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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惊艳一瞥
青梧第六中学,又称六中。
此时,周边十分嘈杂,男男女女喧哗涌出教室,笪(笪,这个姓氏的读音通“打”发声一样)光像一叶笨重的扁舟,被汹涌人潮裹挟着,涌出高一(7)班的教室门。
他肥胖的身躯在人流中显得格外臃肿,每一次挪动都带上不易察觉的喘息。
汗珠从他宽大的额角渗出,顺着圆润的脸颊滚落,浸湿了洗得有些发白的军训服领口。
走廊里充斥着各个年段男女生特有的喧嚣——嬉笑声、打闹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它们汇成一股巨大、令人窒息的声浪,冲刷着笪光本就敏感的神经。
笪光习惯性地微微缩着脖子,眼神低垂,视线聚焦在自己那双挤在过道里显得局促不安的大码运动鞋上。
从小到大,这具躯体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行动的不便,更是无数恶意目光和嘲弄言语的靶心。
“肥佬”、“死胖子”、“肉猪”……这些标签如同跗骨之蛆,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将卑微心灵缩进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壳里,可却也无法完全屏蔽外界那些尖锐的伤害。
他并非自卑到极点,更多是一种麻木的疲惫,一种对“外面这个丑陋世界”深深的疏离与戒备。
他只想快点穿过这片嘈杂,早早低调躲到操场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就在这时,下楼路过一处教室时,有几个男生刻意拔高的、带着兴奋与轻佻的议论声,如同几枚细针,穿透了走廊的嘈杂,清晰地刺入笪光的耳中:
“喂,快看,那不是曹曳燕吗?”
“不错,就是她!”
“操,她真的就跟之前学校论坛传闻一样高挑性感!”
“妈的,才高一,就长得这么又高又辣!”
曹曳燕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笪光周围的空气中激起了涟漪。
原本各自走出教室奔向操场的新生,有不少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议论声所指的方向。
即使像笪光这样,因为某些原因在青梧六中留级多混了一年高一,对学校里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佬们依旧认不全的路人甲,也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这是一种无需解释的焦点效应。
青梧六中,这所拥有初高中部、三千多名师生的庞大学校,如同一个微缩的社会丛林。
在这里,信息流通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某些名字,天生就带着光环。
曹曳燕,无疑是这丛林顶端最耀眼的存在之一。
她的风云并非源于家世多么显赫,更多的是她那几乎无法被忽视的魅惑存在
那早已被人摸清熟知的1米75过人身高、优越傲人的三围比例、以及某种独特气质所形成、天然的冷艳吸引力。
她就像那种走在人群中,会自动成为视觉中心点的人,是高年级到此届新生私下热烈讨论甚至意淫的对象,也是女生或羡慕或嫉妒的标杆。
六中分为初、高中两个部分,师生一共约有三多千人,像笪光这种留级多读了一年高一,却还将学校几个风云大佬认不全的,大有人在。
不过,若是提起刚刚议论的曹曳燕,即便是现在才刚军训完不久的新生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原因无他,曹曳燕在之前最开始那周的军训时,被高三某一位摸鱼爱好摄影的学长,偶然抓拍到了本人某瞬间走正步转身的侧颜后,那张照片当晚随即就被对方给上传到校园网论坛内。
照片中,迷彩军训装裹着她傲然挺拔的身材,仿佛她就是一尊矗立此间仅有的唯美尤物,周围所有的汹涌人潮直接都被她夺去了锐气。
那清艳无方的绝色神情,契合了所有人对高冷女神形象的幻想需求,很快就不出意外被论坛内所有好事之徒广泛转载走照片,疯狂宣扬。
走廊的人流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产生了短暂的凝滞和方向偏转。笪光也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继续推搡下楼,身不由己地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只见走廊尽头,楼梯拐角处,有个不符合当下女生平均身高的窈窕身影正不紧不慢拾级而下。
她此刻穿着和其他新生一样的迷彩军训服,但这套普通的、甚至有些宽大的作训服,在她身上却穿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裤腿被挽起恰到好处的一截,露出一双极其修长、线条流畅的白皙小腿,在略昏暗的楼道光线下有些亮得晃眼。
腰带紧束,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腰肢,与略显宽大的上衣形成对比,反而更凸显了上半身优美的曲线。
她的步伐不快,带着一种自然的韵律感,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距离,从容而稳定。
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成马尾嵌合军帽,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轻轻晃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线条。
阳光恰好从楼梯侧面的高窗斜射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回应身边同行人的话,侧脸的轮廓清晰而精致,鼻梁挺直,唇线分明。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青春活力和淡淡疏离感的气质。
“哇……”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低低的惊叹。
刚才那几个议论的男生更是看得眼睛发直,连脚步都忘了挪动。
笪光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是有见过曹曳燕的照片,在校园论坛、在不少陌生同学偷拍的手机里,虽有远远瞧见过,但那模糊的影像远不及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
她确实……非常耀眼。
像一颗骤然划破他灰暗小世界的流星,光芒强烈到刺目。这种光芒并非温暖的慰藉,反而让他在恍惚间感到某种更深的局促和自惭形秽。
笪光下意识地想把身体缩得更小,几乎要嵌进墙壁里,仿佛自己粗笨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种美好的一种肮脏亵渎。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高喊道:“喂,你不去角落里打飞机,在这里看什么,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啊?挡路了,滚开点!”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猛地从侧后方撞来。笪光猝不及防,本就重心不稳的肥胖身躯像被巨浪拍中的礁石,狠狠地向走廊墙壁踉跄撞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笪光的肩膀和半边脸颊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开来。
他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世界仿佛在旋转。
撞他的人——是同班出了名,也是为数不多跟他一样,留级高一的刺头李猛,此刻正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笪光,脸上挂着毫不掩饰且残忍的笑意。
他身边几个跟班也哄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看戏的快感。
“哈哈哈,老猛威武!”
“瞧这吨位,撞一下墙壁都抖三抖!”
“快看那废物的衰样,真他妈解气!”
周围的人,有的驻足围观,面露同情却不敢出声;有的则加快脚步绕开,生怕惹上麻烦;更多的,却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向操场走去。
笪光艰难地稳住身体,靠着墙壁喘息,油腻脸颊和肩膀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他低着头,不敢看李猛那嚣张的脸,更不敢再望向楼梯口的方向。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周围扫视,后背上印着有自己刚才被对方撞击时留下的半个脏兮兮的鞋印。
刚才曹曳燕那惊鸿一瞥带来的短暂悸动,此刻已被冰冷的屈辱感和熟悉的麻木彻底淹没。
在细微吸气的空隙间,笪光佝偻着身体,用那双因肥胖而显得短粗的手指,费力攀附墙壁好,试图重新站直。
周围时断时续的哄笑、窃窃私语声、以及远处操场上隐隐传来的集合哨声,混合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死死盯着李猛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他胸腔里翻腾着压抑的怒火和无处宣泄的憋屈。
“啧,这混蛋,踢得那么用力!” 笪光在心里狠狠咒骂着,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拉扯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自尊。
李猛那故意撞过来的力道,分明带着十足的恶意,就是要看他出丑,就是要将他这具臃肿的身体当作取乐的沙包。
笪光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驱散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屈辱感。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想就这么算了,低头走向操场时
这会,眼角的余光瞥见,李猛右侧那个新收的,叫陶石松的跟班,忽然凑到李猛耳边,低语了几句。
陶石松身材矮胖,五官挤在一起,脸上总带着一股油腻的谄媚和算计,其貌不扬的程度甚至不亚于笪光。
也不知道那家伙说了什么,李猛听完,嘴角咧开一个玩味的弧度,头也没回地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显然对陶石松即将要做的事情毫不在意。
而陶石松则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张本就猥琐的脸上更是堆起一种混合着幸灾乐祸和即将行使某种权力的兴奋表情。
十分刻意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转头瞥了还靠在墙边的笪光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随即又迅速收了回去,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这家伙要过来干什么?”
有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笪光的心脏,比刚才被撞时更甚。
他看着陶石松脱离了李猛的小队伍,咧着那张仿佛从未刷过牙、泛着黄渍的嘴,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迈着一种刻意放慢、充满压迫感的步伐,径直向他逼近。
陶石松那矮胖的身躯在走廊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投下一条扭曲的影子,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缠绕上笪光紧张的神经。
笪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虽然这动作在陶石松面前显得徒劳而可笑——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警惕地盯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走廊里最后几个磨蹭的学生也快步离开了,这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个。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笪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你又过来干嘛,陶石松?” 笪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不想在陶石松面前露怯,但长期被欺压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他的身体比他的意志更早地感到了恐惧。
陶石松听到他的问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滑稽的事情,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嗤笑。
他歪着头,用那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笪光狼狈的模样——散乱的头发、沾着墙灰的军训服、丑陋油腻的肥脸,笑容不由越发得意和猥琐。
陶石松很享受笪光此刻的警惕和不安,索性没卖任何关子拖延时间。
“要干嘛?”陶石松模仿着笪光的语气,故意拉长了调子,声音尖细难听,“老猛说了,” 他特意加重了老猛两个字,强调着自己的后台,“要你在开学典礼结束后,下周二之前。”
伸出粗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笪光的鼻尖,“把这个月的养眼费,赶紧、乖乖地缴纳上来!听清楚没有?”
养眼费。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笪光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胸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屈辱和更深层无力感。
这是个由李猛那伙人发明、专为他量身定制的、充满极致羞辱的勒索名目!
从他高一没留级开始,这个如同跗骨之蛆的费用就一直存在。
理由荒谬又恶毒:因为他笪光长得胖,长得丑,面目油腻,身材走形,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别人眼睛的一种污染和伤害!
所以,为了补偿那些看到他的人受到的精神损失,为了净化他给环境带来的视觉污染,他必须每个月按时缴纳一笔养眼费,让李猛他们拿到钱后洗洗眼睛或者看看美女来弥补创伤!
多么无耻恶毒,这哪里是勒索钱财?
分明是踩着他的尊严,还要在上面吐口唾沫,再反复碾磨!
每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都像是要把他剥光了衣服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示众,将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身体缺陷和懦弱卑微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供人肆意嘲弄。
后槽牙猛地咬紧,发出咯咯的一声轻响。
笪光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那是他用力咬破了自己口腔内壁。
视线死死盯住陶石松那双沾着泥点的脏球鞋,仿佛要将那鞋面盯穿一个洞。
他不敢抬头,让陶石松看到自己眼中此刻翻腾的屈辱、愤怒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
笪光怕自己一抬头,那压抑不住的恨意就会喷涌而出。
十分清楚,自己反抗的代价是什么。
李猛虽说和自己一样留级高一,但是架不住人家是校篮球队的,身高体壮,家里似乎还有点背景,身边每时每刻总是能围满像陶石松这样的跟班。
以前不是没人反抗过,但结果……笪光想起上一个被李猛盯上、最后转学离开的那个同学,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陶石松看到这家伙低头沉默、身体僵硬的样子,更加得意了。大概感觉笪光是又像以前那样认怂害怕认命。
大咧咧向前又凑近半步,他几乎能闻到笪光身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味,用一种带着施舍和威胁的混合语气,慢悠悠地补充道:“数目嘛,还是老规矩,三百块。一分都不能少!记住了,下周二放学之前,老地方,巷子口。要是敢不来,或者钱不够……”
陶石松故意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嘿嘿,后果你是知道,老猛的脾气,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说完,这家伙像是完成了一项光荣任务,志得意满地最后瞥了笪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到某堆即将被清理的垃圾。
然后,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笪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着矮胖的身躯,也朝着操场的方向快步走去,向李猛汇报。
不多时,走廊彻底空了。
只剩下笪光一个人,像尊被遗弃、笨拙的石像,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刚才被撞的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反复揉捏的窒息感。
养眼费三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远处操场上,开学典礼的集合音乐已经通过广播喇叭隐隐响起,充满了朝气蓬勃的希望感。
然而,这声音传进笪光的耳朵里,却显得无比遥远和讽刺。明明下午阳光很强烈,可他却只能缩在自己的阴影里,感觉……
曹曳燕和同伴刚走出教学楼的阴影,下午三点钟的灼热阳光便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瞬间包裹了她高挑的身姿。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地面蒸腾起的、混杂着青草和塑胶跑道独特气味,闷热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尽管都和同伴一起出来了,可身后方似乎还残留着几丝不寻常的骚动,隐约还夹杂有哄笑声和什么东西撞击的闷响。
曹曳燕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脚步下意识地缓了半分,侧过头,略带不易察觉的迟疑询问身边的同伴,“刚刚…我们身后是不是在闹腾什么?”
声音清澈,像山涧溪流,但此刻带着点困惑的尾音。
有个同样穿着同款迷彩服,但身材略显娇小的女生——正踮着脚张望操场那头密密麻麻、如同迷彩海洋般的新生方阵,听到问话,头也没回,语气带了某种从初中就有的习以为常,漠然道:“哎呀,管他呢,燕燕。无非就是那些臭男生又在打闹呗,整天推推搡搡的喧哗,真幼稚死了。”
她收回目光,看到操场上主席台那边似乎有老师已经在组织秩序,赶紧伸手拉了拉曹曳燕的胳膊,“快走吧!你看那边,人都快集合好了,看样子等会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咱们班肯定也点人,走!”
“嗯。”
曹曳燕轻轻应了一声,顺从地被同伴拉扯,稍微加快了步伐。阳光勾勒着她挺拔修长的身形,抬腿每步迈出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韵律感。
就在这时,有阵裹挟着热浪的微风毫无预兆地拂过操场,一路掠过奔跑中的曹曳燕俩女。
这风并不凉爽,反而带着高灼的温度,尽管令人不喜,可却恰到好处地撩动了曹曳燕额前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风势滑过她优美如天鹅般的雪白颈项,调皮地钻进略有些宽松的迷彩服领口,在那瞬间,被厚实布料包裹的、远超同龄人发育的高耸酥胸轮廓,在风的勾勒下若隐若现,惊心动魄。
纤细的柳腰被宽大的武装带紧紧束住,更显出不盈一握的柔弱感。
虽然厚实的军训长裤掩盖了臀部的大部分曲线,但那挺翘饱满的弧度,在行走间依旧展现出惊人的张力。
她才十六岁,但这副丰盈窈窕、比例完美的身段,已然具备了足以点燃任何异性目光的致命诱惑,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散发着青涩又诱人的芬芳。
同伴也感觉到了这阵风,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下脸,嘟囔着:“这鬼天气,风都是热的!” 目光更多地被操场的新生集合情况吸引,现在军阵居然是乱序穿插排列,这下可有的找了。
“唉,真不想去……”
笪光几乎是拖着脚步挪出教学楼的,沉重的叹息闷在胸腔里。
身后那隐隐残留的屈辱疼痛感和陶石松刚刚恶毒勒索声,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压抑。
迎面扑来的热浪和刺目的阳光,非但没有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反而像一记闷棍,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发胀。
操场上人声鼎沸,几百名穿着同样迷彩服的新生,外加两千多各年级人员,操场此刻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在教官和各个班主任的呼喝声中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排列。
迷彩和制式统一的校服,犹如海洋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晃得笪光眼前发花。
他眯起被汗水蛰痛的眼睛,努力在一片晃动的无序绿色迷彩中分辨高一(7)班的班牌。
这简直是一场酷刑。
笪光肥胖的身躯在嘈杂拥挤人流中艰难地挪动,每一次抬腿都像是在对抗无形的巨大阻力。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角、鬓边、脖颈后疯狂涌出,迅速浸透了迷彩服的领口和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难闻的馊臭味。
尽管迷彩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但他依然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是看热闹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身上。
笪光恨不得把整个头都缩进衣领里。
“高一(7)班的!这边!动作快点!” 远处传来新班班主任刺耳的声音。
原本感到一阵阵眩晕,脚步有些虚浮的笪光,立马一个激灵,强行打起精神,努力辨认着那个声音的方向。
像溺水的人寻找浮木般,朝着那个方向更加用力地挤过去。
他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脚下被踩踏得有些发烫的草地,努力躲避开何人的眼睛。
肥胖的身体在人缝中笨拙地穿梭,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别人,引来几声不满的嘀咕和嫌弃的闪躲。
“挤什么挤啊!”
“看着点路行不行?”
“啧,一身汗……”
这些细碎的抱怨如同鞭子,抽打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只能把头埋得更低,用近乎道歉的语气含糊地嘟囔着:“对不起…借过…借过一下…”
尽管已经和同伴迅速汇入了高一(1)班尚未集结完毕的方阵当中,曹曳燕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美眸,却依旧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在身后嘈杂无序、人头攒动的典礼现场不断巡梭。
不时应付几句身边人的闲聊,她的目光越过一排排相似的迷彩身影,在攒动的人头和晃动的帽檐间快速扫过,似乎在认真地寻找某个特定的人影。
阳光炽烈,空气燥热,上千人所聚集起来的低语和脚步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嗡鸣。
曹曳燕的秀眉微蹙,好看的唇线也抿紧了些。
她搜索得很仔细,从近处到远方,从方阵间隙到操场边缘……可惜,在视野所及之处,那张她略有期待出现的熟悉面孔,始终没有映入到眼帘内来。
有失落感悄然爬上心头。
算了。
她刚要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准备收回这徒劳的视线,将注意力转投向主席台
咚!
某声沉重、带着肉体碰撞实感的闷响声,毫无预兆地从她正前方传来。
紧接着,一股不算猛烈但绝对清晰的冲击力,结结实实地从侧面快速撞到了她胸前最饱满的位置!
“唔!” 曹曳燕猝不及防,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被撞得下意识向后踉跄了小半步才稳住。
虽然穿着厚实的迷彩军训服,但那对远超同龄人发育、高耸浑圆的酥胸,在突如其来的外力撞击下,内部柔软的脂肪组织依旧产生了明显、如同水波般的剧烈震荡!
迷彩服宽大的布料外表看去只是起了些褶皱,但只有曹曳燕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瞬间被挤压、晃动的强烈触感和随之而来的轻微闷痛,让她出了细汗的白皙脸颊,立时迅速飞起两抹异样的红晕,且还让惊愕与羞恼的神情不停交替变换。
事发突然,加上周围环境本就喧闹拥挤,让这个小小的肢体碰撞并未立刻就引起所有人的广泛关注。
但紧挨着她的同伴——那个比之娇小的女生,却第一时间敏锐地感觉到了曹曳燕身体的异常晃动和那声压抑的闷哼。
“燕燕,你怎么了?”同伴惊呼一声,倏然转头。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锁定了肇事者——那个低着头、体型肥胖臃肿、身高比高挑的曹曳燕还要略矮一些的男生,正慌乱地站在曹曳燕身前后退半步,不知所措。
“喂!死胖子!你瞎了吗?!” 同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声音拔高,尖锐得如同划破空气的哨子,“走路不长眼睛啊?!还是故意的?!”
她一边怒斥,一边立刻伸手护拦在曹曳燕身前,仿佛眼前这个肥胖的男生是什么可怕的污染物。
这撞到曹曳燕的肥胖丑男,不是别人,正是如同惊弓之鸟、只想尽快躲到班级队伍最后面的笪光他刚一钻进操场寻觅,就被汹涌潮流推搡,强行改变了原定好的路线,加上自己只顾焦灼扭头张望寻找班级,想尽可能避开掉所有可能的视线和人群。
最终导致了,他在某个转弯处加速行走时,根本没注意到前方还站有个人,沉重的身躯登时就像极了辆失控的小坦克,直直地撞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的触感……是异常柔软,带着惊人的弹性和饱满的弧度,即使隔着厚厚的军训迷彩布料,那惊人的规模也让此刻懦弱如笪光,瞬间产生了某个不该有的感知。
但这份感知带来的不是任何惬意旖旎,反而是那种能足以将笪光灵魂都冻结的极致恐惧!
他本能惊恐万分地回头正视,当看清眼前这张因为羞恼而微微有些泛红、美得惊心动魄却带着薄怒的脸时——曹曳燕!
自己竟然是撞到了曹曳燕,操!
笪光的大脑嗡的一声,刹那空白大片!
血液仿佛在倒流,全身肥肉都因为这突然产生的极度恐慌而颤抖起来。
这可是撞到了目前全校男生心中的女神!
而他撞到了……她的……胸?!
他感觉自己要完了,这比被李猛打十顿还要可怕百倍!
“对…对…对…对不起!” 笪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嘶喊出来,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结巴得不成样子。
笪光那肥胖的脸庞瞬间涨成了紫红色,豆大的汗珠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滚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茫然和无措的慌乱。
他笨拙又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连连后退,双手在身前无意义地摆动着,试图想要向对方证明自己的无心,又像是要抵挡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曹同学!我…我…我……”
他语无伦次的模样,配上那身被汗水浸透、显得更加臃肿狼狈的迷彩服,形成了某种限定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怎么回事?”
“好像撞到人了?”
“谁撞谁了?”
附近不远处的同学,终于在听到这吵闹声响后,纷纷侧目,好奇地看过来。
而当他们看清当事人时,议论声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
“卧槽!是曹曳燕!”
“那个肥猪撞到她了?”
“妈的,也不知道是撞到哪儿了!”
几乎就在笪光结结巴巴道歉的同时,有几道带着浓烈恶意和兴奋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精准地锁定了这片骚动的中心!
斜后方不远处,李猛和陶石松等人,正抱着胳膊,脸上挂着看好戏的残忍笑容。
先前无意间瞥看到笪光撞上曹曳燕,而且刚好相撞的那个位置十分特殊敏感,李猛那双邪眼瞬间就大亮起来,闪烁出某种发现极品猎物的兴奋光芒!
陶石松更是激动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猥琐地低笑起来。
“猛哥,真没想到,那肥猪他妈的居然敢撞曹曳燕的奶子!” 一个跟班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地羡慕。
李猛闻言狞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满脸不爽低声骂道:“操,这死胖子,真没看出来,猪胆有这么肥,居然敢用身体去吃那尤物豆腐。”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笪光那副汗流浃背、低头缩肩的窝囊样,某个恶毒又带着点下流趣味的念头,很快就如同毒蘑菇般在李猛脑子里莫名滋生出来。
他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笑容,侧过头,朝着紧挨自己的陶石松和另一个叫王彪的跟班勾了勾手指。
两人立刻心领神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迅速凑拢过来,形成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小圈。
李猛的下巴微不可察地朝不远处的笪光那边点了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施虐前的兴奋,“下周二光让那窝囊废拿钱多没意思。”
听到他这么说,陶石松和王彪对视一眼,静等下文。
“这死胖子不是整天就会缩在王八壳里不动吗?咱们给他找点乐子,让他也在这届新生面前出出名。”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阴鸷,在凑得更近后,几乎贴着陶石松和王彪的耳朵,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两人听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也浮现出和李猛如出一辙的猥琐且残忍笑容,眼里闪烁过兴奋和期待的光芒。
陶石松更是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嘿嘿阴笑声,连连点头,朝李猛竖起大拇指道:“高!老猛,你这主意绝了!嘿嘿,到时候保管让这肥猪爽翻天!”王彪也狞笑着捏了捏拳头,表示赞同。
此时李猛他们所讨论的漩涡中心处,曹曳燕从之前短暂惊愕中回过神来,柳眉紧蹙,那双清澈的星眸越过了同伴那具并不怎么高大的身躯。
在看清撞上自己的是——某个满脸油腻汗水、身材臃肿狼狈的陌生胖子——之后,那脸上独属于少女的残留羞恼,立马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直接就被一层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所覆盖取代。
她的目光像手术刀,快速扫过笪光汗湿通红的脸、沾着草屑的迷彩服、以及因为惊慌而显得更加笨拙的姿态。
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被打扰、被触碰的不适,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仿佛笪光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周围洁净空间的一种污染。
周围的视线愈发聚焦过来,他们带着探究、好奇、幸灾乐祸。
笪光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他无地自容。他此时所能做的,就只能是继续不停地鞠躬道歉,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
“对…对不起!我下次绝不会再犯这种错了!”
曹曳燕看着眼前继续不断向自己道歉的胖子,眉头蹙得更紧。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下某种被勾起沸腾的情绪。
“算了。”
在同伴还想不依不饶继续声讨时,轻轻抬起两根纤葱玉指拉了一下同伴的胳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可却带上了某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视线回转过去,目光甚至没有再看笪光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等下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别耽误时间。”
“燕燕,你要就这么算了么?”
同伴显然觉得太便宜这个胖子了,还想不甘心再骂他几句。
曹曳燕只是微微摇头,用眼神明确示意她不要再纠缠下去。她态度极为明确,二人不值得为这种意外和这种人浪费精力。
“啧。”
同伴无奈,只能最后狠狠瞪了笪光一眼,咬牙切齿地撂下话道:“哼,这次算你走运!燕燕不跟你一般见识!死胖子,赶紧从我们眼前消失!看着就恶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笪光和附近几个竖起耳朵的学生耳中。
“谢…谢谢,谢谢!” 笪光如蒙大赦,声音更是夸张带上了点劫后余生的哽咽。
深深地、几乎把腰弯成九十度鞠了一躬,然后,笪光就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周围逐渐围拢、指指点点的人群缝隙中,像一头笨重又绝望的豪猪,狼狈不堪地突刺了出去,只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焦点中心。
就在笪光前脚刚挤开人群冲出去,后脚,一个带着疑惑和些许严厉的中年男人声音就在曹曳燕二人身后响起,“怎么回事?这边发生什么事了?” 正是高一(1)班的班主任刘勉,他扶了扶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曹曳燕、她的同伴以及周围还未完全散开的学生。
曹曳燕和同伴立刻转过身,脸上淡定从容,甚至还有点恰到好处的单纯无辜。
她对着刘老师微微摇头,语气轻描淡写:“刘老师,没什么事,刚才有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一点小误会。” 她的同伴也赶紧附和:“对对对,老师,就是个小意外,已经没事了。”
一班的班主任狐疑地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周围学生躲闪的眼神,心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但眼下开学典礼在即,他也没时间深究。
随即便皱着眉头,边挥挥手驱散围观群众,边说道:“没事就赶紧找好自己位置归队,典礼马上开始了,别再闹出什么动静!”
第1章 新生代表
笪光一路低着头,心脏还在狂跳,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曹曳燕那冰冷的眼神和同伴刻薄的辱骂,如同复读机般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在不经意间被所有人彻底踩进了泥里,碾得粉碎。
经过不短的寻找,颇费了一番九牛二虎之力后,笪光终于在一片迷彩的海洋边缘,看到了高一(7)班那小小的牌子。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却迎面撞上班主任路青岩严厉的目光。
“笪光!你磨蹭什么呢?!全班就等你一个!开学典礼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敢迟到!一点纪律性都没有!赶紧归队!站到最后面去!” 路青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声音的洪亮余波在附近回荡,引来更多或明或暗的注视。
他怕再招引来班主任更多斥责,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含糊地应道:“对…对不起,老师……” 声音细若蚊蝇。
之后,宛如逃命一样,在同班其他同学们或漠然、或嘲笑、或同情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拖拽上沉重的步伐,艰难地挤过队伍,走向方阵最末尾、最边缘的位置——那个阳光最毒辣、也最靠近跑道边沿灰尘的地方。
僵硬地站定,笪光努力挺直腰背,却感觉那沉重的负担几乎要将他的脊椎压垮。
汗水混合着刚才因极度屈辱而涌出的泪水,在脸上糊成一片,又咸又涩。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斜前方不远处,李猛、陶石松、王彪三人投射过来带有戏谑、嘲弄和看好戏的目光。
尤其是陶石松,还故意朝他这边咧了咧嘴……
操场上,迷彩的方阵如同被无形的手梳理着,渐渐从混乱趋向于一种紧绷的秩序。
阳光依旧毒辣,空气被热浪扭曲,蒸腾起塑胶跑道特有的、略带刺鼻的气味。
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粘腻的迷彩服紧贴着皮肤,让人烦躁不堪。 高一(1)班的班主任刘勉,此刻正如同某位临阵的军事指挥官。
他抬腕看了看那块锃亮的金属腕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扫过自己班已经排得相当整齐的方阵,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他脚步利落地穿过方阵间的空隙,径直走向了旁边还在进行最后调整的高一(7)班班主任路青岩。
路青岩这会正忙挥舞手臂指使,对几个站位歪斜的学生喊着什么,额头上沁出大颗的汗珠。
刘勉走到他身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路老师,时间差不多了。”他再次瞥了一眼手表,“就按中午我们年级组商定好的方案来,让你们七班快点凑过来,和我们一班并排站好军阵队伍。动作要快,领导们要入场了。”
路青岩闻言,立刻停止了对学生的训斥,抹了把额头热汗,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刘老师!” 他深吸一口气,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瞬间在七班方阵上空炸开,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急迫,“七班的!全体听口令!目标——右边高一(1)班方阵!向左——转!跑步——走!快!跟上!排整齐!后面的别磨蹭!”
命令一下,七班的迷彩方阵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再次荡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学生们连忙调整方向,互相推挤着、小跑着向一班的队伍靠拢。
脚步杂沓,带起沉重节奏,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笪光夹在队伍末尾,沉重的脚步让他跑起来格外吃力,每一步都像是拖着重物,汗水如同开了闸般奔涌,视线再次被模糊。
只能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影,努力不让自己掉队,心中那根被养眼费和曹曳燕相撞事件绷紧的弦,因为此刻的走动,而暂时压制住。
与此同时,主席台那边,几位穿着白衬衫的学校领导和典礼组织人员也在低声快速交谈着。
有人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台下密密麻麻、明显被晒得蔫头耷脑的学生方阵。热风卷过,主席台的旗帜猎猎作响,仿佛也在催促。
“这天气太邪乎了,再晒下去怕有学生撑不住。”
“是啊,看这架势,还是提前点开始吧,压缩下流程。”
“校长,您的意思呢?”
六中现任的校长是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他抬眼看了看毒辣的日头,又扫视了一眼操场上蒸腾的热浪和学生们汗流浃背的模样,微微颔首同意道:“嗯,学生重要。你们通知下去,开学典礼提前十分钟开始。各年级、各班,迅速就位!”
“好。”
命令迅速通过手持喇叭传达下去,各班的班主任立刻像上了发条,更加卖力地呼喝整顿秩序。
操场上空的背景音乐,也在此刻骤然一变——从之前舒缓的等待曲,切换成了节奏鲜明、充满仪式感的进行曲。
节奏铿锵有力,飞快就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和抱怨,清晰地向所有学生宣告着一个信号:青梧六中新学年的开学典礼,正式开始了。
而就在这音乐切换、全场肃立的瞬间,站在一班方阵前排、身姿挺拔如同傲立白杨的曹曳燕,那双清亮眼眸却并未完全聚焦在主席台上。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和淡淡的疑惑,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快速扫过自己班级方阵,尤其是男生队伍的后排区域,然后又掠向旁边刚刚靠拢过来的七班人群。
她在找人。
那个曾在过去三年里,任何时候都会出现的熟悉身影,此刻却像蒸发在了这片迷彩的海洋里。
无论是自己班,还是刚刚并入的七班,或者其他班,全都没有看到那抹她潜意识里想寻觅到的轮廓。
“他是下午不打算来了么?” 这个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滑过。
眉梢原本因为炎热和典礼即将开始而微微蹙起的弧度,在最终确认搜寻无果后,竟悄然选择了舒缓。
那抹轻拧的痕迹如同被风吹散的薄云,消失不见。
曹曳燕收回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内心那份细微的波澜,迅速被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所覆盖。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许是因为典礼已经开始,又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对那个人的缺席,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在意。
她对自己说,目光重新投向主席台,那里校长已经开始拿起了话筒。
曹曳燕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也有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这个念头轻飘飘的,没有太多的担忧,更像是一个用来解释异常和理所当然的理由。
毕竟,那个人在她生命里,还只是刚从某个模糊的边缘地带走出,才要逐渐清晰而已。
主席台上,校长洪亮的致辞声通过喇叭扩音器传遍操场,充满了对新学期的展望和激励。
然而这些激昂的话语,传到笪光的耳朵里时,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朦胧而遥远。
阳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无情刺穿着笪光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汗水早已不是渗出,而是如同决堤的溪流,在他肥胖宽阔的后背上肆意奔淌,将厚重的迷彩服彻底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勾勒出臃肿不堪的轮廓。
笪光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烤架上,滋滋作响的肥肉,沉重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肺部如同拉风箱般沉重。
“我的话讲完了。”
校长的致辞还算简短有力,给了笪光一丝喘息之机。
“今天过去以后,成为了高中生的各位同学,如果在六中这个地方肯愿意投入全身心去努力的话,很多可以让你们体验的机会,自然会出现,我现在来举两个例子。”
然而,当教导主任接过话筒,那冗长而激昂、充满官腔和空洞大道理的发言,立刻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酷刑,“了解到了新的事物的话,就会产生新的看法和想法,想法不能被固定在同一个方框里,要试图尽量将思维扩散和主动突破桎梏……”
教导主任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放大,带着嗡嗡的电流杂音,在燥热的空气中反复回荡。
这些话对于笪光和现场其他学生来说,遥远得如同天书。
他只觉得那声音像催眠曲,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不断地想要合拢。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闷热、汗臭、塑胶跑道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浑浊。
除了前排极少数像曹曳燕那样依旧身姿挺拔、目光专注的优等生,整个操场的方阵都呈现出一种蔫头耷脑、摇摇欲坠的疲态,无数脑袋像被风吹倒的麦子一样点着,窃窃私语和压抑的哈欠声在方阵间低低蔓延。
终于,这如同魔咒般的声音停止。
笪光几乎是凭着一种麻木的本能,随着稀稀拉拉、毫无热情可言的掌声,机械地抬起沉重的手臂,象征性地拍了两下。
掌声虚伪而空洞,如同送走一尊瘟神。
教导主任走下主席台的背影,在笪光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晃动。
主持人接过话筒,清朗的声音暂时驱散了之前的沉闷道:“接下来是本届新生代表发言。请本届新生代表,桑林茂同学上台致辞!”
“咦,桑林茂?”
“桑林茂是谁啊?”
这个名字对于绝大多数新生来说,如同是投入到平静湖面里的某颗细微小石子,仅仅只激起了点微弱的涟漪和困惑的低语。
大家茫然四顾,寻找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所对应的身影。
然而,这个名字落在曹曳燕耳中,却是犹如投入到她心湖的一块巨石!
几乎在主持人念出桑林茂三个字的瞬间,曹曳燕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清眸,骤然被点亮!
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被刹那点燃,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那是一种混合了惊喜、欣赏、甚至是莫名骄傲的光芒。
她微微抿着,一直显得有些疏离的唇线,此刻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了抹极其生动又好看的笑意,如同冰封的湖面被阳春解冻,群花绽放。
这笑容是如此自然,如此明媚,与之前对待笪光时的冰冷厌恶判若两人。
这极为美好的一幕,被同样站在距离曹曳燕不远处的笪光尽收到眼底。
曹曳燕由于身高问题,不得已站在后排队列对齐军阵,而笪光则是纯粹被同班同学排挤嫌弃,才不得不站在最后一排。
两个班级的学生,万万不会想到,正是这种无心的调动之举,此刻,竟会白白便宜笪光,让他从稍微有些倾斜的视角处,极其幸运观察到曹曳燕现在的一举一动。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主持人的介绍,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主席台的入口处。
只见有位身穿同样迷彩军训装的少年,正从容不迫地从侧后方走向主席台中央。
他甫一出现,便如同自带聚光灯,眨眼就攫取了全场的注意力。
身形挺拔如修竹,那同样1米75的身高,若是此刻与曹曳燕站在一起想必极为登对。
普通的制式衣服穿在他身上,硬是被穿出了挺拔军姿的利落感,宽肩窄腰,线条流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面容俊朗,轮廓分明,如同精心雕琢过。
高挺的鼻梁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气,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线。
刀削般的浓眉之下,眼眸深邃如鹰隼,沉稳而锐利,仿佛能穿透所有事物,极为摄人心魄。
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如同瀑布般凌厉地贴合着饱满的额头,更添几分英气。
古铜麦色的肌肤于阳光下泛着健康光泽,透露出精壮矫健的力量感,显然他并不是一直被教养在温室里的花朵。
桑林茂步履沉稳,没有丝毫新生的怯场。
在走向演讲处的过程中,他自然地穿插过站在主席台侧面的几位老师和校领导。
神奇的是,那些平日里在学生面前威严十足的师长,在他经过时,竟都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为他让开道路,脸上甚至还有欣赏和鼓励的笑意。
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场和卓然风采,仿佛天生就该站在焦点之下。
桑林茂的出现,如同是在笪光昏沉麻木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道过于刺目的强光。
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汗水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个挺拔、耀眼的剪影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站定在主席台前面对所有人。
台下不少女生的目光被他这坚定且阳刚的身姿所点亮,充满了惊叹和仰慕。
这强烈的对比,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笪光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在迷彩服下堆积的臃肿身体,感受着心里那此刻还如同烙铁般灼烧着自己神经的养眼费阴影。
某种巨大与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自惭形秽感,如同咸湿潮水,只是顷刻就将他给淹没。
这桑林茂的耀眼,和曹曳燕那瞬间绽放、似是只为桑林茂而生的明媚笑容,以及李猛团伙的恶意勒索,自己狼狈不堪的现状……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张巨大并名为屈辱的心网,将笪光牢牢困住,越收越紧。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的地方,李猛和陶石松那发出压低且带有猥琐意味的嗤笑声,几人目光如同跗骨之蛆黏在他身上,充满了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意味。
陶石松甚至还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王彪,朝着笪光的方向努了努嘴,无声地做着夸张的口型,显然在莫名嘲笑他的狼狈和与台上天之骄子的天壤之别。
笪光无奈,只能勉强逼迫自己专注看向主席台,不再去在意那些。
此时,桑林茂最后从容地伸出手,在话筒前,略微调整了一下高度,动作流畅自然,带上某种超越年龄的掌控感。
这个细微的动作,莫名地让台下有些浮躁的气息沉淀了几分。
随即,他开口了。
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操场的每一个角落,清越而富有磁性,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过鹅卵石,让奇特的穿透和安抚之力横扫而过。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开场白简洁有力,能在一瞬间就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桑林茂的致辞内容并不长,甚至比校长还要精炼许多。
没有堆砌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口号,而是清晰地阐述了作为新生对高中生活的理解、对知识的渴求、以及对集体荣誉的珍视。
逻辑清晰,观点鲜明,语气真诚而恳切,加之那不容置疑的自信。
话语如同精准的鼓点,仅在抑扬顿挫间,就奇异安抚住了台下大家此时因久久炎热和持续站立而产生的种种烦躁与不耐。
台下军阵中的新生们,乃至高年级的学生,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和僵硬的身体。
身心仿佛被这清越的声音熨帖过,感到一种难得的片刻舒适。
这种感觉,与面对教导主任训话时,那种本能的抗拒形成了鲜明对比。
“以上,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桑林茂微微鞠躬。
现场短暂的静默后,掌声响起。
不同于刚才领导讲话结束时那种稀稀拉拉、明显带着应付性质的掌声,这一次的掌声相对密集而真诚了许多。
虽然其中肯定也夹杂着终于快结束了的庆幸,但更多的,则是对桑林茂这份出色表现的自然认可。
他的优秀、从容和那份恰到好处的力量感,赢得了在场大多数人好感。
掌声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足够热烈,在燥热的空气中激起一阵小小的声浪。
桑林茂脸上保持着谦和的微笑,将话筒交还给旁边的主持人。
他没有在主席台上多停留一秒,转身,步伐利落地走下台阶,径直朝着台下学生军阵的方向走去。 目标明确——高一(3)班的方阵。但通往三班的路径,恰好需要经过排列在更前方的高一(1)班。
当他步履稳健地路过一班方阵时,目光似乎是无意地扫过每一排。
然而,就在那极短的时间里,桑林茂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人群中的曹曳燕。
曹曳燕似乎也在他下台时就注意到了他的方向,星眸微抬,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两年半之久,就好像再多一秒就会爆炸。
桑林茂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在她脸上深深地凝望了片刻。
那眼神复杂,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有关切,有询问,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独属于那少年人的专注。
曹曳燕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平静,但几不可察地,她轻轻点了下臻首,动作细微而优雅,如同天鹅曲颈。
这无声的交流极快如电光火石。
得到她这微小的回应后,桑林茂眼底掠过旁人难以捕捉到的微光。
随即,他收回目光,脚下步伐骤然加快,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种迫切的归意,流星踏步般疾驰向三班方阵的位置,迅速融入那片迷彩之中。
曹曳燕的目光追随着桑林茂那迅速远去的挺拔背影,直到他消失在3班的人群里。她清冷的眸子里,有淡淡的疑惑悄然浮现。
“他在3班那边么……”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
整个军训期间,她都没有看到过一次桑林茂的身影。
以他那几乎无懈可击的入学成绩和表现,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人必定会被分配在聚集了顶尖师资和生源的1班,与自己同班。
可没想到,他竟然是会在3班。
这个小小的意外,让她心湖不由被自动荡开一圈微澜。
但这份涟漪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就又平息了下来。
她眉梢微动,桑林茂分在哪个班,其实,对曹曳燕而言,似乎并无太大区别。
只是……她下意识地又朝3班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目光深处,掠过了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捕捉到、极其细微的波澜。
随即,她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主席台上,主持人接过话筒,进行最后的收尾:“……感谢桑林茂同学的精彩发言!各位老师,各位同学,青梧六中新一届开学典礼,到此圆满结束!各班请在班主任带领下,有序返回!”
台下众人闻言,立马爆发出比刚才热烈数倍、发自内心的欢呼和掌声!
终于结束了!
终于可以从这炼狱般的阳光下解脱了!
学生们如蒙大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队伍也开始涌动。
然而,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即将要二度爆发的骚动道:“同学们稍安勿躁!还有一个重要通知!” 喧哗声稍稍降低。
“为了欢迎各位新同学,增进彼此了解,学校定于今天晚上7点整,在本校新建的室内体育馆里,举行一场简单而隆重的迎新晚会!要求所有高一新生班级,必须全员参加!各班选出一名负责人组织动员,7点前在体育馆门口集合完毕!请各位新生务必准时到场,不得缺席!重复一遍,今晚7点,室内体育馆,高一新生迎新晚会,全体参加!解散!”
“迎新晚会?!” 解散的口令一下,操场瞬间沸腾起来。
大部分新生脸上都露出了兴奋和期待的表情。
枯燥军训后的娱乐活动,总是格外吸引人。
“太好了!晚上有活动了!”
“那个室内体育馆,听说里头设备挺赞的,还没去过呢!”
“不知道有什么节目可以看。”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感到轻松愉快。
笪光在听到必须全员参加、不得缺席这几个字眼时,本就沉重的身体仿佛又坠下了一块巨石。
迎新晚会,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意味着李猛那伙人更容易找到他,尤其是在他还欠着对方养眼费的敏感时刻!
想到要在那种场合面对李猛、陶石松可能的刁难和威胁,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无奈低垂下头,不愿再自恼思考,索性随松散人流麻木地移动。
整个人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晚上的体育馆,笪光他而言,可能不是欢乐场,而是新的审判台。
陶石松那边听到晚会通知,眼睛一亮,立刻凑到李猛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猥琐的笑意道:“老猛,晚会是给好机会啊!到时候人多又乱!”
李猛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眼神有意无意地再次扫过人群中那个臃肿的背影,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算计和恶意,已经不言而喻。
“燕燕,晚上的这场迎新晚会,你还是准备跳那只舞吗?”身边同伴好不容易挨到典礼结束散场之际,找过来曹曳燕问道。
她微微蹙了下眉。
迎新晚会……她对这种学校内组织的集体活动向来兴趣不大,人多嘈杂,而且免不了自己又会成为被目光聚焦的中心。
但既然先前军训时都答应了班主任的安排,去代表1班参与露脸表演,她也只能勉强自己安心接受下来。
曹曳燕身边的同伴倒是在确认完后,很是兴奋,都已经在她耳边开始叽叽喳喳讨论晚上要穿什么了。
她淡淡地听着,目光再次投看了眼三班的所在还未彻底散开的方向,那里已经看不到桑林茂的身影。
操场上,解散开的学生们如同退潮般涌向四面八方,有去教学楼,也有直接去室内体育馆帮忙的。
曹曳燕轻轻呼出一口气,随着人流,平静地向教学楼走去。
没有停留太久,曹曳燕和同伴返回教室后,班主任刘勉,简单交代过几句后,就随手安排好晚上迎新会的组织人,便即刻向全班学生宣布解散。 顷刻间,高一(1)班的教室门再度开启,里头的学生们如同出笼鸟儿,带着对晚上迎新晚会的期待和解放的喜悦,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班主任刘勉和被留下来的新生负责人,那后续几句关于晚会组织的交代,很快就被淹没在嘈杂的喧闹声中。
曹曳燕和她的同伴——那个叫周晓雯的娇小女生——也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室。
“燕燕,晚上体育馆见!我得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热死了!” 周晓雯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兴奋地计划着,“你说我穿那条新买的连衣裙怎么样?”
“嗯,都行。”
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对晚上穿什么便服并不太在意。
“那行,我先走了!”
周晓雯挥挥手,便就朝着女生宿舍的方向小跑而去。
转眼,曹曳燕径直独自一人走下楼梯。
午后的阳光经过教学楼的折射,在一楼的过道里投下长长,明暗交错的影子。
空气依旧闷热,但少了人群的拥挤,总算是有了不少流动的风吹拂。
她刚走出教学楼侧门,准备穿过连接主路的花坛小径时—— “曳燕。”
某个清朗、熟悉,在急切中又带有欣喜的男性嗓音,清晰穿透过蝉鸣的聒噪,从她侧后方传来。
曹曳燕的脚步顿住了。
这个声音……
她缓缓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正是下午那个在开学典礼上光芒四射,却又在整个军训期间神秘缺席的身影——桑林茂。
站在连接两栋教学楼的露天过道里,那套笔挺迷彩军训服穿套他身上,非但没有掩盖桑林茂的气质,反而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修长,如同阳光下的一株白桦。
依旧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桑林茂脸上肆无忌惮地张扬着青春不羁的笑容,那笑容非常明亮,恰似能直接驱散开他人心中所有的阴霾。
俊朗的五官在强光下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尤其是那双深邃眼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她,里面仿佛盛满了细碎的阳光,闪烁着灼人的光彩。
当他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在古铜色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阳光、迷彩、少年干净的笑容和挺拔的身姿,组合在一起,美好得如同青春电影中最完美的定格画面,带着一种近乎炫目的冲击力。
“好久不见,桑林茂。” 曹曳燕开口,声音依旧清泠悦耳,像山涧清泉碰撞玉石,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她习惯性地称呼他的全名,这个习惯从三年前刚认识他,在隔壁班第一次打交道时就开始了。
即使后来彼此熟悉,她也从未像别人那样叫他阿茂或者林茂。
这三个字,就好像注定要被她划下的一道无形界限。
这种久疏问候的清莺脆声,在传入到桑林茂耳中的第一时间,他便大步流星地朝向对方走去,坚定的脚踏带着少年人特有轻快和铿锵。
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两人之间距离近到能让曹曳燕清晰感受到桑林茂身上所散发出的阳光气息和那股淡淡且干净的皂角清香。
“曳燕。”桑林茂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因为内心的激动和重逢的喜悦,竟微微有些颤抖。
努力平复好呼吸,他后续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询问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切,“军训这两周,过的还适应吗?”
