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配
　　「早安，七夕姑娘。」
　　一大清早，一道温和声音响起，一杯咖啡伴着一只温暖大手，放在了桌面上。
　　那只大手还顺便轻拍了一个人的头。
　　杜语暄原本在座位上打报告，不禁顿了一下，左右张望，旋即压低声音说道：「李承轩，别拍我的头啦！还有，就说不要这样子叫我了！」
　　自从自己的农历生日意外被这家伙知道后，他便一直七夕姑娘七夕姑娘的叫着。
　　拜托，超丢脸的！
　　「有什么不能叫的？」李承轩坐了下来，背靠办公椅微笑说道：「生日在七夕超酷的耶！可以生日和七夕一起庆祝！」
　　「哪有人在过农历生日的？」杜语暄吐槽道。
　　「有吧？」李承轩手指勾了勾自己脸庞，有点不确定的说道：「我小学五年级就庆生过一次农历生日。」
　　「那你很棒耶。」杜语暄转过头继续盯向萤幕，随手拿起咖啡，「咖啡谢囉！」
　　「好说。」李承轩拱手说道：「七夕姑娘客气了。」
　　「你真是……」杜语暄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叫李承轩。
　　是她来到这个公司后认识的第一位同事，就坐在隔壁而已，上班很喜欢讲冷笑话，但也很活泼，深得所有同事的喜爱。
　　杜语暄也不例外。
　　有这么一个活宝同事在侧，上班确实会愉快不少。
　　况且，李承轩长相不差，虽然他常常自诩外貌酷似车银优有些过分了，但他的外貌如果到韩国演艺圈或许真能挣得一席之地。
　　这家伙常常哀叹自己走错路，当年求学时要是同意某韩国经纪公司的邀约，他现在早就练习生出道了。
　　「七夕姑娘，早啊。」
　　李承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拍一下杜语暄的头，顺便放下一杯咖啡。
　　起初杜语暄挺抗拒的，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而且还莫名养成了天天洗头的习惯，因为怕头发如果出油，某个嘴贱的家伙发现后肯定会嚷到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
　　麻烦。
　　干嘛一直拍人家的头！
　　「语暄，下礼拜五有没有空？」某天，李承轩贼兮兮的靠过来。
　　「下礼拜五？怎么了？」杜语暄放下手边的工作，不明所以看过去。
　　「如果你没事的话，帮我腾那一天的时间出来，谢谢。」李承轩双手合十，低头拜托。
　　「是没事啦……」
　　「是吗？那太好了！」李承轩欢呼一声，坐在办公椅上旋转两圈，眉头一挑：「那就这样说定了呀！那天的时间留给我！」
　　「好啦好啦！」杜语暄不禁失笑。
　　下礼拜五？
　　工作之馀，杜语暄翻开行事历，看了一眼，发现下礼拜五正是……农历七月七日？
　　七夕？！
　　「肯定是要请你吃饭！」一位高中闺蜜在电话中信誓旦旦说道。
　　「真的吗？他只是要我留下那天的时间而已……」
　　「语暄，相信我啦！那天是七夕，而且他又刚好知道那天是你生日……尽管是农历生日啦，但意义非凡，他为什么偏偏挑那天？对吧？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啊！」
　　听到闺蜜这么说，杜语暄有点被说服了。
　　「那我该怎么办？」
　　「听我的，先去买一套漂亮衣服，你平常不装扮的，如果人家真的要请你吃饭，你打算穿你那套永远的黑衣牛仔裤过去？」
　　「这么说也是。」
　　于是周末与闺蜜到大街上选了一套衣服。
　　很快地，下礼拜五来临，杜语暄难得化了淡妆──还是闺蜜手把手教的，不然自己平常根本就没在装扮。
　　刚走进办公室，便引来不少目光。
　　白色的削肩小背心、淡蓝色荷叶边牛仔短裤，还有一双与上衣同色系的平板鞋。
　　杜语暄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穿这套衣服，为了显得落落大方，她还把头发绑成丸子头，看上去比先前清新许多。
　　「语暄，今晚是要去约会吗？连眼镜也摘掉啦？」有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掩嘴笑道。
　　同事这般打趣，杜语暄只能是尴尬一笑，她总不能说，早上出门前为了戴隐形眼镜，还捣鼓了一个多小时，差点就把自己眼睛戳坏了。
　　终于，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李承轩竟然比较早到。
　　他坐在办公椅上滑手机，旁边是一位年轻可人的女子，两人依偎在一起，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语暄，你来啦！」李承轩注意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杜语暄，不禁惊喜站起来，随后小跑步过来，一脸歉意说道：「抱歉啦，我待会要跟女友去过七夕，但今天有个专案必须完成，老板说必须找到人代班才可以请假，你能帮帮我吗？」
　　杜语暄愣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慢慢点头。
　　「呃……好。」
　　「太好啦！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你呀！」李承轩差点掉出泪来，然后拉着那位年轻女子离开办公室。
　　这一瞬，杜语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低着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着手今天的工作……嗯，两人份的工作。
　　那天，她加班到半夜，回到家之后就把这套衣服尘封在一个箱子里，丢到衣柜最深处。
　　她，才不会难过。
　　从那一年的七夕开始，她进入了一种癫狂的工作模式，她不再理会社交，那什么轩的后来被劈腿也不关自己的事。
　　现在，她只有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才能弭平内心那莫名其妙的哀伤。
　　日子，一天天过。
　　三年时间，她当上了科长，在某次尾牙里，被大老板特地喊出来公开表扬──那或许是她开始工作以来，最开心的那天。
　　直到── 「语暄，很感谢你这些年为公司做的努力，但现在公司困难……」这一天，人事主管一脸歉疚的出现在办公桌旁。
　　杜语暄怔怔站起身，她不明白，自己这么努力工作了，为何要淘汰人的时候，自己却是摆在首位？
　　公司没有给出理由。
　　杜语暄自己也找不到理由。
　　如果非要强行解释这件事，或许正是自己的「价值」不足，让公司可以随意割舍自己。
　　那一晚，杜语暄浑浑噩噩的走回家。
　　她觉得累了。
　　真的好累。
　　从出生、求学到工作，她都是可以被舍弃的存在，从没有变过。
　　隔天，在床上颓废一个早上后，她爬起身，打开笔电，开始寻找一种方式。
　　可以让自己体面一点的方式。
　　楼顶？不行，那不够体面。
　　拿刀？不行，会流血，也不够体面。
　　烧？不行，听说皮肤会变成粉红色，很奇怪。
　　最终，她敲定了可以让自己体面的方式。
　　花了点时间，到租屋楼下的超商买了一罐威士忌，从抽屉里拿出一罐早就准备好的安眠药。
　　临行前，她换上了那套削肩小背心，打算以最体面的方式离开。
　　但最后，她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把衣服换回一开始的黑衣与破旧牛仔裤。
　　嗯，本来就是这样。
　　自己就是个毫无价值的人。
　　不配穿上漂亮的衣服。

第三十九章 完全不同的杜秘书
　　「叮铃铃──」
　　闹钟响起，杜语暄眉头皱得很紧，爬起来随手按掉闹钟，两眼无神睁开。
　　「该死，怎么会又做这种恶梦？」
　　她感到无奈。
　　这种恶梦做完，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价值」彷佛又要被撕走一块，其实她也很厌烦这种不断找寻又失去价值的过程，所以生前才会这样走上绝路。
　　记得刚从黄泉被钓起来时，她是迷茫而恐惧的。
　　阴间宛若另一个阳间，在这里，仍必须继续这种寻找价值的过程。
　　不过幸运的是，在这里她被老板重用，刚刚因为做恶梦而缺失的价值，相信很快就可以补足。
　　「来工作吧！」
　　杜语暄拍拍脸颊，让自己从「梦境」中醒来。
　　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不知为何，明明回到现实了，但她却莫名有些无力。
　　但很快地，她就爬起来，揉揉自己的眉心。
　　「这样可不行，必须在老板回来前将工作完成，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唯一的价值……」
　　不想再被随意割舍了。
　　那种被人忽视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难受到她曾经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了。
