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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偷窥
陈元卿自昭文馆出来,郑或已架着马车在馆外守着。
“国公爷,大老爷今日下值去了韩江酒楼。”郑或对着车内的陈元卿道。
自嘉佑帝登基起,为抑制腐败,便有明文规定禁止官员出入酒肆,无论官职大小、公私与否,一旦被人发现弹劾,轻则降职罚薪,重则罢官免职。
不过官家虽有明令,大家同朝为官多不会互相追究,只别那么打眼,换了便衣出入酒肆者大有人在。
陈元卿应他,揉了揉眉心,过了片刻方沉声问:“可曾看清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何人?”
“还有两位,派去的小厮不认识,说看起来眼生,不是吏部的几位大人,瞧着倒像是外放的官员。”郑或道。
陈元卿扔开手中的佛经,他往日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如今翻来,也不过心中隐隐有愧而已。
吏部掌百官政绩,秋时各级官员的册子都已提交到吏部。现已年下,正是考课之时。
他这位大哥素来平庸,胆子却是不小,倒会铤而走险。
如今已是腊月十八,陈元卿临下车时顿了顿,郑或知道他的心思,跟在他身后小声道:“国公爷,不如小的再去趟通宣巷,娘子莫不成出了事?”
也不知那小娘子闹什么幺蛾子,应了人却未来,惹得国公爷整日里都不大高兴,脸色更是一日比一日沉。
陈元卿闻言面无表情瞥了他眼:“下次若再自作主张,直接去领板子。”
他脸上瞧不出喜怒,脚下步子却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陈元卿人身量高,郑或跟在他后头几乎小跑才能跟上。
“爷,那永安的事呢?人已派去了。”郑或追来。
陈元卿不答。
郑或只得低头跟着他,权作没有问过。
陈元卿应了林氏腊月二十四,祭灶那日与夏娘子同游湖。
“二郎,你先前说要纳哪家娘子进府?”林氏不解,却是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陈元卿默了瞬回道:“近来馆阁内事多,倒将这事给忘了,容后再论罢。”
“也好,还是官家的差事要紧。”林氏见他不愿意多谈,顺势扯开了话题,“二郎,你瞧瞧这金簪子如何?”
丫鬟端了托盘出来,上面摆着根镂空梅花簪,花心镶嵌着颗绿松石,一瞧就知价格不菲。
这是当年林氏陪嫁的东西,李氏也曾得过。
这儿女相看,若男方觉得合适,便将簪子替女方钗上。女方收下,此事已成了大半。
陈元卿将簪子收下。
林氏又道:“还有你姐夫那儿,你有空提点提点,整日吵闹像什么话,当我们国公府没人呢。昨儿送礼的婆子私下与我讲,你姐姐近来一直愁闷着。”
这陈令安虽是前面夫人所生,在血亲上却与陈元卿关系更密切些,林氏的亲姐姐先嫁进陈家,后面过世,为缔结陈林之好,林家又将小女儿嫁了来。
林氏说是继母,也是陈令安的亲姨,对姐姐留下的唯一个女儿如何能不疼爱,这才养成她骄纵的性子。
陈元卿一听及陈令安的名字就不由皱眉,前世就因着她,国公府的名声差点全毁了。
当年非要嫁给袁固个穷书生,林氏拗不过她,不得不同意,然而嫁过去没几年便开始闹着和离。
不止陈家,就是林家也劝着她不叫和离,陈令安终于消停了两三年,还与袁固生了个儿子。
谁都以为她收心过日子了,谁曾想她竟和他人有染,甚至连这儿子都不是袁固的。
“好,待我遇到袁固时,与他说上一两句。”
这一大家子兄姐,竟没个省心,郑或都忍不住替爷憋屈。
陈元卿没在林氏这用膳。
人已经走至箬山院门口,忽停下吩咐郑或:“你悄去通宣巷瞧瞧,不可惊动旁人,看那妇人在做什么,速来回话便是。”
郑或愣了下,又低头应是,国公爷自己都没察觉,他在那娘子的事情上反复也不是一天两天。
郑或领命很快去了。
陈元卿连晚膳都没用就进了书房,他书房除了郑或,旁人都是不许进去的,身边两个大丫鬟也不行。
没人敢去打扰他。
已入夜许久,郑或才从外头回来,他在人外面偷站了半个多时辰,手脚都冻得冰冷。
雁青见他忙拉着他道:“你快去瞧瞧,爷今儿一直在书房呆着,到这会儿连晚膳都没用。”
郑或点头:“我这正有事要回禀爷。”
他在门外站着搓了会儿手,陈元卿才唤他进去。
“爷。”郑或道,“娘子没事,好好的在宅子里。”
陈元卿转身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今儿天冷,娘子与她那婆子在屋内烤芋子吃,旁的倒也没做什么。”郑或听了这么长时间的墙角,连话都没多听见几句。
这也不能怪他,那小娘子和婆子就只顾着吃了,笼统就说了两句话。
“娘子慢点吃,这芋子烫得很。”
“婆婆无事的,我晓得。”
郑或以为陈元卿怕是要责怪他办事不利,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却是淡笑了笑:“你先下去罢。”
“爷,我听雁青讲,您还没有用膳,我让人送来?”
“不用。”声泛着冷意。
(二十七)相看
陈元卿乍听郑或传来的话的确心中略微不虞。
他活了两辈子,要到这会儿还看不出陶幼金或许不大愿进府,他也算白活了回。
“我倾慕先生。”
这话就像是又在耳边过了遍。
男人心软了软。
她偷留子嗣,还三番五次勾着他,私下给他做襦袍,但她迟迟未来寻他,倒是一直住在他送的院子里。
那日他问她是否怨他,她言辞切切,却应得太快,反倒没有几分可信度,一个妇人失了胎如何真就半点没有怨尤。
陈元卿大概已猜到这妇人想要什么,她说要回永安,她与王婆说话时他就在门外,其实他已经差人去办。
妇人的小性子和手段,陈元卿觉得有些好笑,然这于他而言都是些个小事,他不介意替她周全番,权当作之前那孩子的补偿。
郑或发现才隔了一夜,国公爷心情竟好了许多。
甚至吩咐他:“年下了,回头你去问问那婆子,娘子可缺得什么,不忌帮着添上。其余等永安人来了再说。”
郑或应是,正要去办事,陈元卿又叫住了他:“……顺便问问娘子衣做好没。”
而幼金又在通宣巷见到郑或时简直要疯了。
她以为这些个贵人忙得很,十天半月不见便抛之脑后,哪还顾得上她。
陶幼金巴着手指头数日子,好容易撑过了十几日,她估量着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悄悄跑回永安去,连牙子那儿都放出风声,年后可领着人来看房。
幼金原本蹲在院中汲水准备洗衣,这下急得水洒一身,擦了擦手往里面走了几步。
好在郑或知道分寸,并没有进院子的意思,人就站在门外与王婆子说话,幼金径自回了屋内取暖。
不多会儿,王婆小跑过来找她,小心翼翼将门掩好才开口。
“娘子,这怎么说的,刚刚这位大人问你给国公爷缝制的衣裳可好了?”王婆子低声道,“您何时做过?”
幼金更是一头雾水。
最后还是王婆子指了指幼金已收拾起来襦袍道:“娘子你应了要给国公爷绣个东西,莫不是上回国公爷来时他误会了。”
幼金觉得再这样下去,就是银子还在,命都要被他们主仆两个给折腾没。
她翻出衣服来,避之不及让王婆拎了出去,好赶紧把郑或打发走。
只是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
幼金趴在枕上暗自思忖:“都以为那日他的意思是,若自己不进府,他就不管,不曾想朝令夕改。莫不是他那日说不会杀我也是诓人的,他连我爹娘在哪儿都知晓,要真惹怒了他……”
幼金不敢再想,越想越觉得糟糕,恨不能抱着陈元卿大腿求他给个准话,总好过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不知道头顶刀子何时落下。
郑或来了趟,倒把幼金给惊得连饭都吃不下,王婆用豆子、腊豝混着,又挖了块油放着焖好饭,幼金也丝毫没有胃口。
王婆不晓得她的心结,只觉得这小娘子性子倒别致,这事儿要搁在他人身上,不是祖上烧高香了么。
腊月二十四,陈元卿特意向昭文馆里告了假。
雁青伺候他更衣梳洗,陈元卿任由她替自己束发,近来这丫鬟心思明显不对劲,他潜心官场日久,瞧出了却什么都没提。
“爷,今日簪什么花?”雁青问他。
她在国公爷身边伺候近十年,打小便钦慕他,老夫人也曾提过叫他将自己收入房中,如今自己蹉跎成了老姑娘,他终于要娶亲。
待大妇进门,爷总还要人伺候的罢,自己未必就没有机会。
匣子里摆了好些,这时节生花不多,有宫里头赐下的宫花几可乱真,也有老妇人那儿送来的金制品。
雁青发愣了瞬,陈元卿却已站起身,他出去直至黄梅树下方停,男人抬手掐了朵别在冠上。
国公爷何曾喜欢这般小气的花。
冬日萧瑟,这上方寺附近的湖舫里此时却是春情多艳逸,二层的湖舫,是夏家的私产,说来这翰林学士夏大人还是陈元卿的上司。
案前娘子大概十八九岁模样,今日她着一身浅蓝衫子杏色裙,发髻梳得高而整齐,唯独上面光秃秃的,什么发饰都没有簪。
她正坐着,右手执汤瓶,将滚水连注七次点入茶盏内:“大人尝尝,这茶粉是存放经年的陈茶碾碎炙烤成,味更醇和些。”
夏娘子微颔首,站在身后的丫鬟忙上前持着朱红色的盏托递至陈元卿面前。
陈元卿谢过,轻抿口放置下道:“娘子点茶艺巧。”
他着实是个无趣又古板的人,平日里最大的消遣便是制香和书,呆在府里时若无事或许话都不会说得两句。
夸出这话已是不易。
夏娘子闻言羞赧地低头,抿唇轻声道:“大人才情绝绝,听父亲说的您如今正修撰《崇文总录》么?”