目光在她脸上仔细逡巡,似乎想从她清冷的神情中寻找一丝疲惫或不适的痕迹。
曹曳燕迎上他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嗯,还可以。”
回答依旧和当初一样,简洁明了,没有抱怨,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宛如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随即,她礼节性反问,声音如同青燕般悦耳道:“你呢?”
她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的眼神。毕竟,缺席了整个军训,总该有个理由。
听到她这反问,桑林茂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抬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后颈,这个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些许烦躁和压力。
“唉,别提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抱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之前没来参加这两周军训,根本不是我能决定的。是我爸妈……他们逼着我去参加雅思和托福的考试集训了。”
顿了顿后,眼神里又流露出真实的困惑和郁闷,“整整一个暑假啊,曳燕,我就没有几天是真正空闲、能自己支配的!感觉比上学还累!”
他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寻求理解,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吗,“真想不明白,我才十六岁啊!高中才刚开始,他们怎么就那么着急上火,非得逼着我去啃那些连成年大学生都觉得头疼的玩意儿?雅思托福?那是我这个年纪该考虑的吗?”
桑林茂摊了摊手,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四个字,阳光照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曹曳燕静静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但那双清冷星眸里,却掠过了极其细微的波澜。
雅思托福……这对她来说,是另一个遥远世界的东西。
她家境普通,父母对她的期望是考上国内的重点大学,至于出国镀金?那几乎是未曾想过也无力负担的选项。
桑林茂口中这看似抱怨的烦恼,却像道无形的墙,再次清晰地划分出了两人所处的不同世界。
他的压力来源于父母对顶尖国际学府的期许,而她的烦恼则可能更实际,更接地气。
“这样啊。”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评论,既没有安慰他的辛苦,也没有评价他父母的急迫。
这平静的反应让桑林茂心头微微一滞,他期待中的共鸣或者安慰并没有出现。
“咳,不过嘛,也总算是结束了!” 桑林茂很快又振作起来,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沉默。
他重新扬起笑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对了,晚上迎新晚会,你会去的吧?我刚有无意间听到你们班解散时在议论。”
“嗯,要去的。” 曹曳燕点头。
“太好了!” 桑林茂的笑容更加灿烂,期待道:“那…晚上见?”
“晚上见。” 她再次轻轻颔首,并未与他多说什么。
桑林茂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曹曳燕那副平静淡然、准备结束谈话的姿态时,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笑容依旧明亮地朝她挥了挥手,“那我先回宿舍了,一身汗,得赶紧收拾下。”
“嗯。” 曹曳燕静静看他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阳光在桑林茂挺拔的背影上跳跃。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栋教学楼的拐角时,她才收回目光。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息,与他谈话中所透露出的那个关于雅思托福、关于国际名校的遥远世界交织在一起。
她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将曹曳燕的影子拉得很长。
对于桑林茂的归来和那份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烦恼,她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曹曳燕轻轻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转身,也开始朝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
晚上还有迎新晚会,那是自己另一个需要应对的场合。
她和桑林茂,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线,在开学典礼的阳光下一触之后,又将继续沿着各自既定的轨道前行。
那道无形的鸿沟,并未因这次重逢而消弭半分。
时间从指缝悄然加速流逝。
对于某些人来说,白日的煎熬暂告段落,可夜晚的考验却才刚要悄然拉开序幕。
入夜后的教学楼底层,在白日喧嚣散尽后,便只剩下了死寂般的空旷。
走廊深处安全灯幽幽的绿光。 高一(7)班角落一间闲置的杂物教室,门被虚掩着,月光吝啬地从高窗斜斜透入,仅能照亮一小片布满灰尘的地面,其余空间则是被浓稠黑暗吞噬。
李猛像头盘踞在巢穴里的猛兽,随意拉扯过两张课桌拼在一起,大大咧咧地跨坐在上面。
他整个人陷在课桌后的阴影内,只有指尖夹着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能微弱映照出他脸上不耐烦的神情。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白天还亲昵挽着曹曳燕手臂的周晓雯。这会她在对方面前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于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
“曹曳燕晚上表演穿什么衣服?” 李猛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沙哑,像是随口一问,却又透出某股不容置疑的掌控。
烟头那抹红光随着他说话微微晃动。
周晓雯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怔,抬起头,月光恰好落在她略显紧张的小脸上,“好像…是一套汉服。” 她的声音带着迟疑与不确定。
“什么叫好像?她都没跟你说过吗?” 李猛的声调有些想要拔高,明显很不满,烟头都被他狠狠摁灭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火星溅起又迅速湮灭在黑暗里。
周晓雯被他这反应吓得肩膀一缩,连忙解释道:“她…她只说了晚上会穿订做好的汉服,跳一段舞。”
说着,两手无措地摊开,月光下能看到她指尖的微颤,“而且,她把表演的衣服都装进包里去,临走时,只说是到了体育馆的更衣室里才会换衣服,不让我们提前看到。”
“啧,真他妈麻烦。” 李猛烦躁地咂了下嘴,身体向后仰靠,整个人更深地陷入阴影中,只留下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沉默了几秒后,空气中弥漫满令人窒息的压抑。
好半晌,他才哼了一声,“算了,反正到时候也会有人录制视频,不差这一会儿。” 自语了几句,算是暂时搁置了这个念头。
周晓雯闻言,如蒙大赦,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赶紧说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先……”
就见她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阴影中的李猛如同捕食的猎豹,骤然暴起!
强壮的手臂闪电般伸出,精准地一把攥住了周晓雯纤细的左臂。
力量之大,让周晓雯痛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拽了过去。
“唔——!”
周晓雯的惊呼被彻底堵死。
李猛那张带着烟味和汗味的浑厚嘴唇,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粗暴地覆盖在了她柔软的樱唇上。
动作可以说是毫无温情可言,只有赤裸裸的征服欲和发泄。
一条粗糙、带着烟草苦味的舌头,如同攻城锤般,霸道地撬开周晓雯牙关,野蛮地钻进她小巧的口腔内,在里面横冲直撞,肆意搅动舔舐,几乎疯狂掠夺走她的呼吸和唾液。
清冷的月光依旧斜斜地照进来,恰好平铺在周晓雯被迫扬起的脸上。
那张原本还算俏丽的小脸,此刻写满了惊恐、屈辱和痛苦。
周晓雯徒劳地扭动着头颅,试图挣脱这令人作呕的侵犯,但李猛的手臂如同铁箍,死死将对方禁锢住。
她的双手本能地抵在李猛结实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没有丝毫作用。
这场单方面的、充满暴力的激吻持续了足有三分钟。周晓雯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口腔里充斥着李猛令人作呕的气息。
而就在她眼前发黑之际,李猛才意犹未尽地稍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两人的嘴唇分开,一条淫靡的银丝在月光下勾连闪烁,将两人的嘴角相连。周晓雯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骚货,这么急着跑出去干什么?” 李猛咧开嘴,发出一声淫邪的嗤笑,眼神如同打量某件趁手玩物。
常年打篮球的粗糙右手,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粗暴地解开周晓雯碎花衬衫的几颗纽扣,冰冷的指尖探入,轻易地推挤开那层薄薄的粉色胸罩,然后毫不怜惜地一把攫住她小巧的乳房,大力揉捏搓弄起来。
那力道之大,让周晓雯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弓起。
“唔…别…迎新晚会,就要开始了…” 周晓雯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小手徒劳地按住李猛在她胸前肆虐的大手,试图阻止那令人羞耻的侵犯。
眼中满是幽怨和恐惧。
“嘁,老子现在火气很大,老二很痒!” 李猛不耐烦地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危险。
显然是不满足于此,一把就抓住周晓雯的另一只嫩白手腕,强硬地将她的手往下拉,直直按向自己早已鼓胀的胯下。
隔着粗糙的休闲短裤布料,周晓雯清晰地感受到那根滚烫、坚硬的物体正在剧烈地脉动,充满了侵略性。
“你…” 周晓雯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闭嘴,别说话。” 李猛急不可耐的喘息,语气十分危险命令道:“快给老子吹两口!”
刚说完,他那抓住周晓雯肩膀的手猛地就发力向下一按。
巨大的力量让周晓雯根本无法抵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被迫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膝盖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
同时,李猛另一只手已经急不可耐地扯开了自己的棕色短裤腰带和内裤边缘。
一声轻响作祟。
那根尺寸惊人、青筋虬结的肉棒径直弹跳而出,在昏暗的光线下,一颗青紫发亮、如同蘑菇头般的硕大龟头,在空气中不安分地摇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狰狞。
一股浓烈且独属于男性的腥臊气息,瞬间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如同实质般钻进周晓雯的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被迫跪在冰冷的地上,仰着头,那散发着恶臭的丑陋凶器,正高高在上峭立,极具侮辱性地直指着她的鼻尖和嘴唇。
月光勉强勾勒出李猛站在阴影里的下半身轮廓,那根东西如同某种邪恶的图腾。
周晓雯绝望地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最后瞥了一眼上方阴影中李猛那张被欲望所扭曲,已如同恶鬼般狰狞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赤裸裸的兽欲和想蹂躏自己一切的疯狂。
她深深叹了口气,一股冰冷的麻木感从心底蔓延开来,眨眼便冻结住了所有试图反抗的意志。
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顺从这个恶魔的欲望,今晚的迎新晚会,她绝对无法按时赶到。而激怒他的后果,她更不敢想象。
万般无奈之下,周晓雯只能认命般地微张开小嘴,带着近乎机械的麻木和熟练,顺从地将那颗散发着浓烈腥臭、滑腻湿热的硕大龟头,含入了口中。
“唔,啊——!”
就在龟头被湿热包裹的瞬间,一阵难以言喻的强烈舒爽感如同电流般直冲李猛的天灵盖。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并带颤音的呻吟,头猛地向后仰去,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满足地眯成一条缝,脸上露出无比陶醉和享受的神情。
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这死寂的教室内异常刺耳。
李猛庞大的身躯将娇小的周晓雯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死死按在她的后脑勺上,迫使她的脸逐步深埋在自己胯间。
周晓雯此刻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纤细的手臂给人反剪在身后,被李猛的另一只手牢牢制住,手腕处都快勒出刺目的红痕。
“唔…呜…嗯…”
她的口齿被强行塞入的粗大龟头堵得严严实实,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而绝望的呜咽。
嘴角溢出的唾液,糊满了她的下巴。
羞涩、恐惧和剧烈的窒息感几乎将她撕裂。
她感到自己的下巴这会快要被抽插得脱臼,喉咙被撑开到一个极限,每一次反胃的干呕都因为嘴被堵死而变成胸腔剧烈的抽搐。
导致自己只能机械且本能地随着李猛粗暴的动作,勉强耸动头部,试图减轻一点那深入喉管的可怕压迫感——这与其说是性爱配合,不如说是濒死前的痉挛。
而李猛此刻,则是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兽性的快感中。
由于整个暑期都在进行高强度的篮球集训,积蓄已久的欲望如同压抑的火山,此刻终于找到了最粗暴的宣泄口。
他根本不在乎身下女孩的感受,只把她温暖紧窄的口腔当作一个供他自己发泄的肉洞。
腰臀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每一次深顶都带着要将自己完全埋入的狠劲。
“噗呲…噗呲…”
淫靡而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持续在空间内回荡,那是肉体与唾液、以及粗暴摩擦发出的声响,伴随着李猛喉咙里滚动的低吼和周晓雯濒死的呜咽,构成了一幅诡异春色图景。
快感如同高压电流,疯狂地冲击着李猛的神经末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洪流正从脊椎深处奔腾而下,汇聚到双腿之间,即将冲破闸门。
强烈的射精欲望让他终于忍不住彻底疯狂,胯部前后耸动的幅度和频率达到了顶峰,每一次撞击都让周晓雯的头颅剧烈地前后晃动。
“呃——!”
那声野兽般的低吼从李猛喉咙里爆发出来。
噗!噗噗!
一股股浓稠、滚烫、携带强烈腥臭的精液,毫无保留地猛烈喷射进周晓雯毫无防备的喉咙深处。
周晓雯的一双美目忍不住往上翻起白眼,强烈的呕吐反射让身体剧烈痉挛,但后脑勺被李猛死死按住,嘴巴被那根仍在跳动的肉棒牢牢堵住,导致她根本无法将嘴抽离。
那恶心的、带着男性特有腥臊味的粘稠液体,如同灌肠般,被迫顺着她痉挛的喉管,一股股地涌入胃里!
“呕…咕噜…”
周晓雯只能发出窒息般的吞咽声,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胃部的剧烈翻腾和更深的绝望。
浓烈的腥味充斥着她的口腔、鼻腔,甚至直冲大脑,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李猛射精后的快感余韵并未立刻消退。
他那硕大的龟头依旧停留在周晓雯被撑得变形的小嘴里,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一下下地轻微搏动着、跳动着,将最后几滴粘液涂抹在她红肿的口腔内壁上。
这持续不断的侵犯感,比刚才的暴力抽插更让周晓雯感到恶心和崩溃。
在过去了好一会后,李猛这才终于松开了钳制她后脑的手,但身体依旧压着她,满足地喘着粗气,享受着射精后的空虚和释放感。
周晓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偏侧过脸颊剧烈地咳嗽、干呕,她狼狈不堪地把手指伸进嘴里,试图将那些残留的恶心精液抠出来。
只可惜,她没能成功,那些残留的恶心精液,更多的却是不受控制被吞咽了下去到了胃里……
第2章 粉红色液体
而在与此同时,远离那间罪恶教室的另一边,迎新晚会现场的光影和喧闹从远处的体育馆隐约传来。
月光清冷地洒在操场边缘,勾勒出篮球架和单双杠的孤寂轮廓。
在某处浓密的树影下,有两个鬼祟的身影正要凑在一起。
陶石松那张猥琐的脸上带着一丝焦躁和狠厉,他压低声音,警惕地询问向刚悄悄摸过来的王彪,“那药准备好了么,彪子?”
说着,目光还不时扫向体育馆的方向,像极了只在暗处窥伺猎物的豺狼。
王彪闻言,嘿嘿一笑,那脸特为得意和淫亵。
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运动短裤口袋里掏出那样东西——某个只有小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里面装着大约十毫升左右,粘稠的粉红色液体。
在昏暗的灯影衬托下,那液体泛着一种诡异而诱人的光泽。
“嘿嘿,拿来了。”
他献宝似的晃了晃瓶子,粉红的液体在瓶壁上留下粘稠的痕迹,“花了我不少功夫才从家里搞到的,这劲儿够大,保管让那肥猪爽得找不着北,到时候,嘿嘿嘿……”
陶石松凑近看了看那瓶粉红液体,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和王彪一样的阴险诡笑。
在收回满意的目光后,他转而说起目标的情况,“笪光刚进去体育馆内。我看他缩头缩脑的,还是之前那副怂样。”
“那就好!”
王彪眼中闪过兴奋和残忍的光芒,他将那危险的玻璃瓶谨慎地揣回怀里,贴近胸口放好。
“我等开场几分钟后,再混进去。那时候里面最热闹,灯光也暗,没人会去注意。我那时候找机会把这好东西请那胖子喝下去……”
这样说着,他摇了摇那瓶粉红液体,仿佛已经看到计划成功后的那副场景。
“嗯,就按你说的办吧。” 陶石松没什么意见,这种阴人的勾当他向来听王彪的。
只是,在他刚又想再叮嘱两句细节时,王彪却忽然扭着脖子,像只不安的土拨鼠一样四处张望起来。
“哎,老猛呢?”
王彪有点疑惑,话语里竟还带上了点隐隐的不安,“说好在这碰头的,人呢?这关键时刻跑哪去了?”
体育馆那边传来的音乐声越来越大,晚会显然已经要开始了。
“别看了,他不在这。” 陶石松陪他扫眼,环顾了下四周道:“老猛应该还在教室里向周晓雯问话吧。”
“哦。”
现在青梧六中新建的室内体育馆,此刻就像是个巨大又喧嚣的蜂巢。
虽然里头还远远称不上人潮汹涌澎湃,但却足以用人头攒动来形容。 许多还穿着白天迷彩服的新生自然是主力军,但高二、高三那些穿着便服、以看热闹或猎艳心态的学长学姐们也来了不少,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空气里混合着汗味、廉价香水味、零食气味以及新场馆特有的塑胶和油漆味。
声浪在穹顶下回荡、碰撞——兴奋的尖叫、肆无忌惮的哄笑、大声的招呼、手机外放的流行音乐……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海洋,几乎要将人耳膜震破。
笪光感觉自己像被扔进这沸腾漩涡里的一块笨重石头。
穿了套洗得发白便装,他手拿自己买的开盖大杯奶茶,艰难地在人群缝隙中挪动,与此地那些个性鲜活的学生一对比,是那么格格不入。
他那肥胖的身躯每一次与别人不小心触碰到时,都会引来嫌弃的侧目和低声的抱怨。
笪光没有朋友,而舞台上即将上演的节目同样没能勾起他半分兴趣。
这喧嚣热闹的世界,仅是让他感到加倍的孤独和无所适从。
他在这现场唯一感兴趣的目标,是舞台侧面那根粗大的承重圆柱。
那里光线相对昏暗,人群也稍微稀疏一些,能像个凑合的临时避难所。
笪光打定主意想去那里避开现场嘈杂的人群。
惹不起,他总躲得起吧?
然而,通往避难所的路途并不平静。
“哎!快看那边!” 有个刻意拔高、充满戏谑的声音刺破附近的嘈杂,清晰地钻进笪光的耳朵。
“哪边哪边?” 旁边的同伴立刻响应。
“就那个!往柱子那边挪的死胖子!看见没?快把米色t恤都快撑爆那个!”
“哦——他啊!知道知道!这不就是下午故意去撞曹曳燕那头肥猪吗?” 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啧,真是精虫上脑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可不嘛!当时我也在现场,看他长得跟个煤气罐成精似的,还敢干这么恶心下作的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 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语气刻薄得如同淬毒的刀。
这些恶毒的议论,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在笪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令他分外难受。
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脚步跟着同时凝滞下来。
那种巨大的羞辱感像潮水般,顷刻间就将他淹没,脸颊滚烫得如同火烧。
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笪光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别再去看那些充满恶意的脸,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让视线死死锁定自己那双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笨拙的大脚。
他假装听不见,假装那些恶毒的话语是耳边刮过,毫无意义的风。
在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表面的麻木和镇定后,笪光继续朝着那根象征着短暂安宁的圆柱,艰难中,一步一步地挪动。
这每一步,都像是在荆棘丛中跋涉。
明明距离不长,也很短,可他还是费了好大力行走,在不少陌生人视线聚焦下抵达了圆柱的阴影处。
粗糙冰凉的混凝土触感从后背传来,带来某种微弱虚幻的安全感。
他重重地靠在柱子上,均匀喘息平复胸膛,之后试图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尽可能多地缩进这片阴影里,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是寻找乐子的目光。
当眼见那家伙倚靠在圆柱后,再没有任何新动作,那些人一时间均感觉索然无趣,纷纷把视线收拢回来,转而去寻找可以攀谈闲聊的对象。
就当笪光靠着圆柱,感觉每秒都无比漫长时,舞台侧方,负责今晚现场秩序的老师——体育组的贺实,抬起了他那粗壮的手腕。
腕表在舞台边缘的灯光直照下反射出冷硬的光彩。
他皱着眉头,眯眼仔细看了看时间。
“唔,时间到了。” 贺实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带上了种体育老师特有,那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扭转过头来,他对旁边几名同样穿着运动服、负责协助的老师以及几个戴着学生会袖标、神情紧张又兴奋的学生干部吩咐道:“开始吧!按流程走!”
“好的,贺老师!” 有名带头的学生干部立刻应声,拿起对讲机快速低语了几句。
“明白!” 另一个老师在听到对讲机内所传达的内容后点头,朝着灯光控制台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灯光开始调整!注意聚焦舞台!”
“收到!灯光准备!” 控制台那边传来回应。
紧接着,贺实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拉高洪亮,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大门不用关!就那么敞着!方便后面磨磨蹭蹭才来的家伙!”显然是对后续其他人这种拖拉行为很是不耐烦。
“明白!” 守在大门附近的学生会成员立刻回应。
随着指令层层配合执行,体育馆内喧嚣的噪音似乎被某股无形的力量短暂地压制了下来。
此刻,大家的目光,包括那些原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议论杂事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舞台方向。
头顶杂乱刺眼的大灯次第熄灭,只留下几盏维持基本照明的壁灯,整个场馆瞬间暗了下来。
人群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期待的“哦——”声。
啪!啪!啪!
不过眨眼功夫,就见几道雪亮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精准且气势十足地打在了舞台中央。
强光驱散了周围的昏暗,将那个铺着红地毯的简易舞台瞬间变成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如同跳跃的金粉。
舞台两侧厚实的音响里,传出了阵阵低沉有力、富有节奏感的鼓点前奏,它在这一刹那时空里,成功敏锐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只不过,相较于大家心里渐渐浮起的躁动。
晚会中心光芒越是耀眼,音乐越是趋于激昂,笪光身处的这个角落就越是显得冰冷、孤寂,充满了被所有人遗忘的淡漠。
大门敞开着,像一张嘲笑的巨口,那自由的通道此刻却因为无处不在的恶意目光和他自己内心的那份恐惧,变得遥不可及。
“唉,我就看一会,后面随便找个理由,赶紧撤了吧。”
心里这么笃定好打算,笪光暂时按捺住杂绪,勉强迎合众人视线一起随着灯光聚焦在舞台上。
某位高三的学姐主持人,此时缓步登台开场,正用她训练有素的甜美嗓音和恰到好处的幽默感,努力点燃全场新生的热情。
她身姿挺拔,笑容自信,在道道聚光灯下散发着高年级学姐特有的魅力。
在青梧六中,高三的时光固然宝贵,但这里的校风并不像其他学校那样压抑,再加上校长一贯主张的松弛有度,让六中这些即将面临人生大考的学生们,依然有勇气和空间去拥抱青春的色彩。
因此,这场迎新晚会的主持机会,成了那位高三学姐难得的解压出口和展示舞台。
就在主持人妙语连珠,试图将现场气氛优先推向一个小高潮时,体育馆敞开的大门口,光线微暗处,有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姗姗来迟,出现在了舞台外围学生的视野边缘。
“哎,快瞧那边,他来了!”
不知是谁先低声喊了一句,让这话迅速在靠近门口的区域荡开传播。
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女生的视线,在知晓后,纷纷短暂从舞台上移开,投向那个刚刚踏入喧嚣的身影。
来人不是谁,正是桑林茂。
他没有穿迷彩服,也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穿着随意的T恤牛仔裤。
反而选择了一身低调却质感十足的搭配。
上身是一件青瓷色的亚麻混纺衬衫。
那颜色并非张扬的亮色,而是如同古窑烧制的上品瓷器,带着柔和温润的灰调,在体育馆变幻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沉静内敛的质感。
亚麻的天然肌理和轻微的垂坠感,既舒适透气,又透着一股不刻意的讲究。
衬衫的剪裁合体,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一颗,露出一点点锁骨,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洒脱。
下身是一条深炭灰色的直筒工装裤。
裤型摒弃了时下流行的夸张破洞和冗余装饰,以简洁利落的线条为主。
深炭灰的颜色,比纯黑更富有层次和温度,与上衣的青瓷色形成了和谐而富有高级感的低饱和度撞色。
只在侧缝处保留了工装风标志性的立体口袋,线条简洁流畅,为整体增添了一丝实用主义的硬朗气息,又不会显得过于粗犷。
裤脚的长度恰到好处,落在精瘦的脚踝上方,露出一小截纯色的棉袜边缘,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细节感。
左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腕表。
深棕色的皮质表带透着温润的光泽,干净无过多装饰的银色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内敛的光芒。
这小小的配饰,恰到好处地增添了一丝成熟和秩序感,却丝毫不显老气。
桑林茂这一身,没有追逐浮夸的潮流爆款,也没有刻意模仿大人的成熟稳重。
他精准地把握住了平衡点,在简洁利落、富有质感的搭配中,完美地保留了十六岁少年应有的那份自然、清爽与蓬勃的活力。
就像某颗被打磨过的璞玉,在现场这种环境里,时时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吸引人的光芒。
微微眯了眯眼,似乎在适应馆内强烈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声浪后,桑林茂随即将目光平静地扫视过人头攒动的场馆其他地方,寻找着目标。
“喂,林茂!这边!”
忽然间,有个不高不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舞台正前方的最佳观看区域传来。
那里,几个穿着相对普通T恤的男生正用力朝他挥手。
他们正是桑林茂同寝室友。很显然这几人是早早就位,并且特意在拥挤的C位区域,为这位迟到的风云舍友保留了一个宝贵的位置。
桑林茂循声望去,脸上立时就绽开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刚才入场时那明显的点点疏离感,充满了少年人的真挚。
他步伐轻快而从容地穿过人群,所过之处,自然地吸引了不少目光。
女生们低声相互议论,男生们则是带有或欣赏或羡慕的眼神看他走向那边。
“你小子可算来了!再晚点,这位置就保不住,要被别人抢走了!” 有个高个子的室友迎面笑锤了一下桑林茂的肩膀。
“就是,林茂,你这架子够大的啊,让哥几个好等!” 另一个室友也笑着打趣。
桑林茂轻笑站定在室友们特意为他腾出的空位,那位置正好对准了舞台中心,视野极佳。
旁边那留了寸头、性格活泼的室友一把大咧咧勾住他脖子,在挤眉弄眼的同时,还顺带用脚踢了下身边的一口不大不小的木箱。
甩头示意桑林茂往下看,并压低声音,语带邀功的得意道:“喏!小子,看见没?东西已经备好了,哥们儿我可是说到做到了!” 他用力拍了拍桑林茂的肩膀,“那,一个月的雪碧!你小子可要说话算话,履行约定哈!一瓶都不能少!”
被对方勒得微微歪了下头,桑林茂收回停留在木箱的视线后,脸上露出无奈表情,伸手去掰室友的胳膊,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家伙,快松手!喘不过气了!放心,少不了你的!一个月的雪碧,管够!”
那语气带着几分愈加亲昵的抱怨,显然他和自己这班室友们关系十分融洽,早早就渡过了新生必会经历的磨合期。
其他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声。
桑林茂在随后眼见无法挣脱开室友的钳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一直在众人面前所维持的沉静气质,在此方自己熟悉的室友面前荡然无存,唯有剩下少年人之间纯粹的玩闹和放松。
他稍微整理了下被室友弄皱的青瓷色衬衫领口,目光转而投向舞台上那位光彩照人的学姐主持人,眼神里带有好奇,似是在期待什么。
而就在桑林茂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靠在冰冷圆柱上的笪光,目光也短暂地掠过那片光芒中心的热闹区域。
他看着下午那位新生代表被室友环绕、谈笑风生的样子,对方身上那件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有质感的青瓷色衬衫,配合上周遭那被阳光和善意包围的笑容。
人家是如此明亮与轻松,与自己此刻的孤独、压抑和恐惧,形成了异样扭曲的鲜明对比。
笪光不由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将头更深地埋进了圆柱的阴影里,好想将自己彻底从这个喧嚣而耀眼的世界中隐藏起来。
杂物教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响动,在这分外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有夜光透过高窗,在地面投下冰冷与斑驳的光影。
周晓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李猛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混杂着灰尘和过期物品的霉味。
她轻咬着自己饱满的下唇,力道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
樱唇歙动了几下,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充满不甘和屈辱的呜咽。
周晓雯猛地抬手,用衣袖狠狠地擦拭着自己雪白的后颈——那里,还残留着几滴不属于她的粘腻汗水,可以说是李猛粗暴动作留下的污秽印记。
“李猛…”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带着刻骨的恨意,“我绝对不会再在这样被你玩弄下去了!”
这个念头像剧毒蛇牙,狠狠刺扎进她心底,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在此刻清楚觉醒的她,不再是去年那个被李猛威胁后,只知道害怕与哭泣的小女生了。
今晚的屈辱,像一剂猛药,彻底点醒了周晓雯骨子里所隐藏暗忍的倔强与反抗意识。
她深深吸了口气,让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使自己混乱的大脑稍稍清醒过来些。
随后动手整理自己那被李猛扯得有些凌乱的上衣领口,又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擦掉任何可能残留的泪痕或狼狈。
那双原本总是带着点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已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啧,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迎新晚会已经开始,她必须回去。
周晓雯在转身彻底离开前,最后看了眼那扇紧闭,吞噬掉自己部分尊严的杂物室门,神情十分复杂。
她挺直了单薄的脊背,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小草,动身迈开两腿,快步朝着体育馆那喧闹的声源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把身影尽量融入到走廊那阴影中,脸上努力维持上平静的面容,可眼底的那抹冰寒和翻涌的恨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迎新晚会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在体育馆入口附近,远离它内部喧嚣的地方,光线相对昏暗。
陶石松像只焦躁的土拨鼠,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终于,他老远就看到李猛那熟悉的身影,正慢悠悠地从教学楼方向晃过来,脸上还带着一种餍足后、令人极其不舒服的邪笑。
“老猛!你怎么才来啊?” 陶石松赶紧迎上去几步,语气带着埋怨和急切,他指了指身后体育馆内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欢呼声,“那边都开始好一会儿了!开场舞估计都跳完了!”
李猛闻言,不慌不忙地走近,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悠闲得仿佛刚刚不是去胁迫了一个女生,而是去散了趟步。
在听到陶石松的这抱怨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充满了下流的回味和得意,“急什么?刚和周晓雯‘说事’去了,聊得有点…嗯,投入过头了。”
他故意拉长了投入两个字,眼神里闪烁着淫邪的光芒,显然是在回味刚才在杂物室里周晓雯的口交服侍。
陶石松作为李猛现在的心腹,自然秒懂他话里的意思,脸上立刻也堆起猥琐暧昧的笑容,嘿嘿了两声,“猛哥威武!”
“对了,彪子人呢?”
“他先进去了。” 陶石松连忙解释,“晚会一开始,他就混进去了。而我这不是特意在这儿等猛哥你嘛!彪子说,他先去热热场子,请肥猪喝点那东西,等猛哥你到了,好戏就可以赶好开始。”
陶石松搓着手,脸上满是期待和残忍。
“喔,彪子有心了。” 李猛满意地点点头。
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笪光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狼狈不堪的样子。
呵,肥猪敢得罪他李猛,尤其是还敢觊觎自己看上的女生,这下场是他应得的。
“走吧。” 李猛一挥手,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语气里带着残忍的兴奋,“咱们这会也该进去看看,彪子给咱们准备的好戏,开场了没有。”
说完,两人这就一前一后,带着满身的恶意和迫不及待,大步流星地朝向体育馆那敞开如巨兽之口的大门走去。
体育馆内这会声浪震天,台上几个高二学长正声情并茂地朗诵着诗歌,试图营造出那种他们所设想的单调文艺氛围,但很可惜,台下观众并不和他们共情。
周晓雯从侧门溜进来,像一尾受惊的小鱼,贴着墙边阴影快速移动。
她刻意避开了李猛那伙人可能聚集的区域,心脏还在因为前面杂物室的屈辱而狂跳,脸色也残留了丝丝隐约可见的不自然苍白。
进来晚会现场后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舞台深处的准备室。
那里是各年段参与演出人员的后方阵地,相对安静和谐,也算她现在唯一暂时想去的地方。
若没有被李猛那混蛋强逼进行口交服侍,周晓雯晚上其实是满心想在探访完准备室后,就钻入台下现场内,多多主动结识几名能令自己意动的男生。
“老师,打扰一下。”
周晓雯在走到准备室门口停住后,努力先调整好状态,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再对着某位值守的中年女老师很有礼貌地说道:“我想找一下曹曳燕同学。”
“曹曳燕?”
女老师扶了扶眼镜,困惑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娇小的女生,似乎在脑海中努力搜索这个名字对应的面孔。
后台人来人往,报名的学生不少。 “就是高一(1)班,报了节目要跳《踏青枝》单人舞的曹曳燕同学。” 周晓雯恭谨补充道,语气内的急切有微妙藏好。
“噢——是她啊!”
女老师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原来是那个焦点人物的表情。
她很干脆转身,指了指身后那扇虚掩着的门,“在里面呢,跟她几个朋友一起等待上场。”
“那我能进去找她一下吗,老师?” 周晓雯恳切询问。
女老师闻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指针已经快指到了曹曳燕那个节目预估的时间段。
略一沉吟思索后,她便点点头道:“行,去吧。不过别耽搁太久,你朋友估计也快准备上场了。”
“谢谢老师!我明白,不会妨碍到她的!” 周晓雯连忙道谢保证。
女老师微微点头,算是信了这话,替她推开门,立时,一股混杂着化妆品香气、发胶味和年轻女孩体热的后台特有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光线比外面亮堂许多,几面大化妆镜反射刺眼光芒。
有几个穿着自带演出服的女生,正叽叽喳喳地互相整理着头发和妆容,空气中弥漫满了种临上场前的兴奋和紧张。
不过扫看几眼,周晓雯很快就找到了曹曳燕所在处。
“喂!晓雯!你死哪去了!怎么才来呀!” 有个同寝室的女生,在听到外面开门动静后,视线游移间,同样也发现了周晓雯。
人很是咋咋呼呼地冲过来,脸上挂满促狭笑容,用手肘顶了顶周晓雯胸部地方,“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跑去陪男朋友了?所以才耽误这么久?”
这句无心甚至带着点玩笑意味的质问,却像是把尖刀,狠狠刺中周晓雯心里刚刚那处结痂的伤口。
男朋友?
李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立时浮现在她脑海中放大。
她不由强压下胃里的翻涌和喉咙的哽咽冲动,脸上勉强挤出了个僵硬的笑容,用尽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平常那样,笑骂舍友道:“去你的!什么男朋友!别瞎说!刚是接了个我妈的电话,聊家里的事,聊得久了点。”
她语速飞快,带有明显的搪塞与敷衍。
那个女生听她这么说,显然没想太多,只是哦了一声后,注意力很快就又被准备室内的其他事情给吸引走视线。
周晓雯见状,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将目光投向现在房间的焦点——那个坐在最中央化妆镜前的身影。
只是来到对方化妆镜跟前看了那么一眼,她的呼吸就顷刻停滞住。
“燕燕,你……”
她所有的思绪,以及种种那些屈辱和烦闷,在这一刻,却是被眼前所见的人物神态气质给彻底冲散掉,放空了大脑,只剩下双眸里,那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视觉震撼!
换下了白天那身臃肿迷彩服的曹曳燕。
此刻的她,宛如就是从古画中直接走出的仙界仕女,却又在朦胧中给了人某种赛博朋可的现代性感错觉。
就看她穿着一套用手工裁缝改良好的完美汉服舞装,主色调是直观纯净无瑕的白。
上身构造部分是件设计精巧的一字肩抹胸上衣,它完美勾勒出曹曳燕雪白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那衣料柔软服帖,如同第二层肌肤,将曹曳燕那对远超同龄女生且非常浑圆饱满的丰硕巨乳,以极其妩媚心魄的弧度托起,挺翘呈现给外人观赏。
傲人的曲线在极为合身的纯白衣料包裹下,形成了道惊心动魄的深渊,随着她每次细微的呼吸轻轻起伏,饱满得几乎就要直接挣脱开掉那抹胸的束缚,可却又被恰到好处地收拢进到了令人窒息的弧度之中。
仅仅只是现在静坐化妆镜台前,那对挺翘玉峰就已在时时向周遭散发出致命诱惑,那是足以让任何见到的人,本能兽性觉醒,血脉贲张。
等周晓雯视线下移到她纤腰束素时。
那根同色系的宽腰带,紧紧系在她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直接与上方饱满的胸脯和下方骤然隆起的曲线形成了无比强烈,甚至近乎妖娆的对比。
这完全不属于十六岁少女,堪称是最完美的玲珑曲线,十分悦眼地明晃凸显出来。
下身那条飘逸的白色长裙,裙摆层叠,绣着若隐若现的青枝暗纹,呼应着所报舞蹈节目《踏青枝》的主题。
然而,当曹曳燕从化妆镜前起来,微微侧身对着镜子整理裙摆时。
那柔软贴身的裙料,竟隐约地黏紧了她娇躯的起伏,甚至还轻微地陷进了那深邃诱人的沟壑之中。
两瓣完美臀瓣,在纯白衣裙的包裹下,清晰勾勒出惊人饱满轮廓和魅惑弧度。
那圆润的曲线向上连接着凹陷下去的纤腰,向下延伸至笔直修长的白玉双腿,当场就构成了幅足以让任何雕塑家惊叹的,充满原始生命力和极致性感的画面。
曹曳燕此刻没有完全察觉到周晓雯那么上头的旖旎想法,她只是重新坐回去化妆镜前,动手对镜描眉,神情专注而清冷。
精致的淡妆容貌将她本就出色的五官雕琢得更加立体完美,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平常是不喜欢化妆的,现在只是为了晚上的演出,必须保证最优,才不得已而为之。
乌黑的长发被精心盘起,露出天鹅般优雅的颈项,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颊边。
灯光打到她身上,那身纯白的舞衣仿佛在发光,而她本人,就是光源的中心。
“太…太美了……”
周晓雯完全是在无意识间就直接当面喃喃出声,那语气里充满了纯粹与无法掩饰的惊叹,有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独属于女性的自惭形秽。
下一秒,她就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因为眼前这位舍友的美,早就超出了美丽这个词汇的范畴。
与其说她是太美了,不如说她是太过性感了!
一种纯粹到极致、具有强大侵略性和诱惑力的性感。
那呼之欲出的丰乳,与惊心动魄的蜂腰,组合上浑圆挺翘的肥臀……这件仙气飘飘的舞衣,在她身上穿出了某种近乎禁忌、勾魂摄魄的魅力。
同样作为女生的周晓雯,都感觉心跳加速,脸颊微微发烫,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震得有些眩晕。
她有些无法想象,当曹曳燕穿着这身汉服,走上那灯光聚焦的舞台中央,在全校师生面前翩然起舞时,台下那些男生……不,甚至包括一些男老师,会陷入怎样一种疯狂和癫狂的境地。
那场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她感觉头皮发麻。
曹曳燕似乎听到了舍友那低语,描眉的动作微微一顿,清冷的眸光透过那面镜子,落在了周晓雯有些失神的脸上。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感到疑惑,恍若并不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惊世骇俗。
“晓雯?”
那道清泠的声音响起,直接打破了周晓雯此刻的震撼,“你来了。脸色怎么不太好?”
她注意到了周晓雯苍白的脸色和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复杂情绪。
“啊?”
周晓雯猛地回神,对上镜中曹曳燕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绝美星眸,在杂物室里的那种屈辱感,顷刻间就又涌了上来。
她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美艳似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室友,那句藏在心底的想要求助和控诉的话,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在这个时时隐散魅力且即将成为全场焦点的舍友面前,她那些肮脏并难以启齿的遭遇,显得如此卑微和格格不入。
周晓雯顾虑许久,最终却也只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干涩,“没…没事,燕燕。你…你准备好上场了吗?我就是看你太…太漂亮了,所以…”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无比艰难,目光却无法从那令人窒息的身材曲线上移开。
后台的灯光似乎都聚焦在了曹曳燕身上,将她照耀得如同小说里的那仙女降临一般,而周晓雯感觉自己正被拖入更深的阴影里。
“晓雯,帮我把那条披帛拿过来。”
曹曳燕放下眉笔,开口打破了周晓雯嘴里的喃喃怔忡。
她站起身来,轻盈地向前走了几步,离开了被化妆镜灯光笼罩的区域。
跟随移动,那在纯白舞衣包裹下的诱人身姿,愈发完整地呈现在此刻舍友们的眼前。
盘起的秀发上点缀着精致的素银发簪,几缕碎发垂落颈间,更加添几分古典韵味。
她微微侧头,修长的手指指向角落一个打开的旧木箱,里面放着一些备用配饰。
“喔,好。”
周晓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声,快步走到木箱旁,小心拿起她所指的那条浅蓝色披帛。
触手冰凉丝滑,质地轻薄,如同流水。
就在周晓雯将披帛递过去时,曹曳燕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立刻接过穿搭好。
她静静凝视着周晓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
后台的嘈杂似乎在这一刻巧妙远离了她们。
曹曳燕微微倾身,靠近周晓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关切问道:“刚才…真的就只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某只雨燕极速掠动过了周晓雯此刻的心湖。
心脏猛地一缩,周晓雯身体像是被什么给热烫到了那样发颤,她慌乱地避开曹曳燕的目光,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摆动着,语气带着强装的欢快,否认道:“哎,真的没什么!燕燕,你别瞎猜了!”
故作严肃认真提醒,“马上就要开始表演了,你要专心准备!放空一切杂绪!” 刚好这时,准备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有个戴了场务袖标、神情焦急的女生探进头来,声音洪亮地喊道:“那个,等下要表演《踏青枝》的同学!高一(1)班的曹曳燕!赶紧出来去舞台侧边候场!下一个节目就是你!快点快点!”
“哇!燕燕!轮到你了!”
刚才打趣周晓雯的那个室友立刻兴奋地跳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鸟,几步就冲到曹曳燕身边,亲昵地挽住她光滑如玉的手臂,用力摇晃着,“加油加油!我们都去舞台下面等着!给你疯狂打call!”
她倒是完全没注意到背对的周晓雯,那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曹曳燕被打断后微蹙的眉头。
曹曳燕应了一声,看着其他跟着簇拥过来的室友们,特别是又看到周晓雯那双因为自己的追问而显得更加忧郁、甚至带了恳求意味的眼睛,她明白现在时机不好。
也就只能暂时将那句未能出口的关心和疑虑,默默轻叹摁回心底深处去。
当她的目光再次与周晓雯仓促抬起的眼神交汇时。
在室友那双略为忧郁的眼睛里,曹曳燕似是看到了某种深藏不明的痛苦挣扎。
这让她心头掠过隐忧。
但室友们热情地簇拥着自己,几乎是半推半拉地将她给带向另一边门口,也就顺势阻隔了她和周晓雯之间短暂无声的交流通道。
周晓雯只是站在原地,抿唇看着曹曳燕被室友们簇拥离去的背影,那纯白身影在这后台杂乱的背景中是那么耀眼夺目。
一种莫名无力感和更深层次的孤独感忽然就攫住了她。
她其实很想拉住曹曳燕,把发生的那一切都告诉她,但勇气在最后时刻却被恰好消散殆尽。
李猛那张狰狞的邪脸和那根散发着恶臭的肉棒,如同梦魇般扼住了她的喉咙。
“但愿她不是遇到什么太麻烦的事……”
曹曳燕被推出门前,这样忧虑想着。
过后,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起那些短暂的纷繁情绪。
表演的时刻到了。
她需要绝对的专注。
整理了一下披帛,将它优雅地搭在臂弯,然后曹曳燕挺直背脊,她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和疏离感,从准备室的另一侧门走出,走向了通往舞台的、被阴影笼罩的通道。
那里,是光芒的起点,也是风暴的中心。
前台这会,上一个节目的掌声尚未完全平息,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已经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喧嚣的体育馆: “感谢高二(3)班同学带来的精彩合唱!接下来,请欣赏一段极具古典韵味的独舞——”
主持人刻意停顿了一下,语带兴奋和期待,她成功吊起了全场观战的胃口。
原本嘈杂的场馆神奇安静了许多,无数道目光聚焦到舞台入口的阴影处。 “——有请高一(1)班的曹曳燕同学,为我们带来舞蹈——《踏青枝》!”
“哗——!”
主持人话音落下的瞬间,掌声和口哨声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
尤其是在男生区域,几乎沸腾起来。
曹曳燕的名字早已在本届的新生中如雷贯耳,关于她身材和容貌的议论更是私下里最热门的话题。
此刻,听说她要登台表演,展示才艺,这立刻就点燃了所有体育馆里,大多数雄性生物的好奇心和荷尔蒙。
就在这大伙万分期待中,体育馆内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
彻底的黑暗降临,只有安全出口的幽绿标识在角落散发着微弱的光。
舞台处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画面诡异静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被某只无形的手攥紧。
死寂。
绝对的、充满张力的死寂。
一秒。
两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束追光灯如同神罚之剑,倏然刺破黑暗,精准无比地打在了舞台的正中央。
光柱之中,一个纯白的身影,优雅伫立在那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没有了任何意义。
整个体育馆,无数双眼睛瞪大到极致,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压抑且难以置信的声浪。
追光灯下,曹曳燕微微垂首,侧身而立。
那身纯白的改良汉服,在强光的照耀下,纤毫毕现,散发着圣洁又致命的光芒。
一字肩的抹胸设计,将她雪白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展露无遗。
而最致命的,是那被柔软布料紧紧包裹、托起的双峰。
饱满、浑圆、高耸得不可思议,那惊心动魄的弧度仿佛挣脱了地心引力,形成一道深不见底,能诱惑男人坠落的深渊。
灯光下,那完美的半球形轮廓清晰得令人窒息,随着她细微的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颤动都牵扯着台下无数颗狂跳的心脏。
男性观众们滚动喉结,视线下移位置,是那被同色系宽腰带紧紧束缚,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
那腰肢的纤细,与上方饱满的丰盈和下方骤然隆起的浑圆曲线,形成了无比强烈的、近乎妖异的对比。
柔软的裙料紧贴着她的腰臀曲线,清晰地勾勒出两瓣如同熟透水蜜桃般饱满、肥硕、挺翘到极致的臀峰。
那圆润的弧度饱满得惊人,在纯白衣裙的包裹下,散发出一种原始而纯粹,能令人血脉贲张的性感。
那凹陷的纤腰与隆起的丰臀构成的完美S型曲线,在强光下如同一尊活生生,被欲望浇铸的绝色仙女。
曹曳燕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精致的妆容让她美得不似凡人,神情却带有某种遗世独立的清冷和疏离。
臂弯间那条浅蓝色的披帛,如同流动的溪水,为她增添了几分飘逸的仙气。
圣洁的纯白、惊世骇俗的身材曲线、清冷绝艳的容颜……这些矛盾的元素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种足以摧毁任何理智的、毁灭性的魅惑力。
等待死寂过后,是更加疯狂的爆发!