　　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公文，都是来自阳间的一些信息，杜语暄勉强打起精神，提笔帮老板代批阅，只是阅完还得附上日期。
　　写了几次七月七日之后，她忍不住放下笔。
　　「七夕姑娘七夕姑娘……叫这么多次还不是忘记那天是我生日？」杜语暄想起生前一些往事，苦笑道：「虽然是农历生日啦。」
　　如果能再来一次，她真的很想质问那叫什么轩的男人，到底记不记得自己生日？竟敢叫自己代班！
　　当然，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在阳间还是阴间，农历还是公历，自己的生日都是在工作。
　　反正也不会有人记得，就只是个不重要的日子而已。
　　砰！
　　突然，一只小白兔突然从天而降，吓了杜语暄一跳。
　　「什么鬼？」她连忙站起身，目瞪口呆看着桌上那只娇小可爱的小白兔。
　　小白兔歪头看了杜语暄一眼，然后在原地化作一个白色包裹。
　　「有人寄东西给我？老板吗？」
　　杜语暄挑了挑眉，随手拆开包裹，一张卡片赫然先从包裹里掉出来。
　　「这是？」她拿起卡片，表情顿时一僵。
　　□ 科长，今天是你生日，我跟小生特意给你准备这个惊喜！
　　不用谢我们啦哈哈哈，虽然是农历生日，但还是希望你生日快乐！
　　等你收到这个包裹时，我们应该已经在天堂市分道扬镳了，希望我们都能在新的地方展开一段新的旅程。
　　也希望科长脸上不要再总是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我觉得挺难看的，科长明明就美美的呀！
　　对了，我让小生写几句祝贺的话，但她不太会写字，就写了这么一句，别见怪哈！
　　就这样啦～生日快乐捏，可爱的七夕姑娘！
　　──凯茜 □ 卡片最下方，是歪七扭八的四个字，写着「生日快乐」，从这拙劣的字迹，彷佛可以看出一只小手正努力握笔书写的模样。
　　杜语暄愣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她放下卡片，发现包裹里还有一套衣服，分别是一件白色削肩小背心、一件淡蓝色荷叶边牛仔短裤以及一双白色平板鞋──正是在港口服饰店那套。
　　而在这套衣服的最下方，悄悄塞着一罐草莓汽水。
　　一看到这罐草莓汽水，杜语暄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
　　记得那是……某个小家伙最喜欢的东西，而且是喜欢中的喜欢。
　　「原来那时……」杜语暄放下包裹，想起那时渡轮要发船前，在大厅中徐凯茜和小生两人叽叽喳喳的跟嫦娥说话。
　　这包裹应该就是那时寄出的。
　　想到这，杜语暄咬紧嘴唇，努力不让泪溢出眼眶。
　　但事与愿违，她晶莹的泪水还是滴落下来。
　　「两个笨蛋……」
　　她哭了，但又笑了。
　　明明很难过，但却又很开心。
　　好奇怪的感觉。
　　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 晚上。
　　织女带着满意的表情回来，一脸畅快的道：「小杜，今天有没有好好工作呀？」
　　「嗯，老板。」杜语暄坐在办公桌前，正在批阅公文，本来堆积如山的公文此时已经所剩无几。
　　「很好，小杜你不愧是我最得力的干将！」织女欣慰的说道：「你真的很棒，还好我身边有你！」
　　以往这样说，杜语暄就会开心得连声道谢，但今天状况不太一样。
　　「老板，我在批公文时发现一部韩剧还不错看，有兴趣吗？」
　　「喔？」织女来了兴致，好奇问道：「什么样的韩剧？」
　　「前几年出的，主角重生为财阀家的小儿子，华丽逆袭的故事。」
　　「好好好，那我明天就看这部！」织女嘿嘿一笑，接着眼珠子一转，笑道：「小杜呀，那明天的工作？」
　　「嗯，尽管交给我吧！老板你好好追剧。」
　　「这样我就放心啦！哈哈哈哈哈！」
　　织女踩着愉悦的步伐离开，杜语暄低下头继续批公文，嘴里情不自禁嘟囔道：「还真是个惯老板……」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批完最后一份公文。
　　杜语暄抬起头，看了一下墙上时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把……斧头。
　　□ 隔天清晨，关二爷哼着小曲，手里提着一把园艺剪刀到地府市政部大楼上班，但一接近大楼，他便神色一滞。
　　哐当。
　　园艺剪刀掉在地上。
　　□ 地狱部，部长办公室。
　　阎王正在批阅公文，同时脑袋里思考现阶段该如何实施「新世界计画」，虽然因为意外不断，导致暂时必须和关二爷和织女合作，但等到他重新掌握生死簿，总会再找出一个可以删掉阴寿的办法。
　　届时，「新世界计画」只属于他一人。
　　现在也只能暂时隐忍了。
　　「部长！不好了！」便在这时，一位鬼差惊慌失措的跑进来。
　　阎王的思路被打断，不爽抬起头来，皱眉道：「发生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地府市政部前的行道树……被砍倒一棵了！」鬼差脸色惨白叫道：「关部长正在大发雷霆，部长你快过来阻止他啊！」
　　阎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在地府市，谁不知道地府市政部大楼前那一排树都是关二爷的大宝贝？
　　竟然有人敢砍倒？
　　□ 砰！
　　牢门狠狠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砍的啊！」吴刚揉了揉疼痛的屁股，连滚带爬抓住牢笼的铁杆子，哭喊道：「真的不是我砍倒关二爷的树，你们要相信我啊！」
　　牢笼外是一对黑白无常，毕竟这起案件的被害人是一位部长，不仅阎王要亲自审判，连嫌疑人都是黑白无常这等高级鬼差去抓的，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你待会儿等着跟阎王解释吧！」白无常冷冷说道。
　　「嘿，听说关部长已经在法庭上发飙，整个地狱部都听见了他的飙骂声，希望你等下开庭不要一刀被砍死！」这位黑无常正在幸灾乐祸。
　　「真的不是我啊！我才不敢砍关部长的……喂，等等，放我出去啊！」吴刚的哭声相当惨烈，但黑白无常却是径自离去。
　　「你说凶手真的是吴刚吗？他的哭不象是假的。」白无常随意说了一句。
　　「谁知道，反正他的嫌疑最大，谁叫他老是盗伐行道树，还屡劝不听。」黑无常耸耸肩说道：「而且现在关部长需要发泄怒火的对象，不管吴刚是不是凶手，正好可以拿来挡刀。」
　　「说得是。」
　　两位黑白无常聊了一段，刚好走出地牢，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绑着丸子头的女人。
　　「你是？」黑无常露出警惕的表情，地牢怎能让这种陌生人随意出入。
　　「我是杜语暄。」女人抬起头来，露出明朗的笑容，「织女部长也很关心这起案件，我有些事要问一下嫌疑人吴刚。」
　　「杜……杜秘书？」黑无常怔了怔，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一下，这才认出来，「原来是杜秘书，您……您请。」
　　部长秘书肯定比他们这些鬼差高一等，黑无常也不想平白得罪。
　　「多谢。」杜语暄点头致意，越过黑白无常二人，走进地牢中。
　　「欸，杜秘书怎么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差点没认出来。」黑无常嘀咕说道。
　　白无常认同的点头，「她平时都黑衣长裤，你看她刚刚连那老土的黑框眼镜都摘了，还以为是要去约会……算了，不关我们的事，先去跟阎王报告吧！说我们已经抓到嫌疑人了。」
　　「嗯嗯，现在关部长的案子比较重要。」
　　另一边，地牢中的杜语暄，在狭长的通道里就听见吴刚的哭喊，但她没有理会，反而是踩着白色平板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四十章 叛徒来救你们了！
　　「我是杜语暄，织女部长让我来这里见一位嫌疑人。」
　　在地牢的通道中，若迎面遇上巡守的鬼差，杜语暄都是用这套理由打发。
　　一开始这些鬼差都会愣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确定眼前这形象大变的女人真是织女部长身边的秘书后，才会毕恭毕敬的放行。
　　鬼差们的思维与刚刚的黑白无常差不多，尽管隶属不同部门，但这种高官身边的红人，能不得罪当然就不得罪。
　　就这样，杜语暄畅通无阻的到地牢最深处，这里关押着较穷凶恶极的罪犯，有些甚至已经审判定谳，随时都要送地狱去服刑了。
　　「站住！你是什么人？」这里的鬼差清一色至少是牛头或马面，而且显然没有前面的鬼差好打发。
　　毕竟里头关押的都是重犯，跑一个他们会很麻烦，丢工作是小事，弄个不好说不定得吃官司。
　　「我是杜语暄。」杜语暄神色冷淡说道：「织女部长让我来见一位嫌疑人。」
　　「可有公文？」一位马面鬼差并没有因为听到织女的名字而放行，反而是提出看公文的要求。
　　「在这里。」杜语暄从侧背包里拿出一份公文。
　　马面鬼差瞪圆了眼睛仔仔细细检查，确定公文下方正是织女的官印之后，才点头道：「嗯，公文是真的，还你。不过有个小问题，这公文只说要进五级地牢，却没说要会见谁。」
