的警惕与掌控欲,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不再试图去捕捉绳索,而是任由它探索。
果然,那暗红色的绳索似乎感知到了她心态的转变渐渐不再那么戒备,试探性的触碰变得柔和,最终它如同找到归处的藤蔓,开始轻柔地缠绕上许墨的手腕。
绳结自然而然地形成,并不紧绷却异常稳固。
随后,绳索绕过她头顶上方恰好合适的梅树枝杈将她的双手高高吊起。
接着,绳索继续游走,缠绕过她的上臂、肘关节,巧妙地将她双臂固定在举起的姿态。
最终,许墨被调整到一种脚尖微微踮起,刚好能接触到池塘底部光滑的卵石,而脚后跟则完全悬于水面之上的高度。
整个身体被拉伸成一道优美而充满张力的弧线。
晨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她毫无遮蔽的胴体上,肌肤泛着莹白的光泽,与暗红的绳索、黝黑的古梅枝干、澄澈的池水以及水底圆润的石子,共同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又异常和谐的画面。
然而,处于如此姿态的许墨内心却并未如预期般立刻沉静下来。
相反,一种荒谬的联想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自己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凡俗集市上被悬挂起来等待售卖的牲畜或肉块。
这念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滑稽,嘴角几乎要忍不住微微扯动。
苏婉长老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听”到她心中翻腾的杂音。
她缓步上前伸出食指,指尖带着温润的灵力,轻轻点在了许墨小腹下方那最私密幽谷的上端缝隙处。
许墨身体微微一颤。
那指沿着她身体正中的中轴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向上滑行。
划过平坦的小腹,越过肚脐经过双峰之间的沟壑,掠过锁骨中心的凹陷,最终轻轻托起了许墨精致的下巴尖,迫使她微微抬起头。
“你的心,仍在躁动。”
苏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许墨耳中,直达心底,“你依旧在‘看’着自己,将这副皮囊视为一件独立的、被观察的‘事物’。你在评判它,在联想它,而非……体验它,成为它。”
许墨被迫仰起头望进那片覆眼的丝带,心中那点可笑的联想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愧与恍然。
她老实地低下头坦诚道:
“长老明鉴,弟子……确实仍有杂念纷扰挥之不去。若在以往修行中遇到此类情况,弟子通常会尝试封闭五感,强行进入忘我之境。”
苏婉却缓缓摇头:
“静缚之道,在于感知而非隔绝。你上山来时可曾见到我苑中任何一位弟子是被封闭了五感进行修行的?”
许墨回想沿途所见,那些师姐们或安睡,或凝视,神态安然,显然感官俱在。
她摇了摇头,虚心求教:“请问长老,弟子此刻该如何做?”
“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封闭,而是彻底地‘放开’。”
苏婉收回手指,声音如同引导迷途的舟楫,“放开你的神识,放开你的所有感知,不再抗拒外界的一切,也不再执着于内心的评判。将你的全部注意力,从‘我为何被绑着’、‘我像什么’这些念头中抽离出来,专注于体验本身,体验绳索的触感,体验池水的温度,体验微风的拂动……现在,先从你最本能、最基础的——呼吸开始。”
许墨依言闭上了眼睛。
她开始有意识地进行深长而缓慢的呼吸。
一呼一吸间,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杂念如同吐出浊气般排出体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气流进出身体的感觉上。
渐渐地,她感到脑海中那些喧嚣的声音似乎真的被压制下去了一些,心绪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初现一丝宁静的端倪。
就在她逐渐沉浸于呼吸韵律之时,那灵性的绳索再次行动起来。
它如同有了新的灵感悄然缠绕上许墨自然垂落在水中的右脚踝。
绳索轻柔却坚定地向上拉起,因为许墨的身体柔韧性极佳她的右腿几乎毫无阻碍地被垂直向上高高吊起,与依旧站立于水底的左腿瞬间形成了一条笔直而优美的一字马形态。
身体被进一步打开,拉伸感更加强烈。
而奇妙的是伴随着这个姿势的改变,以及呼吸带来的内心沉淀,许墨的感受似乎真的渐入佳境。
一种前所未有的、身体被充分延展打开的舒畅感,混合着心灵初得安宁的静谧,开始悄然滋生。
苏婉长老感知着她的状态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她不再多言,缓步走到池塘边,在许墨身后视线无法触及的角落寻了一处蒲团安然坐下,仿佛也融入了这片宁静。
然而保持着这一字马状态的许墨因双腿极度分开,那最隐秘的幽谷被自然而然地拉扯开,微微张合,感受到山谷间清晨微凉的空气流动带来一丝丝清晰的凉意。
这凉意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一个极其突兀、带着灼热温度的念头猛地窜入她的脑海:
“若是此刻林烨将他那纯阳道体的炽热阳根插入进来,想必一定能驱散这深处的寒意吧?”
这想法如此清晰,如此不合时宜,让许墨瞬间从那份初得的宁静中惊醒,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自己又分神了。
她感到一阵懊恼,明明上山时亲眼目睹那些师姐们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的玄妙境界,内心深受震撼与向往。
为何轮到自己亲身体验时却连最基本的摒弃杂念都如此困难?
看得懂,却做不到,这种无力感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焦躁。
“心猿意马,乃是常情。强行压制,反落痕迹。”
苏婉长老平和的声音适时地从身后传来,如同看穿了她所有的挣扎,“既然感官仍在活跃,思绪难以顷刻平息,那便让这体验……更丰富一些吧。”
她话音甫落,原本平静如镜的池塘忽然间“活”了过来。
最初,只是许墨垂落在水中的左腿小腿周围池水仿佛拥有了生命,凝聚成一条条半透明、灵光闪烁的游鱼。
它们姿态各异,轻盈地环绕着她的肌肤游动,偶尔用冰凉而光滑的“身体”轻轻蹭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而清晰的痒意。
紧接着,更多的水流从池中升起,在空中幻化成翩翩起舞的蝴蝶、振翅啼鸣的灵雀。
它们并非实体却栩栩如生,扇动着水光凝聚的翅膀,在许墨的面前、围绕着那棵古老的梅树交织飞舞。
它们与院落中真实的竹影、晨光、奇石,以及院墙外朦胧的山色背景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动态的梦幻画卷。
许墨不由自主地被这奇景吸引,目光追随着那些水之精灵。
她渐渐忘记了去思考“我在被束缚”,忘记了去评判“这景象是真是假”,也忘记了方才那令人脸红的杂念。
她只是看着,感受着,仿佛自己也成了这画卷中的一笔。
随后,更多的水流加入这场无声的盛宴。
它们幻化成各种许墨叫不出名字的、形态奇妙可爱的小动物——有毛茸茸的团子,有长着翅膀的小兽……它们开始更加亲密地接触许墨的肌肤。
从最初只是偶尔的触碰渐渐变得大胆起来。
它们沿着她踮起的左脚脚心轻轻爬过带来一阵酥麻;
在她腿弯处短暂停留又滑过大腿内侧细腻的肌肤,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嬉戏;
甚至钻入腋下带来难以抑制的轻笑,掠过锁骨拂过胸前那对饱满挺翘的玉峰。
最让她身体微颤的是当这些水流化作的小生灵开始用极其轻柔的方式亲吻或触碰她最为敏感的双峰顶端那已然微微硬起的嫣红蓓蕾时,一股强烈且混合着莫名快感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而这还只是开始,它们并未停下探索的脚步。
因为一字马姿势而微微敞开的隐秘幽谷深处也感受到了这奇妙的拜访。
水流化作最温柔的手指,或轻抚过饱满的阴唇,或若有若无地按压着敏感的会阴穴,甚至有一缕极其纤细的水流如同拥有生命般,小心翼翼地、带着万分敬意地,轻轻揉搓着那紧闭的雏菊花蕾。
全方位细腻而持续的刺激如同无数条微小的电流在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带上跳跃、汇聚。
许墨彻底放松了身心,不再抗拒,不再思考,只是全心全意地“体验”着这一切。
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由感官带来的愉悦浪潮开始在她体内积聚翻涌。
她微微喘息着,脸颊泛起潮红,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些水流精灵的触碰而微微颤抖、摆动,像一株在春风中摇曳的藤蔓。
终于,在这持续不断恰到好处的刺激下,当一股水流恰好再次拂过她那被细绳微微牵引、暴露在外的阴蒂时,一股强烈至极的、如同电流贯穿脊髓的快感猛地爆发开来!
她修长的脖颈向后仰起,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解脱与极乐的悠长叹息。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紧绷的脚趾蜷缩,高举的右腿甚至微微痉挛。
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花心深处汹涌而出,沿着微微张开的阴唇,滴落进下方的池水中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竟然就在这种被单腿高高吊起保持着一字马的独特姿态下达到了生平第一次在如此清醒、且非直接性接触的状态下的性高潮。
高潮的余韵如同温暖的潮水冲刷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带来极致的放松与空茫。
而就在这身心最为敞开防备尽卸的时刻,那一直灵巧运作的绳索再次悄然缠绕上了她之前站立于水底的左脚踝。
没有丝毫阻力,她的左腿也被同样轻柔而坚定地向上拉起,直至与右腿达到相同的高度。
此刻的许墨浑身肌肤泛着高潮后的诱人粉红如同初春绽放的桃花,细腻的汗珠点缀其间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光。
她微微喘息着胸脯起伏。四肢被高高吊起朝着同一个方向收紧,柔软有力的腰肢因双腿的后折而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反向对折的弧度。
胸前那一对圆润饱满的玉乳因重力自然下垂,宛如两颗成熟欲滴饱含琼浆的果实,悬挂在古梅枝干之下颤巍巍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落。
她整个人就像一枚被天地灵气催熟到恰到好处、白里透红、散发着诱人气息的仙果悬于晨光清池之上,充满了生命最原始丰沛的美感。
紧接着真正全面的紧缚开始了。
高潮带来的极致愉悦余韵尚未完全消退,与绳索逐步收紧带来的那种被紧密包裹、被全然接纳的充实触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令人沉溺的幸福洪流将许墨彻底淹没。
她不再有任何杂念,不再有任何抗拒,甚至不再有“我”的概念,只是遵循着身体最本能的感觉,沉浸在这巨大的安宁与满足之中。
她的双脚本能地绷直,如同最优秀的舞者,展现出优美的足弓。
双手并拢,十指自然伸直合掌于头顶上方。
绳索仿佛能读懂她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变化,立刻分出一根根更加纤细的红色丝线,如同最精巧的绣娘开始细致地缠绕。
先是双手的每一根手指,从指尖到指根,被单独而细密地捆缚起来剥夺了最后一丝微动的可能。
双脚的大拇指也被同样对待,紧接着是手腕、脚踝,被并拢紧缚,绳结精巧而牢固。
膝盖、手肘,以及其他所有的主要关节都被横向、斜向交叉的绳索一一固定收紧。
绳索的走向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暗合某种玄妙的韵律,如同在许墨的肢体上绘制一幅繁复而精美的红色经络图。
不过片刻功夫,许墨的四肢已被一张紧密的绳网完全包裹固定,呈现出一种既受制又充满奇异美感的姿态。
她的头自然而然地垂下,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掩住部分面容,气息变得异常平和悠长,仿佛已经将自我彻底放空,神魂已然离体遨游太虚。
然而,绳索的“创作”并未停止。
一根柔软的绳索绕过许墨的脸颊,轻轻勒进她因高潮余韵和放松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之间,恰到好处地勒住她的上颚向上方轻轻提起。
这个动作让她被迫保持着一种微微仰头的漂亮姿势,檀口无法完全闭合,一丝不受控制的晶莹口水顺着她光滑的下巴,拉成一条细亮的银丝,最终滴落进下方的池塘,发出“滴答”的轻响。
随后,她那完全反向对折的躯干部分也开始被菱形的绳网细致地包裹起来。
绳路纵横,将她腰肢与臀部的曲线勾勒得更加分明。
那双因重力自然下垂的饱满玉乳正好从菱形绳网的间隙中垂坠而出,显得更加挺翘诱人。
又有两根细若发丝的红绳,分别轻轻绕过许墨那已然挺立色泽深绯的乳头根部,巧妙地将她的双乳向上方微微提起。
而这两根细绳的另一端,则如同蝴蝶穿花,轻柔地、精准地,拴住了她滑嫩柔软的舌尖。
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被建立起来。
她的舌尖被轻轻拉出唇外一点点,露出诱人的粉红色泽,而乳尖则因这牵引保持着微微上翘的饱满姿态。
这种连接仿佛在口舌与胸乳之间建立了一条无形的、敏感的桥梁,任何细微的颤动都会在两者之间传递。
从后方看去,许墨的阴户也因为大腿根部绳索的勒紧,阴唇被微微向两侧分开,使得那饱经刺激、颜色变得更加深艳充血的嫩肉微微显露出来,如同绽放的花芯。
最后,一根最为纤细、几乎肉眼难辨的红丝以万分的小心与精准,极其轻柔地缠绕住了许墨最为敏感、刚刚经历过高潮洗礼的阴蒂尖端,将其极其轻微地向外牵引出一点点。
许墨的身体无法自控地轻轻一颤,如同琴弦被最后拨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
至此,这幅艺术品才算是真正彻底地完成了。
她像一件奉献给古老自然的祭品,又像一件天地孕育出的完美雕塑被永恒地定格在了这晨光、池上、梅树之间。
池塘水幻化的飞鸟与蝴蝶,依旧不知疲倦地围绕着许墨盘旋、追逐、嬉戏。
但许墨的双眼虽然睁开着,却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不再会追随着那些奇妙生物的身影移动。
她的瞳孔中倒映着天光、梅枝与云影,仿佛空无一物又包容了万物。
紧接着那些水流化作的精灵开始了新一轮更加深入的“接触”。
它们不再仅仅是环绕飞舞,而是开始贴合许墨的肌肤,如同温柔的水流按摩抚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因为身体被反向折叠四肢大开的姿态,她身体上从大腿内侧到完全敞开的阴户、到平坦的小腹到敏感的双乳与乳头、到修长的脖颈、再到被迫张开的嘴唇和露出的舌尖……所有最脆弱敏感的地带都如同毫无防备的沃野,门户大开,任由这些清澈微凉的水流反复冲刷、刺激、抚弄。
然而,处于绝对空灵状态的许墨神识已然彻底放空、消融,与这庭院、这古梅、这池水、这晨光、这山风……与整个天地自然合而为一。
她的“自我”意识已经沉睡,只剩下肉体这具完美的容器还在依照神经反射的本能对持续的刺激做出最直接、最纯粹的反应——肌肤因冰凉而泛起细小的颗粒;
身体随着水流的力度微微颤抖、晃动;
阴唇在高潮后更加敏感,在水流的抚弄下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露出更深处的湿润;
口水无法抑制地沿着被勒住的嘴角不断流淌;
而当那缠绕阴蒂的细丝被水流偶尔带动,或是敏感的乳尖、舌根被持续刺激到某个阈值时,她的身体甚至会再次不受控制地达到一种无声的、纯粹生理性的高潮,大量的爱液从花心深处涌出,沿着微微张开的花瓣汇聚到因腰部对折而微微凸起的小腹下端,最终化为断续的珠串,滴落进下方的潭水之中,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她的身体成了一座独自演奏着生命交响乐的乐器,而演奏者是这无处不在的自然之灵。
一旁的苏婉长老从头至尾都安静地坐在原地。
那遮蔽双目的白色丝带仿佛并非阻碍,而是让她能更清晰地“看”到这一切的媒介。
她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逐渐加深,充满了欣慰与赞赏。
显然,她对许墨所展现出的惊人天赋悟性,以及能在第一次正式的静缚修行就如此迅速地触及并进入“无我无念”的深层状态,感到极其满意。
相比之下,许墨那具拥有极佳柔韧性与可缚性的完美肉身在此刻反而显得次要了。
这种对许墨身体持续而温柔的刺激直到日头渐渐西移,炽热的阳光变得温和才渐渐停止。
当最后一只水之蝴蝶消散在空气中,池水恢复平静,许墨的身体也不再随着生理本能做出任何反应。
她静静地悬吊在那里,肌肤因为长时间的刺激和血液循环呈现出一种熟透果实般的、均匀而健康的粉红色泽,在午后柔和的阳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可爱诱人,仿佛真的成了一枚被古梅树珍藏,日精月华滋养而成的灵果。
……
当许墨重新恢复意识缓缓睁开双眼时,她不由得吃了一惊。
映入眼帘的是透过歪脖子古梅稀疏枝桠看到的、已被晚霞染上橙红边际的天空。
温暖的光线为庭院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发现自己正平躺在浅池之中,池水温柔地托着她的身体,水温似乎比之前温暖了些许。
周身那些紧缚的绳索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水珠从她光滑的肌肤上滚落。
环顾四周,看到苏婉长老正安然坐在池边的茶案旁手捧一杯热气袅袅的灵茶,面向着她的方向脸上带着平和而了然的微笑。
许墨慌忙从水中站起走到苏婉长老身旁的蒲团上坐下,也顾不得身上未干的水迹,急切地问道:
“苏长老,我……我这是……过了多久?”
苏婉长老轻轻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微笑道:
“自你入定至今,约莫半日有余吧。”
“半日?!”
许墨彻底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在她的感知里,从意识陷入那片无垠的空灵与融合到此刻苏醒仿佛仅仅过了一瞬,如同短暂地眨了一下眼。
那种时间感知被彻底扭曲、拉长甚至消失的体验是她从未有过的。
“这便是静缚之道入门后,常会伴生的体验之一。”
苏婉长老语气平和地解释,“此道追求的并非是对时间规则的钻研与掌控,而是在极致宁静中,心神与天地共鸣时,自然产生的时空错觉。初入此境者,感受各异,有人觉永恒化为一瞬,有人感一念已是永恒。回去之后不必执着于此,亦不必深究,顺其自然便好。沐浴一番好生休息,让身心慢慢消化此次所得。”
许墨闻言心中虽仍感惊奇,却也明悟了几分。
她站起身对着苏婉长老赤身裸体却神态庄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弟子许墨,多谢长老指点迷津,助弟子窥见静缚之门径!”
苏婉长老含笑受了这一礼,轻轻颔首。
许墨直起身心念微动,那套流转着五色微光的五行战衣便如同有生命般自一旁飞来妥帖地覆盖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恢复了平日那位清丽脱俗又带着些许凌厉的真传弟子模样。
她再次向苏婉长老行礼作别这才转身,步履轻缓地离开了这座带给她全新体验的清幽院落。
来到院外,夕阳的余晖将万物染成温暖的色调。
白天那五名尝试在静缚状态下构成基础五行阵法的初级弟子已然不见踪影,显然是未能持久早已放弃,回各自宿舍休息去了。
许墨望着那片空荡荡的草地,想起她们努力而稚拙的模样再对比自己方才那深入骨髓的玄妙体验,心中并无轻视,反而生出一种“道阻且长,吾辈皆在途中”的感慨,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
她沿着来时的青石台阶,一步步向下行走。
夕阳的金辉为沿途的景象披上了一层与午前截然不同的、温暖而深沉的色彩。
白天所见的那位被悬吊在枝头、阴户大开却宛如沉睡果实的女弟子,此刻在暖光笼罩下肌肤泛着蜜糖般的光泽,更添几分生命成熟的丰韵。
那位跪缚在湖边凝视倒影的女弟子,粼粼的波光不仅倒映在水中,更将金色的光斑投射在她宁静的面容与微微起伏的双乳上,虚实交错禅意中多了几分暖意。
而台阶旁那块青色巨石上,以极限驷马姿势紧缚安置的女弟子,则仿佛在夕阳下汲取着最后的热量,与巨石一同散发着沉静而安详的气息。
她们的表情、神态,甚至细微的动作都与白天一般无二,但在温暖的夕照映衬下,却显露出一种不同于清晨的、更加醇厚的美感。
许墨一路行来内心一片澄净安详。
直到走出最下方的山门牌坊,她再次微微低头,从那一对如暖玉雕琢的飞天般、静静悬吊在牌坊门洞里的双胞胎姐妹那自然垂下的玉腿之间穿过。
她忍不住回头望去,那“静缚苑”的石刻牌匾,在夕阳的余晖中,依旧散发着和谐自然、恬淡悠远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此地的道韵。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山谷间温暖而纯净的空气,感觉连日的焦躁与尘埃似乎真的被洗涤一空。
许墨随后驾驭着蜂鸟飞梭化作一道流光,很快便回到了云溪谷那处属于她和林烨的新洞府。
刚踏入洞府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林烨正盘坐在客厅的玉榻上,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桌面上一个结构复杂、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球形小型仪器,零件铺了一桌。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语调便响了起来:
“回来了?被苏长老找棵老树挂了一天的感觉如何?”
语调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许墨走到他身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反驳或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带着一种经历沉淀后的宁静与满足。
她点了点头,声音平和:
“感觉很好。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焦躁了。挂一天的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林烨摆弄仪器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但许墨敏锐地捕捉到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他放下手中的零件,站起身,走到许墨面前,很自然地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
“那就好。”
他直起身,看着她依旧带着红晕的恬静面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依旧是他那特有的欠揍的随意,“既然如此,等我把手头这几件破事忙完,偶尔也想抽空去钓个鱼放松一下。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我钓鱼,顺便给你找个风景好点的歪脖子树挂着,两不耽误。”
许墨闻言非但不恼,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许,宛如春水漾开涟漪。
她微笑着,郑重点头,眼中流转着被珍视的暖意:
“好。”
第12章 坊市初游与初遇喷火式战斗机
自那日在苏婉长老的静缚苑中体验过那玄妙无比的“流水凝心,万物同春”之后,许墨感到自己仿佛被一股清冽甘泉从内到外洗涤了一遍。
连续几日萦绕在心头的焦躁与莫名的紧迫感如同被阳光蒸腾的晨雾,消散了大半。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看到长老教习们优哉游哉地品茶论道,或是同门弟子们在修炼间隙嬉笑打闹时心中会泛起一丝“为何不更抓紧时间”的烦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够理解并安然处之的淡然。
原来“懈怠”本身也可以是修行画卷中一抹必要的留白,是紧绷弓弦必要的松弛。
她在藏经阁与图书馆中连续埋首数日,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将《云深山脉灵植图谱补遗》、《基础阵法符文演变考》等大部头典籍一一印入脑海,甚至还读了基本文笔流畅但内容天马行空的小说题材不仅是修仙,还有魔界奇幻,太空科幻,甚至赛博朋克等等,看到笔名是巨阳子之后许墨自然清楚这都是谁的大作。
然而当知识的浪潮暂时平息,一种久违的、属于寻常少女般的“无聊”感悄然浮上心头。
洞府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呼吸,以及水缸里那只从两界山带回、被命名为“蟹老板”的灵蟹偶尔吐出一串气泡的细微声响。
至于林烨,他依旧忙碌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每日清晨许墨醒来时身侧往往已空,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
夜里他或许会归来,带着一身风尘与淡淡的、各种材料混合的金属和机油味道。
但许墨凭借日益敏锐的灵觉很清楚他往往只是在一旁静坐,或是凝视自己片刻,待她呼吸均匀沉入梦乡后便会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去,继续他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工作”。
独守在这宽敞却空旷的洞府中,许墨能做的除了反复揣摩苏长老教授的静缚技巧自我练习,便只剩下对着水缸里横行的蟹老板发呆,投喂些灵食看它挥舞着大钳子,在假山石缝间忙忙碌碌,竟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寂寥。
她思绪飘远,回想起自己的成长轨迹。
幼年在与世隔绝、生存艰难的磐石寨,所见不过是寨内的方寸天地;
后被林烨所救,带往两界山,但那传说中的桃源镇规模也不过三五百人,民风淳朴生活简单,与凡俗村落并无本质区别。
唯有驾驶飞梭偶然掠过林家主峰下那片巨大的山谷时惊鸿一瞥所见的景象——那绵延不绝的建筑群,如同彩带般点缀其间的各色流光,以及那汇聚成一片鼎沸声浪、即便在高空也能隐约感受到的蓬勃生机——那便是云深坊市。
其繁华与喧嚣,与她过往所认知的“聚居地”概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份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眼下略显沉闷的日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是,在苏婉长老的静缚课正式开课前一天,许墨决定和那些寻常的、会为了一次逛街而雀跃的弟子们一样前往云深坊市,好好“懈怠”与探索一番。
“许墨,你要出去玩?”
就在她换好那身勾勒出矫健身材曲线的五行战衣,整理好衣摆准备出门时,墙角边那个看似古朴陈旧、一人多高的金属柜子突然发出了沉闷而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
这正是“老金”,那具神秘的金灵傀儡。
它本质上是上古某种残酷刑具,能将金丹及以下修士的肉身与修为强行压缩封印于金属柜之内,但如今它更多时候是许墨用来体验完全灵力封印进行深度冥想休眠的辅助工具,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展现出其不凡的灵智。
许墨微微一愣转头看向金属柜:
“老金你怎么看出来的?”
“微表情的松弛,肢体动作的轻快,以及行走时步幅与频率的细微变化。”
老金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的身体是我目前最主要的研究对象。在某些方面我比林烨那家伙更了解你的状态。”
许墨闻言不禁莞尔。
这听起来有些怪异,但从老金口中说出却显得理所当然。
她点了点头,随口邀请道:
“老金,你要不也一起出去走走?总放在家里别哪天真的生锈了。”
“可以。”
老金回答得干脆利落。
下一刻那笨重的金属柜体发出一阵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内部的精密机关在高速运转。
只见它迅速地压缩变形,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个约莫行李箱大小的金属方块。
紧接着,方块下方“唰”地伸出六条灵活无比的金属机械节肢,上方则展开形成一个平坦的、适合放置物品的平台。
“从现在开始,”
老金那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效果诡异的“郑重”感,“我是购物车老金。”
许墨被这突如其来的角色扮演逗得噗嗤一笑,心中那点因独自出门而产生的微妙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她看着那六条机械腿支撑着的“购物车”觉得带着它逛街虽然略显怪异,但似乎…也不错?
她将“购物车老金”放入蜂鸟飞梭狭窄的后备箱,驾驶着这艘灵巧的迷你飞梭,朝着云深坊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当飞梭接近坊市外围规划的庞大停车场区域时,许墨看着入口处那由光影符文构成的巨大提示字幕不由得傻了眼。 “云深坊市东区停车场——预计等待时间:2。3标准时辰。”
“搞毛……”
许墨低声嘟囔了一句,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她这才真切体会到云深坊市究竟有多么受欢迎。
浪费两个多时辰只为等一个车位?这显然不符合她的性格。
她没有丝毫犹豫操控飞梭一个灵巧的转身,重新拉升高度,朝着主峰擎天峰顶飞去。
那里是林家核心区域,议事堂、藏经阁等重要建筑林立,平日里管理严格,反而有不少空闲的停车区域。
将飞梭稳妥地停放在一处划线的泊位后,许墨深吸一口口气,纵身从峰顶边缘一跃而下!