“卧——槽——!!!”
“我的天!这身材!!!”
“太…太不真实了!”
“妈妈!我看到了仙女!不!是妖精!”
“这腰!这胸!这屁股!绝了!!”
“啊啊啊!曹曳燕!我爱你!”
口哨声、尖叫声、难以置信的惊呼、语无伦次的赞美与污秽……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席卷了整个体育馆内。
不同年段的男生们彻底疯狂了,前排甚至还激动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脸色涨红,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痴迷、欲望和占有欲。
女生们也看呆了,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纯粹被这视觉冲击震撼得说不出话。
桑林茂站在舍友们给他所留的黄金C位,原本纯带欣赏和期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深邃的眼眸中,欣赏瞬间就被一种强烈的惊艳和更深层次,那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所取代。
他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眼前的曹曳燕,美得超越了想象,也危险得让他心惊。
让桑林茂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而在舞台侧面,那根冰冷的承重圆柱阴影里,笪光也短暂地忘记了恐惧和屈辱,被那光芒中心的身影给牢牢吸引住心神。
他肥胖的身体僵硬着,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浑浊的眼睛里映照出那今晚惊艳全场的绝美倩影。
笪光内心深处,在此刻被霎那填充满了对曹曳燕那卑微而又遥远的向往,以及某种不知不觉发芽起来的,莫名烦躁悸动。
大门右侧靠近舞台附近,刚刚挤进来的李猛、陶石松在找人时,也正好目睹到这一幕。
李猛眼中登时就爆发出毫不掩饰、如同野兽看到猎物般的贪婪和强烈的占有欲,他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滚动。
狗腿子陶石松更是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口水几乎流下来。
“妈的…真他妈是个极品尤物…” 李猛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欲望。
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眼神呆滞,像石雕伫立的陶石松,不由动手道:“别他妈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李猛不耐烦地推搡了一把身边看得如痴如醉,口水几乎都快流下来的陶石松,声音压过喧嚣,带着残忍的清醒催促,“赶紧继续干正事!彪子人呢?东西拿到了吗?”
陶石松被推得一个趔趄,茫然地转过头,眼神还有些涣散,显然还沉浸在曹曳燕带来的震撼中,“啊…彪子?他…他……”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目光开始四处搜寻王彪的身影。
啧。
李猛没等他啰嗦完,一把就将人给拉近,凑到耳边,眼里有磷火燃烧起来,“彪子如果得手了的话,等会儿,等这妞跳完……”
刻意停顿了下,目光横扫向舞台中央光芒万丈的曹曳燕,又阴冷地瞥了眼,已经被他发现的,在舞台边缘圆柱阴影里那个同样被吸引、显得更加卑微臃肿的身影——笪光。
“咱们就想个办法。” 话如同毒蛇吐信,李猛全身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把那个喝了好东西,意识不清的死肥猪,直接他妈扔到台上去!让他也在晚会上出出风头!当着全校的面。”
“把…把笪光扔到台上去?!” 陶石松猛地一惊,脸上那点猥琐的痴迷立马就被惊惧所取代,他下意识地看向舞台,又看了看李猛,声音带着颤抖,“老猛,这…这会不会太显眼过头了?不是说好,就让他在台下出丑么,要是动静闹太大,万一被校领导、被那些老头子……”
“怕个鸟!” 李猛武断喝止,脸上露出笃定的阴邪笑容,就好像是一切尽在掌控中,“等那药效一发作,那肥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站都站不稳,说话都颠三倒四!到时候,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醉鬼。谁他妈会信一个他的话?又谁会在意一个疯子是怎么跑到台上去的?大家只会当他是吃错了药,自己脑子进水跑上去出洋相!”
越说越兴奋,他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到时候,出丑的是他,丢脸的是他!咱们看戏就行!说不定还能让咱们的仙女同学看看,癞蛤蟆是怎么发疯的,哈哈哈!”
另一边,就在李猛向陶石松描绘他那恶毒计划的档口,王彪已经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成功摸到了笪光藏身的舞台侧后方圆柱附近。
笪光正痴痴地望着舞台中央。
曹曳燕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浑浊的双眼里。
那圣洁的光辉、那惊心动魄的曲线……这一切都离他如此遥远,却又如此真实地灼烧着他。
种种炽热情绪和因白日屈辱而残留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忘我僵在阴影中,对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异常。
“喂!”
肩膀上猛地传来一记沉重而粗鲁的拍打。力道之大,让笪光肥胖的身体一个激灵,差点摔倒。
他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惊慌失措地惊醒收回痴迷的视线,猛然转头。
昏暗绚丽的光线下,王彪那张猥琐笑容的大脸近在咫尺。
“嗯!?”
笪光的心脏瞬间被吓提到了嗓子眼,恐惧犹如实质一般冰水浇头,让他冷得浑身发颤。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后背闷闷撞在冰冷的圆柱上,声音带着明显的怯懦,“你…你干嘛?!”
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杯喝了大半的廉价奶茶,仿佛那是笪光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彪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容虚假而危险:“没什么,老猛想找你聊聊。” 他特意还把聊聊两个字咬得很重。
“他…他找我?!”
笪光的声音都变了调,脸色飞快煞白。
难道是为了养眼费的事?
白天不是才说下周二,晚上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了?问题是他手里确实没钱了啊!
笪光结结巴巴,几乎是带着哭腔脱口而出交代道:“我…我现在没钱!真的!下周二!说好了下周二!”
“啧,瞧你那怂样!”
王彪故作不耐烦地摆摆手,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不是找你拿钱!老猛说了,跟钱没关系!就单纯找你聊聊点别的事儿。”
在说这话,他还尽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经一点。
“喔……”
笪光将信将疑,心防稍微松动了点点,但也没就此减少多少。
只是紧张直视王彪,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至于他找你聊什么。”王彪耸耸肩,装出一副我只是个传话的样子,“那我就不知道了。走吧,别让老猛等急了。”
说着,他侧了下身,用眼神示意笪光赶紧跟自己离开这里,前行方向正是李猛和陶石松恰好所在的阴影角落。
笪光站在原地,内心剧烈挣扎。
说实在的,他是真不想去!
身体在极其本能抗拒靠近李猛那个混蛋,但是,违抗的后果……同样会是他不敢想象的事。
最终,恐惧还是压倒了理智。
他无奈,在迟疑中,极其缓慢地迈开了脚步,像走向刑场那样。
而就当笪光往前刚走了几步,正心神不宁之际,王彪的目光恰似不经意地落在他紧握的奶茶杯上。
“哎,你这奶茶还拿着干嘛呢,都快见底了。”
王彪的语气里,带了种刻意的关心,他虚伪伸出手,作势要去拿,“给我吧,我帮你扔掉,看着碍事。”
“不,不用!我自己来!” 看到王彪的手伸过来,笪光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地将奶茶杯高高举起,护在胸前。
很明显,笪光此刻只想抓住任何一点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杯廉价的甜水。
几乎可以说是本能意识,直接他就仰起脖子,将杯子里剩余的小半杯奶茶,咕咚咕咚地往喉咙里猛灌。
动作急切而狼狈,就好像是想用这甜腻的液体冲淡自己内心那股战栗不安。
笪光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仰脖猛灌,视线被杯底和天花板遮挡住时。
王彪那张佯装出来的一脸关心,眨眼就扭曲成了个极其诡异而意味不明的古怪笑容。
他的右手,一直看似随意地揣在裤兜里——此刻,裤兜内,那只手正紧紧握着一个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小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
瓶壁上,还残留着几滴粘稠且时时散发微弱诡异甜香的粉红色液体。
就在刚才,当笪光被舞台上曹曳燕绝美身姿给吸引住,精神最松懈的那一刻,王彪借助阴影和人群的掩护,以快得不可思议的手法,将瓶子里那致命的粉红液体,精准又无声无息地,全部倒进了他那杯喝剩的奶茶里。
王彪甚至没有触碰到杯子边沿,只是让那粘稠的液体自然滴落进去,迅速与残余的奶茶融为一体。
此刻,他看着笪光毫无防备地急切将那杯被下了猛药的毒奶一饮而尽,嘴角那抹笑容不由愈发加深了几分。
王彪这会恍若和李猛一样,已经提前看到了药效发作后,这头肥猪意识混乱、丑态百出的窘迫。
第3章 公共卫生间
追光灯将曹曳燕凝固笼罩其中。
舞台下的喧嚣与黑暗角落里酝酿的恶意……这一切都似是被安静隔绝在了外围。
她微微抬起眼帘,浓密卷翘的睫毛在强光下如同蝶翼轻颤,眸光平淡静好,投向虚无的前方,像是能穿透喧嚣人群,看见某个只疑存在于舞蹈意境中的圣洁之地。
随着清泉滴落山涧般的音乐前奏悄然流淌开来,她足尖轻盈点触舞台,那细微的动作如同直接踏在了台下众多看客的心尖上。
曼妙的身姿开始舞动,纯白的衣袂与浅蓝的披帛翩然翻飞,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回眸,纤腰扭动,丰臀轻摆,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和诱人典雅。
台下原本因她登场而疯狂的躁动,竟奇迹般地被这极致的舞姿和空灵的音乐所慑服。
喧哗声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失。
无数双眼睛被牢牢吸附在舞台上,屏息凝神,沉浸在由音乐和舞姿共同构筑成的、关于古城郊外春色的绝美画卷之中。
悠扬的乐声和那如踏青枝般的点点脚步声,仿佛带着泥土的芬芳和初春的微凉,讲述着少女初见世外美景的惊艳与向往。
就在这艺术与美成为全场焦点的时刻,舞台侧后方靠近宽大垃圾桶的阴影里,一场卑劣的阴谋正在发酵。
“我…我这是怎么了?”
才踉踉跄跄跟着王彪走出没几步的笪光,突然感觉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逐步旋转、模糊,王彪的身影变成了许多个晃动的重影。
脚下如同踩在厚厚的棉花上,虚浮无力,整个眼前世界都好似在剧烈摇晃,让笪光几乎站立不稳。
有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从大脑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伴随上某种诡异的燥热从胃里升腾起来。
旁边并肩而行的王彪,敏锐地捕捉到笪光脚步的虚浮和身体的摇晃。
他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心里即感意外,却又非常满意。
药效,开始了,比他自己预估中的还要快!
“不…不行了…真…真走不动了…”
笪光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喘息。感觉自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每一步都重若千斤。
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本能,挣扎着挪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绿色大垃圾桶旁,用尽力气将手中那个早已被下药的奶茶空杯扔了进去。
塑料杯撞击桶壁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做完这个动作,他肥胖的身躯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重重地靠在冰冷的桶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润。
“喂,胖子,你怎么了?” 王彪立刻凑上前,装作一脸惊讶和关切,声音却有难以掩盖的兴奋。
他伸出手,看似要扶住笪光,实则暗中用力,防止这废物滑倒。
“不…不知道啊…”
笪光艰难地摇头,眼神涣散,浓浓的困惑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他感觉思维变得迟钝,像生锈的齿轮,无法正常运转。
身体的不适和躁动越来越强烈,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心跳又异常的快。
勉强集中了下精神,他对王彪断断续续地商量道:“我…我能不能…晚点…再过去…你…你先告诉我…李猛的位置…等我身体…好一点……”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似的,充满了痛苦和哀求。
“休息?休息个屁啊!” 王彪脸上的关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客气的蛮横和急迫。
他阴沉着脸,声音也拔高了不少,“磨磨蹭蹭的!浪费那个时间做什么!老猛等着呢!” 手上暗中加大力度,想把笪光直接从垃圾桶边拽开。
“可…可我现在…胸口…真的…特别难受…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笪光痛苦地捂住胸口,身体因为不适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试图挣脱王彪的钳制。
药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他血管里爬行,啃噬着他的理智和力气。
“操!别他妈废话了!老子带你走!” 王彪彻底失去了耐心,眼中凶光毕露。
彻底不再伪装下去,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抓住笪光肥腻粗大的上臂,用尽全身力气就要将这个摇摇欲坠的沉重身躯强行拖走。
他必须赶在药效完全发作,笪光彻底失控放飞自我之前,把这废物给弄到李猛面前汇合。
“喂!那边的!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一声洪亮如雷,充满威严的呵斥,如同利箭刺破了舞台附近相对安静的角落。
呵斥的人,正是现在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体育老师贺实。
贺实身材魁梧,目光如炬,刚好带了两个学生会干部在舞台外围巡视,王彪那突兀拔高的声音,以及拉扯明显的动静,立马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贺实浓眉紧锁,目光锐利如灯扫视此刻正拉扯在一起的两人,尤其在状态明显不对的笪光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肥胖身躯的剧烈喘息、异常红润的脸色和逐步涣散的眼神,都昭示着情况异常。
王彪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浑身本能一僵,抓着笪光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大脑在惊恐中飞速运转半圈,他脸上当即就堆起了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那,那个,老…老师,没…没什么,我…我在陪他去医务室的路上!他…他突然不舒服了!”
他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抓紧笪光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是在帮助别人的合理性。
“陪他去医务室?”
岂料,贺实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是对这个解释充满怀疑。
他抬手指向体育馆内靠近入口的一个明显挂着医务室临时点指示牌的角落,不解质问道:“医务室不就在那边么,你带他往这边舞台底下挤什么挤?这边人多路杂,是能休息的地方吗?!”
说完后,目光便紧紧锁定王彪那闪烁的眼神和那只死死抓着笪光不放的手。
“这是因为,我…那个…”
就在王彪被贺实问得哑口无言,冷汗涔涔无意识直流下来,大脑一片空白苦想着如何圆谎的空档。
从之前就一直处于痛苦混沌状态的笪光,在听到医务室三个字和模糊看清贺实老师那威严的身影后。
立马整个人犹如是在溺水的黑暗中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一股求生的本能似被电流刺激到了昏沉的大脑。
“谢…谢谢老师!”
笪光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喊了出来。
同时,他罕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甩开钳制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王彪正全神贯注应付贺实,猝不及防之下,竟被笪光这拼尽全力的一甩挣脱了束缚。
身体不自觉踉跄了下,眼睁睁看着笪光像一头受惊野牛那样,不顾一切闷头扎进了前方那片挤得水泄不通的观众区域。
“笪……” 王彪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喊出声追上去拉回人。
“你给我站住!”
贺实这时一声断喝,不啻于惊雷炸响耳边,当场就给镇住了王彪。
魁梧的身躯像铁塔直接挡在了王彪面前,贺实目光如刀,带着审视和严厉,命令道:“正好!看你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样子!别瞎跑了!”
他指了指旁边堆积的备用矿泉水和一些散落的荧光棒,“那边人手不够,你!还有你们俩,去帮忙把物资整理好,搬到后台备用区去!动作快点!”
“什么,我……”
“我什么我,还不快去!”
贺实根本没给王彪任何解释或追人的机会。
直接就误以为王彪是想逃避劳动。
在他看来,区区一个普通学生不舒服自己去医务室很正常,而这个试图帮忙却带错路、还显得鬼鬼祟祟的家伙,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抓来充当壮丁。
突发的状况,令王彪在茫然无措下,直接就被贺实的这股迫人气势给完全震慑住了。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竟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遥望笪光那臃肿的身影,在攒动的人头中几个晃动后,便彻底消失于自己视线里,如同泥牛入海。
这下完了。
王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笪光跑了!
而且还是带着已经被那瓶烈性催情迷药溜走。
药效已经开始发作,这废物如果就这么消失在了这人员众多的混乱体育馆里,笪光究竟会跑去哪里啊?会做出什么?
计划彻底失控的恐惧和万一出事的后果,顷刻就攫住了王彪。
他感觉有股莫名寒意,这会从自己脚底直窜头顶!
当最后一个音符像消散的晨雾,从众人耳朵中悄然隐去时,曹曳燕以一个极其舒展、定格了所有力与美的姿态收束了整支《踏青枝》。
她微微仰首,高耸的双乳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出能令人兽血沸腾的弧度,纤腰如柳,在纯白衣裙的勾勒下,形成一道令人屏息的绝美剪影。
汗水沿着她光洁额角滑落,几滴落到精致的锁骨上,在追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真实惊心的魅惑。
短暂鸦雀无声,在仿佛由时间所凝固的寂静枷锁,被某种人为的啪嗒给彻底打破后—— “哗——!!!”
比开场时更加狂热、持久、以及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呐喊,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整个体育馆仿佛都在声浪中震颤!
口哨声、尖叫声、忘情的呼喊声汇聚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曹曳燕!曹曳燕!”
“太美了!女神!”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啊啊啊!我死了!”
不论是高一,还是其他年段的男生们俱全彻底疯狂,前排的甚至激动地跳上了椅子,挥舞着手臂,脸色涨红,眼神里赤裸裸的充满痴迷与狂热。
女生们也用力鼓掌,脸上写满了惊艳、羡慕的情绪。
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呐喊,如化作实质浪潮,一波波涌向舞台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知道,从舞蹈结束这一刻起,曹曳燕在青梧六中的传奇地位,将不再仅仅局限于高挑性感的标签,而是百分百又多加冕了倾世舞姿与绝代风华的王冠。
知名度,将在夜幕消失之后,如同火箭般蹿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成为这所庞大校园里当之无愧和最耀眼的那颗星。
伴随追光灯熄灭,舞台灯光重新亮起。
曹曳燕微微喘息着,向台下鞠躬致意。
就在她转身走入后台时,某个挺拔的身影已经逆着人流,在无数道或惊诧或纳闷的目光注视下,快步来到了舞台边缘的台阶下跟随进去。
是桑林茂。
他显然早已等候这个此刻多时,很快就追上了她。
那一身青瓷色亚麻衬衫搭配深炭灰工装裤的休闲装扮,在后台略显杂乱的灯光下,依旧显得清爽利落,卓尔不群。
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明朗笑容,眼神专注而热切,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刚刚征服了全场的女孩。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捧着一束花。
不是常见的演出祝贺花束,而是一大捧盛开得恰到好处的粉色玫瑰花。
花瓣娇嫩,颜色温柔,层层叠叠,如同少女的心事,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祝贺你,曳燕。” 桑林茂的声音清朗,带着真诚的喜悦和紧张。
他伸出手,将那束精心准备的粉色玫瑰递向曹曳燕,“晚上的演出,非常成功,甚至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其中的欣赏与倾慕。
这束花,是他精心策划的意外惊喜。
为了瞒过好事者,他特意拜托了那个寸头室友帮忙。
室友颇费了一番心力,才将这束显眼的粉色玫瑰额外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大木箱里,偷偷带进体育馆,就放在他们几个脚边,确保了桑林茂能在演出结束的第一时间,如同变魔术般将它送到佳人面前。
两人的同寝室舍友们,仅比桑林茂晚到了两分钟,分别从前后方同步赶来,不过眨眼功夫,就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
“这,这是。”
女生们看到桑林茂手捧大束粉色玫瑰花,全都不由惊讶捂住小嘴,万万没想到下午的新生代表,居然会在此时出现在这后台处。
而男生们则相对反应淡定多了,毕竟,那个寸头舍友之前就有露出点口风。他们多多少少都明白桑林茂此刻的举动。
周围只就安静了一小会,随即便在女生和男生有意配合下,爆发出了阵阵强大的起哄声。
“哇哦——!”
“林茂,好样的!”
“曹同学!快收下啊!”
“在一起!在一起!”
桑林茂的几个室友,以及曹曳燕身边那几个的室友,此刻全像是被月老附体了一般,自发尖叫、怂恿起来俩人,脸上各个洋溢着兴奋和促狭的笑容。
他们用力鼓着掌,七嘴八舌地怂恿着:
“曹同学,快接受吧!这是人家桑同学拳拳一片心意呐!”
“对呀对呀,燕燕,赶紧收了这花吧!多漂亮啊!”
“阿茂,加油,我看好你!”
在这汹涌声浪中,曹曳燕的目光淡淡落在那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上。
她轻抬星眸,看向桑林茂。
心中并没有感到太意外——以桑林茂的性格,做出这样浪漫的举动并不稀奇;但也没有觉得太过欢喜,大概是从之前军训时,自己被迫成为焦点那会开始给养成所习惯了,现在的种种目光和礼物,已经无法太过轻易左右她。
只是,当她的视线从玫瑰游移到桑林茂那张脸时,胸口处那根心弦却居然不由自主地被拨动了。
眼前这个少年,一身得体装扮衬得他分外英气挺拔,脸上那肆意张扬着青春不羁的笑容,在后台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纯粹而耀眼。
桑林茂丰神俊朗,五官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澄海,此刻专注且热切地看着她。
尤其是他对自己笑起来时,露出的那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干净,美好到不可思议的光芒。
意气风发,朝气蓬勃——这两个词语本能就跃入到曹曳燕的脑海中。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她那颗被无数目光注视却常常觉得疏离的心,被面前这个面容干净、眼神真挚、瞳孔深邃的男生,实实在在地触动到了。
有种陌生且带有微甜暖意的涟漪,在自己心湖深处悄然荡开。
在周围愈发响亮的起哄声中,在桑林茂那充满期待和忐忑紧张注视下,曹曳燕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牵引住,竟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她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似还带有桑林茂体温的玫瑰花茎。
然后,就这么自然而然接过了那束象征着温柔情愫的粉色玫瑰。
而就在她接过花的瞬间,一抹极其罕见,宛如初春樱花般清浅的绯红,却也跟随悄然爬到了曹曳燕如玉脸颊上。
那抹红晕虽然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灯光映照的错觉,可却是真实地存在过。
她微抿住那两瓣水润光泽的朱唇,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完美的弧度,这笑不露齿中,流露出某种少女独有的羞涩情态。
身为距离最近又最直观的当事人,桑林茂是完全看呆了。
他捧着花的手还悬停在半空没有收回,心脏就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给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开,开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疯狂并失控的速度,在自己胸腔里擂动。
咚咚咚!
声响大得好似仿佛就在耳边。
直接就令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围起哄的人群,眼中只剩下曹曳燕接过花时那低眉垂眼的刹那温柔,以及脸颊上那抹可以惊艳余生的动人绯红。
她的美,在这一刻,不再是舞台上那种遥不可及与带有侵略的光芒,而是一种真实的、触手可及的、让他心醉神迷的向往。
“喂,喂,喂,桑同学!”
曹曳燕身边那个活泼的室友眼尖,立刻发现了桑林茂的失态,笑着打趣道,“赶紧回神啦!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粘在我们燕燕身上啦!”
“啊…我…我……”
桑林茂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的窘态,蓦地闹了个大红脸。
迟钝的反应,相当搞笑,直接就手足无措起来,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窘迫地挠着自己后脑勺。
平时口齿伶俐的一个人,此刻竟然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哈哈哈!”
“瞧他那傻样!”
“桑林茂你也有今天!”
无论是他室友,还是曹曳燕的室友,大家全都被桑林茂这难得一见,纯情大男孩般的囧态逗得前仰后合,捧腹大笑。
欢乐的气氛在后台这个小角落很是识趣配合弥漫开来。
可就在这其乐融融,充满青春粉红泡泡的氛围达到顶点时,曹曳燕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围在自己身边的室友们。
那抹因羞涩而生的绯红迅速褪去,清冷的星眸里浮现出显眼的疑惑。
“晓雯呢?”
她清泠的询问,直接便打断了大家后续的笑声,“她怎么不在这?”
周晓雯,那个这段军训时间里,最活泼、最会起哄的舍友,此刻却不见踪影。
愉悦的气氛一下就被人强行按住暂停键。
众人面面相觑。
“你问她啊……”
有个刚才笑得最欢的室友努力收住笑,认真回忆了一下,说道,“哦,想起来了!燕燕你跳完之后,我们还在下面疯狂鼓掌呢,她就跟我说,感觉有点累,想提前回宿舍去整理一下明天上学要用到的东西了,让我跟你说一声。我看她脸色好像是不太好,就没多问。”
“提前回宿舍了?”
曹曳燕柳叶般的细眉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周晓雯今晚的状态一直不太对劲,从迟到开始,到后来在后台那欲言又止,明显忧郁的眼神……现在又提前离场?
以她的性格,看完这么精彩的演出,正是最兴奋、最想八卦的时候,怎么会突然觉得累要回去整理东西?
疑虑如同细微的涟漪,在曹曳燕刚刚被玫瑰和悸动温暖的心湖里悄然扩散开来。
她低头看着怀中那束娇艳的粉色玫瑰,馥郁的香气萦绕鼻尖,但后台明亮的灯光下,桑林茂阳光的笑容和室友们的欢声笑语,似乎都无法完全驱散那因周晓雯缺席而投下的那抹微小却真实的阴影。
体育馆内的狂欢仍在继续,在她的节目结束之后,震耳的音乐和欢呼声,开始继续透过幕布传来到后台。
而此刻,在喧闹的舞台后方,短暂的欢愉之后,对友人的担忧,正悄然萦绕在曹曳燕的心头。
她抱着那束意义非凡的玫瑰,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现场喧嚣,隐隐投向了远处寂静的女生宿舍楼方向。
在远离后台的某处,一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里,没有了舞台前方的喧嚣与灯光。
李猛、陶石松和王彪三人,此刻像三只斗败的公鸡,围在一起,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该死的,这废物能跑哪去!”
李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被愚弄到的恼火。
那张本就阴沉的脸不断变幻扭曲,他猛地转向刚狼狈逃回来的王彪,眼神像淬了毒的小刀,几乎要将他直接凌迟。
旁边的陶石松也倒吸了口凉气,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王彪。
王彪这会满头大汗,衣服上还蹭着灰,脸上带有惊魂未定的恐慌和办事不力的尴尬。
他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经过复说一遍,重点渲染了贺实如何蛮横无理以及怎么故意刁难,把自己当牲口使唤,接着,笪光那废物是如何狡猾、看准时机装病、趁乱逃跑等等。
“妈的!废物!”
李猛听完,气得一脚踹在旁边某个废弃的音响箱上,发出哐当巨响。
咬牙切齿之余,他额角青筋暴跳,“连个死胖子都看不住!还被那个傻大个给耍了?!”
王彪闻言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也确实怪他倒霉,本以为只是搬搬东西,谁知道贺实看王彪体格壮实,竟后面继续厚颜无耻地以维持秩序人手不足为由,强行拉着他跟着巡逻队绕场走了大半圈。
得亏他还有几分急智,谎称自己肚子疼要上厕所,趁机尿遁,否则,还不知道要被那个精力过剩的体育老师折腾到猴年马月去。
“啧!”
李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混蛋倒不是担心笪光会出什么事。
相反,他巴不得那废物因为药效发作在哪个角落里丑态百出,甚至自慰、乱打飞机,再在最后被人意外震惊发现身败名裂。
只是这种精心策划的阴谋,就如此脱离开了他的掌控,没能按照之前所规划剧本上演的失控感,让李猛分外不爽。
就像一出好戏,主角临场罢演不算。
还被迫让自己这个导演跟着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老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陶石松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计划彻底泡汤,还搭进去一瓶“好东西”,让他跟着也有点心慌起来。
“嗤!你问我怎么办?” 李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直接调转头来。
眼神阴鸷地瞪着陶石松,嘴角咧开冰冷且充满戾气的嘲笑,“凉拌!还能怎么办?难道现在咱们满体育馆去找那不知道滚到哪个犄角旮旯发情的肥猪?”
说话间,顿了顿,目光横扫那一脸沮丧的王彪,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刻薄道:“至于,彪子从家里拿出来的那瓶药钱……”他有意拉长了语调。
王彪立刻抬起头,眼中静静等待后续。
“唔,下周二,让笪光那肥猪,额外再交五百块精神损失费,给彪子报销补上。”
拍板的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在宣布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猛直接就把损失转嫁到了笪光头上,还美其名曰是精神损失费。
“哇!老猛!还是你够哥们!仗义!”
瞬间转忧为喜,王彪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竖起大拇指连连恭维,就好像已经看到那五百块已经到手了一样。
至于笪光能不能拿出这钱,或者会因此遭遇什么,他根本不在乎。
“少他妈来这套!”
李猛不耐烦地挥挥手,尽管还是有些不爽的情绪,可之前那股上头的暴怒,却似乎还是有被转移了一部分出去。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转对俩跟班吩咐道:“走了!一起去后街吃烧烤!操,白折腾一晚上,真他妈晦气!”
骂完,率先转身,带着心里那股戾气,就朝向体育馆侧门的方向大步走去,就像是要将所有的挫败感都发泄在食物和酒精上。
陶石松和王彪对视一眼,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
几人精心策划的羞辱闹剧,最终却以这样一种虎头蛇尾、充满戾气的方式草草收场,只留下了个被药物侵蚀、不知去向的受害者,约莫还在黑暗的角落里可怜挣扎着。
后台另一端,靠近更衣室入口的地方,气氛则截然不同。
虽然晚会尚未完全结束,但曹曳燕的节目无疑是今晚的最高潮。
此刻,围绕着曹曳燕和桑林茂,两拨人——桑林茂的室友和曹曳燕的室友们,正进行着一场小小的拉锯战。
“哎哟,燕燕!现在才九点多,时间还早得很嘛!”
曹曳燕的某个室友不死心地挽着她的胳膊,撒娇般地摇晃着,“反正回去宿舍也没什么事可做,熄灯和门禁还早呢!一起去后街吃个宵夜吧?我知道新开了一家超好吃的烤串!庆祝你演出大成功,也庆祝……”
她促狭地瞥了眼桑林茂和他手里的空花束包装,“庆祝某些人的小心思得逞嘛!”
几个女生都跟着笑起来,眼神暧昧地在曹曳燕和桑林茂之间扫视。
“是啊是啊!曹同学,都一起去吧!”
桑林茂的寸头舍友也赶紧帮腔,试图促成这次联谊,“大家认识一下,热闹热闹!”
然而,面对两边室友们的热情邀约,曹曳燕依旧还是如之前那般摇头,态度温和却异常坚定,“真的不行。”
她的声音清澈平静,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理性,“虽然学校晚上没有明令禁止我们出去,但校门管理还是有的。而且,明天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了,今晚应该养足精神。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轻柔目光扫过众人,她抱着粉色玫瑰的手臂微微收紧,那束花的存在,似乎也无声地强调了她此刻更想独处的心境。
现场周围好不容易给撩拨调节起来的气氛,宛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几个还想再劝的女生,在张了张嘴,看到曹曳燕那婉约平静却不容置喙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咳,各位,既然曳燕都这么说了。” 桑林茂适时地开口破僵,语气里带着理解和维护的意味。
他笑着看向自己的室友和曹曳燕的室友们,“那大家伙晚上就先散了吧,各回各的寝室。反正以后周末有的是机会相聚,不急于这一时。来日方长嘛!”
既巧妙地化解了现场尴尬氛围,也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可以下。
“好吧……” 桑林茂的室友们虽然都有些小失望,但同时也觉得他说得在理。
今晚能和曹曳燕寝室的女生们搭上线,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以后确实还有的是机会。
他们纷纷点头出声道:“那行吧,下次再找机会!”
“对对,下次再约!”
曹曳燕的几个室友见状,也只好作罢。
她们松开还挽着曹曳燕臂膀的手,脸上虽写满了遗憾,但还是笑着跟对方道别。
桑林茂又走近几步到曹曳燕面前,目光落在了她怀中的那束粉色玫瑰和出尘容颜上,声音放得更柔了许多,“那我跟他们一起先回去了。你……”
他似乎想要多说什么,但看到曹曳燕那双星眸,最终却也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男女生的寝室不在同个方向,所以两拨人无法一起漫步回去。
若是特意绕圈,那被老师抓到,可就有苦头吃的了。
曹曳燕点了点头,迎上他的目光对视。
桑林茂敏锐察觉到,自己所心仪的这女孩,现在这会又重新完全回到了,先前那种不温不火、仿佛永远不会有太大感情波动的状态,好似如月下的雪原,美丽却带着疏离的寒意。
他心中虽掠过些许失落,但面上仍保持住了积极阳光的笑容,在后退中朝她挥了挥手,随即就转身和自己已经提前一步离开的室友们汇合,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朝着体育馆出口走去,渐渐融入到了散场的人流当中。
目送完桑林茂那一群人离开,曹曳燕转向自己剩下的几个室友。
“我也要走了。”
她淡然开口,美眸扫过准备室的方向,“我去把舞衣和头饰换下来,需要的时间,可能会耽误得久一些。”
转而瞥看向了舍友们道:“另外还有点私事,等我处理完就会回宿舍。”
“私事?”
室友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的私事,要不要我们陪你?”
“不用了。” 曹曳燕微微摇头,轻声婉拒道:“一点小事,很快就好。你们先回去吧。”
几个室友面面相觑,虽然有些担心和好奇,但曹曳燕向来有主见,性格也清冷独立,她们知道再多问也无用,没法改变对方决定。
“那…燕燕,既然是这样。”
另一个室友代表大家开口,语带真心关切,“你办完事,就早点回来哈。毕竟,一个女孩子单独在外面行走,终归还是不怎么安全。”
“嗯,放心吧。”
曹曳燕在温笑间,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虽然那眼神深处依旧平静无波,“在学校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耐心看着室友们一步三回头走向出口,乃至于随大流消失在人群中,曹曳燕抱着那束粉玫瑰,又在原地静静站了好几十秒。
后台的灯光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晚会结束后开始稀疏的人声从前方隐约传来,更衬得曹曳燕此刻的安静有些格格不入。
她低头,看着怀中娇嫩的花瓣。
桑林茂的心意,她感受到了,那瞬间的悸动也是真实的。
但此刻,占据她心头的,却不是粉色玫瑰的芬芳或少年的情愫。
是周晓雯。
那个借口整理东西提前离场,脸色一直不对劲的室友。
是在杂物室门口欲言又止、眼神忧郁的周晓雯。
舍友今晚的异常,像一根细小的刺,牢牢扎在曹曳燕那看似平静的心湖里。
她需要去看看。不是回宿舍,而是……也许,去周晓雯可能去的地方看看?或者,只是确认一下对方是否真的回去了?
如此设想,曹曳燕深吸一气,将怀中的粉色玫瑰小心地放在旁边一个干净的器材箱上。
这束花很漂亮,可此刻带着它行动不便。
她转身,步履轻盈地向准备室前行,心里敲定先去更换好自己的衣饰装备,方便开展接下来要做的事。
砰!砰砰!
倏然,有几下沉闷而突兀的撞击声,好像重锤敲打在寂静的鼓面上,猛烈又莫名地撕裂了后台相对安静的空气。
“嗯?”
声音的来源,是连接舞台与后台准备室通道深处,某处位置偏僻、光线幽暗的公共卫生间。
那声音绝非寻常。
感觉像是有人在步履蹒跚,踉跄后退时,重重撞到里头的隔间门板上。
力量之大,能震得单薄的金属门板发出连续,令人心悸的咣咣巨响。
宛如是头失控的困兽在狭小的牢笼里,不停绝望地冲撞。
曹曳燕的脚步被吸引顿住。
皎洁的月光,这会儿,恰好透过通道尽头一扇狭小的气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了条惨白的光带,更衬得那卫生间入口如同吞噬光线的黑洞。
她精致的黛眉本能地蹙起,有种不祥预感拟化成冰冷藤蔓直接缠绕上了心头。
后台虽然人多,但这个角落向来冷清。
这异常的声响……是有人摔倒受伤?还是……
沉吟仅仅只花费了片刻,曹曳燕内心的责任感压过了疑虑。
她不能置之不理。
笃定下来想法后,她迅速抬起自己那双修长笔直的玉腿,毫不犹豫转变方向,朝着那发出不祥声响的幽暗卫生间入口走去。
纯白无暇的汉服裙摆随着曹曳燕步伐轻轻摇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移动的月光,却又带了种要奔赴未知危险的决绝。
推开虚掩的卫生间门,一股混杂了消毒水、陈旧管道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汗馊与腥膻气味扑面而来,让曹曳燕不适地微微屏息。
内部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处一小扇气窗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洗手台和几间隔间门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般的压抑,唯有最里面那扇隔间的门,还在持续不断、带上某种病态频率地发出砰砰的撞击声,像垂死者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格外瘆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曳燕的美丽双眸在昏暗中警惕地扫视,最终锁定了声音的源头。
她莲步轻移,动作轻盈却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如同踏足猛兽巢穴的猎人,一步步靠近那扇不断震颤的隔间门。
汉服柔软的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属于她的声音。
很快,她站定在那扇晃动的小门前。
撞击声近在咫尺,门板内侧似乎有沉重的物体在摩擦、顶撞。
曹曳燕不再犹豫,伸出纤纤玉手,果断地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用力向外一拉。
门开了一条缝隙。
而就在这一瞬间。
变故陡生!
一只滚烫、肥厚、布满粘腻汗水的大手,如同从黑暗中等待许久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它带着无法抗拒的蛮力,猛地从门缝里探出,精准无比地死死扣住了曹曳燕那只皓白水嫩的手腕。
“啊——!” 短促的娇呼被扼杀在喉咙里。
曹曳燕只觉身体被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一拽,重心偏移间。
她整个人便如同轻盈的羽毛,被那股蛮力粗暴地拖进了狭窄、黑暗、充满污秽气味的隔间之内。
砰——!!!
那扇隔间门被一股更恐怖的力量猛地关上。
撞击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响亮,仿佛整个隔间都为之在震动。
紧接着,一个沉重无比、散发着惊人热量和汗臭的躯体,如同崩塌的山峦,带着压倒性力量,重重并死死地压在了门板内侧,将唯一的出口彻底堵死。
隔间内躁动暂停下来,不过一个呼吸功夫,就陷入到了彻底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压迫。
“嗬…嗬嗬…!”
粗重、痛苦、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伴随着野兽般的荷荷怪叫声,率先打破了此刻微妙宁静,在曹曳燕耳边炸响。
那滚烫且又有浓重腥臭味的鼻息喷在她的颈侧和脸颊上,让曹曳燕胃里本能一阵翻江倒海。
这压在门上、同时紧紧箍住她身体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猛他们遍寻不见的笪光。
此刻的他,已经几近要被那烈性的药物所完全吞噬。
双眼赤红如血,布满了狰狞可怖的血丝,几乎看不到眼白,瞳孔涣散失焦,只剩下最原始的、被欲望烧灼的痛苦和疯狂。
他的脸上与脖子青筋暴起,如同蠕动的蚯蚓,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那条油腻的便装布裤,也沾染到曹曳燕纯白的汉服上。
更让曹曳燕难以置信的是—— 笪光那只肮脏肥厚的左手,居然敢死死地、用尽全力捂住她的口鼻。
粗糙的掌心和指缝间浓烈的汗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膻气息,几乎让曹曳燕窒息。
没想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手臂如同铁箍,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肥胖滚烫的躯体与冰冷的门板之间。
然而,就在这如同强奸犯施暴般的恐怖压制中,笪光那嘶哑、混乱、内中还有无尽恐惧和哀求的声音,却又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如同濒死的忏悔,对准她后背说道:
“对…对…对不起!…求…求你…别…别出声…别叫…!我…我是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控制不住…我也不想这样!”
说出的话语如同最卑微的囚徒般苦苦哀求。
巨大的恐惧和被药物焚烧的痛苦正不停撕裂笪光的灵魂。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比清楚。
一旦女生发出声音,被人发现在此刻发现他的丑态,那自己人生可以说是彻底完蛋了。
等待笪光的绝对将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唔…唔!”
曹曳燕被捂住口鼻,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略微痛苦而愤怒的呜咽。
她在最初的极致惊恐和窒息感中,强迫自己冷静。
拼命扭动自己娇躯头颅,试图挣脱那只肮脏的手,清冷的目光在狭小的空间内急速往后游移,试图斜斜寻找到一线生机。
可就在这挣扎中,她后移游动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笪光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恐惧和疯狂欲望的眼睛意外交汇到。
时间犹如发条出了故障,被强行顿住。
紧接着,曹曳燕的目光,极为不受控制,稍稍轻移偏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向下移动些许。
月光透过卫生间里高处的气窗,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
就在这微弱的光线下,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根。
那根从笪光褪到膝盖以下的便装布裤中,完全暴露在外,无比丑陋且肮脏的男性器官!
一根尺寸惊人、足足有二十一二公分长的粗壮肉棒。
通体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赤红色。
尤其是那颗硕大无比的龟头,肿胀得发紫发亮,如同怪异的蘑菇,狰狞猩红中,又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粘腻的液体,正死死且充满侵略性地抵在她穿着薄薄汉服布料的大腿外侧。
那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直直发烫直击到她灵魂深处。
轰——!!!
某股前所未有,足以焚毁曹曳燕理智的羞愤与震怒,迅猛如火山岩浆般,从纤美脚底直冲头顶。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凝固住,随即又疯狂地沸腾燃烧。
从小到大,她早早就习惯了被注视、被议论,甚至被意淫,但那都是隔着距离与虚幻。
可此刻呢。
这份肮脏、丑陋、赤裸裸的、带着滚烫触感的侵犯。
就如此真实、蛮横、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紧贴着她的身体!
这简直是对她冰清玉洁的身体,和那整个美好存在,做最彻底的亵渎和恶毒的玷污。
“我…我…现在,慢…慢松开手…”
笪光似乎感受到了怀中这具娇躯瞬间爆发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和剧烈颤抖,那仅剩不多残存的理智,驱使他带着泣音,恳切哀求女生,“求…求…求你…别出声…好…好吗?…我…我保证…不…不伤害你…求求你…”
原本还一直在奋力挣扎、试图用膝盖顶撞对方薄弱处的曹曳燕,在听到这句裹带有极致恐惧的哀求话语时,身体猛地僵硬几分不动。
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如同寒星般璀璨,此刻却燃烧着焚天之怒的绝美星眸,冰冷地盯视着笪光那张被欲望和恐惧扭曲的肥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隔间内,只剩下笪光粗重如牛的喘息和曹曳燕压抑到极致的轻颤呼吸声。
几秒钟的绝对死寂,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曹曳燕紧绷的身体,像是妥协了那般,开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停止了挣扎。
没有再试图攻击,也确实没有试图发出声音。
她只是用那双寒冰般的美眸,死死锁定住笪光充血的眼睛。
虽然没有出声表示同意,但这停止反抗的姿态,在笪光绝望的解读中,无异于默许。
“她,她,她这是答应了!?”
那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涌上笪光的心头。
就像是庆幸自己终于抓住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笪光信守承诺把那只捂住曹曳燕口鼻,沾满汗水和恐惧的肥厚左手,极其小心地,一点点从她柔嫩的唇瓣上挪开……
而当那只肮脏的肥手终于完全离开她的口鼻时,曹曳燕立刻深深贪婪吸收起,那混杂有污浊和汗臭的空气。
在稍微平复了下心绪后,她没有尖叫,也确实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只是在勉强侧转过身后,她静静的,视线充满冰冷看向笪光,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在泥潭中挣扎的蛆虫。
死寂再次降临。狭小的空间里,让空气都被冻结成了冰。
借助那微弱光线,他这时才勉强看清,那被自己从外面拽拉过来的人,居然是曹曳燕!
笪光那颗狂跳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惊惧中等待着对方的审判,又或者是……不可能的奇迹。
两人之间,这种怪异氛围,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的错觉。终是曹曳燕感觉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方才率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清冷纯粹,不啻于山巅冰雪初融的溪流,却带有某种能将对方灵魂都冻结的严厉与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笪光的心脏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问出的话语与她起舞时,那坠地重音非常相似。
犹如当的一声,带了千钧之力,凶狠敲击在笪光那此刻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上。
可以说,她从未如此动怒过。
即使是之前面对桑林茂精心准备的粉色玫瑰,她的心湖也未曾泛起如此剧烈的涟漪。
而此刻,曹曳燕内心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冰山,被这丑陋男生的猥琐行径,被他那根紧贴着自己的,象征了最原始丑陋欲望的赤红肉棒,给深深撼动到。
第4章 初体验
“我…我也不知道……”
笪光的声音含混不清,如同梦呓。
肥胖的身体靠在冰冷的隔门上,剧烈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衣领,眼神涣散而迷茫,就像被迫蒙上了一层浓雾。
面对曹曳燕此时那不输霜雪的目光时,笪光本能地摇了摇头,试图想争取解释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后台深处的角落里,可努力追溯许久,却也只能够勉强挤出个破碎的话语道:“在从…从人群里…穿出来后…本来…是去医务室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就…就在这里了……”
他的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纸片,只剩下混乱的光影和身体深处那股无法抗拒的燥热与空虚感。
就像醉酒断片,笪光完全无法拼凑出自己是如何精准地避开人流,又怎么被无形的线给牵引,最终锁定到了这个散发着熟悉又致命气息的角落里来。
正当他下意识地苦思这诡异状况时,那只原本仅仅抚在曹曳燕腰肢上的肥厚手掌,此刻却如同是突然就拥有了独立意识。
那粗糙的指腹,在药力和本能的双重驱动下,竟无意识间,极其缓慢地顺沿上她纤细手臂,从表面向下滑动了一小段距离。
指尖传来的极致触感——那汉服下的温软肌肤,以及隐约可见的骨骼线条——就如同火星溅入到滚油。
笪光浑浊的眼眸深处闪过了野兽般的贪婪,那只手开始完全不受控制地,直接滑落到了曹曳燕那被衣裙包裹住,却依旧还能感受到惊人弹性的玉臀。
“嗯……”
一声如同天籁被骤然拨动琴弦,带着明显颤音的轻吟,毫无预兆地从曹曳燕喉间溢出。
这媚叫是如此陌生,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
娇躯不由猛地一动,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那从未被异性如此直接和亲密触碰过的丰盈臀肉,在笪光那只滚烫又肥腻手掌覆盖上来的瞬间,传来了难以言喻,混合着强烈不适与奇异电流的刺激感。
她下意识地想挺直腰背带上嫩臀逃离他的魔爪,可身体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侵犯而持续僵硬了好几秒,没法动弹。
这声轻吟和她娇躯的颤抖,如同仙音在笪光混沌的意识边缘炸响。
他那五根粗糙的手指犹如接收到了某种情欲指令,开始像曹曳燕之前在晚会起舞那般,并拢成掌,掌心发力反复挤压磨蹭她的圆润翘臀,尽情的感受那紧致的弹性。
“够…够了…你…你的手!”