　　「这攸关织女部长的私事……」杜语暄把公文放回侧背包里，露出犹豫的表情，随后象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提一下……」
　　「不不不，我没有想知道！」马面鬼差的头顿时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连忙否认，「我对织女部长的私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就这样，我先走了！」
　　开什么玩笑，长官的私事岂是能随便知道的？
　　身为一个年轻有为，距离晋升黑白无常已经不远的马面鬼差，很清楚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否则以后到了晋升的关键期，织女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打回原形，甚至让自己的官路从此堵死。
　　杜语暄微微一笑，走进了最深处地牢，也是地狱部等级最高的地牢──五级地牢。
　　五级地牢里的罪犯都很重要，别说会见了，就连兔兔邮局都没办法将东西寄进来，想跟这里的罪犯有所接触，至少都需要一份部长级别签署的公文。
　　正好，杜秘书有权限动用部长的官印。
　　毕竟她现在基本等于半个部长。
　　在五级地牢内，看守明显比先前严密许多，除了牛头马面之外，还有少许的黑白无常也在此巡守，不过杜语暄手上这一纸公文让这些守卫形同虚设，花了点时间，她终于来到一座牢笼前。
　　这座牢笼看守的是一对黑白无常，可以看出地狱部多看重这牢笼里的犯人。
　　「这是织女部长的公文，请过目。」杜语暄照例把公文拿出来，获取了黑白无常的会面许可。
　　「对了，烦请把钥匙留下来。」
　　当黑白无常要到外头等待时，杜语暄叫住了他们。
　　黑无常眉头一皱，冷冷道：「杜秘书，公文只有说会面犯人，并没有说可以打开牢笼吧？」
　　白无常则是面无表情，「还请杜秘书不要为难我等。」
　　「但织女部长交代，有些话必须在犯人的耳边说，以免外泄，所以我必须进去牢笼一趟。」杜语暄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这牵涉到织女部长的私事，嗯……本来不想说的，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倒是可以提一下……」
　　「不用了，钥匙在这里。」白无常连忙摆手，丢出一串钥匙。
　　黑无常愣了一下，正要出言阻止，但白无常却是压低声音道：「织女部长的私事你敢听？」
　　「但也不能……」
　　「有我们在外头守着，你觉得就算牢笼打开，里面的犯人有办法走脱？」
　　「这倒也是……」
　　「所以了，不如卖个情面给织女部长。」
　　「好吧……」
　　黑白无常达成共识，转身准备到外头守候，但白无常还是提醒道：「杜秘书，我们已经给你最大方便了，会面时间还请不要太久。」
　　「当然，我替织女部长感谢两位。」
　　杜语暄微微一笑，拿着钥匙走向牢笼。
　　□ 牢笼内，有三人，两大一小。
　　「茜姐姐，要吃草莓泡芙吗？还剩下最后一个。」小生捏着一个草莓泡芙，手指上全是自己的口水。
　　徐凯茜看了一眼那块湿湿软软都是口水的草莓泡芙，勉强一笑，道：「小生吃就好了，我不饿。」
　　张名威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这种时候还吃得下呀……」
　　他目光盯着小生的额头，只见上头已经被写上了「门」字，这是阎王这几天用尽心思哄住小生之后，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张名威很清楚，一旦这个「门」字彻底写完，变成阎王的名字「阎」时，也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完蛋之日。
　　会不会死不清楚，但没有了小生的「庇护」，至少得进地狱受刑──阎王不可能放任他们在外面自由行动的，毕竟他们知道阎王真灵的能力，这可是阎王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唉，我们在这里受苦，那个叛徒却在外面逍遥……」张名威又气又无奈，「听外面的鬼差说，那叛徒已经是织女部长身边的秘书了，可真是飞黄腾达了呀！」
　　徐凯茜没有说话，她两眼无神看着牢笼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喀。
　　便在这时，牢笼外出现一道人影，由于地牢内视线昏暗的缘故，只看得出是一位女人。
　　这女人拿着钥匙，转开了牢笼的门。
　　张名威和徐凯茜都没有特别反应，因为这几天都会有人带小生出去一趟，等到送回来时，额头的字就会多出几划。
　　今天想来也是如此。
　　张名威不禁感慨，或许今天小生额头的字就会被写完了，他们在这个牢笼里的日子也到头了。
　　再来，应该就是地狱，也不知道会被分配到什么地狱？
　　正当张名威这样胡思乱想时，牢笼外的女人已经推门而入，摇曳的灯火映照出她的样貌。
　　「唷，看起来大家都过得不错。」女人确认完所有人的状况，露出微笑。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徐凯茜和张名威都是一愣。
　　「你……你是谁呀？」张名威一脸呆滞。
　　他猜出了眼前这女人的身分，但……这装扮？
　　白色削肩小背心、淡蓝色荷叶边牛仔短裤，与上衣同色系的白色平板鞋，以及扎起来的丸子头。
　　黑色粗框眼镜已经被摘掉了，那是一双明亮大眼，炯炯有神。
　　似乎，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杜语暄露出明媚的笑容：
　　「是我啊，叛徒来救你们了！」

第四十一章 谢谢你草莓汽水
　　「谢谢，我这边处理好了，钥匙还给你们。」
　　杜语暄走出牢笼，与在外头守候的两位黑白无常点头致意，并将钥匙交还。
　　白无常接过钥匙，朝黑无常眼神示意，黑无常立即进去，没多久后又走出来，点头道：「人都还在。」
　　「嗯。」白无常点头，朝杜语暄说道：「杜秘书，你可以离开了。」
　　杜语暄摆了摆手，没说什么，踩着白色平板鞋慢慢离开。
　　她走的步伐很缓慢，迎面而来的鬼差基本也没有过问的，刚刚进来时都打过照面了，很快地，杜语暄从地牢走出来。
　　看了眼上头的阳光，杜语暄眯起眼。
　　一辆计程车已经在大马路上等待。
　　打开车门，便传出司机刘大炜充满热情的声音，「客人，很高兴可以再为您服务，请问要去哪里？」
　　「港口。」
　　「好的，请系好安全带，我们立即出发！」
　　□ 「解开他身上的枷锁。」审判席上，阎王有气无力说道。
　　立即有鬼差上前，将吴刚身上的枷锁解开，吴刚立即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阎王大人，请您一定要为我作主呀！我真的没有砍倒关二爷的树！」
　　「胡说！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做这种事？」关二爷在一旁怒气冲冲，原本就通红的脸更是变成枣红色。
　　「真的不是我呀！我没事砍关二爷的树做什么？」
　　关二爷虎目一瞪，怒道：「那你平常没事砍行道树做什么？」
　　吴刚：「……」
　　好有道理啊，简直无言以对。
　　阎王捂住自己的额头，完全不想说话，他其实也觉得吴刚没这个狗胆敢动关二爷的树，但偏偏这小子嫌疑最大，不抓来审一下，关二爷都要把地狱部拆了。
　　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隐约有一股不寻常。
　　阎王闭上眼睛，细细思索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果……砍倒树的犯人是有目的性的，那犯人的目的会是什么？
　　这些树是关二爷最喜爱的树，如果被砍倒了，势必会劳师动众，如果有人想趁机搞事，也会相对容易许多，所以……
　　想到这里，阎王突然睁开眼睛，打断关二爷的问话，起身说道：「关部长，织女部长人在哪里？」
　　关二爷一愣，把已经抽出一半的偃月刀又塞回去，道：「她说今天要追剧，应该躲在哪里睡觉吧！」
　　「也就是说，现在三位部长都有事在身……」阎王脸色一变，大叫道：「不好！」
　　「你怎么了？」关二爷也察觉到事情不对。
　　「快赶去港口……不，可能来不及了！」阎王抱住自己的头，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现在说不定已经快到港口了。
　　「不过还是得先去地牢确认一下！」
　　这场审判匆匆被喊停，吴刚被鬼差们押回去，阎王则带着关二爷来到地牢内，目标直指最深处的五级地牢。
　　「部长！」一座牢笼前，看守的黑白无常立即起身问候。
　　阎王神色严肃说道：「今天有谁来过？」
　　白无常怔了怔，如实答道：「杜秘书拿着织女部长的公文会面过里头的人犯。」
　　阎王眼角抽搐一下，脸色阴沉说道：「把牢门打开。」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见惊慌，他们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喀。
