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首页
公告
移除广告,支持支付宝
千里马 / 2025/08/22 01:18 / 414 / 50 /
【小说】裂玉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5/08/22 09:25:55

第五十章 神明
  “你说啥?她俩是女娃娃?”
  杜春娘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两个瘦小的身影,相处了这些时日,她竟半点没瞧出来!
  两个小乞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稍大的那位下意识地挠着后脑勺,尴尬地咧嘴笑着;另一个则更深地低下头,抿紧嘴唇,手指绞着衣角。
  韫宁点点头,“从第一眼见着,我就知道了。”
  用破布束缚身体,模仿男人的粗声粗气,这样的伪装她再熟悉不过,她们或许能瞒过别人,但却瞒不过同样走过这条路的她。
  一场秋雨一场寒,她没办法收留两个孩子,只得向杜春娘道破身份:“您这摊子日后越来越忙,也需要人手,这两个孩子懂事勤快,不要您工钱,只要您给个遮风挡雨的住所,有口热乎饭便好。”
  杜春娘闻言,心里有些发酸,百感交集。
  她一个寡妇独自生活,多两个孩子在身边也是热闹,现在的她养得起。
  “成!”她干脆答应,“你俩以后就跟着我过吧!我家地方虽然不大,但足够你们两个住得了。”
  两个孩子大喜:“多谢大娘!”
  杜春娘一摆手,“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们韫宁姐姐。”
  若不是这丫头有主意,帮她把这摊子盘活,她就算有收留的心,也无能为力。
  “韫宁姐姐大恩,我们姐妹俩没齿难忘!”两个孩子毫不犹豫地下跪磕头。
  韫宁第一次受此大礼,不由得愣住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她人的贵人。
  “我也没做什么。”她连忙扶起两人,“平日里只称呼你们大乞丐,小乞丐,还不知道你们的真实名字。”
  “我叫岳琼英,我妹妹叫岳松照。”
  说着,岳琼英拿手指点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人名字。
  韫宁默默念了一遍。想来,她们在落魄前的家境应是不错,再不济家里也有读书人。
  杜春娘心疼地问:“你们的家人呢?都不在了吗?”
  岳琼英垂眸点点头,“我爹是个武将,我娘是秀才女儿,我娘作为随军家属跟着我爹一同上战场,两人全被敌人杀死了。我还有哥哥,可惜我那个哥哥不成器,嗜赌如命,拿了朝廷给的抚恤金赌钱,赔得连家底都没了,被赌坊的人活活打死了。”
  “真可怜。”杜春娘抹抹眼泪,不禁想到自己被朝廷征去打仗的孩子,心里更难受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韫宁安慰道,眼底流露出一丝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悲悯。
  杜春娘覆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也是个孩子。”
  这世间的苦命人多得数不胜数,心智越成熟,经历的风浪便越多。作为母亲,杜春娘是不忍心的,她沉沉叹息,无可奈何。
  韫宁的眼神平静无波,或许是麻木了,或许是对未来的希冀掩盖了童年伤痕。
  至少,她再也不用和野狗抢一碗馊食,不用低声下气地扮成瞎子卖惨,更不必担心会被人肆意打骂。
  “以后跟着杜大娘,便不用伪装男儿身了。”她对两姐妹衷心祝愿道,“你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岳琼英挺起胸膛,眼神坚定:“我以后想当大将军,上战场杀敌,为我娘为我爹报仇。”
  韫宁拍拍她的肩:“会实现的。”
  是为她鼓气,也是为自己鼓气,纵然荆棘满途,也总会有冲破的那一天。
  气候日渐寒凉,杜春娘的生意愈发红火,还从摊子扩大成铺子,招来他人眼红,隔叁差五便有泼皮无赖来闹事,不是挑刺馄饨味道不好,便是说吃坏了肚子,嚷嚷着赔钱,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酒鬼见杜春娘一个寡妇好欺负,时不时就来纠缠。
  韫宁看在眼里,攥紧拳头,她心里清楚,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月黑风高的夜里,酒鬼骂骂咧咧地从赌坊出来。
  “等老子下次赢了钱,要你们这群龟孙跪地叫爷爷!”