五行战衣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她催动体内灵力包裹周身,整个人如同一只翱翔的雨燕,展开风衣以近似翼装飞行俯冲的姿态沿着陡峭的山壁急速下坠。
气流刮过脸颊带来强烈的刺激感,下方的景物在视野中飞速放大。
不过片刻功夫,她已稳稳地降落在云深坊市外围一条人流量稍少的青石道路上,动作轻盈飘逸,引来路边几个摆摊小贩惊叹的目光。
脚踏实地感受着坊市边缘特有的、混合着各种香料、食物和灵材气息的空气,许墨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情愉悦。
然而,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好像少了点什么。
紧接着——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她身旁炸开,地面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许墨扭头一看,只见“购物车老金”那沉重的金属身躯,正以一个略显僵硬的姿势,深深嵌入她身旁的石板路面,六条机械腿微微颤抖,关节处甚至冒起了细微的白烟。
“为了跟上你从擎天峰顶直接跃下的加速度和落点,”
老金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几分虚拟的“哀怨”与物理上的“过载杂音”,“我的缓冲符阵和主要承重轴承正在严重抗议。这样长距离高强度的无缓冲跳跃对我零件损耗很大。”
许墨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上前又是道歉又是试图把老金从地里“拔”出来,心中满是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老金!我……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下子忘了你还在后备箱里……”
她确实疏忽了,老金虽然神奇但毕竟是傀儡造物,这种简单粗暴的移动方式显然超出了它的常规设计负载。
“无妨。”
老金被她“拔”出来后,六条腿交替活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似乎在进行自我校准,“偶尔一两次极限工况也算是对我身体机能的一次全面检测与‘活动筋骨’。数据记录中……状态更新:可继续执行‘购物车’职能。”
见老金似乎真的没有大碍,许墨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一人一“购物车”,正式踏入了闻名已久的云深坊市。
甫一进入坊市主街,许墨便被眼前波澜壮阔的景象所震撼。
与她最初担心自己带着造型奇特的“老金”会引人侧目完全不同,这里的“多样性”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街道宽阔足以容纳十驾马车并行,地面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被打磨得光滑如镜。
两侧店铺鳞次栉比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风格各异。
有的店铺门前悬挂着古朴的木质匾额,散发着千年沉木的幽香;
有的则采用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和闪耀的灵石灯饰,充满现代气息;
更有甚者,直接将店铺开在了悬浮的半空中由云雾托举,需要驾驭法器才能光顾。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除了林家各院的弟子外,许墨还看到了许多装束奇特的修士。
有身穿异域服饰、佩戴着古怪图腾挂件的外来修士;
有周身隐隐萦绕着淡淡魔气、瞳孔呈现竖瞳或带有鳞片特征的魔修,他们大多神色坦然,与旁边的林家弟子交谈甚欢;
更有一些保留着部分动物特征的妖修——一位顶着毛茸茸猫耳、身后摇曳着长尾的少女正和一个人类修士为了一个发簪讨价还价;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熊类特征的壮汉正扛着巨大的货物箱,步履沉稳地穿过人群……这些在别处可能引起围观或警惕的存在在这里却仿佛只是街景的一部分,和谐地融入了这片喧嚣之中。
而更多的则是数量庞大的凡人。
他们大多是青州本土的居民,穿着朴素的棉麻衣物,面容上带着劳作的痕迹与市井的精明。
有的在店铺里充当伙计,手脚麻利;
有的摆着地摊,售卖着自家种植的灵谷、采摘的山货或是手工制作的精巧玩意儿,正与顾客唾沫横飞地讨价还价。
整个坊市充满了鲜活而生动的烟火气。
云深坊市所售之物更是包罗万象,让她眼花缭乱。
左侧是“百工院灵械阁”,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精巧的机关傀儡、代步飞轮和家用自动化法器;
右侧是“霓裳阁”,悬挂着流光溢彩、附带有避尘防水甚至低阶防御符文的法衣仙裙;
前面不远处是“万符楼”,门口巨大的招牌上演示着各种威力强大的攻击符箓与效果奇特的辅助符箓;
斜对面则是“丹鼎轩”,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灵气氤氲而出,吸引着需要提升修为或疗伤救急的修士。
这些都是林家各个主要教学部门下属的商店,里面售卖的物件也大多是弟子们的作品,如丹药法器符箓这些甚至售卖时包装上还附带了制作者的姓名与信息,方便出了问题直接找本人算账,如果还有机会去算这笔账的话。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经营灵宠的“奇珍园”,里面传来各种灵兽幼崽的啾鸣嘶吼;
有提供各地特色灵食的酒楼饭庄,香味诱人;
有搭建着舞台,表演着幻术、杂技甚至小型演武的戏院武馆;
甚至在街角空地,许墨还看到几名身穿标准林家弟子服、袖口绣着“思想进步促进会”字样的年轻弟子正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台子上,手持扩音法器慷慨激昂地宣讲着“……打破陈旧修炼观念,拥抱科学修仙方法论……灵力本质的再认识与高效率循环利用……”下面围了一圈或好奇或赞同、或嗤之以鼻的听众。
这光怪陆离生机勃勃的一切,让许墨深刻理解了为何林烨曾戏言整个云深山地带才算是一座真正的“城市”,而云深坊市就是这座城市的“核心商业区”(CBD)。
她回想起林烨穿着那身破旧道袍举着“算命看相,通下水道”的牌子混迹于此地的画面觉得毫无违和感,甚至他若真在此处,恐怕还能凭借那身特立独行的气质,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许墨摸了摸腰间悬挂的身份玉牌,这里面存储着她作为真传弟子获得的数量不菲的贡献点。
云深坊市支持灵石和贡献点双轨制消费,也允许在官方兑换点互相兑换。
几乎每个合法经营的店铺门口都摆放着百工院统一制式、形似方形玉板的POS机,只需刷一下身份牌就能便捷地完成贡献点支付。
这玉板的存在几乎成了店铺“合法经营、信誉可靠”的标志。
当然也并非没有POS机就生意冷清,一些流动的小吃摊点,或者推着车售卖的凡人货郎周围同样围拢了不少掏出零散灵石或金银结账的林家弟子,显然味道和性价比才是硬道理。
许墨被一个烤制兽肉的摊子散发的辛辣香气吸引,随手买了一大串。
肉质烤得外焦里嫩,撒满了不知名的香料粉末,入口辛辣刺激,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灵气的滋养,与林烨平日里为了照顾她体质而烹调的、味道温和适口、灵气充沛的菜肴完全不同,和炎曦姐那用顶级食材和手法炮制出一口下去堪比丹药的灵膳更是天壤之别。
但这带着纯粹烟火气的“凡间”风味,却让她味蕾有了新的体验。
她啃着肉串漫步在熙攘人群中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褪去了修士的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少女,在某个热闹的集市日揣着几文铜钱,满足地享受着一份简单的零嘴滋味。 “检测到宿主摄入未知肉类制品。初步分析:灵气含量0。3%,营养价值综合评分-30分,多种杂环胺类及多环芳烃化合物(疑似致癌物)含量超标187%。”
老金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最严格的质检报告适时地在一旁响起,瞬间打破了许墨那点美好的幻想。
许墨动作一顿,无语地白了身旁尽职尽责的“购物车”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将嘴里那块烤得焦香的肉咽了下去。
偶尔一次应该没关系吧?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这初入“大城市”的感觉总体而言并不坏。
许墨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身处密集人群而感到不适或压力倍增,五行道体赋予她的强大灵觉让她能自然而然地调节自身气场,轻松融入了这片喧嚣。
她像个真正的游客这里尝一块香甜的灵米糕,那里喝一杯清冽的、用低阶灵果榨取的果汁,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甚至她还目睹了一幕有趣的场景:一个佩戴着阵法院标识的年轻弟子一个不慎火力过猛,把一锅熬好的糖浆给烧焦炭化了,弄得烟雾缭绕,气得匆匆赶回来的凡人摊主老伯抄起旁边的扫帚疙瘩就要揍他,边追边骂:
“你个瓜娃子修仙修到狗肚子里去了?连熬个糖浆都做不好!”那弟子抱头鼠窜连连告饶,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闹出这种乱子,引得周围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许墨也不禁莞尔,觉得这比许多枯燥的玉简记载更生动许多。
就这样走走停停吃吃看看,许墨完全沉浸在这新奇体验中,直到日头偏西才算是以走马观花的方式完成了对云深坊市主商业街的初次探访。
虽然还有不少店铺让她心生好奇,值得将来深度探索——比如一家门口悬挂着巨大海报,海报上描绘着一台造型威猛刚硬、充满力量感的巨型人形机甲,下方还用醒目的发光字体写着:
“擎宇老祖严选游戏《装逼核心VI》史低折扣!燃爆你的修真之魂!”的游戏厅。
但在询问后得知想要玩这个游戏,不仅需要购买游戏玉简,还需配置一台价格不菲的“幻境沉浸式游戏机”时许墨还是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身份玉牌。
倒不是买不起,以她的贡献点积蓄买下一台绰绰有余。
只是她下意识觉得以林烨那连暗香卫指挥使令牌都能随手改造着玩的性子,家里说不定早就有了更好更高级的同类产品,自己贸然购买怕是会显得有些浪费?
她溜溜达达不知不觉间离开了最繁华喧闹的主干道,拐入了商业区外围一些相对清静的小巷。
这里的店铺不再像主街那样密集和光鲜,风格也开始变得有些奇特甚至诡异起来。
比如一家门脸狭窄、仅挂着一块不反光的黑色牌匾,上面用惨白色的颜料写着“深渊实感体验馆”的店铺,橱窗里陈列着各种造型怪异、似乎能直接连接神识的黑色玉简,旁边的小字介绍写着“极致感官刺激,探索潜意识边缘,体验非同凡响的人生(或非人生)在这里你甚至能够体验成为一个马桶的感觉!”。
许墨只是瞥了一眼就觉得那玉简似乎散发着不祥的吸力,赶紧移开目光。
隔壁则是一家由一位眼神慵懒头顶弯曲羊角的魔族经营的店铺,招牌是“米莉姆的奇妙炼金小铺”。
橱窗里摆满了五颜六色、没有任何标签的水晶瓶,旁边立着的牌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惊喜盲盒!每一瓶都是未知的奇迹!可能让你力大无穷,可能让你身轻如燕,也可能让你长出猫耳或者变成狗子一整天哦~(备注:变身效果绝对真实且暂不可逆,购买前请做好心理准备与日程安排)”。
许墨嘴角抽了抽,对魔族这种热爱混乱与不确定性的天性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而最吸引她目光的则是巷子深处一家门面装修得颇为大胆暧昧的店铺——“极乐仙阁”。
光是门口悬挂和陈列的货品就足以让未经人事者面红耳赤。
有从温润玉石到冰凉金属再到充满弹性的未知胶质的各种材质、各种尺寸、雕刻着繁复花纹或附着微小刺激符文的柱状物体,许墨认出这似乎是模拟男性阳根的“假阳具”;
有造型奇特的、带着细小凸起或羽毛的按摩棒;
有各种皮质或金属制成的、带有锁扣的项圈、束腰、手铐脚镣;
有轻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各种情趣内衣;
还有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用途的、由复杂机关和绳索构成的架子或椅子……所有这些都堂而皇之地展示着,散发着一种隐秘而诱惑的气息。
当然,这些店铺门口无一例外都摆放着那熟悉的百工院POS机,表明它们都是林家官方登记在册合法经营的店铺。
尤其是那家“极乐仙阁”,吸引许墨的不仅仅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店门口一根装饰华丽的立柱上悬挂束缚着的一道极其引人注目的风景—— 那是一名容貌极其美艳、身材火辣到令人窒息的女子。
她有着一头如同暗夜玫瑰般的暗红色波浪长发自然地披散在光洁的肩头。
头顶两侧一对小巧却锋锐的暗红色龙角蜿蜒向后方,为她增添了几分异域风情和威严。
她的五官立体深邃,眼窝深陷,一双宛如最上等紫水晶的瞳孔流转着魅惑与野性的光芒。
肌肤是健康的白里透红,细腻如最上等的绸缎。
此刻她全身上下,仅穿着一套与她发色相得益彰的、用料节省的暗红色蕾丝内衣裤,堪堪遮住最关键的部位。
而她被束缚的姿态更是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双臂被牢牢地反剪在身后以“后手观音”的姿势紧紧缚住,手腕在颈后高处相交被绳索死死固定。
同时,她的双腿自膝盖处被向后弯曲,与反剪的双手用手肘脚踝相连的绳索共同构成经典的“驷马”形态,使得整个身体被迫挺胸抬臀,形成一道极其夸张而诱人的弓型曲线,牢牢地绑在店门口的立柱上。
乍一看这仿佛是一位战败被俘、等待处置的异族女战士,充满了屈辱与无力感。
但若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悲愤或羞耻,反而神色自若,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慵懒而迷人的微笑。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那根修长有力、覆盖着细密红色鳞片的龙尾正灵活自如地蜷曲舒展,如同第三只手般,用尾巴尖灵巧地卷起旁边货架上的各种情趣玩具,对着路过的潜在客人们进行展示和招揽。
那根尾巴时而卷起一个嗡嗡作响的跳蛋,时而勾起一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乳夹,动作娴熟无比,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立柱下方一块精致的牌子说明了她的身份与工作性质:
“情趣用品免费试用人形模特——罗洁丽丝(红龙族)”。
一位半步金丹、本体战力远超同阶的魔族红龙竟然以如此姿态出现在一家情趣用品店门口充当活体模特和推销员?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许墨从《魔族种族志·龙族篇》中学到的刻板认知——书中明明记载,魔界龙族(尤其是红龙)贪婪、傲慢、懒惰,最大的乐趣就是蜷缩在自己的宝藏堆里睡觉,对外界漠不关心。
就在许墨驻足观望心中惊讶不已时,她看到了更具体的一幕:
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大气质憨厚老实的林家男弟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无视那被缚在立柱上的香艳龙女,目光躲闪着只盯着摊位上一款造型普通的跳蛋仔细打量。
那被称作罗洁丽丝的龙女却主动用尾巴尖,轻轻拍了拍男修士的肩膀,紫水晶般的眸子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沙哑而魅惑的磁性:
“这位师弟面生得很呀~是第一次来给道侣挑选增进情趣的小玩意儿?”
那男修士被她这么一拍一问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是煮熟了的虾子。
他不敢与罗洁对视,眼神飘忽嘴巴张合了几下,才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
“嗯……是,是的……师姐……”
“哎呀,害羞什么嘛~”
罗洁丽丝笑得花枝乱颤被紧缚的身体微微晃动,更显曲线惊心动魄。
她用尾巴尖灵巧地勾起一对包装精美、闪烁着铂金光泽顶端镶嵌着细小灵钻的环形乳钉递到男修士眼前,“看看这个,‘心悦灵犀环’最新款式哦~给你家道侣戴上,不仅能刺激感官提升敏感度,里面还附有微小的共鸣法阵,能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你的心意呢~保证让她对你更加……欲罢不能哦~”
她的尾音拖长,带着无限的暧昧。
男修士吓得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这个太……太过了!师姐我……我就是想买些普通的,能……能稍微刺激一下的,普通的就好!”
他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罗洁丽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推销员的笑容收回了那对乳钉。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那让姐姐给你推荐几款适合新手夫妻,又能增添乐趣的宝贝~”
接下来,许墨目睹了这位龙女店员极其专业且耐心的推销过程。
她用尾巴尖依次卷起几款不同的跳蛋:
“这款‘蝶语’,是有线基础款,震动模式温和,适合初次体验,价格也亲民。”
尾巴尖点了点一个粉色的、造型圆润的。
“这款‘流萤’,是无线款,内置小型聚灵阵,充能一次可用很久,动静小,适合……嗯,外出时悄悄使用哦~”
她眨了眨眼睛,男修士的脸更红了。
“这款‘窃窃私语’,带远程遥控功能,最远可控十丈,符文可以并入林家山门内的校园网进行无视距离的遥控,不过识别码要提交戒律堂申请还挺麻烦……”
龙女的尾巴尖灵活地演示着遥控器,而那男弟子一听到戒律堂则是傻了眼。
“还有这款‘吮蕊’是我们的高端款,不仅震动,前端还有模拟吮吸的功能,专门针对女性最敏感的那一点设计,效果嘛……好评如潮哦~”她说着,还用尾巴尖在自己胸前好双腿之间敏感的位置附近比划了一下,看得那男修士鼻尖都冒汗了。
不仅如此,她还结合产品,用简单易懂的语言给这位看起来对女性身体了解不多的男修士科普了几个关键的敏感带位置和刺激技巧,语气自然大方,仿佛在讨论学术问题。
那男修士虽然面红耳赤却也听得极为认真,不时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学到了”的恍然。
最后,男修士似乎下定了决心,指着那款高端的“吮蕊”无线遥控款,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师姐,我……我想买这个怎么结账?”
罗洁丽丝笑容妩媚,用尾巴尖指了指自己被缚的身体,又点了点那款跳蛋:
“小学弟急什么?这是展示样品,你可以先拿这个在姐姐身上试用一下效果嘛~感受一下震动力度和吮吸强度,免得买回家开封用了发现不满意,那多浪费呀?”
她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被绳索勒得更加饱满的胸脯。
男修士闻言脑袋摇得更厉害了,像是正在脱水的狗一样几乎要出现残影:
“不用不用!师姐我相信你!绝对相信!我……我就要这个了!”
他语气坚决,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对方要把样品用在他身上似的。
罗洁丽丝见状紫眸中那丝隐约的失望似乎又闪现了一下,但很快被她爽朗的笑声掩盖:
“哈哈,好吧好吧不勉强你~老板!出来给这位客人拿个新品!”
随着她的喊声,店里走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相貌憨厚老实、丢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凡人中年男子,看样子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老板和男修士核对了一下商品,拿出POS机,男修士恭敬地刷了身份牌,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贡献点。
交易完成,老板左右打量了一下巷子里逐渐稀少的人流,对罗洁丽丝说:
“罗洁啊,今天真是多亏有你帮忙吆喝,营业额早就超标了。我看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了,不如咱提早关店下班?我好回去陪陪老婆孩子,你也早点去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罗洁丽丝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老板,精准地落在了站在巷口阴影处的许墨身上,紫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玩味,嘴角勾起更大的弧度:
“可以是可以……不过老板,看来咱们一时半会还关不了店呢。有朋友来了哦~”
她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笑意,“没想到咱们云深山出了名的真传卷王许墨师姐,也会光临这种‘不正经’的小巷子,真是让人意外呢~”
许墨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
她迈步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店门前,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认识我?也是林家弟子?”
“当然~”
罗洁丽丝用尾巴尖从旁边货架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灵巧地卷出一枚制式和林家内门弟子玉牌,在许墨眼前晃了晃笑道,“自我介绍一下,罗洁丽丝,叫我罗洁就好。不仅是林家弟子,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内门哦~上个月听丹道课的王长老私下和我抱怨说今年新晋的真传弟子里有个叫许墨的姑娘求知欲旺盛得可怕,提的问题又刁钻又深入,把她老人家折磨得快要发疯,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本尊呢。”
一旁的老板闻言,惊讶地打量了许墨几眼,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
“哎呦!原来是真传弟子!失敬失敬!将来可是要成为长老的大人物啊!您看上哪个了?随便挑几样算我送的,就当交个朋友!”
许墨连忙摆手拒绝:
“不必了老板,我只是路过看看。”
她脸颊有些发烫,被人在这种场合点破身份还提及向长老请教“过于积极”的往事实在有些窘迫。
老板见她态度坚决,也没再坚持,呵呵一笑,拿出POS机操作了几下,对罗洁丽丝说:
“行,那就不打扰你们交流了。按照咱们的约定今天销售利润的三成转给你了。我这就收摊咯~”
说着,他伸手就想去解开罗洁丽丝身上的绳索。
“哎,老板,等等。”
罗洁却摇了摇头扭动了一下被紧缚的身体笑着说道,“这绳子绑起来还挺复杂的,解开又费功夫。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不如就多绑一会儿吧,也挺舒服的。”
她说着目光转向许墨,紫眸中带着一丝狡黠和请求:
“许墨师姐,初次见面有个不情之请……我看你那个‘购物车’好像还空着?能不能劳驾你用那个空着的购物车带我一程?我知道百味居的灵膳不错,想请你吃顿饭,顺便聊聊?”
许墨低头看向身旁沉默如磐石的老金,后者一言不发,六条机械腿稳稳扎根地面显然是真打算将“购物车”的角色扮演进行到底。
她看了看被缚得结实实、却一脸坦然笑容的罗洁,又想到对方同为林家弟子还是内门,心中那点因为对方魔族身份和此刻姿态而产生的迟疑也消散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点头道:
于是在老板乐呵呵的“玩得开心”的送别声中,许墨小心翼翼地将罗洁从立柱上解下。
因为后手观音驷马缚的姿势,罗洁的腰肢显得紧绷,像一张硬弓一样韧性十足且蕴含着强大的破坏力。
许墨将她横抱起来轻轻放在了“购物车老金”平坦的金属平台上,入手重量远超表面的人类形态体型。
老金的六条机械腿微微下沉,但依旧稳如泰山。
就这样,一位新晋真传弟子带着一辆六条腿的金属“购物车”,车上载着一位仅着寸缕、被紧紧缚成诱人姿势的魔族红龙内门弟子。
这奇异的组合穿过逐渐安静下来的小巷,朝着坊市内知名的酒楼“百味居”走去。
一路上自然吸引了无数惊愕、好奇、暧昧乃至羡慕的目光,甚至有几个大胆一些的青年修士走上前指着购物车里被捆缚如货物一样的罗洁询问许墨“请留步!请问师姐这个是从哪里买的?”惹得车子里和其他几样零散商品放在一起的龙女哈哈大笑,还调笑说要是喜欢可以自己去魔界抓一只红龙来调教一下,那几个青年修士们似乎还真在考虑,对着罗洁打听起龙族的情况和成为各种意义上龙骑士的方法,而罗洁丽丝也是来者不拒,很是热情的和他们介绍了去魔界的路线,还有抓捕和征服龙族就是用更加强大的力量让它们心服口服的原则,甚至还附带了自己家有几个姐妹还有各自化作人形之后的长相和气质,男修士们则是认真做笔记连连点头,这诡异的画面看得许墨眼皮直跳。
然而最让许墨感到无语的是,那几名男修士道谢走远之后,罗洁笑着说道:
“又是一群想要当龙骑士的小扑街~嘿嘿,你知道这里面最好玩的是什么吗?”
许墨摇头,她不太敢想;
“我们有翼龙族呢,和你们这边的蛟龙不一样,是母系氏族社会,也就是说同等级的情况下雌龙体型更大,实力也是更强的哦。”
许墨点头,这事她过去在藏经阁的种族科普当中看过,常识而已没啥问题。
然而罗洁丽丝下一句话差点让她喷出来:
“这些崽子们要是好好去做了功课就还好,顶多被我的姐妹们胖揍一顿丢回来,要是看对眼了把他们收为人宠也不是不行。”
罗洁丽丝随后露出一个让许墨感到心中一凛的笑容:
“不过要是啥准备都不做,资料也不查就这么去了抓一条看起来更漂亮体型也更小,实力也弱一些的雄龙回来,等对方变成香香软软下面掏出来比你还大还带着倒刺的小男娘的时候……呵呵呵呵。”
许墨愣在原地,看着那几个远远离去一脸兴奋交头接耳的青年修士们的样子庆幸还好这几个二傻子不是林家弟子,但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悲悯,又觉得他们几个似乎有些活该。
他们接下来不管面对什么似乎都是被收拾个半死,或者比死更惨的下场。
但许墨已经懒得理了,因为人各有命,林烨过去给她讲过在社会上混最重要的基本意识就是不要轻易干涉他人的因果,否则卷入其中反受其害。
一人一龙一购物车来到了百味居的三成小楼前,往来食客们络绎不绝,眼神看着罗洁面露怪异神色,其中几个似乎还欲言又止,让许墨和罗洁两人都有些感到莫名其妙。
进入百味居大堂时那跑堂的小哥看到被缚在购物车上的罗洁眼睛都直了,脸颊瞬间红透,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话都说不利索。
“抱抱抱!抱歉这位仙子!我们小店……不不不……收这样的食材!”
“食材?”
许墨愣住,而购物车上的罗洁则是率先反应过来笑开了花:
“你是新来的伙计吧,看我被绑着就把我当成肉畜母龙了嘛?”
“啊?抱歉抱歉对不起这位龙女大人!我不懂规矩……”
“哈哈,没事。”
罗洁却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场面,被缚状态下反而笑得更加明媚,甚至对那手足无措的小哥打趣道:
“小哥,你去帮我喊叶经理过来,就和他说还是要天字三号的雅间,姐姐的胸部给你摸一下当跑腿费如何?”
吓得那小哥“啊”地一声,像受惊的兔子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二楼。
罗洁看着小哥狼狈的背影,发出一阵爽朗愉悦的大笑,被缚的身体微微颤动。
片刻后,一名穿着考究西装马甲的男性魔人族从楼上缓步走下,对着许墨微微颔首致以问候之后看着购物车里的罗洁丽丝叹了一口气。
“新来的伙计还不熟悉文化差异,你就这么消遣人家?”
“哈哈,因为好玩嘛。”
叶经理耸耸肩:
“你刚来那会凑不够贡献点还想大吃特吃,不也在这里卖过肉么,还把自己绑在桌台上顾客看上哪个部位现切现做?真是胡闹。”
“哈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现在我有钱了你不好好招待我?”
叶经理微笑一下,随后说道:
“二位,请随我来吧。”
很显然,这已经是老店熟客之间互相的日常调侃。
然而许墨却吓了一跳;
刚刚几句话看似调侃但信息量极大,以至于她甚至有些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
罗洁丽丝在百味居卖过肉?还把自己像是在情趣用品店门口一样绑在店里现切现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的话未免太过于惊悚了吧?
许墨无奈地摇头,跟随叶经理来到迷你的双人雅间,将罗洁身后链接手肘和脚踝的绳子解开好让她能够在沙发上跪坐,神识扫过菜单点了几样招牌灵膳和一壶清心茶。
“师妹,我有个事情不知当不当问。”
“师姐问就好啊~何必如此客气?”
“刚刚叶经理说你在这里卖过肉……是啥意思?”