　　牢门被白无常持钥匙打开，阎王率先进去，看着里头的三人。
　　这三人靠在墙角，不动，也没说话。
　　阎王蹲下来，翻开小生的右手掌，那块黑色斑点很显眼，但按上去却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而且这材质……
　　「是硅胶。」
　　阎王的额头出现一条青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算帐的时候，他瞪了一眼已经软脚的黑白无常，对着牢笼外的关二爷说道：「快追！人都跑了！」
　　砰！
　　黑白无常同时瘫倒在地。
　　□ 白色的平板鞋从车门里伸出来，踩在港口的地面上。
　　「司机先生，谢谢你。」
　　「不用谢，以后有机会请再让我为您服务呀！」
　　「以后应该没机会了。」
　　「啊？」
　　对着司机刘大炜错愕的脸微微一笑，杜语暄关上车门。
　　迎着港口的风，杜语暄呼了口气，径自走向港口大厅，她知道时间紧迫，阎王那边随时会发现人不见了。
　　大厅里依旧人烟稀少，嫦娥正坐在一处柜台内，翘脚抽雪茄。
　　「喔？稀客。」嫦娥满是横肉的脸露出一抹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渡轮上有人吗？」杜语暄走近柜台问道。
　　「你是想说三位部长在不在？」嫦娥吐出一口烟圈，淡笑道：「呵呵，都不在，你这是想搭渡轮？而且你这样问，莫不是又闯祸了？」
　　「先说呀。」嫦娥用雪茄敲了烟灰缸一下，把身子往前压，眯眼道：「上次看在大山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们偷渡，但大山的面子在那次就用掉了，这次想搭船，必须照规矩来。」
　　杜语暄想了一下，从侧背包里拿出一罐草莓汽水，放在桌上。
　　「这个如何？」
　　嫦娥拿起草莓汽水，翻来覆去看了看，咧嘴一笑说道：「好，想搭哪个渡轮？天使渡轮还是黄昏渡轮？」
　　杜语暄微微一笑，说出令嫦娥有些惊讶的答案。
　　「人间渡轮。」
　　□ 在通往港口的路途上，一道红绿相间的残影划过，速度比起计程车还要快上几分。
　　「老伙计，能否再快一点？」关二爷拉着疆绳，面色肃穆。
　　赤兔马发出一声嘶鸣，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很快地，港口近在眼前，这时已经有一艘蓝色的渡轮启航。
　　「吁──」
　　关二爷扯起疆绳，命令马停下，丹凤眼则是漠然盯着那艘已经航行的蓝色人间渡轮。
　　渡轮甲板上，杜语暄正挥着手，象是在道别一样。
　　在她的周遭，徐凯茜牵着小生，张名威则是在看见关二爷时就躲到后面去。
　　「你们以为可以顺利逃跑？」关二爷抽出偃月刀，杀气腾腾说道。
　　然而，刀才抽出一半，便生生止住。
　　一位大婶穿着一双夹脚拖，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前，嘴里还拎着一罐草莓汽水。
　　「嫦娥，你这是何意？」关二爷不怒自威说道。
　　「其他地方我不管，但关二爷这一刀下去，渡轮可是会受损的。」嫦娥懒洋洋说道：「给个面子，别在这里出手。」
　　关二爷沉默半晌。
　　他虽然有把握抢在嫦娥面前出刀，但肯定会得罪眼前这老太婆，这老家伙港口建立时就在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份的老化石，势必不只有一种手段。
　　比方说，那看似搞笑用的兔兔邮局，八成不只是用来邮寄而已，应该还有其他用法。
　　关二爷瞥了眼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他的小白兔，缓缓收回刀。
　　「很好，感谢关二爷的配合。」嫦娥眉开眼笑，打了个响指，地面上那密密麻麻的小白兔便瞬间消失不见。
　　「嫦娥，为何要帮那些家伙？」端坐在赤兔马上，关二爷冷冷看着那艘人间渡轮越来越远。
　　「为什么要帮他们呀？」
　　面对这问题，嫦娥将手中所剩无几的草莓汽水往上提，灿笑道：
　　「因为这草莓汽水确实挺好喝的！」

第四十二章 黑先生！
　　时间稍微往前。
　　在嫦娥的帮助下，首次登上人间渡轮的徐凯茜，在站上渡轮的甲板后，像个导游小姐一样轻声说道：「各位旅客，我们到站了。」
　　下一秒，白光一闪，眼前又出现三人，分别是张名威、小生以及……真正的杜语暄。
　　张名威紧张的看看四周，朝着徐凯茜问道：「凯茜，关二爷没有追来？」
　　徐凯茜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先帮我变回去吧？」
　　张名威喔了声，取出自己的真灵，也就是那面古朴镜子，镜面朝徐凯茜一照，顿时微光闪烁，徐凯茜就这样从杜语暄的外貌转变回原貌。
　　「呼，总算是变回来了。」徐凯茜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有些感慨，「张名威，不得不说，你这个『盗版商』的能力真的很好用，容貌就算了，竟然连服饰和声音都可以复制，简直是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张名威收回镜子，哼哼道：「那是当然，我的『盗版商』能以假乱真，你刚刚假扮成科长，是不是一路过来完全没人起疑？」
　　徐凯茜歪头想了一下，有点不敢肯定说道：「嗯……好像也不能这样说，嫦娥姐感觉有看出什么，只是没点破而已。」
　　张名威陡然瞪圆眼睛，道：「你说我的『盗版商』被嫦娥看破了？那怎么可能……」
　　「有人来了。」便在这时，一旁的杜语暄站在甲板边陲，朝着下方说道。
　　「谁？」张名威和徐凯茜愣了一下，纷纷看过去。
　　只见在港口那方，有一道红绿相间的身影，正气势逼人的出现在那里。
　　「完蛋！是关二爷！」张名威抱头惨叫，躲到后面去。
　　「怕什么？」杜语暄露出微笑，「这种时候跟他好好说掰掰就行。」
　　话音落下，她抬起手，挥了挥似是在道别。
　　「等等，他好像要出刀了！」徐凯茜惊呼，赶紧把一旁的小生抱到怀里。
　　张名威继续瑟瑟发抖。
　　「放心，没事的。」杜语暄神色平静：「不信的话，你们自己看。」
　　「嗯？那是……嫦娥姐？」徐凯茜表情怔然，看了一会儿后，才讶然道：「关二爷把刀收回去了！」
　　「真的？」张名威抬起头，朝渡轮下方偷看一眼，旋即松了口气，道：「呼，吓死我了，不过科长你怎么知道嫦娥会出手帮忙？」
　　杜语暄转过头来，没有多做解释，反而是淡淡一笑：「你过来。」
　　张名威：「嗯？」
　　杜语暄：「过来扶一下，我吓到站不稳了。」
　　张名威：「……」
　　折腾一阵，确定已经安全后，众人终于放松下来。
　　徐凯茜一边帮小生戴手套，一边说道：「现在想起来真的不可思议，科长你竟然会来救我们。」
　　「不用叫我科长了，生死簿管理科已经废除，叫我名字就好。」杜语暄摇了摇头，然后瞥了张名威一眼，微笑道：「不然叫我叛徒也可以。」
　　张名威讪笑，一脸不好意思，眨眨眼后试图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我们真的要去投胎？」
　　徐凯茜无奈说道：「在地牢里我们不是讨论过了？织女部长的真灵可以穿梭空间，我们就算逃到天堂市或诸神市，还是有可能被抓回来……投胎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山老师的真灵当初也是靠着投胎躲过一劫，想来阎王他们并没有追缉到阳间的手段。」
　　张名威神情委靡道：「我知道啦，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没想到竟然跟山老师当初说得一样，我们竟然被逼得只剩下投胎这条路。」
　　「至少还有条路可走。」徐凯茜勉强露出笑容：「而且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据说同一班渡轮投胎的，大概率会投胎到同一个国家，甚至是同一个社区，运气好一点的话，我们说不定会在同个家庭出生。」
　　「这样的话，小生以后搞不好是我的妹妹。」杜语暄戳了戳小生柔软的小脸，真灵也是可以投胎的，有山老师的真灵作为前例印证。
　　小生眨了眨眼，与杜语暄相视一笑。
　　「小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这时张名威仍不放弃，凑过来低声说道：「把你脑海中的阎王、织女和关二爷的名字都删掉？」
　　小生断然摇头，道：「不要，暄姐姐说了，这三人都死掉的话，地府市会大乱的……虽然小生不知道大乱是什么意思，但暄姐姐说得一定没错。」
　　杜语暄在一旁点头，认同道：「暄姐姐说得肯定没错。」
　　张名威：「……」
　　原来他们在地牢时就已经讨论过各种方案，其中张名威倾向于直接处理掉三巨头，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但这个方案遭到杜语暄反对。
　　原因如上，尽管三巨头为了自己的利益各有盘算，但整体而言，他们对地府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这三人同时消失，别的不说，地狱绝对镇不住，届时许多恶鬼会跑出来，严重一点说不定还会影响到阳间。