任由笪光揉捏了好一会后,曹曳燕适才勉强忍耐住这强烈的酥麻摩擦感,竭力使自己成功发出声音来,将喝止之意,清晰传递到笪光耳中。
“嗯?!”
听到曹曳燕娇喘中这声媚斥,笪光布满血丝的眼睛立马便睁大。
有丝极其短暂的清明十分配合如闪电般刺破心里那股迷障。
理智重新回归过来的他低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只正紧紧贴在曹曳燕娇嫩臀沟的手。
那粗糙的指节深陷在她柔软臀丘里,隔着薄薄布料,贪婪感受那雪白屁股的惊人弹性。
亵渎,自己这是在赤裸裸的亵渎女神!
惊恐刹那压倒了他体内的那股燥热。
笪光就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疾风般猛地收回了那只罪恶的肥手。
身体更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踉跄了一下,引起门的嘎吱作响。
然而,就在笪光那只手慌乱地垂落下来时——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不啻于雷动的颤音触碰,在两人耳边响起。
他垂落的手背,不偏不倚,重重地撞在了自己那根早已肿胀到青筋虬结,已经快酷似烧红铁棍般的肉棒顶端。
“嘶——!!!”
那股难以形容的极致快感,混合着龟头被撞击到的些微刺痛,如同海潮中狂暴的暗流,直接就从被触碰的点上——笪光敏感的龟头马眼处——轰然炸开。
它沿着脊椎骨一路疯狂窜升,直冲天灵盖。
“呃啊——!”
笪光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像是野兽濒死般的嘶吼。
巨大的快感洪流彻底冲垮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理智堤坝。
四肢百骸仿佛被注入滚烫的岩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那种欲仙欲死的极致畅快感席卷全身。
在完全被这冲顶的快感所支配后,他让那只才刚从曹曳燕臀肉上收回的手,立即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猛地就直探冲去。
不再是点点触碰,而是果断狠狠一把死死攥住了自己那根滚烫跳动的狰狞肉棒。
噗呲…噗呲…噗呲…
粗鲁而淫靡的撸动声,伴随着粘稠液体被搅动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角落里突兀清晰地响起。
节奏由慢到快,力度越来越大。
笪光整个人如同陷入癫狂,肥胖的身体随着手臂的剧烈动作而前后耸动,喉咙里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喘息,眼神彻底被欲望的火焰吞噬,低头死死盯住自己那根在快速套弄下愈发狰狞的凶器,完全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包括那个被他亵渎后又目睹了这一切的绝色少女。
曹曳燕怔怔僵在那里。
耳垂边有无法抑制腾起的一片惊人火烧云般绯红,它迅速蔓延到自己雪白的脖颈,甚至是锁骨处。
这抹红霞清楚昭示了她此刻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和前所未有的紊乱。
震惊、羞耻、愤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杂乱风暴在她那双清冷的星眸里激烈碰撞。
从来没有任何异性,敢在她面前做出如此不堪入目、如此肮脏下流的事情。
更遑论是将其整个丑陋的男性器官,用这般赤裸裸地方式,疯狂暴露在她眼前,并且…并且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做出这种…这种动作!
她虽然未经人事,对男女之事了解不多,但十六岁的少女本能,促使她还是多多少少能明白些笪光是在做什么——他应该是在自渎!
他在用那只肥腻的手,疯狂地套弄那根丑陋的生殖器,在自己明晃晃跟前准备释放某种污秽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被冒犯的恼怒感齐齐涌上心头,曹曳燕几乎要立刻转身逃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场景。
然而,就在她身体微动,想要抽身而退的瞬间—— 自己那只被笪光另一只手搭扣住的葱白手背,这会儿却传来了清晰的力量触感。
那只肥厚的手掌,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捂住嘴或是趁机快速游弋攀上自己那对高耸饱满、半露在一字肩外的硕乳,去肆意揉捏亵渎——这几乎是所有狂欲猥亵者都会进行的下一步必然动作。
在曹曳燕的感知中,它好似仅仅只是以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就带了点滚烫汗湿的力道,紧紧加重搭扣在她的手背上。
没有更过分的侵犯,就只有这近乎禁锢般的,附带滚烫体温的搭扣。
这个意料之外的动作,像道莫名枷锁,尴尬定格住了曹曳燕想要逃离的脚步。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没有更进一步?
为什么他仅仅是扣住她的手?
困惑像冰冷潮水般,暂时压过了胸中翻腾的羞愤。一种极其诡异的,想要近乎探究的念头,在她混乱的心绪中悄然滋生。
曹曳燕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微微咬唇侧过头,她用那双极好看,此刻却盛满了震惊、羞耻、愤怒以及混杂进复杂探究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笪光那张因快感而扭曲的肥脸,和他那只正在自己胯间疯狂撸动的手。
噗嗤…噗嗤…噗嗤…
淫靡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寂静的角落里持续不断地响起。
空气中弥漫着男性荷尔蒙的腥膻气息和笪光粗重的喘息。
曹曳燕的手背感受着他掌心愈发滚烫的汗湿和巨力,身体僵硬如雕塑。
脸颊尽管绯红似火,可她眼神却在此时如同尖锐探针,直直大胆穿透过那令人作呕的动作,试图去拨开心中困惑,很想理解眼前这个肥胖、丑陋、被药物和本能彻底吞噬的男生,这失控行为背后那令人费解的,最后一丝克制。
脸颊因为愤怒、屈辱和缺氧而绯红似火,如同燃烧的晚霞,与她此刻所处的肮脏环境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然而,她那双清冷的星眸,却在这极致的羞愤中,意外爆发出惊人的锐利。
它们不再像是晚会舞台上时,那么平静无波,被曹曳燕催化成最精密的探针,带着某种近乎冷酷的穿透力,直想要刺向笪光那双被欲望烧得赤红且浑浊不堪的眼睛。
刺耳的撸管声,宛如被空间直接消声了一样。
她不仅是横眉凝视这头被药物和本能所吞噬的丑陋肥兽,正在那里原始发情,更是在此基础上,试图穿透过那层疯狂的血色,去捕捉住笪光那失控行为背后可能残存的理智痕迹。
曹曳燕很想知道,他这令人费解的最后一丝克制——那句含糊的对不起,努力移开却又无法自控的手,以及眼中偶尔闪过的痛苦挣扎——究竟意味着什么?
困惑像浮云那般朦胧住她云海清明。
她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这荒谬的一切。
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落入如此境地。
更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卑微肥胖的男生,为何在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还能泄露出如此矛盾费解的信号。
可惜命运的残酷就在于,它从不给予人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分析出答案。
就在曹曳燕的思维如同手术刀般,即将剖析出这团混乱源头时—— 笪光那根在她眼前剧烈跳动、青筋虬结,并且每时每刻,都散发出浓烈腥臭味道的肉棒顶端,硕大紫红的龟头猛地一阵剧烈痉挛。
透明粘稠的前列腺液如同失控的泉眼,汩汩涌出,顺着怒张的棒身滑落,滴在肮脏的地砖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对…对不…起了…曹…曹同学!”
笪光从喉咙里挤出最后几个破碎字眼,声音嘶哑扭曲,带有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那难以言喻,像是用尽最后清醒意志的…道歉?
话音刚落。
噗——!!!!
如同开闸泄洪那样,喷薄爆发。
一股股浓稠、滚烫和散发强烈腥膻气味的白浊精液,如同高压水枪喷射出白色利箭,带着惊人的力量和量度,毫无保留激射而出!
目标,正是近在咫尺的蹲厕和曹曳燕。
“嗯——!”
曹曳燕倏然咬紧牙关,从紧抿的朱唇缝隙中,泄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有天籁般颤音的娇吟。
这绝非是愉悦呻吟,而是身体在遭受突然、猛烈和极度污秽的冲击时,最本能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
第一股精液如同重锤,狠狠射到她纯白汉服裙摆的下腹部位置。
粘稠滚烫的液体瞬间在纯净的白色上晕开一片刺眼的污浊。
紧接着,第二股、第三股……它们像失手开火的霰弹枪。
噗,噗噗。
精液密集喷射在曹曳燕那双修长笔直的玉腿上。
粘稠的白浆顺着光滑布料迅速流淌、蔓延下来,直接就勾勒出腿部诱人曲线,却也就此间接涂抹上最肮脏的色彩展示外露。
之后更多的精液则向上飞溅,打在了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上,甚至有几滴都溅射到平坦的小腹位置上去。
纯白无瑕的汉服,跟随被大片粘稠腥臭的白浊所覆盖、玷污。
那象征着纯洁、古典、美好的表演舞衣,此刻成为了承载笪光最原始、最污秽欲望的容器。
“你。”
想说的话语,被那腥臭液体直接浇淋在身上后给堵住了,冲击让曹曳燕浑身骤起鸡皮疙瘩,娇躯剧烈颤晃。
虽然幸好有汉服作为阻隔,但那粘稠液体的滚烫,竟然如同具有穿透性一般。
就好像那不是男性喷射出来的普通体液,而是温度极高的地下岩浆。
火辣辣的灼烧感!
从被精液浸透的裙摆处,从被溅射到的腰腹肌肤上,猛烈地传来。
那温度是如此真实,如此具有侵略性,黏贴紧布料,它在如此淫邪地直接烙印到自己雪白娇嫩的肌肤上。
烫得曹曳燕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在尖叫。
屈辱化作最致命的毒液,在此刻此地从肌肤渗透进来,侵蚀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感觉自己现在像个被成功献祭的祭品,身体被笪光用最肮脏的污秽所标记亵渎。
“嗬…嗬…”
笪光喷射后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如同濒死的野兽,在那里发出沉重而浑浊的喘息。
那根刚刚施暴完的肉棒,渐渐软塌下来,滴着粘液到地面上,隔门内现在污秽不堪。
曹曳燕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那灼烧般的异感,眼中寒光罕见闪过。
猛地动身发力,她试图要甩开笪光那只依旧搭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油腻滚烫肥手。
自己必须离开这个淫秽地方!立刻!马上!
然而,就在她发力的瞬间—— 笪光那只手,竟比自己先一步松开了。
力道消失得如此突然。
曹曳燕的动作都为之停顿住,带着惊愕和疑惑,倏然抬眸看向笪光。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诧异不小。
只见,这个男生眼中那先前的疯狂燃烧的赤红血丝,此刻居然已经消退了大半。
尽管还依旧有些浑浊与呆滞,并且不难看出疲惫和空虚,可远相比之前那份要将一切吞噬的疯狂兽性,确实在明显减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茫然和清明。
汗水、泪水和鼻涕糊了笪光一脸,肥胖的身体佝偻着,靠在隔板上剧烈喘息。
他看着曹曳燕,认真扫视了圈自己在她身上制造的恐怖污秽,嘴唇哆嗦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我…我…对…不……”
语句含糊不清且充满了绝望的无力感。
是道歉?是解释?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的呓语?
曹曳燕目光仅从他脸上扫了眼。
那双锐利针眸,虽然有捕捉到笪光神情中残存的崩溃。
但并未能在她眼中激起任何波澜——没有同情,没有原谅,只有一片冰冷刺骨,想要冻结一切的寒意。
她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想法,她不想再看到他。
眼前这个刚刚对自己施以最肮脏暴行的肥胖男生,恍如仅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曹曳燕笃定心中这份想法后,面无表情地缓慢站起身。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优雅,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抵抗那股巨大的污秽和屈辱。
她无视了裙摆上、腿上、腰腹间那粘稠湿滑、散发浓烈腥臭的白浊精液,无视了它们正顺着布料缓缓下滑的轨迹。
淡漠伸出那只刚刚被笪光钳制过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拉开了隔间的门。
咔哒。
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厕所里格外刺耳。
她迈步,径直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多看一眼那瘫软在隔间里,现在跟烂泥一般的笪光。
脚步声在空旷的厕所里回荡,清脆稳定,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刺骨冷漠。
她走过肮脏的地面,走过弥漫的恶臭,走向卫生间外面的洗手池。
俯身清理间,镜子里映出她的身影,纯白的汉服被大片的污浊所覆盖,凌乱不堪,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冻结的空白,灵魂似是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了个被玷污的美丽躯壳。
隔间里,笪光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感觉那声音不比丧钟好多少。
“呼…呼…”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身体因为虚脱和更深的后怕而剧烈颤抖。
笪光看着自己依旧沾着粘液的双手,再低头瞄了眼隔间地砖上自己留下的肮脏痕迹,尤其是看到曹曳燕刚刚所在的位置附近,那几滴溅落在地、格外刺眼的白色浊斑……
她走了。
没有尖叫,没有怒骂,没有哭喊,甚至…没有再看一眼他制造的满地污秽。
“嗬…我…我竟然在她面前…射了…”
喃喃自语中,这段话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莫名的愧疚感如同冰冷潮水,眨眼就淹没掉自己身心全部。
他刚才做了什么?自己竟然敢对着那个像从月夜之上降临到舞台的女神,如此狂妄亵渎…
并且还用那根丑陋污秽的东西,野蛮玷污尽她的圣洁。
只是,不知为何,在笪光那满心的愧疚深渊里,有股表面看上去极其微弱,可实际却异常顽固的邪火。
它犹如是地狱的余烬,正在莫名悄然复燃,并还时时散发出扭曲的热度,不断肆意窜烧在他体内。
有那么一丝…侮辱了心中女神的…隐秘兴奋?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让笪光感到阵阵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慌,可身体深处残留的药效和刚刚经历的巨大刺激,却让这丝邪恶的快感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亲手玷污了不可触碰的存在…这个事实本身,在药物扭曲的神经和长期压抑的自卑心理作用下,竟产生了某种病态和毁灭的刺激感。
两种极端情绪在笪光心中疯狂撕扯:一边是恨不得立刻死去的羞耻和悔恨,一边是连自己都唾弃的卑劣兴奋余韵。
他呆坐下来在污秽中,眼神空洞地望着隔间门板上乱七八糟的涂鸦,许久,许久,好似灵魂都已经脱离了这具肥胖肮脏的躯壳。
直到外面走廊隐约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有人也朝这个偏僻的公共卫生间走来。
这声音一下就将笪光从那麻木的深渊拉回现实。恐惧驱散掉所有纠结幻想,直接就攫住了他。
不能被别人发现!绝对不能!
“曹同学没有打骂我,更没有要叫喊去找老师惩罚我……”
心里的这个念头就跟最后的救命稻草般闪过,“她…她真是太善良了…”
有些近乎荒谬离谱的感激之情,让他获得了继续行动的勇气。
笪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肥胖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笨拙。
趁人还没过来,顾不得恶心别扭,他用袖子,甚至是手,直接就胡乱擦拭干净地上那几滩刺目的白浊精液,动作仓惶而麻利,努力抹去自己射出来的罪证。
直到地面只剩下模糊的水渍和无法完全彻底清除的微弱痕迹。
脚步声此时也更近了。
笪光心脏狂跳,再也不敢停留。
就在那人迈步进来之际,他迅速拉开隔间门,低头耷拉脑袋,活像头受惊惶惶的野兽。
从别人诧异目光注视下,踉踉跄跄地冲出离开这个公共卫生间,朝向与脚步声来源相反地方,距离体育馆更深处的黑暗通道仓皇逃窜。
他不敢回宿舍,脑子里那药物残留的欲望和强烈的羞耻感仍然在翻腾撕扯。
笪光迫切需要找一个地方…能让他正常起来的地方。哪怕就只是孤僻待着,也比现在这样好。
夜里的男生宿舍楼内,桑林茂所在的寝室。
晚会结束后的兴奋尚未完全消退,空气中还残留着零食和汗水的味道。
“林茂。”
有个室友终于忍不住,一边擦着湿漉漉的碎发,一边把憋了这一路的疑惑给问了出来,声音在这间相对安静的寝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没当场跟人表白啊?”
这话出口后,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其他几个或躺或坐的室友都停下了多余动作,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书桌前,那有些心不在焉的桑林茂。
桌上,还放着那束粉色玫瑰拆下来的包装纸。
桑林茂被问得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出声。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摇了摇头道:“感觉…那时候,不太合适。”
“哈?!”
另一个性格比较直的室友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瞪大了眼睛,一脸你逗我呢的表情,“那么浪漫的场景!灯光、掌声、鲜花、女神刚跳完舞!气氛简直拉满了好吗!这都不适合?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场景能比这更适合表白?难不成要等毕业典礼放烟花啊?”
“对啊对啊!”
寸头室友也凑过来,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惋惜,“你自己不都说了吗?暗恋人家曹曳燕整整三年了!从初中隔壁班就开始惦记!好不容易熬到高中同校,又赶上她惊艳全场、你帅气送花的巅峰时刻!兄弟们都给你创造了那么好的僚机环境!我感觉你那会要是能再顺势单膝跪地……咳,夸张了点,但就是那个意思!你只要开口,那朵高岭之花,大概率会点头接受的!多好的机会啊!”
他用力拍着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错过了一个亿的彩票呢。
桑林茂闻言,嘴角微妙泛起了苦笑。
他何尝不想?
当曹曳燕终于肯接过花,脸上闪过那抹绯红时,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是……
“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桑林茂开口,声音里有疲惫和不一样的看法,“攻陷曹曳燕?”
自嘲地笑了笑,“你们太小看她了,也太不了解她了。”
他抬起头,目光像要穿透墙壁,直直去追看那道窈窕曼妙身影,“按照我对她的过往了解,曳燕外表看起来清冷优雅,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但实际上,内心非常非常…高傲。”
桑林茂斟酌着用词,“除了今晚接过花时那偶然流露出的羞涩,可能连她自己当时都没意识到这点,那张绝美丽脸,在过去三年我认识她的时间里,几乎很少出现大的感情波动。特别……”
停顿片刻后,眼神有些复杂,“那双眼睛,清冷得像是结冰的湖面,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静静看着别人,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隔着一层玻璃。对同性还好,如果是异性……”
他摇了摇头,“你很难从她眼神里真正看出她在想什么,是高兴还是厌烦。她的心思藏得太深了,深得像一口古井。跟她聊天,除非她愿意,否则你永远无法真正触及她的核心。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今晚的氛围是很好,但贸然表白,我担心…会把这堵墙彻底砌死,连靠近的机会都没了。”
分析冷静而透彻,桑林茂这番话让几个满腔热血的室友一时语塞。
寝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对了。” 桑林茂不想让现在气氛太过沉重,也为了揭过这个让他既甜蜜又有些失落的话题。
话锋一转,脸上重新挂起轻松的笑容,巧妙地抛出了另一个话题,“你们看到晚会最后那个小品了吗?那个反串……”
他故意提到一个晚会上的搞笑片段。
“哦哦!那个啊!笑死我了!”
“对对对,那个学长太拼了!”
话题不出所料被成功引开,室友们把注意力从曹曳燕这个事上转移走,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晚会上的其他趣事、哪个学姐更漂亮、明天上课的课程表……
谈声和打闹重新充塞满了这间寝室。
直到快到熄灯时间,宿管老师的哨声在走廊响起,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聊天,纷纷爬上各自的床铺。
灯光熄灭,寝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
桑林茂躺在上铺,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曹曳燕接过玫瑰时,那低眉垂眼的情态,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绝美星眸。
那堵无形的墙,到底要怎样才能跨越?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晚会早已散场,喧嚣彻底褪去。
偌大的体育馆像头沉睡的巨兽,独自沉浸在这寂静夜色里。
月光如水银泻地,勾勒出建筑冷硬的轮廓。
体育馆后方,那隐藏着一片被精心打理的小型露天花园。
这里仿佛是喧嚣学园中的一方净土,四周被茂密的常绿灌木和低矮的花丛环绕,形成天然的屏障。
头顶,一株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伸展着臂膀,将清冷的月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地面。
花园中央,是一个用光滑鹅卵石铺就的圆形小水池,有汪清澈的泉水正从池底的泉眼汩汩涌出,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叮咚声。
泉水顺着池边一条隐蔽的水管,悄然流淌向别处,只留下满池的清澈和宁静。
有个高挑清丽的身影,由远及近,踏着月光,无声地走进了这片花园。
正是已经换回常服的曹曳燕。
她从公共卫生间出来时,恰好一路无人,很顺利就到准备室里更换掉了那身汉服。
此时的身上是一件最简单的纯白色棉质T恤,而下身则穿了条洗得发白的浅蓝色修身牛仔裤。
洗去了舞台上精致的妆容,素面朝天,月光洒在她脸上,肌肤莹润如玉,眉眼清晰如画,褪去了舞台上的夺目光彩,却更添一份清水出芙蓉般的天然清丽与脱俗气质。
曹曳燕怀里,紧紧拥抱住某个半透明的白色大塑料袋。
袋子被撑得鼓鼓囊囊,隐约还能透过薄薄的塑料,看到里面包裹着的东西——那套曾经纯洁无瑕,此刻却被精液彻底玷污的白色汉服舞衣。
纯白的布料上,大片大片已经凝固,呈现出令人作呕的暗黄色污渍,在月光下依旧刺眼夺目,好似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不堪回首的噩梦。
曹曳燕走到水池边,停下脚步。
泉水叮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低头看着怀中塑料袋里的污秽,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一池清澈见底、汩汩流动的活水。
心里无声叹息。她本想直接扔掉这套汉服,可不知为何,临走到垃圾桶时,却又无法轻易割舍扔掉。
辗转在来到这里以后,有个无比清晰与坚定的念头蓦然改变了她的决定。
把这套衣服清理干净就好吧。
对。清洗。彻彻底底地清洗这套被笪光玷污过的衣服。
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将这件沾染的污秽,连同那令人窒息的气味和屈辱的记忆,全部冲刷干净。
她在心里笃定下来后,随即便屈膝蹲身,将那塑料袋小心地放在干净的鹅卵石池边。
月光下,她的侧影单薄而倔强。
这池流动的清泉,此刻已经成了她唯一能选择的救赎。
曹曳燕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冰凉的泉水,指尖传来丝丝能令人心安的些许凉意。
清洗,即将开始。
这不仅仅是对一件衣服的洗涤,更是一个灵魂试图拂去尘埃、找回尊严的无声仪式。
夜色深沉,泉水泠泠,只有月光和树影,见证着这个角落里的静谧与决心。
时间悄然流逝,黑夜被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驱散。
青梧六中从沉睡中苏醒。
“叮铃铃铃——!!!”
急促、响亮,和混杂了催促意味的广播铃声,如同战斗的号角,准时从学校各个寝室楼的扩音器中爆发出来。
尖锐的声浪很快就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回荡在每栋宿舍楼的走廊、每个紧闭的寝室门内。
它在无情提醒所有还沉浸于梦乡或复杂思绪中的少年少女们:
昨日的狂欢已逝,现在该起床了,要去教室早读。
笪光是在一阵剧烈头痛和喉咙火烧般干渴中醒来的。
意识就跟沉沦在浑浊泥沼里,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浮出水面一样。
他费力地抬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茫然瞪着天花板上剥落发黄的墙皮。
窗外,学校催促早读的广播铃声正一遍遍单调地回响,穿透那层薄薄沾了油污的窗玻璃,钻进入这间又矮又破的寝室。
这是他留级前就一直住着的地方,位于宿舍楼最偏僻的角落,终年弥漫了股潮湿的霉味、汗味和廉价泡面混合的怪味。
墙壁上糊着旧报纸,早已发黄卷边,墙角堆满了杂物和空饮料瓶。
同寝室的其他人早已离开,只剩下笪光那具肥胖外加沉重的躯体,还瘫留在吱呀作响的旧铁架床上。
鼻子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随即,那淡淡的消毒水和某种药物残留的苦涩气味,就立刻混杂在了宿舍固有的污浊气息内,再齐齐汹涌钻入到他的鼻腔里。
这气味就像是把关键钥匙,顷刻便捅开了笪光记忆的闸门。
昨晚。
体育馆。
那杯该死的奶茶,天旋地转的眩晕,胸口如巨石压顶的窒息感,还有……医务室。
记忆碎片演化成锋利的玻璃碴,狠狠捅扎进他昏沉的大脑,带来尖锐刺痛。
离开了公共卫生间那个时候,笪光凭着自己头脑最后那点残存的求生本能,跌跌撞撞朝着记忆中挂着医务室牌子的角落挪去。
万幸,又或者可以说是极其侥幸,当他像一滩烂泥般撞开医务室那扇虚掩的门时,正好碰上一个才背着包,准备要锁门离开的值班校医。
“救…救命…老师…我…我好难受…”
笪光的声音嘶哑破碎,脸色从先前的红润状态逐步变化成灰败渗人模样,那豆大的冷汗顺沿他肥胖的脸颊滚落,眼神再度涣散,整个人摇摇欲坠。
那校医是个中年男人,眉头紧锁,显然被这个突然闯入又状态极差的胖子吓了一跳,也对自己下班被打扰感到不悦。
他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就得出结论,这学生,呼吸急促、心跳过速、瞳孔有些散大、便携设备显示血压还异常升高。
结合后续问话时,笪光语无伦次,没办法正常清楚表述症状,校医大概率判断,这学生可能是急性食物中毒或过敏反应导致的血压飙升和植物神经紊乱。
“躺下!”
校医没好气地命令,动作麻利但透着不耐烦。
他迅速从玻璃药柜那里,取出一支静脉注射用的降压药物,消毒、扎针,橙黄的药液直接推进了笪光的血管里。
药物起效很快。
之前那股几乎要将笪光大脑烧毁的燥热冲动,现在则恍若是被某只无形的手给强行按了下去,很显然,他体内那股残留药性被成功压制住了。
心跳渐渐平复,眩晕感减轻,笪光眼前的景象也不再疯狂旋转。
他此时就像是条被搁浅的鱼,很幸运被好心人重新丢回水里去。
贪婪地大口喘息着,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但那种濒死的失控感总算暂时退潮了。
“感觉怎么样?” 校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例行公事地问,语气冷淡。
“好…好多了…谢谢老师…” 笪光声音尽管还是很虚弱,可却充满了庆幸和感激。
“怎么回事?乱吃东西了?还是接触什么过敏源了?” 校医追问。
“我…我不知道…”
他老实摇头,困惑不期涌上心头。
笪光确实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杯奶茶里被下了什么,更无法解释清楚,这诡异遭遇的前因后果。
所以,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就…就喝了杯奶茶…然后…就搞成这样了…”
校医看他这副一问三不知又笨拙肥胖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失去了耐心和兴趣。
他看了看表,晚上的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行了,症状有缓解过来,你就赶紧回宿舍休息,以后别再乱吃东西。”
校医草草交代一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说完,他重新背起包,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医务室,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费。
就这样,笪光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诊疗床上,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
身体的危机暂时解除,但那种茫然、后怕和郁闷,像块沉重大石,再次将他心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不了了之地结束了。
就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只留下冰冷的针孔和残留在身体里的药物味道还能作为证明。
离开体育馆时,笪光失魂落魄,身体虽然不再失控,但心情却由此压抑到了极点。
不论是对李猛的事、还是对药物的事、以及对发生在厕所里那不堪的事,它们像厚实的金属枷锁,给死死套在了身上。
他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鬼使神差地踱步到了体育馆后方那片僻静的露天小花园。
月光清冷,洒在寂静小径和圆形小水池上。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笪光那汗湿淋淋的头发。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她。
曹曳燕。
她独自一人,静静地蹲在水池边。
月光如同银纱,温柔地笼罩在她身上。
她褪去了舞台上的华服,换上了一身简单的常服,但那份惊人的美丽并未减少半分。
他能清楚确认她正在专注搓洗那件被……被自己玷污了的纯白汉服舞衣。
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而美好,长长的睫毛低垂,在水面投下淡淡的倩丽影子。
纤细的白皙手指用力揉搓着布料,水波在她手边荡漾开细碎的银光。
曹曳燕微微弓着背,那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臀线在月光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水流顺着她雪嫩手臂滑落,滴入池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一刻,笪光像被人再度施加定身咒,只直勾勾地呆立在树影下,连呼吸都忘记了。
眼前的景象美好得如同一个易碎的梦,带着那圣洁到能洗涤心灵的力量,却又与他刚刚所经历过的肮脏污秽,形成了触不可及的绝大反差。
笪光不敢靠近。
生怕自己粗重的脚步和喘息声,乃至于是自己这具肥胖丑陋,所散发出的失败者气息身体,会惊扰到月光下这尊完美的女神雕像,会亵渎到这份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纯净美好个体。
他所能做的,就只像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卑微偷窥者,贪婪又怯弱地凝视着那个背影,将这一幕努力烙印在自己心底最深处。
“曹同学…曹曳燕…曳燕…燕燕…”
重新关合上记忆的闸门,此刻,躺在破旧铁架床上的笪光,正无意识反复地咀嚼着这几个称呼。
从最初敬畏的曹同学,到直呼其名的曹曳燕,再到带了丝隐秘亲近感的曳燕,最后是那个在心底盘旋,已经有非常强烈占有欲和病态迷恋的燕燕……
每一次称呼的转变,都伴随着昨晚回忆碎片的冲击:从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惊艳,到厕所隔间里,那冰冷锐利的眼神和承受污秽时的颤抖……尤其是,那在月光下,她独自洗濯污秽,脆弱又坚韧的背影。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在笪光混沌的脑海中疯狂发酵。
经由昨晚那场因药物催生,而对女神做最肮脏的亵渎之事,看完女神月下洗涤衣物后,他的精神,非但没有被更深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所击垮,反而倒更像被一把扭曲的钥匙,打开了笪光心中某个极为隐秘阴暗的闸门。
某种前所未有、病态,以及和强烈侵略性的念头,正如毒藤般疯狂扎刺滋生。
他不再仅仅是那一个卑微到只敢远观的仰慕者。
他触碰过她了。
虽然是以最不堪的方式。
他用肉棒射精玷污过她。
虽然是被迫和在失控状态下,取得这种充满罪恶的亲密联系。
这在笪光已经陷入扭曲的心理认知中,竟然被赋予了种畸形的意义。
仿佛那场暴行,是他这个被世界所唾弃的可怜虫,唯一一次能够正面拥有到那个高冷女神的绝妙机会。
尽管是以毁灭的方式。
这种心态的裂变,隐秘而剧烈。
自卑与占有欲,恐惧与病态的兴奋,自我厌恶与扭曲的满足感,在他心底疯狂交织、碰撞、磨合。
笪光猛地从床上坐起,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喘息间,他的眼中闪烁了种混杂进痴迷、贪婪和不安的光芒。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床头那个堆满杂物的破旧小桌上,摸索出自己那部屏幕碎裂、外壳磨损的老旧手机。
手指因为过于激动而间接变得有些笨拙起来,要好几次才划开屏幕解锁。
他直接点开了里头的相册。
相册里大多是些模糊不清的风景照或随手拍下的无聊东西。
他急切地往下翻,手指划过屏幕的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在最新的几张照片上,他停了下来。
那些照片很明显是在极度紧张和仓促下偷拍的,构图歪斜,光线昏暗,画质粗糙,甚至还很模糊。
但照片的主角,却无比清晰——她正是昨晚月光下,蹲在水池边清洗舞衣的曹曳燕的背影。
照片捕捉到了她微微弓起的纤细腰肢,臀部轮廓在那月下显得是格外的浑圆挺翘,以及上至到臻首那一段欺霜赛雪的颈项。
昏暗的光线和模糊的画质,非但没有减弱画面的冲击力,反而给那个背影增添了一种朦胧和禁忌的诱惑美感。
“燕燕……”
笪光的呼吸在念到这名字时,变得愈发粗重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放射出痴迷而贪婪的光芒。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背影,他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你的背影……真好啊……”
喃喃自语里,声音很是沙哑,可又带有某种病态的满足和渴望。
就在笪光沉浸于这个由罪恶回忆和病态幻想,所构成的的旖旎漩涡中,即将进一步沉沦时—— “喂!!!还在宿舍里面挺尸的!都他妈赶紧给我滚出来上课了!!!”
宿管那如同炸雷般的、充满了不耐烦和鄙夷的粗粝大嗓门,毫无预兆地在宿舍走廊里轰然炸响。
音线极具穿透力,狠狠呼啸薄薄的门板上,也如同重锤般砸在笪光毫无防备的耳膜和心坎上。
嘶!
他被吓得浑身抖了下激灵,手机差点就这样脱手掉到地上。
那个病态迷离的幻梦被宿管这吼声给砸得粉碎干净。
六中什么都好,就是宿舍楼的这些大爷大妈,总是喜欢临近上课,朝每层乱吼一通,提醒还滞留房间的学生赶紧去上课。
笪光猛地回过神,赶紧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哆哆嗦嗦地按亮屏幕,认真查看时间—— 屏幕上清晰的数字,像尖锥一样刺入他的眼睛。
距离早读课开始,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完了完了完了!”
他再没有任何心思去病态幻想旖旎。
就像是一颗终于被成功点燃的炮仗,果断咬牙从床上弹起来。
笪光顾不上头痛,以及身体的酸软。
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求生速度,他以最快速度抓起皱巴巴的校服往身上套,胡乱蹬上鞋子,然后随意抄上几本新书,就开始像头受到惊吓的笨重野猪,鲁莽撞开寝室门,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宿舍楼内的肮脏走廊,很快,就只剩下了他沉重奔跑的脚步声还在回荡……
第5章 出手教训
人影绰绰的高一(1)班内,早读声嗡嗡作响,像笼罩了层温热的薄纱覆盖下来教室。
“晓雯,你昨晚有遇到什么事吗?”曹曳燕的笔尖在纸条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疑问。
她伸手,轻轻将这纸条戳向前桌周晓雯的背脊。
周晓雯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僵。
她缓缓回过头,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过往的温和开朗,眼神里蹂躏进了疲惫、惊惶和难以言说的复杂。
目光仅在曹曳燕担忧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周晓雯嘴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还是和昨晚那样,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便迅速转了回去,留给自己舍友一个沉默而紧绷的背影。
看到周晓雯那拒绝沟通的姿态,曹曳燕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无奈,她轻叹一口气,将那张未能得到解答的纸条攥在手心,慢慢揉成了一小团。
周晓雯不愿意说,她再追问只会徒增对方的困扰。
昨夜,当她捧着湿冷的衣物回到十点半的宿舍楼,走廊已是一片寂静。
推门进去时,只有两个上铺还压着嗓子窃窃私语,其他床位都已陷入黑暗。
而周晓雯,就躺在她自己的下铺,呼吸均匀,犹如是早早就熟睡过去。
曹曳燕不忍打扰,连灯都没敢开亮,只借助窗外微弱的光线,蹑手蹑脚地将舞服小心晾好,才爬上自己的床铺。
只是黑暗中,她总觉得周晓雯那沉睡的侧影,透着某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砰、砰、砰、砰——!”
一阵沉重、急促的奔跑声,由远及近,骤然撕破了教学楼清晨相对宁静的空气。 那脚步声震得像是每一步都要和地面较劲似的,带着某种慌不择路的狼狈,在高一(1)班紧闭的教室门外轰然作响,动静抖得靠窗学生的课桌都微微发颤。
那人没有停顿片刻喘气,就这么一路狂奔向走廊深处。
曹曳燕正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摊开的语文课本上,去默念《劝学》的语句。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让她细柳的眉头本能地一蹙,但却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立刻抬头张望。
她只是下意识地将身体坐得更直,目光牢牢锁在书页的字里行间,好似那些方块字是抵御外界干扰的盾牌。
然而,这份漠然并没能成功隔绝教室里照样会瞬间腾起的窃窃私语和压抑的嗤笑。
“嚯!快瞧!刚跑过去那团肉球,跟头受惊的猪似的,滚着就过去了,嘿嘿!”一个后排男生压低声音,话里头有毫不掩饰的嘲弄。
“跑得可真够声势浩大,连地板都在抖。你们猜,这是哪个班的神仙?”另一个声音接口,满是看热闹的轻佻。
“还用猜?肯定不是咱重点班的啊。”某个女生则嗤笑了声,尽管音量不大,却也能清晰地传递出那种优越感,“咱班谁这么没时间观念,还跑成这样?丢不起那人。”
这些细碎、刻薄、带着明显划分界限的议论,如同细小的蚊蚋,嗡嗡地钻入曹曳燕的耳朵。
她握着课本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虽然依旧没有抬头去看窗外,强迫自己盯着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的字句。
但就是在这么一瞬间,昨晚那个在公共卫生间隔间里,散发着粗重喘息和汗味、红眼的肥胖身躯,竟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撞进了她的脑海——那令人作呕的触感,那喷溅的污秽,还有那件被弄脏的汉服舞衣……
“会是……昨晚那个家伙么?”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上曹曳燕的心尖。
猛地一颤,她几乎立刻在心底坚决否定道:“不,不可能!”
淡然地摇了摇头,曹曳燕恍若要将这可怕的联想连同昨晚不堪的记忆直接一同甩出去。
她深吸一气,那股冰冷而平淡的决心涌了上来,在心底筑起一道堤坝道:“算了,是不是那个人,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那种人,那种事……我是永远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如此笃定想法,她将目光更深地埋进书本,继续尝试用文字的堡垒隔绝这纷扰的一切。
然而,曹曳燕不知道,命运似乎开了一个恶意十足的玩笑。
刚才那阵让她联想到肉滚滚和猪一样的狂奔怪人,其实,正是她极力想要从记忆中抹去的笪光。
此刻这个当事人,正即将要经历一场公开的处刑。
当笪光连滚带爬,肺叶几乎快和破风箱一样嘶鸣不停时。 他终于勉强冲到了高一(7)班的门口,浑身肥肉剧烈颤抖着,汗水早已浸透光那不合身的校服前襟,留下老深的汗渍。
笪光疲惫扶紧门框,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已弥漫满铁锈般的腥甜。
就在他还来不及看清教室里的情况之际,有声饱含怒火的呵斥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道:“笪光!你搞什么名堂!”
讲台上,班主任路青岩脸色铁青。
他身材不高,但此刻站在那里,却像极了座压抑雷霆喷发的火山。
手里捏紧的粉笔几乎要被路青岩掰断,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他死死钉在门口那个狼狈不堪的庞大身影上。 第一节课是他的物理课,他最厌恶的就是学生迟到,尤其是像笪光这样屡教不改,还老以如此轰动方式出现的。
全班的目光,或好奇、或讥讽、或漠然,齐刷刷聚焦在笪光身上,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他那裸露的皮肤。
令当事人本能感到阵阵窒息般的羞耻,恨不得立马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路青岩抬起手腕,将腕表几乎凑近怼到笪光眼前,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冰冷得能掉下冰渣道:“我问你!现在这都几点了?!上课铃响了多久了?啊?!你当学校是你家开的菜市场,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笪光被老师这气势汹汹的质问给吓得浑身一哆嗦,那肥胖躯体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垂得更低,几乎就要埋进自己那堆叠的脖颈里。
汗水顺着额角和鬓发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脏兮兮的鞋面上。
他嘴唇嗫嚅,不但口齿含糊,还带上了浓重恐惧跟结巴道:“对…对…对不…起…路…路老师…我…我起…起晚了…”
那声音小得简直就像是蚊子哼哼,每一个字都好似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混合着难以平复的喘息,听起来既可怜又窝囊。
班主任看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
猛地一拍讲台,啪的一声巨响,震得粉笔灰簌簌落下,“起晚了?!又是起晚了!笪光,你哪次迟到不是这个理由?!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把校规校纪、没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给我站到后面去!站好了!好好反省!下课给我写一千字检讨,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写不完,或者写得不深刻,叫你家长来!”
说完,路青岩厌恶地挥了挥手,像在赶走极其碍眼的苍蝇那般。
笪光虽然内心有些庆幸如蒙大赦地松懈了点,但同时又感觉自己像是被班主任判了刑,心情复杂。
没敢抬头看任何人的目光,他直接就拖起灌了铅似的双腿,在无数怪异目光注视和压抑嘲笑声中,佝偻助肥胖身躯,一步步,沉重地挪向教室最后方的墙壁。
那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笪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低垂头,汗水顺沿下巴滴落,在地面洇开了小团深色的痕迹。
班主任训斥的声音还在耳边后续嗡嗡作响,一千字检讨和叫家长的威胁这时犹如巨石压到心头上。
就在他脑袋昏沉时,有个刻意压低并带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嘿,胖子,你昨晚跑去哪了?”
笪光闻言,下意识循声望去。
发现说话的是王彪,他就坐在最后一排,另外两个人,陶石松、李猛也都在各组末尾,倒也无意间方便了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交流。
就看他歪斜身体,胳膊肘支在桌面上,脸上挂着那种非常熟悉的笑容,睨视自己。
陶石松和李猛也停下了各自手里转笔的小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笪光身上,莫名有种探究和看好戏心态。
“昨晚?”
笪光嘴巴喃喃重复这句,眉头困惑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尽管已经很费力地在脑海里搜寻昨晚迎新晚会结束后的具体记忆,可却也只零星抓到了片混沌的迷雾。
他能记得自己到过后台附近那个位置偏僻的公共卫生间……但为什么去?怎么去的?甚至,有没有碰到过王彪他们?
这些关键的信息像是被某种小说桥段里常出现的系统文一样,被人为地粗暴抹掉,仅仅只留下一些他和曹曳燕共度过的碎片与印象强烈的心悸。
“喂,肥猪?”王彪见笪光只是皱眉发愣,没有回答,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同时在心里暗暗猜测,“这药的副作用,还真厉害呐。”
笪光勉强被这声肥猪给唤回现实,那熟悉的屈辱虽有涌上心头,但更多的却是茫然充斥胸间。
确定自己想不起来后,他无奈朝王彪的方向微微侧过身,用近乎惶恐的音量,小声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直射而出的飞羽箭,在王彪、陶石松和李猛三人之间激起了无声的破啸。
率先反应过来的王彪,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扯了一下。
他飞快地与坐在另一边的李猛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那双细长锐利的眼睛里也瞬间闪过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意味深长的精光。
坐在中间的陶石松,则是在笪光茫然无措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观察到了有趣的实验品,同样被勾起了丝隐秘微笑。
三人在无言语的前提下,仅靠王彪那一个眼神的传递就默契达成了共识。
昨晚王彪趁机将那十毫升的粉红色液体偷偷下给笪光的奶茶里,药效果真拔群。
当事人不仅完全失去了之前碰面的关键记忆,甚至连后续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这简直是最完美的掩护。
李猛心里乐开了花,这种药效的副作用好啊,能有断片效果就意味着笪光对昨晚他可能干出的任何出格事都毫无印象,更别提反抗了。
这简直是为他接下来要进行的养眼费加码谈判铺平了道路。
越想越开心的李猛,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了口不算整齐的牙齿,那笑容毫不掩饰,带着赤裸裸的盘算和即将得逞的兴奋。
对方上上下下,像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那般,眼神肆无忌惮地审视——笪光那油腻的头发,被汗水浸透的宽大校服,以及因紧张和肥胖而微微颤抖的庞大身躯。
在李猛眼里,这不过是个稀松平常,能为自己源源不断榨取零花钱的沉默提款机。
笪光被李猛那毫不掩饰,像评估牲口般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
倏然想起了昨天李猛叫陶石松传话的内容——周二,必须上缴三百块养眼费。
“李猛不会今天就想现在找我要养眼费吧?”
笪光的心有些不安沉到了谷底,恐慌正在攫住他那点面对他人欺压仅剩不多的勇气,“那三百块钱不是约定好周二才给吗?今天才周一啊!”
他身上现在真的没钱。
上周家里给的那点可怜的生活费,除了必须充值的饭卡,剩下的零钱在周六就被李猛以各种名目借走了大半。
此刻的口袋里空空如也,连几个叮当作响的硬币都凑不出来。
难堪和无力感让笪光几乎窒息。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看李猛,更没勇气直视王彪或陶石松那看戏般的眼神。
笪光只能猛地低下头,将视线死死地钉在自己那双沾着灰尘的旧球鞋上,仿佛那鞋面上有什么绝世美景值得研究。
佝偻着背,多么希望自己眨眼就能把庞大的身躯缩得更小一些,好方便用沉默和鸵鸟般的姿态,暂时逃避开那即将到来、避无可避的勒索。
时间是最冷酷的旁观者,从未因谁的痛苦或不幸而驻足片刻。
它漠然地流淌,将清晨的喧嚣推向了午间的疲沓。
下课铃声的余韵散尽,教学楼瞬间被释放的人潮填满,过后又像退潮般迅速流向食堂的方向,留下渐渐空旷的走廊和教室里弥散的粉笔灰气味。 高一(3)班的门口,桑林茂是晃悠出来的,和平时接触老师时,那种一本正经的模样截然相反。
就见他大大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依靠这样的伸展活动,一下就卸光了上午那繁重的课业。 桑林茂并没有立刻汇入奔向食堂的人流,反而向后倒退了两步,微微仰起头,视线正专注投向教室门框上方那块悬挂着,擦得锃亮的金属铭牌——上面清晰地刻着高一(3)班。
阳光斜斜地穿过走廊的窗户,在铭牌上跳跃出细碎的光点。
他倚靠在冰凉光滑的走廊石柱上,姿态带了种刻意的悠闲,目光却并非真的停留在铭牌上,而是越过它,投向走廊尽头的方向。
“林茂,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
是同班一个关系尚可的前排同学,他揉着惺忪睡眼从教室里出来,看到桑林茂这副望牌兴叹的模样,不禁感到十分好奇。
大中午的,不应该是饥肠辘辘去食堂抢位置,他杵在这儿发什么呆?
桑林茂闻声转过头,脸上绽开明朗笑容,牙齿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很白,“没什么,就看看。”
轻描淡写地回应对方,再开口便是随即催促道:“你先去食堂吧,我晚点再去,现在还不饿。”
“噢?”
同学狐疑地看了看他,又顺沿对方的目光位置瞄了一眼,除开这空荡的走廊和对面教室紧闭的门,什么也没发现。
随即,他耸耸肩,“行吧,那我先走了,再晚点好菜可没了。”说罢,便小跑着追上前面几个认识的朋友,嘻嘻哈哈地结伴下楼了。
看着同学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桑林茂嘴角那抹弧度拉扬得更深了,甚至有些狡黠和期待。
特意滞留在这里看风景?