  他抱着酒坛,踉跄地到巷子里放水,还不等脱裤子,眼前猛地黑了,一个麻袋将他套住,紧接着便落下恶狠狠的拳打脚踢,疼得他鬼哭狼嚎,蜷缩抱头,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终于停了。
  酒鬼奄奄喘息,一个压得极低的冰冷声音穿透麻袋,令他毛骨悚然。
  “你再敢动杜春娘一下,下次就不是挨打这么简单了。”
  说着,两腿缝隙刺进一把刀子,差一点,便划到他的命根子。酒鬼吓得腿软,语无伦次地求饶:“我我、我再也不敢了,不去了……不去了……”
  韫宁利落拔起刀,警惕地扫视四周,又泄愤似的踹了一脚才作罢离去。
  哥哥在巷口把风,见她完好无损地出来了,身上没沾血,松了口气。
  韫宁看出哥哥的担忧:“放心,还有气。”
  这里是长安,官府查得严。他要真死了,麻烦会找到杜春娘头上,没准还会连累陆月溪和秦有容,这点分寸她还是懂的。
  “怎么?”她挑眉看向哥哥,“你以为我会杀了他?”
  哥哥笑着摇摇头,“我是怕他身子板太弱,禁不住你打。”
  韫宁佯装叹息:“确实没尽兴。”
  哥哥伸出胳膊:“要不你打我?”
  “才不要。”韫宁头一偏,“打坏了该没人给我做饭了。”
  哥哥笑意更浓,从怀里拿出油纸包剥开,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韫宁忍不住转过头,肚子咕咕叫起来。
  “忙活一天顾不上吃东西,方才又耗了力气,我想着你肯定饿了,买了两张野菜饼子给你垫肚子。”
  哥哥递过来饼子,韫宁满足地咬了一大口,饼皮微脆,野菜内馅咸香可口,她眼睛一亮,嚼着饼子含糊道:“好吃!哪儿买的?”
  “一个大娘挑担卖的。”哥哥说着,自然地伸手擦拭她嘴边的饼渣,“慢点吃,明天再给你买。”
  韫宁点点头,吃得更香了。
  见妹妹越来越快乐,脸颊也有肉了,哥哥感到欣慰与幸福,陆月溪和秦有容的陪伴似乎化解了她心底嗜血的戾气,而那一方小小的茅草屋,也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原来是不怕见血的,可他现在更希望永远不要见血,他无比珍惜这份平静简单却又得之不易的生活。
  不过他很清楚妹妹不喜欢平淡,不喜欢庸碌。
  他愿意陪着她。
  接连几日,几个常去馄饨铺子闹事的地痞无赖遭遇同样的夜袭。他们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也不敢深究,只当杜春娘雇了厉害的打手镇店。
  漆黑的巷子深处,麻袋里的人哭着求饶,韫宁听着甚是悦耳。
  杀人多容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难的是解决后续的麻烦。在长安,她还缺少这种能力,或许等她日后成了大财主,便能为所欲为了。
  她收起刀,正要和把风的哥哥回去,余光敏锐地瞥见远处墙角飞快缩回一个脑袋,那模样甚是眼熟。
  哥哥早已察觉,“没事。”
  韫宁意会,和哥哥消失在夜色里。
  墙根后,拽着姐姐的岳松照嗔怪道:“笨死了!好像被发现了!”