陈元卿“嗯”声,夏娘子样貌不错,性子温和,她父亲既是翰林学士,才学当无可挑剔,确如母亲说的当与他相配,他毕竟要娶个妇人。
夏娘子身子看着比李氏好些,又颇有才名,如能似李氏那般夫妻相敬如宾,管好内宅的事务便再好不过。
他不大喜欢太闹腾的女子,像他长姐……像她,气性大,心眼又多,不晓得要捅出怎样的篓子,他不得不跟在后面收拾。
依着那妇人的性子,其实扔在后宅也危险,总有家宅不宁的担忧。
以后再教罢。
怀里的簪子其实早该取出来,今日在这里坐得太久,他或者该回府了。
陈元卿这样想道。
郑或人出去了趟,又很快跑回来。
“爷,府里来人了,说内侍黄门来府里传旨,官家召您入宫。”郑或低声在他耳边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郑或的错觉,国公爷神色微动,倒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陈元卿站起身,作揖道:“夏娘子对不住,官家有事召见。”
便就跟着郑或走了。
(二十八)官家
“来的是谁?”陈元卿问。
“国公爷,是官家殿内伺候的邓神福。”
邓神福如今在官家身边伺候并没多久,品级不高,刚由小黄门升上来,陈元卿了然,心中已大概知道是何事。
陈元卿回府换公服,曲领宽袖的绯色罗袍,腰间束着大带,头戴y翅直角幞头,身上衣物几乎瞧不见一丝褶皱。
男人身居高位,威慑由来已久,如今穿了这公服尤是,亏得幼金没有瞧见,不然真要吓破胆不可。
就像她嫂子说的,民哪里敢跟官打交道。
“国公爷,咱们走罢。”邓神福道,顺便卖了个人情给他,“官家没别的事,倒是刘承宗大人也在呢。”
这刘承宗与陈元卿一般,皆兼任知谏院,刘承宗作为谏官,为人迂腐且固执,嘉佑帝有年要修延福宫,愣是让他连劝谏十日,最后不修了才罢。
偏太祖留有遗训,其中一条便是“士大夫、言官不得斩”。
因着这,历代的皇帝日子并没有那么好过,每日就仅仅劝谏便能收到十来个折子。
陈元卿道:“邓内侍好意我记下了。”
马车穿过北堂巷,自东华门入了大内正门,宫城是基于前朝旧址修建,在其基础上扩了一倍。
大庆殿是大内正殿,背面的紫宸殿乃百官上朝请安之地,而其左侧的垂拱殿则是嘉佑帝日常在此处理政务。
小黄门已领旨候着,见二人来忙引着陈元卿入殿。
嘉佑帝正坐于大殿之中,刘承宗立于殿下,陈元卿上前给嘉佑行稽首礼:“官家万福。”
“陈二来了,起身罢。”嘉佑帝笑着道,他四十来岁,正值壮年,膝下子嗣众多,陈元卿幼时曾当过三皇子伴读,与嘉佑帝关系近些,是以官家这般称他。
“谢官家。” “今日听说你休沐,召你来倒不是旁的,刘大人方才给我【1】上了个折子,是关于你兄长的,你先看看。”
嘉佑帝身边的都都知卢勤恩将奏折递给陈元卿,陈元卿皱眉将折子看了,又福身道:“兄长为官不正、不谨,臣难辞其咎。”
“官家,朝中有明令,禁止官员出入酒肆,陈大人这是明知故犯,当重罚免官以儆效尤。”刘承宗义正言辞道,这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旁人还以为他和国公府有什么龃龉。
然而这位的脾气可是逼得嘉佑帝称病不见的。
嘉佑帝一脸为难:“陈二你觉此事该如何处理?”
陈元卿看了眼旁站得直挺挺的刘承宗,道:“臣认为刘大人言之有理,此风不可长,他虽为臣兄长,臣也断不会徇私袒护。”
他自然是不会,因为当日陈元卫在酒楼就是他令人给这位递去的消息。
“既然陈二如此说,便暂免去其官职,令其在家闭门思过。”嘉佑帝完全不记得陈元卫这个人了,要不是卢勤恩提醒,他压根想不起这还是陈国公府的人。
(二十九)除夜
陈元卿与刘承宗齐告退。
嘉佑帝又开口道:“陈二留下,我还有事与你商议,刘卿退罢。”
陈元卿站在大殿中,嘉佑帝看他一脸肃穆的样子,笑道:“陈二,我记得你与老三差不多年岁,如今怎越发老成,我听内侍讲,你今儿相看去了?”
“回官家,是。”陈元卿道。
“哦,不知是哪家的娘子?你倒是该成家了,不然这满京师的娘子可不安心。听说清纪县主以前还追过你马车。”嘉佑帝似来了兴致,问道。
陈元卿略迟疑:“官家,是翰林学生夏大人的长女。”
“夏爱卿家。”嘉佑帝重复了遍,却未再说别的。
陈元卿自宫门走出来,外面天色已不早,他回府就去了林氏的长柏苑。
林氏也正等他,官家的事情她管不了,可陈元卿今日去相看,夏家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二郎,今日你看夏家娘子如何?”林氏问他。
陈元卿这一路其实已有的决断,如何偏这么巧,刘大人上折子,虽说关于陈元卫,但陈元卫不过区区六品,就是罢职也没有必要特意唤他进宫去。
恐怕却是为了别的事。
“母亲您让人送几匹锦缎去夏家。”陈元卿道,这便是没相看上。
“可是夏家娘子有何不妥?”
陈元卿摇头:“倒是我之前想岔,官家怕不会同意这亲事,他有意许夏大人为相,就这一两年的事。”
本朝宰相,十之出自翰林。
而陈元卿却轻轻在桌上落了个“三”字。
嘉佑帝倚重夏大人,也看中陈元卿,可陈元卿还太过年轻,又不可避免地成了三皇子一派,官家并不希望看到两人成为亲家。
也怨不得陈元卿,当时林氏让他选时,他心思不晓得飘到哪里去,便依着林氏的意思选了她最称心的。
“二郎的意思我明白了。”母子俩达成共识。
- 岁旦将近。
家家户户无论富庶都要请人帮忙写了福字贴在门上,一年中这个时候,尤其在乡下,落第的读书人尤能多赚些钱。
或写福字,或画桃符,或描钟馗像,一张二文至三十文不等。
“娘子,你别看那姚修为人不行,敢情听说他还是个贡生,后年要考的呢。咱这巷子里去他家求字的人,这几日排了都有数米长,都说沾沾喜气。”王婆子道,“不若婆子我也去买几张回来。”
明年秋试考举子、贡生,后年便是省试。
幼金因为齐圭屡试的缘故,对这还懂得些,省试接着殿试,那头名还要大马游街的。
她见这姚修给隔壁稚儿教书,又给人写字,还当他可能是个读过两年书,连秀才都没考上,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早取得功名。
“婆婆不用,我明儿去纸店,买些红纸回来自己写就是。”
王婆心道,这小娘子家中光景应该是不错,否则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闲钱供书。
午后王婆子在厨下收拾,幼金打算出门,不曾想自家院子外面“扑通”声巨响,她吓了一跳,探头去看。
竟又是那姚修。
不知道怎的竟摔了跤,就跌在她院子边上,身边纸张散了一地。
姚修抬头瞧见幼金,一怔,顾不得身上还脏着,忙去捡地上的东西,可惜已经来不及。
要搁在旁的小娘子身上,或者看了也便过去,但幼金什么人,嫁人十多年,这东西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哎,你别喊。”姚修以为她要闹得人尽皆知,忙出声制止道。
谁想幼金只是顺手掩上门,连眉都没皱,径自往外走了。
“娘子,娘子。”姚修几步从后面追上来,“姚修画这些,也是为了谋生糊口饭而已。”
幼金听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娘子别误会姚修是那无耻狂徒。”姚修道。
这读书人最重气节,无论暗地里如何男盗女娼,便是不愿意污了自己的笔墨。
贡生们画神佛,画帝王贵胄,口里称着“饿死是小,失节为大”,就连齐圭那样的人,连写了字去卖都不肯,不料这姚修却不忌讳这些,连男欢女爱这事都敢偷画出来。
“你又没犯了法,担心这作甚。”幼金道,“为了银子而已。”
姚修听完,连连笑了几声:“娘子性情果真爽利,姚修钦佩。不过娘子,你家那红梅树该修整修整了。积雪在上头滴到巷子里成冻,上回我就在你家院外摔了一跤,今儿又没能幸免。”
幼金噎住,半晌方道:“那我可没银子赔你。”
- 十二月尽。
陈国公府里主子众多,此刻都坐在花厅里,花厅中间隔了道屏风将男丁女眷分开。
陈元卿并不大擅饮酒,不过陈元卫岁末让人参了一本把官职给撸了,陈元卿未在朝堂上帮他说半句话。陈元卫心里很是不痛快,又不敢当着陈元卿的面说,一直寻着机会灌他酒。
“大哥今日好兴致。”陈元卿淡淡瞥了他眼。
陈元卫笑:“二郎,你我兄弟也许久没坐在一处饮酒了,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多饮几杯。”
今天除夜,幼弟并两三个侄儿都在桌上,陈元卿倒是没驳他,几杯屠苏下肚。
京师家家开始燃起爆杖和烟火,声传至各个街巷,黑夜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陈元印与侄子侄女已经等不及跑出去,府中下人早将东西备好,等着取悦这些小主子们。
陈元卿肉了肉眉心站起身,似踉跄了步,有些不适。
郑或见状忙上前来搀了他下:“大人。”
“先随我回院更衣。”陈元卿嘱咐他道。
这夜饮宴结束待更衣沐浴后,还要守岁直至天明,郑或说:“大人,我让人去给您煮碗醒酒汤罢。”
陈元卿“嗯”声,人往外走,去的却不是箬山院的方向。
“大人?”郑或道。
“备马。”
郑或一愣,他没反应过来,这除夜大人要去哪儿,该递的拜帖白日里早送了,而且大人虽会骑马,出门向来非马车不坐的。
却让陈元卿斥了声:“还不快去。”
- 幼娘与王婆子刚在院子里放完爆杖回来,一身的烟火味儿,王婆子道:“娘子你先去换衣,婆子我把碗洗了,明日整天可动不得。”
正旦当日的水不能往外洒,免得坏了家里的财气,而除夜任何污秽都不能留在家里。
王婆子兀自端了水开门去倒。
却骤然听得人沉声道:“放肆!”