罗洁丽丝愣了一下随后眨眨眼露出笑容:
“哦哦哦你说这个啊!就是字面意思啊,当时我刚来林家还不熟悉环境连语言都不太通,打工赚贡献点也做不来,但我又馋嘛,正好联系上也是魔族的叶经理,就以我为主菜安排了一次为期一周的自助全龙宴!当时那场面可壮观了,不光是林家的弟子们,有些别的州的修仙大派长老级别的人物听说百味居有了一头肉畜雌龙都跑来尝鲜呢!”
对方神色如常,似乎毫不在意。
“那……你就那样被绑着……从身上往下碗肉?”
“是啊,不光是肉,其实还有内脏,比如心肝肺这些,另外我和你讲,其实子宫和卵巢也很有营养的!脑花也不错不过有些人就是不爱吃,真是讨厌。”
“额……”
“怎么,吓到了?”
罗洁看着许墨的表情脑袋一歪笑着问道:
“你是担心安全问题吧?放心就好,当初林德荣和林德耀他俩在这看场子,还一人吃了我一个腰子和一块肝呢。”
“啊???”
许墨怎么也没想到这秀色可餐的画面里竟然还能出现林家家主和那个板着脸的戒律长老的形象,尤其是那画面里被开膛剖腹的罗洁和旁边抱着腰子啃的荣耀兄弟,简直让她头皮发麻,心魔都要冒出来了。
“哈哈,看你被吓得,只是文化差异而已。”
罗洁丽丝的尾巴尖点了点自己的肉体说道:
“我们高阶龙族的本体是龙魂,只要龙魂不灭肉身就能无限自然生长,要是有灵气,魔力或者别的什么能量补充长的自然更快。”
“可是……那不会很痛苦吗?”
“还好吧,就是有点痒而已,咬牙忍忍就过去啦,就像是你剪指甲……也不对,像是搓澡去掉死皮的那种感觉!再说那次一个星期的自助餐开完我就财富自由了哦!财!富!自!由!”
罗洁丽丝瞪着紫色的竖瞳大眼一字一句的强调,很显然她骨子里依旧是个贪恋财富的龙族。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这很残忍?”
许墨点点头,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都不禁回想起自己在两界山时作为祭品,像是一道菜一样被腌制,被撕扯身体,最后被紧缚成三折姿态抬上山献祭给那并不存在的山神的痛苦回忆。
然而罗洁丽丝却摆摆尾巴尖说道:
“安啦安啦,你可知道家主大人早年去魔界历练的时候就没少吃过龙肉?我的烤腰子还是他给戒律长老推荐的呢!那戒律长老才是好玩,一边说什么‘我怎么能吃自家弟子!这有悖伦理!’结果给他烤好了盛出来他又在那边吃边说说‘哎呀~真香!’,那表情可好玩了!”
“啊?”
更加爆炸性的发言雷的许墨外焦里嫩。
“在魔界很容易吃到龙肉?”
“是啊。”
罗洁点头,表情中少了一些笑意,多了一丝严肃。
“我们龙族贪恋财宝,而且欲望永无止境,但实力总归是有限的。因此有些龙族……尤其是年轻的个体就会和我当初一样想要得到什么又实力不济不能强夺,就会自己切掉一些肉身或者内脏拿出去换钱,这在魔界其实算是日常了,高档一些的酒店都有稳定的龙肉供应来源。”
“竟然是这样么……”
罗洁点了点头,但随后立刻露出笑容说道:
“不过嘛!像是我一样在现场绑起来给大家现切现卖的可从未有过哦!毕竟肉身损伤太重龙魂就会暴露,要是龙魂受损甚至被吞噬,那我可就真嗝屁了!所以林家主和戒律长老在这里保护我一个星期,不请他们吃点新鲜的怎么行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好像……也没啥大问题……”
许墨感到自己似乎都有些被说服了,龙族价值观可能也是源自于他们的生理结构和人类不同吧。
罗洁丽丝眨了眨眼,对着许墨一歪脑袋:
“所以你看我哪里好吃?心脏?肝脏?里脊还是后肘?哦对龙血酿酒也不错的,不过至少要发酵一年才行……现做来不及真可惜啦……”
“不要!我才不吃!血也不要喝!”
一通闹腾之后等到菜品上齐,许墨很自然地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牌在POS机上结了账。
被捆着放在旁边宽大沙发上的罗洁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
“喂喂,许墨师姐,说好我请客的呀!你这是做什么……”
许墨微微一笑,给她斟了一杯茶:
“初次见面,哪有让被‘绑着’的人请客的道理?下次吧。”
罗洁性格豪爽,闻言也不再多纠结,笑道:
“行!那下次一定我请!你可别跟我抢!”
趁着上菜的间隙,许墨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罗洁师妹,你既然是内门弟子,完成家族要求的社会实践出来打工,为何要选择这种方式把自己捆起来?”
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被紧缚却谈笑自若的龙女,与书中记载的贪婪懒惰的巨龙联系起来。
罗洁用她那灵活的龙尾尖熟练切割卷起一块鲜嫩的清蒸灵鱼肉送入口中,咀嚼咽下后,才慵懒地回答道:
“很简单嘛,因为这样‘营业额’更高呀~”
她晃了晃脑袋,红色的发丝拂过脸颊,“你看,我毕竟是魔族,还是魔族里以脾气火爆和贪婪闻名的红龙族。虽说在林家地界绝对安全,但普通人、甚至很多低阶弟子心里难免还是会有点怕的,不敢轻易靠近搭话。”
她用尾巴尖点了点自己身上勒紧的绳索:
“但是呢,一个被严密捆缚起来、看起来毫无反抗能力的魔族龙女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哦~既满足了某些人的猎奇心理和征服欲望,又消除了潜在的威胁感,还能凸显出我们店商品的‘实用性’和‘控制力’……这种视觉冲击力和心理暗示可是最好的促销手段呢!我这样‘上岗’之后店里的销售额翻了三倍都不止!”
许墨恍然,原来这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商业策略。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是……你这样被绑着,万一遇到心怀不轨之徒……”
“安啦安啦~”
罗洁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尾巴,“哪有什么危险。绑我的这种绳子看着结实,也就是普通法器的水平,根本拘束不住我的肉身力量。我要是真想挣脱稍微用点力就能崩断。实在不行我变回本体原型,这绳子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她说着,紫眸中闪过一丝属于巨龙的傲然。
许墨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这位林家内门龙女师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无助。
她又好奇地问:
“那……罗洁师妹,你身为魔界红龙为何会来林家修行?书上不是说巨龙都贪恋财宝,喜欢宅在自己的宝库里吗?”
提到这个,罗洁放下尾巴尖卷着的高脚酒杯,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和好笑的表情:
“这个嘛说来话长,主要跟我老妈有关。”
她调整了一下被缚的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点,开始讲述:
“我老妈奥克塔薇娅是魔界一位标准的红龙领主,修为嘛大概相当于你们人族的化神期吧,不过你也知道龙族战斗力比人族同级别强很多,具体啥水准有数就好。她是那种比较标准的,符合刻板印象的龙族,最大的爱好就是蜷在她那堆满亮晶晶玩意的宝库里睡大觉。有一天一个自称‘巨阳子’的人类疯道士也不知道怎么找到她那隐秘的巢穴直接闯了进去,开口就要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很久以前被诅咒变成了纯金雕像的魔族女武士‘手办’,据说里面还封印着那女武士的灵魂,有复活的可能性但过程很麻烦。巨阳子说愿意用别的更有价值的宝物交换。”
罗洁的尾巴尖模仿着当时的情景,在空中划动着:
“我老妈可是典型的守财龙,那个金像手办她特别喜欢,怎么可能轻易给人?而且她看那巨阳子气息平平,没啥厉害的样子,非但没给反而动了贪念,想把对方拿来交换的宝物也强抢过来。”
“结果嘛……”
罗洁的尾巴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紫眸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后怕、兴奋与难以置信的光芒,“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邋遢的疯道士动起手来简直像换了个人!我妈说她当时连对方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摁在了地上,头被都被按进金币堆犁地一样来来回回好几遍!她引以为傲的龙鳞防御跟纸糊的一样,恐怖的威压让她连龙魂都在颤抖,差点以为自己几乎上万年的龙生就要当场交代在那里了。”
她咂了咂嘴,尾巴尖模仿着拍击的动作:
“还好那疯道士……哦,就是林烨前辈似乎也没真想下杀手。揍了我妈一顿抢走了那个金像手办,然后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真的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个一人多高、金光闪闪、造型异常……呃,风骚的傀儡人偶,就是那种会抱着杆子扭来扭去跳‘钢管舞’的纯金机械玩偶塞给了我老妈,说是‘交换’。”
罗洁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妈当时被打懵了,又怕又气,但看到那金灿灿、还会自己跳舞,姿势还挺妖娆的金傀儡,又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就这么接受了!事后她对那新‘宝物’爱不释手,每天都看得津津有味,对林烨前辈也谈不上仇恨,就是好奇。她动用了不少关系和财富去调查,最终才查到这位‘巨阳子’居然是来自九州大陆顶级势力云深林家的林烨。”
“所以,”罗洁耸了耸肩,这个动作在她被缚的状态下显得有些滑稽,“我妈就一拍脑袋,把我这个刚孵化没多久、还在学习龙族传承的闺女给塞到林家来当‘交换生’了。美其名曰‘学习先进人族文化,促进两界友好交流’,其实就是想让我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能把她摁着揍的人类到底什么来路,顺便看看能不能学点厉害本事回去。”
许墨心中了然,她询问道:
“师妹来时应不懂得人族修士的基础法术……恐怕语言都不通,能进入内门是因为战斗考核吗?”
罗洁一愣,随后哭笑不得的说道:
“完全不是啊!”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无奈和自豪:
“我来林家参加入门考核的时候负责面试的长老问我为何选择林家,我实话实说‘因为我妈奥克塔薇娅被你们家的林烨揍的满地打滚,所以我来看看林家到底是啥路数’。结果你猜怎么着?那长老眼睛一亮当场就拍板让我跳过初试,直接进了内门!说是‘有胆识,有渊源,是可造之材’。” 罗洁甩了甩尾巴,“搞得我现在压力还挺大的,生怕丢了我老妈的脸,啊,不过好像已经丢光了……总之嘛!如今学分总算是修够了,就差社会实践的评价达标,就能准备突破境界,申请毕业了。所以现在出来打工赚贡献点,然后吃遍云深坊市的美食就是我最大的乐趣和动力!”
许墨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林烨在魔界还有这等“丰功伟绩”。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罗洁则好奇地反问:
“那许墨师姐你呢?你是怎么来林家的?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大家族出身,难道也是被林烨前辈‘捡’回来的?”
许墨微微颔首,简略地讲述了自己从磐石寨被救,到两界山桃源镇,再到被林烨带来林家的经历,略去了许多细节,只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
饶是如此,她提及的在两界山与阴煞邪物、诡异存在的战斗,以及五行道体觉醒的艰辛,依旧让罗洁听得紫眸圆睁,被缚的身体都下意识地绷紧了些,龙尾也停止了摆动,显得极为专注和惊讶。
“我的龙神在上……”
罗洁喃喃道,尾巴尖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圈,“许墨师姐,你这经历可比我们龙族睡大觉、抢宝藏刺激多了!也危险多了!难怪你能成为真传,佩服!真心佩服!”
她的赞叹发自内心,带着魔族特有的直率。
最后,许墨想起苏婉长老的课程,问道:
“罗洁师妹,你报名了苏婉长老的静缚课程吗?”
“报了呀!”
罗洁立刻点头,尾巴尖又活跃起来,“明天就开课。怎么,许墨师姐你也……”
“嗯。”
许墨点头,“我已经上过第一次体验课了。”
“哇!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超级舒服?我听说苏长老的静缚术是一绝,早就想试试了!”
罗洁显得很兴奋,被缚状态下扭动了一下身体,似乎在期待。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罗洁无需许墨帮忙,她那根灵巧的龙尾简直堪比最灵活的手,无论是用尾巴尖卷起筷子夹取精细菜肴,还是像握刀叉般切割肉排,甚至端起酒杯啜饮都做得行云流水,姿态优雅中带着一丝野性的魅力,让许墨叹为观止。
餐毕,许墨推着“购物车老金”,载着依旧被缚的罗洁离开了百味居。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坊市内华灯初上,各色灵石灯、符文招牌将街道映照得如梦似幻,别有一番风情。
“许墨师姐,现在去哪?回你宿舍吗?”
罗洁挺着微微鼓起的肚子仰躺在购物车上望着星空问道。
“我住在云溪谷的洞府。”
许墨回答,“先送你回你宿舍吧,你在哪个苑?”
“我住在文华峰山腰的‘栖霞苑’。”
罗洁说道,随即眼珠一转,闪过一抹狡黠,“不过现在回去也太早了点,宿舍里那几个姐妹估计又在搞什么奇怪的炼金实验,吵得很。要不……”
她拖长了语调,“你直接顺路开到静缚苑上空然后把我就这么往下一丢就行!我正好在那里被绑着呆一晚上提前适应一下环境!”
许墨听得额头冒出黑线,连忙摇头: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
即便知道对方是龙族,肉身强横,但从高空扔下去……这想法也太狂野了。
她看着罗洁那双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的紫眸,那里面没有戏谑,只有坦然和一丝……期待?许墨心中微动,犹豫了一下,邀请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去我家的洞府坐坐?不过可能会碰到林烨。”
罗洁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紫眸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带着被缚的身体挺直了一些。
“真的可以吗?许墨师姐!太好了!我当然不介意!”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和战意,“正好,我也想亲眼见见这位能把我老妈摁着揍的传奇人物呢!”
许墨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读过的魔界科普书籍中提及高阶龙族将自己的宝库(等同于洞府巢穴)视为最私密、最神圣的领域,绝不会轻易让外人进入。
而邀请其他高阶龙族进入自己的巢穴且对方欣然接受在龙族社交礼仪中象征着极高的信任与亲近,意味着双方关系非同一般。
想到自己无意间完成了一个龙族式的、相当郑重的邀请,许墨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解决了去向问题,下一个难题出现了——怎么把保持后手观音驷马缚姿态、身材又很高大的罗洁塞进她那辆小巧的双座蜂鸟飞梭?
许墨看着飞梭狭窄的座舱,有些犯难。
罗洁却浑不在意,用尾巴尖指了指飞梭的后备箱:
“把我塞那里就行!你这飞梭是百工院的高级货吧?后备箱有空间扩展法阵,虽然不大塞我一个足够了。”
“这……不太好吧?”
许墨有些犹豫,把客人塞后备箱,这实在太失礼了。
“哎呀,没事啦!我们龙族皮实耐操,不在乎这个!快点的,许墨师姐,我都等不及要去参观你的……洞府了!”
罗洁催促道,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着购物车的金属平台。
在罗洁的坚持下,许墨只好妥协。
她小心翼翼地将罗洁从购物车上抱下来,然后像是放置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般将她蜷缩着塞进了蜂鸟飞梭那施加了须弥芥子空间法阵的后备箱。
关上门的那一刻,罗洁还对她眨了眨紫眸,做了个“待会见”的口型。
许墨驾驶飞梭,载着沉默的“购物车老金”和后备箱里的龙女乘客,平稳地飞回擎天峰降落在自家洞府门前。
当她打开洞府大门,带着老金载着罗洁一起走进客厅时,果然看到林烨正坐在玉榻上,面前悬浮着几个光影结构图,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许墨身上,柔和了一瞬,随即掠过她,看到了跟在她身后、六条腿安静爬行的“购物车老金”。
林烨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带着玩味的笑意看向许墨:
“回来了?看来今天收获不小,还交到新朋友了?”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屏障看到箱里的存在。
许墨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只见“购物车老金”上方平台自动打开,被缚着的罗洁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升”了出来,稳稳地立了客厅中央,尽管姿势是后手观音驷马缚,但龙族的平衡感让她站得很稳。
罗洁紫晶般的眼眸瞬间锁定了玉榻上的林烨,她没有丝毫怯场,反而挺了挺被绳索勾勒得更加惊人的胸脯,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好奇、审视和跃跃欲试的灿烂笑容,声音清脆地说道:
“你就是林烨对吧?法号‘巨阳子’?”
林烨看着这位被紧紧缚住、却气场十足的红龙女,脸上笑意不变,点了点头:
“是我。你是罗洁丽丝?奥克塔维亚的女儿?”
他居然一口叫出了罗洁的名字和她母亲的名字。
罗洁眼睛更亮了,惊喜道:
“你居然记得我老妈的名字!没错,我就是她的女儿!”
她扭动了一下身体,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正式”一些,“我老妈说,你当初可是把她摁在宝藏堆里揍,揍得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呢!可惜那时候我还是个蛋,在孵化池里泡着,没能亲眼见到那的场面真是太可惜了!”
她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怨恨,反而充满了遗憾,仿佛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大戏。
随即,她话锋一转,紫眸中燃起灼热的战意:
“那个……林烨前辈!你看我也快要突破了。等我突破的时候可以……可以正式挑战你一次吗?让我亲身感受一下能把我老妈那种资深宅龙都打服的厉害!”
许墨在一旁听得脊背发凉。
她可是亲身经历过自己筑基时引动阴雷近乎以命相搏地挑战林烨,结果却连让对方稍微认真一点都做不到。
罗洁虽然天赋异禀,身为红龙肉身和魔力都远超同阶,但想要挑战林烨……许墨仿佛已经看到了她被揍得满头包,像她老妈一样被摁进地里,或者巨龙本体被嵌进山崖石壁里面的未来场景。
林烨闻言却是轻笑出声,看着罗洁那充满活力的样子,眼神中带着一丝欣赏,很干脆地点头:
“可以。等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可以提前来找我。”
“太好了!一言为定!”
罗洁兴奋地龙尾乱晃,差点失去平衡。
之后许墨为罗洁解开了身上复杂的绳索。
绳索松开的那一刻,罗洁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和龙尾,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响,一股灼热而强大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又迅速被她收敛。
许墨带着罗洁参观自家的洞府。
洞府内部空间宽敞,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灵力充沛远超外界。
当罗洁看到那个引天然温泉活水而成的室内浴池时,紫眸瞬间亮得像两颗真正的宝石。
“哇!温泉!还是灵泉!”
她欢呼一声,差点就要直接扑进去,幸好及时想起这是别人家,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但眼神中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许墨看出她的心思,微笑道:
“想泡的话,一起吧?正好可以继续聊天。”
“真的可以吗?太好了!”
罗洁喜出望外。
于是,两位女士褪去衣衫,浸入温暖滑润的灵泉之中。
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模糊了她们的身影,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在舒适放松的氛围里,她们的话题更加广泛。
从各自修行的功法和战斗技巧,到在林家学习的趣闻轶事,再到魔界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
罗洁讲述了魔界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观和种族,以及巨龙们各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癖好;
许墨则分享了她在两界山应对各种诡异存在的经验,以及五行道体修行中的一些感悟。
“说起来,”
罗洁靠在池边,任由火红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像盛开的彼岸花,“许墨师姐你上过苏长老的静缚课了,感觉和今天绑我的这种……有什么区别吗?”
许墨沉吟片刻,组织语言道:
“商业展示的缚法更注重外在的形态和视觉冲击,旨在突出‘被支配’与‘情色’的暗示。而苏长老的静缚之道,绳索更像是一个引导和媒介,目的是通过限制身体活动,放大内在感知,最终达到摒弃杂念,与天地共鸣的‘无我’之境。一个是向外展示,一个是向内探索。”
罗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听起来很深奥……不过被绑起来确实很舒服,尤其是动弹不得的时候,反而会觉得特别安心和平静。看来明天的课我更期待了!”
“或许……”
许墨心中一动,“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交流心得。”
“好啊!”
罗洁欣然答应,紫眸弯成了月牙,“有许墨师姐一起,肯定能学到更多!”
泉水潺潺,话语轻轻,直到深夜,洞府内依旧回荡着她们愉悦的交谈声。
对于许墨而言,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坊市游玩,更是一次心灵的放松与友情的收获。
只是许墨未曾想过,这份友情在后来啼笑皆非的变质,会让她自己,家主和主母乃至整个林家上下都陷入到无比抓狂但又喜悦的境地当中。
第13章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上一节课,我们讲授了龟甲缚与菱绳缚的相似与不同。这两种缚法的精妙之处,皆在于并非单纯限制肢体……”
苏婉长老平和舒缓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在静缚苑清幽的院落之中。
阳光透过稀疏的梅枝,洒在草地上盘膝而坐的女弟子们身上,也洒在她们手中色泽各异、灵性内蕴的长绳之上。
许墨端坐在自己的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段暗红色的长绳。
与其他或两两一组,或三五成群,互相低声探讨、实践缚法的弟子们不同,她身旁的那个蒲团此刻却是空荡荡的。 自从第一节课开始,许墨便与罗洁丽丝结伴而来。
这位热情如火、性情奔放的龙女,很快就成了她在静缚之道上最契合的搭档与朋友。
她们一同聆听苏长老的讲解,一同实践各种缚法,互相将绳索缠绕上对方的肢体,感受着束缚带来的独特安宁与亲密。
在那些课后,她们甚至会留在苑中,或是回到云溪谷的洞府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通过彼此温柔的捆缚、细致的抚摸、缠绵的亲吻与舔舐,引导对方在极致的感官体验与心灵的绝对信赖中共同攀登灵肉合一的高潮巅峰。
那是她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乐趣,是紧张修行之余最为放松和私密的时刻。
然而,这一切在三周前戛然而止。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粗暴地撕裂了课堂的宁静,也将许墨从短暂的回忆中惊醒。
她和其他弟子一样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只见蔚蓝的天幕上一道庞大的暗红色身影正以一种惊心动魄的姿态翻滚着。
那是罗洁丽丝的龙族本体,一头翼展超过十五米,浑身覆盖着暗红色坚硬鳞片,流线型身躯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红龙。
此刻她修长的龙颈侧后方,一片鳞甲赫然变得焦黑,正袅袅冒着青烟,显然是被来自侧方的攻击精准命中。
攻击来源于那艘正以优雅而致命姿态盘旋的“飞翔的河南人”号浮空战斗仙舟。
它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流线型的三角形舰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侧舷的数门副炮炮口,还残留着灵力激荡后的微弱辉光。
苏婉长老的声音只是微微一顿,仿佛那震耳欲聋的炮响只是山林间偶然刮过的一阵强风。
她覆眼的白色丝带甚至没有丝毫颤动,继续用那平和的语调说道:
“……并非单纯限制肢体,而是通过绳索的走向与压力,引导气血流转,放大内在感知,进而……”
“啪!哗啦啦——!!”
天空中的战况瞬息万变。
遭受攻击的红龙非但没有退缩逃遁,反而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愤怒龙吟,巨大的龙翼猛地一振,卷起狂暴的气流,竟逆着仙舟的火力网,悍然向上发起了冲锋!
“飞翔的河南人号”以其卓越的直线速度与凶猛火力覆盖能力着称,但在小范围的辗转腾挪与转弯半径上显然无法与天生为天空而战的巨龙相比。
只见红龙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险峻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主炮的又一次蓄能轰击,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如同最锋利的神兵,狠狠地抓向了仙舟的侧舷装甲!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令人牙酸。
在下方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仙舟侧舎一大块厚重的复合装甲板,竟被罗洁的龙爪硬生生撕扯了下来!
“啊啊啊啊——!”
这一次的惊呼并非来自天上,而是院落中几位修为较低、心性尚浅的女弟子。
她们花容失色地指着天空——那块被撕下的、边缘还闪烁着电火花的巨大装甲板,正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垂直向着这座正在进行静缚修行的院落砸落下来!
阴影迅速扩大,死亡的威胁扑面而来。
“唉……”
端坐于池塘边的苏婉长老,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这叹息中并无惊慌,只有一丝对于宁静被屡屡打破的无奈。
也就在她叹息落下的瞬间,那原本携带着万钧之势、眼看就要将院落砸得粉碎的厚重装甲板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仿佛突然落入了无形的粘稠琥珀之中。
紧接着,它彻底失去了所有动能和重量,变得轻如一片鸿毛,随着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清风,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而诡异的曲线,最终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放置般,悄无声息地、轻柔地落在了院落中央的空地上。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清这块装甲板的实际大小——竟比百味居包间里能让十人围坐用餐的八仙桌还要大上一圈!