　　结束这个话题后，众人沉默下来，除了小生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一包草莓泡芙正在进食外，其馀人都是怔怔看着渡轮外的黄泉。
　　黄泉水里面是一条条黑色如海带状的「怨念」，渡轮破开「怨念」，以极快的速度前进中。
　　比想象中的快，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投胎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看，是钓灵魂的地方。」
　　徐凯茜趴在甲板的栏杆上，指向远方，那里正是他们不久前「户外教学」的地方。
　　人间渡轮会在这里转向，朝北方的「鬼门」行进。
　　一些同班次的灵魂已经站在甲板上，朝下方挥手──他们在跟阴间做最后道别。
　　徐凯茜见状，也有气无力的抬起手，想要一同道别，然而便在这时，她的瞳孔一缩，看见了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
　　只见在岸边，有密密麻麻的鬼差，在鬼差们的正中央，是一尊巨硕无比的石像。
　　石像头顶有两根弯曲的大羊角，狭长脸庞生了四只眼，嘴角裂开到耳际，耳朵尖锐，身后还有两片完全展开的肉翼以及一条完全由骨头连成的粗大尾巴。
　　黑先生……的石像。
　　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杜语暄连忙靠过来，眯起眼睛，说道：「你们看石像的脚边！」
　　石像的旁边？
　　一脸惊恐的徐凯茜和张名威顺着看过去，发现在黑先生石像的脚边，一位黑袍少年正脸带笑意，逗弄着肩膀上一只小蜥蜴──是阎王！
　　只见阎王不知道做了什么，他轻轻一推，石像宛若没有了重量一样，直接被推入黄泉水中。
　　紧接着，令人恐惧的一幕出现了！
　　黄泉水中的「怨念」彷佛被刺激到，开始疯狂朝石像汇聚，黄泉水中的「怨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看起来就好像是……黑先生在「吞噬」着「怨念」一样。
　　岸上的所有鬼差见到这诡谲的画面也是惊疑不定，唯有阎王一脸淡定，眼中却闪过一抹疯狂。
　　「欢迎回来……黑先生。」
　　他喃喃说道。

第四十三章 喔，是喔
　　「黑先生，五千多年前从西方的天堂市过来我们这里，现在的地狱也是由他一手建立的。」
　　这是当初阎王在介绍黑先生时所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
　　杜语暄的脑海不断回想，不断回想，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那是他们第一次到港口，嫦娥在介绍人类投胎券时的对话。
　　「人类投胎券分成六个等级，从上到下分别是，钻石、白金、黄金、白银、青铜及黑铁，越高等级的投胎券，可以提高投胎到富贵人家的机率，也就是人家说的『赢在起跑点上』。」
　　「当然，近日物价飞涨，就连黑铁人类投胎券都快让人买不起了，其馀的投胎券基本上乏人问津。」
　　「买了投胎券之后，只要通过我身后的小通道，就可以通往搭乘渡轮的搭乘区，不过眼睛放大点，可别走到其他渡轮的搭乘区，要是搭错渡轮，可是会被丢下黄泉的。」
　　「顺带一提，天堂市和诸神市的渡轮套票目前停售，因为不符合成本，这两座城市也有大概八千年没有客人搭乘渡轮过来我们地府市了。」
　　八千年……八千年？！
　　杜语暄神色一滞，嫦娥说已经有八千年没有搭渡轮来地府市了，如果嫦娥没骗人的话，那就是……阎王在说谎！
　　黑先生根本不是五千多年前从西方的天堂市过来的！
　　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正当杜语暄还在思索时，眼前这一幕已经给出了答案。
　　只见黄泉中的黑先生石像，在吸收了大量的「怨念」之后，突然象是活过来了一样，石质的皮肤渐渐褪去，变回纯黑色，那空洞的眼神也逐渐填满嗜血残暴的光芒。
　　「吼──」
　　黑先生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似野兽似羊叫的嘶鸣声！
　　「活过来了？」张名威吓得跌坐在地。
　　徐凯茜抱住小生，小生则是看着黄泉中的黑先生，稚嫩的脸庞出现一抹畏惧。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杜语暄眼睛睁大，喃喃说道：「所谓的黑先生，其实是黄泉里『怨念』集结而成的存在，难怪阎王要让人定时清理『怨念』……」
　　没错，唯有这个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阎王知道黑先生的来历，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位「黑先生」，他下令定时清理黄泉里的「怨念」。
　　而现在，失去真灵的黑先生如果想复活，最快的手段就是给他「喂」怨念，因为他本身就是怨念所构成的！
　　杜语暄思路畅通，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她想起小生右手掌心上的黑色斑点，那块斑点应该也是「怨念」。
　　如此一来，根本不是黄泉水可以压制灵魂，真正能压制灵魂的，其实都是那黑色的「怨念」！
　　听完杜语暄的猜测后，张名威和徐凯茜才恍然大悟。
　　「难怪黑先生当时可以统治整个羊角镇，如果他是『怨念』的集结体，而『怨念』又可以有效压制灵魂的话，他本身就对灵魂有着恐怖的压制作用！」张名威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嘴唇颤抖说道：「他一拳下去，一般灵魂怕是要崩碎……」
　　「阎王把这么危险的存在唤醒做什么？」徐凯茜看着黄泉水里已经在抽搐的黑先生，担忧说道：「就不怕反噬自身吗？」
　　须知，当年就是阎王将黑先生的真灵夺走，黑先生才变成石像的，如今黑先生活过来，第一个要算帐的对象可不就是……
　　「不会的。」杜语暄摇头说道：「你们都忘了阎王的真灵能力？」
　　「那不是只能针对真灵……」说到这，徐凯茜瞳孔一缩，捂住自己嘴巴，「难道说……」
　　「嗯，他从来没有说过，这项剥夺所有权的能力只能针对真灵，我想……怕是任何存在都可以。」杜语暄冷冷说道：「他其实有心的话，可以藉由真灵控制住任何人，包含你我，以及织女和关二爷。」
　　「嘶──」
　　徐凯茜和张名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个猜测为真，那阎王这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也难怪他要藏到现在才露出端倪，要是被关二爷和织女知道，这两位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先除掉阎王。
　　换句话说，把自身最大秘密揭露的阎王，现在是处于……鱼死网破的状态。
　　为了把小生带回来，他甚至愿意举世皆敌！
　　「吼──」
　　此时，黄泉水中的黑先生终于醒转过来，他瞪大宛如鲜血般的双眼，第一时间朝岸上的阎王看去。
　　「阎。」黑先生的声音似男非女，甚至有一点野兽嘶吼的感觉，「你竟敢算计本王？」
　　阎王淡淡一笑，道：「黑先生，好久不见，先看看你自己的手臂如何？」
　　黑先生爬上岸，湿漉漉的身子让地面上沾满黄泉水，一些鬼差见状纷纷避让。
　　「你写这什么东西？」
　　黑先生抬起自己的右手臂，只见上头有两行字，第一行写着「举重若轻」，第二行则写着「阎」。
　　「『举重若轻』，可以让我将笨重的你推进黄泉水里，至于『阎』，则是代表……」阎王的眼里闪过锐光，「你是我的。」
　　「说什么蠢话！」黑先生咧嘴一笑，提起爪子就要把阎王撕成碎片，然而，当指甲距离阎王的额头只剩下一厘米时，却是生生止住，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往前。
　　黑先生瞪大双眼，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突然仰头咆啸，发出不甘的怒吼。
　　「阎！！！！！本王一定要杀了你！！！！！」
　　「好好好。」阎王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漫不经心的道：「你以后会有机会杀死我的，但你现在应该先关心你的真灵。」
　　他指着已经开始转向北方的人间渡轮，淡淡说道：「再不快点，你的真灵可就要去投胎了。」
　　「我的真灵？投胎？」黑先生扭过头，狰狞面目盯向那艘蓝色渡轮，确实在渡轮上头感应到自己的真灵。
　　渡轮甲板上，似乎是感受到那股充满恶意的目光，小生惊恐的缩进徐凯茜的怀里。
　　「提醒你，如果不取回真灵，你以后都要有『怨念』补充，不然你随时都会变成石像。」阎王好心提醒。
　　黑先生嘴角一抽，他才不想再变回石像，空有意识，却无法动弹，这滋味真的不好熬。
　　「阎，我等会儿再跟你算帐！」黑先生张开肉翅，决定暂时放下对阎王的仇恨，先把真灵取回来再说。
　　「那只怪物要来了！」杜语暄握紧甲板上的护栏，神色凝重，「看他的表情，目标应该是小生。」
　　徐凯茜赶紧把小生护到身后，如果让黑先生碰到小生，小生很有可能会被控制住。