当然不是。
他在等人。一个他期待见到的人。
走廊彻底安静下来。
喧嚣远去,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远处操场上模糊的喧闹声。
各个教室的门大多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桌椅整齐地排列着,像等待检阅的军训兵。
阳光将廊柱的影子拉得斜长。 就在桑林茂的耐心几乎要随着时间流逝而耗尽,开始担心对方是否已经离开时,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高一(1)班的门口。
曹曳燕独自一人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教材,步履显得有些沉静,甚至是疲惫。
中午的阳光勾勒出她清秀的侧影,长长的浓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曹曳燕神情有些疏离,仿佛还沉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思绪里,径直就要转身,朝与桑林茂所在位置相反方向的楼梯走去。
“曳燕!”
桑林茂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用双手拢在嘴边,做成了个简易扩音喇叭,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朝着那个即将离开的背影呼喊出声。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起了回响。
清脆踏实的呼唤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眨眼间便打断了曹曳燕正在纷扰的思绪。
对方脚步停顿,明显很是迟疑缓缓转过身来。
那双明亮美眸穿过走廊的距离,落在了倚在石柱旁的桑林茂身上。
“是他。”
看清那人后,曹曳燕心中了然。
桑林茂出现在这里,还特意叫住她,目的不言而喻。
复杂的情绪掠过自己心头,混杂进了一点点被打扰的无奈,但似乎……也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可能连她自己都未深究的安心。
就在她念头转动间,桑林茂已经迈开长腿,带上某种刻意为之且充满少年朝气的风度翩翩。
他快步朝对方走过来。
阳光落在这少年利落短发上,彰配那笑容,灿烂得很是晃眼。
“你是特意在等我么?” 曹曳燕等他走近,没有客气寒暄,直接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惯有平静,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沙哑。
“嗯!”
桑林茂毫不犹豫地点头,坦荡得无所遮掩,开口说出此时目的,“咱们一起去食堂吃吧?”
微微歪着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像极了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曹曳燕沉默了几秒。
那对纤丽睫毛垂了下来,视线落在怀里的书本封面上。
食堂……人多,嘈杂,心里装了事的她,其实这会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或者干脆回宿舍。
但抬眸复看到桑林茂那双写满真诚和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出口。
而且……也许有这个人在身边,或许能更好冲淡些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再加上,以前两人也不是没一起去食堂吃过……
终于,她在认真的思索片刻后,似是下定了决断般,轻轻颔首,应声答复道:“嗯,我们走吧。” 话语极轻,像羽毛拂过。
“好!”
可在对方耳中却不亚于天外仙音,桑林茂脸上的笑容由此扩散得更大了,保持那扬起的嘴角,自然地侧身,绅士示意曹曳燕先行。
两人并排行走了一小段路,在要下楼梯间时,他看着曹曳燕紧抱那几本书安静前行的侧颜,心底不自觉泛起了阵阵熟悉暖流。
她还是这样啊。
他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同样是午后的教学楼。
那时他刚升初一不久,因为被老师留下来帮忙整理堆积如山的练习册,错过了午饭时间。
当他终于搞定,揉着酸痛的胳膊走出教室时,整栋楼已是一片寂静。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是唯一一个饿肚子的人时,却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到了一个同样孤单的身影。
小小的曹曳燕,那时还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就那么安静地趴在窗台上,望着楼下空无一人的操场,侧脸在阳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又带着点倔强的孤傲。
午后的夏风,拂起她额前细碎绒毛。
就是那简单的一声,让当时的桑林茂,鬼使神差地心脏躁动起来。
他随后笨拙地找了个借口,说要找个饭搭子,怕一个人吃饭尴尬。
曹曳燕听完之后,并没有任何表情,同样也没有拒绝之意。
两个人便从那天起,他就成了她固定的秘密午餐伙伴。
三年来,从最初的陌生到熟悉,从简单的同桌吃饭到可以分享一些细碎的心事……他看着她一点点褪去最初的沉默疏离,偶尔也会露出非常稀少的清浅笑容表情。
而桑林茂心中的某个角落,也早已被这个安静坚韧的绝美女孩给悄然填满,再无空隙。
从追溯中回过神,听着她轻缓的脚步声,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桑林茂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
他只希望这条通往食堂的教学楼走廊,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这样,两个人就可以有更多相处时间。
桑林茂侧头偷偷看了眼曹曳燕精致五官,在流连不舍中,瞧见阳光在对方细腻皮肤上顽劣跳跃,忍不住再度扬起嘴角。
然而,沉浸于这份喜悦中的桑林茂,并没有注意到,那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此时。
砰!砰!
两声沉闷、结实,像是重物狠狠撞击到墙壁的声音,从楼梯口不远处的方向清晰传来,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突兀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桑林茂的脚步被迫顿住,脸上那表情凝固住,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疑惑。
曹曳燕也在听到声响后,同时停下,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闪过惊疑,她本能地循声望去。
恰好和桑林茂对视上眼,无需言语,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奇和疑虑——那声音绝非寻常,百分百是有暴力意味。
她的眼神迅速锁定了声响来源——距离下楼梯口只有几步之遥的一间教室。
此刻,那教室的门虚掩着,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 “我记得,那是高一(7)班的教室。”桑林茂顺沿曹曳燕目光看去,眉头紧锁。
他虽对这个班级印象不深,但此刻里面显然正发生着不寻常的事情。
“嗯。”曹曳燕轻轻应了一声,她的听力相对要比桑林茂更敏锐些,秀气的细柳眉蹙得更紧,“好像……有人在说话。”那话音压抑、模糊,可却有透露某种令人不舒服的恶意。
“要不要过去看看?”桑林茂的声音沉了下来,询问中有紧张和责任感。
他看向曹曳燕,征求对方意见。
曹曳燕没有犹豫,微点臻首,“嗯。”
桑林茂见状,立刻大步上前,几乎是用身体利爽挡在了曹曳燕前面,背对着她,低声道:“曳燕,你就站我后面,以防万一。”
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挺拔,带了种明显保护者的姿态。
曹曳燕没有反对,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抱着书本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两人放轻脚步,带着十二分谨慎,从楼梯口转向7班教室所在的位置挪动。
越是靠近,那教室里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哎唷,肥猪,能不能再说一遍给老猛听听啊?”
某个刻薄、拉长了调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恶意,清晰穿透过教室门缝和窗户,在走廊里回荡。
桑林茂闻言,心里猛地一沉。
这称呼,这语气……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几乎是几个跨步就来到了7班靠近走廊的那扇敞开的玻璃窗外。
曹曳燕紧随其后,也靠近了窗边,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教室内。
眼前的景象让桑林茂瞳孔骤缩,无名怒火没来由冲上头顶。
只见教室后方,靠近黑板报的角落里,有个身材异常肥胖的男生正被三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同班同学给逼到墙根,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庞大的身躯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肥肉在宽大的校服下波浪般起伏,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三个施暴者呈半包围状将他困住,脸上还挂有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而曹曳燕的目光落在那个被围堵的肥胖身影上时,心脏像是被粗糙大手给狠攥了一下。
居然是他。
那个昨晚在公共阴暗隔间里,用滚烫,带汗味和污浊欲望的肥手压制她,还在自己面前做出不堪入目行为的胖子。
昨晚的惊恐、屈辱、恶心感如同翻浪海潮般眨眼回涌思绪,让她胃部一阵条件反射翻搅。
然而,在勉强压抑下来后,曹曳燕此刻再看他像那待宰的羔羊般瑟瑟发抖不停,被另外三人肆意欺凌,心中却是没有了任何波澜,同情或怜悯,都没有。
恍若,这会儿她只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且令人嫌恶的物品。
只是,看着那不良学生挥舞的拳头和对方惊恐扭曲的脸,她的那双黛眉还是会本能厌恶地蹙紧——并非是为笪光担忧,纯粹对眼前这种赤裸裸的暴力欺压场景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桑林茂此时正全身心地被教室内的暴行吸引,怒火填满了胸腔,根本没有余裕去留意身旁曹曳燕那微妙而复杂的表情变化。
“陶石松说得不错,我耳朵的确不是很好,最近挺耳背的。”三人中,为首那个身材相对壮实,眼神实带痞气的李猛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笪光汗津津的肥脸上。
他故意歪着头,掏了掏耳朵,笑容里满是恶意和戏谑,“来,再说说。刚才说好的那五百块钱养眼费,你打算什么时候孝敬哥几个?嗯?明天……还是后天?” 他刻意加重了明天两个字,这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我,我……”笪光被吓得魂不附体,喉咙只能发出点点破碎音节,两腿更是此刻如筛糠一样打着摆子,几乎就要直接瘫软下去,坐到地上。
他拼命想解释自己真的没钱,今天才周一,但在巨大的压力下,舌头就仿佛跟打了结似的,无法捋顺话。
“啧,我,我,我尼玛!”
旁边脾气火爆又精瘦的王彪,显然没李猛那么好的耐心,看到笪光这副支支吾吾的窝囊样,就有股邪火直冲脑门。
身体不再忍耐,他怒骂一声,随即迅猛抡起拳头,似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笪光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肥脸。
拳头与皮肉骨骼撞击的闷响,在7班这间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沉重刺耳。
“啊——!”
笪光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拳头裹挟带来的冲击力让他那颗肥硕的脑袋,不住地向后敲撞在黑板报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当场痛苦捂住那伤肿起的脸颊和鼻子,温热的液体顺沿指缝蜿蜒流下,分不清是鼻血还是眼泪,那肥胖的身躯由墙壁痛苦缓缓滑落,发出了压抑且断断续续的呜咽。
惨叫像锐利谷锥,狠狠刺破所有阻隔飘出来。
曹曳燕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被眼前场景稍稍震撼到。
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眉头锁得更紧,下意识间就往后退了小半步,仿佛要远离那声音的来源。
而桑林茂反应则大为不同,他反而是彻底被眼前这赤裸裸的欺凌和暴力给点燃了胸中怒火。
有股血气直冲顶门,从小接受的教育和骨子里的正义感,让他无法容忍这种恃强凌弱的行径。
什么狗屁养眼费?
简直就是敲诈勒索!
还动手打人?!
“住手,你们几个!”
怒喝不啻于平地惊雷从桑林茂口中呵斥出来,骤然在窗外炸响。
他猛挺直了身体,双手用力拍在窗台框上,身体前倾,愤怒的目光犹如两道实质燃烧的火焰,死死钉看向教室内那三个施暴者身上。
班教室里的空气都为之跟被冻结了一样,人员肢体动作僵硬,像木偶那样忽然停顿下来。
李猛、王彪、陶石松,以及笪光,几人脸上的丰富表情卡在那里。
他们显然是没料到这个时间点,在几乎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里,还会突然有人出现,并且如此强硬地呵斥。
惊愕并同时转移了视线,齐齐看向窗外。
李猛的眼神由最初的错愕迅速转为阴沉和被打断好事的不爽。
眯起了眼睛的他,仔细打量着窗外这个陌生,虽然看起来体格不错,但明显只有一个人的男生,自动忽略了桑林茂身后的曹曳燕,嘴角慢慢咧开轻蔑的冷笑。
哪里冒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王彪有些心虚慌乱,毕竟刚刚动手打人的是自己,现在这会被人抓了个正着,就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
“慌什么?”
一拍肩膀,李猛用眼神深深示意对方,强行让王彪暂时镇定下来,转而恢复平静地收回好拳头站定。
而陶石松,狐疑的目光则在桑林茂愤怒的面容,和已经蜷缩地上呜咽的笪光身上,不断来回扫视,像是在重新评估形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有精明的算计在密切流动。
至于被三人堵死在那里,满脸血泪的笪光。
他努力用肿胀模糊的视线,在仰头扫掠过窗外时,看清桑林茂的面容和身后站着的那个靓丽身影时—— 轰!
如同被五雷轰顶,昨晚在昏暗隔间里曾见过的那张,美得让他窒息的绝世容颜,霎时便与窗外的曹曳燕重合了。
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莫名的情绪压倒了自己身体内的所有疼痛感,笪光像是被抽干掉了所有力气,身躯剧烈地抖动了好几下。
再度慌乱挪开视线,接着就死死朝地垂头,此刻的他,真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地缝里,不敢再多看窗外一眼。
有感守到他的视线,曹曳燕确信那满脸血污的笪光,似乎有瞥看向自己这边一眼,但不知为何,莫名就又把视线给缩了回去。
让脑袋重新埋进膝盖和墙壁形成的夹角里,徒留下了个瑟瑟发抖的狼狈背影给自己和桑林茂看。
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只是眼神里并没有怜悯,或同情,仅有冰冷的漠然审视,就像是在观察一件被打碎的,肮脏器物那般。
所以,在仅仅多看了那么一眼后,曹曳燕便移开了视线,仿佛笪光不值得再被投入更多关注。
而教室内,就在笪光和曹曳燕展开这种微妙心理活动之际。
陶石松在盯视窗外那个挺身而出的少年许久后,大脑飞速运转间,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他对应的信息。
“老猛。”
陶石松的声音带上了邀功的急切,直接凑近因被人打断好事,而正心情开始变差的李猛跟前来,压低声音快速说道:“那小子是昨天下午的新生代表,叫桑林茂,在台上讲话那个。”
“喔,原来是他。”
李猛阴沉的眼神在桑林茂身上转过半圈,略微点了下头。
他是昨天那个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代表新生发言的家伙?有点意思。
目光随后在转移间,又投看向了桑林茂身后那个抱着书本,安静得如同画中美人的倩影——曹曳燕。
六中新晋并公认的校花,艳名远播,无数男性偷偷议论意淫的对象。
李猛两眼贪婪地在曹曳燕清丽脱俗的脸上流连,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暗道:“妈的,曹曳燕居然会跟他在这时候并肩出现,还一起来多管闲事。这俩人关系绝对不一般呐。”
有股混杂进嫉妒和邪念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立刻朝王彪和陶石松使了个眼色。
三人撇下墙角的笪光,推开虚掩的教室门,大步走了出来。
他们在距离桑林茂和曹曳燕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形成一种隐隐的压迫姿态。
李猛的目光在桑林茂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却越过他,用毫不掩饰的轻佻和探究神色,直勾勾地钉在曹曳燕身上游弋。
雪润肌肤,搭配那无暇容颜,他充满淫邪地吞咽了下口水,再扫看完被校服贴身包裹住的挺翘臀瓣,眼睛里愈发大亮,胯下老二几近蠢蠢欲动。
“喂,小子。”
强忍住心中躁动,李猛还是勉强开了口,声音里颇为痞气叫喊。
他完全无视了自己们刚才在教室里的暴行,仿佛笪光那档子事根本不值一提,此刻只对另一件事感兴趣,“你怎么会和我们六中的校花走在一起?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说完,还不忘故意拉长了尾音,语气里的暧昧和挑衅不言而喻。
“呵,这关你屁事。”
桑林茂的回答干脆利落,声音冰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没有丝毫犹豫和温度。
“什么?”李猛脸上的轻佻表情,瞬间就被凝固住,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愕然瞪大眼睛,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旁边的陶石松和王彪,两人脸上同样写满了诧异和不可思议——居然有人敢这么直接顶撞李猛?
“你他妈,刚刚在说什么?”回过神来,李猛的脸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几乎能滴出水来了。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到的暴怒。
“我说。”
桑林茂向前微微踏出小半步,将曹曳燕更严实地挡护在自己身后,嘴角勾起了抹极度轻蔑的冷笑,一字一顿地清晰重复道:“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关、你、屁、事?”
他说着,还不忘停顿了下,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刺向李猛,“你算老几这样问?嗯?”
“你他妈的!找死!!”
李猛闻言,仅存的理智被这赤裸裸的羞辱彻底点燃。
勃然大怒之下,他像极了头被激怒的公牛,迅雷弹身而起,大力挥起拳头,带着全身的冲劲,企图凶狠无比地直砸桑林茂的面门。
拳风呼啸,大有要一拳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撂倒!
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击,站在桑林茂身后的曹曳燕,脸上却惊异地没有丝毫变幻。
惊呼、后退,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她就只是抱好书本,静静地观看,仿佛面前上演的并非是一场即将见血的斗殴,而是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
这份异常的冷静,在混乱的走廊中显得格外诡异。
拳影在桑林茂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然而,他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倒被激闪过了道锐利如鹰隼的精光。
就在李猛拳头即将触及鼻尖的刹那,桑林茂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左手闪电般抬起,并非硬碰硬地去格挡,而是精准无比地自下而上、由内向外,以某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一拨、一扣!
五指如同铁钳,眨眼就牢牢锁住了李猛的手腕关节。
“什么?!”旁观的陶石松骇然失声。
他看得分明,李猛那势大力沉的一拳,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且精准无比地拿捏住了命门。
这绝不是普通学生能有的反应和技巧!
李猛更是大吃一惊。
他可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之一,爆发和力量在普通学生里绝对算是佼佼者了。
换做平时,这一拳下去,普通学生就算能挡住,也得被他震得手臂发麻。
可对方的手像铁箍一样,不仅纹丝不动地扣住了自己,一股钻心的酸麻感还正从被捏住的腕关节处传来。
没等李猛从惊骇中回神,桑林茂的后续动作就接踵而至。
他眼中寒芒暴涨,扣住李猛手腕的左手猛地发力向下一带,同时右腿迅捷无比地向前一步斜插,整个身体如同鬼魅般顺沿向李猛前冲,一个利落无比的转身闪步,瞬间就贴近并背靠在了李猛的前胸。
两人身体接触的刹那,李猛甚至能闻到桑林茂校服上干净的洗衣粉味道,这让对方更加惊怒交加。
“你要干什……”李猛咆哮才吼出一半。
桑林茂就根本没给他这个废话的机会。
腰腹核心顷刻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借助转身背靠的势能,他扣住李猛手腕的左手如同杠杆的支点,猛地向下一压、一拽。
右肩则如同扛起了根沉重的原木,狠狠地向上顶撞李猛的腋下。
同时双腿蹬地发力,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一个教科书般标准,却又有狠辣决绝的过肩摔就此诞生。
“嘭!!!”
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骨骼与坚硬地面撞击的骇人声音。
李猛那壮硕的身体被桑林茂以极其漂亮的弧线,从肩头狠狠抡起,然后结结实实地、仰面朝天砸在了走廊水磨石地板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走廊都好似被震动到,李猛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强行移位开,眼前金星乱冒,那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当场就昏厥过去。
“老猛!!”
王彪和陶石松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桑林茂那看起来并不算特别魁梧壮硕的身体里,怎么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和如此精湛的格斗技巧?!
然而,桑林茂的动作并未停止。
他眼神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李猛身体砸地的那空隙,桑林茂的右脚化作精准铡刀,果断带上了股令人胆寒的狠厉,高高抬起,然后便就这样朝着李猛刚才挥拳,此刻正因剧痛而本能摊开撑地的左手手腕,狠狠跺了下去!
咔!
一声清晰、短促、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如同牲口被屠宰般在这寂静的走廊里炸开。
“唔……啊啊啊啊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李猛撕心裂肺,和那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疯狂捂住那明显呈现出不正常扭曲角度的左手手腕,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巨大的痛苦让脸颊直接扭曲变形,鼻涕眼泪混杂进额头磕破流出的鲜血糊了满脸。
干脆、利落、狠辣!
桑林茂的出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极度果断决绝之余,却又那么令人感到心悸残酷。
他恍若不是在教训人,反而是在冷漠执行某种任务。把人打残,又不伤性命。
“你这混蛋!!”
王彪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有股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和兄弟被打残的怒火刹那淹没了自己的理智。
他忘记了桑林茂刚才展现出的恐怖实力,忘记了李猛的下场,只剩下野兽般的本能。
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后,双目赤红,整个人便像风驰摩托那样,不管不顾地朝着刚刚才收回脚的桑林茂猛扑过去。
粗壮的手臂伸张开,他试图直接抱住桑林茂的腰,将对方扑倒。
第6章 邀餐
看到王彪像失控的火车头猛扑过来,那架势显然是想仗着体重和蛮力将自己压制缠斗。
桑林茂眼中不由闪过近乎怜悯的冷嘲。
“太天真了。”
他轻叹一声,声音里没有任何慌乱,只是有一种面对拙劣表演的厌倦。
就在王彪即将近身的刹那,桑林茂的身体动如猎豹迅捷地向侧面一闪。
动作幅度不大,却精准地让开了对方冲撞路线,让他势在必得的一扑完全落空。
王彪就见自己眼前一花,不但目标人物眨眼消失,巨大的惯性还带着他继续前冲。
就在他身体失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这空隙,桑林茂的右腿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骤然弹出!
并非随意踢打,而是明显有精准的计算和冷酷的力道,脚背外侧如同铁鞭,狠狠扫向王彪右腿外侧的腓骨上段——那个神经密集且极其脆弱的位置。
又是一声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裂脆响。
这声音比踩断手腕更闷一些,却带着一种摧毁支撑的绝望感!
“啊——!!!”
王彪爆发出的惨叫比李猛更加凄厉绝望。
那不仅仅是剧痛,更是支撑身体的腿骨在顷刻间就失去了功能作用的巨大伤害。
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椎的软体动物,惨叫着向前扑倒在地,抱着那条诡异扭曲的右腿,在走廊地面上疯狂地翻滚抽搐。
涕泪糊满了整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就跟破风箱般的抽气一样,再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须臾之间,已经解决了两个。
桑林茂目光转移,好似探照灯那般,缓缓滑向唯一还站着的陶石松。
“你呢?”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就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桑林茂迈开脚步,沉稳而缓慢地朝着已经面无人色的陶石松走去。
运动鞋踏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每一下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陶石松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我……我……”
陶石松的牙齿在疯狂打颤,上下颌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平日里那份在李猛和王彪身后狐假虎威的狡黠和刻薄早已荡然无存,这会儿,就只剩下最原始的,那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恐惧。
他双腿抖得像狂风中的芦苇,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后背重重撞在走廊那边墙壁上,退无可退。
看到桑林茂逐步逼近,那眼神里的冰冷杀意让他灵魂都战栗起来。
故而当那具高大身影最终彻底笼罩住他时。
陶石松彻底崩溃了。
毫无武力的他,本能带着哭腔尖叫一声,选择紧紧闭上眼,双手高高举起过头顶,做出了个极其狼狈可笑的防护姿态,把人缩成一团,好似这样就能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
只是,预想中的拳脚并未落下。
陶石松只感觉到有糙手似乎伸向了自己胸口位置处。
在惊疑不定中,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缝。
就见桑林茂正微微俯身,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夹起他胸前挂着的学生铭牌,凑近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上面的名字——陶石松。
随后,桑林茂的目光又转向地上还在翻滚哀嚎的李猛和王彪,用同样的动作,瞥看了眼他们被扯歪的铭牌。
做完这一切,桑林茂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些信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就在陶石松稍微松了口气,以为对方确认身份后,或许就此放过他时—— 桑林茂的右腿毫无征兆快如闪电地抬起,一记凶狠的侧踹,如同重炮般狠狠印击在了陶石松柔软腹部。
陶石松只觉得有股无法形容的物体冲撞穿透了自己身体。
五脏六腑被移位挤压绞成了一团。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好似将所有的空气都强行挤出肺部,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鸣般闷哼不断。
他双手颤巍捂住肚子,身体弓成了煮熟的虾米,膝盖一软,噗通了声重重跪倒在地。
额头抵在地板,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伴随喉咙里发出的断断续续痛苦呜咽,就连哀嚎的力气都被那一脚踹散了。
现在,三个施暴者全部倒地,走廊哀鸿遍野。
李猛强忍着左手腕粉碎般的剧痛和胸腹翻江倒海的难受,勉强抬起头。
老二软绵绵无力下垂,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般高昂兴致,仰视那如同煞神般站在那里的桑林茂,心里头的屈辱和恐惧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被人彻底踩在脚下的不甘和暴怒。
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怨毒,李猛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威胁:“小……小子……你……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哦?”
大感意外,桑林茂的目光冰如刀锋,转瞬就钉在了放狠话的李猛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就只有某种仿佛在看垂死挣扎的蝼蚁般的漠然。
咔嘣!
李猛狠话还没说完,嘴里就又发出了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只见桑林茂的右脚,像包公那口断头铡,带着股令人绝望的狠厉,竟是毫不犹豫再次狠狠跺在了李猛那只完好的右脚脚踝上。
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沉闷和令人牙酸。
那是脚踝关节被硬生生踩碎的声音。
李猛脸上的表情被迫凝固,随即便扭曲到了某种非人的程度。
眼球暴凸,嘴巴大张,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身体更是在剧烈弹动了下后,随即便瘫软不动,只剩嘴里还能时时发出呻吟。
桑林茂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彻底丧失反抗能力的李猛,脸上那抹温和的笑容再次浮现,洁白的牙齿在光线映照下,此刻,却透着股森然的寒意。
他微微俯身,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礼貌道:“不用等以后再来教训我。”
说着,桑林茂视线缓缓移向对方唯一还完好的左脚,笑容愈发诡异,“我现在,就把你另外一只脚也踩废。这样对称,也省得你以后走路不方便,你觉得呢?”
那语气尽管没变,可配合上了脚下李猛的凄惨模样,和他话中赤裸裸的残酷意图。
“不!不!不要!!”
李猛越听越胆寒,终是把自己残存的最后那点狠劲和尊严消耗殆尽。
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先前那番举动有多荒唐可笑,极度后悔口嗨。
当下像条快要濒死的鱼一样,徒劳扭动身躯挣扎着,他涕泪横流,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求饶,“别踩,求你,别再踩了!”
桑林茂闻言,只是在沉默中,再度挺直了身板。
眼看对方无动于衷,生怕真被置于死地的他,立刻就又搬出了最后的救命手段,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地质问道:“你……你就不怕被老师知道吗?!你这是在霸凌!是犯罪!学校会开除你的!!”
“喔?老师?学校?”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桑林茂微微挑眉,脸上那戏谑的神情不由更加明显了。
他的目光游移过自己脚下如同烂泥的李猛,然后带着玩味,越过了哀嚎的王彪和蜷缩呜咽的陶石松,转投向7班教室后方那个角落里——直到李猛他们都被打趴下了,人却还在蜷缩着,瑟瑟发抖个不停的笪光。
桑林茂收回视线,声音不高,可却能清晰地回荡在这充斥满了痛苦呻吟的走廊里道:“你们三个,刚才在教室里头,勒索、殴打你们那位同班同学的时候……”
他故意加重了同班同学四个字,带着浓重的讽刺,“好像,那会,就没一个人有想起来老师和校规吧?”
话音落下,李猛语塞。
而趁现在几人无话反驳时,桑林茂目光则带有询问意味,径自调皮转向了那一直安静站在他侧后方的曹曳燕。
抱着书本的曹曳燕,杵立那里,自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没有任何波澜。
无论是桑林茂干净利落的格斗,骨裂的脆响,还是此刻李猛绝望的哀嚎和求饶,都未能在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激起点点涟漪。
她的眼神平静得不输深潭,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中午阳光下飘过的几粒细碎尘埃而已。
当和桑林茂的视线巧妙对上时,曹曳燕微微抬起了眼帘。
彼此,四目相对。
他们刚才的恶行,你都看到了,对吧?
就像是看懂了桑林茂眼神里的含义。
星眸在那三个瘫卧地面的施暴者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后。
随即,曹曳燕就以极其轻微地动作,朝向桑林茂那边,点了下头。
是的,我看到了。他们罪有应得。
那点头的幅度很小,就和他投来的眼神一样,仿佛在说,没错,我也看到了,他们罪有应得。
现场令人窒息的静止,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它就被一阵急促厚实的脚步声打破。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高亢又惊怒的声音如同炸雷般从楼梯口传来。
紧接着,那个穿着运动服、身材魁梧健硕的身影——体育老师贺实。
像旋风呼啸而过,直接就冲上了这层楼道来。
显然,楼下或隔壁楼层有残留学生听到上方此起彼伏的惨叫后,慌忙通知了他。 贺实来到事发这层现场,几步就冲到了高一(7)班教室外的走廊区域。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体育老师一下就倒吸了口冷气,瞳孔骤缩。
平日里秩序井然的教学楼走廊,此刻就像个微型修罗场。
李猛,这个校篮球队里,他颇为看好的主力队员之一,如今像是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左手腕呈现不自然的扭曲角度,右脚脚踝更是开始肿得如同发面馒头,明显已经严重变形,脸上涕泪血污混杂,只有进气多出气少,发出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呻吟。
王彪,抱了条明显骨折且姿势怪异的右腿,蜷缩在墙边,脸上表情因剧痛而不停抽搐,惨叫声尽管很嘶哑,可却刺耳异常。
陶石松,他捂住肚子跪趴在地上,额头死抵在走廊地面伤,身体剧烈地痉挛着,这会儿只能发出压抑得像濒死小兽般的可怜呜咽。
看来桑林茂那一脚的力度,非常深重。
至于现场还站着的两名学生,一个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桑林茂,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眼前惨状与本人无关;另一个则是现在全校闻名,清丽绝伦的曹曳燕,她就只抱着那几本书,安静地站在这男生侧后方,脸上同样没有丝毫波澜,那双美眸就跟结了冰的湖面似的,没有生气状态。
贺实心下有了点七七八八的判断,目光锐利地扫过7班现在敞开的教室门。
从视线极限处,他发现那班级后方墙角里,看上去似乎还隐约有个穿校服的人影蜷缩成了团。
只是,对方把头死死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这会与走廊的惨烈形成了某种诡异对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实的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魁梧的身躯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目光犀利凝成了天眼一般,不停在桑林茂和曹曳燕脸上扫射。
长年工作的经验告诉他,地上三个的伤势绝非意外或互殴造成,下手极其狠辣精准。
而现场唯一站着的这两个人,则嫌疑最大。
桑林茂面对老师如此凌厉的审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微微侧过头,他似是很自然地对着身边走近的曹曳燕,开口安排道:“曳燕,我留在这里,跟老师解释一下发生的事。”
停顿了下后,桑林茂目光投看向了教室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你去看看里面那位同学怎么样,他好像也受伤了。”
曹曳燕淡淡地应了一声,话语轻得如同羽毛落地。
没有去顾忌贺实,也没有再看地上哀嚎的三人,就犹如仅是在接受了个再平常不过的朋友委托。 她抱着书本,步履轻盈而无声,前行片刻便走进了高一(7)班的教室。
踩踏声极轻,走在教室的水泥地面上,几乎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宛如某个没有重量的幽灵。
阳光不时透过窗户,在她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那清冷绝美的侧影,与7班这现在充斥着暴力余韵的空间格格不入。
曹曳燕再次来到了那个瑟缩在黑板报角落里的身影面前。
笪光依旧保持着那副鸵鸟姿势,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和膝盖构成的堡垒里,肥胖的身躯还在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似是要将自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曹曳燕走到他面前,并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试图想去触碰这个人。
就只是静静地站立着,那无声的注视本身,就带了种冰冷的压力。
时间就像又被热风刮走不少,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沙沙树叶声和走廊里压抑的呻吟作为背景。
终于,曹曳燕在俯视他好几秒后,清冷的声音还是率先打破了死寂,内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像是简单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你,还要把头埋多久?”
这声音虽然悦耳,但在此时此刻却并不亚于像淬了冰的针,在倏忽之间,它就刺穿了笪光自我封闭的那层壁垒。
肥硕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
埋在臂弯里的头颅,缓慢而沉重地抬了起来。
那张布满泪痕和污渍的肥脸,就这么暴露在曹曳燕的视线下。
肿胀的眼眶,破裂的嘴角,凝固的暗红色血块粘在皮肤上,加之混合灰尘和泪水的沟壑,让这张本就平庸甚至有些丑陋的脸,显得更加狼狈不堪,甚至还带有几分令人作呕的狰狞。
当笪光的视线,裹带了残留的惊恐和深入骨髓的自卑,小心翼翼颤抖地向上抬起时,最终与曹曳燕那俯视下来的清冷眸光交汇时—— 那张在昨晚舞台上曾让他灵魂都为之一抖,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此刻在明亮的阳光下,更是如同不染尘埃的玉雕,清丽绝伦,芙蓉出水。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厌恶,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
耀眼的反差让笪光那颗心脏像是被巨手给狠狠攥住。
那股强烈的自惭形秽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笪光仅贪婪又绝望地多看了那么一眼——仅仅一眼——便就宛如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般,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转眼去死死盯着自己被人踩得满是黑印的鞋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
他很清楚,自己这副肮脏丑陋的模样,根本不配玷污曹曳燕的视线,更不配长久地注视她。
对此,曹曳燕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笪光那一眼的痴迷与随即的闪避,仿佛都仅是拂过她面颊的一缕微风,未能在自己冰封般的表情上留下任何痕迹。
有的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落在笪光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看似关心、实则不带任何温度的举动——曹曳燕伸出一只玉手,从自己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了半包尚未用完的纸巾。
没有像施舍般丢过去,也没有靠近递给他。
她选择微微俯下身,动作带了种明显又刻意的距离感,将那半包纸巾,轻轻平稳地放在了笪光面前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做完这个动作,她直起身,轻启朱唇,声音依旧是那么清冷平静,却比刚才桑林茂交代给自己的语气,更像指令意味一般道:“等下要去政教处。”
曹曳燕转身背对笪光,“你,也帮忙过来一趟作证。”
语气简洁,没有解释原因,就似是理所当然那样。
听到她这话,笪光身体本能一颤。
他心里明白了。
她需要自己去作证。
去指认李猛他们勒索殴打自己的事实。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走廊里那三个人的惨状,才能帮到那个出手狠厉的桑林茂。
那半包纸巾,不是关怀,是让他整理仪容,以便能体面地出现在政教处,完成他作为受害者和证人的任务。
虽然清楚是这样,但笪光却没有任何屈辱感和被利用的悲哀涌上心头。
他伸出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径直拿起了那半包洁白的纸巾。
没有再抬头,就只对准冰冷的地面,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喉咙里像有发出了一个含糊不清,恍若表示同意的音节。
曹曳燕没有留心去听,对他的任何反应毫不在意。
抱好那几本书,如同来时那样,脚步轻盈地重新走出了教室。
而就在她转身离开,背对他的那一刻,笪光猛地抬起了头。
动作下意识有些慌乱地撕开纸巾包装,抽出几张,然后,胡乱用力地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污和泪痕。
纸巾很快被染红揉烂。
尽管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是不会擦得太干净,也擦不掉那有些已经深入骨髓的烙印,可自己终归是要做点什么,让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真像是团恶心的垃圾——至少在踏进政教处的那一刻。
为了她交代的任务。
他的清理动作笨拙而急促,眼神却一眨不眨地盯视住曹曳燕消失在教室门口的清冷背影。
笪光眼神中复杂到了极点——既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也有难以言喻的自卑,但更深处的,似乎还潜藏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过的,某种病态般仰望神只的爱慕感激。
班教室外,贺实正强压住心里怒火,听桑林茂条理清晰,却又有意忽略而过的某些关键细节的陈述,就比如某些人出手时的狠辣程度等等。
他先是扫过地上还在持续哀嚎的三个学生,又看向教室里正狼狈擦拭干净污秽血迹的笪光,目光最后落在这个叫桑林茂的学生,那张平静得过分,甚至还似有掌控全场节奏感的年轻脸庞上……
政教处那扇沉积老旧的木门被贺实推开,迎面就有股混杂了陈旧文件、消毒水和淡淡汗味的空气扑鼻而来。
中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原本还略显冷清的办公室,眨眼功夫就被桑林茂他们这一行狼狈不堪的人给填满。
现场值班主任是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姓赵。
他刚放下电话,就看到贺实像押解犯人一样,带了群伤残人士涌进来自己这边。
当赵主任目光扫过手腕脚踝都被扭曲的李猛,和那抱着断腿哀嚎的王彪,以及还在双手捂肚,走路打晃的陶石松时。
他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个死结。
而当视线落在相对完好,却神情各异的桑林茂、曹曳燕以及最后脸上也带伤挂彩的笪光身上时,赵主任脸色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
“贺老师!这是……”赵主任的询问裹挟满了惊怒质疑。
“赵主任,这几个学生的情况复杂,不仅涉及勒索、斗殴,可能还有防卫过当。” 贺实言简意赅,声音有条不紊,“事情发生在中午的高一(7)班教室和走廊,这几个。”他指了指李猛三人,“是施暴者兼伤者,这两个。”
随后,又用眼神示意看向桑林茂和曹曳燕,“是目击者和干预者,还有他。”
走到笪光身边,轻拍了下肩膀,“是主要受害者。”
“其实。”在贺实介绍完之后,桑林茂刚要解说一通时,“中午的事情……”
“放屁,赵主任,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李猛强忍住钻心剧痛,额头上青筋暴跳。
他竭力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在靠近桑林茂后指着对方,企图混淆视听,嘶声叫嚷着,做无谓挣扎,“我们就是正常同学闹着玩,是他!是这个桑林茂。这个混蛋无缘无故冲进来就打人,下手狠毒,你看他把我们打成什么样了,我们怎么会去勒索笪光呢?!我们几个可都是同班同学啊!”
一番狡辩下来,李猛想将性质恶劣的勒索和欺凌轻描淡写成闹着玩,并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桑林茂。
“你给我闭嘴吧!”贺实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听到李猛还敢在这政教处,如此睁眼说瞎话,更是极度无语了。
这位体育老师猛地一把就抓住了李猛那还指着桑林茂的胳膊,很是大力将对方硬生生给重新拽了回来,拉开距离。
“啊——!!”
李猛被贺实这粗暴的动作给牵连到了断腕和粉碎的脚踝,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求饶不止,“贺老师,你轻点啊!我的手!我的脚!”
身体痛得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软了下去,李猛涕泪横流,再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只剩下喉咙时断时续发出痛苦呻吟。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高一(7)班教室里,笪光那满脸惨状,如果不是曹曳燕那平静淡漠却极其坚决的佐证肯定,贺实或许真会被李猛这看似委屈的狡辩给迷惑一二。
可此刻,已经知晓了事情起因和全部过程之后,李猛如今的控诉表演在贺实眼里,就真成了拙劣而恶心的小把戏。
“贺老师,赵主任。”
桑林茂的声音适时重新响起,大方打破了李猛惨嚎带来的混乱。
二人就见这少年神情从容,十分准确把握好表现机会,沉稳说道:“事情经过比较复杂,我愿意在这里,把事情当众并完整地说明白,也请在场的其他人帮忙一起作证。”
说完,桑林茂目光游掠过笪光和曹曳燕,最后落在赵主任脸上,态度坦荡。
“那好。”赵主任闻言,神色肃穆,他选择重重拍了下桌子。
事情闹得这么大,必须要彻底搞清楚才行。
想到这,他立刻拿起口袋里的手机电话,拨通了分管德育的副校长的号码。
事情显然超出了他这个值班主任的处理权限。
电话嘟声响起空隙,在通过铭牌上镌刻的各个学生名字班级,大致清楚记住后,赵主任就跑出去和副校长电话谈说这事。
很快,副校长——有个身材微胖、神情威严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地赶到了政教处。
看到办公室里现在几名学生这副惨状,尤其是李猛和王彪那明显需要送医的伤势,他的脸色也跟一开始的赵主任那样,变得极其难看。
连忙指挥贺实和赵主任先将伤情最重的李猛和王彪送去校医务室紧急处理,同时也让陶石松和笪光也去简单处理一下皮外伤。
等待几人回来的间隙,副校长分别单独询问了桑林茂和曹曳燕。
桑林茂简单明了地讲述清楚事情的经过,他和曹曳燕怎么在走廊听到异常,又怎么发现李猛三人围堵勒索并殴打笪光,接着,自己因为出言制止反被李猛攻击,以及如何被迫自卫的过程。
虽然他刻意弱化了自己出手的狠辣程度,还强调了是对方主动攻击,己方才不得已这样,并将重点放在了勒索,这一恶劣行为上。
但副校长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会猜不到真实对打情况,只是碍于这种现状,他也不好当场挑明出来,到时候事情难以收场,就真的麻烦了。
而曹曳燕的陈述则极其简洁、冷硬,就像是在背诵课文一般,“我听到东西重击声音和有人惨叫。桑林茂同学就和我过去查看。我们看到李猛、王彪、陶石松在教室后方围堵笪光同学。李猛向笪光索要养眼费,笪光同学拒绝,王彪便动手殴打笪光同学面部。”
“哦。”副校长神色凝重继续听着。
“桑林茂同学出言制止。李猛质问桑林茂同学与我的关系,并率先攻击桑林茂同学。桑林茂同学被迫反击。整个过程,笪光同学是受害者。”
她的证词不带任何情绪色彩,却字字如铁,牢牢钉死了李猛三人的罪行。
并且讲述到现在,自始至终,曹曳燕也没有去看笪光一眼,仿佛对方仅是变成了符号化的受害者A。
笪光在被校医简单处理了下脸上的伤口后,就重新回到政教处几人这边。
他脸上的血迹被擦去,露出了青紫肿胀的皮肤,破裂的嘴角涂着红药水,显得更加狼狈。
面对副校长紧随而来的询问,笪光低着头,声音虽然细若蚊蝇,还带有浓重的颤抖和恐惧,但最终还是磕磕绊绊地证实了曹曳燕和桑林茂的说法。
李猛三人长期向他勒索所谓的养眼费,今天中午更是将他堵在教室威胁要提高多增收费用,不从就殴打……
“是谁先动的手?”
当被副校长问到桑林茂出手的过程时,笪光稍微犹豫,看了眼曹曳燕那双冷眸,这才收回视线道:“他们……是他们先打桑同学的……而桑同学……为了帮我……”
他的证词虽然嗫嚅含糊,但在关键点上,却恰好与曹曳燕先前的叙述形成了合理印证。
其后也回来政教处的陶石松,在众人逼问实情的压力下,出于顾虑自己学业前途,心理防线早已崩溃。
他在面对副校长的最终威严询问,不敢再狡辩下去,脸色惨白地承认了参与勒索和围堵的事实,并亲口证实了是王彪先动手打了笪光,也是李猛先攻击了桑林茂。
陶石松试图将责任尽可能推到李猛和王彪身上,把自己描述成只是一个无奈被胁迫的可怜从犯。
当李猛和王彪在校医务室被紧急处理完后,被通知过来学校的大人,也匆匆赶到了政教处。
两人家长在政教处看到儿子们的那一副惨状,几乎当场就要炸锅。
副校长和贺实在费劲勉强安抚住两方情绪异常激动的家长后,让人先把自己家里的孩子带回去进行进一步治疗。
等把人全送走了以后,他这才结合之前所有学生证词和现场情况,对还留在政教处的几人说出自己的决断。
“事情可以明确定性了。” 副校长沉声开口,声音在压抑的政教处里回荡,“高一(7)班李猛、王彪、陶石松三人,长期对同班同学笪光实施勒索、恐吓,并在今日中午对其进行围堵殴打,性质极其恶劣,严重违反校规校纪。桑林茂同学路见不平,出言制止,反遭李猛攻击,其行为属于正当防卫。”
讲到这,他话锋一转,严厉的目光投向桑林茂,“但是,桑林茂同学,你在防卫过程中,出手过重,造成李猛、王彪二人严重身体伤害,这已经算是超出了必要防卫的限度,学校方面必须严肃处理。”
所以,他最终所做出的决定是,李猛、王彪、陶石松三人,鉴于前两人伤势严重到需住院治疗,陶石松也算是有伤在身,于是决定,明天上午九点,请那三位的家长务必到校。
学校届时将根据六中实际校规,结合其恶劣行径及伤情,同家长商议最终的处分决定。
同时,必须就勒索行为向笪光同学及其家长正式道歉,并赔偿相关损失,包括医疗费和长期以来所谓的养眼费。
笪光作为主要受害者,副校长让他明天把家长一同叫过来到学校。
双方需要深入交流下情况,并处理相关后续赔偿事宜。
而桑林茂虽属正当防卫,但防卫过当,造成严重后果。
明天也请家长到校一趟,他会和家长沟通,明确事件性质,并对种种过激行为进行必要的批评教育。
是否需承担部分医疗费用或其他责任,那就需要看具体情况及对方家长态度而定。
至于曹曳燕,她作为重要目击证人,仅是提供了关键证词。副校长也就没有让她的家长也过来学校,毕竟,这女生全程都没有参与过。
这个决定,显然是经过权衡各方压力和现实情况,尤其是在李猛、王彪有重伤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既要严惩霸凌学生,又要对防卫过当有个交代,好以平息对方家长的怒火。
桑林茂听完副校长的讲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表情,依旧是那么从容平静,甚至他还对校领导微微颔首道:“好的,校长,我会通知我父亲明天准时到校。”
那语气里,仿佛只是接受到了某个极其普通的会议通知而已。
笪光则是身体一颤,把头埋得更低了。让他的家长过来学校……
曹曳燕安静站在一旁,当副校长宣布她无需请家长到场时,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流转落到窗外刺眼的阳光上时,清冷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
事情告一段落,几人随后全都走出了政教处,此刻的阳光炽烈如常,丝毫不见温度下降半分。
贺实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先一步跟几个学生分开。
桑林茂走在最前,身影挺拔。
曹曳燕还抱着书本,步履灵动地跟在对方身侧半步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种无言的默契。
笪光则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远远地落在最后,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上。
脸上的伤口在烈烈阳光下被烧得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心底那无法言说的担忧。
走出政教处那栋压抑的办公楼,炽烈的阳光肆意倾泻下来,席卷上灼热覆盖,登时就驱散走室内残留三人身体里的凉爽气息。
“呼……”
桑林茂站在青石台阶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好似要将胸腔里积压的那股浊气全部吐尽。
他活动了下自己的脖颈,发出轻微咔哒声,脸上那种在政教处时,刻意维持的沉稳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种近乎慵懒松弛和潇洒悠闲。
侧过身,两眼看向旁边那位怀抱书本,此时正安静得如同玉雕的曹曳燕,桑林茂语气分外惬意地问道:“曳燕,你说我这见义勇为,是不是做得有点……太过火了?”
阳光有些刺眼,曹曳燕微微眯起了那双清冷星眸。
面对桑林茂那有些几分自得和试探的询问,她只是目光平静扫过对方那张扬面容,惜字如金地开口。
声音在燥热的空气里流淌,没有温度,没有波澜,清澈得可以说时幽谷深潭最底层的冰水,“你现在做完之后,再说这个有意义吗?”