它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与院落内清幽雅致的自然景致形成了极其突兀的对比。
同样,苏婉长老这轻描淡写间化毁灭于无形的莫测手段,让所有目睹此景的弟子心中都充满了敬畏与震撼。
苏婉长老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继续之前的讲授,温和地说道:
“今日的课程,便提前到此结束吧。想要继续……嗯,‘观摩’天上战况的同学,可以留在此处,躺在草地上观看。想要寻个更高、更安全些的视角,或者想要清静一下的同学,可以自行下课了。”
她话音未落,弟子们已纷纷起身,匆忙却仍不忘礼数地向长老行礼告退,随即几乎是连跑带跳地逃离了这片随时可能再次遭遇“天降正义”的区域。
转眼间,偌大的院落便空旷下来,只剩下许墨、苏长老,以及几位确实胆大且对此情景习以为常的老资格弟子,依旧留在原地。
许墨没有离开,她重新在蒲团上坐下,目光却再也无法集中在手中的绳索上,而是忧心忡忡地望向天空。
作为罗洁最亲密的朋友,也是如今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许墨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持续了近一个月的“特训”有多么残酷,也更能体会罗洁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与压力。
这三周以来,罗洁丽丝再未出现在静缚课堂上。
原因很简单,她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被林烨安排的、堪称地狱般的实战训练所占据。
而她的对手,正是林家明面上最高武力的象征——三艘浮空战斗仙舟:“休伯利安号”、“飞翔的河南人号”以及防御力最为惊人的“王八壳子号”。
这场特训源于罗洁向林烨发起的挑战,也关乎到她龙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次蜕变——从少年龙晋升为青年龙。
龙族的成年礼远比人族修士的突破更为残酷和凶险。
她需要在倾尽全力的战斗中彻底燃尽、摧毁现有的肉身,然后凭借不灭的龙魂重塑龙躯,完成生命层次的跃迁。
这期间,龙魂会暴露在外,变得异常脆弱。一旦龙魂受损,轻则潜力尽失,沦为废龙;重则当场魂飞魄散,彻底陨落。
因此,选择一个绝对信任、且实力足够强大的“护道者”与“挑战者”,是成年礼成功的关键。
罗洁当然可以回到魔界由族内长辈协助完成是最稳妥的选择,但以罗洁骄傲的性格,绝不屑于采用这种会被同族视为“懦夫”的方式。
她选择了林烨,这个曾将她母亲奥克塔薇娅摁在地上里摩擦的传奇人物并非完全出于好奇,也是因为罗洁的龙魂对林烨来说和一颗糖果没啥区别,吃了没啥好处但会惹来一堆麻烦,因此自然也没啥害她的动机。
于是在挑战正式进行之前,林烨为她安排了这场为期一个月,与三艘化神级战力仙舟的“热身赛”。
目的很简单,就是在极限的压迫与生死一线的搏杀中最大限度地激发她龙形态肉身与龙魂的活性,将状态调整至巅峰,以确保最终的挑战与晋升仪式能达到最佳效果。
于是这大半个月以来,云深山上空的日常景象便成了身长翼展达十五米的暗红色巨龙,像一只被三个巨大电蚊拍疯狂追杀的苍蝇,在三艘仙舟交织出的毁灭性火力网中挣扎、翻腾、冲锋、反击。
日复一日,从清晨到日暮。
大部分林家弟子和长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林家山门本就热闹非凡,天上各种飞梭、小型仙舟往来如织,多一场“空中表演”也算不得什么。
甚至有不少弟子私下开设盘口赌罗洁在一个月的准备期内,何时能真正对某一艘仙舟造成可观的伤害。
但截至目前,像今天这样撕下一块装甲板已经算是这大半个月以来最为耀眼的战绩了。
然而,对于某些需要绝对宁静与专注的课程而言,这种持续不断的空中鏖战带来的影响无疑是毁灭性的。苏婉长老的静缚课便是其中之一。
许墨绝望地发现,即便是她这个曾被苏长老赞许有加的“优等生”,如今也很难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绳索与自身上。
她的心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天上那在炮火与爆炸中奋力挣扎的红色身影所牵引。
其他弟子更是如此,所谓的“听课”早已变成了每日固定的“观战”时间。
而许墨的烦恼远不止课堂上无法静心这一点。
自从罗洁搬进云溪谷洞府与她同住,并且开始了这地狱般的特训后,许墨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仅仅体现在每日要为她处理训练后惨不忍睹的伤势上,更体现在一些让她哭笑不得的日常琐事中。
罗洁丽丝,这位魔族红龙族的公主,其外在形象与内在秉性,都充满了极致的矛盾与引人注目的魅力。
平日里她自然不穿林家的弟子道袍,而是钟爱一身自行设计的行头:一件用料考究的黑色丝质露背高叉修身长裙,完美地勾勒出她火辣到令人窒息的身材曲线,光滑的脊背与修长笔直的双腿大胆地裸露在外,行走间,裙摆开叉处若隐若现的绝对领域,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的男性修士血脉偾张。
脚下则是一双设计精巧的黑色高跟凉鞋,衬得她本就高挑的身姿愈发挺拔傲人。
红与黑的经典搭配在她身上被演绎到了极致。
她的首饰选择也极具品味,主张“在精不在多”。
除了造型简约但材质非凡、隐隐流动着暗红火光的项链与手链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与她紫水晶般瞳色相得益彰的一对宝石耳坠,随着她的行动轻轻摇曳,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然而,她身上最私密、也最性感的饰物,却是一枚精致的金色尾环,恰到好处地套在她龙尾靠近臀部的根部。
平日里这枚尾环大多被裙摆遮掩,但一旦她迈开那双惊心动魄的长腿行走起来,裙摆摇曳间那一点夺目的金色便会时隐时现,如同一个无声而诱惑的邀请,引人无限遐想,恨不得掀开那层阻碍,一探究竟。
此外,罗洁还有一个以暗红色龙皮缝制、边缘以金饰精巧装点的小手袋,时常被她用尾巴尖卷着,或者随意搭在腕间。
当许墨第一次听她随口提及,这个手袋是用她自己龙族本体的一块皮肤加工而成时,再次被这龙族特有的、混合着奢侈与惊悚的价值观雷得外焦里嫩。
当这样一位身着极致性感服饰、容貌美艳、气质狂放张扬的龙女,行走在林家各峰之间时,所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沿途的男性弟子们无不看得目瞪口呆,眼神发直,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几乎清晰可闻。
即便是那些见多识广的长老、教习,见到她时也往往会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眼中流露出不赞同或难以理解的神色。
但林家崇尚兼容并包,尊重个体差异,只要不违反门规,无人会去干涉弟子们的衣着打扮。
因此,他们也仅仅是皱眉而已,并不会出言制止。
罗洁就这样以其独一无二的姿态成为了林家一道移动的、活色生香的风景线。
她所展现的并非刻意营造的性感,而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融于骨血的风情,她就是“性感”这个词的化身。
虽然关系亲密,无话不谈,但许墨对罗洁丽丝也有一些“虽然不理解但尊重”的看法。
且不说她过去为了快速实现“财富自由”,曾把自己的人形态绑在百味居的长桌上,作为“主菜”供客人“现切现吃”的疯狂举动,单单是她平日里那件看似只是性感大胆的黑色丝质长裙之下所隐藏的秘密,就足以让许墨面红耳赤,叹为观止。
罗洁长期保持着一种极为私密且大胆的身体修饰状态。
她佩戴着一对穿刺乳环,肚脐与最为敏感的阴蒂顶端也各穿有一枚小巧精致的银环。
由于龙族强大的自愈能力,这些穿刺伤口几乎每天清晨都会完全愈合,因此她需要每天重新进行穿刺。
这之后,她会将一根约有小拇指一半粗细、带有细腻螺纹的灵玉柱缓缓旋入尿道;再将两枚或以上的、具备无线遥控功能的跳蛋推入阴道深处,直至靠近子宫口的位置;最后再用一枚插入后会在内部张开的肛塞,牢牢堵住后庭花蕊。
这便是她所谓的“三通”状态。
完成这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操作后,她才会神态自若地穿上那件黑色丝质长裙,如同一位真正的、雍容华贵的公主般出门。
这种极致的、隐藏在外表之下的放浪形骸,与她平日展现出的高贵性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一位端庄的公主私底下却是个玩得极其出格的荡妇。
尤其是在她对林烨提出挑战,并确定了具体时间后,林烨为了方便“特训”干脆让她搬进了云溪谷洞府与许墨同住。
于是,每天清晨为罗洁进行穿刺、并协助她完成“三通”准备工作这项“艰巨”的任务,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许墨身上。
林烨此举并非是要开什么后宫。
他给罗洁安排了与许墨当初类似的、极为严苛的洗髓与冥想任务,并要求她每日必须进行高强度的实战压榨出每一分潜力。
除了日常照料,罗洁的经济状况也在这段时间肉眼可见地变得拮据起来。
许墨最初以为她是将贡献点都用于购买辅助晋升的丹药或稀有资源,还曾主动提出借给她一些。
结果仔细询问之下罗洁才扭扭捏捏地道出实情——她居然每天都在通过林家内部的经济网络偷偷线上下注,押宝自己能够在当天的对战中“击伤仙舟”、“撕下装甲板”甚至“造成有效伤害”!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在三艘化神级仙舟的围攻下她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有被单方面蹂躏的份,输多赢少,贡献点如同流水般逝去。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富贵险中求!没有风险哪来的收益!”让心如止水的许墨也不禁有些恼火。
于是,囊中羞涩的罗洁开始理直气壮地“蹭”许墨的一切。
蹭她的蜂鸟飞梭当她是免费司机,蹭她的身份玉牌去百味居等高档食府大快朵颐还美其名曰“补充训练消耗”,再加上她本就住在许墨家里,衣食住行几乎全由许墨承担。
这一切,终究让许墨有些不堪重负了。
平心而论,罗洁并非品行恶劣喜欢占人便宜之辈。相反,在她经济宽裕时对许墨极为大方,各种礼物、美食从不吝啬。
平日里她在修行上也给了许墨不少来自龙族视角的独特建议,两人之间的友情是真实而深厚的。
有一个性格活泼、见识广博的女性朋友相伴,也确实让许墨原本只与林烨相处的、略显清冷的生活变得鲜活热闹了许多。
但问题是每当罗洁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紫眸,可怜兮兮地来找许墨“江湖救急”或者蹭饭时,许墨看着她那因为每日苦战而显得疲惫不堪、却又强打精神的模样就狠不下心拒绝。
另外她实在是害怕万一自己这次不“接济”她,这位脑回路清奇的龙女公主会不会再次想不开,又跑回百味居去开一场“全龙宴”,用那种“掏心掏肺”(字面意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那场景,光是想象一下就让她不寒而栗。
忍无可忍之下,许墨终于决定向林烨抱怨。
她提出既然林烨要求罗洁在挑战的同时完成晋升仪式,总该在“为人处世”方面稍微约束一下她,少给别人添些麻烦。
对此,林烨只是耸了耸肩,脸上是一贯的无所谓表情,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欠揍的淡然语气说道: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她找我的核心目的,是想要在挑战中抵达生死边缘,以此为契机完成晋升。至于她平日里是蹭吃蹭喝还是下注赌自己赢,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和乐趣。只要不影响核心目标,我何必去管?”
许墨闻言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
她很清楚,林烨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待事物的角度永远直接而本质,对于过程之中的细枝末节,只要不偏离最终目的,他便懒得花费心思去干涉。
这种近乎冷漠的“尊重”,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无力。
对于罗洁的许多行为许墨虽然看不懂,但对她下意识有一种同命相怜之感。
对很多正道,邪修和魔修来说,吸收一头精纯的龙魂不仅仅是单纯的大补之物,能够延年益寿促进修为,更是可以吸收龙本源当中的力量,如龙火,龙吼,甚至掌握龙化的技能,不夸张的说罗洁丽丝作为一头龙在人界九州活动的危险性并不低于自己这个纯阴之体一样的遭人觊觎,一样的怀璧其罪,只有在云深林家地界之内才能做到绝对安全无虞。
因此,她想要晋升成年,有两个选择,第一 是回到魔界由家族内为她寻找信得过的长辈进行挑战之后重生,但不能是母亲,因为同源的魂火会下意识互相融合。
但这种行为在魔界就算晋升了也会被当成怂逼看待,后半辈子就算再强,当年让熟悉的长辈帮忙搞成年礼的黑历史也会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以罗洁的性格她自然不是怂逼,绝不可能用这种手段完成晋升。
要不然,就是自己寻找一名绝对信任,且愿意协助的大能将其在战斗中击杀,完成晋升,并守护其魂火一周待其完全重生成为真正的青年巨龙,而不是现在空有尺寸却无对应实力的尴尬状态。
当然了,现在的罗洁也绝非羸弱,以许墨和其他长老们的判断,罗洁经过每日和战舰进行极端的对战演习其真实实力已经达到了人类修士金丹顶峰的境界。
但那又如何?三艘战舰虽说功能各异侧重不同,但那是三个实打实的化神级别战斗力!
天空中的激战,依旧在持续。
三艘仙舟显然被罗洁撕下装甲板的举动激怒,攻击变得愈发密集和刁钻。
“休伯利安号”的主炮开始蓄能点射,看起来细小的光柱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王八壳子号”则撑开了强大的联合护盾,同时发射出干扰性的灵能波纹;而“飞翔的河南人号”则凭借其高机动性,不断从侧翼和后方发动偷袭。
红龙庞大的身躯在三艘仙舟默契的配合下,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被不断拍打的皮球,在空中被炸得东倒西歪,翻滚不休。
龙鳞破碎,龙血如同红色的雨点般洒落,又被高空的气流吹散。
凄厉的龙吟与仙舟引擎的轰鸣、炮火的爆炸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而壮烈的交响乐。
下方的许多弟子已经不再惊慌,反而开始饶有兴致地计数: “十七、十八、十九……快了快了,今天能不能突破三十连打?”
“我看悬,‘王八壳子’的立场盾还没用全功率呢!”
“罗洁师姐加油!掀了‘河南人’的壳子!”
许墨听着这些议论,心中五味杂陈。
她说不清罗洁到底是坚强还是脆弱。
说她坚强吧,她每天都被虐到遍体鳞伤,龙魂都可能因为肉身过度受损而传来阵阵虚弱感,晚上回到洞府时,常常是一副生无可恋、眼泪汪汪的模样,需要许墨像照顾婴儿一样喂食、治疗、安抚,才能稍微缓过劲来。
说她脆弱吧,她却能日复一日地咬牙坚持下来,在三位化神级存在的围攻下挣扎求存,甚至还能偶尔发起如此漂亮的反击,其坚韧的意志力,令人动容。
最终,当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时,今天的“特训”终于落下了帷幕。
三艘仙舟如同完成了日常作业般,毫发无伤(除了“河南人”号侧舎那个显眼的外层装甲脱落)地调转方向,缓缓驶离,消失在云层之中。
而那庞大的红龙身躯则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双翼无力地垂下,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带着一溜烟尘与血雾,歪歪斜斜地朝着云溪谷的方向坠落下去。
轰——!!!
一声远比课堂上听到的更为沉闷剧烈的巨响从谷底传来,连带着地面都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那是罗洁丽丝庞大的龙躯重重砸落在云溪谷中央那条清澈溪流中的声音。
溅起的巨大水花如同瀑布倒卷,瞬间阻断了溪流。
许墨立刻驾驶着蜂鸟飞梭,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坠落点。
只见原本清澈的溪水此刻已被龙血染红了一片。
罗洁已经变回了赤身裸体的人形形态,静静地倒在冰凉的溪水之中。
她身上那些平日彰显个性的穿刺环、灵玉柱和跳蛋等物早在激烈的战斗前就被收入了自身的储物空间。
此刻的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却也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
原本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暗红色长发,此刻湿漉漉、乱糟糟地贴在脸颊和颈侧,沾满了泥污与水草,狼狈得如同鸡窝。
她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紫水晶眼眸,此刻彻底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仿佛一具被玩坏后丢弃的、毫无生气的精致人偶。
“许墨……”
感受到许墨的气息靠近,罗洁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她身上。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水渍和血污,无声地滑落。她颤抖着,向许墨伸出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许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她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走进溪水中,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罗染的上半身从冰冷的溪水里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随后,她熟练地解开了自己五行战衣胸前的几颗扣子,将一侧饱满挺翘、因为哺乳而愈发丰盈的玉乳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罗洁像是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母兽,微微啜泣着,顺从地张开嘴,含住了许墨那枚色泽嫣红、因为刺激而微微硬起的乳头,本能地吮吸起来。
甘甜而富含生命精气的乳汁涌入喉咙,仿佛带着奇异的治愈力量,让她眼中那死寂的灰暗,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生机”的光芒。
她贪婪地吮吸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吞咽声,直到这一侧的乳房被吸空,又自动转向另一侧,继续索取着这份独属于她们之间的、带着亲密与治愈意味的慰藉。
渐渐地,她眼中的光芒凝聚了一些,虽然依旧黯淡,但至少不再是一片虚无。
“好些了吗?”许墨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
罗洁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许墨温软的胸脯里,蹭了蹭,发出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声。
许墨将她轻轻抱起,走到飞梭旁,将她安放在副驾驶座上,又脱下自己的五行战衣外套,仔细地盖在她伤痕累累、一丝不挂的胴体上。
虽然这外套对于龙族的伤势并无实际的治愈效果,但这份带着体温的遮盖与关怀,显然给了罗洁极大的心理安慰。
启动飞梭,平稳地驶向洞府。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过了许久,罗洁才用带着浓浓鼻音、极度虚弱的嗓音,轻声问道:
“许墨……你来林家之前,在林烨前辈手下进行那为期一年的特训时……真的每天……都在承受这种级别的……折磨吗?”
许墨握着操纵杆的手微微一顿,认真思索了片刻,才斟酌着回答道:
“我当时是练气圆满,挑战的是压制了修为、保持在妖丹圆满级别的师父。从境界差距和压迫感上来说……应该和你现在差不多吧。”
她自认为给出了一个相对客观的比较。
然而,身旁的罗洁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练气圆满?
那在龙族看来根本就是比刚学会走路的凡人幼儿强不了多少的水平!
她们龙族天生强大,破壳超过一个月实力就足以吊打寻常的人类筑基修士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概念!
许墨你这个变态!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在那种差距下活下来,还能完成偶尔反杀的?!
罗洁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与吐槽,但身体的极度疲惫与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感,让她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满满的、对身边这位看似清丽柔弱的闺蜜那非人毅力与潜力的敬畏。
许墨自然听不到罗洁心中的怒骂,她只是如同过去近一个月里的每一天一样,将几乎无法自己行走的罗洁抱回洞府,放入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盛满了浓郁草木精华灵液的巨大浴池中,让充满生机的液体浸润她每一寸受损的肌肤与肌理。
随后,她又来到院子里,让罗洁勉强召唤出缩小了一些的红龙本体,然后拿着特制的巨大海绵刷,蘸满精华液,耐心而细致地擦拭着龙躯上每一处翻卷的伤口、焦黑的鳞片,直到那些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长出粉嫩的新肉。
做完这一切,天色早已彻底黑透。
许墨将重新变回人形、眼眶依旧湿润泛红、但气色明显好转了一些的罗洁丽丝,轻轻抱回卧室,安置在柔软的大床上。
看着几乎沾枕即眠、却依旧在睡梦中因为伤痛而微微蹙眉的罗洁,许墨为她掖好被角,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个红龙族的公主,真是让人又心疼又无奈。
但无论如何,再坚持一下就好。
只剩下最后一周了。
一周之后,她就将迎来与林烨的决战,并在那场注定惨烈无比的战斗中,完成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与升华。
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
许墨轻轻吹熄了床头的灵灯,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安神香在室内萦绕。她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将宁静还给沉睡的龙女。
夜色深沉,洞府外,云溪谷的流水声潺潺不息,仿佛在预示着,更为激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待续】
第14章 龙陨道生,魂火重燃
晨曦的薄雾尚未被完全驱散,云深山脉却已从往日的宁静中苏醒,被一种沸腾的、节日般的喧嚣所取代。
无论是高耸入云的擎天峰,还是云雾缭绕的侧峰,所有能望见主战场的平台、广场、乃至山崖边,都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人影。
弟子们身着各院服饰,脸上交织着兴奋、好奇与敬畏;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执事、教习,甚至许多闭关的长老也都纷纷现身,寻了最佳的观战位置,目光灼灼地投向那片被临时划出的、广阔无垠的天空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期待感。
所有人都明白今日停课停工,不仅仅是为了见证一位魔族龙女史诗般的成年礼,更是林家上下,从家主到杂役,一个心照不宣的集体愿望——他们要亲眼看看,那位离家五十余载、传说众多却鲜少显露真正实力的林家嫡系,林烨,他的力量究竟达到了何等惊世骇俗的境界!
辰时正,宏亮而悠远的钟声如同涟漪般荡开,瞬间抚平了所有的嘈杂。
两道身影,如同跨越了空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擎天峰主广场前方最高的演武台上。
左侧一人,青衫朴素,面容儒雅温和,目光却深邃如海,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林家的定海神针,正是家主林德荣。
右侧一人,玄黑袍服,面容冷峻如铁,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律法的冰冷气息,正是戒律长老林德耀。
无需任何言语,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林德荣上前一步,声音平和,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神之中:
“今日,依循龙族古老契约与晋升仪轨,为我林家内门弟子,罗洁丽丝,举行成年晋升之战。其挑战者与护道者,为吾儿林烨。此战关乎生死道途,蜕凡成圣,望诸位静观,体悟,勿扰其程。”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也定下了此战神圣而严肃的基调。
紧接着,林德耀那如同寒铁摩擦般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感情,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规则有三。一,战场限界,由九位元婴长老共持‘九霄定空阵’界定,不得逾越。二,下方护山大阵全力运转,观战者严禁跨域安全界限,违者后果自担。三,此战核心在于助罗洁丽丝完成龙躯寂灭、龙魂升华之仪,故林烨需谨守底线,不得损伤其龙魂根本。”
这第三条规则,让不少不明所以的弟子面露困惑,但高阶修士们皆心领神会,这看似是对林烨的束缚,实则是此次“护道”最艰难、也最需精准掌控之处。
“此战,由吾与家主,共同见证,裁定。”
林德耀说完,与林德荣一同后退,目光如炬,投向高空。
“起阵!”
随着林德荣一声令下,九道颜色各异、气息浑厚如岳的流光自各峰冲天而起,正是九位修为精湛的元婴长老。
他们悬停于战场区域的九个方位,手掐玄奥法诀,磅礴的灵力如同九道天河倒卷,在空中迅速交织、勾连,化作一张覆盖了方圆数十里天空的、近乎透明的巨大灵网——九霄定空阵。
光网微微波动,散发出稳固空间的强大力量,将内部的战场与外界彻底隔绝。
与此同时,下方各峰基石处,无数古老的符文次第亮起,嗡鸣声中,一层厚重凝实、散发着沉稳土黄色光晕的巨大护罩,如同倒扣的琉璃巨碗,将整个林家核心区域严密地笼罩起来。
光罩上流光溢彩,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坚不可摧的防御气息。
一切准备,已然就绪。
就在这万众屏息的刹那—— “吼——!!!”
一声高亢、清越,却又蕴含着无尽威严、力量与决绝意志的龙吟,如同撕裂锦帛,猛然从云溪谷的方向炸响,直冲九霄!
刹那间,一道庞大的暗红色身影,破开谷中氤氲的灵气,悍然腾空!
阳光恰好穿透云层,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那流线型、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美的龙躯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边!
是罗洁丽丝!她的龙族本体!
但与往日特训时的狼狈与疲惫截然不同,此刻的她,状态显然调整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每一片暗红色的龙鳞都熠熠生辉,边缘锐利,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神兵甲胄。
修长而优美的脖颈高傲地昂起,龙首上那对蜿蜒的龙角如同燃烧的暗红水晶,其尖端凝聚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紫水晶般的龙眸,此刻燃烧的不再是平日的跳脱与魅惑,而是如同最纯净的火焰,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对力量的渴望以及对即将到来之战的无比郑重!
她没有立刻冲向战场中心,而是振动着仿佛能遮蔽山岳的巨翼,沿着九霄定空阵的边缘,在云深诸峰之间,缓缓地盘旋飞行。
龙翼每一次扇动,都带起席卷山林的飓风,吹得古木弯腰,云雾翻腾,也吹动了无数观战者的衣袂与发丝,带来一种近乎原始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与力量美感。
这是龙族在重大仪式前的古老传统,向天地,向观礼者,展示自己的力量、勇气与不容置疑的决心!
那完美融合了力量、速度与美感的庞大身影,引得下方无数弟子发出由衷的、震撼的惊叹与欢呼。
许多男性弟子更是看得目眩神迷,心神为之所夺。
当罗洁完成这充满仪式感的盘旋,最终悬停在战场中央,龙首高昂,发出第二声更加高昂、更具挑战意味的龙吟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擎天峰顶,那道依旧懒洋洋倚靠着演武台栏杆,甚至还在漫不经心掏着耳朵的身影。
林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对着身旁面色严肃的父亲和二叔,没个正形地咧嘴一笑:
“知道了知道了,催啥?这就去。”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青烟般从原地消散。
下一瞬,仿佛只是迈出了一小步,他便直接出现在了高空战场之中,与那庞大如山岳、气势滔天的红龙遥遥相对。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普通袍子,脚下空空如也,周身甚至连一丝灵力的涟漪都未曾荡起,与龙威赫赫、魔力澎湃的罗洁形成了近乎荒谬的对比。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林烨随意地朝下方挥了挥手,然后才将目光投向严阵以待的罗洁,脸上露出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小蜥蜴,放轻松点,绷得太紧容易抽筋。”
龙族最恨被叫做蜥蜴,这并非骂人进化不完全,而是完全没进化的含义,在龙族文化中是最顶级的羞辱。
这自然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星火,瞬间将罗洁积攒的所有紧张、决绝与龙族的骄傲,化作了最狂暴的怒火!
震耳欲聋的咆哮席卷天地!
罗洁巨大的龙翼猛地一振,庞大的身躯竟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近乎瞬移般的恐怖初速!
如同一颗燃烧的暗红色陨星,撕裂长空,朝着林烨猛扑而去!
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利爪在前,带着撕裂一切的意志与凄厉的音爆,直取林烨那看似单薄的身躯!
晋升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然而林烨只是眯着眼,挖了挖鼻孔,随后轻轻弹掉并不存在的鼻屎。
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山峰拍成齑粉的凶猛扑击,林烨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
他只是在那利爪即将临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微小到极致、却又妙到毫巅的角度,微微一侧。
“嗤——!”
凌厉的爪风擦着他的道袍边缘掠过,带起的风压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吹起,却连最细微的布料纤维都未能切断。
一击落空,罗洁战斗本能极其出色,巨大的龙尾早已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钢鞭,携着万钧巨力,拦腰横扫!
这一击,覆盖范围极大,速度更快,封死了林烨所有闪避的空间!
然而,林烨依旧没有闪避的意思。
他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呼啸而来、足以摧城拔寨的龙尾尖端,看似随意地,凌空一点。
“嗡——!”
一声奇异的、如同古钟轻鸣般的声响荡开。
那蕴含着恐怖动能的龙尾,在接触到林烨指尖前方尺许处的虚空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绝对坚韧的壁垒!
所有的冲击力在瞬间被化解、吸收、然后以一种柔和却无法抗拒的方式,原路推回!
罗洁只觉得尾巴上一股巨力传来,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微微一仰,冲锋的势头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指硬生生打断!
“凝空指!竟是如此运用!”下方一位精通指法的长老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于方寸间布下绝对力场,并非依靠蛮力硬撼,而是引导、化解、反弹!这需要对力量、空间有着何等恐怖的微观掌控力!”
其他见识广博的长老也纷纷面露惊容。
林烨到目前为止,使用的确实都是林家藏经阁内有记载的、他们能理解原理的常规法术,但其运用之精妙、时机把握之精准、效果之匪夷所思,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些法术理论上能达到的极限!
罗洁眼中紫芒暴涨,龙口张开,晦涩古老、蕴含着神秘力量的龙语字节如同滚滚雷霆般吐出!
空气中的火元素瞬间变得狂暴而沸腾,无数脸盆大小、核心处呈现炽白色的高浓缩火球,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毫无死角地朝着林烨攒射而去!
——龙语魔法·流星爆炎!
与此同时,她深吸一口气,胸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鼓起,周遭的空气都因这恐怖的吸力而扭曲!
下一刻,一道粗壮无比、颜色呈现毁灭性暗红色、边缘却闪烁着炽白光芒的龙息火柱,如同来自深渊炼狱的毁灭洪流,撕裂空间,紧随漫天火雨之后,朝着林烨喷涌而出!
龙息所过之处,空气被彻底电离,发出噼啪的爆鸣,留下久久不散的灼热轨迹!