　　毕竟，黑先生是小生真正的主人。
　　「不是，那只怪物这么可怕，要怎么抵抗啊……」张名威一脸绝望的坐在地上。
　　小生闭上眼睛，小小身子不断颤抖。
　　□ 岸上，黑先生正准备腾空而起，这时出现一道声音制止了他。
　　「黑先生，且慢。」
　　黑先生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正是，山老师！
　　「山老师怎么会在那里？」杜语暄等人站在渡轮甲板上也是一脸懵然。
　　记得山老师被阎王关押起来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想不到会出现在这紧要关头。
　　阎王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谁？」黑先生不怀好意说道：「本王要去取回自己的真灵，别碍事！」
　　「我叫大山，真灵已经投胎了，理论上我也是失去真灵的人。」山老师淡淡说道：「但我并没有因此变成石头。」
　　「我要告诉你的是，阎王这孙子在骗你，失去真灵，并没有什么。」
　　他指向阎王，表情骤然一冷：「是被他剥夺走真灵所有权的人，才会因此变成石头！」
　　风吹过。
　　阎王闭着眼睛，没有反驳。
　　一群鬼差恨不得早些捂上自己的耳朵，他们听见不能知道的消息了！
　　「喔，是喔。」
　　然而，黑先生却只是倾斜了一下头，伸出巨爪，随手将山老师搧到一旁，紧接着肉翅展开，腾空而起！
　　灵魂差点被搧到碎掉的山老师：「？？？」

第四十四章 存在
　　人间渡轮，甲板。
　　一阵风吹过，很安静。
　　杜语暄等人沉默看着岸边山老师被轻易拍飞那一幕，不禁是万般感慨──山老师真的有够弱。
　　只见山老师被搧飞之后，挣扎着还要爬起来，但一旁阎王挥了挥手，便有两位鬼差上前把山老师架走。
　　「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啊！」山老师错愕叫道：「黑先生，我说得是真的啊！你可以不用找回自己的真灵，阎王是在利用你！」
　　黑先生没有理会，任由山老师被拖走，接着又转过头，重新朝黄泉上的人间渡轮露出残暴笑容。
　　他当然知道阎王是在利用他，但他也不容许自己的真灵就这样跑掉。
　　原因无他，因为他是……王！
　　「吼──」黑先生仰天长啸，身后的肉翅完全铺开，发出恐怖又慑人心神的怒吼：「吾的真灵，谁也带不走！」
　　说着，便又腾空而起，打算直接飞到人间渡轮上，取回自己的真灵。
　　便在这时，一位高大男子缓缓走近，其身穿白色衬衫，袖子卷起，双手布满浓密的手毛，细框眼镜下的目光有着九分慵懒与一分锐利。
　　粗犷又斯文，两个矛盾的词汇，同时出现在这高大男子的身上。
　　阎王看了一眼，也很诧异这男子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你又是谁？」黑先生从空中降落，面色不善盯着眼前这位突兀出现的高大男子──说是高大，但在巨硕的黑先生面前，该名男子的身高又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面对至少是自己体型十倍大的黑先生，男子却是丝毫不怵，淡淡一笑说道：「幸会，我姓孔，叫我孔丘就好。」
　　「你有什么事？想死？」黑先生巨大的头颅歪旋了一下，露出相当狰狞的面孔。
　　孔丘表情依旧淡定，满是胡渣的嘴角扯初一抹爽朗微笑。
　　「没什么，只是身为一位老师，我有义务保护我的学生。」
　　□ 「孔老师！」渡轮甲板上，杜语暄等人纷纷惊呼。
　　继山老师之后，想不到连孔老师都出现了！
　　这让他们很是感动，杜语暄更是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缓缓道：「早知道我当时就好好念书了。」
　　虽然孔老师也没教过什么东西，在课堂上更是丢出连他自己都不会的微积分，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孔爸爸现在扛在前线替他们争取时间，他们如何能不感动？
　　「可是山老师一下就被打飞了，孔老师挡得住黑先生吗？」比较理性的徐凯茜同学担忧说道。
　　「孔老师不同于山老师，他是有真灵的，应该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张名威分析说道，但眼里却也是有几分担心。
　　如果连孔老师都挡不住黑先生，他们可就真的要完了！
　　黑先生的爪子，是真的可以拍碎灵魂的，刚刚山老师就差点人都没了。
　　可以想见，如果让黑先生登上人间渡轮的甲板，小生会被带走不说，他们这些人肯定也没好果子吃，最大可能就是一掌被拍碎。
　　此时岸边，黑先生正与孔丘对峙。
　　听到孔丘的话，黑先生露出残暴的微笑，道：「愚民，你会后悔……」
　　「我问你，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三？」孔丘严肃说道。
　　黑先生：「……二吧？」
　　被这突如其来的算数问题阻断思路，黑先生还抬起双手的爪子，伸出两根指甲并拢，「你看，这边是一，这边也是一，所以一加一等于二，不等于三。」
　　孔丘沉默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舒了口气，「不对，是等于三。」
　　黑先生龇牙裂嘴，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蠢蛋，他为什么要陪这脑子有问题的家伙算数？
　　「给我滚！」
　　黑先生抬起爪子，朝孔丘的额头刺去，然而，当他的爪子要穿透孔丘的头颅时，却忽然感觉到腹部一疼，整个人倒飞出去。
　　「你做了什么？」黑先生又惊又怒，张开双翅止住倒飞的身形，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却摸出一道明显拳印。
　　孔丘收回拳头，他的右拳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金属光泽。
　　「一加一等于三，你服不服？」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拳，呼了口气，淡然说道：「不服，就打到你服！」
　　真灵，可以是任何形式。
　　哪怕是一记招式也可以，比如说关二爷的真灵是一记刀法，名为「二弟天下无敌」，砍下去，灰飞湮灭。
　　而孔丘的真灵则是一记拳法，发动条件是当他讲道理说不过别人时，就可以用拳头说服别人，名为──以德服人。
　　黑先生的怒火从鼻子喷薄出来，形成一道淡淡白雾，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打飞，但他思考一会儿，生生压下怒气，突然腾空而起。
　　自己明明可以飞，为什么要留在原地跟这家伙争辩一加一等于多少？
　　现在把真灵抓回来比较重要！都快跑掉了！
　　看着飞向人间渡轮的黑先生，孔丘顿时一脸懵然。
　　「这怪物不讲武德啊！」
　　□ 「完蛋！要完蛋啦！」渡轮甲板上，张名威抱头崩溃。
　　刚刚看到孔老师一拳打飞黑先生，本来以为稳了，想不到黑先生竟然长驱直入，直接越过孔老师，向渡轮这里飞来。
　　此时甲板上的灵魂只剩下他们几个，其他灵魂都跑进船舱里了，以免遭受池鱼之殃──谁都不想在投胎前莫名被撕成碎片。
　　徐凯茜本来也想带小生躲进船舱里，但想了想没有意义，黑先生可以直接进船舱把人抓出来。
　　眼下，就连逃跑都成了奢侈──四周都是黄泉，当真是插翅难飞！
　　「语暄，怎么办？」徐凯茜抱住瑟瑟发抖的小生，面色不安，「那只怪物已经飞过来了，还是你们再躲进我的真灵里……」
　　说到这，徐凯茜摇摇头，知道这个办法同样意义不大，黑先生大可以把她的灵魂打碎，揪出里面的小生等人。
　　杜语暄没说话，她目光直直看着越来越近的黑先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名威已经放弃，颓然趴在甲板上，这时候他的真灵「盗版商」显得最无用处。
　　可恶啊！好不容易从地牢里逃出来，却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张名威想着想着，不禁流下不甘的泪水。
　　「我……我跟他回去吧！」这时小生抬起头，边发抖边说道：「只要我跟他回去，大家就会没事吧？」
　　顿了顿，她吸了吸鼻水，带着哭腔说道：「小生大人才不怕……」
　　「不用。」
　　便在这时，杜语暄走过去，蹲下来揉了揉小生的眼角，微微笑道：「小生不用跟他回去。」
　　「你想到解决办法了？」徐凯茜连忙问道。
　　「小生，你的脑海里有那只怪物的名字吗？」
　　「刚刚就找过了，并没找到……」
　　「那就没办法了。」杜语暄无奈笑道：「我想了很久，删掉名字应该是唯一击倒那只怪物的方法，可惜这种异类存在，并没有记载在小生的脑海里。」
　　「那……」徐凯茜的神色黯然下来。
　　杜语暄用力搓了搓小生的头，站起身来，转向后方。
　　黑先生巨硕的身子已经站在甲板上，面目残暴而狰狞。
　　「你们这群愚民，胆敢带走本王的真灵……」黑先生露出獠牙，以一种宣判的语气酷然说道：「这艘船上的所有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爪子，可以拍碎灵魂。