王婆闻言连忙收手,却还是来不及,水已大半都泼到他身上。
借着烟火的光,王婆这才看清了面前来人的模样,磕磕巴巴就要跪下:“大人,您怎么来了?”
“让开。”陈元卿一身的酒气,本就头疼,骑马过来吹了冷风,乍又让人泼了一身污水,男人委实高兴不到哪里去。
不过在见到屋内那妇人时,陈元卿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虽然妇人一副跟见鬼似的表情。
“过来。”陈元卿道。
幼金理了理衣裳不甘不愿走过来,仰头挤出抹笑道:“大人,您今日怎么来了。”
心中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遍,果然这些个贵人说话完全做不得数。
陈元卿一言不发,低头盯着幼金片刻,忽搂住她的腰肢,俯身噙住了她的唇,男人喝了不少酒,嘴里还残留着酒味儿。
他重重地亲她,大掌攥着她腰肢几乎要掐断,两人牙齿磕碰在一起,幼金呜咽声张开唇,陈元卿踌躇下,竟趁机将舌头钻了进去。
他的唇舌勾着她,幼金口腔每处都让他舔了遍,她险些不能呼吸。
直到王婆在外面敲门,小声道:“大人,可要水?”
两人这才分开。
陈元卿脱了外衫,幼金拿给王婆子让她帮着烘烤,这处并没有他能穿的衣物,幼金走过去把炭火拨大些。
男人只着里衣大喇喇坐在幼金床上,他抬手看她床边的帘子,跟以前在永安县见到的差不多,她日子过得似不错。
幼金隔会才走过来。
陈元卿原本眼眯着,听到动静很快睁开,幼金站在床踏上看了眼男人,欲从他身上爬过去。
他却伸手抱住她,让她跨坐在自己腿间。
那屠苏酒后劲大,陈元卿此刻已有了几分醉,他忽地掐着她的下颚问:“幼娘,为何不愿随我进府?”
他这话答与不答幼金都捞不到什么好儿。幼金被他唬住,只僵硬地被迫看向他。
陈元卿面上瞧不出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眸子盯得人发寒,幼金张嘴讷讷唤了他声:“大人。”“你可知我曾管过诏狱,那里的案子需得官家亲自过问,几乎谁都不敢全说实话,因为弄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没有能在我面前撒谎。”他又徒然松了手。
除非他自己骗自己。
陈元卿喟叹了口气,背倚着床架:“帮我捏会儿头罢。”
幼金让他那句“抄家灭族”给吓坏,颤巍巍伸手,才帮他捏了两下,又让陈元卿握住手。
她歪头看他,男人低眸看眼她的小腹:“幼娘,我悔了。”
陈元卿并非全然不知自己此刻说了什么话,或者他早生出悔意,男人掌心宽大且暖,他摸她的面颊,骨节分明的指掠过她鬓间发丝。
幼金情不自禁抖了抖,陈元卿头疼得厉害,手又往她裙下摸,她里面穿着开裆裤,不费什么力气就摸到了软嫩的小穴。
(三十)陈国公的规矩
她下面干得厉害,不过男人的指并没有戳进去,陈元卿咬着幼金的耳,手在她腿间慢慢地蹭。
“唔。”幼金细细叫了声,试图从他身上下来。
然而陈元卿哪里肯放她,幼金被他扯回来,他捏住她娇嫩的阴唇,迫使她将双腿更张开了些。
“大人,您饶了我吧。”幼金腿已经开到极限,让陈元卿突然抠着穴内顶端的小块肉,她被惊差点儿哭出声,“别掐,别掐,唔啊……”
陶幼金也悔了,她要一早认出他身边人就是当日杀她的,借给她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招惹这人。
偏陈元卿今日不理她,他的指在她腿心反复揉搓。
陈元卿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胳膊强劲,幼金左右躲闪不得,那处被他弄得又麻又痒。
她在他腿上扭着腰肢,咬住唇,极力掩着欲脱口而出的呻吟。
陈元卿喜欢听她唤,连做梦都时常梦到她勾着自己,近来次数越发频繁,他哪有那些功夫回回自己洗衣,这倒好,整个箬山院的下人都知道他想要妇人。
“再唤声来听。”陈元卿扣着幼金,让她直面对他。
陈元卿这人,他清醒的时候,眸光深邃根本瞧不透。这会儿染上几分醉意,犹似遮层薄薄的雾,且更骇人了。
她还是如他愿,唇微微启,小娘子低哼声:“大人……我害怕……”
“别怕。”陈元卿哪知道她会说这话,虽然他压根不知道她怕什么,还是掰过她的脸亲了口。
“求您。”
男人闻言呼吸急促了瞬,她身上力道一松,陈元卿将自己衣半解开。
屋内烛火未灭,城内烟火映在窗棂上。陶幼金低头去看,离她腿心不到三寸的地方,那根凶恶丑陋的棍子已探出身来。
“上来。”陈元卿哑声道。
幼金怔愣好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曲腿抬起身子往前挪了挪,撅着臀部,上身难免倚凑着男人。
从他腿上挪开,幼金这才发觉自己有些湿了,两瓣花肉间渗出黏液,将他里裤都给浸湿了小块,屋里炭火烧得旺,但那处反而凉飕飕的。
陈元卿的掌又插入她腿缝间,男人摸了下,手心沾了一片稠物,他皱了皱眉,却没生出半丝不悦,看了眼四周并没擦拭的布,只将那些都抹到自己裤子上。
青丝自陈元卿鼻下拂过,他晃神了瞬,幼金已大开着腿儿往下坐,阴精顶端轻碰着她的花肉,炽热的触感逼得她哆嗦下挪开屁股,人却不由圈住他脖颈,脸便贴在他颊边。
这触感对陈元卿来说并不赖。
陶幼金眉眼带了丝羞赧,她连两人下面都不敢看。
这事做多了也就这么回事,她暗暗安慰自己,屁股磨磨蹭蹭又去贴着他的腹部。
幼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伸手拽着他的肉棒对准自己下面小孔,毫不犹豫地身往下坐,粗壮的阳物瞬间没入洞口,被她全部吞咽了进去。
“唔。”这声闷哼却是男人发出的,幼金穴壁里侧紧得厉害,将他死死缠住,陈元卿微微一颤,扶住她的腰。
这些日子以来的焦躁似都在这一刻被抚平。
然而这境况让陈元卿愈加觉得不安。
就像在那漫长三十六年中,他出生富贵,曾金榜提名、大权在握,也曾历经丧妻丧子之苦,这沉沉浮浮于他皆只是磨炼,他仍旧以高高的姿态,维持着陈国公以及整个陈国公府的体面。
只除了那夜的变数,他换下便服,踏足下瓦坊。
如同今日一般。
除夜里,家主却无故出府,这样的大事,哪里能瞒得过母亲和执掌中馈的大嫂。连郑或都看出不妥,他却依然来了。
陈元卿捂住了额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小妇人坐在他胯间忍不住呻吟出声,她不等他有任何动作,自己已含着他的棍子套弄。
幼金知道,男人这东西若不软了,他是怎么都不肯走的。
她怕疼,可是有什么办法,这粗长的棍子偏要往她穴里挤,跟它的主子一样让人害怕,她觉得自己吃不下,动一动都难受。
幼金腰部力气不够,只能吊在陈元卿身上,屁股不断抬起再落下。
开始是真的不舒服,可渐渐地,那股子胀痛变了味儿,幼金晕晕乎乎,花口张开上下蠕动着。
粉嫩的馒头穴被强行分开含住紫黑色肉棒,只她起身时能瞧见小半截阳具露在外面,下一秒又让她彻底吃下去。
陈元卿觉得新奇,虽然小妇人不慌不忙搅得人身子痒,恨不得自己抱着人乱戳。但因为是她自己掌控着姿势和落下的点,她似乎比以往湿得快些。
陈元卿由着她,胯间硕物随着她的姿势一下又一下地往她腿缝里挤。
幼金脑袋埋在男人肩颈处,自唇边溢出的呻吟虽低,却半分不落尽入了陈元卿耳中,外面此起彼伏的爆杖声似也听不见了,只剩下她隐忍的哼。
穴里层层媚肉痉挛,绞着那根淫物,他将她身体里都塞满了,像本来就长在她里面一样。
陈元卿莫名生了股荒谬的念头,这除夜若就这样与她同过却也不错。
然这念头稍动都觉不堪设想,他醉了,确实是醉了。
一遍又一遍,她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速度渐慢下来,幼金没力气,最后干脆直接坐在陈元卿腿上,人趴着不肯再动。
她一点儿没偷懒,穴肉磨着都有点疼了,可是男人就硬着不泄出来她也没有办法。
幼金浑身都发软,她终于忍不住求他:“大人,您好了没?”