  岳琼英还有些发懵,挠挠头,“没有吧……”
  在打烊后,俩姐妹见那兄妹俩行踪隐秘,一时按捺不住好奇,偷偷尾随而来。
  远处再度传来声音,姐妹俩屏住呼吸,只见身上还扯着麻袋的地痞惊恐地左右张望,随即连滚带爬地狼狈逃窜。
  岳松照不禁心生赞叹:“韫宁姐姐好厉害……”
  岳琼英更加坚定自己的理想,只要拳头足够硬,便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总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韫宁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岳松照白了她一眼,“笨手笨脚的。”
  岳琼英尴尬地笑了下:“人总会成长的,你要相信你姐姐。”
  “那我等着。”岳松照嘴上嫌弃,心里还是相信姐姐的。
  月落星沉,旭日东升,馄饨铺子越来越太平,连胡搅蛮缠的酒鬼都不见了,杜春娘不由得纳闷,难道是菩萨保佑?
  一日她上街采买,不经意间撞见一瘸一拐的酒鬼,她下意识地想躲,不曾想那酒鬼满脸惊恐,夺路而逃,见鬼似的。
  她更纳闷了。
  “我也没拜佛上香,怎么无端端地好起来了?”
  岳琼英和岳松照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岳琼英憨笑起来:“因为大娘心善,自然得到神明庇佑。”
  她继续擦着桌子,岳松照反问:“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了!”杜春娘脱口而出,她巴不得那些闹事的人消失不见,只是有点古怪。
  她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小丫头,又看了眼柜台正在算账的韫宁和从后厨出来的少年,兀自摇摇头。
  都还是孩子。
  或许真是神明庇佑,她不再想下去,打烊回家。

乡村如此多娇
伙夫
周平本是一个平凡小村医,可是村里的俊寡妇,总喜欢上门找他治病…… 水兰溪:“周平,今晚上来嫂子家给嫂子治一治吧?” 周平:“兰溪嫂子,快让我歇一歇吧,这个星期都八回了!” ...

千里马 / 发表于: 2025/08/22 09:30:54

第五十一章 母亲
  风卷走枝头所剩无几的枯叶时,长安落了第一场雪,天地呈现白茫茫的一片。
  韫宁对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可她还是感到新奇,她不由得伸出手,雪在指尖消融,冰冰凉凉。一阵寒风吹过,雪从她指间穿过,飘向远方,重重宫阙若隐若现。
  那高不可攀的宫墙里,究竟是怎样的天地?
  “小二,来两碗馄饨。”客人的喊声打断她的思绪。
  心头莫名空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
  “马上来!”她麻利地进了后厨。
  陆月溪近日来的身体欠佳,需要哥哥采药,便由她代替哥哥做帮厨。正当她端上馄饨时,哥哥气喘吁吁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韫宁心里一沉。
  秦有容将最后一根银针收入针包,床榻上的陆月溪仍然昏迷着,脸色煞白,不过气息恢复平稳,看上去像睡着了。
  “陆姨怎么会突然晕倒?”韫宁担忧地问。
  “不是突然晕倒,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如此,因为寒冷,因为……”
  秦有容没再说下去。
  韫宁抿紧了唇,但也没有追问。
  “那陆姨到底是什么病?”哥哥替她将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抛了出来。
  秦有容沉默片刻,长叹道:“一次生育,一次小产,落下了病根,再加上……郁结于心。”
  陆月溪的眉头忽然紧蹙,呼吸也急促了些,像做了噩梦。
  韫宁担心她呼吸不畅,想要为她解开面纱,手却被陆月溪本能地按住了。
  “陆姨?”韫宁怔怔地唤了声。
  陆月溪没有回应,眉头舒展了些,手却还紧紧握着。
  这便是她的郁结所在吧!
  韫宁心中不忿,对这世道更加怨恨,“女子的容貌比命还重要吗?”