面对这魔法与物理双重、近乎饱和式的毁灭打击,林烨终于动了。
他双手在身前虚划,动作舒缓而自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道韵。
一面巨大的、流转着深邃水蓝色波纹、其间仿佛有无数符文生灭的菱形光盾,瞬间凝聚成形——玄水灵盾·极。
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炎火球如同雨打芭蕉,疯狂地撞击在光盾之上,爆开一团团绚烂而致命的火光,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却被九霄定空阵稳稳吸收。
光盾表面涟漪阵阵,却稳如磐石。
紧接着,那道足以瞬间汽化精金的暗红龙息火柱,如同咆哮的火龙,狠狠地正面冲击在光盾的中心!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剧烈的能量冲突声响彻云霄!
炽热的火系魔力与极寒的水系灵力疯狂对冲、湮灭,产生出大量浓郁的白色水蒸气,瞬间将林烨的身影完全吞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那团翻滚的白色气团。
数息之后,龙息能量耗尽,水汽缓缓散去。
只见那面玄水灵盾依旧静静地悬浮在原处,光华虽然比之前黯淡了许多,盾面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却依旧顽强地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而林烨,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未曾被燎到,只是抬手轻轻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仅凭一道防御法术,就硬接下了红龙巅峰状态的龙语魔法与本源龙息的合力一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战斗似乎陷入了某种令人窒息的“循环”。
罗洁将她作为少年龙所掌握的一切攻击手段,都毫无保留地、疯狂地倾泻而出。
她时而凭借肉身力量发起狂风暴雨般的扑击、撕咬、尾扫;时而吟唱龙语,召唤出狂暴的闪电风暴、冻结灵魂的极寒冰霜、撕裂大地的重力场;时而试图用那源自血脉深处的龙威,进行直接的精神冲击,撼动林烨的心神……
天空之中,各色灵光疯狂闪烁,爆炸声连绵不绝,能量乱流如同沸腾的海洋。龙影翻飞,法术轰鸣,场面堪称史诗般壮丽。
而林烨,则始终如同怒海狂涛中那根定海神针。
他使用的,依旧是那些基础或进阶的法术——“御风诀”让他如同鬼魅,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所有物理攻击;“金光咒”化作薄薄一层贴身的屏障,弹开能量余波;“掌心雷”、“冰枪术”、“风刃连斩”进行着精准而节制的反击,如同最苛刻的老师,不断地点出罗洁攻击中的破绽……
他的应对,堪称艺术,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仿佛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妙到毫巅,给人一种“本该如此”的自然感。
他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而从容的舞蹈,而罗洁,则是那个被他引导着、却始终无法触及他衣角的舞伴。
下方观战的弟子们,最初被这眼花缭乱、声势浩大的攻防所震撼,惊呼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类似的场景不断重复上演,而林烨始终显得游刃有余、深不见底,甚至连气息都未曾有丝毫紊乱时,最初的兴奋与震撼,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沉闷与困惑所取代。
“看起来……是很厉害没错,林烨师兄的法术控制简直神乎其技……”
“但为什么……总觉得罗洁师姐的攻击,好像永远都差一点?”
“是啊,林烨师兄好像一直都没真正进攻过,只是在……防守和化解?”
“这真的是生死之战吗?怎么感觉像是……师父在给徒弟喂招?”
窃窃私语声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只有那些真正站在修为顶峰的长老,以及高台之上的林德荣与林德耀,面色愈发凝重,眼神深处充满了惊叹与一丝……了然。
“德耀,你看出来了吗?”林德荣传音道,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嗯。”林德耀的回答依旧简洁,却沉重无比,“非是势均力敌,而是绝对掌控。烨儿并非在‘应对’攻击,他是在‘拆解’攻击,并将罗洁丫头所有的行动,都纳入他自己的节奏之中。这不是战斗,这是……教学,或者说,是锤炼。”
“不仅如此,”林德荣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虚空,“他正在用一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不断地压迫、刺激、打磨罗洁的龙魂。让她的魂火始终处于一种极限燃烧、却又无法彻底爆发升华的临界状态。这是在为最终的‘破茧’,积蓄最强大的‘势’!”
天空之中,罗洁的感受最为真切,也最为痛苦。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泥潭,又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
无论她如何咆哮,如何爆发,如何变幻攻击方式,所有的力量都如同石沉大海,或者被对方以一种近乎“戏弄”的方式轻易瓦解。
那种倾尽全力却仿佛在对着空气挥拳的无力感,那种赌上性命与尊严却仿佛被对方漫不经心对待的巨大屈辱感,如同最恶毒的火焰,疯狂地灼烧着她的理智、她的骄傲、她的龙魂!
她是高贵的红龙!是为了晋升不惜焚尽一切的挑战者!不是用来给对方展示法术掌控力的木偶!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绝望、疯狂与彻底爆发意味的龙吟,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嘶嚎,猛然从她喉咙深处炸响!
这声龙吟中,蕴含着一往无前的死志!
在无数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罗洁那庞大的暗红色龙躯之上,猛地爆发出冲天而起的、如同实质血液般粘稠猩红的光焰!
——龙血沸腾,禁术·焚血燃魂!
她的每一片鳞甲缝隙中,都开始渗出细密的、蕴含着磅礴生命精气的血珠,这些血珠并未滴落,而是在离开躯体的瞬间就汽化燃烧,融入那血色光焰之中,让其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惨烈!
她的双眼,彻底化为了两颗燃烧的血色太阳,充满了毁灭与疯狂的气息!
一股远超之前的、如同火山彻底喷发、星辰即将崩灭般的恐怖魔力波动,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速度、力量、龙息的威力、魔法的凝聚速度……一切都在以一种燃烧生命为代价的方式,疯狂地倍增!
“她疯了!彻底燃烧龙血与魂源!这会让她形神俱灭的!”一位长老骇然失色。
“你忘了这场试炼为的是啥了么?”
另一名长老踢胳膊肘戳了一下,那长老才反应过来:
“哦对……本就是向死而生的赌局……”
另一边,家主和林德耀也眉头紧皱。
“她别无选择。”林德荣轻轻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与决然,“不将自己逼入绝对的死境,如何能窥见那一线生机?烨儿给她的压力,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唯有如此,才能打破僵局,也唯有如此……才能让龙魂在极致的毁灭中,淬炼出最纯粹的新生。”
燃烧了本源龙血的罗洁,此刻化身为真正的毁灭巨兽!
她的速度快到在空中拉出了一连串清晰的残影,利爪挥出,带起的已不是风压,而是如同实质的、撕裂空间的黑色裂痕!
第一次,她撕裂了林烨随手布下的数道低阶防御灵光,爪风甚至在他的道袍袖口,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龙息的颜色从暗红变成了近乎纯粹的炽白,喷吐而出时,不再有声音,因为声音已被其恐怖的能量本身所吞噬,所过之处,空间都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扭曲与模糊感,仿佛随时会被熔化出一个窟窿!
面对这以生命为燃料换来的、堪称毁天灭地的狂暴攻势,林烨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稍微提起点兴趣”的神情。
他不再仅仅使用那些基础的、常规的法术。
只见他并指如剑,凌空虚划,一道凝练如万年玄冰、散发着绝对零度般森然寒气的“玄冰真罡”呼啸而出,并非攻向罗洁,而是在她冲锋的路径前方,瞬间凝结出一面厚达十丈、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冰龙游动的玄冰绝壁!
罗洁不闪不避,燃烧着血焰的龙头如同攻城锤般,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了上去!
轰隆隆——!!!
玄冰绝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炸裂成漫天冰晶,但罗洁的冲势也为之一顿,龙首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连血焰都一时无法融化的幽蓝色坚冰,动作明显迟缓了一瞬。
紧接着,林烨双手结印,身前虚空之中,无数跳跃着、仿佛拥有生命般的金色雷霆符文凭空涌现,瞬息间组合成一张覆盖了近乎半个战场区域的、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巨大雷网——“九霄雷狱”!
雷网如同活物般,朝着罗洁笼罩而去,亿万电弧跳跃,发出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电离成等离子态!
罗洁发出狂暴的怒吼,龙翼狂扇,血焰滔天,试图以绝对的力量挣脱雷网的束缚。
血焰与金色雷霆疯狂碰撞、湮灭,爆发出太阳般刺目的光芒和连绵不绝的能量爆炸,整个九霄定空阵都在这激烈的对抗中剧烈震颤起来!
战斗,进入了真正白热化的阶段!
从清晨一直到日头偏西,双方在这片被结界笼罩的天空中,展开了堪称史诗级的惨烈交锋。
燃烧着生命本源的罗洁,将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与骄傲,都化作了最极致的攻击,如同永不停歇的毁灭风暴,疯狂地倾泻向林烨。
而林烨,也终于动用了一些更为精妙、威力更大的进阶法术与神通,时而化身一道难以捕捉的流光在攻击缝隙中穿梭,时而以威力惊人的雷法、冰系神通对攻,时而布下玄奥的困阵限制其行动。
天空之中,元素暴乱,能量潮汐如同海啸般翻涌。
冰晶与火焰共舞,雷霆与血焰交织,将蔚蓝的天幕渲染得如同混沌初开,充满了毁灭与创造交织的奇异美感。
下方观战的弟子们,早已被这远超想象的、如同神魔交战般的场景震撼得心神摇曳,之前那点沉闷感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无尽的敬畏与屏息凝神的注视。
然而,燃烧本源终究是有极限的。
随着时间推移,罗洁身上那冲天而起的血色光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黯淡。
过度燃烧生命,让她的生命力如同泄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
庞大的龙躯上,布满了被雷霆劈出的焦黑坑洞、被玄冰冻裂的伤口、被风刃切割出的深刻血痕……龙鳞大片大片地剥落,如同凋零的花瓣,露出下面模糊的血肉和偶尔闪过的森白骨骼。
她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变得迟缓、僵硬,龙息的威力大减,就连那充满了不甘的咆哮声,都带上了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虚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燃烧过半。
然而,对面的林烨,除了道袍上多了几处被能量余波燎出的焦痕与破损,气息依旧平稳如深潭,眼神深邃如故,仿佛之前那激烈无比的对抗,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稍微认真点的热身运动!
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绝望的差距感,如同冰冷的宇宙真空,将她残存的意志彻底冻结。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出全力!!!”罗洁猛地停下了所有徒劳的攻击,悬浮在半空,燃烧着最后血焰的龙眸死死地、近乎哀求般地盯着的林烨,发出的不再是威严的龙吟,而是混合着龙语与人言、充满了血泪与崩溃的嘶吼,声音通过震荡的空气,清晰地传到了下方每一个人,乃至维持结界的长老耳中,“你看不起我吗?!林烨!用你的真正实力来对待我!杀了我!或者被我杀死!这不是我想要的战斗——这不是我想要的尊重——!!!”
她的声音凄厉、绝望,如同杜鹃啼血,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尊严被彻底践踏后的疯狂与悲怆。
下方,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悲壮的控诉所感染,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高台之上,林德耀眉头紧锁成川字,周身凌厉无匹的剑气不受控制地溢出,将周围的空气都切割出细微的黑色裂痕。
他几乎要忍不住出手终止这场在他看来已然变味的“试炼”。
然而,林德荣的手,再次坚定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传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相信他!也相信那孩子!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她必须经历的劫!”
天空之中,林烨看着眼前这头因为绝望和愤怒而浑身颤抖、却依旧倔强地昂着龙首的红色巨龙,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终于彻底消失。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仿佛蕴含着万古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可以。”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眼皮。
就在他目光变得无比认真、无比深邃的那一刹那—— 天地,失色!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灵力爆发的迹象,仅仅是因为林烨“认真”了起来,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源自宇宙本源、凌驾于万物规则之上的恐怖威压,便以他为中心,轰然降临!
天空,在刹那间黯淡了下去!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所有的光线,仿佛都被那只存在于概念层面的、无形的“领域”所吞噬、所同化!
云层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疯狂地倒卷、崩碎!
日月星辰的光辉在这一刻彻底隐没,唯有无数道炽白色的、并非雷电却比雷电更加恐怖、蕴含着“审判”与“终结”意味的能量乱流,在黯淡的天幕上如同狂龙般肆意奔腾、闪耀!
“咔嚓——!!!”
那由九位元婴长老倾尽全力、本应能抵御化神巅峰攻击的“九霄定空阵”,在这纯粹到极致的、超越了其理解范畴的威压冲击下,甚至连百分之一刹那都没能支撑住,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哀鸣,瞬间分崩离析!
化为最本源的灵气粒子,消散于无形!
“噗!”
九位元婴长老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形不受控制地踉跄倒飞,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骇然与茫然!
他们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对方一个“认真”的眼神,他们九人合力布下的大阵就……灰飞烟灭了?!
“不好!”林德荣与林德耀脸色剧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身形同时化作一金一黑两道贯穿天地的惊世长虹,瞬间出现在下方那土黄色的护山大阵光罩最顶端,将自身浩瀚如星海的化神期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地注入其中!
“所有元婴及以上长老,速速助我等,稳固大阵!结‘万岳擎天阵’!”林德荣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响彻每一个长老的识海。
原本维持内层阵法的长老们,以及刚从空中溃败下来的九位长老,强压下体内的翻腾气血,纷纷将灵力疯狂注入脚下的阵基。
那土黄色的光罩瞬间爆发出如同太阳般刺目的光芒,厚度疯狂激增,表面浮现出无数山岳虚影,层层叠叠,仿佛凝聚了九州大地的厚重与坚实,艰难地抵御着来自高空中那如同整个天地倾覆般的恐怖压迫感!
此时的天空,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为的结界了——因为整个天幕,都已经化为了林烨绝对的“领域”!
天空之上,如今只剩下负手而立的林烨,与在那仿佛末日降临、神威如狱的恐怖领域中,渺小得如同尘埃、却依旧顽强燃烧着最后血焰的暗红色巨龙。
“轰隆!!!”
一道并非来自云层,而是直接从那黯淡虚空中劈落的、直径超过丈许的炽白色神雷,如同天罚之矛,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瞬间降临,目标直指罗洁!
罗洁发出混合着恐惧与不屈的咆哮,将燃烧本源获得的速度提升到极致,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拼命闪躲!
但那神雷仿佛锁定了她的存在本质,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最终还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狠狠地劈在了她相对完好的左侧龙翼根部!
“嗷呜——!!!”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她那巨大的龙翼根部瞬间碳化、碎裂,连带着小半边身体的鳞甲血肉都被炸飞,露出里面焦黑扭曲的骨骼与内脏!
她的飞行姿态彻底失控,如同醉汉般在空中翻滚。
这,仅仅是毁灭交响曲的第一个音符!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无数道同样恐怖的炽白色神雷,如同疾风骤雨,毫无间歇地从那黯淡的领域虚空中迸发而出,编织成一张毫无死角的死亡雷网,将罗洁完全笼罩!
她左冲右突,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疯狂地扭动、挣扎,将龙族肉体力量发挥到极限,时而蜷缩,时而舒展,试图避开这毁灭性的洗礼。
龙语魔法瞬间凝聚出的多重元素护盾,在炽白神雷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一触即溃!
坚硬的龙鳞成片成片地焦黑、剥落、气化!
滚烫的龙血如同喷泉般从无数伤口中涌出,又在雷霆的高温下瞬间蒸发,将她染成了一头不断缩小、不断崩溃的血色骷髅龙!
凄厉的、不似龙吟的惨叫声持续不断地响起,令人闻之心胆俱裂。
然而,在这极致的、如同置身炼狱熔炉般的痛苦与无数次濒临死亡的边缘,她紫眸中的疯狂与血色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纯粹与……更加炽烈、更加凝实的灵魂火焰!
她的龙魂,在这毁灭性的雷霆中,被一次次无情地捶打、煅烧、淬炼,所有的杂质都被剔除,所有的孱弱都被焚尽,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璀璨、更加强大!
“她的龙魂……正在发生质的蜕变!”戒律长老林德耀目光如电,死死锁定着罗洁,语气中充满了震撼,“每一次肉身濒临崩溃,她的魂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百炼精钢,在毁灭的锻打下,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这……这就是龙族晋升的奥秘吗?!”
林德荣凝重无比地点头,声音干涩:“向死而生,破而后立……我们若因不忍而出手,才是真正断绝了她的道途。只是……烨儿这引动的,究竟是什么层次的力量?这绝非此界应有的雷法……这更像是……大道之劫!”
就在罗洁凭借龙族顽强的生命力与正在升华的龙魂意志,硬生生在这仿佛无穷无尽的“雷劫”中支撑下来,甚至魂火气息攀升到一个连寻常化神修士都感到心悸的程度时,林烨的攻击方式,再变。
他似乎觉得空中打击已经达到了目的,随意地朝着下方,那正在艰难支撑的、厚重无比的土黄色护山大阵光罩,轻轻一按。
一股无形的、却仿佛能操纵规则的伟力降临。
那足以抵御灭世天灾的护山大阵光罩,其顶部靠近战场中心的区域,光芒一阵剧烈闪烁,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抚平、固化,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千丈的、相对平坦的、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地面”。
而与此同时,林烨对着在空中已是强弩之末、全靠魂火支撑的罗洁,随意地一挥手。
“呜——!!”
一股仿佛来自九幽归墟、能冻结灵魂、消磨万物的毁灭阴风,凭空而生,瞬间化作亿万万道无形无质、却锋利到足以切割法则丝线的风刃,如同一个巨大的、高速旋转的研磨盘,笼罩了罗洁那仅存的、破损不堪的右翼以及庞大的身躯!
“嗤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到极点的撕裂声,如同万千鬼魂同时尖啸!
罗洁那仅存的右翼,在这恐怖的阴风切割下,坚韧的翼膜连同支撑的骨骼,如同被投入了粉碎机,瞬间化为最细微的粉末!
她庞大的身躯上,所有尚且完好的鳞甲、血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剥离、削去!
这一次的悲鸣,已经微弱了许多,却带着一种肉体被彻底摧毁的、最深沉的痛苦与绝望。
她再也无法维持任何飞行,如同一个被拆散了所有关节的破败玩偶,朝着下方那被临时固化的护山大阵光罩顶部,无力地坠落。
“嘭——!!!”
沉重的撞击声,即使隔着厚重的护罩,也清晰地传到了下方部分修为高深者的耳中。
罗洁那几乎只剩下一个巨大骨架、挂着零星焦黑血肉的残破龙躯,重重地砸落在了那土黄色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无形的能量涟漪。
她也终于看清楚了对面,那个不知何时,也已经悄然落在光罩之上,正缓步向她走来的身影——林烨。
此刻的罗洁,凄惨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双翼尽失,龙尾断裂大半,全身超过七成的血肉鳞甲都已消失,露出焦黑、碳化、布满裂痕的森森白骨。
唯有那颗巨大的龙头,还勉强保持着形状,但龙角尽碎,眼眶空洞,只有最深处,那团紫色魂火燃烧得前所未有的旺盛和纯粹,如同黑夜中唯一的星辰。
肉身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但她的意志,她的龙魂,却在毁灭的极致中,攀升到了最巅峰!
她看着走近的林烨,那魂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个无比清晰的意念——放弃所有法术,放弃所有技巧,以这残破之躯,进行最后、最纯粹、最原始的——肉搏!
直到……彻底燃尽!
林烨读懂了。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她面前,点了点头。
然后,他摆出了一个看似平凡无奇、却仿佛与整个固化光罩、与脚下大地、与周围空间都融为一体的拳架。
下一刻,那具本该无法动弹的骷髅龙,竟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惊人的力量!
她用残存的、露出骨茬的前肢支撑起上半身,然后用那巨大的、裸露着颧骨和牙齿的龙头,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朝着林烨狠狠地撞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仅存的、骨骼也布满裂纹的后肢,猛地蹬地,带着整个残躯,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林烨不闪不避,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迎上!
“咚——!!!”
如同巨锤敲击败革!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爆开!
林烨的拳头,深深地陷入了撞来的龙头额骨之中!
那坚逾精金的头骨,在这一拳下,如同脆弱的陶罐般,发出“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以拳头落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噗!”罗洁的魂火一阵剧烈摇曳,但她冲锋的势头竟没有丝毫停止,另一只前肢的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抓向林烨的胸膛!
“嗤啦——!”
林烨的道袍应声而裂。
但骨爪抓在他的皮肤上,却发出了如同神铁交击般的、刺耳无比的金铁嘶鸣声!
火星四溅!
那足以撕裂法宝的龙族利爪(即使只剩下骨头),竟然连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白痕都无法做到!
林烨面无表情,另一只手后发先至,如同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那只抓来的骨爪手腕处,然后……狠狠一捏!
“咔嚓!!!”
整条前肢骨骼,从手腕处开始,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吼!!!”罗洁发出无声的魂火咆哮,另一只前肢再次挥来,同时残存的龙尾骨茬如同毒蝎之刺,从诡异的角度刺向林烨的后心!
林烨身形微动,避开尾刺,又是一拳,精准地轰在了挥来的前肢关节处!
“嘭!”
关节处彻底粉碎!前肢无力地垂下。
战斗,变成了最残酷、最野蛮、也最令人不忍目睹的虐杀!
林烨的每一拳,每一脚,都蕴含着崩山裂地的恐怖力量,结结实实地落在罗洁那残破的龙躯之上。
一拳,胸腔骨骼凹陷!
一脚,脊梁骨几乎踢断!
一记手刀,劈在颈骨之上,发出令人胆寒的骨裂声!
罗洁的攻击,却如同蚍蜉撼树。
她的撕咬,她的撞击,她的爪击,只能在林烨那看似普通的道袍上留下更多的破损,与他的身体碰撞时,爆发出连串的火星与金铁交鸣之声,却无法对他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实际伤害。
她的龙躯,在林烨并不迅猛但如同打铁一样一拳一脚,带着节奏的纯粹物理打击下正在加速崩溃。
骨骼不断碎裂,仅存的血肉被震成肉泥,那团燃烧的魂火,却在这个过程中,被压迫、被锤炼、被激发,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纯粹,仿佛要将这残破躯壳中最后一丝潜力都榨取出来,作为新生的资粮!
最终,当林烨一记看似平淡无奇、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大地重量的直拳,印在罗洁那早已布满裂痕、如同破碎瓷器般的龙头正中央时—— “咔嚓……哗啦啦……”
如同山崩般的碎裂声响起。
罗洁那庞大的、几乎只剩下骨架的龙躯,彻底停止了所有动作。那最后的、支撑着她的力量,仿佛在这一拳下,被彻底打散。
她那空洞的眼眶中,燃烧到极致的紫色魂火,猛地爆发出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璀璨到无法直视的光芒!
那光芒之盛,甚至暂时压过了林烨周身那黯淡的领域微光!
肉身的生机,在这一刻,彻底断绝。
然而,那团魂火,却稳定、蓬勃、充满了无限生机与更加强大的力量,悬浮在破碎的龙头原处,缓缓旋转着,如同一个微缩的紫色星河。
林烨收回了拳头,看着眼前这团代表着新生的魂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如同完成了一件重要作品般的舒缓表情。
他上前一步,并没有触碰那正在缓缓消散的残骸,而是伸出双手,虚虚地,做了一个环抱的姿势,仿佛在拥抱这逝去的躯壳,也像是在迎接那新生的魂火。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如同大道本源之音,直接响彻在每一个有灵之物的灵魂最深处: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这句话,并非此世任何语言,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显化,本源的阐述。
话音落下的瞬间,罗洁那庞大而残破的龙躯残骸,从与林烨指尖接触的那一点开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痕迹,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湮灭、消散,归于最原始的“无”。
没有留下任何物质,没有能量残留,仿佛它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这种超越了一切认知的“消失”方式,带着一种直指宇宙本质的道韵,让所有目睹者,无论修为高低,内心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与震撼!
他们无法理解这句话,更无法理解这种让存在“归于无”的手段,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受到那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属于“道”的恐怖力量!
林德荣与林德耀,这两位站在此界顶峰的化神修士,此刻也如同初涉道途的稚子,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深深的敬畏。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唯有一点纯净无比、燃烧着旺盛生命力与灵魂之光、拳头大小的紫色魂火,如同世间最珍贵的道种,静静地悬浮在林烨的掌心之上。
那魂火温暖而稳定,其中仿佛有一条微小的紫色龙影在欢快地游动,散发着属于青年龙的、蓬勃的生机与强大的灵魂威压。
晋升,成功了!
“呼——”
看到那稳定燃烧、充满生机的魂火,下方所有提心吊胆的长老,包括林德荣和林德耀,都不约而同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那笼罩天地的恐怖领域,也随着林烨心念一动,如同潮水般退去,天空恢复了原本的颜色,阳光重新洒落。
下一刻,如同积蓄了万年终于爆发的火山,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欢呼声、惊叹声,猛地从下方的人群中爆发出来,如同滚滚雷霆,响彻云霄,震撼着整个云深山!
无论之前是否理解,无论过程多么惨烈到令人不适,此刻,所有人都为这生命的奇迹,为这成功的晋升,为林烨那深不可测、宛如神魔的实力与精准如艺术般的掌控,献上了最由衷的、最狂热的敬意与欢呼!
天空之中,林烨小心翼翼地用双手虚捧着那团紫色的龙魂之火,如同捧着整个世界的希望。
他低头看了看下方沸腾如海的人群,又看了看手中代表着新生的魂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对着下方高台上刚刚松了口气、面露欣慰的父亲和依旧板着脸但眼神缓和的戒律长老,运起灵力,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惫懒和不着调的语气,大声喊道:
“喂!老登!二叔!按照她们龙族那边不知道传了多少万年的老规矩,等她过七天重塑龙躯、破壳重生之后,按道理得认我这个助她完成成年礼的‘引导者’当干爹来着!你们俩可都是见证人啊!到时候记得提醒她,别想装傻赖账!这可是写在龙族古老盟约里的!”