陈元卿抬手隔着衣揉捏她的肉穴,又在她腿间摸了回,那处泥泞不堪含着他的棍子,他又收回手攥住她的腰。
陈元卿抱紧幼金,替了她的动作,挺腰向上顶着她的腿缝,男人急剧抽插往上捣弄,他力道愈发重。
捣得穴肉外翻,嫣红的嫩肉弄出来,幼金只能攀着陈元卿,身子在他胯间上下颠簸。
男人重重捅着,终于在她尚未从情欲中挣脱时,饶过了她。
屋里动静终于歇了,外面烟火未熄灭,幼金站在陈元卿身侧帮他重新束发,王婆子也将烘干的外衣给拿过来。
小娘子眸底还泛着红,裙下的腿儿直打颤,勉强伺候他穿好衣物。
陈元卿手在袖里寻了寻,王婆子不敢乱动他的东西,自然还好好地在里面。
他将一小串铜钱给幼金递过去。
这也忒小气,幼金接过来,十几枚铜板他如何拿得出手。
谁料陈元卿却道:“随年金。”
这钱是跟着对方年纪给的,除夜应当发给小辈,幼金都多少年没收过这东西了,一时僵硬地握在手中:“谢大人。”
陈元卿人终于走了,他在这儿一个多时辰,幼金忙得没个闲的时候。
王婆子与她两人守夜,幼金恹恹的,躺在榻上昏昏欲睡,那一串铜板还扔在案上,幼金方才数了数,十七个。
年后她就十七。
倒是王婆子坐在那儿吃着蜜酥,忽与幼金道:“娘子,你也别怪婆子我多嘴,我瞧着这贵人心里或许对你有几分情谊。今日除夜,他若为别的,何苦特意赶来这一趟,别的日子不成么?还送你随年钱,这是盼着你能长命百岁呢。”
幼金眯着眼没说话,要没遇到他,她指不定真能长命百岁的。
- 陈元卿回府已有些晚。
郑或人就在箬山院里等他:“国公爷,你可回来了,老夫人那里在玩关扑,刚唤人来请您去凑个趣儿添点彩头。”
陈元卿衣裳明显发皱,郑或隐约猜到他去了哪儿却不敢说,小声道:“爷,我让雁青、雁秋她们给您送醒酒汤罢,还有您这衣裳得换。”
陈元卿应了声,郑或忙去唤雁青、雁秋进来伺候。
雁秋去取醒酒汤,雁青独自进了内间,陈元卿人坐在榻上阖着眼,不断肉压太阳穴,似有些难受的样子。
“爷,奴婢来吧。”雁青走过去。
然而人还没碰到他,男人已然睁开眼,冷冷看向她:“不懂我的规矩么。”
雁青吓得直退了出去。
都道国公爷是最重规矩的。
陈元卿喝下碗醒酒汤,人比先前清醒不少,理智终于回来些,只是这头反而更痛了。
(三十一)招架不住
林氏与府里几个老姨娘还有陈元卫的妻妾在一处玩关扑,府中些小的也聚在边上吃消夜。
“二郎可来了!”
“快给我们添些子彩头,今儿个还是咱老夫人的手气好,方才连我那玉镯子都给赢了去。”
“……”
也就除夜、元旦这两日,府里人才敢跟陈元卿闹一两句玩笑,何况这桌上的也都勉强算是他的长辈。
陈元卿早有准备,从袖中取了根绞丝琉璃簪置在案面上,面色不改道:“我也来凑个热闹。”
“二郎,你既来了,这骰钱由你来掷扔回。”林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 正旦至又是大朝会,百官身穿朝服与外藩各国正副,于大庆殿觐见嘉佑帝。
待这大朝会结束,才是真正闲暇下来,陈元卿并没有出门,林氏一早便唤人来说过了,他长姐陈令安与袁固要回来。
袁固家徒四壁,当年二甲头名,有几分才学,人又端得相貌堂堂,才惹得陈令安要榜下捉婿。
陈令安比陈元卿年长四岁,与袁固二人成婚十年,生了个小娘子如今八岁,而幼子方三岁。
陈元卿瞧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儿,长相完全不似袁固,眉早皱了起来。
“母亲,你瞧二郎这样子,敢情是不欢迎我们母子几个回府里。”陈令安打小就与陈元卿不怎么对付,见他这样子,扭头就跟林氏告状。
林氏笑道:“你们姐弟两个一见面便掐架,这我可管不了。”
又问陈元卿:“你不是与你姐夫一处么,怎到我院子来?”
“我有事需与长姐商谈。”陈元卿看了眼陈令安,“还请母亲暂时带人回避片刻。”
林氏迟疑了片刻,还是让人领着两个孩子出去。
“二郎最近我怎么瞧着不大妥,这不知道与大姐儿怎么了?”林氏私与吴嬷嬷道,“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
除夜陈元卿莫名出府了趟,她虽然什么没问,心中未尝没心存疑窦。
林氏有心想叫人私去探听番,但她这儿子女儿的脾气,她最了解不过,细捋过还是作罢。
陈令安抱胸倚在桌前,陈元卿也不看她,径自坐下敲了敲桌沿,淡淡问道:“你与袁固如今怎么回事?”
话才刚讲半句,陈令安就瞬间恼了,一拍桌子呵道:“陈元卿!我是你长姐,你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当我是你府中下人呢!”
除了官家,敢在陈元卿面前大吼大叫的人真没几个。
偏偏陈元卿拿陈令安毫无办法。
“你来之前母亲已劝过我了,用不着你陈国公屈尊纡贵再来教训我。”陈令安讥讽道,“怕我丢了你们的脸是不,陈国公府可还从来没有和离的姑奶奶。”
陈令安不是没闹过,几年前便闹了,那时林氏来劝她,甚至连她外祖母都搬出她亲身母亲来,道是想叫她们死也不能瞑目。
未料陈元卿却说道:“和离罢。”
这是他细思虑了许久方才做出的决定,如今趁早和离,总比两年后全京师都知晓陈国公府丑事的好。
陈令安怔住,她还当自己听岔,她这弟弟少年老成,为人迂腐,年岁不大倒把老学究那些琢磨透透的。
“只要你与融和坊那乐人断了关系,否则交予我也行。”陈元卿神色不见丝毫异样,仿佛只是说着不相干的人或事。
交给他,怕连命都没了。
陈令安瞬间沉了脸:“你怎么清楚?”
她都要被气笑了,呵呵笑了两声道:“哪有能瞒住您的事情,陈元卿你怕是因为这才让我和离的吧。我先前听母亲对我那婆子讲你好事将近,可要妻妾同室。就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惦记偷人家的老婆,女人但凡不对倒要浸猪笼。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
(三十二)你是否有了可心的娘子
陈元卿身一僵,当下表情像让人冲脸上狠扇了巴掌,难看得很。
只他很快稳了心神,冷冷道:“你记得你姓陈,注意你的身份。”
“陈元卿,从小到大,你这人活得很没有意思。”陈令安漫不经心低头看着自己指上丹蔻道,“不过你说的和离我同意了,那乐人你还是放过罢,我也只是听了他几回杂戏而已。”
陈元卿不置可否,其实睿哥儿那孩子究竟是谁的他至死也不清楚。
“玉姐儿?你想留在袁家还是搁在自己身边养着?”陈元卿问。
陈令安当他默认睿哥儿要留在袁家,毕竟本朝和离的妇人,还没有几个能从夫家将孩子带走的。
陈令安道:“我自是希望都在我身边,恐袁固没那么容易放手罢。”
“这事我自会处理。”陈元卿道,“他会应的。”
他既然选择今日跟陈令安摊牌,定然早在心中不知道琢磨了多久。
其实他也不知陈令安为何非要与袁固和离,在陈元卿看来这人虽然平庸却无大过,世间哪对夫妻不是这样过来的。
何况因他依附着陈家的缘故,在陈令安面前惯来伏低做小,顾忌着陈令安,房里个伺候的通房丫鬟至今都没提成妾。
就这样陈令安还不满足。
陈令安看向陈元卿感慨道:“不想你还念着姐弟情分,算是做了件好事。”
亏得她不清楚,陈元卿上辈子差点为了护着国公府的名声,把她从家族里除名。还是林氏阻拦才没有这般做。
陈元卿闻言,眉也未动半下。
这“迎婿日”出嫁的姑娘带了女婿回来,日落之前得归家去,陈令安夫妻俩来给林氏辞别,林氏送走女儿女婿,又寻了陈元卿来。
林氏并不知道他与陈令安两人商议出什么,从两人嘴里也问不出半句话来。
只她还有旁的事要说:“二郎,上次夏娘子的事未成,我又托媒人给你找了找,信安郡公家的娘子,不过她年纪要小些,去年刚及笄。”
“杨家虽有爵位,倒是无人在朝中任要职,就是杨义自己,也仅仅在工部屯田司任了个郎中。”陈元卿想了想。
六部之中,唯有工部是个闲职,既不像礼部、吏部掌国家科举、官员考核,也不像户部把持经济命脉,更无刑部、兵部那般紧要。
林氏待开口,陈元卿又道:“就是这娘子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些,刚十六而已,恐难为大妇。杨家应也不急着将她嫁出,要在家多留两年的。”
他似乎忘了,被他压在床上操得浑身发软的妇人也才十七呢。
林氏看了看他,忽让吴嬷嬷领了人出去,叹了口气对陈元卿说道:“二郎,你自小便有主意,我也极少管你,如今我本更不该多言。只是我这心中放心不下,今日问你一句,你是否已有了可心的娘子?”