这句话像尾后蜂针,它巧妙戳破了桑林茂那点松弛的泡沫。
桑林茂脸上表情为之一滞,随即就有些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老师点醒的学生,很是虚心地接受了这简洁的批评。
“咳…说得也是,事情都做完了。”
耸了耸肩,试图用点其他闲聊话题,赶紧化解开这会儿的那点微妙尴尬,他目光随意扫过空旷的校园小径。
凑巧这时,桑林茂眼角余光刚好捕捉到了那个落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身影——笪光。
对方正慢吞吞挪动脚步,微微佝偻身躯,头好似是习惯了低垂,又或者地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看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迟缓,像极了头被驱赶走向未知屠宰场的牲口。
中午阳光将笪光孤零零的影子拉得不长不短,更添几分凄凉。
见此,桑林茂眼神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随即恢复成先前那种随性笑容。
他脚步一转,竟是主动朝落在后面的笪光快步走了过去。
“喂!笪…笪光同学?”
桑林茂的叫喊不算特别大,可却也足以让正低头走路的笪光猛地一震,对方像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
那张青紫肿胀,还涂了红药水的脸暴露在阳光下,显得很是狼狈不堪,特别一双小眼睛里,此时充满了茫然和未褪的疑虑。
桑林茂在他面前站定,高大身影所投下的阴影暂时遮住了笪光脸上的伤。
他用某种近乎自来熟的关切,向笪光问道:“你中午被他们堵在7班墙角那边,应该也还没吃过午饭吧,这会饿不饿?”
“我…我…” 笪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问懵了,舌头打结。
下意识间,便结巴回答道:“我宿舍…还有几桶泡面,可以…” 他以为对方只是随口问问,或者顶多是提醒自己赶紧去吃饭。
“什么?你大中午就吃那玩意儿?”桑林茂没等他说完,就一脸嫌弃地打断了笪光,语气里有那种何不食肉糜的惊讶。
似是觉得笪光这回答简直不可思议,随即就转过头,他朝向依旧站在原地,静默等待的曹曳燕,提高了声音喊道:“曳燕,现在都快一点了,咱们三个干脆一起去校门口吃吧,我知道有家店还不错!”
“啊?去校门口?”
笪光瞬间瞪大了眼睛,那股震惊甚至压过了自己脸上的疼痛。
他怀疑是自己幻听了,桑林茂…这个刚刚像煞神般踩断李猛手腕脚踝、此刻却阳光灿烂的少年…居然邀请他…一起去吃饭?!
而且…是和曹曳燕一起?!
目光难以置信猛地越过了桑林茂的肩膀,笪光两眼直直地投望向不远处那个清冷绝尘的身影。
此刻闷热的阳光在她周身镀上了层淡淡的光晕,几缕被微风拂起的鬓发丝滑柔顺,散乱贴在曹曳燕白皙的颈侧。
笪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有惶恐、有激动,更有某种近乎奇异的,亵渎神灵般的战栗感正交织在自己脑海里,几乎快要窒息。
空气被凝固了小一会。
曹曳燕这才终于有了点动作。
只见她微微侧过脸,极其自然地抬起纤细的白晶玉指,将那几缕被风吹到颊边的散发轻轻梳拢至小巧的耳后。
动作优雅而随意,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她的视线似乎扫过了笪光那张写满惊愕和卑微渴望的脸,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与厌恶,独留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而就在笪光的心快要沉入谷底时,她却红唇轻启,吐出一个清晰而平淡的字。
声音如冰泉叮咚,却也像是一道惊雷,在笪光那片混沌世界里轰然炸响。
答应了?!
她居然答应了?!
这份冲击让笪光不由恍然僵在原地,大脑空白一片,只有那声好字,还在自己耳边嗡嗡回响。
“嘿嘿,那咱们走吧,笪光同学,快跟上来哈!”
过后,他看到桑林茂满意咧嘴开笑,转身招呼自己跟上;再转望向曹曳燕那边,发现女神已经调转步伐朝校门方向行走,好似刚才的决定,就跟去喝一杯水般寻常。
“喔,喔。”
笪光先是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可能还残留的污渍和药水痕迹,又慌乱扯了下自己皱巴巴,沾染灰尘的校服衣领,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是一团墙角垃圾。
自我感觉可以了,这才迈开双腿,今天第一次努力加快脚步,试图跟上前面那两个人的步伐。
没敢靠得太近,始终保持着一段卑微而惶恐的距离,生怕因自己莽撞介入,从而破坏掉了前面那两人的美好氛围。
校园里蝉鸣聒噪不断,三个人以一种极其怪异荒诞的组合形式,就这样朝向校外走去。
第7章 交换号码
一点的阳光白得晃眼,校门口外,空气热得就像粘稠的冒气岩浆。
人流比平时稀少许多,大部分学生早在12点半前,就已涌向食堂或去宿舍午休了。
曹曳燕走在最前,那具曼妙身姿在灼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她尽量细眯双眸,努力适应天上投射下来的强烈光线,视线追逐扫过校门附近的林总树荫。
突然,有处存在映入到她那沉静如深潭的眼中,令曹曳燕脸上神情掠过少见的惊讶。
就在某棵老柳树垂下的浓密绿荫里,倚靠着一个她熟悉的身影。
那人微微低着头,短发遮挡住了她部分侧脸,双手无意识地滑动树身,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失魂落魄的迷茫气息,就好像是被遗弃在了校园喧嚣之外。
“是晓雯吗?”
曹曳燕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清冷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关切,穿透了此刻燥热的空气。
树荫下的身影——周晓雯,她闻声诧异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时,脸上那股迷茫神色迅速消失不见,尤其是看到曹曳燕身后还跟了两人。
“燕燕?”
周晓雯站直身体,快步从树荫里走出来和对方碰面,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带着浓重疑惑和紧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没在宿舍午休?”
说完,目光还快速扫过曹曳燕已经走近过来并排站着的桑林茂,最后又落回舍友脸上,语气里充满了不解。
她记得曹曳燕一向作息规律,午休时间极少外出。
没等曹曳燕开口解释,桑林茂这时两步并作一步,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阳光中又有点强势的笑容,贴近到跟前回答了周晓雯的问题:“她当然是来和我们一起去校门口那家小吃店吃点东西啊,都这个点了,饿着呢。”
语气说不出的坦荡轻松,就好像真纯粹只是在进行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外出聚餐而已。
“你们这是干了什么?”
周晓雯的疑惑更深了,目光在昨天下午才露过面的新生代表桑林茂和曹曳燕之间来回扫视着,“耽误到这么晚还没吃饭啊?”
在这么一番审查下,不知不觉间,连带着她自己眉宇里那抹挥之不去的忧愁,也巧妙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意外冲淡了些许,然后,取而代之的则是强烈的探究。
问这话的时候,她敏锐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曹曳燕可不是会轻易打破自己固定作息的人,而且看那个有意缀在桑林茂和曹曳燕两人后面的狼狈身影……明显是在校内出事了。
“哎,这事……”
桑林茂挠了挠头,露出了副说来话长的表情,随即在眼珠转动间,又联想到什么,不由为之莫名一亮。
他热情地对周晓雯发出邀请道:“要不,你也来跟我们一起吃吧?正好坐下来,边吃边跟你细说这事,保证精彩!” 看样子是试图用这种方式转移现场的气氛。
“哈?跟你们吃饭?”周晓雯像是被某样东西点烫到一样,连忙直接摆手拒绝,脸上甚至浮现出窘迫的红晕,“不用不用!我吃过了!真的!你们快去吃吧!”
语气急促,带着明显的抗拒。
然而,她话音刚落—— 咕噜噜……咕噜噜……
阵阵清晰无比,并带着强烈抗议的肠鸣声,极其不合时宜地响亮打破现场的沉默氛围。
这声音在相对安静的校门口显得格外突兀,它分别清晰传入到桑林茂、曹曳燕,甚至已经小心翼翼走近了几步的笪光的耳朵里。
三人的目光异动,各自脸上有不同程度的惊讶和了然,之后更是齐刷刷地追寻着声源,而最终却定格在周晓雯平坦的小腹上。
空气这会儿突然变得更热了些,至少在周晓雯这里是这样的。
她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如同熟透的番茄。
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肚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心想要诡辩说是风吹的或者是其他声响作怪,可看到眼前三人那心知肚明的眼神。
好了,她知道任何的诡辩,在此刻都是那么无比苍白和可笑。
“晓雯,那个。”
曹曳燕的声音再度响起,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她的目光落在周晓雯通红的脸上,关心询问,“你也没吃饭吗?”
周晓雯窘迫得说不出完整的话,眼神躲闪,手指用力绞着衣角,刚才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瓦解。
心叹着,总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几人,自己是因为李猛的事,所以下午才没胃口吃饭。
“咳!”
桑林茂强忍住笑意,干咳一声,适时地出来打圆场,语气揶揄作弄道:“看来是吃过了的肚子不太满意啊。行了,这位同学,就别嘴硬了,一起吧,人多热闹!”
故意忽略了周晓雯后面可能的拒绝,他再次大咧咧发出邀请。
周晓雯闻言,又羞又恼地瞪了桑林茂一眼,知道再推脱下去只会更尴尬,思想上挣扎片刻后,随即认命般地小声嘟囔道:“我叫周晓雯!”
这算是默认了加入。
过后,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点之前的从容,目光穿越过眼前的两人,最终落向了,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里的笪光,准备主动问一下这个陌生的大个子同学是谁。
“桑林茂,你和这……咦?”
然而,当她的视线真正聚焦在笪光那张青紫肿胀、涂着红药水的脸上时,话音却是诡异的戛然而止。
那对秀气的眉头猛地蹙紧,脸上闪过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他这张脸……这张狼狈不堪的脸……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好像……昨天下午……
“怎么了?”桑林茂看她突然盯着笪光,表情古怪,不明所以地问道。
而此刻的笪光,心脏早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冷汗不由浸湿了后背,他显然比对方早一步认出来了这个周晓雯。
追溯回来的记忆里,她就是昨天下午开学典礼结束后,站在女神旁边,那个在他不小心撞到曹曳燕后,尖声呵斥自己走路不长眼的娇气同伴。
完了,完了。
笪光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她现在说出来……若是被这桑林茂知道了他昨天下午就有冒犯过曹曳燕……
那以桑林茂刚才对付李猛他们的狠辣手段……自己岂不是……岂不是也会落得和那三个人一样的下场?!
这股联想到的恐惧,令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笪光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几乎就想现在立刻转身逃跑开。
“他……”
周晓雯的嘴唇动了动,那个昨天撞了你的撞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在看向曹晓燕时,眼神里有确认和告状的意味。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她要当众脱口说出之时。 “他是高一(7)班的学生,名字叫笪光。”
那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却是骤然响起,直接就盖过了周晓雯即将出口的话语。
曹曳燕夹书的玉臂,摆动了几下调整位置,星眸直直看向周晓雯,仿佛她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语速虽不快,但却奇异打断,并直接堵住了周晓雯后面所有可能的指控。
一旁的桑林茂,有些意外地看向曹曳燕。
他记得她一向惜字如金,极少主动介绍别人,更别说用这种近乎抢白的方式。
周晓雯更是彻底愣住了。
她惊愕看着曹曳燕,完全没料到会被自己舍友这样打断。
燕燕……她为什么要抢着介绍这个胖子?还特意强调他的班级?难道……她是不想让自己说出昨天下午的事吗?
电光火石间,周晓雯的思绪飞快转动。
忽然联想到昨晚自己被那个7班的混蛋堵在那间杂物教室里……强迫口交,为对方发泄欲望……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有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痛苦登时涌上心头,直接便冲淡了想揭露笪光行为的冲动。
班……又是7班……她看向笪光的眼神里,厌恶和恐惧更深了,但更多的是一种突然对7班这个标签的深深忌惮和黯然。
算了……李猛那个畜生也是7班的……而眼前这个胖子……也许……
复杂的情绪在周晓雯眼中翻涌,她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因为曹曳燕的这番介绍,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和沉默。
而笪光原本已经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在听到曹曳燕那突兀介绍和周晓雯随后的沉默时,他猛地松了口气。
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难以置信地飞快抬眼瞥看了眼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后,又迅速低下头,心中充满了复杂情绪——恐惧、疑惑,还有一丝……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到底的卑微感激。
她……为什么要帮他?是有意,还是出于什么顾……
桑林茂察觉到现场气氛再次变得古怪,尤其是周晓雯突然的沉默和笪光那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心下以为这两人都是被热风给晕迷糊了,他赶紧出声,快速打破僵局道:“好了好了,天气这么热,再在这里傻站着,太阳都要把我们烤化了。走走走,目标小吃店,咱们赶紧出发过去,要不然,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大手一挥,率先朝那小吃店方向快步走去。
曹曳燕轻点臻首,她倒是配合跟上。
而周晓雯犹豫了下后,眼神尽管复杂难辨,最终却也是跟上了舍友的步伐,并排陪同。
至于笪光,他站在原地,只觉得双腿快软倒瘫坐下来了。
竭力吸了几口灼热空气,在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后,他这才迈开沉重脚步,再次远远惶恐地缀在队伍的最后方。
校门外车水马龙的喧嚣,远不及自己刚刚所经历的那场无声风暴,来得惊险。
通往小吃店的水泥路面上,此时正蒸腾起氤氲的热浪,除了出来的自己一行人,路上过客寥寥,耳边只有蝉鸣像在校内一样聒噪。
而就在距离目的地不远处,有家门面不大却布置得颇为精致的玲珑阁精品小店,它像是沙漠中的那小片绿洲,无不时刻吸引着这会桑林茂的视线。
橱窗里陈列了各种小玩意儿,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辉。
“这鬼天气,晒死人了。”
嘴中嘟囔了句,桑林茂脚步拐弯就去推开了精品店的玻璃门。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冷气混合着淡淡的香薰味扑面而来,立马就驱散掉了门外的那股燥热风浪。
店内空间不大,但物品琳琅满目。
桑林茂目标明确,直奔挂着伞具的区域。
手指在一排花哨的遮阳伞和几把素雅的油纸伞上来回巡视,最终,他选定了把淡青色且印有几枝疏落墨竹的油纸伞。
付钱的动作干脆利落。
把伞拿走出店门外,阳光霎时刺得他本能眯起了眼。
曹曳燕和周晓雯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按照他的吩咐等候。
“哎,桑林茂他出来了。”
暂时忘却掉自己所烦恼之事,周晓雯此刻倒是有稍稍恢复了些平时状态。
就见她自然挽住曹曳燕的水嫩玉臂,脸上还露出几分好奇。
视线有意在桑林茂和曹曳燕之间来回扫视,尤其是在特别看到了桑林茂手里的油纸伞时,眼神里的探究意味就更加浓厚。
买到东西的桑林茂径直走到曹曳燕面前,他无视了周晓雯惊奇打量的目光,利落将那柄还带着新物清香的油纸伞递了过去给她道:“喏,曳燕,拿去挡挡太阳。”
动作自然,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紧接着,没等曹曳燕回应,他又极其顺手从她怀里接过了那几本厚重的教材,动作流畅得没有任何停顿,犹如已经经历过了千百次这样的事。
曹曳燕握着伞柄,冰凉的竹节触感传来。
浓密纤长的睫毛虽有几不可察地颤了下,眉宇间还掠过一丝细微波动,但也就在转瞬之间,便又恢复了那深潭般宁静。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撑开了那把淡青色的油纸伞。
咔哒一声轻响,伞骨张开。
淡青色的伞面如同一朵素雅的青莲,蓦然在炽烈的阳光下撑开一片小小,携带古典韵味的荫蔽。
伞下的空间并不算大,曹曳燕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将自己和身旁的周晓雯一同拢入了这片清凉的阴影之中。
两个女孩的美丽身影在油纸伞下显得格外和谐,一个清冷如月,一个温婉似水。
“哎,该说不说,这伞还真是好看,也很实用。”
周晓雯仰头看了看伞面,笑着称赞一句实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神色自若的桑林茂。
落在三人后方的笪光,神情不由一怔。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住那样,死死地钉在了油纸伞下,曹曳燕执伞的纤纤玉手上。
阳光透过淡青色的伞面,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朦胧柔和的光晕。
她撑伞的姿态,优雅又美艳,恍若有种与这喧嚣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宛如古画中走出的仕女。
“她撑伞的样子……真好看……”
笪光的嘴唇无声翕动着,喃喃中只发出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呓语。
带着某种由心滋生而出,近乎莫名病态的痴迷。
脸上的青肿和卑微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种奇异的热度蒸腾掉了。
那双原本充满恐惧和懦弱的小眼睛里,此刻竟燃烧起一种令人心悸且滚烫的火光,笪光痴迷地追随伞下那道绝色身影,完全没有了之前在政教处和路上那种唯唯诺诺、惶恐不安的模样。
烈日似乎灼烧的不只是他的皮肤,还有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
一行人顶着烈日,终于走进了桑林茂推荐的那家小吃店——老地方。
此时已过饭点,下午一点多的小店里显得格外冷清。
只有角落里尚有零星两三个学生模样的人在埋头吃着东西,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旋转,搅动那略显闷热的空气。
桑林茂熟门熟路地领着几人走到靠里那张干净的四方桌旁。
“坐吧,这里凉快点。”
四人分坐四个方向。
桑林茂很自然地坐在了曹曳燕的旁边,周晓雯坐在曹曳燕对面,笪光则有些局促地坐在了桑林茂对面,也是距离自己女神最远的位置。
“老板,点餐!”桑林茂主动扬手招呼。
老板娘拿着菜单过来,桑林茂接过后,很自然地撑起现场主导者的角色,一边翻看一边询问道:“曳燕,还是老样子?晓雯同学想吃点什么?笪光同学呢?有什么忌口吗?”
“我都行。”笪光拘谨说道。
“就点跟燕燕一样的。”周晓雯不假思索看向舍友回答。
“好,那我就…”
而在有来有回的问答之间,桑林茂语气热情而周到,就好像几人真的是关系融洽的好友聚餐。
曹曳燕将收拢好的油纸伞小心地靠放在桌腿旁。
对于桑林茂的询问,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也表示随意。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了对面的周晓雯。
“晓雯,等下跟我一起回宿舍吗?”
曹曳燕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但对着同寝室的舍友,却似乎终归多了点柔和。
周晓雯立刻接上话头,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道:“嗯,曳燕,你们中午……”
话语里带着关切询问,她的眼神却是飞快地扫过曹曳燕平静无波的脸,又状似无意瞟了眼旁边正在专注报菜名的桑林茂,以及对面那个沉默得有些诡异的胖子笪光。
直觉告诉她,中午肯定有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周晓雯很好奇曹曳燕为什么会和这两个人一起出现在这里吃饭,尤其是那个笪光。
只是,曹曳燕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事,只是简单地打断回应道:“我们在政教处那边,处理点事,耽误了。” 便没再多言。
“你们中午去了政教处?”
闻言大感意外,周晓雯想不明白,她们三个人大中午去政教处干什么?
而坐在桑林茂对面的笪光,听到周晓雯的疑惑后,这尴尬和无所适从的氛围,早让他如坐针毡。
没心思和勇气跟三人搞社交聊天的他,干脆深深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胸口,然后动作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那部屏幕有些划痕的旧手机,手指笨拙地滑动着,假装在聚精会神地浏览着网页新闻。
屏幕的光映在他青紫肿胀的脸上,更添几分狼狈和怪异。
然而,笪光那点心思根本没法集中在手机屏幕上,眼角的余光总会时不时偷偷贪婪地瞟向斜对面那个安静丽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擂鼓声。
这时,桑林茂点好了餐,就将菜单还给老板娘。
他放松靠在椅背上,目光有种近乎巡视的意味扫过桌边。
随即,人便敏锐捕捉到了周晓雯眼中未散的困惑——显然,这女生对中午政教处前的惨状,以及此刻四人同桌的诡异组合充满疑问。
桑林茂嘴角勾起一抹好看弧度,当下决定,由自己主动打破沉默,掌控这场小型聚会的叙事权。
“晓雯同学,你是不是还在好奇中午的事?”他的声音随和,一下就打破了此刻短暂的寂静。 没有等周晓雯回答上话,当即便用了种清晰简洁,甚至带有点英雄叙事色彩的语调开始讲述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中午快放学的时候,我和曳燕路过高一(7)班教室外面,听到里面有动静。结果就看到7班的李猛、陶石松,还有那个王彪。”
报起对方名字时,他语气平淡,更像是在念一份名单,“三个人把笪光同学堵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
适时朝对面低着头的笪光抬了抬下巴示意。
“那三个人,在勒索笪光同学所谓的养眼费时,态度极其嚣张。”
桑林茂的语气转变,明显有带了层冷意,“看笪光同学拿不出钱,他们就开始动手打人。王彪那家伙,一拳就打在了笪光同学脸上,下手很重。”
认真描述当时那场景,目光有意扫过笪光脸上残留的青紫,恍若给周晓雯展示遗留证据。
“我看不过去,出声制止时。那个李猛,非但不收敛,反而冲出来质问我,还要再先动手教训人。”
说到这里时候,桑林茂摊了摊手,脸上露出无奈和迫不得已的夸张神情,“没办法,我只能被迫自卫反击了。可能是当时情况太紧急,出手有点没控制好分寸,让李猛和王彪伤得有点过重。”
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狠辣过肩摔和踩断手脚的行为,给归结为是自卫反击和没控制好分寸。
他把重点,巧妙引向了对方的霸凌恶行和随后见义勇为上的联系。
最后总结道:“所以我们几个后来就被贺实老师带到政教处了。副校长也来了,定性很清楚,他们是勒索霸凌,我是正当防卫,虽然防卫可能稍微…嗤……嗯,有点过激了。”
扯这个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不过相对坦荡就是,恍若在说,虽然我有点冲动,但初衷是好的。
周晓雯静静倾听叙事,眼睛是越睁越大,神情从一开始的困惑,逐渐变得专注,最后居然还迸发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明亮光彩。
特别当听到桑林茂描述李猛三人怎么对待那个笪光,尤其是勒索、动手打人,这些字眼时,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而当桑林茂说到被迫自卫反击,李猛和王彪被他伤得有点重时,周晓雯眼中更是闪过近乎快意之色。
“那这么说。”
她话语里有急切和期待,身体微微前倾,“李猛他们三个人,这次十有八九是会被退学吗?”
心在胸腔里欢欣雀跃地鼓动着。
之前那个让她彻夜难眠的阴霾——被李猛堵在杂物教室角落,被迫跪在冰冷地上给他肉棒口交的恶靥,似乎在这一刻被桑林茂的话语彻底扫空了。
报应,这就是报应!
周晓雯几乎要忍不住拍手称快,自己大概率能从这淫乱不堪的牢笼中解脱出来了!
“关于这个。”
桑林茂摇了摇头,很客观分析,“毕竟伤情不轻,对方家长肯定会闹。具体怎么处分,还得看明天家长都来了,副校长他们怎么协调定论。”
他一副深谙成人规则,不轻易下结论的模样。
沉默静坐的曹曳燕,在桑林茂话音落下时,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发出一声淡淡的鼻音。
这算是她对桑林茂客观分析的认同,也像是在给整个事件暂时画上了个句号。
双眸无波无澜,仿佛听了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哎,你们挪开一下位置。”
就在这时,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过来。
食物的香气暂时冲散了话题的凝重。餐盘摆上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正当笪光如释重负地拿起筷子,准备用埋头干饭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存在感时。
桑林茂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明确地指向了他道:“那个,笪光同学。”
“啊?” 笪光猛地一哆嗦,差点把筷子掉在桌上,有些愕然抬起头,他不解看向对面那个笑容依旧阳光的少年。
“今天中午碰上这事,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对吧?”
桑林茂放下自己的筷子,身体也像之前的周晓雯那样微微前倾,脸上很是真诚道:“你看,要不是他们堵你,我和曳燕也不会碰巧路过,也就没后面这些事了。”
稍稍斟酌了下,语气变得更加热络,好似在提议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继续道:“这样,我们互相留个手机号码吧?以后方便联络。要是明天李猛他们那几个人没被开除,以后还敢找你麻烦,或者学校这边有什么事需要沟通,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哈?” 这次发出惊讶声音的是周晓雯。
算是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她看看桑林茂,又看看对面那个满脸青肿,眼神还在躲闪的胖子笪光,心里感觉怪怪的。
真心是觉得桑林茂是不是有社交牛逼症?
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如此激烈的斗殴冲突,现在就能这么丝滑地切入新话题。
主动要求和一个看起来完全不是同个自己世界的人交换联系方式?
这份从容和……掌控力,让周晓雯感到惊奇,甚至隐隐有些佩服。
难怪他能当上新生代表,成绩优异,人品也如此没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在又主动关心受害者……
周晓雯心里暗暗想着,美眸落在桑林茂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带有爽朗笑容的英俊容颜上。
光线稀疏透过窗户,在他发梢跳跃。
有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崇拜和好感的暖流悄然涌上自己心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周晓雯当即就决定好了,等回到宿舍时,一定要好好问问曹曳燕。
和桑林茂之间,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如果她不是……那就代表自己是不是……有机会……
“这,这合适吗?” 笪光的声音有浓重的迟疑和难以置信。
握住筷子的手在明显颤抖,眼神不停来回往桑林茂脸庞和面前的饭碗之间游移。
留下联系方式?和桑林茂?
跟这个耀眼得如同初阳,前面像煞神附体般踩断别人手脚的少年当朋友?
“嗐!有什么不合适的?”
桑林茂大手一挥,神态更加洒脱,恍若真就在开导一个自己不开窍的好朋友,“老话不是说的好,相逢即是缘嘛!这一路风景这么多,不多结交几个朋友,岂不是太过寂寥了?”
话语里,那少年人特有的豪气和桑氏人生哲学,就像是在邀请笪光加入某个更为广阔的天地那般。
他怔怔看向桑林茂已经从自己裤袋里拿出手机,准备要记录号码的架势,内心翻江倒海。
那种自惭形秽感几乎要将笪光淹没。
和这样的人,面对面同一桌坐着,自己这种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蛆虫,真的有资格与他做朋友吗?自己配吗?
就在笪光陷入到纠结挣扎,不知该如何回应之际。
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般响起,它巧妙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
曹曳燕放下了手中的水杯,饱满红润的唇瓣轻启,跟沾了晨露的蜜桃那般,声音平静,却有疏离道:“我就不用了。”
视线甚至没有转看笪光一眼,只专注落在自己面前的碗筷上,“手机也没有带在身上。”
这简洁的拒绝,好似给笪光解了围,又像在对方卑微的希望上浇了一盆冰水。
她不需要他的联系方式,甚至不屑于编一个更委婉的理由。
发起人桑林茂对曹曳燕这出声拒绝,好似感到毫不意外。
脸上神情清澈,目光极其自然转向了旁边正偷偷打量人,脸颊微红的周晓雯道:“那,周晓雯同学?”
嘴里明显的询问意味,笑容明朗轻松,继续着礼貌的社交程序,“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学习上或者学校里有什么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周晓雯心湖被此声激起了层剧烈的涟漪。
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随即像脱缰的野马般在胸腔里狂奔起来。
“好…好…” 脸颊迅速飞上两朵红云,像熟透的蜜桃。
她慌忙低下头,遮掩住失态,手指有些无措地在桌布上绞着,随即才想起也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坐在舍友旁边的曹曳燕,将周晓雯这一系列微妙反应尽收眼底。
她端起面前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微凉开水,清澈的眸光深处,辗转过了然。
有叹息,在心底沉沉落下。
他又勾住了一个……
曹曳燕双眸轻轻扫过桑林茂那张带着恰到好处热忱的侧脸,再落回到周晓雯羞涩又难掩兴奋的娇媚容颜上。
从三年前那个午后的教学楼初遇开始,桑林茂似乎就有这种魔力。
人像一颗光芒四射的恒星,在举手投足间,那份阳光、自信,还带点英雄气概的洒脱,总能不经意就轻易俘获到那些靠近他的女孩心神。
她们一个接一个,就像飞蛾扑向烛火那般。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和桑林茂相知相熟如此之久,尽管心有好感且在意,可曹曳燕却还是要始终与他保持着那份微妙的距离感。
她像只无法停靠的青鸟,能清晰观察到环绕桑林茂的娇艳花海,看着那些女孩眼中的光挑逗被点亮,又快速黯淡。
他的桃花运似乎永远如影随形,热烈而张扬。
可她自己的红鸾星,却如同深埋冰层之下,从未因这颗耀眼的恒星而有过半分悸动。
那份疏离,是她为自己筑起的隔绝冰墙。
周晓雯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和桑林茂小心翼翼交换了手机号码。
看见屏幕上那个成功新存入的名字,她感觉像是握住了某个通往奇妙世界的钥匙,心尖都有些被转动摇曳了。
交互完周晓雯,桑林茂视线随即转向了笪光,笑容依旧道:“笪光同学,现在该你了。”
笪光掌握那部旧手机,感受到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犹豫。
这短暂的沉默没在饭桌上持续太久,风扇的嗡鸣在推动碗筷轻响。
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混杂了未擦净的药水味。
“我……” 他眼神躲闪,嘴唇嗫嚅。
最终,在桑林茂那看似耐心、实则带了无形压力的注视下,笪光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动作甚是轻微,更有种认命般的沉重。
“好…好吧。” 他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之后便笨拙地解锁手机,在报出了自己的号码后,桑林茂很快地输入,并回拨了一下。
笪光那部旧手机的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号码闪烁大亮。
在看了一眼后,他并没有存储,只是默默记下,然后迅速按灭了屏幕,就好像那亮光会灼伤自己双目。
交换完成,桑林茂又意有所指地将目光转向周晓雯,再游动到笪光那边,来回明显示意。
周晓雯脸上那点因为得到桑林茂号码而产生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此刻看到他这举动,在愣愣转望向笪光时,眉头下意识地微蹙起来。
她在心里飞快地权衡分析,若真只留了桑林茂一个人的号码,好像显得自己有些太过刻意,且目的性太强了,尤其还是在舍友面前。
不行,不能这样。
“要不,周,周同学,咱们就,就算了吧。”
闻言,周晓雯当即迅速调整了下表情,脸上登时绽开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颜,主动朝笪光说道:“别啊,笪光同学,来,我们也交换一下。都是一个学校的,以后说不定有什么事也能互相帮个忙呢。”
语气相当轻松自然,犹如这提议再正常不过,完美掩饰了自己内心的那点不情愿和社交策略。
“哦,好。” 听到这女生这么说,笪光唯唯诺诺地应和,像个提线木偶。
再次解锁开手机,他和周晓雯完成了号码交换。
这大概是笪光有生以来,除了自己母亲之外,第一次和其他女性交换联系方式。
然而,本人内心却并没有半分少年人该有的激动或羞涩,就好似无从欢喜一般。
这串号码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甚至成了某种负担。
可能是笪光清楚地看到周晓雯眼底深处那抹客套和厌烦,所以就真不会太把这次交换来的号码当回事。
饭菜的香气氤氲,四人终于动筷。
桑林茂主导闲谈话题,专聊些无关痛痒的校园趣事,积极活跃营造愉快氛围。
周晓雯努力配合,不时发出轻笑,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桑林茂。
曹曳燕则吃得很少,偶尔娴静应和一两声,更像是在维持基本客套礼仪。
笪光没想插话,全程就埋头苦吃,就好像眼前的饭菜是自己唯一的救赎。
吃得很快,用咀嚼和吞咽的动作来填满内心那股别扭的不适感。没敢偷偷瞄看任何人,只想专注干饭完后,就尽快逃离这个让自己窒息的地方。
终于,当碗里的食物被扫荡干净,笪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放下了筷子。
他着急起身,动作幅度有些大,带得椅子都发出了声刺耳摩擦。
看到三人目光被吸引了过来,笪光声音急促解释,“我……我吃好了。呃,对了,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胡地找了个借口,他语速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灾难现场似的。
“哦,你这就要走了?” 桑林茂似没察觉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恰到好处的意外。
“嗯,下次,我…我们再聚,再……再见。”
“那好吧,下次见。”
告别完,笪光几乎是逃也似的迈开两腿离开现场,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吃店的门。
等另外三人从老地方这个小吃店出来时,时间已经快到一点半,午后的阳光还是那么灼人。
桑林茂、曹曳燕和周晓雯站在店门口。
“我们也回去准备吧,下午快上课了。”桑林茂看了看腕表,好像刚才的一切插曲都不曾发生过。
曹曳燕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周晓雯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含羞丽眼时不时飘向桑林茂,又迅速收回,手指无意识绞着自己衣角。
三人沉默地走在回校路上,气氛有些呆呆凝滞。
刚进入校门,桑林茂就和她们分开了。
沿着通往女生宿舍区的林荫道没走多远,周晓雯内心的雀跃和按捺不住的疑问就如同沸腾的水泡,再也压制不住。
“燕燕!”
她咬唇停下脚步,声音比较急促,伸手拉住了曹曳燕的纤细手腕。
曹曳燕停下,侧过头,清冷的眸光落在周晓雯因激动而逐步泛红的脸上,有疑惑。她似乎预感到对方要问什么。
就见舍友拉过她快走几步,避开了主干道,来到路边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
浓密的树荫投下清凉的庇护,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细碎的光斑。蝉鸣在头顶聒噪。
“燕燕。”
周晓雯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曹曳燕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灵动渴求和近乎天真的执着,“你和那个桑林茂…是什么关系呀?”
声音里,带有少女探究秘密的紧张。
“我和他的关系?”
曹曳燕的细眉微蹙了下,似乎对这个直白的问题感到困扰,又像是真的在思考如何定义。
“哎呀,就是。”
周晓雯生怕她装傻或者轻描淡写地敷衍带过,诚恳补充道:“就是,你们是…是那种关系吗?男女朋友的那种关系?”
特意加重了男女朋友四个字,她脸颊愈发熟红,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梧桐树的阴影下,空气似乎静默了那么一会儿。
仍旧只有蝉鸣不知疲倦地嘶叫着。
曹曳燕宁静注视着周晓雯充满期待的脸。
那双清亮的星眸里,明白映照出少女怀春的羞涩与热切,以及对某个确定答案的渴求。
曹曳燕神情淡然,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下,宛如蝶翼掠过冰面,随即,她极其清晰,并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是。”
清冽回答对方,带了种斩钉截铁的疏离冷漠,像在陈述某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我们只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晓雯已经亮起的眼眸上,“你别误会了,晓雯。”
这简短的否定,犹如天籁之音般在周晓雯耳边炸响。
“喔,这样啊!”
周晓雯的声音刹那拔高调子,脸上绽开出灿烂笑容,之前的种种杂情挥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狂喜。整个人几乎要原地跳起来。
而在舍友无法窥探偷听到的心湖深处,周晓雯那灵魂早已在欢呼雀跃,疯狂地呐喊着,“那就好!太好了!我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
桑林茂那张阳光俊朗的帅脸,举手投足的动人英姿,爽朗笑容,以及主动和自己交换号码的亲近感……
这一切被她悄然镀上了层更迷人的光晕。
原本只是朦胧的好感和隐约崇拜,此时就像是被点燃了的野火,熊熊燃烧起来。
一个耀眼到似乎触手可及的机会,就摆在了自己面前。
她努力平复好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做了个深呼吸。
不能让舍友看出自己太过失态。
转眼间,脸上就又恢复回了以往那种常见的温婉神情,仿佛刚才的种种追问表现从未发生。
周晓雯亲昵地重新挽起曹曳燕柔若无骨、触感微凉的手臂,语调轻快地催促道:“走啦走啦!我们赶紧回宿舍把下午要上的课本拿了,就回班级吧!别迟到了!”
曹曳燕任由她挽住,淡淡地应了一声。
视线在周晓雯灿烂的笑脸上不经意停留了片刻,眼底深处有一闪而过的恍然和难以言喻的叹息,如同被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无声地沉没,未起半分涟漪。
她顺从地被周晓雯拉着,朝向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阳光穿过枝叶,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与此同时,桑林茂选择了另一条通往男生宿舍的小径。
他双手悠闲地插在校服裤兜里,步履散漫,甚至微微晃动了肩膀,嘴里吹着一支不成调却显得格外惬意的小曲。
林间光线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能精准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轮廓。
他的心情确实不错。
走到宿舍楼下相对僻静的角落,就停下脚步,桑林茂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屏幕解锁,指尖在通讯录列表上熟练地滑动。
一连串的名字飞速掠过。
很快,他的指尖停住了。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曹曳燕。
名字后面,也是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桑林茂的嘴角勾起一抹笃定而玩味的笑意,眼神深邃。
难怪刚才在小吃店里,当笪光犹豫、周晓雯惊讶时,他能如此气定神闲,丝毫不慌。
原来是他早就有了。
拇指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屏幕上那个名字。
阳光反射在屏幕上,有些刺眼,桑林茂却像是能透过这冰冷的屏幕,看到了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
“曳燕……”
他低声呢喃,声音很轻,唯有自己能听见。
那原本阳光灿烂的笑容里,此刻却悄然沉淀下了抹深沉而执着的暗影,还有种势在必得的灼热。
“还要再熬多久……”
远眺男生宿舍楼所在的方向,眼神好似穿透过墙壁,落到了那个自己无比熟悉,可却始终被隔了层厚实冰墙的女孩身上,“……你才能彻底接受我呢?”
那语气,不是疑问,更像是狩猎者对最终收获的笃定宣言。
他收起手机,脸上的深沉瞬间又被先前明朗的笑容取代,宛如刚才的执着只是错觉。
哼着不成调的歌,桑林茂脚步轻快地走进了男生宿舍楼的大门,身影眨眼消失。
然而,就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宿舍楼顶层,某个最偏僻且常年被暴晒炙烤的角落房间,此刻正弥漫满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那是长年累月积攒的汗味和未及时清理的垃圾腐败的酸馊味。
潮湿霉变的墙体上,尽管有糊了层旧报纸,可却还是散发出莫名土腥味。
它们互相纠缠、发酵,形成了种粘稠到几乎能附着在皮肤上的肮脏空气。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走了。”有嫌恶的声音响起。
“喔,好的。”某人漫不经心回应道。
门口,两个同宿舍但不同班的男生,正提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和背包。
他们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的解脱和毫不掩饰的厌烦,就好像多在这房间里待一秒都是折磨。
目光像扫过成堆碍眼的垃圾那样,注视向刚推开房门,这会站在门口的笪光。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另一个舍友,语气刻薄,临走还要叫嚷句,就像是要把不满全宣泄出来。
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再看笪光一眼,好似要避开某块挡路的臭石头,尽量侧身,几乎是要硬挤着从对方身边擦过。
脚步声带有逃离的轻快,迅速消失在昏暗走廊的尽头。
笪光就那样静默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临时舍友充满恶意的话语,只是拂过耳边的风。
之后,他一脸无所谓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愈发成片狼藉,像是再被洗劫了一遍——尽管被抢夺走的只是那两个人自己的东西。
两张靠窗的上铺已经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像两张饥饿的嘴巴,愣愣合不上嘴。
属于笪光的那张靠门的下铺,床单皱巴巴的,颜色晦暗,枕头歪在一边。
整个房间唯一留下的财产,似乎就是笪光床下那个塞得满满当当、散发出异味的塑料盆,以及墙角堆积,那显然很久没清理的垃圾。
笪光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走廊里远处可能投来的好奇或同样嫌恶的目光。
那沉闷的关门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清脆得格外突兀。
没有去收拾地上的垃圾,也没有整理床铺。
他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自己那张散发着汗味和旧棉絮气息的床铺前,像极了座轰然倒塌的肉山,直挺挺地重重仰面倒了上去。
劣质的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灰尘被震得微微扬起,在从脏污窗户透进来的昏黄光线里飞舞。
“唉……”
有声长长,像是从肺腑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这叹息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认命般的无奈。
明天要请家长了。
这个念头像锈迹斑斑的铁钳,狠狠夹住了笪光本就沉重的心脏。
他的亲生父母?
那对在他去年刚刚升入高一,还没留级时,就迫不及待地撕破脸皮、互相攻讦、最终劳燕分飞的陌生男女?
他们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伴侣,或许现在还有了全新,更值得关注的孩子。
而他笪光呢,不过就是他们失败婚姻留下的,某个需要按月支付生活费,令人尴尬的遗留问题。
每个月,银行卡上会准时多出一笔数额固定、仅够维持最低生存标准的生活费。
除此之外,再无联系。
恍若自己本身就只是个需要定期处理的账单,而不是那种有血有肉、会痛苦和恐惧的儿子。
学校发生了什么?他过得怎么样?
这些问题,大概从未出现在亲生父母新生活的日程表上。
袭来的无力感包裹住了他。
不想去想,不愿去求,但现实像冰冷的潮水,还是要无情地将笪光淹没。
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着斑驳掉灰的墙壁,他像只蜷缩起来躲避伤害的穿山甲。
犹豫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光线都开始暗淡,连已经过了下午上课的时间。
他才像是下定某种必死的决心,动作迟缓地从裤兜里掏出那部旧手机。
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肿胀青紫、写满麻木的脸。
手指在通讯录里那个标注为爸的号码上悬停了很久,指尖微微颤抖。
最终,他还是用力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
响了几声,那边很快就传来了个带着明显被打扰到,不耐烦的中年男人声音,问道:“喂?什么事?”
“爸……”
笪光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连自己都觉得厌恶的卑微,“我……我学校这边……有点事……老师……老师让家长明天来一趟……”他语速很快,声音很低,就像是陈述了件与自己无关,并羞于启齿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更加不耐烦,甚至是恼怒的声音叫道:“又惹什么事了?!我明天有重要客户!没空!找你妈去!”
斩钉截铁拒绝了他,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也没问具体到底是什么事。
“可妈她……”笪光试图解释母亲可能也……
“行了行了!烦不烦!让你妈去!就这样!”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单调地回响。
笪光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侧躺在那里。
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房间重新陷入昏暗。
那冰冷的忙音似乎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维持住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极了尊刚被石膏凝固住的雕塑。
过了小半会功夫,笪光才极其缓慢,犹如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再次翻过身,重新仰面躺倒,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块深色、形状不规则的霉斑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块丑陋的伤疤。
周围是蛛网般的细小裂纹。
“唉……”又是一声悠长而空洞的叹息,似比刚才更加绝望。
他摸到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机械地滑动,找到了那个标注为妈的号码。
开始重复上之前同样艰难的过程,拨通,等待,用同样干涩卑微的声音陈述请求。
而电话那头的女声,明显是更加遥远和心不在焉,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小孩的哭闹声。
“明天?明天我要带小宝去打预防针……很重要……学校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吗?你又闯什么祸了?……好了好了,我尽量下午抽空过去看看吧,上午真不行……”
语气里,同样是充满了被打扰的不悦和敷衍。
这一次,笪光连再见都没说,在对方自顾自的唠叨声中,默默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散发汗味的旧床单上,屏幕朝下。
房间里愈发黯淡,笪光睁着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霉斑。
黑暗中,它仿佛在蠕动,在扩大,似是要将他整个吞噬。
“唉……”第三声叹息,轻得如同呓语,消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这种枯燥无味……令人作呕的生活……”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我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第8章 穹翼科技
眼神空洞且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笪光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视线忽然聚焦在了床单上那部屏幕朝下的旧手机上。
心里有股冲动驱使着他。
笪光艰难翻过肥胖的身躯,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粗重。
手指带上种痉挛和急切,抓起了那部冰冷的机器。
屏幕因触碰而亮起,幽微的光芒映亮了他那张因欲望而扭曲的脸——青紫肿胀尚未消退,此刻又染上了病态的红潮。
指尖在屏幕上颤抖滑动,既有虔诚,也有亵渎意味。
相册被打开了。
在那些模糊不清的生活琐碎中,有张特殊照片,这时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一下就攫取走了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
便是迎新晚会那晚,被他偷偷拍下的那张照片。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勾勒出她蹲在水池边上曼妙的腰肢和浑圆挺翘的玉臀。
仅仅只是凭借照片里,这么个模糊的纤美高挑背影,倒却是足以能够熊熊点燃笪光此时心底最深处,那股扭曲又肮脏的火焰了。
“曳燕…曳燕…”
有些发干的嘴唇无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咕哝声。
这两个字不再是简单的名称,而是点燃他全身血液的魔咒。
笪光呼吸骤然变得粗重、灼热,浑浊的气息喷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凝结成一小片白雾。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那只没有握着手机的手,竟然会凭借本能反应向下探去。
隔着粗糙的校裤布料,精准按在了自己早已坚硬如铁、高高耸起的裆部。
那根沉睡的凶兽早已苏醒,粗长坚硬的肉棒被欲望撑得笔直,像极了根烧红的铁棍,将那条薄薄的校裤顶出了个极其醒目、饱胀欲裂的帐篷。
光看凸起的弧度和硬度,就能从侧面展示出其内蕴藏的令人惊骇尺寸和力量。
“唔……”
有声饱含痛苦与极度渴望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
笪光的手掌隔着校裤,开始疯狂地揉捏、撸动。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敏感的龟头,带来了阵阵既痛苦又令人癫狂的快感电流,它们窜遍了全身四肢百骸!
在舒适中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视野里,手机屏幕上那个月光下的清冷背影宛如活过来了那般。
不再是那么疏离遥远,而是转过身,向笪光走来。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不再是冰封的平静,而是带着他臆想中,那足以让众生神魂颠倒的妩媚与渴求,她清冷的眼眸化作了勾魂摄魄的春水,红唇微启,发出无声的邀请……
幻想如同决堤的洪水,将笪光彻底淹没。
粗大的龟头隔着校裤疯狂地摩擦、顶戳!
他肥硕的胯部开始不受控制地猥亵挺动。
一下,又一下!
向上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
身下劣质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好似垂死呻吟般的吱呀声,伴随他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交织成一首淫邪的乐章。
在这场旖旎梦境中,笪光对着那圣洁,从未有被人玷污过的美妙之地发起冲锋。
竭力把自己这根粗大丑陋的肉棒,用凶狠蛮横地冲撞方式,强行破开那紧致柔嫩的处女地。
疯狂用这根象征污秽的凶器疯狂地开垦、蹂躏并贯穿她!
他要将那神圣的花径插得红肿不堪,汁液横流。
让自己肮脏的种子,狠狠地,一股股射进那最圣洁的子宫深处,用滚烫的白浊彻底玷污曹曳燕那不容亵渎的纯净!
“呼…呼!哈啊——!”
呼吸变得刺耳沉闷,灼热的气流几乎要烫伤他的气管。
极致的快感和疯狂的幻想,将人从此刻直接推向了失控的边缘。
导致笪光再也无法忍受那层布料的阻隔。
“曳燕!曳燕——!”