喊完,他也不管下方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哗然的人群,以及高台上脸色瞬间僵硬、表情变得极其精彩、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的林德荣与林德耀,身上流光一闪,便捧着罗洁的魂火,直接消失在空中。
看方向,是朝着他那座位于擎天峰后山、被层层禁制封印、连家主未经允许都不得擅入的私人洞府而去了。
只留下下方一片混乱的议论声,以及高台上,两位林家最高掌权者,在风中凌乱的、哭笑不得的身影。
第15章 侄女的来信
林烨在自己的洞府里,结结实实地、毫无形象地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骨头节发出噼里啪啦一串脆响,仿佛要把过去一个月当“陪练”兼“灵魂铁匠”的疲惫全都甩出去。
他转过身,看着被安放在一个特制基座上的那团紫色魂火。
魂火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而蓬勃的生命气息,其中那条微小的龙影似乎比刚进来时凝实了不少。
林烨闲得无聊,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朝那魂火戳了戳。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魂火仿佛有知觉般,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也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如同紫色星光凝聚成的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那一瞬间,画面有点神圣,有点温馨,有点像某个名画《创世纪》里上帝和亚当碰手指。
“行了,闺女,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多吸点灵气,吃饱了身材更好些。”林烨收回手指,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七天……嘿嘿,总算是给我自己放个假咯!天塌下来也别想叫我!”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又伸了个懒腰,目光扫过洞府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台高大得需要仰视、线条冰冷硬朗、充满了工业暴力美学的人形机甲,正是他那台画风与修仙世界格格不入的“安全宅居者”。
机甲胸口的混沌反应炉正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权当是这洞府的主照明了。
旁边还靠着一扇城门一样宽大厚重的斩舰刀,刀刃上反射着反应炉的光,寒光凛凛。
这玩意儿要是拉出去,说这是哪个科幻片场穿越来的都有人信。
但林烨只是瞥了一眼,嘴里嘀咕了句“该上机油了”,然后就毫无留恋地转身,一屁股瘫在了洞府角落里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大沙发上。
抓起游戏手柄,对着对面墙壁上的超大投影画面,熟练地启动了最新款的机甲对战游戏——《装逼核心VI》。
屏幕亮起,充满动感的电子音效瞬间充满了洞府。
从现在开始!
七天!
整整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家主?
让他批文件去!
二叔?
让他管纪律去!
许墨?
让她照顾……哦,现在好像没啥需要特别照顾的了,那就照顾她的蟹老板去!
总之,谁也别想把他从这张沙发上拽起来!
就算是天帝老儿亲自来……咳咳,那还是得开门迎客的,谁让人家有这里的备用钥匙呢?
不过天帝日理万机,忙着维持三界平衡,哪有空跑来串门打游戏?
魔神皇那边据说最近也在搞什么“魔界特色产业链升级”的大投资项目,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理论上,这七天,就是他林烨告别工作、告别琐事、告别一切需要动脑子(除了打游戏)的繁杂事务,纯粹用来陪着游戏机、薯片和肥宅快乐水一起逍遥快活的黄金周!
想到这里,林烨美滋滋地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传音法器,对着里面喊道:“喂!太爷爷!醒啦?今天下哪个副本?你说第二次仙魔大战副本3?行!我已经上线了,你快点啊!磨磨蹭蹭的,输出都快赶不上了!好嘞!”
洞府内瞬间响起了激昂的游戏背景音乐和激烈的机甲对战音效,混杂着林烨大呼小叫的指挥声和某个被称作“太爷爷”的老者通过传音法器传来的、中气十足的抱怨:“臭小子!掩护我啊!老夫的‘玄龟号’都快被拆成零件了!”
“来了来了!看我的‘星穹裁决炮’!吃我一发大的!”
与洞府内热火朝天、宛如电竞网吧的氛围截然相反,外面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大战的云深山脉,则陷入了一片久违的、让所有长老都感动得想哭的祥和与安宁。
戒律堂内,林德耀端坐在他那张象征着铁面无私的黑檀木大椅上,面前摊开着林家的核心家谱。
他提起一支饱蘸灵墨的玉笔,神情庄重,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在“林烨”这个名字下方,延伸出一条细细的红线,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上了“罗洁丽丝(义女)”六个小字。
写完,他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慈祥的微笑。
他将卷轴仔细卷起,迈着一种……如果让任何弟子看到都会惊掉下巴的、轻快到几乎要蹦跳起来的步子,将其珍而重之地放回了身后的秘法架子上。
“嗯哼哼~搞定~搞定~”
他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那轻松愉悦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冷面阎罗模样?
但林德耀有理由高兴,理由非常充分!那就是——林烨,闭关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七天!但这七天,对他林德耀而言,意义堪比一次小型的境界突破!是精神的疗愈,是灵魂的SPA!
回想过去一个月,为了罗洁那丫头的特训,整个云深山被那三艘化神级战舰搅得鸡飞狗跳。
那玩意儿把一条龙当羽毛球一样打来打去的鬼畜画面,在年轻弟子们看来或许是新奇刺激,但在他们这些需要静心悟道、处理繁杂事务的老家伙看来,那就是纯粹的、持续的、精神污染级别的噪音!
现在好了!
世界清净了!
林烨闭关了!
连带那吵死人的百工院也宣布放假一周,那三艘钢铁巨兽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船坞里,如同冬眠的熊。
啊!
这久违的宁静!
这纯粹的、未被混沌能源废气污染的仙家灵气!
林德耀心情舒畅地走出戒律堂,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瞰着下方云雾缭绕、峰峦叠翠、一派仙家气象的云深山脉,忍不住张开双臂,深深地、贪婪地呼吸了一大口这“原生态”的灵气!
舒爽!通透!
这才是修仙山门该有的样子!一团和气,仙风道骨,宁静致远!
天知道自从林烨那混世魔王回来之后,林家就跟上了发条一样,一天一个变化。
除了每天聚集在“烨学堂”那群打了鸡血一样的进步派弟子、教习,以及百工院里那些恨不得把炼器炉改成反应堆的技术疯子,他们这些“老古董”——包括家主、各位长老,乃至许多习惯了按部就班的核心成员——哪个不是被这高速运转的“林家发展快车道”折腾得叫苦不迭?
如今,这短暂的“林烨真空期”,简直是天赐的恩典!
“德耀。”
一道流光闪过,同样面带轻松笑意的家主林德荣出现在他身边。
“家族族谱已经修改好了吗?”
林德耀微微一笑,甚至学着林烨那不着调的样子,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动作他只在私下里、尤其是和兄长单独相处时才会做,算是他戒律长老威严外表下,一点点小小的叛逆和放松。
林德荣也长长地、惬意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积压在肺腑里的所有“林烨相关压力”都排出去:“呼……内务堂那边已经做好基本方案了。罗洁重生出关之后,便是青年龙,按境界算稳入金丹,甚至可能更高。她的入门典礼和之前的毕业典礼一起补办,一切从简。”
“好啊,真是太好了。”林德耀连连点头,随即又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唉,只可惜只有七天……”
“德耀,知足吧。”林德荣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对我们来说,能拥有七天完全不用琢磨那小子又会搞出什么么蛾子的日子,已经是天道垂怜了。”
说着,林德荣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副白玉棋盘和两盒棋子。
林德耀见状,哈哈一笑,兄弟二人就在这风景如画、没有奇葩浮空战舰乱入的背景下,相对而坐,准备享受一番久违的、宁静的对弈时光。
林德荣手持黑子,一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啪”地落子,一边用慢条斯理的语气说道:“罗洁那孩子,经历了如此……嗯,‘深刻’的成年礼,想必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德耀手持白子,落子速度丝毫不慢,如同闪电,“啪”地一声回应,口中却也保持着舒缓的节奏:“理应让她留在林家。可以安排个教习职务,开一门‘龙族通识’课程,再开一门‘龙语入门’,兄长认为如何?”
“善哉,善哉。”林德荣点头,又是一子落下。
兄弟二人嘴上聊得风轻云淡,岁月静好,但棋盘上的厮杀却激烈得如同战场,两只手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啪啪啪啪”的落子声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
整个棋盘以惊人的速度被填满,往往几句话的功夫,一局就已结束,然后迅速清盘重开,仿佛慢了一秒就会浪费这宝贵的、没有林烨的安宁时光。
一天的闲适时光,就在这诡异的“高速静好”中飞快流逝。
中午结束了和兄长的“闪电对弈”与闲聊,林德耀下午难得地溜达到了繁荣的云深坊市,走进了他最爱的“百味居”。
坐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觉得少了点什么,哦,是少了那个总嚷嚷着要吃烤腰子的小红龙。
他略带怀念地摇了摇头,然后点了三个精致小菜,一份灵菌鲜汤,配上一碗晶莹剔透、灵气盎然的灵米白饭,在周围弟子们震惊的目光中,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了一番。
饭后,他回到山门,百年来第一次主动去了他那位在剑阁修行、性子清冷的剑修道侣那里,邀请对方一起去灵泉泡了个浪漫的(至少他认为是)热水澡。
晚上,更是难得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和道侣安安稳稳、相拥而眠,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要知道,化神修士神识强大,理论上根本不需要睡眠。
但林德耀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毕竟,化神修士还能青春永驻呢!
就像他的道侣,如今看起来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岁月的沉稳风韵。
而他自个儿呢?
明明也能维持青年样貌,为啥总是一副快六十岁的严肃老头样?
真以为他愿意吗?
还不是被林烨和那一摊子事给愁的!
然而,这美好假期的第二天清晨,一个“噩耗”就不期而至。
当他神清气爽地起床,正准备穿衣时,卧室门口出现了兄长林德荣的身影,而且脸色……是林德耀许久未曾见过的凝重。
上一次见到兄长这种表情,还是六十多年前,林烨捣鼓那个什么“新式高压炼丹炉”,结果把一整座山峰连同上面的千年灵植一起炸上了天,顺便还在云深山的上空留下了一朵小型蘑菇云的时候。
“兄……家主,出什么事了?”林德耀心里咯噔一下,那股熟悉的、被林烨支配的血压飙升感似乎又回来了。
林德荣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今天清早,魔界来信了。”
他拿出一枚材质特殊、散发着淡淡威压和熟悉气息的暗红色羊皮纸卷轴。
林德耀喉头滚动了一下,光是这卷轴的气息就让他感到不适。
但这气息……和罗洁那孩子同源,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恐怖。
用脚指头猜都知道,这肯定是罗洁丽丝的母亲,那位凶名赫赫的魔龙领主——奥克塔薇娅的来信。
“孩子晋升成功,她作为母亲,来信道贺一下也是情理之中。”林德耀强自镇定,“总不至于……是因为小烨手段太过……嗯,‘激烈’,跑来兴师问罪的吧?”他试图往好的方面想。
林德荣摇了摇头,但眉头依旧紧锁:“那倒没有,信里的语气……还算客气。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将卷轴递了过来。林德耀接过,展开一看,上面是工整却如同鬼画符般的古老文字,他看得头晕眼花,一个字都不认识。
“哦对,你看不懂。”林德荣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眉心,“我很多年没去魔界游历,对那边的语言,尤其是这种古龙语,也生疏了不少。不过大致意思能看懂,前面基本都是感谢和赞誉之词,说我们林家教导有方,尤其是对……对小烨的方式非常满意,认为这是自上次仙魔大战以来,龙族未曾有过的‘完美晋升’。”
“那不是很好吗?”林德耀稍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打架的,一切都好说。
“关键是抬头和落款。”林德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手指向卷轴的左上角和右下角,“你看这里……”
他念出了让林德耀神识之海差点当场宕机、道心险些不稳的话:
“尊敬的云深林家家主,林德荣……伯父……”
“什么玩意儿?伯父???”林德耀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兄长那张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脸。
“还有落款……”林德荣的声音干涩,“是……您的侄女,奥克塔薇娅。”
“侄女?????????”
林德耀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无形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开始发黑。
奥克塔薇娅是谁?
魔界一方霸主,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上古红龙领主,实力深不可测,名义上和他们一样是“化神”,但真动起手来,他们哥俩绑在一起再乘以十,估计都不够人家一口龙息喷的!
除非……除非他们能开着林烨洞府里那台同样怪物级别的“安全宅居者”机甲,或许还能周旋几下,但也仅仅是周旋而已!
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年那个看起来有点憨、一路走一路吃来到青州参加林家对外科举的红发小姑娘,自称罗洁丽丝。
他当时一眼就看出其来历不凡,血脉中蕴含的龙威让他都感到心悸。
当那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我妈是奥克塔薇娅,她被你们家的林烨揍了一顿”时,林德耀亲眼目睹,身旁端坐的家主兄长,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衣袍——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灰白色!
仿佛下一秒就要道心破碎,原地坐化!
直到那姑娘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妈没生气啊,她就是派我来你们林家学习交流一下!”,家主的色彩饱和度才艰难地、一点点地恢复了过来。
当时林德耀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找个德高望重且头铁的长老,把这“烫手山芋”收为真传弟子,一方面展示林家诚意,另一方面也是严密“监视”,以防那位上古魔龙哪天心情不好跑来“交流”过头。
但家主摆手制止了,只是秘密传音给负责测试的长老,将罗洁丽丝收为内门弟子。
那位长老当时也是懵的,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天上掉下来的到底是馅饼还是陨石。
林德荣早年也曾游历魔界,但那是官方性质的交流访问,一路谨小慎微,没少吃苦头。
可林烨呢?
他完全是反着来!
自从五十年前被“委婉劝离”家门之后,这小子就一路从魔界东边砍到西边,把各路魔王、领主挨个“切磋”了一遍。
更离谱的是,那些被他揍得鼻青脸肿、颜面扫地的魔界大佬们,事后非但不记仇,反而隔三差五就派个小辈来林家“留学深造”!
久而久之,家主和长老们对“林烨暴打魔族领主”这种惊世骇俗的消息,愣是给整脱敏了。
而这些出身高贵、天赋异禀的魔界子弟,也确实争气,大多成为了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
尤其是那个叫卡莱德的魔人族小伙,心性、战力都是上上之选,明明在魔界贵为一国之王子,但他爱护同门、维护道义的精神,比很多以品德着称的林家子弟都不遑多让,所有人都看好他未来穿上长老的黑金法袍。
嗯,就是希望他跟人动手的时候,记得先把法袍脱了。
毕竟这家伙一开打就喜欢撕开外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然后高喊一些“嗯?啊?乖乖站好!”之类的台词,长老法袍用料考究、造价不菲,可经不起这么糟蹋。
“德耀!德耀!”
兄长的连声呼唤,将林德耀从那段充满了荒诞与震撼的回忆中拽了回来。
他这才惊觉,自己一个化神修士,刚才竟然因为过度震惊,险些陷入了由回忆构成的心神幻象之中!
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冷静点!”林德荣此刻强行拿出了身为家主的风范和定力。
“这件事,未必是坏事。只是……发展得有点快,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和……心理承受能力。”他试图分析。
“兄长,你怎么看?”林德耀此刻无比庆幸,当年自己拼死拒绝,硬是让老爹林破虏把在外云游的兄长抓回来摁在了家主之位上。
看看!
关键时刻,还是得当哥的顶在前面啊!
“奥克塔薇娅此举,看来不仅仅是满足于让罗洁一人融入林家。”林德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似乎是想……将整个红龙家族,与我们云深林家进行更深层次的绑定。这里面……”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忐忑的复杂情绪:“不论是机遇还是风险,都巨大无比!但无论如何,从家族存续和发展的战略角度考虑,能与魔界顶尖势力建立血亲级别的盟友关系,利远大于弊!”
“我赞成!”林德耀立刻表态,这个时候必须力挺兄长,“就算青州之外,那些其他修仙世家、名门正派的老梆子们指责我们‘勾结魔族’,那也无所谓!我们林家地处青州,北边就是两界山,山那边就是魔界!每次仙魔大战,我们林家都是首当其冲,损失最为惨重!如今烨儿在两界山经营多年,算是给家族建立了一道缓冲带。但若能直接与魔界顶级势力建立稳固往来,我们就能最大程度避免战争,至少也能获得至关重要的预警时间!就算真的开战,最不济也能多一个可靠的情报来源!”
“说得对!”林德荣重重一点头,随即面色再次凝重起来,“现在的问题是……奥克塔薇娅,她究竟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龙族天性贪婪,寿命悠长,她们的目光看得更远。她主动放低姿态,自称‘侄女’,所图必然不小。”
“哼,既然她都以晚辈自居了,至少在姿态上是给足了我们面子。”林德耀稍微冷静了一些,分析道。
林德荣点点头,似乎也因为这个发现而松了一口气。他再次拿起那暗红色的卷轴,仔细端详,试图从中找出更多信息。
突然,他的视线死死锁定了落款上方、信纸末尾的一行小字,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连瞳孔都微微放大了。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没能逃过林德耀的眼睛,他刚放下去一点的心,瞬间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又……又怎么了?”林德耀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林德荣抬起头,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忧虑:“我不太确定……但这最后一句的意思,好像是说……等罗洁出关时,她会……她会亲自前来拜访?”
“谁来拜访?!是派遣使者,还是……难道奥克塔薇娅她要亲自来???”林德耀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
“似乎……是的。”林德荣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性。
“什么叫似乎啊兄长!你给个准信行不行!”林德耀急得差点想上去抓住兄长的肩膀使劲摇晃,但残存的理智让他硬生生忍住了。
“咱们林家上下,内外门弟子加长老执事好几千人,难道就找不出一个精通魔族古龙语的吗?”林德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林德荣绝望地摇头:“这是最古老的龙语,比魔界通用语还要晦涩难懂,自成体系。来之前我已经紧急问过所有在族的魔族弟子了,包括卡莱德在内,他们的龙语水平……还不如我。”
“那到底谁懂啊?!”林德耀感觉眼前一黑,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只有小烨,还有正在闭关的罗洁。”林德荣无奈地摊手,“他俩现在都在关键时刻,就算是我也不能强行叩关进去问这个。”
林德耀闻言,感觉心脏都停跳了一拍,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他的视野,天旋地转,脚下发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幸好,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他。
是兄长林德荣。
“德耀!打起精神来!”林德荣低喝一声,强行提振士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云深林家传承千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连席卷天地的仙魔大战都未曾将我们击垮,难道还怕一位……一位‘侄女’的拜访不成?”这话说出来,林德荣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是啊!”林德耀强行站直身体,脸上挤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兄长说得对!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走!立刻去议事堂!通知内务堂、外事部、防卫司……所有相关长老,紧急会议!”林德荣当机立断,恢复了家主应有的决断力。
“好!”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以及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慌乱),随即化作一金一黑两道惊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林家核心区域的议事堂疾驰而去,那架势,不像去开会,倒像是去奔赴战场。
而此时,不过是林烨闭关的第二天早晨。
一场由一封语焉不详的古龙语信件引发的、名为“自己吓自己”的荒诞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16章 自己吓~自己~
擎天峰,云深林家核心议事堂。
此刻,这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不,是能直接冻结成冰坨子。
林家家主林德荣,戒律长老林德耀,主母秦玉兰,以及林家所有本家和外姓长老,共计二十一人,涵盖了教学、工造、商业、管理、内务、外联等所有部门的首脑,全部正襟危坐,面色肃穆。
甚至连缚道科的苏婉也被紧急召来。
而最让在场诸位长老心头一紧的是,那个总是隐藏在阴影中、一身黑袍、脸上戴着纯黑色无孔面具的“影”,此刻也悄无声息地坐在了角落的位置。
“影”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是家族秘密情报机构“暗香卫”最高领导者的称号。
上一代“影”是苏婉,而眼前这一位是谁,无人知晓,唯一能看出的特征就是——性别女。
她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事态达到了“家族机密”或“潜在威胁”的级别。
“大家都听明白了吧?”
最终,还是林德荣敲了敲桌面,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现场要说哪个长老境界最低、压力又最大,那非外联长老陆明远莫属。
这位负责林家一切对外联络、仪式操典的金丹中期修士,此刻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简直比灵丹还大,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声音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缓缓抬头望向家主,求证似的问道:
“家……家主大人……您刚刚是说,七天之后,那位……魔龙领主奥克塔薇娅,可能……亲自来访?也可能派遣使者代表她来?而如今我们林家上下,唯二精通古龙语的林烨和罗洁丽丝,都在闭关?”
林德荣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尽管他极力维持家主的威严,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而且,最坏的情况下,他们两人出关的那一刻,就是那边……来人的时候。”
“嘶——”
议事堂里瞬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如同轮胎漏气般的倒吸冷气声。几位修为稍低的长老,甚至感觉自己的金丹/元婴都跟着凉了半截。
“现……现在第几天了?”陆明远的声音带着哭腔。
“信是今天上午到的。不算今天,林烨闭关还剩……五天。”林德荣精确地报时,仿佛在宣读死刑犯的剩余刑期。
“也就是说……”陆明远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我……我要在四天之内,筹办一场……规格最高可能需要应对魔界领主级别的……访问,甚至可能是……两个家族的……结亲仪式?”
“理论上……是的。”林德荣闭上了眼睛,不忍看陆长老那绝望的表情。
“而且,那位奥克塔薇娅魔龙领主的实力,实际相当于……合道境界,甚至……更高?”
“古籍记载和各方情报综合判断……没错。”
“然后……”陆明远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这样的上古存在……要成为您的……侄女?”
“……对。”林德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感觉自己的辈分和血压一起飙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旁的主母秦玉兰也是面色凝重,素手紧握。
而家主另一侧副位上的戒律长老林德耀,更是把脑袋埋得低低的,活像个没做功课生怕被老师点名的学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难道……就不能只是林烨和罗洁丽丝他们两个小辈之间认个干亲就行了吗?”陆明远做着最后的挣扎。
“信上的措辞和落款,明确指向了家族层面的关系。”林德荣无情地粉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陆明远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壮烈”的惨笑,随即白眼一翻,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身体软软地就往椅子下面出溜——他竟硬生生吓晕了过去!
“陆长老!陆长老你快醒醒!你不能倒下啊!林家不能没有你啊!”一旁的丹堂唐长老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薅住陆明远的后脖颈子,另一只手从芥子袋里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灵气逼人的丹药,也不管是安神的、补气的还是疗伤的,跟塞糖豆似的,硬生生撬开牙关给他摁了进去。
片刻之后,陆长老悠悠转醒,嘴角还挂着一丝混合着丹渍的血迹,眼神涣散。
林德荣叹了口气。
这位陆长老平日里循规蹈矩,办事滴水不漏,林家作为千年修仙世家的门面,有一大半是靠他精心策划的各种仪式操典撑起来的,是幕后大功臣。
可一旦遇到这种完全超出常规、规格高到离谱的情况,他那套严谨的流程体系就瞬间崩溃了,加上本身只有金丹中期修为,道心不够坚韧,当场“坐化”一下也实属正常,再逼他也没用。
“让陆长老先下去休息吧。”林德荣挥了挥手。
“家主大人……我……我还能坚持!”陆明远挣扎着想站起来,表明态度,但发软的腿脚和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既然如此,你坐着听便是。”林德荣语气缓和了些,“今天召集大家,就是为了集思广益,不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
“谢……谢家主……”陆长老瘫在椅背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看得其他长老也是心有戚戚焉,兔死狐悲。
林德荣将目光投向学科长老位置上的首席,传功长老林德渊,按辈分算是他的堂弟。“德渊,这件事你怎么看?”
林德渊的眉头几乎要拧成一股麻花,他捋着胡须,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家主,我认为此事滋事体大,不可不察。魔龙一族,寿命悠长近乎不朽,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其贪婪、傲慢与残忍,自古便闻名于整个洪荒世界。如今对方主动以晚辈相称,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依我看来,定是有所图谋,而且所图非小!我只担心……到时候,最好的情况,是我云深山积攒千年的宝库被她们搬空。最差的情况……”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忍卒读的表情,“我不敢想,不敢想啊!”
家主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显然这番话也说中了他内心的担忧。
然而,总务堂的旁系长老林德明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家主,我看未必如此悲观。”
“哦?德明有何高见?”林德荣看了过去。
林德明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是不是忘了?那奥克塔薇娅,五十年前可是被小烨……咳咳,被林烨那小子,实实在在摁在地上揍了一顿!据说揍得她龙魂震颤,差点当场去见了龙神!这事儿罗洁丽丝那丫头从来都不瞒着,见人就说,逢人便讲,言语之间非但不以为耻,反而还挺与有荣焉的样子。我看啊,那奥克塔薇娅就算亲自来了,只要小烨还在,量她也不敢造次!”
戒律长老林德耀在心底默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暗自“呸”了一声。
林德明啊林德明,你个老小子!
平日里在背后骂林烨是“家族败类”、“林家之耻”、“人形自走天灾”的时候,就属你骂得最欢!
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候,就一口一个“小烨”喊得这么亲热了?
你的节操呢?!
不过他也理解,毕竟自己这个当二叔的戒律长老,主要负责管教和阻止,虽然从来没成功阻止过……而林德明掌管总务堂,每次林烨捅出篓子,都是他带着人焦头烂额地擦屁股,堪称林家第一号“受害者”。
如今把林烨当成“定海神针”和“驱魔神器”,也是情有可原,属于 ptsd 后的应激反应。
果然,随着总务长老这一席“小烨威慑论”抛出,不少原本忧心忡忡的长老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点头称是,议事堂内的凝重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丝丝。
这时候,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妪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这正是御兽园的长老孙婆婆,她本身是种族特殊的妖王级妖兽,年龄远比在场所有人类长老都要悠久,平日不喜争端,但说话极有分量。
“婆婆我啊……对太古龙族了解也不算多。”孙婆婆慢悠悠地说,“不过,龙族嘛,最是重视家族血亲,护短那是出了名的……过去啊,婆婆我曾听说过,有一位化神期的大能,不知天高地厚,偷了一枚尚未孵化的龙蛋,想要吸收其中纯净的龙魂助长修为。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被他偷了蛋的那头母龙,硬是追杀了那位大能一千多年!从九州追到四海,从天上追到幽冥,直到将其打得神形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留下,这才罢休……”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家主在内,又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然而,孙婆婆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但是呢,奥克塔薇娅既然肯将自家最珍爱的小公主罗洁丽丝送来我们林家,此举本身,就已经是天大的信任了!这也是对林烨那孩子实力的认可。各位不妨多往好处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恍然神色。
对啊!是我们太过紧张,一听“魔龙领主”四个字就先自己吓破了胆!
人家都把宝贝闺女送来了,这得是多大的诚意和信任!
哦不对,好像是因为打不过林烨,不得不送来……但不管怎样,结果是一样的!
一头魔龙领主在仙魔大战时期或许能让一个修仙门派尸骨无存,但如今的林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靠悍不畏死的意志硬拼的林家了!
我们……我们也有底牌!
经过孙婆婆这一点拨,大殿里的气氛终于从“如丧考妣”升级到了“谨慎乐观”。
随后,主母秦玉兰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而理性:“各位长老,如今天下承平已久,仙魔大战的阴影早已散去。我等也并非惶惶不可终日之辈。大家想想,如今不光是魔龙一族,魔人族的王子卡莱德是方长老的真传弟子,其心性品德之优秀,大家有目共睹。其他魔界领主或魔王们的子弟,也有不少都在我林家留学。对于这种行为背后的本质,各位可曾仔细想过吗?”
“这……”
长老们面面相觑,这算啥本质?
那些魔族子弟来的时候,不都一个个大大咧咧地说“我家老的被林烨揍了,揍得鼻青脸肿颜面尽失,所以派我来交流学习一下你们林家的先进经验,以及为啥能培养出这种怪物,说不定将来能有机会找回场子,找不回来也不亏……”之类的吗?