陈元卿除夜出去,听府里小厮来报,爷回来时脚步有些踉跄,连衣裳都皱了。
他又左右拖着不肯应下亲事,林氏才会做此想。
陈元卿听完她的话正欲下意识摇头,却倏然止住。
“咱家已是显赫至极,倒不用如别人那样非娶个高门妇不可,且再高只有宗室女了。像你长姐嫁了个五品小官我也还不是应下。你若真有看中的,不妨说,我也好叫人上门去提亲。”
“母亲多思,我并无中意的大妇,只这杨家娘子与我差了近十岁,实在非良配,而正月里事多,不若暂等一月再论。”男人沉声道。
届时永安也该来人,陈元卿心想。
除夜那日他虽醉了,却不是一概不知,这已够叫人心觉荒谬的。然方才林氏问及,他脑中闪过的却是那妇人的脸。
她真给自己下了什么蛊不成。
(三十三)心生疑窦
元月里应酬多确实不假,但却是一年中休沐最久的时候,待元宵又是七天,如何就腾不出半天的功夫。
林氏未拆穿他:“既这样,那便等到仲月在再看,二郎,旁的母亲也不再多说什么,你心中有数便好。”
“是,儿子知晓。”陈元卿躬身道。
- 幼金时常做着事情一不留神就恍惚了,有天白日里好好地打着盹儿,不知怎的,竟惨叫起来,凄厉声穿过屋子,把王婆子吓得忙跑过去。
娘子眸子紧闭,嘴里说着胡话,这可是梦魇了。
王婆掐了老半天幼金人中才将她彻底弄醒:“娘子,你最近这是怎么?莫不是年前烧纸,你出门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等元月过了,不若我们请个灵先生回来做个法事。”
幼金脸色不好,半天缓过神来摇摇头道:“婆婆无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要真请个道士回来,谁晓得会不会把她给收了去,不知道怎的,她最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
幼金让王婆子去打探了番,原来那陈国公却真是没成婚的。其实这事儿哪里需要特意寻听,这些个贵人的事天桥下站个半天就能晓得不少。
幼金后知后觉总算琢磨出来。
不大对劲,按道理那人早该娶了妻室的,只是他妻子早丧。她当年与齐圭进京,陈国公已成了鳏夫。
可为何他至今还没娶亲,当日又莫名出现在永安。
幼金无端打了个冷颤,倘若那人如自己一般呢,他当日是特意去永安的。
寻齐圭,还是自己?总不至于是自己罢。可他确实出现在她家中了。如若是真的,幼金终归还是要几分脸面。
幼金不敢再想,被子捂住头闷闷道:“婆婆你出去忙罢,我眯会再起,不用管我这儿。”
王婆子看着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娘子,无奈退了出去。
- 不过几日。
幼金整天不肯出房,王婆子在院里听到有人敲门,她心中一慌,还当是国公爷人来了,忙不迭跑过去。
然而门外却站着个年轻的后生。
年岁看着不大,一身粗布麻衣,瞧着便是普通人家出身,操着不甚能听懂的方言,问的却是娘子的闺名。
王婆子还是留了个心眼,别的不说,这样貌,可有几分像屋内那小娘子的,遂施礼恭敬道:“相公且等等,容老身进去唤娘子来。”
幼金听王婆来报也是一头雾水,这京中她哪有认识的人,不过她还换了衣裳随王婆出去。
然刚见来人幼金便懵了,呆愣地站在原处不动。
“哥哥!”良久她方喃喃道了句,音中明显带了丝颤抖:“你怎会过来京师。”
来人竟是陶良宝,幼金探身去看他身后,再没看到旁人:“外面冷,哥哥先随我进屋内说话罢。”
都说男女大防,其实钟鸣鼎食的人家更为看中,小门小户的并不大在意这些,王婆给兄妹两个送了些吃食过来便去了另间屋子。
“妹妹,你这肚子?”算着日子,也该显怀了,竟一点瞧不出的。
幼金尽力挤出笑道:“我这身子不好,没能守得住,也是我跟这孩子没缘分。哥哥,你怎过来了?”
陶良宝一路奔波,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年前家里来了人,说你在京师挂念我们。爹娘与我商量,不知道对方是真是假,可还是不放心你,我才跟了来,总归咱家也没什么值得贼人惦记的。那两人送我到这院子门口就走了,幼娘你原真在这儿。”
请兄长来的人,除去陈元卿,幼金不作他想。
“哥哥,你速回永安吧,你们手中不是有银子么,带着爹娘换处地方也住得。”幼金慌了神。
“咱家代代都住在永安,哪里能说搬就搬。幼娘,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当时有了孕,家里那是没法才让你跟着走。”陶良宝个大男人说起也忍不住抹泪,“爹娘不知道背地里叹了多少回气。”
且听说那齐圭暂不定亲了,一门心思要等高中后的寻门亲事。
幼金也想哭,可她哪里能,泪在眼眶内生生憋回去:“哥哥,我这好着,接你来的可能说过他们主人身份?”
陶良宝摇头:“那位先生不是跟着齐圭家去的么?”
“总归是咱够都够不着的人物,县太爷见了他也要行礼的。哥哥别担心,我在京师极好,他不至于亏待了我。你看我这身衣裳,家里一年都赚不来。”幼金手往上面指了指,又摸着自己衣上的花纹道,衣都是陈元卿使人备着的。
可不是了,妹妹绫罗绸缎坐在这屋子里,陶良宝方才见幼金险些不敢认。
幼金却扯开话:“家中如今如何,爹娘身体怎样,嫂嫂呢?”
说起周氏,幼金便想起她那两个侄儿,嫂嫂该今年初有了身子,若因为陶良宝来京师这遭,把她侄儿们都弄没了该如何是好。
这日子可越发煎熬了,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幼金怔怔想着。
陶良宝刚到京师,陈元卿那儿便得知消息,但是他人并没有出现,次日让郑或来了趟通宣巷。
幼金这院子住不了,已在附近找了家客栈。
陶良宝并没打算在京中待多久,家里丢不下,只实在放心不下幼金,乍听客栈最便宜的也要半两银子,幼金哄着勉强才住下。
幼金不敢跟郑或说话,让王婆子中间去传话:“你与他说,能否请他家国公爷屈尊来院子趟。”
“娘子,你还好吧。”王婆看幼金站着都像站不住了。
舅爷大老远从永安来,也不见她高兴多少。
“你快去吧。”幼金催她。
王婆不懂幼金的意思,照着原话跟郑或讲了。
郑或一听这话心想,果真还是爷厉害,将这陶家兄长请来,娘子转而就低了身子,爷那儿总算能翻过去。
但陈元卿又不是萝卜白菜,谁都能见着。
(三十四)摊牌
陶良宝在客栈里住了两日,心道这银子着实花得冤枉,要让家中知晓非骂死他不可。幼金也盼着兄长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第三日一早便送他去了保康门。
“幼娘,这贵人哪里是这么好巴结的。”陶良宝盯着妹妹连声叹气,他来京中几日,连那贵人的影子都没瞧见,他再迟钝,也知道幼金日子恐没那么好。
旁的人家,这亲家上门,哪个不殷勤招待,更别说避而不见的道理。
可幼金连个妾都算不上。
幼金忙道:“哥哥你莫担心,我日子好过着呢,回去别跟爹娘乱说。”
“家中爹娘一直惦着你,还有你嫂子,你别看她嘴上厉害,人却不坏。哪日你要觉得这处过不下去,就回永安吧。哥哥再无用,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亲妹子都养不了,咱也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家。”
幼金咧嘴,想起周氏拿扫帚把陈元卿一顿赶的样子,笑道:“好啊。”
兄妹俩没说几句话,幼金催着陶良宝走了。
待她回去通宣巷,王婆子手中捏着个荷包出来给她:“娘子,这是相公走前让婆子我交给您的。”
幼金拿回去屋里打开,里面旁的东西都没有,只她当日离家交给陶母的五百两银票被人塞了进去。
她见那银票但觉脑子里嗡嗡的,烫手得很。
憋了两三日的泪再藏不住,幼金趴在榻上嚎啕大哭起来,反正哥哥是看不到。
王婆在外面听着,开始想让她哭哭也好,省得积郁在心里难受,这段日子娘子也太消沉。
可是小娘子的泪似流不尽般,掉了两滴泪,就没止住过。
“娘子,这样可是要把身子哭坏的。”王婆子站在院里冲屋内道,“今儿夜里街上热闹,你原先不是还说要带陶相公看花灯去么?”
说完她先给了自己一巴掌:“瞧婆子这张嘴,怎么说话的。”
幼金未应她,没想到陈元卿人却来了。
今日正月十五元夕节,陈元卿休沐在府,他得知幼金那兄长已离开京师方才过来。
这妇人便是宠不得的,她特意在兄长来时让人去唤他,难不成还打着让他与她那兄长小酌两杯的心思。
就是她过了明面成自己的妾室,她那一家子也算不得府里的亲戚。
否则还论什么嫡庶尊卑,早乱了套,就是他自己,陈国公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
陈元卿刚进院子就听见哭声,那声跟猫叫似的,直发颤。
“怎么回事?”男人停住步子,面上表情紧绷着问王婆。
王婆给陈元卿行礼,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大人,该是陶相公今儿离开京师,娘子心里有些舍不得。”她忙道。
陈元卿未理会她,抬脚便往屋内走。
幼金根本没有察觉屋内多站个人,她人坐在榻上蜷缩着身子,一颤一颤的,哭得直打嗝。
陈元卿冷脸盯着她看了会儿,上回见她哭成这样还是在永安的时候,那时她哭是因为不想嫁给齐圭,而这会儿呢,不过与兄长分别就如丧考妣的模样。
“啪……”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碎了。
幼金惊了一跳,她抬起头,乍见陈元卿突然出现在屋内,差点从榻上滚下来,眼里全是惊惧,甚至身子不觉往榻里挤了挤。
她眸子通红瞬间止了泪,面上乱糟糟的,斑驳痕迹已经干涸,不知哭了多久。
幼金怕陈元卿怕得不行,够了,真的够了。
这人要真的也记得前世,她再糟糕的时候他都见过,既已在下瓦坊待过,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陶幼金手里还攥着陶良宝留下的荷包,她心一横从榻上下来,脚上连罗袜都没套,赤脚踩在地,猛地给男人跪下磕了个头,地上还有陈元卿没注意摔到地上的杯盏。
陈元卿脸顿时沉下来大半,伸出脚把瓷片往边上踢了踢。
她又在闹什么?
幼金磕得太过,额头青紫了片并很快肿起来,她还欲再磕时面颊却让人掐住。陈元卿力道不小,幼金被迫狼狈地仰头看他。
陈元卿蹲下身,这姿势离她极近,他屈尊纡贵低身下来,蹙眉对她道:“我是不是太过纵容你了?”
这市井妇人下三滥的手段,一哭二闹,除了上吊,还有什么她不会的。
幼金张了张嘴,这人扣得她生疼,因为哭了太久的缘故嗓子早沙哑,她干咳两声:“大……人,您为何至今还未娶妻?”