　　这些灵魂一个都跑不掉！
　　「呜呜呜，都是我……」小生此时突然嚎啕大哭，「都是小生带给大家麻烦……小生只会连累大家……」
　　「如果……如果小生不存在就好了！」
　　她的心智虽然还是幼童，但也明明白白看出，自己的存在已经带来许多麻烦，从一开始的阎王到现在的黑先生，都是为了抓补小生而牵连她周遭的人。
　　「小生，不对喔。」
　　杜语暄单手叉腰，侧过脸说道：「小生不可以否定自己的存在。」
　　「你的存在，必有其意义。」
　　转过头，面向恐怖的黑先生，杜语暄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
　　「一定……要相信自己！」
　　嗡── 一道嗡鸣声突兀响起。
　　杜语暄双手按向耳朵，眉头微微一挑，心中彷佛有一道大门被完全打开了── 「原来如此……」
　　她嘴角勾起，双手握住突然出现在耳朵上的黑色全罩式耳机，缓缓说道：
　　「等你好久了，我的……真灵。」

第四十五章 你是谁啊？
　　真灵，是另一个自我，可以是任何形式、规则，是真我的展现，必须通透自我，理解自我，方能化出真灵。
　　很久之前，杜语暄就曾思考过，何谓「我」？
　　从小到大，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必须从其他人身上找寻自我价值，获得一丝肯定了，就会欢天喜地个半天。
　　她一直，是为了别人而活。
　　直到有一天，没有人需要她了，于是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
　　「但现在我明白了。」杜语暄握着耳朵上的全罩式耳机，露出微笑，「我的存在一直都有其价值与意义。」
　　「不用去理会他人的目光与喜恶。」
　　「也不必去刻意讨好别人。」
　　「我只要，感受当下，聆听内心的声音，做好自己即可。」
　　「根本不难呀……」
　　此时，世界的喧嚣离自己越来越远。
　　耳机里传来轻柔的音乐。
　　眼前那巨大的黑色怪物，张牙舞爪的似乎在威吓什么，但杜语暄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她第一次，尤为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很踏实。
　　真好。
　　「这个真灵的名字是……」
　　□ 「你是谁啊？」
　　甲板上，杜语暄嘴角勾着笑意，嘴唇轻启。
　　已经提起利爪的黑先生顿时一愣，似乎不明白眼前这突然觉醒真灵的女人在说什么？
　　「杜语暄是觉醒出什么真灵？」张名威在后头喃喃说道：「莫不是那副耳机样貌的真灵把她整个人给弄傻了？」
　　「不，我想不是这样的。」徐凯茜似乎看出了端倪，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不可思议说道：「语暄她刚刚……好像是在念真灵的名字。」
　　张名威：「啊？」
　　「『你是谁啊』这四个字。」徐凯茜转过头来，渐渐肯定，「就是语暄真灵的名字！」
　　张名威：「？？？」
　　这个全罩式耳机，名为──你是谁啊？
　　不用顾虑外人的目光与言辞，再恶意的中伤与攻击，也可以化作这四个字奉送出去── 「你是谁啊？」
　　看着黑先生，杜语暄又说了一次。
　　既然我的存在是自己定义的，那么其他嘈杂的声音便完全不重要，想对我指手画脚的人，我只会很有礼貌的询问：你是谁啊？
　　乘着这股心态，杜语暄看向黑先生的目光只有坚定，丝毫不见畏缩。
　　黑先生怒极反笑，看来时隔近五千年，他再次登场时的形象还是太过仁慈了，竟然连一个刚觉醒真灵的女人都敢如此轻蔑他！
　　「既然如此，就给我死！」
　　黑先生怒吼，恐怖的利爪拍落下来，完全没有留手，如果真的拍实了，灵魂肯定是直接崩碎的下场！
　　「语暄！」徐凯茜惊呼。
　　张名威撇过头，不忍看下去，小生则是咬着嘴唇，泪眼汪汪。
　　然而，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杜语暄抬起手，丝毫不费力的就抓住如重锤拍落的巨爪，象是在抓一根树枝一样轻松写意。
　　「这什么情况？」徐凯茜目瞪口呆。
　　张名威转过头来，同样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场最惊愕的，莫过于黑先生。
　　他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巨爪，此时竟然无法施力，无论他怎么催动，力劲到了下方那个女人的手里，都宛如石沉大海一样。
　　而且……
　　「你怎能触碰到我之后仍不受影响？」黑先生失声叫道。
　　他可是来自于黄泉，是怨念的集合体，对灵魂天生就有压制作用，但这个女人徒手触碰到自己之后，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怎么可能？
　　「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但你看起来似乎很震惊。」杜语暄听着耳机里的音乐，节奏逐渐从轻柔转为明快。
　　她轻轻一推，那只巨爪便往上抬，紧接着，白色平底鞋以恐怖的力道踹过去。
　　砰！
　　黑先生倒飞出去，直接从甲板飞回岸边。
　　「嘶──」
　　这荒唐的一幕，惹得在场无数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杜语暄收回脚，脸上挂着轻松写意的表情，接着她瞬间消失，整个人出现在阎王身旁。
　　「瞬间移动？」全程观看这一幕的阎王陡然一惊，直到现在他也没看出杜语暄的真灵究竟是什么能力。
　　能无视黑先生的负面影响，还能接下黑先生的巨爪并把他踹飞，除此之外，竟然还展现出了类似空间平移的能力。
　　阎王的眼中出现一抹忌惮，他在阴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无解的真灵。
　　「唷，阎王。」杜语暄挥了一下手，接着化掌为拳，一拳打在阎王的脸上。
　　砰！
　　阎王的鼻腔顿时凹陷进去，整个人如同刚刚的黑先生一样倒飞出去。
　　杜语暄身子一沉，本来还想再补上几拳，早就看那家伙不爽很久了，但想了想，人间渡轮快抵达鬼门，没时间在这里浪费了。
　　「等我再死一次之后，再来找你算帐。」留下这句话后，杜语暄无视一旁惊恐不敢上前的鬼差们，缓缓飞向高空。
　　飞……飞天？
　　倒在地上的阎王捂着自己鼻子，不敢置信瞪大眼──那女人的真灵还可以像黑先生一样飞在高空？
　　这到底是什么真灵？
　　半空中，杜语暄在离开前，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孔丘。
　　孔丘单手叉腰，另一手随意挥别。
　　杜语暄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之后，飞向黄泉上的人间渡轮。
　　□ 看着杜语暄朝人间渡轮飞过去，阎王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唉……」他四肢躺平，呈现大字型，无言的看向天空。
　　布局这么多年，结果最后还是一场空。
　　「难得看见阎王大人这么狼狈。」
　　一道娇小的身影由远而近，站到阎王的身旁。
　　躺在地上的阎王勉强转过头来，露出苦笑，「织女，你是来笑话我的吗？」
　　织女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淡淡说道：「拿来。」
　　阎王：「嗯？」
　　织女：「别装傻，把你的真灵交出来。」
　　阎王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拿出那根折半的铅笔，交给织女。
　　收起这危险的真灵后，织女才终于露出笑容，然后嘴唇努了努，朝黑先生的方向看去，此时的黑先生被杜语暄一脚从渡轮踹过来，已经晕过去。
　　「那只怪物怎么办？」她问道。
　　阎王有气无力的道：「他是怨念集结的存在，不是一般灵魂，关二爷的真灵也没办法完全消灭……不过放心吧，那家伙身上有我的名字，没办法反抗我的。」
　　织女呵呵一笑，道：「你的求生欲真强。」
　　阎王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除掉我，黑先生这恐怖的存在也会因此失控。
　　织女没多说什么，反正已经趁机拿走阎王的真灵，这家伙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织女。」
　　「嗯？」
　　「你应该早就赶来了，为何不出手阻止他们离开？」
　　「这个问题嘛……」
　　织女将有些凌乱的鬓发拨到耳后，眺望着黄泉上越来越远的人间渡轮，彷佛是在送别一样。
　　「因为……我才不是惯老板。」

第四十六章 来世再见！
　　人间渡轮缓缓驶向黄泉彼岸。
　　薄雾被破开，传说中的鬼门已经近在眼前。
　　历经刚刚的变故，准备投胎的灵魂们仍躲在船舱里不敢出来，此时的甲板上只剩下杜语暄等人。
　　「无视所有规则？」
　　听到杜语暄介绍自己的真灵，张名威和徐凯茜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出震撼。