嘶吼中,声音因极致的欲望而扭曲变形,充满了野兽般的占有欲和亵渎神灵般的狂热。
他猛地睁眼坐起,双手粗暴扯开校裤褪下,像剥掉了层碍事的皮囊,将那根早已怒张到极致的凶器彻底释放出来。
就在这空空荡荡的室内里,狰狞毕露。
粗壮的棒身青筋虬结,如同盘绕着一条条暴怒的蚯蚓,散发着滚烫的热量和浓烈的雄性气息。
最前端,一颗鸭蛋大小、通体呈现出病态赤红色的硕大龟头,如同威猛的毒蛟探出了狰狞的头颅。
龟头表面光滑锃亮,布满了兴奋的褶皱,马眼处不断泌出粘稠、滑腻、散发着淫靡气味的透明汁液,如同毒蛟贪婪垂涎的口水,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笪光双眼赤红,布满血丝,重新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月光下的绝美背影。
将腰杆直接向后弯成了一张蓄满力量的扭曲弯弓。
全身的肌肉贲张,肥肉颤抖。
“呃啊——!!!”
伴随那一声混合了极度快感与亵渎罪恶的低沉嘶吼,笪光绷紧的腰腹如同拉满的弓弦骤然释放。
下体那颗赤红的硕大龟头猛地向上激翘,恍若是被囚禁万年的毒蛟,终于冲破了深渊的束缚,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欲望,昂首向天喷射。
一股股浓稠、滚烫的乳白色精液,像决堤的洪流,从赤红色龟头怒张的马眼中连续不断地疾驰而出!
力道强劲,划破这本就肮脏的空气,裹挟呼啸的风声。
“噗嗤!噗嗤!噗嗤——!”
粘稠的白浊如极速暴雨,猛烈地冲击落在了对面光秃秃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淫靡的水溅声。
尾随其后更多的精液,则呈抛物线状,淅淅沥沥地洒粘回他自己肮脏的床单上、大腿、以及那根仍在剧烈跳动、喷射着罪恶汁液的赤红肉棒上!
空气中充斥满了股浓烈、腥膻与令人作呕的精液气味,与宿舍里原本的霉味、汗味、垃圾腐败味疯狂地磨合发酵,形成一种足以让正常人顷刻窒息呕吐的污浊地狱。
笪光维持住弯弓射箭般的姿势,身体剧烈地痉挛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喘息。
每一次喷射都带来一阵灭顶般的舒爽,它不停冲刷着笪光麻木的灵魂,也同步在加深那无底的罪恶深渊。
喷射持续了数秒,才渐渐减弱,变成断断续续的滴落。
那颗赤红的硕大龟头依旧高昂着,马眼处缓缓溢出最后几滴粘稠的液体。
他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重重瘫倒在散发汗臭和新鲜精液腥膻味的床铺上。手机滑落,屏幕上的月光倩影被溅上了几滴浑浊的白点。
快感退去后,留下给笪光的是更加迷蒙和窒息的空虚。 第二天早上,当笪光难得守时出现踏入到高一(7)班教室时。
空气有那么一会全给停滞了流动。
班上同学齐齐默契停下早读,眼神好奇打量笪光。
路青岩站在讲台上,目光锐利落在他脸上残留的青紫和嘴角未消的肿胀上。
显然,副校长和贺实已经把昨天那场闹剧的来龙去脉,包括笪光作为受害者的身份,都详细告知给了他。
路青岩的脸色虽然阴沉得可怕,但这并非针对笪光。
盯视笪光看了好几秒,他那眼神颇为复杂,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过多追问伤势,而是将炮火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道:“笪光!昨天下午你人跑哪去了?!敢无故旷课,胆子不小啊!”
“路老师,我……”
“就算有天大的事,请假条呢?!校规校纪都当耳旁风了?!”
路青岩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怒火,劈头盖脸地打断训斥了笪光几句,那唾沫星子几乎快全喷到前排学生的课桌上。
笪光沉默垂头承受着。
比起后面即将到来的政教处风暴,这顿关于旷课的训斥反而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还有点荒谬的亲切。
“赶紧滚回座位上去,下课再跟你算账!”
骂够了的路青岩,挥了挥手,催促对方回去座位。
如蒙大赦一般,笪光在同学们或好奇、或漠然、或鄙夷的目光注视下,佝偻着背,快步走向自己那个位于角落,像是自带隔离结界的位置入定。
上午的时间在压抑中流逝。
临近九点时,路青岩放在讲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课堂的死寂。
他看了眼屏幕,脸色变得凝重。
是政教处的电话。
“安静,接下来自习!”
路青岩猛地高喝宣布,声音充满威严,眨眼就压下了教室里细微的骚动。
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班长身上,“班长维持好纪律,这后面两节我的课,自习,笪光。” 视线转向班级角落里那个身影,语气急促,“你,起来,跟我走!”
就这样,在全班同学一脸茫然和面面相觑的目光中,路青岩带上笪光,像阵风似的快步离开了教室,只留下满室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
早上李猛,王彪和陶石松都没来就算了,现在就连笪光也被带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走廊里,路青岩的脚步又快又急。
笪光努力跟上,沉重的呼吸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你自己的银行卡号什么,还记得住吗?”路青岩没头没尾朝向自己学生询问了句。
“记是记得,路老师,你问这个干嘛?”笪光大感纳闷。
“等下可能会用到,所以先问问。”
当快到政教处所在的办公楼时,路青岩又一次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压低声音,他急促地对笪光说道:“对了,你快给你家长打电话,催他们赶紧到,这事没家长到场不行。”
“啊…我…”
“别啊了,快点吧。”
笪光闻言心沉,像坠入冰窟那般无奈。
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紧张和某种已预知到的结果而抖了几下。
在甩动平息后,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背景音里果然传来小孩尖锐的哭闹声和某个男人不耐烦的呵斥。
笪光母亲的声音显得异常遥远和心不在焉道:“喂,光光,你又怎么了?不是说了我上午要带小宝打针吗?很重要的……”
“妈,学校这边……老师和领导都等着……”笪光的声音干涩嘶哑,哀求里,还有些卑微。
“哎呀,不是跟你说了下午尽量抽空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打针不能耽误的!你跟老师说,我下午过去,上午真不行!”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被打扰的烦躁和不耐烦,根本不给笪光解释的机会,“你把电话给你们班主任,我自己跟他说!”
他麻木把手机递过去给路青岩。
班主任皱着眉头接过,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连珠炮似的抱怨和推脱,话里话外意思就是孩子不省心、上午真没空、下午再说。
路青岩几次想插话解释事件的严重性和必须家长到场的必要性,可却都被对方强势给打断。
最后,电话那头似乎为了安抚家人,又或者是摆脱路青岩纠缠,匆匆丢下一句,麻烦老师您看着处理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下午我尽量过去,便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班主任握紧手机,脸色铁青,额角有筋条隐隐跳动。
万般无语之下,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压住怒火,将手机重重塞回笪光手里。
“笪光,你妈妈她……”
路青岩话里有探究跟烦躁,刚想说完,就听。
“她再婚了。”
异常平静的打断了班主任的话,没有任何起伏,好似在陈述某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跟我爸一样,都没空。”
笪光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老师,我爸……昨天也拒绝了。”
听到这话,路青岩不由怔怔凝视向笪光那双空洞的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少年,像是一座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废墟。
愤怒、失望、甚至是怜悯,在路青岩心中交织翻滚。
最终,他却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笪光的肩膀,那力道有点让人微微晃动了一下,语气沉重说道:“我们先进去,无论如何,事情总归要解决。”
“好。” 笪光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
路青岩转而推开政教处厚重的大门。
有股被烟味、汗味、香水味和压抑怒火糅合的古怪异味,一下就扑面而来,直冲两人鼻翼。
政教处里,此刻俨然已经成了个临时的审判庭和谈判场。
李猛的母亲,是一个打扮略显俗艳、身材发福的中年妇女。
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我可怜的儿子啊…手和脚都废了…以后可怎么办啊…”哭声尖锐而富有穿透力。
父亲是一个脸色铁青、脖子上戴着粗金链且有不小啤酒肚的男人。
他站在妻子旁边,双手叉腰,眼神凶狠地扫视房间每个角落,像极了头随时要暴起伤人的困兽。
时不时对着空气骂骂咧咧,矛头直指某个下黑手的小畜生。
明明当事人就在旁边,可他愣是没有冲对方当面叫骂。
王彪的父母看起来像是非常普通工薪阶层。
父亲一脸愁苦地蹲在角落抽烟,而母亲则红了眼睛,小声地啜泣,看向桑林茂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怨恨。
陶石松的父母相对沉默一些,母亲是个看起来有些精明的女人,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父亲板着脸沉默,眉头紧锁。
副校长坐在主位,脸色严肃。
贺实和赵主任分别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桑林茂姿态相当放松地靠墙站着,脸上依旧带了那种从容不迫、甚至还有点漫不经心的神情,恍若置身事外。
就在笪光踏进政教处门口那里时,桑林茂好似是默契感应到了什么,也转过头来。
脸上绽开出一个非常热情友好的笑容。
那满口白牙,在此刻人头攒动的室内显得有些太过晃眼,桑林茂甚至还能抬起单手,像招呼老朋友那般,对笪光挥了挥道:“笪光同学,你也来了啊!”
“咳,你小子就不能消停点吗?”
笪光的目光,被这突兀的咳嗽给吸引到。
视线在游移接触到桑林茂身边那个人的瞬间,就像是被无形的寒冰给冻结住了。
那是个穿着剪裁精良、面料考究的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对方身形挺拔,英姿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会自然散发出某种久居上位且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他的面容与桑林茂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加冷硬、深刻,眼神锐利如鹰隼,平静地扫视着房间里的混乱,带有那种俯瞰般的审视和绝对的掌控感。
笪光感到自己灵魂深处,在本能地战栗了下。
正当陷入到被那无形的威压震慑得几乎无法呼吸时,路青岩低沉的声音,适时在笪光耳边响起。
带着敬畏和解释的意味,难得将他好心从失神中拉了回来道:“那是桑林茂的大哥。”
“什么,大哥?”
“没错。”
路青岩稍稍斟酌了下,声音压得更低,“他同时也是我们市龙头企业的掌舵人,无人机领域最顶尖的公司——穹翼科技的CEO,桑振翼。”
“穹翼科技……CEO……桑……振翼……”
笪光在心底无声重复着,这每个字都像是灌足水银的铅块,狠狠砸到了他的心上。
怔怔看向人家桑林茂那继续保持的阳光灿烂,再转眼把视线游移到他大哥桑振翼那冷峻威严的侧脸。
莫名的,有种名为阶级鸿沟和命运落差感的东西,它像汹涌的潮水,顷刻就将他给彻底淹没掉。
“我原来和桑林茂之间的差距,居然有这么大呐。”
这个最真实的念头刺穿过笪光现在混乱的意识,带来了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他没有自我怀疑和菲薄,只是被这么个赤裸的事实给迎面抨击了下。
而又恰好是在汇聚了不同阶层和命运轨迹的政教处里,它那么微妙被无限放大。
笪光看了看桑林茂,和自己一样作为学生,难怪在此处这么高压的环境下,还能如此悠闲地从容应对。
幸亏……幸亏昨天,我真没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地保存上他的号码……
荒诞的庆幸感涌上心头,随即便被更深刻的羞耻淹没。
自己这种活在垃圾堆里的货色,居然会因为人家一两句话,就觉得自己真配跟穹翼科技的太子爷做朋友了?
简直不要太滑稽了。
下意识间就将自己那部破旧手机往裤兜深处塞了塞,好似它会直接暴露出自己卑微又荒唐的罪证。
“现在人都来齐全了吧。”
沉稳、带有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立马掩盖过了李猛母亲的抽泣和王彪父亲的叹息。
这音量不算太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鼓膜上,让混乱的政教处为之短暂一静。
说话的正是桑振翼。
对方甚至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回答,随即就从容地踱步前行,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轻响,好似踏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直接便走到了校领导和李猛等三方家属形成的那个无形的对峙圈中心。
笪光就感觉自己眼前一花,桑振翼那高大挺拔,像精密仪器般的身影已经占据了面前视野的全部核心地带。
脑子里的风暴尚未平息,而现实围绕着他这个受害者本人的漩涡却已开始运转。
这位桑林茂的大哥,目光冷淡扫过李猛父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青筋暴跳的脸,斜视了下李猛母亲哭花的妆容,以及王彪父母那愁苦畏缩的神情,最后落在陶石松母亲那闪烁不定的精明眼神上。
神情好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不愤怒,也不轻蔑,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审视,如同某位工程师在评估一堆有缺陷的零件。
“关于我弟弟桑林茂的行为,校方已有定性。”
男人开口了,声音虽平,但却带了一种天然不容辩驳的权威,“这是在制止严重校园霸凌过程中发生的情有可原,但略显过激的防卫行为。这一点,有明确的人证、物证,以及校方的最终裁定。对此,我代表桑林茂,表示接受校方的处理意见。”
说完,桑振翼目光转向副校长,微微颔首,姿态从容严谨,就像是在确认一项商业合作条款那样。
“至于贵方几位子女的伤势。”
他将视线重新落回李猛等人家长身上,语气依旧没有波澜,“我们深感遗憾。必要的医疗费用,穹翼科技会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予以全额承担,并额外提供一定的营养补偿,确保他们得到最好的后续治疗和康复。”
提到这里时,他刻意强调了人道主义精神和额外补偿,将本可能是赔偿的性质轻描淡写地转化为慷慨赠与,一下在道义和气势上占据了绝对高地。
李猛父亲张了张嘴,似乎想咆哮,谁稀罕你的臭钱!我儿子手脚都废了!
可就在桑振翼那冷漠异常的神情对视下,他喉头仅仅就滚动了几下,竟是一个字也没能吼出来。
原因也很简单,对方的身份背景,李猛父亲确实惹不起,桑家不单单只是拥有本市最好的龙头企业那么简单,自己尽管也有些小势,但在人家那种庞然大物面前,那真是什么也不是。
家庭实力远不如李猛家的王彪父母,那更是噤若寒蝉,他们不过普通人家出身,听到穹翼科技全额承担,会给孩子最好的治疗时,眼中甚至闪过了被现实压力扭曲的希冀。
而陶石松的母亲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讨价还价,可在桑振翼那无形的气场和丈夫警告的眼神下,终究没敢出声。
桑振翼这番表态完,甚至没有耐心给几个家庭太多反应的时间,径直就转向了副校长,宛如是在和董事会做最终陈述那般道:“副校长,各位老师,我相信校方对于此次恶性霸凌事件,会有一个公正和足以震慑效尤的处理结果,以维护六中的声誉和全体学生的安全。”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表达了对校方的信任,又隐晦地施加了压力。
副校长连忙点头,额角渗出了细汗,“桑总放心,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就这样,一场原本可能剑拔弩张、胡搅蛮缠的家属讨伐战。
在桑振翼短短几分钟精准到像降维打击般的表演下,眨眼便土崩瓦解。
李猛父亲那点外强中干的凶狠,在真正的资本与权力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可笑,不啻于小丑咆哮。
三方家属,无论愤怒、悲伤还是算计,此刻都只剩下了种被绝对力量碾压后的,无声屈服和茫然。
眼看尘埃落定。
“基于事实调查,校方经研究,最终决定如下。”
副校长清了清嗓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处理决定书,声音变得十分官方严肃道:“关于李猛、王彪、陶石松,三人长期勒索、霸凌同学笪光,并于昨日中午实施围堵殴打,被人发现,性质极其恶劣,严重违反校规校纪。”
现场几名家长听他这么说,本能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
“校方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决定不予记大过及以上处分,但三人必须从即日起办理转学手续,离开六中。 学校会配合移交学籍档案到新学校。”
“什么,那这新学校。”
“关于这一点,陶石松家长不用担心,毕竟都是被我弟打伤的。穹翼科技作为本地有责任感的企业,会协助你们各家的孩子顺利融入新学校。”
“那就好。”
见到桑振翼都这么担保承诺了,三方的家长方才偃旗息鼓,对孩子读书的学校去向,再没有任何异议。
至于后面的赔偿那块,李猛、王彪、陶石松三人的监护家长,需共同赔偿受害学生笪光的精神损失费、医疗费等共计人民币贰万元整。
校方和几位家长约定好,此款项需在三个工作日内,全部支付到笪光同学指定账户。
左右也不是什么需要倾家荡产的赔偿金,在穹翼科技这座大山面前,对方已经承诺会负担自己家们孩子的后续医疗费,和保证安排新学校去向的前提下。
为了这点钱再起争执,无异于自取其辱,甚至有此可能招致更加不可预测的后果。
三家人就这么在现实压力与对桑家忌惮的顾虑下,被迫选择了最省事和快捷的方式——沉默草草接受了,这个对方开出决定的结果。
整场过程内,从桑振翼话语掌控全场节奏到校方宣布最终决定。
没有任何人,哪怕是有一秒钟时间,有真正投向那个坐在角落低头,像某件被遗忘行李的笪光。
他本是这场风暴的由头,应该是决定书上的受害者,是赔偿金的接收方。
可却唯独纯粹变成了一个不需要被询问意见和安抚情绪,以及考虑感受的人。
存在,似乎就只是为了完成这个事件链条上,最后一个符号化的环节而已。
直到副校长宣布完毕,现场突然静默了好一会,路青岩方才回过神来,像是想起了,自己还有学生笪光这么个人。
他侧过身,急带种完成任务般的催促,用胳膊肘不轻不重推搡了一下笪光,语气公式化地说道:“笪光,别发呆了,把你的银行卡号报出来,写给赵主任登记。那赔偿金会直接打到你卡里。”
笪光被推得身体晃了一下。
本能开口啊了下后,他就茫然地抬起头,迎上路青岩催促的目光,随即又下意识地看向赵主任递过来的纸笔。
政教处里所有的视线,在这一刻,终于短暂地聚焦在了他身上——有审视、有不耐烦,更有纯粹好奇的。
“喔。”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推到舞台中央,却连简单台词都没有的木偶。
接过笔后,不愿再去多想。
赵主任递过来的那办公文具仿佛有千斤重。
他在那张洁白的纸上,缓慢又颤抖地写下了,自己那个烂熟于心的银行账号数字。
在一笔一划写好后,又转递给了赵主任。
对方面无表情地从笪光手中接过那张写有银行卡号的纸条,像处理一张无关紧要的收据。
在认真核对了下数字后,就随手塞进文件夹里。
转而和路青岩低声交代了几句,关于后续转学手续和赔偿金到账确认的事宜。
班主任连连点头,神情严肃。
“行了,笪光,跟我回教室。”要侧返回去时,语气里有处理完麻烦事的疲惫和解脱感。
他招呼笪光,用眼神示意学生跟上自己。
看懂班主任的意思后,笪光先跟桑林茂点了下头,方才默默尾随在路青岩身侧,宛如漆黑幽影,撤离现场,再次穿过那道厚重的政教处大门。
出来后,门外走廊的光线尽管比室内明亮许多,可却怎么也照不进他心底的那处阴霾。
就在要踏出门槛时,莫名地笪光选择回了下头。
那双油腻小眼里的视线,越过尚未完全合拢的门缝,正好捕捉到桑林茂的正经身影。
对方似在微微侧头,像是低声和自己那位大哥桑振翼说着什么,脸上有轻松和慵懒的笑意。
桑振翼颔首时,神情尽管冷峻,可看向弟弟的眼神里,却明显有那种属于家人的纵容。
好似刚才那场决定了几个人命运的谈判,就只是场无关紧要的闲散小事罢了。
可能对他们这种阶层来说,还真就是如此。
收回视线的这一幕,像仙人掌刺,狠狠扎进笪光眼底。
阳光下的兄弟,阴影中的自己。
天壤之别,云泥之分。
后面……应该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
这个认知蓦然浮现出来,很是某种残酷的解脱感。
虽然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确实无比感激桑林茂昨天那如同天神下凡般的出手相救,将他从李猛等人的拳脚勒索下解救出来。
但这感激,在赤裸裸沟壑与桑振翼无形威压面前,被压缩成了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悲哀情绪。
就连擅自表达出来都会觉得是种僭越。
终归……自己和他,不可能是同路人……连做个通讯录里的普通名字资格都没有……
笪光迅速转过头,毅然加快脚步跟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路青岩。
“这事既然都已经解决了。”
回去班级路上,路青岩边走边说,语气像卸下了一个包袱,“笪光,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就说下午不用特意再跑一趟了。大老远的,也怪麻烦。”
班主任本是好意,觉得事情已定,家长再来就没什么必要了。
“好的,老师。” 笪光低沉应答,声音有点干涩。
顺从拿出手机,手指却僵硬地停在屏幕上。
告诉妈妈不用来了?
这大概是今天唯一能让她高兴的消息吧?
他这么自嘲地想着。
跟班主任继续沉默地走了一段,教学楼近在眼前。
笪光那压抑在心里的某种憋闷和好奇,最终还是忍不住,被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道:“那个……路老师……”
“嗯?” 路青岩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眉头习惯性微蹙,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
“您……您怎么对桑林茂家里的事……这么了解啊?” 他问得很小声,眼神游移躲闪。
指出之前路青岩能一口说出桑振翼的身份和穹翼科技。
班主任愣了下,随即脸上露出明显的你这都不懂的鄙夷和终于有人问起我兴趣的莫名得意。
“咳,我算是无人机发烧友,还组装过几架。桑总的穹翼科技,那是国内民用无人机领域的龙头,顶尖技术!”
难得没好气地数落了笪光一句,可语气却有点古怪地激动,兴致颇高炫耀道:“翼神系列知道吗?妥妥的航拍神器,是个同行都懂的。”
“喔……” 笪光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随即尴尬转过视线,不再开口。
发烧友?无人机?那些对他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他只觉得路青岩提到这些时,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和自己提到曹曳燕时的卑微痴迷,貌似本质上都是仰望,只是两人对象不同罢了。
进入教学楼后,走廊里回荡着老师讲课的声音。 在经过高一(1)班教室的窗口时,笪光习惯性像被磁石吸引住般,有意放慢了脚步,目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急切地搜寻着某样事物。
嘶,找到了!
他欣喜发现曹曳燕所在位置。
光线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洒下柔和的光晕。
曹曳燕微微低着头,几缕柔顺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侧脸线条精致得如同玉雕。
人正专注看着摊开的课本,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笔,偶尔在书页上轻轻划过,留下娟秀的字迹。
阳光勾勒紧她挺翘的鼻梁和饱满红润的唇瓣,配合周围环境,正烘托出一种沉静、清冷、不染尘埃的绝美之境。
走廊的喧嚣和路青岩的脚步声,甚至连他的心跳,都好似被模糊远去,不想再去在意时间。
笪光的眼神痴迷而空洞,犹如被摄去了魂魄。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曳燕……都是那么美好……”
嘴里无意识轻微地喃喃着,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双肥腻小眼里,此刻燃烧着某种滚烫到近乎病态的火光,它贪婪地汲取着窗内那抹可望而不可即的风景。
那晚隔间里的混乱旖旎与眼前这纯洁侧影在脑海中疯狂交织,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哎,你刚才在说什么?” 路青岩忽然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对笪光这种问题学生的本能警惕,让班主任微妙捕捉到了刚才那点细弱动静。
“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惊到,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偷窥被抓了个现行那般,直接慌忙缩回目光,脸色泛起小白,拼命摇头道:“没…没…没什么,老师,我什么也没说过,咳…看时间都快下课了,咱们快走吧!”
有点语无伦次过头,生怕路青岩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端倪,被察觉出他那点肮脏到,绝不能被任何人知晓的心思。
随后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刚刚所有翻腾出的情绪,死死压回住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
笪光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般的双腿,快步逃离了那个让他短暂失态的窗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恍若要直接破膛而出。
路青岩看笪光这副模样,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像他表面说的那样。
只不过,政教处那事刚解决掉,也就没心思再去深究这学生那些破心思,索性抛却没再关注。
等两人前后脚,辗转回到7班教室后,笪光无视那些老套的怪异视线,像是具行尸走肉般,就那么径直坐回自己角落那个位置。
班主任路青岩简单宣布了李猛三人转学的消息,仅仅引起了一小会班级同学们低低的哗然,铃声便不期而至响起。
当其他人都欢快出去放松时,笪光却是在座位上摊开了下节课要用到的课本,目光空洞落在书页上,压根看不进去一个字。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偏移,教室里光影变幻,下节课的老师准时到来。
上课之后,到点又是新的片刻休憩。
自从政教处那回来,这一天剩下的时光,对笪光而言,就仅是漫长而麻木的等待,再也没有起任何波澜。
下午放学,食不知味地吃过那些寡淡的饭菜。
笪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间依旧散发着霉味,如今只剩下他自己一人的宿舍。
冰冷的死寂包裹住这空荡荡的房间。
坐在那张散发汗味的旧床铺上,笪光盯着掉漆墙壁看了很久,才像是想起早上班主任交代的那个任务。
动作迟缓地掏出手机,屏幕上那个备注妈妈的名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拨通过去电话,在短暂的等待音后,总算是接通了。
背景音里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小孩哭闹声。
“喂,光光?”母亲的声音传来,感觉有些特别的不耐烦。
“妈。”笪光斟酌了下话语,这才干涩开口,没有任何起伏,“学校那边……班主任说……事情处理完了……等会……你可以不用过来了。”
“真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就拔高好多,就像是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欢喜,“哎呀,太好了,省得我跑一趟了!小宝这边正闹腾呢,打针回来就一直哭……”
妈妈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新家庭生活的琐碎烦恼,语气轻快。
笪光就只是沉默地听着。
她没有问他事情是怎么解决的,没有问自己脸上的伤怎么样了,也没有问那所谓的赔偿金,更加没有任何的关心或歉意。
简直就像,笪光仅是通知了个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那就这样啊!妈这边忙着呢!你自己在学校好好的,别惹事!生活费不够了再说!”
自顾自地这样说,妈妈既敷衍又急促,好似真要挂断电话,去处理真正重要的事情。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么个音节。
忙音再次响起,比政教处那次更加刺耳和冰冷。
缓缓放下了手机,屏幕的光映出笪光那张毫无表情,像在眨眼间就苍老了好几分的枯脸。
房间里,只有窗外渐暗的天光,和那如影随形,令人窒息的霉味,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存在。
叹息悠长,仰面闭上眼见,笪光躺在床板上,不再去看天花板上那块愈发清晰的霉斑。
那声叹息,不是顿悟,不是解脱,仅仅只是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筋疲力尽的麻木投降。
人生总有一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现实……需要艰难硬扛……苦熬过去…… 这个独立认知像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他的脖子上。
父母冰冷的态度,学校的漠视,同学的鄙弃,它们像腥臭的咸海水,日复一日冲刷自己本就脆弱的堤岸。
反抗?挣扎?那太奢侈了。
笪光唯一能做的,就是蜷缩起来,像块顽石,任由命运的浊流冲刷,直到棱角磨平,内心彻底石化,或许才能获得那么一点点虚假的释然。
后面几天的校园生活,像被人为按下了重复键。
教室角落的位置依旧是他的王国,隔绝了所有目光。
枯燥的课程,乏味的食堂,空无一人的宿舍。
课本上的字句不比天书低档多少,老师的讲解更是愈发不输给商场麦克风噪音。
笪光像个游荡在校园里的幽灵,似乎存在,可却又恍若透明。
桑林茂?周晓雯?曹曳燕?这几个名字,连同那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仿佛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梦境。
那串保存在桑林茂手机里,从未被拨响过的号码,成了笪光卑微世界里一个无比讽刺的纪念碑。
没有联系,没有交集,世界像又回到了它原本冰冷而单调的轨道上。
他偶尔会在经过1班窗口时,习惯性地寻找那个身影,但那惊鸿一瞥带来的悸动,也迅速被随之而来的自卑感淹没抵消。
转眼很快就到了周六下午。
放学的铃声如同赦令。
笪光动作迟缓地将桌面散乱的课本一股脑塞进抽屉深处,没有丝毫想带回家的意愿。
对于他而言,那个所谓的家,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更大,更冰冷的牢笼。
孤零零地走出教室,两手空空穿过喧闹后渐渐冷清的校园,独自迈出六中的大门。
落日的余晖,还有些刺眼,笪光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那肥胖的身影在光照下拖出了条长长的厚影,像极了只离群的笨兽。
沿着通往老城区的路线,慢吞吞地走着,道路两旁是灰扑扑的店铺和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与这个城市的繁华和活力格格不入。
而就在笪光即将拐过一个街角,离开六中所在区域,踏入那片更显破败的老城区时,他脚步却是忽然给顿住了。
因为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街边,某株枝叶稀疏的行道树下,那里正站着一个自己无比熟悉又魂牵梦绕的身影——曹曳燕!
心目中的女神出来校园后,居然难得换掉了校服,转换成某件素雅的米白色无袖连衣裙,裙摆随风轻轻拂动,勾勒出她纤细曼妙的身姿。
微热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曹曳燕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清冷的气质,更多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优雅美感。
只不过,那让笪光顷刻屏住呼吸,并且促使全身血液循环被迫凝固住的。
却是此时,站在她对面的那个男生。
从笪光所在位置,能清楚看到视线范围内,两人具体的侧颜表情。
他发现,那人看起来比自己和曹曳燕要大几岁,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
身材还算健壮,至少比他匀称些,穿着时下流行的潮牌服饰,头发精心打理过。
面容虽然英俊,但眉宇间却带有股掩饰不住的桀骜和……凶狠戾气。
对方双手插兜,有意歪头,正与曹曳燕面对面站定。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形成了种无形紧绷的对峙感。
那男生似乎在说着什么,嘴角还挂了抹似笑非笑,且令人不舒服的弧度。
而曹曳燕,只是脸上还保持着往常那样的古井无波,眼神没有什么变化,紧抿朱唇,下颌线条绷得紧密。
“咦?!”
笪光对这现场情况感到诧异。
索性像只受惊的鼹鼠,飞快左右张望周围。
这条通往老城区的支路本就人烟稀少,此刻又是放假离校的尾声,附近除了几个步履匆匆的行脚路人,确实没剩什么学生能注意到树下的这一幕。
某个疯狂的念头像壶温煮好的烈酒那边,不断冒泡到笪光的心间怂恿壮胆——再靠近点,果断去听听曳燕和他在说什么!
病态的好奇心和某种保护女神的冲动,压倒了笪光这时所有的理智和自卑。
他不假思索地,立刻闪身躲进了旁边一个堆放满几个脏兮兮塑料垃圾桶的角落。
尽管这会垃圾桶还时时散发着酸腐的气味,但笪光此刻毫不在意。
把肥胖的身躯努力蜷缩起来,借助好垃圾桶和墙角的阴影交汇,将自己隐藏起来。
他屏住呼吸后,竖起耳朵,眼睛紧张盯看前方那两人,贪婪地捕捉着曹曳燕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第9章 尾随校花
感官很快就清晰传来那人的声调,轻松不乏语气,可却怎么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强势道:“曳燕,看在我这么有诚意、专门在这里等你的份上。”
男生歪着脑袋,薄霜般的嘴角微微扬起,那双鹰隼般锐利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却又像淬了毒的蜜糖,令人脊背发凉。
“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呗。”
刻意矫揉表现出一副深情款款模样,“我保证,跟我在一起后,绝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曹曳燕闻言,只是静静站在那儿,米白色的连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像极了朵不染尘埃的玉兰。
目光微抬迎看向这人,没有丝毫闪躲,像是亘古不化的寒冰,宁静而致远,带来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淡漠。
“江岸声。” 她的声音清冷,字字悦耳沁人,如同冰珠落玉盘,“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轻吐出的每一个字好似都斩钉截铁般,“现在这个求学阶段,我完全没有想跟任何男生发展那种恋人关系的想法。”
躲在垃圾桶后偷听的笪光,尽管没法听到曹曳燕此时的真实心声,却倒也能明白感受到她那份冰冷坚定的拒绝。
这让他大为莫名的舒缓安心。
江岸声听到这话,脸上笑容肉眼可见僵硬,眸底阴鸷一闪而过,但随即就又被更深的执着巧妙掩盖好。
不由自主驱动身体向前微微倾斜,自带1米82的男性高度优势,让对方天然能有种俯视曹曳燕的压迫。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会没可能产生呢?”
他急切又带有蛊惑地劝说道:“感觉这东西,是需要培养的,就当是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嘛,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从迎新晚会那夜看到你跳舞开始就……”
“这家伙,也和那些人一样。”
从江岸声絮叨的话语里,印证了笪光从其他同学议论中拼凑出的信息。
曹曳燕的校花之名,从那晚的惊鸿一舞后,就在六中激起了更广泛的层层涟漪。
仪姿勾魂,身段窈窕,容颜惊心。
在被有心人继续拍下照片上传到校园网后,愈发掀起了轩然大波。
比起之前军训时候的艳名鹊起,热议到了什么程度呢?
即使像笪光这种人缘极差、游离于主流社交圈之外的学生,也在班级里,多多少少从其他同学兴奋的议论声中,知道了每天都有高年级的学长以各种理由,或借书、或问路、或借口社团邀请等诸如此类。 不断尝试接近高一(1)班,他们倒也没多龌龊淫念,心思很纯粹,就只为一睹芳容,验证照片上的佳人是否为照骗。
这会横拦在曹曳燕面前的江岸声,显然就是众多沦陷者中,最执着并带侵略性的一个。
他英俊、张扬,从穿着判断,家境似乎也不错。
然而,曹曳燕对此的回应,是完全不给他们任何幻想旖旎。
笪光知道某个传闻,据说每天她的课桌里都会莫名多出几封包装精美的情书。
除了女神刚开始那会,出于礼貌拆开过一封,之后所有的信件,就都被她全部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同寝室的周晓雯处理掉。
拒绝之意,无声且十分坚定。
因此,在面对江岸声这种继续死缠烂打又装傻听不懂拒绝的纠缠,曹曳燕秀气的眉尖,终是无奈蹙紧。
她是有心不想再浪费任何口舌,正思考着该如何干脆利落地摆脱这个麻烦。
就在这气氛紧绷,连笪光那颗小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刻—— 一个带着明朗笑意,像能驱散走所有阴霾的声音,极其巧合地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响起道:“唷,曳燕,我说怎么在约好的地方等不到你呢!”
话刚落,桑林茂就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脸上有恰到好处的意外和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里被其他热心同学的搭讪给缠住了啊!”
他的出现,登时就打破了树下的僵局。
笪光睁大了自己的厚腻小眼,瞳孔微缩。
很出意外发现,桑林茂这会居然也是精心打扮过。
同样不是校服,简单换穿了一件质地优良与剪裁合体的浅蓝色衬衫。
他领口随意地解开了颗扣子,下身是熨帖的卡其色休闲裤。
这身装扮,清爽中又有点随性的帅气衬托,更关键的是,那浅蓝色与曹曳燕身上米白色的连衣裙,在色彩上形成了非常和谐与赏心悦目的搭配。 两人站在一块,一个挺拔阳光,一个清冷绝尘,身高差也恰到好处,同样的1米17,简直宛如齐齐从画报里走出的一对璧人,养眼得令人心折。
桑林茂极其自然地走到曹曳燕身侧。
并没有立刻看向江岸声,而是先对曹曳燕展露出一个带了无奈又包容的笑颜,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而曹曳燕在他出现的那刻,一直都有些逐渐紧绷的身体似是安心放松了不少。
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在面对桑林茂时,却似乎融化了一点点显眼的棱角。
她没有反驳桑林茂关于约好的说辞,这本身就相当于是一种默认了。
“你、是、谁?!”
江岸声恶狠狠耵看桑林茂发问来历。
竭力挺直了身体,试图还想用身高优势压迫对方,声音里充满了被打扰好事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上下认真打量桑林茂许久,视线内充满了审视和轻蔑,显然是并不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
“你问我啊?”
桑林茂面对此人阴鸷质问,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嘴角勾起了抹饱含玩味和绝对自信的弧度。
随即,就在笪光惊愕目光和江岸声眨眼爆发的怒火中,看见他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
非常自然抬起,像蕴含了某种掌控错感,轻轻地搭放到曹曳燕裸露在外,那白皙光洁的肩头之上。
指尖传来的冰凉细腻触感,让桑林茂心中微动,但面上不动声色,手臂微微用力,以一种近乎亲昵的姿态,将曹曳燕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动作流畅得好似演练过千百遍。
他斜睨看向脸色铁青的江岸声,语气揶揄,充满了挑衅道:“你猜猜看呐?”
“你这混蛋,把手放哪里!”江岸声忍耐不住地怒吼不啻于平地惊雷。
目眦欲裂中,眼球内竟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看住桑林茂那只亵渎了校花肩膀的手。
化作实质的凛冽寒意几乎要变成冰锥,将桑林茂刺穿。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发抖,恍若下一秒就有可能要直接冲上去拼命。
“我的手?”桑林茂闻言嗤笑一声,非但没有松开,反倒像是示威般,拇指无意识在曹曳燕光滑水嫩的肩头肌肤上,温柔摩挲了下。
抬起线条流畅的下巴,他眼神睥睨,带上公然的赤裸裸的挑衅和宣告,仿佛在说:
我就搂了,就碰了,你能奈我何?
六中的校花,我桑林茂想碰就碰!
这细微的触碰,如同电流般轻快窜过曹曳燕的脊背!
她娇躯难以抑制地轻颤了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这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被突然侵入身体安全距离的本能反应。
桑林茂指尖的温度和身上干净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成一种强烈的特殊存在感,顷刻就包裹住了她。
认识这个男生三年,从初一到高一,两人并肩走过无数次,谈笑风生也好,分享心事也罢,可却从未有过如此直接的肢体接触。
肩头那一点被触碰到的皮肤,这会犹如是经过高温煮沸般,正在隐隐发烫。
有种混杂了些许莫名慌乱的东西,它坠入到曹曳燕心湖深处,悄然荡开涟漪。没有立刻挣脱。
而她这短暂中没有反抗的失神,却像是盆温度极低的冰水,狠狠浇灌在了江岸声此刻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已经有几十秒过去了,她居然还任由桑林茂的手搭在那里!
没有呵斥,没有躲闪!
这个认知比桑林茂的挑衅,更让人难以接受,它就像是一把钝刀在切割他的高傲自尊。
脸色这会黑沉得能滴出水来,江岸声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想命令叫唤出来躲在附近的保镖动手冲动,从牙缝里挤出森冷的质问道:“小子,最后问你一次,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迫切需要知道,这个胆敢染指自己看中猎物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嗤,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桑林茂无视江岸声难看的神情,朗声回答,姿态潇洒,带着坦荡的骄傲介绍,“桑林茂!”
“桑林茂?”
闻言,江岸声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名字像道惊雷在他脑中快速一闪而过。
“这小子居然是穹翼科技那人的弟弟。” 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这一刻,江岸声所有的愤怒和暴戾,突然就被某股窒息后怕所取代。
因为,他父亲的公司最近正千方百计地想搭上穹翼科技这条大船,谋求一个合作机会。
若由于自己一时冲动,在这地方为了争风吃醋,而派手下打伤或打残桑振翼的亲弟弟……
江岸声能够特别后怕想象到,自己父亲那张暴怒的脸和家里公司彻底泡汤完蛋的商业计划。
冷汗瞬间就细密浸湿了他的后背。
“该死!”江岸声在心底暗骂一声,巨大的憋屈感几乎让他差点当场昏厥。
沉默锁看桑林茂那只依旧搭在曹曳燕肩头的手良久,之后,他又看了看曹曳燕那面上保持的清冷默许姿态。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识时务的理智,最终是压制住了他此刻愈发膨胀的怒火。
“算了……这次先忍让过去再说……” 无奈咬牙,暗暗在心里对自己反复强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为了一个女人,哪怕是再美,就这样得罪桑家,那代价太大了!
像江岸声这种阶层,权衡利弊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没多久,脸上那股狰狞和怒火,就如同潮水般快速消褪,随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难看,强压下去的平静。
他裹挟浓浓不甘和深深怨毒,认真看了眼桑林茂和曹曳燕后,当即就猛然转身,一言不发地急促大步离开此地。
背影充满了狼狈和压抑,整个人很快消失在了另外一边街角处。
“咦,这就走了?”
桑林茂愕然看向江岸声莫名决然离去的背影,倒是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
本以为至少还要多费一番口舌之争,甚至也有了再动手的准备。
可没想到,对方仅仅听完他的名字后,竟然会如此干脆利落地认怂退场。
“看来有时大哥的名头,还是挺好用嘛。”他心中哂笑,对这种狐假虎威的效果倒也不排斥。
在危机解除后,桑林茂正要低头对曹曳燕说些什么时,却忽然感觉掌下一空。
原来是曹曳燕在他注意力转移的空隙,已经变成一条滑溜的小鱼,不动声色又极其巧妙地微微侧身,脚步连续轻移挪动,让自己从他的臂弯和手掌笼罩下脱离开来了。
那白皙的肩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眨眼便失去了那股粘人的温度。
尽管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并未引起她强烈的排斥,甚至心底深处还残留丝丝陌生的悸动。
可这多年养成的独立习惯和疏离感早已刻入到曹曳燕的骨髓中。
她不喜欢这种被宣告主权式的肢体接触,哪怕对象是相识已久的桑林茂。
这种近乎身体本能的闪避,可以算是她为自己划下的异性安全交往界限。
不明所以的桑林茂,表情有些古怪地看向已经退开自己半步范围的曹曳燕。
在对上她那双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眸,虽没有发现厌恶,却同样也没有他所期待的温柔娇羞。
唯有一片熟悉到早已习惯的清冷。
有那么点尴尬和失落从桑林茂心头掠过,让对方讪讪放下手,掩饰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正当他要开口解释缓和现场这气氛之际—— 嗡——嗡——嗡—— 有阵突兀而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像是刺耳警报声,不停急促打破了两人之间这微妙的怪异暧昧。
声音是从桑林茂的裤袋里传出。
曹曳燕和不远处那躲在垃圾桶后面,心脏差点就跳出喉咙的笪光。
两人这时的视线,全都不由自主被这振动声所音吸引住,齐刷刷聚焦在了桑林茂身上。
就看后者皱了皱眉,掏出手机。
屏幕的亮光晃明了他英俊的侧脸,在当看清那上闪烁的大哥两个字时,桑林茂眉头却意外锁得更紧。
心里很清楚,桑振翼平时日理万机,极少会在这个时间点主动给他打电话。
“喂,哥?”接通电话后,桑林茂语带询问的同时,本能下意识地转过身,径直背对曹曳燕,走向旁边几步开外。
很显然,是这会的谈话内容不便让她听到。
“唔,既然曳燕这边都已经没什么事了,那我差不多应该…”
潜藏在垃圾桶那边的笪光,眼见江岸声纠缠曹曳燕的事情告一段落,心里正决定要悄悄撤退离开这里,岂料。
咣当!
早已在垃圾桶边缘探出半边的笪光,浑身僵硬,冷汗立时就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万万没想,自己那只该死的脚,居然会这么不小心给踩到旁边那散落成堆的铝制易拉罐。
“完了,要被发现了!” 这种要被人发现的恐惧认知,让笪光一下就无措到手脚极速冰凉乱颤。
像受到惊吓的鸵鸟,他试图将头赶紧缩回垃圾桶后藏匿,以期不被曹曳燕和桑林茂察觉到。
然而,事与愿违。
在相对安静的街角处,曹曳燕那敏锐的听觉早已经捕捉到了这声异响。
秀气的黛眉倏地蹙紧,那黑白分明,像浸在寒潭中的琉璃杏眸,机敏扫看向了声音的来源——那处在散发酸腐气味的垃圾桶角落。
因此,极不凑巧,笪光才刚小心翼翼地,缓慢下沉头颅到半途时—— 他和她,四目就这么相对上了。
时间被迫静止不动。
笪光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在垃圾桶阴影边上,格外肮脏狼狈的肥腻丑脸,就这么毫无保留撞入到曹曳燕清澈的视野内。
在那双美好星眸里,飞快掠过惊讶、了然和奇异审视之光。
她的红唇微微张开,似乎下一秒就要叫出声来,让这一切—— “你……”
偏巧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那个,曳燕!”桑林茂带有歉意和急切的呐喊,倏然像是笪光的救命稻草般响彻曹曳燕玉耳边。
那即将出口的音节戛然而止。
她不得不先闭上微张的水润唇瓣,那抹复杂之色在眼底迅速沉淀、消失,快得恍若从未出现过。
将视线从垃圾桶的方向轻巧移开,重新转投向已经结束通话,正要快步走回来的桑林茂。
好似刚才自己那惊鸿一瞥的发现,从未有过。
“抱歉了。”桑林茂走到她面前停住,脸上略有无奈解释,“家里临时有点急事,大哥让我必须马上回去一趟。咱们约定好的那场电影……看来,只能改天了。”
话语里,充满了惋惜和不甘。
“哦,好。”
曹曳燕听到他这番话后,轻轻应了一声,臻首微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澜。
没有追问是因为什么事,她也没有表现出失望之情,就好像是很淡然接受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朋友临时变动。
桑林茂看到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那点因计划被打断的烦躁和未能更进一步的小失落更甚。
胸膛在起伏间叹了口气,语气重新调整好道:“那我们下次再找个好时机,一起去看。我保证那时候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了,曳燕。”
闻言,曹曳燕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眼神深邃,让人有些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
没有再多说什么,桑林茂不再等待回答,也心知她那秉性,转身就大步流星地朝向了与江岸声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去,身影很快就也消失在了街角。
喧闹的街角,不过须臾功夫,就剩下曹曳燕一人独立。
微风拂动她的裙摆和发丝,残阳在身上不安分跳跃。
像是不经意般,缓慢婉婉转过头。
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精准投看向了那几个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垃圾桶。
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可却像利箭清晰穿透空气,直刺躲在那头的笪光耳膜道:“你还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唔…啊?
垃圾桶后,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极度的惊恐和羞耻中艰难转动。
笪光透过垃圾桶的缝隙,远远瞥见曹曳燕那双好看却愈发冷厉的杏眸时,那道质问的声音才像是匆匆到来的电流,一下就击穿了神经。
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站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从肮脏的垃圾桶后,磕磕碰碰钻出来。
那副身躯因为慌张而变得分外笨拙狼狈。
顾不上拍打被沾染到灰尘和污渍的衣服,笪光就像是只被凶狠猎人发现的肥胖猎物,脚步踉跄小跑,在距离曹曳燕七八步远的地方堪堪尴尬刹住。
没敢轻易抬眼对视人家,他低下头把视线牢牢地钉在了自己那双沾满污垢,鞋带松散的大码运动鞋上。
曹曳燕见此,柳眉蹙紧,看到笪光这副熟悉的动作,与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窝囊姿态,一股没来由的烦闷和厌恶涌上心头。
这与那晚在阴暗公共卫生间里,那个将自己粗暴拽入隔间,红眼在她面前做出不堪行为的混蛋家伙,形成了何等讽刺的反差。
真是判若两人。
“你不能把头抬起来么?”