  秦有容闻言,手里的针包不由得攥紧,眼底流露出和韫宁同样的抑郁不平。
  “她不是在意容貌,而是在意……那个喜欢她容貌的男人。”
  韫宁讶异,目光投过去。
  秦有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神色迅速收敛,冷硬地岔开话题:“我还要去采些草药。”
  “秦姨,山里危险,我和你一起。”哥哥当作没听见,追上秦有容的脚步。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炭火时不时迸裂的细响。
  韫宁将帕子投水,轻轻地拭去陆月溪额头上的汗,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起初接近陆月溪和秦有容,她只是觉得两人身份不简单,以后能帮到她,真情有几分,利用又有几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可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功利的火焰渐渐熄了。
  现在的她只想为陆月溪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擦擦汗,让她睡得安稳些。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发出破碎而模糊的呓语。
  韫宁凝神去听。
  真儿?还是珍儿?又或是哪个字?
  是她的孩子吧。
  陆月溪缓缓睁开眼,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落到韫宁的脸上,忧伤又充满慈爱。
  那是母亲看孩子的眼神。
  韫宁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人默默地对视着,眼中都噙着泪。
  韫宁犹豫良久,还是轻声问出来了:“真儿,是陆姨的孩子吗?”
  她想解开她的心结。
  陆月溪没有回答,目光变得黯然,一滴泪滑落下来。
  她感到愧疚:“陆姨好好歇息吧,哪里不舒服叫我……”
  “宁儿。”沙哑虚弱的声音传来,似乎要说什么话。
  韫宁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拿过软枕垫在她腰间,让她的后背可以舒服地倚靠床头。
  “陆姨。”她端来一杯温水,半跪在床边,“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和我说,我不告诉任何人。”
  陆月溪抿了一口水,视线落向窗外,白雪似柳絮纷飞。
  她的思绪仿佛随着雪花飘走,不知掉到哪里,静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那是我第一个孩子,算时间,他现在已到弱冠之年。”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为什么离你而去?还有你在意的丈夫身在何处?
  韫宁双唇翕动,终究把话咽了回去,静静地听她倾诉。
  “作为母亲,最开心的事便是看到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我不想要他能给我带来什么,我只希望他平安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宁儿,这个愿望是不是很简单?”
  看着她垂泪模样,韫宁心头发酸,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陆姨……”
  “可惜他生来便是不平安的。或许,他现在也是举步维艰……我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可我……我……”
  不敢二字哽在喉咙里,陆月溪掩住脸,肩膀颤抖起来。
  韫宁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陆姨,他既然好好活着,那便是平安的,我相信他也希望你也是平安的。”
  良久,陆月溪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再度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在两年后,我又有了身孕,但我没能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倘若这个孩子顺利降生,该是与你同岁了。”
  韫宁垂眸,随即期冀抬眼,“所以我来了……”
  “我……”极轻的声音隐隐颤抖,“我可以做你的女儿……”
  是安慰她的话,也是她所期盼的。
  她的心脏咚咚乱跳,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到害怕,她怕落空,怕失去。
  她张开嘴,舌尖抵在上颚,正要发出那个字时,被陆月溪的指腹封住了。
  “宁儿。”陆月溪语重心长道,“女人产子是这世间最痛的劫难,我经历过,所以我感同身受,况且,你娘亲当年产子的过程比我还要艰难。她那时候多疼啊……”
  韫宁怔住了,陆月溪的目光温柔且坚定:“母亲与孩子是独一无二的牵连,任谁也无法代替,哪怕她已经不在了,我不想,也不能剥夺她作为你娘亲的这份存在。”
  韫宁从陆月溪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的怜念与尊重,这是她这个亲生女儿也无法做到的。
  她懂得当年母亲生下她和哥哥的艰难,可她还不是母亲,她是个女人。
  她从出生便没见过母亲,或许是她天性自私,或许是这么多年的磨难造就的无情,她对亡母没有太多情感,这份虚无缥缈的亲情甚至还不及她与秦有容、与杜春娘之间的感情。
  陆月溪感受到她的落寞,轻柔地抚着她的头:“不过,我早已把你当成女儿看待,叫什么,不重要。”
  韫宁鼻尖一酸,轻轻地将头靠进陆月溪的怀里,温暖又遗憾。她闭上眼,听不见窗外呼啸的寒风,感受着温暖怀抱所给予的宁静与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