她眼直直对上他的,竟未避开。
陈元卿没答,男人愣了下,似在思虑她说出这话的用意。
陶幼金却已自顾自地开口,小娘子的声似从远处传来,虚幻且叫人心悸。
“大人,很久以前我做了个梦。”幼金道,“梦里我是齐圭的妻子,他因犯事被县令撸了秀才功名,得您可怜让他在您名下铺里做事。您早娶妻,只是夫人早逝……我见过您两次面,一次在您府上,还有一次,在下瓦坊……”
男人的手松开,他慢慢站起身坐到榻上,指在榻沿滑动,“嗯”声道:“然后?”
“我以为只是做梦而已,没想到竟真在家中见到了您……大人,您做过这样的梦么?”
幼金跪在那儿没起身。
陈元卿指尖一顿,倒是觉得可笑,她这话的意思,是在试探自己?
幼金话已然到这份上,再没有退路了。她看男人老神在在,完全看不出波动的模样,竟丁点都瞧不出异样,可她已然将自己底牌全露了。
幼金只觉得自己傻,她心中其实很清楚,她并没有筹码。她于这人卑贱如蝼蚁,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物件,可便就是个玩意儿也是有心肝的。
她一生活得好笑,就因为所嫁非人白白蹉跎了十几年。好容易得上天机缘,难不成还要再一辈子凄惨么。
陶幼金鬓发凌乱地散在耳侧,脸上脏污瞧着极为窘迫,而陈元卿如神祗般坐在那儿。两人明明隔得不远,却像横着道天堑,霄壤之别。
“大人,我当时很怕,才和您……想退了亲事。可是,后来我才想起来,我那梦里将我沉塘的便是您身边的那位先生。大人,您会杀我么?”
陈元卿微挑眉,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死的,他一直以为她同自己一样,难怪三番两次哭着求自己别杀她。
果真是蠢,怕临死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异状。
陈元卿摇头:“不会。”
前世不杀她是因为知道她定然也活不久。而如今么,这念头在他离开永安时便消了。
幼金得了他的应声,暗暗掐着掌心逼迫自己开口:“大人,幼金知自己如草芥配不上您,从不敢奢求当您的妾,这辈子只愿当个姑子伴在父母身侧。”
陈元卿眯起眼,他听清也听懂她的这番话。
她故技重施,知他如今未娶,难不成还奢望着当他妻。
“既如此,为何不吃避子药,擅自留下孩子。”陈元卿面上不大好看,终于冷冷开口。
语气中明显携了几分怒意。
“大人,当时幼金确实吃了避子药,只是不知为何还是有身子,否则我也不会买通大夫说出我不能生子的话。其实您若不派人来,幼金也会服下落胎药,那药我早买了,这点您自可以去查。”
陈元卿僵坐着,就那样沉默地直盯着她,盯得她头皮发麻,幼金却没像往常那样低下头。
她以为他并不相信自己,仰头看向他,忽举指发誓道:“大人,若陶幼金曾有攀附之心,便叫我不得……”
“闭嘴。”陈元卿脸色铁青站起身,险些呕出血来。
屋里气氛冷得人直哆嗦。
男人在窗棂边站了许久,久到幼金腿已经麻得毫无知觉,她不哭了,连啜泣声都听不见,一脸木然地跪在那儿。
陈元卿揉捏着眉心,心中如惊涛骇浪般又很快趋于平静。
他还是应该早杀了她的,陈元卿重活一世,自以为诸事都在他预判之中,却还是出了纰漏。
他何时被人这般忤逆过。
男人眸底的光渐隐去,转身。
“你不想进府,也不想跟我。”陈元卿敛了神色,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幼金睫毛轻颤不由畏缩了下,没有说话。
陈元卿喟叹口气,声却异常温和,莫名含着蛊惑人心的意味:“无妨,你照直说便是,我身边并不缺你,也不是那强抢妇人的恶霸。”
幼金点点头。
陈元卿面上平静地望着她。
“你想回永安?”
陶幼金让他话里透出的意思给迷惑了心智,她甚至觉得永安便在触手可及之处,她低低应了声:“想。”
“想回去嫁人?”
幼金惊恐地仰头看他:“大人,幼金从未想过要嫁人。”
她身子紧绷跪在地,陈元卿就那么站着,他如今才二十多岁,全然一副风流天姿郎君的样子。
“既不想便算了,只永安你也别回去。”陈元卿目光看她,微笑着,半点怒气都没,“依方才你所说,你个妇人在这京师倒不是不能过活。”
幼金听着心头一颤,如何能臆测出他会说出这话,他只差把“妓”字贴在她额头了。她觉得羞耻,脸色惨白地咬住唇。
“大人。”幼金低低道,她想求他,能不能留些银子给自己。
可陈元卿不理她。
幼金没有办法,只得咬牙站起。她跪得太久,猛地起身只觉头晕目眩,不由地趔趄,手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袍,很快松开。
陈元卿冷冷看了眼自己衣角。
她跑到屏风后,将床上锦被都掀开,从床板间掏了几张银票出来,又把陶良宝留的荷包一道拿了跪在他面前。
“大人,您当日给了我一千一百两,如今被我花去些,只剩九百,尽数在这儿。”
陈元卿突然有些想笑,这妇人当知如何辱他。
幼金以为他不信,缩着身将银票搁在案上,只盼着他别觉出自己偷偷昧下些才好。
陈元卿径自走到她面前,也不嫌腌臜,抬手用袖口轻轻擦拭着她的面颊温言道:“我在永安童家巷时曾问过你两句话,如今你好自为之罢。”
男人莫名其妙扔下这句,转身走了- 因林氏那儿疑心的缘故,陈元卿今儿来时独自赁了辆马车,连郑或都没带,只身走在这通宣巷中。
不想这巷里竟还住着故人。
陈元卿抬眼便看到这巷子里数家院门上贴着笔迹相仿的福字。
他停在原地,不多久就见得巷尾处一户人家门打开,书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那书生宣德九年落榜,只因他文风平实,与靡丽的“太学风”大相径庭,并不为当时的主考官,礼部顾大人所喜。
而此刻这人并不认识他。
他与这人政见不同,文风迥异,是敌非友。
“陈大人所言差矣,纵然刑罚上再如何雷霆手段,依旧改变不了现状。依某看来,这庇荫制早当废除,如今朝廷之弊在于冗官。不过陈大人纵然科举出身,却也同是世家子弟,难免一叶障目。”
陈元卿自他身边走过,出了通宣巷。
宣德十四年初,陈元卿官拜礼部员外郎。
陈元卿却没有骗幼金,前世这时候,他当真去了刑部,掌过诏狱- 府里人人都听说,国公爷身边的郑或不知哪里得罪了国公爷,国公爷如今都不要他在身边伺候了,就差开口将他撵出去。
郑或也是一头雾水,国公爷元夕节那日自外头回来,眼神冷得能杀人,却决口再不提通宣巷那小娘子的话。
林氏那儿见陈元卿久不提纳妾的事,心道他怕已是将对方抛掷脑后,不愿再纳进府。
遂又打起托人帮他说媒的心思,然而其中却出了件大事。
她那长女陈令安不声不响地,竟又要与她夫婿和离,和离文书都交到官府去了,林氏才得知。
(三十五)木已成舟
听说国公府仗势欺人,逼得袁家把两个孩子的都送了出去。
这可是天大的事,陈家乃一等公爵,只在皇室宗亲之下,这京师里稍有些动静谁会注意不到。
何况陈令安母亲早殇,旁人只会论说小林氏这个继母做得不好,就是林氏自己都觉对不住长姐。
她总算知道那天姐弟两个在商量什么事,这是要把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
偏两个孩子,一个姐姐留下的孤女林氏舍不得责骂,另一个已是国公,她纵然要骂也只会在背地里说两句,何况她大多数时候都听她这儿子的。
林氏抑郁在心,竟生生把自己给气病了,虽不严重,却还是缠绵病榻几日才稍微好些。
陈令安沉默并不语,就是笔挺地跪在她榻前都不肯松口。
“娘教你念书识礼,怎会养出你这样叛逆的性子,你让我死后如何去跟长姐交代。”林氏抹着泪道,“何况当初是你要嫁那袁固,他并没有做错事,姐儿、哥儿都生了,你无端离什么?我们妇人哪个不是这般过来的。”
“母亲,难不成明知错了,还要一条道走到黑么?”
林氏一时梗住,竟无话可说,摆摆手道:“你下去罢,我这儿有小丫鬟伺候着,用不着你。”
然而木已成舟。
陈令安刚往外面走两步就让林氏唤住。
“我已经与王氏讲过,让她把你以前那间院子收拾出来。还有你的嫁妆,自有你兄弟们给你出面拉回,既是和离,便不能便宜了袁家。”
国公府内的主子不算得多,陈令安待字闺中时地方还空着。
“是。”陈令安道。
陈令安和离回来,心思最重的怕就是王氏了,这姑子与她不对付倒在其次,就怕陈元卿一个心血来潮让她代管中馈。
陈元卫被削了官职赋闲在家,他们大房就指着她那几个铺子过活。这年节走动哪里不要银子,若没中馈明里暗里的贴补,大房早捉襟见肘。
她那娘家妹子韩初宁也是个没眼力劲的,不知道常去林氏院里说笑解闷儿,陈元卿向来孝顺,要入了林氏的眼,何愁没有好日子。
“你虽父母没了,叔叔伯伯却还是在的,我母亲也无法替你做主。你啊,如若不为自己谋个前程,以后还不知道要被嫁到哪里去。”王氏抬手点了下她的额,“也不知去老夫人那走动走动,她最近身子不好,你正好帮着我一同去侍疾。”
不晓得什么淫物磕在韩初宁眉间,她面露痛楚捂住眉,瞥了眼王氏手腕上镶着珍珠的碧绿翡翠玉镯,兀自把脚往回缩了缩。
她脚上这双锦鞋已穿了好几年,缎面有些发白,珠子还是后来的另缝补上,连这府里大丫鬟都不如,可这已是她最上得了台面的。
王氏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推她出来,总归成败都是她自己的事,而王家最多算是识人不清。
“老夫人不大喜欢我,上次只叫我在院外请安,便让我回了。”韩初宁低着头小声道。
还有陈元卿,他身边左右都是侍候的人,别论近身,就是说句话都困难。
“母亲时常夸你聪慧,你就不会自己想想办法。好了,你帮我捏捏肩罢,连服侍老太太几日,可累得慌,你姐夫也不知又去哪处姨娘那儿厮混,半点忙都帮不上。”
(三十六)花朝节
仲春十五花朝节,正是百花争放的时候,时人爱花,无论男女皆爱簪花、赏花。
法云寺附近的海棠开得极盛,层层叠叠的花树将寺院隐在其中,且这日寺中设道场,更引得不少香客前来。
陈元卿一早起床独自在书房待了好会儿,出来后换了身素衣,突然让郑或嘱咐门房备车,去法云寺。
国公爷平日里最是厌烦凑这种热闹的,尤其花朝节与元夕节一样,人异常多,他如何说这个时候要去法云寺。
郑或最近明显遭了陈元卿厌弃,便是心中疑惑,也按捺下来,不敢做任何反应。
郑或去时正好遇到王氏出门,他忙作揖礼:“大夫人。”
王氏正由韩初宁搀扶着,身后站了四个小丫鬟,她准备上马车,闻言停住随口问了句:“国公爷今日不是休沐么?”