　　「嗯。」杜语暄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全罩式耳机，微笑道：「只要我戴上这个真灵，就可以无视所有规则，照我自己想要的行动，同理，其他规则也无法束缚我，所以黑先生才无法压制我的灵魂。」
　　「这太……太作弊了。」张名威喃喃说道。
　　简直就是外挂般的存在。
　　「语暄，既然你的真灵这么强大，意味着阎王他们也无法对你造成威胁了，这样你还要跟我们投胎吗？」徐凯茜则是想到另一面。
　　他们是被逼得待不下去才选择投胎，但杜语暄不一样，拥有如此强大真灵的她，已经可以在地府市占有一席之地。
　　「我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我的答案。」杜语暄低下头，嘴角有着几分释然的笑意，「前生没能好好活着，这次我打算照自己的方式好好活一次。」
　　「原来是这样。」徐凯茜没多说什么，毕竟投胎是杜语暄的最终选择。
　　「暄姐姐，我投胎之后，还可以遇见你们吗？」小生突然说道，眼里带着不舍。
　　这个问题，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会的。」徐凯茜勉强一笑，同班次的渡轮有很大概率会在同一个国家。
　　但其实都是概率，哪怕概率再大，几人还是有可能投胎之后分属南北半球。
　　杜语暄摸了摸小生的头发，神色柔和说道：「小生投胎后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嗯嗯，为了暄姐姐，我会好好活着！」小生点头如捣蒜，刚刚在最绝望之时，是暄姐姐挺身而出救下大家，为了报答她的恩情，小生会好好听话的。
　　「不，不是为了我而活着。」
　　杜语暄叹笑：「小生要为了自己好好活着才对！」
　　「嗯嗯，小生会为自己好好活着！」
　　「小生。」
　　「暄姐姐什么事？」
　　「如果来世可以再见，你还会请我喝草莓汽水吗？」
　　「会……到时候一人一半！」
　　「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欢笑之馀，人间渡轮驶向黄泉最深处，抵达了鬼门。
　　分别的时候要到来了。
　　杜语暄率先站起来，向传说中的鬼门看过去，然后她看到了……巴士接驳站？
　　鬼门，其实是一个接驳站？！
　　巨大的停车场已经停放好了无数辆巴士，每辆巴士都有划分等级，分别是钻石、白金、黄金、白银、青铜及黑铁，此时只有白银等级的巴士是发动状态。
　　这班人间渡轮是白银投胎人类券所搭乘的，算是不好也不坏。
　　下了渡轮，离别的空气彷佛已经清晰可闻。
　　准备行驶的白银巴士有五十多辆，杜语暄径自走向其中一辆，踩上巴士的台阶后，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大家笑道：
　　「那么……来世再见！」

第四十七章 一如从前
　　清晨。
　　青竹镇的某条小径上，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穿梭路间，竹叶斑驳的影子打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白色平底鞋很敏捷地越过无数水洼。
　　在小径尽头，是一处站牌，一辆巴士已经等在那里。
　　「同学，跑慢点啊，昨晚才刚下过大雨！」巴士的车门前，一位青春亮丽的女学生，正一脸焦急地朝那道奔驰身影叫道。
　　「我我我……我没事的！」白色平底鞋骤停，另一名气喘吁吁的女学生扶着自己的膝盖，眨着一只眼，嘿嘿笑道：「总算是赶上了！」
　　「不用那么急的，校车会等你。」车门前的女学生无奈笑道，唇间泛着几分光泽，看上去晶莹红润。
　　「不行不行，转学生怎么可以让大家等！」苏语暄猛摇头，哪怕她再恣意随性，那也是以不给其他人造成麻烦的前提下才会这样。
　　「呵呵，我叫做张凯茜，欢迎你转学到青竹高中。」
　　「原来你就是张凯茜！」
　　听到车门前这位漂亮女同学自我介绍，苏语暄眼睛一亮，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在转学过来前就有听说过了，青竹高中有一位校花是校车司机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据说已经引起一些经纪公司注意，但她似乎没兴趣往演艺圈发展。
　　眼前这位，便是那传说中的青竹高中校花，张凯茜。
　　「我叫苏语暄，从石桐高中转学过来的，请多多指教！」苏语暄象是见到明星一样的兴奋，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涌上一抹潮红。
　　「语暄你怎么会选在高三转过来呀？」看着眼前这与自己同龄的女孩，张凯茜有些好奇：「这样课业跟得上吗？」
　　高三，已经是准备迈入求学下一阶段的时候，通常都在认真准备考试，很少有转学的，毕竟重新适应环境也需要时间。
　　「没什么，就我家老爸又换工作而已。」苏语暄哈哈大笑，道：「而且课业跟不上也没差，我不太会念书呀！」
　　话音落下，她主动打开自己的书包，里头除了一个全罩式耳机之外，就只有几本言情小说。
　　张凯茜嘴角一个抽搐，记得没错的话，小说应该是违禁品……算了，当作没看到好了。
　　「语暄，你坐第一排，和我堂妹坐一起好了……」张凯茜指了指第一排座位，靠窗位置已经有另一名女孩坐着。
　　喔喔喔，张凯茜的堂妹？看起来也很漂亮啊！
　　苏语暄阖上书包，兴致盎然地跑上车，很有朝气的向张凯茜的堂妹问好，「你好你好，我是苏语暄，叫我语暄就好，今天刚转来的！」
　　靠窗那位女同学长得和张凯茜有几分相像，只是头发稍短，发梢染成浅浅的粉红色，书包挂满了粉红色的挂饰，其中一个草莓娃娃挂饰特别显眼。
　　张晓生看了苏语暄一眼，没说话，又撇过头看向窗外。
　　苏语暄有点尴尬的放下手。
　　「抱歉啊，我堂妹比较怕生。」张凯茜走上车，一脸歉意地说道。
　　苏语暄连忙摆手示意没事。
　　校车的车门发出「嘶」一声，缓缓关上，张凯茜坐在驾驶座旁的座位，宛如一位导游小姐，司机是她的父亲，看上去是一位面相忠厚老实的男子。
　　随着校车发动，苏语暄按捺住有点兴奋的心情，到了新环境，意味着有更多有趣的人事物可以写进小说里，这让她充满期盼。
　　她，苏语暄，热爱小说。
　　一年前开始写小说，而且还写得有模有样，在某个小说网站已经有些许知名度，她在小说这个领域里找到了天赋与热情，恨不得每天泡在小说里。
　　至于课业成绩？
　　呵呵，都说有舍才有得，课业成绩自然是一路下滑。
　　想起刚刚出门前，老妈耳提面命提醒要好好念书，苏语暄也只能表示尊重。
　　身为小说界未来的queen，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要的是什么。
　　「而且读书也不是唯一呀……」
　　受不了这种万般皆下品的思维，苏语暄颇为无语，难道人生真的只有好好读书这条路？
　　比方说右后座那位同学，好像叫陈名威的，不少人趁现在拿联络簿给他代签，因为这位同学很会模仿笔迹，简直是个人才，在前往学校的途中，他藉着代签联络簿赚了不少外快。
　　瞧瞧，这就是不用会读书也能有出路的例子……嗯，例子举得不好。
　　苏语暄嘴角失笑，管他的。
　　她是苏语暄，她懂自己就好。
　　□ 随着校车离学校越来越近，搭上车的同学也越来越多。
　　苏语暄戴上自己的耳机，目光却左右乱飘，试图找一下可以写进小说里的素材，当她看向车窗的方向时，却发现也有一道清冷目光正看过来。
　　四目相交。
　　苏语暄讪笑着移开目光，旁边这女孩好冷淡，跟她的堂姊完全不一样。
　　突然，脸颊一凉，一个冰冰的圆状物贴上自己的脸，吓了苏语暄一跳，转过头去，看见一罐汽水正抵在她脸上。
　　看那外观……是草莓口味的汽水？
　　「要喝吗？很好喝，只剩最后一罐了，你不喝我喝。」张晓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罐草莓汽水，语气迅速，还有点语无伦次，似乎是鼓起了莫大勇气。
　　苏语暄愣了一下。
　　凯茜啊，你这堂妹不只是怕生，看来是非常怕生啊！
　　看了眼最前座正偷偷瞄过来的张凯茜，苏语暄给出询问的眼神，但却换来张凯茜的小粉拳挥舞，那意思似乎是：加油！
　　加油？
　　加什么油啊！
　　苏语暄嘴角抽搐，不明所以。
　　眼见苏语暄没有回应，一旁的张晓生缓缓放下草莓汽水，眼神有点黯淡。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又失败了。
　　这样何时才能像茜姊姊一样交到很多好朋友？
　　张晓生低头看向手掌心中的草莓汽水，难道是因为这个口味大家都不太喜欢的缘故？
　　这时一只白晰的手掌覆过来，盖上草莓汽水，苏语暄笑吟吟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囉！」
　　张晓生怔了怔，心里有一股喜悦蔓延开来，但眼前草莓汽水被拿走，又有点不舍。
　　「我也想喝。」
　　「那就……一人一半？」
　　「嗯嗯！」
　　两人相视一笑，一如从前。
　　车窗外，几缕青叶飞舞。
　　新的故事，正在萌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