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深意?
在场除了孙婆婆外年龄最长、掌管藏经阁的文渊长老,捋着雪白的长须,最先反应了过来,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质子。”
他环视一圈,见不少人面露疑惑,便解释道:“过往数千年以来,九州各大修仙世家或门派,为了维持与魔界脆弱的关系,总会将核心弟子派往魔界各个势力‘交流学习’,实则,就是送去为质。”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家主林德荣,他年轻时也确实有过一段以“交流学习”名义游历魔界的“黑历史”。
林德荣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证实了文渊长老的说法:“文渊长老说得不错。那时我在魔界,确实不得不处处小心,时时低头,虽未受到什么实质伤害,但些许折辱和艰难总是免不了的。不过,若真遇到性命之危,那些魔界大能倒也会出手相助。”
这时,戴着面具的“影”也微微颔首,从面具后传来瓮声瓮气、经过处理的沙哑嗓音:“根据暗香卫线报,目前九州其他各大门派和世家,确实依旧保持着派遣核心子弟轮流去魔界历练……或者说为质的传统。唯有我林家,是例外。”
众人了然,一切的缘由,无需多言。还不是因为他们家有个能把魔界当后花园逛、把魔王领主当沙包揍的“绝世凶人”!
林德荣咳嗽一声,准备做个总结:“咳咳,所以,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林家,因为有了那个逆……咳,林烨这个天道之下难逢敌手的……嗯……强者,将那些自视甚高的魔界大能们挨个‘切磋’了一遍。所以他们认清了我们之间……呃……客观的实力差距。不但不要求我们林家派遣质子,反而争相将自家核心子弟送来我林家……交流学习。没想到,如今我们林家反倒成了被‘纳贡’的强权而不自知,真是……真是……”
林德荣“真是”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既暗爽又荒谬、既自豪又有点心虚的复杂感受。
但一直在皱眉沉思的方岩长老,此刻缓缓开口了。他一说话,就带着一股烨学堂进步学派特有的、直来直去、毫不留情、锋芒毕露的风格:
“家主,主母,还有各位长老,我觉得……各位是不是想得有点太多了?在这自己给自己加戏呢?”
这种堪称“地图炮”式的发言,让在场不少老成持重的长老眉头直跳。
方岩长老本人是卡莱德的师尊,也是林家纵横学院的总负责人。
他原本是思想最保守、最重传统规矩的代表,但据说自从五十年前林烨被“劝离”家门时,他偶然没收了两本手下弟子上课偷看的《论持久修行》和《洪荒世界各阶层的分析》之后,思想发生了惊天动地的转变,只用了一年就从“反烨急先锋”变成了“烨化程度最深”的长老,堪称林家第一号“烨吹”。
对于如此“冒犯”的发言,家主和其他长老却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方长老,你们纵横院和烨学堂最受魔族弟子喜爱,你与他们打交道最多,我们都想听听你的看法。”林德荣鼓励道。
“是啊是啊,方长老您从一开始就不说话,到现在才来反驳大家……是要闹哪样嘛!”有长老附和。
“方长老说说看嘛!没有人比方长老更懂魔族!”
方岩长老神色肃穆,如同举行某种神圣仪式般,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本封面已经磨损、边角泛黄的《洪荒世界各阶层的分析》(俗称“红宝书”),轻轻放在桌面上,随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认为,各位都想多了,陷入了过度解读的误区!我平时与魔族弟子们相处最多,而他们的言行举止,其内核逻辑,一直与太阳的思想高度一致!”
又来了……* 长老们心中齐刷刷地叹了口气。
这方岩长老本是出身最保守的修仙世家,因为保守派都觉得他太过保守而被排挤,才来到林家担当教习。
又因为他在纵横谈判学科上确实造诣深厚,晋升元婴后创立了纵横学。
原本他对林烨的各种“离经叛道”是看不上眼的,结果如今倒好,从最大的黑子变成了最铁的铁粉,每天一口一个“太阳”叫着,满嘴“太阳的思想”、“太阳的指导”、“太阳的经验”、“太阳的恩情”,那狂热劲儿,简直比暗香卫还离谱。
而方长老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他们差点集体傻眼。
“这些来林家游学的魔族子弟们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潜台词,更没有各位臆想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啊????
在场所有人,包括自认为了解内情的林德荣和林德耀,都震惊了。
字面意思?
被揍了所以送来学习?
这怎么可能!
这不符合他们几千年来形成的、关于政治和外交的复杂认知!
“方长老,你……你确定?”林德荣忍不住追问。
方长老将那本红宝书翻开,哗啦啦精确地翻到某一页,然后指着上面的段落,如同宣读圣旨般说道:“太阳曾经在书中深刻地指出,魔族的力量源泉,来自于挑战强者!在逆境中得到成长!而欺压弱者,在魔界主流文化中,是令人不齿的恶行!这些来我们林家留学的魔族子弟,都是各大领主家族中的栋梁天才,各位也许曾被他们的桀骜不驯、特立独行搞得烦躁不已,但请问,你们可曾见过他们依仗实力,去欺压、凌辱那些境界和实力都比他们弱的同门弟子?”
众人仔细回想,然后纷纷摇头。
确实,那些魔族刺头虽然难管,喜欢打架斗法,但对象都是同级别或者更强的,对于明显弱于自己的弟子,反而有种奇怪的保护欲,甚至偶尔还会指点一二。
“罗洁丽丝以决死之志挑战太阳,最终获得新生,这就是最完美、最经典的例证!”方长老越说越激动,脸上泛起了神圣的光辉,“他们之所以来,就是为了向我们学习!从而让自身获得成长!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我们林家更强!我们伟大的太阳——更强!”
主母秦玉兰柳眉微蹙,但随即又舒展开来,她沉吟道:“方长老说的……逻辑上,似乎确实能自洽。只是这逻辑……未免过于……简单直接了。”她实在想不出更委婉的词了。
方长老“啪”地一声合上红宝书,斩钉截铁地说道:“魔族的逻辑本就如此简单!你比我强,我就挑战你!挑战你输了,就向你学习!你比我弱,我就保护你,等你比我强了再来挑战我!赢不了,就继续学习,直到能赢了为止!”
戒律长老林德耀终究是没忍住,开口质疑道:“如果魔族的逻辑真如方长老所言这般……纯粹,那历史上席卷天地的仙魔大战又是因何而起?难道这本书里,还解释了仙魔大战的根源吗?”他指了指那本红宝书。
方岩长老闻言,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显然被问住了。
但他脸上迅速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信仰,用一种近乎殉道者的语气说道:“太阳全知全能!相信他一定洞悉其中的根本缘由!只是此乃天机,不可轻易泄露,所以才未写在书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坚信不疑!”
林德耀:“……好吧。”
跟这种已经完成百分之百“烨化”改造的信徒争论,毫无意义,只会被他用更强的“信仰”反弹回来。林德耀对此有着清醒的认知。
“咳咳。”家主林德荣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总之,经过讨论,这次访问迎接仪式的总体基调,算是定下来了——偏向积极、友好、展示风采。不论方长老的‘字面意思’更接近事实,还是文渊长老的‘质子理论’更符合传统认知,我们林家都有必要、也有能力将这次迎接仪式办好!不仅要最大化展现我家族的风采,更不能在魔界来客面前,丢了我们整个人族的脸面!”
所有长老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虽然内心想法各异,但至少在表面上达成了共识。
“时间紧,任务重!”林德荣站起身,展现出一家之主的决断力,“接下来的仪式与结亲相关安排,不能全都压在陆长老一人身上。我年轻时游历过魔界,对那边的风土人情和礼仪文化还算熟悉,本次仪式相关的一切大小事务,由我亲自定夺!也请各位长老,以及林家上下各个部门通力配合,务必在四天之内,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到万全!”
“是!”在场所有长老齐声应道,纷纷起身,气势如虹。
刹那间,议事堂内仿佛恢复了林家往日那种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景象。
只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方向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
如果从一开始,就戴着厚厚的、名为“经验”和“顾虑”的有色眼镜去看待问题,那么得出的结论,往往只有根深蒂固的偏见,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无穷无尽的、让人无语凝噎的、抽象的、最终只会令人啼笑皆非的后果。
一场基于“过度解读”和“自我加戏”的盛大准备工作,就在这种看似团结、实则鸡同鸭讲的氛围中,热火朝天地拉开了序幕。
而洞府内,某位被寄予厚望的“定海神针”和“全知太阳”,正对着游戏屏幕怒吼:“太爷爷!你会不会玩啊!奶妈站那么前是想用脸接BOSS的横扫吗?!输出!输出呢!别划水啊!!”
洞府内外,俨然两个世界。
第17章 类人群星璀璨时(上)
四天时间,对于寿命悠长的仙家修士而言,当真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
但这四天,对于云深林家的高层而言,简直比四百年还要漫长、充实、且……抽象。
林家最高话事人,家主林德荣,已经在这四天四夜里,将自己牢牢地焊死在了议事堂中央那张宽大的桌案之后。
他面前的通讯法器,从最初的两台,如同细胞分裂般增殖到三台、四台、六台,最终稳定在八台,环绕着他,如同一个微型的、不断闪烁着灵光与传来焦急人声的通讯法阵,议事堂天花板上悬浮的一个又一个投影更比擎天峰下坊市的交易所里还要让人眼花缭乱,化神修士全力运转的神识之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这四天里,往来于议事堂的飞梭和人员,堪比凡间闹市最繁忙的码头。
一份份精心撰写(或者自以为精心撰写)的方案、一套套复杂炫目(或者自以为复杂炫目)的演示玉简、一件件赶工出来的仪式用品样品……如同潮水般被送进来,在经过家主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审核后,又化作一道道具体的指令,如同神经脉冲般传递到家族的每一个角落。
主母秦玉兰全程陪同,她不仅是丈夫最得力的助手,处理着繁杂的事务,更不忘时刻递上一杯杯安神定气的香茗,看向林德荣的眼神里,混合着心疼、支持,以及一丝……“你确定要这么搞?”的微妙疑虑。
而林德荣,此刻展现出了一家之主惊人的统筹能力和……坚定不移的信念。
随着他一条条命令的下达,整个林家,从上至长老、教习,下至内门外门弟子,乃至执事、杂役,全都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围绕着“迎接奥克塔薇娅”这个核心任务,高速且……方向微妙地运转起来。
客观上说,即便没有林烨这个“混世魔王”,云深林家也注定会是整个九州大陆对魔族态度最为开放和包容的修仙世家。
这是从上代家主,那位人称“林老虎”的林破虏主张改革时就定下的基调,核心是“知己知彼”。
到了林德荣手上,进一步发展为“有教无类”。
而等到林烨横空出世之后……好吧,直接进化成了连林德荣这个曾经的“激进派”都觉得有点过于超前的——“人魔团结一家亲”指导纲领。
和其他那些打着“交流学习”旗号跑去魔界,眼睛只盯着魅魔小姐姐的傲人身材,或者到处打听哪里有珍馐美馔、何处藏有秘宝的寻常纨绔子弟不同,林德荣当年是真心去求学的。
他行走魔界四方,虚心(有时也不得不虚心)向多位魔界大能讨教,交友广泛,不少当年结识的魔族友人至今还保持着联系。
他并非走马观花,而是潜心钻研,甚至连一般魔界贵族子弟都避之不及的古龙语,都被他硬生生啃下了一些皮毛。
因此,林德荣对魔界的风土人情、文化思想,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建立在大量阅读(主要是传说小说和漫画,还有诗歌,以及魔界特有的魔影剧)和有限实践基础上的“深刻”理解的。
此刻,端坐在办公椅上的林德荣自信满满!
人族世家与魔族领主结为血亲?
亘古未有之先例!
但这正是我云深林家开创历史的机会!
林德荣内心豪情万丈,*我林家能于仙魔大战前线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这份敢为天下先的勇气!
凭什么不能是我林家?!
更何况,如今在林家修行的魔界精英,未来都是魔界各方势力的继承者!此乃百年大计,不,千年大计!影响力无可估量!
魔界内部纷争不断,缺乏团结,此乃我林家机遇!
就算他们学了烨儿的“团结”思想回去,那也是团结在我林家周围,共剿邪修!
终结仙魔大战轮回,指日可待!
这次仪式,必须办好!要体现出我林家的气度、实力,以及对龙族文化的……深度理解和尊重!
在这种“高瞻远瞩”的思路指导下,一条条清晰明确又简单直白的指令,被林德荣以无比严肃、认真的态度下达了:
“龙族古籍记载,重大仪式时,龙族会列队绕峰飞行,以示最高敬意!通知百工院,让那三艘大型仙舟结束休整,立刻做好整备!届时环绕擎天峰飞行,模拟龙族仪仗!记住,队形要整齐,速度要均匀,绝不可临场掉链子!”
“弟子们提交的魔界战舞留影我审核过了,动作充满了力量与野性之美!但要融入我林家宗室礼仪舞的优雅!一天之内,舞蹈教习必须拿出融合编舞方案!参与演出的弟子,丹药管够,务求两天内熟练掌握,完成彩排!”
“现场沟通?语言不是问题!小烨充当我林家一方的龙语翻译,罗洁就作为奥克塔薇娅一方的人族语言翻译。完美!”
“魔龙天性喜爱财宝,视若生命!传说中甚至有龙愿切肉换宝!因此,仪式现场,必须堆满灵石、法宝、奇珍!对,把藏宝库能搬的都搬出来!金银俗物也要!堆成山!越多越好,气势要足!要让奥克塔薇娅阁下感受到我们满满的诚意!”
在林德荣事无巨细、充满“创意”的指挥下,议事堂外的广场以惊人的速度被改造。
一座融合了人族宫殿的庄严与龙族巢穴的粗犷与奢华的奇异场地在议事堂前拔地而起。
广场中央,灵石法宝堆成了真正的小山,在阳光下闪烁着……暴发户般的光芒。
三艘庞大的仙舟在天空反复演练着别扭的“绕峰飞行”,地上的弟子们则穿着特制的、试图兼顾仙气与“龙鳞”元素的礼服,跳着一种看起来像是关节错位又强行扭回来的诡异舞蹈。
林德荣看着这一切,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有人比我更懂龙族!
没有人!
他内心充满了自信。
这些安排,既尊重了传统,又体现了创新,必然能让奥克塔薇娅阁下感受到林家非同一般的热情与诚意!
戒律长老林德耀这四天也没闲着,他的工作除了辅助,更重要的是代表戒律堂(和他的常识)对部分安排提出质疑。
比如关于结亲礼仪,林德耀坚持认为应该采用最正统的人族跪拜礼。
林德荣只一句话就把他怼了回去:“实力比你哥我还强不知道多少倍的怪物,给你行跪拜大礼,你敢坐着受吗?你敢,我就让她拜。”
林德耀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顿时冷汗直流,仿佛已经看到奥克塔薇娅一边说着“伯父请受侄女一拜”,一边用看蝼蚁的眼神看着他,龙威稍微泄露一丝他就得当场趴下。
于是,他果断闭嘴。
最终方案定为林德荣、秦玉兰与奥克塔薇娅一方,采用形式相对平等的、融合了(林德荣理解的)魔界血盟仪式的自创流程,双方不必饮血,改为饮下象征性的葡萄酒——因为传说里,巨龙最爱美酒!
至于罗洁向林烨行跪拜礼,这个被保留了下来。
林德耀觉得这总算保住了一点人族的体面。
林德荣则觉得无所谓,反正林烨揍过她妈,受她一拜天经地义。
终于,在林烨和罗洁出关前的最后一刻,一切准备就绪。
林德荣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脸上却泛着一种近乎“得道飞升”般的虚脱又兴奋的光芒,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来到了林烨闭关洞府那扇设置了高深禁制的大门前。
他正准备运转法力,以特定频率叩响禁制。
下一秒,大门上的禁制纹丝未动,但门外的空间,却像是拉链一般,“刺啦”一声,被凭空撕开了一道裂缝。
林德荣:“???”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条修长、白皙、穿着精致黑色高跟鞋的玉腿,从那道空间裂缝里有些狼狈地探了出来,还在空中晃悠了一下。
裂缝里传来罗洁丽丝略带抱怨的清脆嗓音:“哎呀呀!义父!突破之后胸围好像又涨了!卡住了!您帮我把这个口子再开大点嘛!挂到裙子了啦!”
然后是林烨那没好气的回应:“别叫义父,叫爹也行……让你平时少吃点,偏不听!”
林德荣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罗洁的一条腿和一只手臂在外面挣扎,大半个身子还卡在空间裂缝里。
好在,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颇具“魔界风情”、在林家看来“有伤风化”的露肩小礼裙,所以……问题不大?
随后,林烨的手也从裂缝里伸了出来,像是撕开一块韧性十足的牛皮糖一样,有些粗暴地将空间裂缝又撑大了一圈。
最后,两人几乎是同时从里面跌撞出来——罗洁在下,林烨在上,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叠罗汉般摔在了林德荣的脚下。
林烨率先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眼前仙气飘飘,累得神魂出窍的老爹,习惯性地嘴欠:“哟,老登,几天不见,你这是去哪个灵石矿洞体验生活了?怎么一副被妖精吸干了阳气的模样?”
林德荣强行压下吐槽的欲望,维持着家主的庄重,面带微笑,嘴角抽搐地说道:“林烨,罗洁丽丝,恭喜你们成功出关。”
“谢谢爷爷!”罗洁丽丝倒是干脆,直接就没像林烨那样站起来,而是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原地给林德荣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人族跪拜大礼,额头都快碰到地面了。
“起来!搞毛呢!丢不丢人!”林烨看得眼皮直跳,没好气地轻轻踢了踢罗洁的屁股。
罗洁“哎哟”一声,笑嘻嘻地捂着屁股爬起来,然后异常自然地站到了林德荣身边,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的胳膊,又甜甜地叫了一声:“爷爷!”
“哎~”这一声“爷爷”,叫得林德荣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仿佛四天四夜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看着林烨这个逆子在外浪荡这么多年,总算(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拐回来一个“儿媳妇”,虽然生孩子似乎还遥遥无期,但先白捡个大孙女也不错啊!
老怀大慰!
但正事要紧!
林德荣强压下心中的喜悦,慌忙将那份暗红色的卷轴递给罗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的好孙女,快,帮爷爷再看看,这封信的内容,爷爷没理解错吧?”
罗洁点点头,接过卷轴,扫了一眼,用流利的人族语言清晰地翻译道:“尊敬的伯父林德荣尊上:很荣幸我等红龙一族的正统继承者罗洁丽丝公主,在贵家族经由无上强者林烨的训练与教导,获得了自上次仙魔大战以来最为完美的成年仪式。在此,诚挚感谢林烨本人,以及林氏家族对罗洁的悉心培养。因此,在罗洁丽丝出关之际,侄女我将携薄礼,前往林家登门拜会。以上。落款是:您忠诚且孝顺的侄女,奥克塔薇娅。”
念完之后,林德荣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看!我就说我没翻译错!我林德荣的龙语水平,还是经得起考验的!奥克塔薇娅本人亲至,确认无疑!
既然如此,是时候展示这四天呕心沥血的成果了!
他带着一种混合着自豪与期待的心情,将一份他自己认为精心准备的、简洁而又隆重的仪式流程清单,递给了罗洁。
这份清单,在他眼中,既秉承了林家“一切从简、戒奢戒躁”的祖训(?),又巧妙迎合了魔龙一族“喜爱奢靡、崇尚力量”的特性,堪称矛盾对立统一的典范!
罗洁拿着清单,带着好奇的笑容,从上往下看去。
她的表情,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最初的困惑 → 逐渐瞪大的双眼 → 微微张开的嘴巴 → 最终定格为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宇宙级抽象奇观的呆滞。
林德荣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难道是我设计的方案……太过于超前?不符合年轻龙的审美?不应该啊,我参考的都是魔界流行元素啊!
一旁的林烨见罗洁表情不对,也吊儿郎当地凑过来,拿过清单瞥了一眼。
下一秒,林德荣震惊地看到,自己这个平日里天塌下来都未必眨下眼、总是没个正形的儿子,脸上露出了极其罕见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荒谬、难以置信,以及……强烈社死预感的复杂神色。
“老登……”林烨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他抬起头,用一种看勇士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我的老父亲……你……你是不是这四天熬夜把脑子熬坏了?”
“啊?”林德荣懵了。
“不是,我问你,这上面写的都是啥玩意儿?”林烨指着清单,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仙舟模拟龙族仪仗绕场航行’?‘人魔融合战舞——热情与优雅的碰撞’?‘诚意展示——灵石法宝金山银海’??爹,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去魔界留学,还是去魔界精神病院进修了?”
“这……这是接下来欢迎仪式的流程啊!有什么问题吗?”林德荣还在试图维护自己四天的心血。
“能取消吗?现在,立刻,马上!”林烨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不,我的意思是,跳过前面所有这些鬼东西,直接快进到最后的宴会吃席部分,行不行?”
“到底怎么了?!”林德荣有些急了,也有些慌了。
“怎么了?”林烨深吸一口气,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深沉与凝重,仿佛在宣布世界末日,“爹,我实话跟你说,你要是按这个流程搞……你这张老脸要不要暂且不说,你儿子我,以后是没脸在洪荒世界混了。太?抽象了!”
“有……有这么严重?”林德荣被儿子这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吓到了。
“比你想象的最严重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万倍。”林烨斩钉截铁。
林德荣彻底慌了神,他慌忙夺回清单,再次逐字逐句地核查。*明明都符合礼仪啊!明明都找魔族弟子们推演过,他们都说没问题啊!
就在林德荣手忙脚乱地准备动用传音法术,密会所有长老,不惜一切代价取消庆典前半段,直接进入(相对安全的)吃席环节时,罗洁丽丝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了。
她拉了拉林德荣的衣袖,小声说道:“爷爷,要不……还是保留吧。”
“啊?”这下轮到林烨和林德荣一起愣住了。
罗洁脸上露出一个有点勉强,但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意味的笑容:“家族里的大家,为了我和妈妈,准备这些一定很辛苦……而且,妈妈她……其实挺宅的一条龙,平时很少出门,看什么都觉得挺新鲜的。所以……应该……大概……也许……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那……就还是按照这个流程办?”林德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试探着问。
“嗯。”罗洁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我已经准备好迎接命运”的决绝。
林德荣闻言,立刻收回了即将发出去的传音密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甚至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而一旁的林烨,只是抱着胳膊,仰头望天,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无奈和吐槽都排出去。
随后,他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沧桑语气说道:
“实话说……爹,我是真没想到啊。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才是林家整活的巅峰。今天我才明白,我错了,大错特错。姜还是老的辣,您整起活来……那真是比我狠一万倍,抽象一万倍。我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他完全没搞懂儿子这突如其来的“赞誉”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按照最高规格、最深理解去准备的啊!
然而,还不等林德荣细细品味儿子这番话背后的“深意”,异变陡生!
头顶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排山倒海般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降临!
紧接着,在所有林家子弟、长老们惊恐但又立刻恢复正常的目光中,一片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笼罩了几乎整个云深山脉的主峰区域。
阳光被遮蔽,只能透过那覆盖苍穹的、带着暗红纹路的半透明皮翼,洒下斑驳而诡异的光斑。
一头山岳般庞大的、鳞甲闪烁着暗红金属光泽的远古巨兽,舒展着它那足以令任何飞禽绝望的双翼,静静地悬浮在林家上空。
那双如同熔岩湖泊般的巨大龙瞳,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审视,以及属于上古龙族领主的无上威严,缓缓扫过下方那……布置得花里胡哨、充满了人类(主要是林德荣)奇妙想象和无穷创意的仪式现场。
魔界领主,龙族至尊,红龙家族主母——奥克塔薇娅,以最震撼的方式,本体降临!
第18章 类人群星璀璨时(下)
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那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当场崩溃的龙威,仅仅在林家上空存在了短短一瞬,就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般,消失无踪。
仿佛刚才那山岳压顶般的窒息感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广场上那精心布置且画风清奇的仪式现场,以及在场所有长老、弟子们苍白如纸的脸色,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不是幻觉,那位魔龙领主,只是……收敛了她那过于骇人的本体形态。
林德荣已经强作镇定,带着一脸“生无可恋、只想原地去世”的林烨和神色复杂、眼神中混合着“期待看好戏”与“担心场面失控”的罗洁丽丝,来到了仪式现场的主位。
林德荣端坐中央,努力维持家主的威严,尽管他的心脏还在为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龙威而狂跳不止。
左手边是唉声叹气的儿子林烨,右手边是面色凝重、不时用担忧眼神瞥向丈夫的妻子秦玉兰。
罗洁丽丝则乖巧(?)地走到了事先为她准备好的宾客位坐下,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眼神,怎么看都觉得她更像是个买了VIP前排票等着看大型真人秀的观众。
很可惜,许墨并没有来。
她毕竟是未过门的儿媳,若真想出席,林德荣自然能为她安排妥当。
但当他前去询问时,许墨只留下了一句信息量巨大、足以让任何伦理学家头疼的话:
“很抱歉,父亲,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自己处子之身却成为母亲,而‘女儿’还是过去好友的现实。”
林德荣表示理解。
相比于自己要接受一个实力强他百倍、活了上万年的古龙喊自己“伯父”,许墨那“未婚先当妈,闺女是故交”的处境,确实更加尴尬和抽象。
好在,那孩子道心坚韧,想必……能熬过去吧?
“爹。”
林德荣有些意外地转头。
今天这儿子是怎么了?
像是被什么鬼东西夺舍了一样,过去成天“老登”、“老头子”挂嘴边,突然如此恭敬地喊“爹”,竟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见林烨几乎是有气无力地,从他那看似普通却仿佛连接着异次元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大盒子,“啪”一声,轻轻放在了林德荣面前的桌案上。
“你准备的这些鬼节目,”林烨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亲自翻译的。所以,这这些蓝牙耳机会为我代劳。”
“这是……?”林德荣好奇地拿起小盒子里的弧形法器,入手微沉,触感冰凉。
“同声传译机,”林烨翻了个白眼,“可以保证将每一句龙语,精准、‘无误’地转化成标准的人族语言,反之亦然。”
“哦!那太好了!”林德荣眼睛一亮,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有了这个,就不怕语言沟通出问题了!他果然还是关心家族大事的!
“好个屁,”林烨毫不留情地泼冷水,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有你后悔的时候。”
一旁的执事们赶紧上前抱着盒子将蓝牙耳机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长老,罗洁丽丝拿了两个,其中一个是给母亲拿的。
林烨又没来由的点了一句:
“对了我的老父亲,蓝牙耳机是不会翻译你自己的发言的,所以到时候你最好讲人话。”
“讲人话?”