“爷说今日要去法云寺。”郑或躬身应她。
王氏手下一顿,看了看自己身旁小娘子笑道:“真是巧,我们今儿正要去附近看海棠花,没料二郎也有这般兴致。”
说完便上了马车。
郑或回头与陈元卿说话:“国公爷,我方才在门前遇到大夫人的马车,她们今儿个也要去法云寺附近的。”
陈元卿不说话,径自将手中的昭文袋递过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郑或瞬间噤声。
国公爷心情着实瞧不出多好。
前儿个还令婆子将件衣裳扔出去扔了,郑或就守在门外碰见,他瞧着,不就是通宣巷那小娘子亲自给国公爷做的么。
“您看,也不知道谁送给国公爷的。料子极差不说,今早爷好容易给了面子说要穿试试,这衣却比爷身量小许多,完全穿不上。谁胆子这样大,不是拿爷开涮么。”
婆子边道边将衣扔了去。
- 等到法云寺,陈元卿由寺里僧尼迎了进殿,郑或这才知道昭文袋里都是国公爷亲手抄写的经文。
他便说爷哪里来的这兴致,分明是给小主子超度来了。
“你去殿外守候。”陈元卿道。
寺内正殿数位僧侣盘腿而坐,华灯点燃,案上供奉着两个牌位,摆着各类瓜果吃食,殿内梵音悠悠。
郑或站在殿外香炉边复而嗟叹两声。
国公爷虽嘴上不说,那孩子落了,他心里也未必多好受。
听说府里老国公生前就是不着调,宠妾灭妻,个庶子比嫡女还年长两岁,生生将前头夫人给气死。
后面老夫人进府,生了国公爷,又亲自给老国公纳了三房年轻貌美的妾室,府里才勉强消停。
陈元卿隔了一个多时辰方从殿内出来。
他却没有回府的意思,反而往法云寺附近走去。今日山中男女往来无数,娇艳的海棠簇拥在山间,望不到尽头。
陈元卿站在山腰处眺望着,不像是在欣赏美景,倒像在寻什么人。
这花朝节又是青年男女幽会的好日子,除了尚未婚娶的女郎、公子,还有不少小夫妻相伴牵手出来看花。
众人脸上都携着笑意,如此看,陈元卿一脸郁色站在其中真真显得几分怪异。
“二郎。”却是王氏,“方才出门遇到你身边的郑或,我还当这小厮浑说,原来你真来了。”
王氏笑着走近,又不动声色左右打量了番,只陈元卿带着他的小厮在此处,未见旁的人。
“大嫂。”陈元卿应她。
王氏身侧清脆的声跟着响起:“见过国公爷。”
陈元卿漫不经心颔首,山间喧嚷嘈杂,男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忽愣了下。
“二郎,听说这法云寺的素斋饭不错,我与初宁正打算来尝尝。二郎既得闲,不若一起的?”王氏笑问道。
陈元卿未答。
王氏循着他的眸光望去,人头攒动,却不知他在看什么。
陈元卿回过神,道:“大嫂不了,我这还有些公事要办,便先回府去。”
他既这么说,王氏虽觉可惜,也没有强留他的道理,不过怎瞧着她这二弟脚步似有些急切的模样。
见鬼了!
陶幼金喜欢花,在京师那些年,也就花朝节才让她感到几分人气。她每年今日都要来的,遂同王婆子出门。
元夕那日陈元卿拂袖而去,至今已有一月,她怎想到还会这处遇到他。听齐圭讲他府里的那园子就够逛半天的,哪用得着出来。
“婆婆,我们回。”
先前送他们来的车夫也不知道跑到哪儿歇息去,幼金转了两圈没找到人,也不再管,就忙扯着王婆往山下走。
“娘子,怎么这就回了?”王婆子不知就里,娘子方不还说一会儿要去寺里磕个头,捐点香火的。
幼金根本顾不得,脚下走得飞快嘴里道:“婆婆,咱快些走罢。”
两人紧赶慢赶走了两三里地,身后忽传来哒哒哒的马车声,幼金与王婆往边上避了避,没想到那马车忽在她们身侧停下。
却见车帘被人掀开,里面坐着的赫然就是陈元卿。
幼金这扭身去看,正好对上他的眸光,幼金惊了瞬,不觉往后退了步,差点儿滚到山涧里,还好王婆及时拉扯了她一把。
幼金反应这样激烈,倒使陈元卿呆在怔了须臾。
男人蹙眉瞥了她眼,幼金低下头,马车转瞬已从她身旁驶过。
幼金如释重负,待要往前走,才发现自己脚踝发疼,刚动了下就难受。
心中把那人骂了底朝天,她也不是多温顺的性子,以前跟周氏掐起架来谁也不让谁,偏见到他就忍不住打怵。
王婆扶住她:“娘子,怎么了?”
“该是方才不小心扭了下,不碍事。”幼金道,“你扶我去那石头上坐会儿,还能走的。”
王婆哪里不知刚才小娘子是为了避开那位大人,她想了想:“娘子,车夫该还在法云寺附近。不若你在这等着,我回去寻他,银钱已付了,好过我们自己走。”
“也好。”幼金应她。
没想到王婆才刚走远,郑或又驾着马车赶回来。
郑或有些头疼地看向坐在石块上一脸戒备望向自己的小娘子,扭身去跟帘子里人说道:“国公爷,我们到了。”
帘内“唔”声。
“娘子,快上马车罢,爷吩咐载你一程的呢。”郑或催道。
幼金不动,他那日不是已让她好自为之滚,怎又扯上,她张嘴便道:“多谢大人,不过我租赁了辆马车。”
郑或的车不走,帘内又传来男人低沉的音:“上来,我有话与你说。”
幼金心想左右生死还不是由着他一句话的事,自己这挣扎觉着委实可笑,便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郑或见幼金这样本想伸手扶她一把,然而想想车内的国公爷还是作罢。
他也是怕了这小娘子,似每次沾上她自己就没什么好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她的。
“大人。”幼金堪堪行了礼,因脚实在撑不住,也不等他应就寻了门边的地方坐下,“王婆去唤车夫,回来要是见不到我该着急。”
陈元卿看都不看她,起身往外面走去:“郑或,你在这守着。”
幼金听到陈元卿嘱咐郑或,然而很快马车驶了出去。
明明刚才见这人身边只带了郑或的,幼金偷掀开帘看,坐在外面驶着马车的人竟是陈元卿。
幼金慌慌张张地掩了帘。
“我没让人去杀你。”帘外忽传来男人沉稳的声。
幼金一愣,才意识到这人说的前世的事儿。这样的话,自己果真没有猜错,这人确是同自己一般的。
郑或明明就是他的人。
但是他没有必要在这点事上骗她,就是以前知道他杀的,她也没有要去找他拼命啊,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么。
幼金想了想轻声道:“谢大人。”
谢他的不杀之恩。
陈元卿却又不开口。
以前齐圭替府下做事时手脚并不老实,茶汤巷那儿地段极好,一年的账面比其他铺子还要少个百余两。
不是没别的掌柜告到府里来,然而他从来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后来掌柜们都知道这齐圭是国公府的远亲,再没人多说话。
国公爷都不计较,哪里轮得到他们置喙。
陈元卿手中缰绳不自觉扯紧,马儿吃痛猛地往前跑了数米。
毫无防备地,幼金只来得及惊呼声,身子左右摇晃,她撞到车壁,又狼狈地摔在车厢内。
马车骤然停下。
男人掀帘站在马车边,小娘子蹲坐在那儿肉着脚,乍见了光,忙将襦裙理好抬头看他:“大人,您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回去便好。”
她唤他大人,语气轻飘飘的,却把他耍得团团转,跟那杂班里的村落野夫似打诨、供人取乐。
陈元卿心觉恼怒,又不仅仅是恼怒。她从没想过要进府,原先便算,可方才他已然告诉她,并不是自己杀她,她还是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就像在山上那会儿,看他跟见鬼似得就跑了。
事情隐隐在失控,陈元卿清楚,他明知她今日会去看海棠花。
“我先送你去医馆。”陈元卿看着她的脚,生y地抿唇道,让人发觉自己驶着马车过市终究不好。
一路下了山,直到医馆附近才停。
幼金让陈元卿打横抱着进了医铺,这小妇人身上一直有股子香味。这天开始暖和,她穿得少了些,味儿就散了出来。
陈元卿脚步很稳,将她揽在怀里,背后犹如被人猛地重击瞬间没了知觉,他轻捏住她的肩,缓住已完全凌乱的气息。
幼金的脚踝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拉伤到,那坐堂医给她开了几副膏药:“相公回去给你家娘子连敷三日即可。”
幼金愣住,但这事哪里能开口反驳,要不是夫妻,两人都该拉去浸猪笼,她尴尬地闭了嘴。
好在男人没当场发怒砸了人家铺子。
(三十七)我的妻,就你也配
这街上人来人往,不比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陈元卿觉得万一被人认出不妥,从街上雇了个车把式,自己也同样进了马车内。
就坐在幼金身侧,男人常年熏衣都用的同一种香,虽不难闻,但陶幼金哪里有心思去欣赏,她屁股试图往边上挪,但是腿使不上劲儿,无奈又坐回原地。
陈元卿眼见了却没出声,不由地去摸自己下颚。
刚重活那会儿他心烦时总有这么个癖好,毕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后来他强迫自己许久才戒掉,毕竟还未到蓄须的年纪。
这妇人对自己避犹不及,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有些惦念着她。
他死时三皇子已当了皇帝,要不是他年纪尚轻,宰相之位早便是囊中之物。就算朝中有政见不合,他同样威重令行,说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然而便是这么个人,三十六了发妻殁后唯有房中纳了一妾,却无子嗣。旁人都叹陈国公如此清心寡欲,这爵位最后怕是要落到长房身上,连陈元卫自己都这般认为。
谁知道陈国公数年如一日,亲去茶汤巷中,只那远远地瞥一眼便够。
他如履薄冰,那些龌龊而阴暗的心思,在永不见天日的环境里蛰伏着。
这想法有了便就是失了气节,陈元卿连想都没想过的,仿若这念头动半下都是罪孽。
幼金手背一暖让人握住,她手不听使唤地僵硬了瞬,却没有挣脱。
幼金又不是傻子,这男女间的事情最说不清。他如今还肯屈尊纡贵来,难道就为了说那句话,怕心里还是想纳自己为妾的,说白就是想睡自己。
上辈子那一觉睡上瘾了不成。
陈元卿掌心让这小妇人勾了勾,她轻声道:“大人,你是不是还想睡我?便知道我曾做过娼妓?”