林德荣没理解啥意思,但还是姑且点头答应。
短暂的忙乱很快结束。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羽毛般轻盈,却又带着千钧重压般的无形气场,自天际缓缓降落在议事堂前方广场的红毯尽头。
那是一位身姿高挑曼妙的女子。
火红的长发如同流动的熔岩,随意披散在肩头。
她的容颜与罗洁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多了岁月沉淀下的成熟与威严,一双美眸如同万年凝结的赤色水晶,深邃、美丽,却又仿佛能洞穿灵魂。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那份源自生命层次与绝对实力的华贵与压迫感,便让在场除了林烨之外的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正是化为人形的奥克塔薇娅。
她先是微微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前方,似乎在认真地思考一个哲学问题——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随后,她抬起眼帘,那动人心魄的目光缓缓扫过主位上的林德荣、秦玉兰,以及在场的每一位长老。
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长老们纷纷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唯有林烨,依旧维持着那副“啊,好烦,赶紧结束吧”的颓废造型,甚至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奥克塔薇娅的目光最终落在林烨身上,朱唇微启,吐出了一串晦涩、古老却蕴含着奇异韵律与力量的音节。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几乎同时,在场所有人的耳机里都传来同声传译机的电子音**【“伟大,强大,神通广大的巨阳子,敬爱的林烨,我女儿的罗洁丽丝的义父,我最敬佩的亲家,请问您为何唉声叹气?是为我的到来感到不满吗?自从上次之后我已经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过错,难道您依旧如此残忍,不肯对弱小的我施以慈悲和原谅?”】
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不是,奥克塔薇娅刚才明明只说了短短几个音节啊!怎么翻译出来就是这么一长串……充满了卑微、哀怨、甚至有点舔狗气息的话?!
还有,“巨阳子”是什么鬼称呼?!
虽然听起来很霸气,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烨这小子,确定没在这个翻译机里夹带私货?
故意抬高他自己?!
是的,林烨是很强,强到能把奥克塔薇娅摁在地上摩擦,但一个活了上万年的魔龙领主,见到一个不到百岁的人类姿态低到这种尘土里的程度……这已经不是礼貌了,这简直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然而,面对奥克塔薇娅这“情真意切”的询问,林烨只是微微张口,低沉、洪亮且同样蕴含着震颤灵魂效果的龙语波纹扩散开来。
这次,他说的音节更少,似乎只有两个。
翻译机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再次拼命输出:
【“我没生你的气,坐下吧。另外,今天不管发生什么都和我没关系,全是我旁边这位青州云深林家家主林德荣的安排。”】
奥克塔薇娅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即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我就入乡随俗了。”】
随后,她迈开那双修长笔直、裹在华贵礼裙中的长腿,踏着红毯,如同国际T台上的超模,迈着成熟性感、风情万种的步伐,穿过了两侧正襟危坐、内心疯狂刷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弹幕的长老们,径直走到了主位前,林德荣的桌子对面。
奥克塔薇娅的人形态微微前倾,双手捧着一个透明的、内部仿佛有赤金色岩浆在缓缓流动的水晶瓶,郑重地递上。
她前倾的动作,使得那深邃的事业线若隐若现,被一条精致的金色龙纹项链恰到好处地遮挡,更添几分神秘诱惑。
她红唇轻启,吐出了三个清晰而玄妙的音节。
翻译耳机立刻跟进:
【“伯父,伯母,各位宗亲与新的家人们。这是我的本命精血,蕴含了万年龙魂的一部分,今日作为献礼和友好的证明递交给贵方,希望未来能够获得贵方的庇护和守候。而如果贵方有需要,我等也当尽一切可行之义务,予以最大的协助。”】
林德荣看着那瓶仿佛有生命般在呼吸的赤金色液体,手僵在半空,愣是不敢去接。
万……万年古龙的本命精血?!还蕴含龙魂?!
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她本体最核心的一部分啊!
哪怕只有一丝丝,那也是万年道行的凝聚!
这玩意拿了有啥用?
泡龙血酒吗?
谁敢喝?!
喝了怕不是当场就要被里面蕴含的恐怖能量撑爆,或者被那缕龙魂夺舍吧?!
炼制法器?
谁敢?!
不怕炼制的时候龙魂反噬,或者法器成精第一个砍了自己吗?!
难道摆在家里当装饰品?
这玩意儿摆那儿,跟放个核反应堆在客厅有啥区别?!
这就像是你帮隔壁家老奶奶辅导孩子写作业,过年时老奶奶来你家串门,顺便掏出一根散发着奇妙热量的铀-235棒棒送给你当见面礼一样!
“爹,说句话,别愣着。”林烨的传音如同冰水泼在耳边,让林德荣猛然惊醒。
他一咬牙,一跺脚,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了那个滚烫的水晶瓶,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感觉像是捧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展现一下自己苦修(?)多年的龙语水平,用自认为最熟稔、最高规格的龙语,表达了诚挚的感谢。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字正腔圆地吐出了五个自以为优雅古老的音节。
然而……
奥克塔薇娅脸上的庄重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猛地抬手捂住了嘴,但最终还是没忍住—— “噗呲——!”
一声清晰的笑声,在落针可闻的寂静广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翻译机忠实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开始了工作,让在场所有长老们的表情瞬间僵硬无比:
【“哇!这么龙逼的的玩意就这么给我了!你可真是逼好紧哦!放心今后我们两家就是姊妹!我要和你一起组成最棒的姐妹花!”】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云都凝固在了空中。
整个仪式场地,陷入了某种时空冻结般的诡异状态。
只剩下奥克塔薇娅那“噗呲噗呲”、想努力憋回去却又完全失败的笑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林德荣:“?”
他并不明白,为何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
以及为什么奥克塔维娅突然失态的笑出来?
哦对了,罗洁之前说过她妈妈很少出门是个宅龙,想必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合会觉得不好意思!一定是这样!
只有坐在一旁的林烨,面如死灰。
长老们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到茫然,再到看向家主时那无法掩饰的惊恐与鄙夷。
家主……您……您对着一位魔龙领主,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啊?!“姐妹花”?!还“逼好紧”?!
他们很想这么说,但现在他们不敢。
毕竟,家主大人是在场除了当事龙和林烨之外最懂龙语的人!万一龙语就是这么讲的呢?
那也不对啊?为何奥克塔维娅的龙语就无比简短却包含了有礼有节的信息?家主大人的发言却像是市井泼皮无赖一样?
只有林烨,早已预料到这一切般,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而坐在宾客席上的罗洁丽丝,此刻也已经涨红了脸,把脑袋埋得低低的,显然,这第一轮交锋的“开幕雷击”,就已经让她这个半吊子龙族都感到难以承受,脚趾抠地的功力瞬间暴涨。
林德荣内心仍在思考。
我学过龙语!我非常努力地学习过!那些音节古老、晦涩,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上古法则的力量,需要用灵魂本源去驱动,是极高深的法门!
当年在魔界留学,我凭借出色的龙语能力,让多少魔族学者惊叹!
我甚至能用龙语与他们进行哲学辩论!
那包含着法则力量的音节在宽阔殿堂里轰鸣的感觉,是我此生最浪漫、最自豪的回忆之一!
今天,是我第一次面对真正的上古龙族,施展我毕生所学……
林德荣点点头,抿着嘴露出微笑。
林而烨生无可恋地抬起头,再次开口。
依旧是简短的几个音节,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奇异力量。
翻译机:“**【如你所见,犬父学习的龙语版本有些过于……新潮,且缺乏基本的教养,还请奥克塔薇娅女士多多包涵。】**”
奥克塔薇娅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轻轻摆了摆白皙的手掌,笑着说了一个音节。
翻译机:“**【不会,我很喜欢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
林德荣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和自我怀疑。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用这么短的音节,表达出这么多信息的?!
还有“犬父”?!
为什么龙语里会有这种词汇啊?!
这语言的设计者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接下来的流程,总算稍微正常了一点。
林德耀站起身用标准的人族语言介绍本次活动的背景、双方渊源以及结盟结亲的意义和未来展望。都是些官话、套话、场面话。
所有人的翻译耳机将其转化为洪亮但缺乏灵魂感染力的龙族语言复述出来。
奥克塔薇娅和罗洁丽丝坐在下面,听得连连点头,表情严肃,似乎对这番“官方辞令”很是认可。
林德荣也仔细分辨着其中的音节,感觉大部分都能听懂。
众长老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只要家主不说他引以为傲的“古龙语”,场面还是能控制住的……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又到了家主致辞环节。
首先,林德荣用人族语言,字正腔圆、饱含感情地说道:
“首先,恭贺红龙族公主罗洁丽丝晋升成为青年龙!在我林家期间,她刻苦认真,努力修行,品性纯良,是我云深林家为之骄傲的优秀弟子!今日,她更认我儿林烨为义父,此乃喜上加喜!希望自此以后,云深林家与红龙家族永结同盟,和平之际,相互往来,互通有无;危难之际,相互扶持,共渡难关!以上!”
“啪啪啪啪啪……”
在场所有人,包括听完翻译的奥克塔薇娅和罗洁丽丝,都报以了礼貌而热烈的掌声。气氛一度十分和谐。
但长老们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家主大人还要用他引以为傲的“龙语”,把刚才那番话,再“深情并茂”地演绎一遍!
林德荣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几乎是以最快的、不容打断的语速,将自己精心准备、心中默念排练了无数次的“龙语致辞”,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于是,在林家众长老们如同被集体施加了定身术、脸色从苍白转向铁青再转向死灰,在林烨彻底放弃治疗、眼神放空望向苍穹,以及在奥克塔薇娅骤然亮起、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兴奋的目光中——史诗级的灾难,就此降临!
翻译耳机以其特有的、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将这段“致辞”原汁原味地呈现给了全场每一个长老,包括主母秦玉兰的耳朵里:
【“罗洁丽丝是我们云深山最靓的妞!我们林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被她迷得不要不要的!这小骚浪蹄子简直是让人欲罢不能!如今她成了我们林家的龙,这就是龙屌捅进了驴屁眼——爽炸了!今后你家有事我出头削他!我家有事你也得来一起削人!你用我家的熔岩洗屁眼子洗的你溜光水滑,也要给我洗屁眼子!因为从今往后!我们的屁眼是一体同源的!另外我是个傻逼!”】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空气凝固成了实体。
在场的每一位林家长老,都如同被美杜莎凝视过,彻底石化。
他们的表情僵硬,眼神空洞,大脑似乎已经因为接收到的信息过于炸裂而停止了思考。
秦玉兰放在丈夫胳膊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看向林德荣的眼神,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我是不是嫁了个假人”的怀疑。
林德荣本人,在说完那串“龙语”后,带着些许自豪的表情扫视全场。
很遗憾,作为发言者,他头上的耳机并不会为他提供任何翻译文本。
整个场地,唯一的声音来源,是主宾席上。
奥克塔薇娅,这位活了万年的魔龙领主,此刻毫无形象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几乎要笑瘫在椅子上。
她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吭哧吭哧”声,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因为极度愉悦而涨得通红,眼角甚至渗出了晶莹的泪花。
罗洁丽丝则是一手捂着脸,一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显然也在极力忍耐,但不断抽搐的嘴角和涨红的脸颊出卖了她。
她看向自己“爷爷”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您可真敢说啊!”的惊叹。
然后,就只剩下林烨手里握着钢笔在一张白纸上沙沙书写的声音。
这时候,林烨将白纸推到老爹面前,传音入秘,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轻轻飘进了林德荣那一片空白的神念里:
“告诉我,你后面还要讲多少这种……惊世骇俗的鬼话?”
林德荣低头一看白纸上的内容,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
“你刚刚讲的每一句话。”
“啊?”
“一字不差的翻译,我给你写出来了。所以……亲爹啊,你到底还准备了多少发言?”
“没……没了……我就只还记得这些……”林德荣的神念回应带着哭腔。
“那就好。”(林烨的神念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真没骗我?真不是你搞我?!”林德荣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看客人那样子,”林烨的神念带着一丝无奈,“像是我搞你的样子吗?她都快笑断气了好吗?”
林德荣:“……”
他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奥克塔薇娅,内心一片悲凉。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说话有那种奇异的力量,而且字数那么少?”他不甘心地追问。
“因为那才是真正的、蕴含法则之力的古龙语,”林烨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科普白痴”的疲惫,“你学的那是‘民间龙语’,或者说,‘街溜子龙语’。是那些因为嘴太臭被家族赶出家门,或者在外面撒野骂街时用的垃圾话,被一些魔族吟游诗人听到以后记录、收集,整理成纯粹的音节手册,就这么流传了几千年……你猜,它会变成啥样?”
林德荣:“!!!”
原来……是这样吗?
一股彻骨的冰凉,伴随着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愤,瞬间席卷了林德荣的全身。
自己当年在魔界,如获至宝般找到的那些“龙语典籍”、“龙族民歌集”、“龙语日常会话一千句”……难道都是……
自己过去十几年的刻苦钻研、引以为傲的语言资本……到头来,学的竟然是龙族社会底层街溜子骂街的脏话手册?!
我那十几年……到底在干什么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社死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向四周。
长老们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垃圾了,那是在看一种超越了垃圾范畴的、不可名状的抽象存在。
连一向跟他唱反调、但好歹维持表面兄弟情的弟弟林德耀,此刻也用手遮住了半张脸,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对了……不如……活动结束就找个借口闭关,然后假装走火入魔,原地坐化吧……* 林德荣内心消极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
林家这条船,还是交给林烨这个无所不能的儿子来开吧……他一定没问题的……就这样吧……
然而,林烨的传音再次及时响起,像是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他“寻短见”的念头:
“不过,好就好在,你刚才那番话,对罗洁她们娘俩不算冒犯。”
“啊?”林德荣一愣。
“龙族是母系氏族社会,”林烨继续传音,“你夸她‘骚’,就像是夸一个男人有‘阳刚之气’,是赞美。你说‘逼好紧’,就跟我们说‘屌爆了’差不多,是表示惊叹和赞赏。所以,想开点,日子还要过下去,至少你没真的触怒她们。”
这……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更加诡异了?
是啊,日子还要过下去呢……
就在林德荣试图用“文化差异”来安慰自己破碎的心灵时,司仪那如同催命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接下来,请欣赏经由家主林德荣大人亲自改编、选取经典龙语歌曲《炽鳞求偶颂》作为配乐的大型歌舞表演——‘洪荒奇缘’!”
“轰——!”
林德荣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眼前瞬间一黑。
完了……全完了……
山谷间回响起奇异的嗡鸣声,三艘化神级别的林家主力战斗仙舟从云层中现身,开始围着仪式场地上空盘旋。
奥克塔维娅抬头看着那三艘仙舟,眼睛里满是对亮晶晶事物的好奇与喜爱,而罗洁丽丝则是低着头脸上表情精彩,显然她依旧对这三个揍了她一个月的战争巨兽又不小的心理阴影。
三艘仙舟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距离,像是风扇叶片一样在上空缓慢绕圈,阴影时不时扫过场地,让下方落座的长老们连连皱眉。
本来感觉应该是威严的武力展示,但为啥这么蠢?
然而更蠢的还在后头。
只见一群穿着怪异服装的林家弟子,涌上了广场中央的舞台。
他们的服装,试图融合“仙气”和“龙鳞”元素,结果变成了羽毛、亮片、粗麻布和丝绸的灾难性混搭。
他们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油彩,看起来不像是舞者,更像是刚从某个原始部落祭祀现场跑出来的蛮人。
然后,音乐响起——正是那首林德荣曾经非常喜爱、认为其旋律昂扬优美、充满了自由飞翔意境的“龙族经典民歌”《炽鳞颂》的前奏。
然而,随着旋律展开,翻译耳机,这个尽职尽责的“恶魔”,再次开始了它的表演。
它将那激昂、古老、充满力量的龙语歌声,翻译成了响彻全场的、字字清晰的人族语言,耳这一次不光是长老,林德荣本人也完完整整的理解了那每一句艰深晦涩的龙语歌词!
(第一段)
【“啊!发情的季节!我的生殖器硬如陨铁!”】
舞台上,弟子们开始用力跺脚,双手握拳向下猛捶,模拟着……某种不可描述的动作。
【“看那喷薄的火山!就像我沸腾的精囊!”】
弟子们双臂向上疯狂挥舞,身体扭曲,如同火山喷发。
【“抖擞我华丽的鳞片!每一片都诉说着交配的渴望!”】
他们开始疯狂抖动身体,身上的亮片哗啦作响。
【“赞颂我的阳根!它今日坚挺足以捅穿山峦!”】
所有弟子齐刷刷向前挺胯,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感?
林德荣已经用手捂住了脸,不敢再看。他能感觉到身旁妻子秦玉兰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也在憋笑?
(副歌部分)
【“哦~尊贵的雌龙!请评价我雄伟的器官!”】
【“看看这尺寸!这力量!足以匹配你宽广的泄殖腔!”】
弟子们围成一圈,做出各种展示肌肉和“力量”的夸张姿势,眼神(自以为)充满了野性的诱惑。
【“你庞大的身躯是世上最美的风景!你高潮时的呻吟比龙息更滚烫!”】
【“让我们在这天地之间交合!让全世界的生灵都看到我是如何征服你!”】
舞蹈动作变成了诡异的群体缠绕、翻滚、以及模拟……呃……骑乘动作?
在场的每一位林家长老,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色,仿佛随时都会血管爆裂。
他们纷纷低下头,或者移开视线,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瞎子、聋子。
然而,与林家众人如丧考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主宾席上的奥克塔薇娅和罗洁丽丝!
奥克塔薇娅看得双眼放光,甚至随着那粗俗却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节奏,轻轻用指尖敲打着扶手。
罗洁丽丝虽然还是有些脸红,但也明显被这“直白热烈”的表演所吸引,眼神中充满了新奇。
(第二段)
【“看啊!我昨天吃的岩牛已经变成了一坨巨大的屎!”】
【“我的粪便如此宏伟,正象征着我旺盛的繁殖力!”】
弟子们做出了……搬运和展示某种巨大物体的动作?
【“不要嫌弃那些腌臜之物!那是强者的徽章!”】
【“现在,我只想把我积蓄的能量,全部灌进你火热的‘熔炉’里!”】
最终,所有弟子围成一圈以一个集体向中间喷射(?)的定格动作,结束了这场足以载入洪荒世界史册的、最为抽象和炸裂的歌舞表演。
音乐停止。
场面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然后……
“啪、啪、啪……”
奥克塔薇娅率先鼓起了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愉悦笑容。
罗洁丽丝也跟着轻轻鼓掌。
紧接着,像是被按下了开关,林家的长老们,一个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也跟着机械地拍起了手。
主母秦玉兰,嘴角抽搐着,勉强拍了两下。
林烨……林烨已经放弃了一切,有气无力地跟着拍手,仿佛在参加自己的追悼会。
最后,是所有目光的焦点——家主林德荣。
他在无数道自家人的杀人目光注视下,颤抖着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拍了三下。
家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有一片死灰。
奥克塔薇娅显然对这场表演“满意”到了极点。
她转向林德荣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后说出了一串连续的、听起来颇为复杂的音节。
翻译耳机勤恳工作:
【“我本以为,人族修士们都是些呆板无趣、将各种繁文缛节视作生命的白痴。但今天的表演,彻底改变了我的看法!那舞步中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与独特的节奏感,还有这首象征着生育和繁殖、直抒胸臆的流行歌词,实在是绝配!但这又是我过去万年从未见过的独特风格!请问,这就是人类社会最先进、最发达、最进步的文化形式吗?”】
林德荣拼命地想要摇头,想要大声呐喊:“不是!这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是我用三个小时瞎编的舞蹈,配上了一首我以为是励志歌曲实际是黄色小调的曲子,还被弟子们跳成了癫痫发作现场!”
但他不敢。
每一个长老都在盯着他,目光凛冽如万年寒冰,眼神中只有一句话,如同刻在他的灵魂上:“看看你干的好事!把家族……不对是整个人族的脸都丢到魔界去了!”
连他身旁的儿子林烨,此刻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我不认识这个人”的冰冷气息。
全场之内,唯一对林德荣投来感激,甚至带着一丝崇敬目光的,只有负责仪式庆典操办的陆明远长老。
显然,在家主“英勇”地扛起这口把人族尊严碾碎成渣的巨大黑锅之后,他这位原本的庆典直接负责人算是安全上岸了。
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来……但如果专业的都吓晕了,那就需要一个敢于背锅,勇于背锅,乐于背锅的好领导!
在林家全体高层(除陆长老外)无声的死亡注视下,林德荣僵硬地、如同颈椎生了锈的傀儡般,点了点头。
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是。”
他承认了!他亲口承认这玩意儿是“人族修仙界最先进的文化形式”!
于是,奥克塔薇娅露出了恍然大悟且极度赞叹的微笑(通过翻译机)说道:
【“我认为,这种美好的事物应该在魔界大力推广!让整个魔界,在学习来自人族、来自林家先进理念的同时,也要学习这种艺术之美与直率的表达之道!”】
林德荣只是麻木地点头,他已经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生怕自己那“街溜子龙语”再搞出什么更惊悚的场面。
之后,奥克塔薇娅又即兴发表了一番关于生命、力量、美与爱的感想,并且有些关切的询问为何要将宝物露天堆放而不是存放在安全的洞府里之后,总算进入到了喜闻乐见的——吃席环节!
然而,面对着眼前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的灵食佳肴,林德荣却感觉如同在嚼蜡,半口都咽不下去。
这顿丰盛的大席,在他吃来,俨然成了把自己送走的“断头饭”。
好在,最后的认亲仪式,在林烨的亲自把关(主要是禁止林德荣再说龙语)下,总算是正常地进行完毕了。
罗洁丽丝恭恭敬敬地给林烨和林德荣夫妇磕了头,奉了茶,算是正式确定了名分。
而在之后的私人谈判场合,或许是因为那场“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正面效果,奥克塔薇娅表现得异常大方和合作。
她不仅主动承诺了协同防御外敌的义务,还表示自己和家族中的许多龙族成员,都对林家各种“奇妙”且抽象的事物非常感兴趣,未来会下达更多的订单,涉及工艺品、装饰、甚至一些……用途不明的定制法器。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林家百工院的弟子们可谓叫苦连天,痛并快乐着。
经由罗洁“翻译”的龙族订单要求,即便转化成了人族语言依旧充满了令人费解的词句:
“请将这个摆件‘放大的同时缩小’一下占用空间。”
“我们需要一种能同时感受到‘炽热’与‘冰爽’的沐浴体验装置。”
“这个法宝的外观要体现出‘低调的奢华’与‘内敛的霸气’。”
百工院的精英弟子们,往往为了理解这些要求,聚在一起研究高深莫测的空间阵法、冰火融合原理、以及矛盾美学,绞尽脑汁数周而无果,却又因为对方给出的、豪华到令人无法拒绝且打款速度堪比闪电的定金而感到幸福又崩溃。
直到某天,前来巡查进度的林烨,看着一群愁眉苦脸的弟子和那张抽象的订单要求,随口骂了一句:
“你们脑子被门夹了?想在精金底座上蚀刻空间阵法来实现‘放大又缩小’?这不就是让你们把整体尺寸做小点,但把上面的装饰物比例做大,不就显得‘放大’了吗?!至于底座,镂空雕刻,用悬浮阵法减轻视觉重量,不就‘缩小’占用空间了?!一群白痴!”
弟子们如梦初醒,照着林烨的思路重新设计,交付样品,对方果然爽快下单,并表示“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感觉!”。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百工院的弟子们似乎也渐渐掌握了与龙族打交道的“终极奥义”——放弃思考逻辑,拥抱抽象思维。
而其他部门,如负责贸易和物流的部门,也开始通过红龙家族这条线,成功介入魔界事务,蜂鸟物流更是开拓了通往魔界几个重要城市的“特快专线”。
毕业后的罗洁丽丝并没有返回魔界,而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林家的一名教习,主要负责……教弟子们真真正正的古龙族语。
每天清晨,都能听到她带着一群林家弟子,在山谷里气势十足地高喊:“伏斯—罗—哒——!”
只可惜,除了某天偶然路过、被吵得心烦意乱的林烨,随口一吼把半片山崖的石头都震落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弟子能吼出她那种堪比音波攻击的恐怖效果。
至于说林家的家主林德荣?
在那场史诗级的外交与文化灾难之后,他确实“消失”了一段时间,据说是“闭关静修,参悟大道”。
但很快,他又如同没事人一样,重新出现在了议事堂,老神在在地开始处理家族事务。
而林家的长老们,也仿佛集体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绝口不提那场让整个人族修仙界蒙羞的仪式。
大家恢复了往日有事做事、没事摸鱼、偶尔互相扯皮的悠哉日子。
毕竟,家族业务拓展了,收入增加了,面子什么的……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好像也不是不能暂时放一放?
云深山一带,似乎一切如常,但又仿佛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变得不一样了。
一种更加……开放?
包容?
或者说,更加“抽象”的氛围,正在悄然形成。
夕阳西下,云溪谷深处。
潺潺溪流旁,一名全身赤裸、被红色丝绳以精湛的后手观音缚紧紧捆缚的黑发女子,正在清澈却湍急的溪水中奋勇前行。
她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仅靠着被并拢捆缚的双腿,如同一条灵活矫健的美人鱼,爆发出令人惊讶的速度,在水面划开一道道白色的涟漪。
与此同时,在溪流的另一头,另一位同样被红色丝绳以类似方式捆缚的红发龙女,则上演着完全不同的戏码。
她头顶的黑色小龙角焦急地晃动,背后的龙尾疯狂拍打着水面,溅起漫天水花,口中发出凄厉但中气十足的尖啸:
“救命啊!义父!救命!帮我啊!龙不会水!龙要淹死啦!咕噜咕噜……”
岸边上,林烨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怀里抱着一只挥舞着大钳子、似乎很不满的螃蟹,正悠闲地看着溪水中的“风景”。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看透世事的沧桑,“不到一百年,老婆有了,女儿也有了,还是买一送一……这都什么事啊……”
他轻轻敲了一下怀里大螃蟹的脑壳:
“你说是吧,蟹老板?”
螃蟹举起巨大的钳子,很是不满地夹了夹空气,表示抗议。
夕阳的余晖洒在溪面上,将两名女子的身影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许墨的沉静拼搏与罗洁丽丝的夸张呼救,交织成一曲奇特的溪谷回响。
直到太阳完全沉入远山,夜幕降临,云溪谷中的喧闹与嬉戏声,才渐渐平息,重新归于宁静。
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仿佛白日里所有的荒诞、抽象与热闹,都只是这永恒山林间,一段无足轻重却又色彩斑斓的插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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