她倒是荤素不忌,总归两人都在下瓦坊里成过事。
不知道给他下了什么蛊。
陈元卿没有说话。
便是默认。
“呵呵,能叫您这样的人物反复惦记上,当真该是我陶幼金的福气,毕竟您付过银子的,还不少呢?”她歪着头看他,一脸无知的模样。
他未料错,她便是给他施了迷障故意来折腾他的。
陈元卿很少笑,此时听她的话,却硬生生叫她气笑了,嘴角莫名扯出抹淡淡的弧度,男人俯身将她抱来“嗯”声。
如今已是春日,两人衣衫渐薄,幼金跨坐在他腿上明显觉得陈元卿腿上那东西硌着她了。小娘子别开眼,伸手去够帘布,露了条缝来大声道:“丈人,还有多久到通宣巷?”
车把式闻言答道:“娘子,今日车马不少,不过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也该到。”
“那你驶慢些,人多避开,我们不急的。”
陈元卿几乎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这样有伤风化的事且太过逾矩了,当街淫乱如何使得?
他该松开她,转身离去。
然而身子却不听使唤,他单手扣在她腰际,鬼使神差地低头凑在她耳边:“帘后还有道木门。”
这是陈国公府的马车,为了方便主人,自万事做到极致。
幼金还没反应过来,身侧车门已被人阖起,马车内瞬时陷入黑暗,她一时不能适应,径自往前扑去。
火折子溅出火花,马车角落里托着的莲花盘青瓷灯被人点燃。
两人身上衣物都没有褪尽,如同在下瓦坊那日般,他掌托住她的屁股,阳物撑开穴口,慢吞吞往里面挤。
小娘子腿缝那处与男人胯间狰狞探出头的肉棒连在一起,痉挛的嫩壁裹住龟头,她咬着唇轻道:“大人。”
陈元卿松开手,穴道让人捅开,阴精完全沉了进去。
幼金最不大喜欢这姿势,可偏偏与他几次,这人都爱抱她在怀里,他那根粗物生来就本钱不小,入得又深又胀,将她身体内都给填满。
“唔。”幼金哼声,在他腿上扭了扭身。
她还吞含着他的阳物,这样动陈元卿如何还忍得住,娇艳的小娘子让男人攥着,男人忍不住喟叹,把她臀部往下压。
幼金坐姿怪异,一腿伸展开悬在榻上,另一腿则蜷曲着。她脚踝疼动弹不了,陈元卿重重拽着她往自己肉棍上套,随着男人的力道,幼金身子上下起伏着。
他低头隔着薄衫去啃她的乳儿,胸前奶儿稍一逗弄便立了身子,渐y起来。
可男人还不餍足,索性将她衣都扒开,裹胸也让他蹭到脖颈,他俯下身,唇舌叼含住她右侧乳尖。
陈元卿喉结滚动,颤巍巍立着的蕊珠让他吞咽下去,裹着卷进自己唇舌间。
任凭这人平时再如何端着、慎独,遇到这床笫间男女的事儿,也免不了成了俗人一个。这样的他,哪里还见半分自持。
他俯身咬着她的乳头,胯下阳物却在她肉缝内不断戳弄起来,那黑紫色硕物不断在穴口进出,抵得太深,已经戳到最深处。
“胀,太胀,大人……你别弄了……”幼金终于受不住,樱唇微启,花肉抽搐搅缠着他的凶器,那处让他捣得酥麻。
幼金抱着他,如遇浮木般拽着男人的胳膊,十根脚趾不由地紧绷曲起,却没当心撞到脚踝,她皱眉喊了声“疼”。
她连哪儿疼都未说,陈元卿修长白皙的指尖已划过她的腿,轻抚着略微红肿的地方。
幼金面颊泛着红晕,腿儿大张分在他腰两侧,小穴里还裹着他的孽物。
陈元卿正值年少,得了怀里这娘子如何都停不下,幼金坐在他身上,双腿紧绷久了直打颤。
偏这马车里只能这样,她难受至极,穴肉自始就没有离开过他的东西,就是里面的嫩肉也被捅得发疼,肉缝不断挤出乳白色的汁液。
陈元卿刚才在抵着她深处快速磨蹭,已在幼金身子里射了回。
他的掌探入她下身裙内,慢吞吞拨弄着娇软,这处正咬着他的坚挺,男人忽道:“幼娘,那药别吃了。”
她让婆子给她熬过药。
陈元卿不会一时冲动说出这话,他今日站在殿前听着超度佛音的时候便又思虑了遍。
马车内气氛顿时凝固了。
这人听不懂话,疯了不成。
幼金裙衫卷起,那处红嫩的蚌肉被他操弄狠,肿肿胀胀的,张着花唇咬住他,她眼一热,仰头望他。
泪自她眸中滑落,她在这人面前哭过多次,有时连她都分不清楚真假,可这一瞬却是真的。
幼金似笑非笑咧唇道:“大人,您怎知这孩子能入得了您的眼?”
她肩臂处让人死死攥紧,陈元卿僵硬着,盯着她似有发怒的迹象,幼金没有呼痛,她就贴在他腹前。
“大人,您如此反复,上月说会放了我,今儿却又来。说不要孩子,如今只您一句话便要我替您生子。我知自己命如草芥,您出身高贵觉得我腌臜,可我也自有我的活法。我并不喜您,说句您不中听的话,莫说您让我当您的妾,就您八抬大轿、鸣锣开道将我迎回去,我也断不会嫁你,同你一处。而且您若也做了那般怪异的梦,当知我是齐圭的妻,您这与夺人妻室有何区别。”
陈元卿遽然变色,他掐着幼金的下颚,指间的力道几欲捏碎她,男人面色微微煞白,他语气诡谲冷冷道:“我的妻,就你也配。”
他脑里嗡嗡的,也不知是她说的那句“我并不喜您,断不会同你一处”,还是那“夺人妻室”。男人自觉眼角发涩,哪里还端得住什么风骨,终是失态了。
他退而再退,想了一月,还是忍不住今日出门来寻她,她数次耍他也权当作瞧不见。
她果真好,好得很。
陈元卿猛地将她自腿上抱起。
两人交媾处“啵”的一声响,男人胯间阳具露了出来,因在她穴肉里埋着的缘故,棍身还沾着白浊。
车把式在外头敲门。
幼金满不在乎理着自己衣物,王婆子和郑或早已经回来,陈元卿下了马车,打发走车把式,半句话都未多说便带着郑或走了。
- 幼金坐在榻上,王婆帮她把药膏敷在脚踝处,先替她轻按着:“娘子,可能有些痛,把这堵塞肉开便好了。还有,您今儿可别熬夜画了,这对身子可不好。”
王婆也不知幼金画的什么,只晓得近几日娘子到三更天还点着灯。
“无妨,我清楚的,再两日就差不多。”她想了想又对王婆道:“婆婆,明儿我们同去市上找牙子吧。”
“娘子想卖宅子?”王婆一怔。
这院子毕竟是大人送给娘子的,她贸然卖了得罪大人该如何是好。
幼金摇头:“不是,我们另寻个住的地方。”
“可是大人那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马车上又被磕到的缘故,幼金疼得龇牙咧嘴:“婆婆轻点儿,他只叫我别离开京城,又没说非呆在这处不可。况且,他哪里能记得我这么点事。”
王婆心说未必,这都过去一个月,人不还是找来了。且刚才离开那架势,说出去就没人敢信,怎么看都像是憋着气,在等着娘子留他呢。
然而娘子权当没瞧见,自个儿扶着墙回了屋。
不过娘子既已决定,她听着便是。
牙子很快带了幼金上门去看房,京师价贵,京城内外有大半人家是租赁的宅子,但凡能买得起的不是当官的也是商贾。
幼金开始并不知晓,待牙子出了一千五百两纹银的价,幼金吓了一跳,竟这般贵的!她以为顶多二三百。
且这价钱还是不算人家屋里些东西的,那便要另算。
上辈子她与齐圭就住在铺子后面的屋,都是陈国公府的家业,她对这真没多大印象。
幼金给牙子封了半两银子的红封,权作他这几日来的辛苦费。宅子她不打算买了,却请他帮她另外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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