她的声音要比之刚才更冷了几分,有命令式的压迫。
笪光闻言浑身一颤,下意识就像提线木偶那样听从。
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自己那颗沉重的头颅。
然而,目光却仍是不敢直视曹曳燕那张足以令他窒息的绝美容颜,视线如同被热水点烫到一般迅速下移。
最终,它惶恐并贪婪地落在了校花裸露在外,线条优美的白皙肩头。
那肩头不久前还被桑林茂的手掌覆盖,此刻在阳光下泛起细腻如玉的光泽,像块无瑕璞玉,对笪光而言,既是诱惑,又是无形的鞭挞。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曹曳燕没有给他任何多余喘息的机会,单刀直入,语气冷得能和西伯利亚的寒风相提,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冰刃,“是在放学后,特意趁没人的空档,尾随跟踪我吗?”
刻意加重强调了尾随跟踪四个字,她目光此时锐利如刀,似要剖开他那层令人厌恶的伪装。
“没…没有,我没有,曹同学!”
笪光被女神这直白的指控吓得魂飞魄散。
猛地恐惧抬起头时,这一次,那双慌乱的眼神终于与曹曳燕星眸短暂交汇。
看见曹曳燕那目光中的寒意,不由为之哆嗦发颤。
再也顾不上冒犯与否,急切地挥舞摇摆双手。
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得尖利破音,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发誓,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对,就是这条路!我…我家就在前面老城区!真的只是偶然…偶然碰到你们在这的!”
生怕她觉得自己在撒谎,还不忘用手指着通往老城区的方向。
那张肥胖的脸因情绪过分激动而开始逐步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
拼命想证明自己的无辜,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之意。
……
曹曳燕就这么静静地听他辩解,抿着薄薄的红唇,不发一语。
修长纤细的身姿在米白色连衣裙的包裹下,曲线玲珑,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裙摆下延伸出的双腿笔直匀称,整个人好似那一株在高山微风中摇曳的清冷雪莲。
她用那双深不见底的杏眸,冷冷审视眼前这个因恐惧而颤抖、因辩解而扭曲的肥胖身影许久。
就像是能真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最肮脏的角落。
时间在沉默中无法继续流淌,这会的每一秒对笪光来说都如同酷刑。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小丑,在女神冰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良久,就在精神头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审判给彻底压垮时,曹曳燕终于是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笪光仅是路边一堆不值得关注的垃圾。
她姿态优雅地自然从笪光旁边越过而去。
女式凉鞋踩在水泥地上,虽是无声,但却极有规律起踏。
目不斜视,曹曳燕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或迟疑,径直朝向了与笪光家方向相同的道路走去,背影决绝而疏离,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她…她…曳燕她,这算是…相信我的解释了吗?”
嘴里喃喃着,笪光目光怔怔追随上那道渐行渐远的曼妙绝伦倩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混杂了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某种更深的空虚。
刚才那冰冷的审核质疑和此刻的默然冷漠,比任何直接责骂都更让他感到卑微无措。
而就在曹曳燕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下一个路口拐角时。
笪光心中那股被压抑许久的阴暗欲望,突然却是莫名冲破了内心深处的理智枷锁。
有个非常淫邪的念头,犹如毒蛇般时时缠绕向他此刻的心脏,不断怂恿道:“跟上去,快远远地跟上去,要不然就没机会了!”
它像燎原之火,眨眼就吞噬干净了笪光所有的羞耻和恐惧,并不断呐喊反问自己道。
凭什么桑林茂可以碰她?
凭什么江岸声可以纠缠她?
凭什么自己永远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连靠近都会觉得是一种肮脏亵渎呢?!
某种扭曲且疯狂滋长了想要报复和强烈占有的冲动支配了他!
笪光像着了魔一般,忽然就下定了决心,果断迈开出脚步,既不再掩饰,也不再躲藏。
反而是保持了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开始不紧不慢跟随,他视线紧紧地滚动喉结盯视前方那个摇曳生姿的靓影。
阳光大方勾勒出曹曳燕完美的靓丽背影曲线。
纤细如天鹅般的颈项,线条流畅优美的肩背,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
以及腰肢之下,那伴随步伐自然摆动、被柔软布料紧致包裹住的臀部。
轮廓是那么浑圆挺翘,堪比晚熟水蜜桃般饱满诱人。
每一步的摇曳,都带了种惊心动魄的韵律,像致命毒药,疯狂刺激着笪光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一股滚烫的热流极快从他小腹窜起,直冲头顶。
笪光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变得有些无比粗重。
胯下那沉睡中代表原始欲望的器官,在这么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扭曲心理的催化下,它竟不受控制地有意苏醒过来。
因此,自己裤裆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撑起来了一个颇具羞耻而狰狞的帐篷。
嘶…
怎么会挑选在这时候起反应了,笪光在心里暗暗叫苦,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样不行啊。
已是黄昏的街道,虽然行客渐稀,但也并非完全空无一人。
远处有模糊的交谈声传来,更近点的侧面,还有个提着购物袋的老太太正慢悠悠踱步,对方视线随时可能扫过自己这个跟踪的角落。
如果被她,或者任意某个路人,捕捉到他此刻,这么下流猥琐的姿态——可以肯定,那充满鄙夷的喝止声,绝对会在笪光耳边响起。
当尖锐的斥责跟警笛一样划破空气传播出去时,它必然也会惊动到前方尚还浑然不觉的曹曳燕。
届时,女神只需疑惑地回头一望,那笪光所努力维持的跟踪便会顷刻全部暴露光,彻底失败掉。
连带渴望窥探的秘密,和那扇通往曹曳燕私密世界的窄门,都将会在他眼前砰地一声永远关上。
这个念头带来的忧心顾虑,登时像盆兜头浇下的天山冰水,它成功暂时压过了笪光胯下那股燥热汹涌的欲望。
就见他在挺胸竭力平稳吸过气后,肺部因紧张而刺痛。
算计好和她之间的前后距离,笪光侧闪到路旁,借助某辆大型SUV的阴影作为掩护,动作僵硬而慌乱摆弄好自己的裤裆那顶帐篷。
手指隔着裤布,用力地将那根不受控制的肉棒往下压,并向侧面掰,试图将它强行驯服,塞回到那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胯中位置。
每一次快速按压都会有阵阵胀痛,时隐时现,可这不算什么。
笪光面对更多的,其实是心理上那份煎熬——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裸体小丑,举手投足间的每个动作都充满了滑稽。
到了最后,眼看自己的女神要彻底消失无踪,他索性咬紧牙关,额头青筋微跳,在心里疯狂嘶吼道:“下去,快给我软下去,废物,别再坏事了!”
算是调动起所有意念,想象那些最令他感到作呕的画面,以期浇灭掉这股邪火。
在几秒钟的激烈战斗后,裤裆前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凸起,终于被强行镇压了下去,尽管还有些鼓胀,却至少不再是那种给人一眼秒懂的丑陋形态。
笪光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黏腻贴在自己皮肤上。迅速整理好胯下,让它尽量自然垂落遮盖住。
在确认外表恢复正常后——至少是让路人不会轻易侧目的程度。
他方才敢再次抬头,视线宛如雷达一样快速扫看向前方,生怕刚才那片刻的耽搁已经失去了目标。
还好。
曹曳燕仍在不远处漫步前行。
长长人行道上。
时时微侧过头,凝望两边,她似乎是在专注听着风声,又或者像是在欣赏这条已经非常熟悉的街边黄昏景致。
笪光见此,用力抹了把自己的脸,甩掉掌心之前冒出的冷汗,从那辆SUV的阴影中走出。
重新融入回两旁行道的树影与合适的建筑轮廓中。
他调整呼吸,这次脚步放得更轻,活像道无声无息的移动黑影,再度跟随上了曹曳燕。
“曳燕这背影,真赞呐。”
笪光情不自禁地喃喃开口碎语,无论什么时候去看,她这绝美背影,总是那么能吸引人魂魄。
当下痴迷感叹,他本能拿出手机来,在屏幕上滑动后,这就开始认真收集捕捉那处几步之遥的风景。
指尖轻点,咔嚓清脆的电子音在空气中蓦然乍响。
镜头贪婪瞄定那个倩影,从侧面、从斜后方、从稍远恰当的距离……
笪光就像化身成个技艺高超的猎人,在这座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中,用心追逐自己的猎物。
她停,他便隐入墙角阴影或路边某个建筑后;她走,他便保持着一段微妙的安全距离,如影随形。
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了两人身后。
两人默契走过一个又一个风格不同的陈旧社区。
直到某些地方,连三轮车和小贩的叫卖声也渐渐稀疏。
笪光偶尔会瞥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但更多时候,注意力却是完全被前方那个不断变幻角度、却始终充满魔力的魅影所占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二十几分钟,也许更久。
当笪光又一次习惯性地按下快门,屏幕中的那道倩影却倏然静止不动了。
有些不明惊讶,抬眼去看时,他发现曹曳燕停在了一处从未见过的社区入口前。
紧接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危机感,猛然攫住了笪光心间。
这悸动,甚至没来得及让他好好思考,身体就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利用一个矮身侧滑,精准快速藏匿到这块印有褪色房产广告的巨大招牌之后。
动作迅捷无声,如同受惊的壁虎融入墙壁。
广告牌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碰笪光的肩膀,这不由让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耳膜。
汗水顺沿他鬓角滑落,冰凉刺骨。
刚才差点就被曹曳燕倏然转身给发现了。
笪光甚至能清晰回忆起,自己躲避对方那一刻,所捕捉到的,她星眸里类似野兽察觉出威胁般的警惕光芒。
在庆幸之余,他干脆贴着那块广告牌,又等了好几分钟。
直到静得连风吹过新栽小树的沙沙声都能从耳边听见,笪光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查看情况,意外发现。
这小区入口处虽有简单的门禁,但此刻却无人值守;围墙尽管不算太高,却胜在几个监控摄像头,竟都有分布在入口和重要转角处。
只不过,那些角度覆盖极其有限罢了。
至于越过小区的大前方,则是一整片空旷荒凉的国道,两边仅有稀疏瘦弱的行道树新苗,视野一览无余。
原本在他视野内的曹曳燕凭空消失,就像水滴融入到沙地那般。
“唔,应该就是这里了,曳燕她家,原来便在这儿啊!”
笪光大致确定好后,难得开心地笑出声来,有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发现了宝藏般的狂喜。
一路跟随过来,掌握到的三个老旧社区距离,在他此刻的感知里,已经不再是障碍,反而变成了条专属于自己的,那通往隐晦欲望核心的隐秘通道。
幻想着自己的女神就站在那栋灰扑扑的楼里某个窗口后,褪下那身勾勒出完美曲线的衣物……
这念头像电流一样,不受控制地激窜笪光全身,让胯下又是一阵难堪的翘动。
导致他不得不再次赶紧弓好腰,表面装作系鞋带,实际是再次笨拙地整理好那顶恼人的帐篷。
随后,笪光这才直起身,快步走到小区入口。
好奇探头向内张望一会。
他发现,这里面居然要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
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丑陋的砖体;楼道狭窄阴暗,堆放着各种杂物;空气里弥漫了股潮湿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饭菜气息。
几扇窗户敞开着昏黄的光亮,倒更像是双疲倦的眼睛。
没敢再深入下去,笪光扫视了好一会后,不由站在那里暗道:“就先跟到这里吧,万一我跑进去查找,被曳燕当面撞到,那会非常尴尬。”
决定下来后,他没有再犹豫半分,转身便要离开了这处社区。
然而,就在笪光才刚挪开视线,先前那片仔细打量过的那栋旧楼内。
在四楼某个堆满杂物的楼道窗户后,有一道靓丽视线,这会像是被铁杵磨得锋利无比的探针,正直勾勾地俯瞰下方。
曹曳燕站在窗边阴影里,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笪光在小区门口探头探脑、弓腰掩饰的动作,以及离开时那副飘飘然又莫名欣喜的姿态,全部尽收到了她眼底内。
脸上神情不明,曹曳燕既没有厌恶,或恐惧。
只有一种深沉到难以解读的怪异平静,就像那镜面明澈的湖水。
视线追随笪光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于拐角处阴影内。
在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后,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干脆利落,迈腿踩在布满灰尘的水泥楼梯上,发出轻巧而孤独的回响。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忽明忽暗,光线在曹曳燕那绝美白皙脸上闪动不断。
走到四楼自家门前,她熟练地从裙子的侧边口袋里摸出钥匙。
钥匙径自插入到锁孔内,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了,一股熟悉且带有饭菜余温的家常气息,立时扑面而来,很快就驱散走了楼道里的种种阴冷霉味。
“爸。”
曹曳燕的声音在踏入门内的瞬间响起,语气放松,脸上难得绽开出一个在学校里,永远见不到的笑容。
是那么真实又那么温暖。
客厅内,一个身材敦实、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中年男人。
这会正拿着毛巾,用力擦拭自己脖颈和脸上灰脏的汗水,显然也才刚下班回来不久。
在听到女儿的声音时,他立刻转过头,布满风霜的脸上,一下便堆满了惊喜和慈爱,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燕燕放假回来啦!”父亲的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喜悦。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买点你爱吃的菜,快进来快进来,外面热吧?爸给你倒杯凉白开。”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放下毛巾,就要往厨房走。
他身上尽管携有工厂里特有的机油和汗水的混合味道,可却能让曹曳燕感到无比安心。
她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窥伺目光的丑陋世界。
“不用,爸,我也是临时起意想家了,就回来看看你和妈的。”
曹曳燕换上拖鞋,声音柔和,在目光扫过父亲汗湿的鬓角,有些心疼询问,“今天活很累吗?”她走到桌边,拿起暖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动作自然流畅。
“没有,活不累,就是这天热,车间里闷得像个蒸笼。”父亲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随即就又关切地问起女儿,“燕燕,你在回来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背对父亲,在忽然听到这问话时,她握着杯子的手指,本能微微收紧了一下,指节有些泛白。
当即就在脑海中浮现出了,楼下那个笪光的肥胖身影。
“没有,挺顺利的。”她端起杯子,仰脖喝了口,水温适中,熨帖了有些干涩的喉咙。
再转过身面对父亲时,脸上早已恢复回刚进门时的那种轻松笑意,仿佛之前楼下的种种插曲从未发生。
“爸,明天做顿红烧肉给我吧,好久没吃到了。”
带了点羞涩的撒娇,这种语气在曹曳燕身上并不多见。
也就只有在自己父亲面前,她才会真正卸下掉那层清冷疏离的外壳。
父亲听到女儿这么说,脸上的层层皱纹都舒展开来,像被春风拂过的田野,朗声笑道:“哈哈,好,燕燕想吃,明天爸就给你做!”
洪亮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喜悦,好似乖女儿这个简单的请求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褒奖。
昏黄的灯光,似乎也被这份父女暖意所感染,在简陋却整洁的客厅里流淌得愈发柔和明亮。
他习惯性地搓了搓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像是已经在脑海里盘算着,明天自己该去哪个摊位,才能买到最新鲜的五花肉。
曹曳燕环顾了一下,现在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自从中学开始寄宿后,她每周回来的时间,变得很少。
家具还是那些旧家具,墙角放着父亲修理用的工具箱,空气里除了饭菜香,还隐约有股淡淡的机油味——这是父亲工作的烙印。
“妈妈呢?” 她轻声询问父亲,视线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上。
闻言,父亲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很是无奈道:“她呀,估计又在医院那边加班。最近好像有什么检查,忙得脚不沾地。”
“喔,这样啊。” 曹曳燕应了一声,语气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眼底深处却有失落掠过。
母亲是市医院骨科的护士长,工作强度和责任心都极重,披星戴月是常态。
小时候她生病,也常常是父亲守在床边,母亲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
自己早已习惯,只不过上了中学后,每次有机会难得回来没能第一时间见到母亲,心里总归像是缺了一小块东西。
身边的父亲,在敏锐察觉到了女儿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后,连忙用更轻快的声音说道:“等下我做好饭,给你妈单独留一份热在锅里,她回来就能吃。”
“嗯。”曹曳燕乖巧点头,听从安排。
父亲的手艺其实不算顶好,但胜在充满了家的味道。
等他烧好最后一道菜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
饭桌上,父女俩聊着家常。
父亲问起她在新学校的生活时,曹曳燕专挑了不少先前从舍友们曾在寝室说过的,那些轻松有趣小事讲给他听。
过后,她不忘反问父亲,关心他最近的工作,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父亲倒是一摆手表示没有,只是絮叨着厂里的点点琐事,哪个工友家添丁了,车间主任又闹了什么笑话,言语间都是普通人对生活的朴素感知。
“燕燕,快尝尝,爸最后炒的这盘,火候功夫应该比以前有进步。”
说话的间隙,父亲把一盘清爽可口的青菜往女儿面前推了推,期待着。
曹曳燕依言夹起一筷子的青菜送入口中,咀嚼中,有股温暖踏实的感觉从胃里升起。
在轻轻吞咽完后,她凝望向父亲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看到那双因为自己难得回来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会心称赞,“爸,这青菜很好吃。”
“是么,那就好。”
这一刻,时光仿佛悄悄倒流,它似是也想让曹曳燕多停留片刻此间温馨。
第10章 我喜欢你
车门轻响合拢,吕伯驾驶着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向别墅侧面的车库。
桑林茂站在自家气派的门廊前,晚风带上湖水的微凉和青草的湿润气息拂过面颊,却未能平息他此刻心中的忐忑。
别墅内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透出温暖的光晕,映照着精心打理的前庭花园,可这份宁静的奢华,这会儿反而加重了他心头重量。
“哥。”桑林茂迎向走来的大哥桑振翼,眉头微蹙询问,“爸他这么着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电话里语气听着……不太对劲。” 说完,他忍不住上下打量起哥哥。
桑振翼此时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家居服,英姿挺拔,作为穹翼科技的掌舵人。
大哥这人总是带有一种非常沉稳的掌控感,只不过此刻,在眼下,这份沉稳下似乎莫名变得凝重了些,让他无所猜测缘由。
桑振翼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动作虽是习惯性安抚,但眼神却意味不明地扫过桑林茂的脸道:“先进去再说,爸在书房等你。是关于,唔……”
刚要说完,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又停顿了下,在斟酌词句,“关于你去年在学校那个项目的事。”
“不会是小智吧?”桑林茂当下脱口说完,心里就咯噔了下。
那是他在之前的学校时,利用课余空档和周末,跟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费心捣鼓出来的一款AI助手雏形。
主要整合了校内信息资源和一些简单的学习辅助功能,初衷是方便同学们查询资料和安排日程。
虽然技术含量在他们这些学生圈子里算不错,但放在他父亲桑启明——这位以眼光毒辣、要求严苛闻名的科技巨头创始人眼里,恐怕就是个不入流的玩具。
桑林茂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难道父亲是认为这影响了他的学业?
兄弟二人穿过高大宽敞,且装饰不少现代艺术品的客厅,联动走向别墅深处那扇厚重的胡桃木书房门前停下。
桑振翼在沉默中,只是抬了抬下巴,再用眼神示意桑林茂自己进去。
心领神会轻点头颅,桑林茂深吸一口气,这就抬手叩击敲门。
“进来。”有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他用力推门而入。
父亲的这处书房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科技感与古典韵味交织的指挥中心。
巨大的红木书桌厚重沉稳,上面除了几份摊开的文件,最显眼处是一个造型简约的透明平板,它正投射出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
墙面上,巨大的屏幕分割成数个画面,显示着全球主要金融市场的实时行情,以及自家公司穹翼科技几个核心项目的监控数据。
书房空间里,弥漫满了雪茄淡淡的香气和某种无形压力。
现场肃穆氛围拉满。
桑启明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望向外面被月光勾勒出轮廓的人工湖和草坪。
身形高大的他,即使穿着家居服,也能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
在听到桑林茂进来后,人就缓缓转过身。
岁月在对方脸上镌刻了不少难以忽视的痕迹,那双眼睛锐利如鹰,神情充满威严之感。
此刻,桑启明视线正牢牢锁定在自己儿子桑林茂身上,久久不语。
“爸。”桑林茂率先打破空寂,恭敬地叫了一声,在书桌前站定。
桑启明没有寒暄,直入主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茂茂,你那个在学校搞的小智……就是那个AI项目,必须让你朋友立刻停止。所有代码、数据、用户信息,全部清理干净,什么痕迹都不要留下。”
“什么?”
他有些愣神在那,脸上不明所以父亲这话。
之后,不过须臾功夫,就有股莫名热血直冲到桑林茂头顶。
这命令来得如此突兀和彻底,与他预想的那个学业警告完全不同。
当即便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爸,那只是个方便同学的小工具,它……”
“方便同学?”
桑启明打断他,眼神陡然变得极其犀利,甚至还带有上明显的冰冷怒意,“你知不知道,它惹了多大的麻烦?”
“爸,它到底惹了什么麻烦?”桑林茂惴惴不安问道。
“就在今天下午,你那个小工具在处理一份转发且是来源不明的校内活动通知时,竟触发了未知的指令冲突,导致穹翼科技智慧云联平台的一个边缘测试节点,也跟着出现了短暂的数据溢出!”
桑启明说到这里,不由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对准桑林茂扑面而来,“虽然溢出量很小,被安全协议迅速拦截,没有造成实质损害,但这足以说明它的脆弱和不可控!”
“这其实……”他试图想为产品跟父亲辩解几句,只可惜,未等讲完。
“更严重的是,这份通知经过初步溯源,极有可能是带了某种蓄意定向的试探意图!你所谓的小工具,差点就成为别人攻破穹翼核心安全壁垒的一把钥匙!”
书房里的空气像是被人实质化给抽空掉。
巨大的屏幕一角无声地切换,显示出了段被标记的异常数据流,这源头赫然指向某个被伪装成校内论坛通知的地址,而终点,正是桑林茂那个小智项目的临时服务器端口。
旁边,还有个小弹窗,正显示那智慧云联平台某个节点,在今天某个时间段,所有异常流量尖峰和拦截记录。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愣怔看向屏幕上一连串冰冷的证据,父亲的话语像重锤一样砸在桑林茂心上。
真的从未想过,自己出于兴趣和善意开发的小项目,竟然会卷入到如此复杂而危险的境地,甚至还牵连进了家族企业的核心安全。
“我……我不知道……”
桑林茂声音居然难得有些发颤,伴随震惊和之后的害怕让他一时语塞,“那个通知……我只是想让它能识别,并整合这类信息……为什么会……”
“你说你不知道?!”
桑启明的怒火似乎被忍不住点燃起来,声音陡然拔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桑林茂!你玩技术,却连最基本的风险评估和安全边界意识都没有!”
抬起的手指,连连摇晃对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里满是失望。
“你以为写几行代码,做个APP,就是创新了?幼稚!这是在玩火!在桑家,任何可能威胁到集团安全的小工具,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他重重拍了下红木桌面,桌上的紫砂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做的这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处理干净!”
“可是,爸……”
“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与这个项目相关的消息,更不希望看到它再与穹翼的任何系统产生一丝一毫的关联!听明白了吗,茂茂!”桑启明不给儿子极力开脱的机会。
而就在此刻,大哥桑振翼不知何时也走进了书房。
他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尽管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颇为复杂地凝视向了自己弟弟。
既有对父亲雷霆之怒的了然,也似乎有对桑林茂这场莫名遭遇的无奈。
当事人看到父亲因愤怒而紧绷的面容,又再瞥看了下屏幕上那刺眼的异常数据流标记。
委屈、不甘和被彻底否定的痛苦涌上心头。
桑林茂张了张嘴,想用事实说明小智本身的设计是安全的,更想指出那个通知是他人恶意利用……
可这一切的努力渴望,在父亲那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残酷证据面前,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书房内只剩下压抑的沉默,雪茄的烟雾在灯光下缓缓盘旋,窗外草坪上不知名的虫鸣声隐约传来,更衬得室内死寂成片。
桑林茂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明白在父亲眼中,自己倾注心血与引以为傲的小智,从来就不是什么值得鼓励的新品尝试。
它仅仅是个会随时可能引爆未知危险和必须要被清除的安全隐患。
弄清楚这点后,桑林茂悲哀抬头,在迎向父亲那严厉的目光时,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了句话道:“……我明白怎么做了。”
他那语气内的不甘和那种被人强行斩断梦想的钝痛。
桑振翼能清楚会心听出来,他知道今晚之后,弟弟不仅要亲手埋葬小智,父亲那番话更是会在林茂心中划下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家,这个本该是所有人都认为港湾的地方,而此刻在笪光眼中,它却更像是某个能供奉隐秘神龛的巢穴。
在反锁了房门之后,彻底隔绝外界那一切声响时,也同步屏蔽掉道德和理智的约束。
笪光刚入夜就像极了头终于将猎物拖回巢穴的野兽,闪烁那双贪婪地小眼睛,直勾勾扑到书桌去迫不及待打开手机。
屏幕上,有傍晚时分自己尾随曹曳燕的战利品——几十张未经许可拍摄的照片。
呼吸调整过来后,他手指轻轻点开第一张。
那抹背影。
余晖像融化的赤金,泼洒在曹曳燕身上那件米白色无袖连衣裙上。
照片有些模糊,显然是快速抓拍造成,可那份朦胧反而多增添了种不真实的美感。
裙摆伴随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匀称浮现出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美臀线。
笪光的拇指肚重重摩挲过温热的屏幕,好似能穿透像素,直接感受到布料下那冰滑肌肤。
嘴巴无意识开合,喃喃自语中,音色沙哑而又痴迷的震颤道:“曳燕……曳燕……你这身裙子……比学校那千篇一律的校服好看太多了……太多了……”
可以说校服是枷锁,总错当掩盖她光芒的囚衣。
而曹曳燕身上这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在如今笪光眼中,是解放,是只为他一人绽放的诱惑。
继续滑动到下一张。
那抹侧面。
她正微微侧头,像是在望向路边的橱窗。
光线映照出曹曳燕精致的下颌线,挺翘的鼻尖,还有那忸怩张开,艳如花瓣般的软唇。
一缕发丝被微风定格拂起,它贴在白皙的颈侧。
笪光眼色尽量睁开到最大,全钉在那截裸露的脖颈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
有股燥热悄然从自己小腹窜起,烧得他口干舌燥。
让大脑忍不住去想象,笪光若将脸深埋进曹曳燕天鹅颈下的双乳之间剐蹭,那会是何等窒息的快感。
点击收藏,再下滑浏览。
后面的每一张照片都被笪光有意放大到极致,好方便他精心挑选。
像珍视国宝那般,认真扫描过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诸如,连衣裙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光照倾斜泼洒下浑圆肩头的弧度,纤细手腕上那根廉价的皮筋……
在笪光那扭曲的滤镜下,这些都成了点燃欲望的柴薪。
反复点击、放大、缩小,再拉开。
视线在曹曳燕那曼妙曲线上反复逡巡,每一次停顿下来片刻,都必会伴有某声压抑且满足的喟叹。
轮到最后一张时,笪光的手指不动了。
屏幕上,是那张她停留在老旧小区门口的照片。
背景是斑驳的墙皮和单元楼内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与曹曳燕身上那抹清新纯净的米白形成了怪异对比。
但这反差,在笪光眼中,却愈发能激起他更病态的兴奋。
这个姿态,将她身体侧面曲线毫无保留展现出来。
连衣裙柔软的布料,在傍晚柔和的光线下,忠实描绘出曹曳燕起伏的轮廓——从圆润肩头,到骤然收紧的腰肢,再到呼之欲出的硕大蜜乳,丰满挺翘的水桃臀,最后是裙摆下延伸出的,笔直修长玉腿。
极品尤物!
这四个字在笪光脑中炸开,化作一片实质的灼热与混乱幻象。
他感觉血液都再次涌向了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张照片里的曹曳燕不再是那个安静的高一(1)班女生,而是转变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符号,且是仅存在于他笪光欲望深渊中的完美造物。
“真美……太美了……”低语的声音因为极致渴望而改变了腔调。
下垂头颅,鼻尖几乎要碰到手机屏幕,目光被死死锁在了那被连衣裙包裹的,充满弹性和诱惑力的臀部线条上。
笪光无法旖旎自己若能再次触碰到时的感觉,是丝绸般的柔滑?还是会再带有先前少女独有的紧致弹性?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仿佛这样就能成功隔着虚空在揉捏。
遐想已经逐步走向失控的翠绿植物那般,疯狂滋长。
“明天……明天,曳燕她还会穿那条裙子吗?”在沉沉思考中,被驱动放下了手机后,他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
没过多久,一个崭新且更具体的尾随和偷拍计划,却已然在笪光妄想的欲海中悄然成形。
那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性欲气息,就像窗外此刻要渐浓的夜色那样,正无声弥漫开来。
清晨六点的老旧小区,空气中弥漫有潮湿的凉意和淡淡垃圾腐败气味。
没像昨天那样蜷缩到褪色卷边的房产广告牌后面等待,笪光早早就在铁门边缘徘徊,远眺里头。
他那两颗像被烧红的炭眼,专注盯看向曹曳燕家的那栋灰扑扑单元楼入口。
那块小小的水泥台阶,在他心中已然成了圣坛。
时间宛如胶卷那般被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
笪光焦躁地交叉搓手,指甲缝里还嵌有昨日的污垢。
这会的脑海里,像放电影那样,正反复播放昨晚手机相册里的张张画面。
让他心痒难耐之下,无数龌龊的幻想又开始在脑中如昨夜那样翻腾。
到了七点差十分左右那会。
老旧小区这里有了些微的动静。
铁门内传来咳嗽声、自行车链条的哗啦声、还有老人拖着买菜小车轮子碾过坑洼路面的轱辘声。
笪光被里头动静所影响,此刻心跳就跟擂鼓似的在鼓噪个不停。
每每有单元门拉开响起的噪音,都会让他跟着全身绷紧期待,可往往随即就又是更深的失望。
犹如自己努力化身成潜伏在阴影中的蜘蛛,痴心妄想地编织着名为偶遇的网,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以至于,有些过度愚蠢固执地心暗道:“她终归是要出门的,去运动或买东西……总会出来的。”
终于,当分针指向七点整时,单元楼里,那扇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再度发出吱呀轻响。
笪光两只小眼,跟着开门后看见的靓影明亮起来。
曹曳燕走出来了。
她今天穿的是运动服——蓝白相间的宽大休闲款式,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丰硕胸口。
肩上随意地挎了个他从没见过的帆布小包,手里还拎有装了饭盒的布袋。
出门的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在笪光眼中,即使是这么平平无奇的运动服饰,可穿在她身上后,也像是有了魔力一般。
那宽松的布料下,他好似能透视看到那具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硕乳蜜臀。
她脚步轻快走下那处被笪光视为圣坛的水泥台阶,脸上带有一丝晨起的慵懒和沉静。
习惯性地左右查看,眸光扫过小区转角监控摄像头,扫过路边的垃圾桶,也扫过了……那块巨大的广告牌。
早已经在要被女神看到时,笪光心脏猛地一缩,就躲开到褪色卷边的房产广告牌后,无意识下蹲僵直身体,屏住呼吸。
曹曳燕细柳黛眉极轻微地蹙了一下,似是从广告牌的阴影区域里,感觉到了某种不自在的气息。
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没再多想,继续抬脚向小区外走去,方向正是通往她常去的书店。
笪光小心侧看过去动静,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兴奋驱使他展开下一步行动。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广告牌后挪出来,因为蹲得太久,腿脚发麻,笪光踉跄了下才站稳。
可现在却也顾不得这些,像是被下蛊引导那样,蹑手蹑脚跟上。
他刻意保持了有一段距离,大概十几米的样子,肥腻的油眼就跟502强力胶一般,死死黏贴在曹曳燕诱人背影上。
她走路时马尾辫的摆动,肩胛骨的轻微起伏,校服裤包裹下修长双腿的迈动……都成了笪光眼中最美的风景。
“好香……”
说着这话,他表情略有些浮夸地轻嗅空气,就好似是真有残留了属于她的气息那般,喉咙在本能滚动。
然而,没给笪光再继续留存下多少意淫幻想。
才走了不到五十米,曹曳燕脚步就忽然慢了下来。
她恍若心有灵犀感应到了什么,再次回过头时。
这一次,那双星眸不再是之前那样随意扫视,反而带了明确的探寻和警惕判断,直勾勾精准投向身后。
还在后面眯眼旖旎隔空享受的笪光,完全没有预料到曹曳燕会突然回头。
躲闪不及之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
很尴尬,也很无语。
曹曳燕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有惊愕腾现,随即就被更加强烈的紧张和厌恶所取代。
身体明显轻微僵硬了下,握着饭盒袋的纤纤玉指收紧。
看到自己还是被她给发现,笪光一下慌乱得差点心要直接跳出嗓子眼。
脸上那股痴迷的表情僵住,逐步褪色泛白,既无措又心虚,甚至还有种被抓包的扭曲羞恼。
他本能地想挤出笑容,装作若无其事模样和她招呼,可嘴角连连抽搐了几下后,最终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你……”曹曳燕的声音清冷生硬,甚至还有点的恼怒掺杂在其中,“你在这里干什么?”
询问时,目光锐利越过笪光和身后那大片区域巡察。
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曹曳燕方才稍稍安心,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运动服口袋内——那里,刚好有装了从学校带回来的手机。
而笪光被她这番冰冷的质问,给钉在了原地后,大脑空白成片,一时转不过弯来。
原本在脑海中,暗暗精心策划怎么和女神偶遇,这会儿直接就变成了场异常狼狈的对峙。
他嗫嚅着,想跟曹曳燕靠近好好解释,可岂料,就在临开口时,却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道:“我……我路过……”
“路过?”
曹曳燕闻言,面若寒霜,脸上满是对他这番说辞,毫不掩饰的不信任。
紧紧盯住笪光后,眼神像匕首那般锋利,不再有半分在学校时的那种淡漠。
当下没有犹豫,直接就果断掏出手机,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
虽然没有立刻拨号,但解锁屏幕的动作和那警惕的姿态,就已经是最好的警告。
“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现在立刻报警!”
“曳燕,不是……曹同学,我……”笪光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语无伦次解释什么。
“别叫我名字!”曹曳燕极罕见厉声开口打断他,同时迅速按亮了手机屏幕,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你要是再敢靠近一步,我马上打110!”
清晨的小区路上,虽然人不多,但已有几个早起的大爷大妈,在听到这番动静后,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笪光一下就被曹曳燕这股坚决气势给牢牢震慑住了。
报警?
这两个字像盆冰水浇灭了,他之前所有不切实际的邪念和升腾起的冲动。
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表情彻底消散掉,人僵在原地,不敢再乱来。
肩膀垮塌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贴紧。神情里,充满了挫败和狼狈。
看到他这副彻底被自己击垮的模样,曹曳燕紧绷的神经可算是能够稍稍松弛。
那一直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此刻才感觉到有些酸麻疼痛。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握得更紧,藏在身侧,只是悬在拨号键上的拇指并未移开。
心中那口一直提着的气,终于带着微颤吐了出来。
“还好……有吓住了他。” 曹曳燕暗自庆幸,后背难得惊出了层薄薄的冷汗。
她是完全没料到,这平时在学校里看着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畏缩的男生,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不仅尾随偷拍,发现了自己家的住处,还敢在周末一大清早就堵在小区入口等她。
这问题,要彻底根除掉才行。
必须让他立刻消失。
心底那股隐隐的恐惧,为曹曳燕催生了前所未有的决断力。
就见她深吸一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下颌微隆抬起,努力维持好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
清丽的面容上,眨眼就覆盖了层寒霜,眼神鹰视中牢牢锁定住了那个垂头丧气的身影。
曹曳燕第一次尝试用了种近乎命令的口吻,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你,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离开!”
语气掷地有声,在这还算寂静的清晨巷子里,异常清晰和冷冽,带有某种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过的威压。
这和平时自己在学校里那种疏离的、不愿过多理睬他人的高冷截然相反。
笪光能明显感觉到,头垂得更低,几乎要碰到胸口。
在沉默了几秒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像是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
然后,带着浓重鼻音和顺从意味,从他嘴里蚊蚋般响起道:“喔…好…”
笪光这答复声虽然不大,但在曹曳燕高度集中的精神下,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明摆放弃了抵抗的服软。
它像剂强心针,让曹曳燕安心。
可却还不够,仅仅只让他离开这里还不够。
某个莫名念头,几乎是未经深思熟虑,就同步福至心灵冒了出来,让她断然冲口而出道:“接下来,你若没再出现骚扰我,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什么?”听到此话,笪光怔怔抬起了点头,脸上有掩饰不住地讶异。
就看曹曳燕停顿了下后,仿佛似在强调这个协商的分量,却又像是为接着要说的话做铺垫,“我会继续去书店看书。”
这话一说完,她心里都忍不住惊奇地咯噔了一下。
自己这是在说什么?
荒谬感掠过心头。
她在学校里,可是被人默默评价为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对不感兴趣的人和事,可是吝啬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已经习惯了用沉默和距离筑起高墙的曹曳燕,对别人从不屑于解释,更不会主动提出什么条件。
可现在,自己竟然在跟这个让她感到极度不适和恐惧的人,进行一场近乎交易的对话,并且,还和他说了这么多……
有此认知,让曹曳燕心里感到阵阵难堪和自我厌恶。
若是周晓雯的话,自己那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舍友,在场看到自己这样,恐怕下巴都要惊掉下来,然后,大概率会直接戳她面大喊道:“曹曳燕,你疯啦?!跟这种变态讲什么条件?!直接报警啊!”
但就算舍友真有过来这样建议,曹曳燕却也不会采纳。
因为一旦真报警了,那意味着事情会往更复杂且公开的麻烦发展,很可能引来更多异样的目光和议论。
她只是想尽快摆脱眼前的危机,用最省事的方式,换取周末这片刻的安宁。
至于,说出去书店看书,其实也不外乎,是在微妙暗示笪光—— 我知道你的目的,可我会按原计划行事,只要你别再妄想尾随了。
道路边,有风吹过破旧广告牌发出的轻微呜咽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的噪音。
初阳艰难地穿过高楼缝隙,照亮了街口,却照不进两人之间这片压抑的阴影。
诡异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
“告诉我,你的回答。”
笪光那双涣散的眼睛,在前面听到曹曳燕这番话后,此刻,竟罕见地流露出挣扎的真诚。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好几下,像是吞咽掉滚烫的烙铁,后槽牙咬紧许久,这才发出破碎的音节回答道:“唔…唔…”
吞吞吐吐的模样,从她这边视角看去,不过是他另一种形式的拖延和纠缠。
想到这里,曹曳燕心中的厌恶和警惕愈发大盛和烦躁。
眉头紧蹙间,声音犹如淬了冰似的,带含强烈不耐,她直视对方催促道:“你想说什么,能不能快点?”
很想尽快结束这场噩梦般的对话,将这个男生从自己眼前挪移清除开。
笪光似是心有所感般,被这冰冷的催促刺了下后,身体战栗。
不知不觉间,脑海里却有道无悲无喜的声音,倏然开口问他。
我真的要这样一昧妥协下去吗?
我这一生真要毫无意义继续苟活下去吗?
我…我…我就真只敢这样面对她吗?
良久,在深吸一口气后,笪光于恍惚间,彷佛神眼清明地下定了某种难得的决心。
就看他目光直直地勇敢对上曹曳燕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让接下来说的话,如同投下了一颗炸弹,恳求道:“曹同学,今天的事情,能不能别这样?”
“你说什么?” 曹曳燕愣住了,困惑瞬间取代掉厌恶。
她完全无法理解笪光说出这句话时的逻辑。
不当作没发生过?
难道他还想宣扬出去?
或者以此为要挟?
柳眉拧紧,大脑飞速运转,思维分析瞬间飙升到顶点。
而就当曹曳燕还没捋清楚明白这话时,笪光却像被是打开了某个隐秘闸门,把那在酝酿许久且翻腾了无数遍的念头,用饱含赤诚之心,竭力于此刻喷涌说出道:“因为我…我很喜欢你,曹…曹同学!”
因为激动和紧张,导致说出这话后,唇边仍在发颤个不停,可每字却都咬得异常清晰,坚定。
“如果非要我把今天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那我,那我真是做不到!”
说完这话时,笪光喘了口气,像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无害与真心,甚至带上卑微语气恳求道:“所以,我保证,以后就远远跟在你后面,什么也不做,不会让你感到任何困扰的,曹同学。”
曹曳燕闻言,那双漂亮星眸猛地睁大,瞳孔深处映出笪光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和病态虔诚的肥腻油脸。
巨大的荒谬感席涌到她心口。
跟踪?偷拍?都堵在自己家门口了。
现在,他竟然还有脸敢把这扭曲的行为,包装成一种深情的守护?
还保证远远跟着、不造成困扰?
喜欢?
像是最恶毒的嘲讽,它狠狠刺穿了曹曳燕那一直以来毫无波澜的神经。
有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顷刻就冲垮掉了她所有的冷静和克制。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曹曳燕这声喝问,尖锐得几乎破音。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心中极致愤怒和生理性反胃的驱使下,身体居然向前迈了两步。
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了理智的规避,在拉近与那个令她作呕的物体距离后,对方那股油腻的气息都可以直接闻到。
曹曳燕面若寒霜,眼神里燃烧满冰冷的怒火,朱唇吐露出的每个字,都像尖锥般狠狠锐刺向笪光道:“我看着你就会反胃,你,你居然还敢在这种地方跟我表白?你能不能别这么愚蠢幼稚?!”
玉手轻抬,都有些被气得颤抖指向周围破败的环境,指向他藏身的广告牌,最后又指向这条街道,“跟踪、偷拍、堵门,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可以说,这番直白到残忍的厌恶,像记响亮耳光,狠狠抽在笪光那张写满真诚的油腻脸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很想辩解,诉说自己的真心是如何被误解了,可最终,所有的话语却都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只能狼狈地避开掉曹曳燕那誓要将自己刺穿的锐光,将视线转投向旁边斑驳肮脏的墙壁,或者脚下坑洼的水泥地,身体微微佝偻,尽量承受她这铺天盖地的鄙夷。
曹曳燕剧烈地喘息着,高耸的双胸因为愤怒而有了跌宕起伏。
她看到笪光这副被自己击溃哑口无言的样子,心中那口恶气,不知为何就似被消除了大半。
连带按在手机屏幕上、随时准备报警的纤细玉指,那紧绷的力道,也跟随对方沉默,稍稍化解了一丝。
或许是因为对方没有自己像预想的那样纠缠狡辩?
又或许是因为他那副仿佛被人彻底否定的灰败模样,让自己潜意识里产生了某种虚假的安全错觉?
这种松懈极其细微,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发觉。
就在这时,笪光做出了一个让曹曳燕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忽然后退了几步,然后,对准自己这心目中的女神,深深到用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这个动作突兀而郑重,好似仪式感那般荒唐庄严。
当笪光再次直起身面对她时,抬起头的目光里没有了以往懦弱闪躲。
反而是直直地带了种,曹曳燕从未在对方眼中见过的执着和坦荡的情绪,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悸动容。
“曹同学。” 笪光声音低沉而沙哑诚恳,“我知道自己这种垃圾不配。”
稍稍顿语片刻,然后仿佛用要尽全身力气,继续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可喜欢你,真是我内心的实话。”
这句话,像是块裹了毒药的蜜糖,不但是自我贬低到尘埃里的低贱,还又无比坚定地宣告他那份扭曲执念的真实。
曹曳燕彻底怔住了。
愤怒、厌烦、恶心……这些强烈的情绪恍若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空白。
那句内心的实话和他此刻异常的眼神,形成了种诡异的冲击力。
她见过他痴迷的窥视,见过他懦弱的退缩,见过他胆怯的无助,却从未见过他竟能如此……突然平静地承认自己的垃圾身份,然后却又如此坚定地表达喜欢自己。
这种极端的矛盾,让曹曳燕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准备好的斥责和驱赶的话语,只能是茫然地看向对方。
她也像极了之前笪光那样,张了张嘴,想说恶心、滚开,可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清澈的眼神里,第一次在笪光面前,除了常见的冰冷和厌恶,还意外掺杂进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和……那丝莫名被这种极端坦诚所带来的点点……动摇?
然而,不给她从这短暂的冲击中完全反应过来,没等曹曳燕重新凝聚起冰冷的防御,或果断拨打报警电话—— 笪光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神情犹豫复杂如深渊。
然后,猛地转身,像只受惊被猎人驱逐的野狗,头也不回地朝着街道另一头狂奔而去。
脚步踉跄而仓皇,背影在清晨微光中迅速缩小模糊,很有种表白后,直接狼狈的落荒而逃之感,眨眼间就消失在拐角处,远离开曹曳燕的视线。
辗转,空荡荡的巷口,就只剩下曹曳燕一个人。
清晨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他……” 曹曳燕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僵在了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
刚才发生的一切,快得恍如幻觉,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悸。
愤怒和恶心感依然有存在着,但一种更深层的不安感却也悄然滋生。
他……就这样跑了?
带着那份所谓的真心和保证?
自己和他,这算是结束了吗?
她用力甩了甩头,好似要将那些混乱的思绪直接甩飞出去。
紧锁的眉头犹如打不开的死结。
报警的念头再次闪过,可看向如今空无一人的街道,和他消失的方向,有种无力和疲惫感占据了上风。
人已经跑了,真要报警,自己说什么?
跟踪?
他今天确实堵门了,但除了那番恶心的表白外,似乎没有更实质性的伤害行为……
午后的阳光携带上慵懒燥热,仍在时时挥发余力。
曹曳燕从书店出来,手里拎有两本再新买的心仪专业书,纸袋边缘微微勒紧掌心。
在自家小区门口那场短暂却足以令她窒息难忘的对峙,好似也被这半天时光给冲刷得淡了些,像褪色的照片。
她刻意放缓脚步,目光警觉地扫过周遭隐秘处和绿化带,以及那个笪光曾站立过的位置——空无一人。
唯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紧绷的神经末梢稍稍舒缓下来,曹曳燕暗暗在心里吁了口气,那股压在胸口的异样闷感,犹如也伴随这声叹息,直接消散在热风里。
“应该是回家了。”心里默念了句,她快步穿越过小区入口,走回进单元楼,台阶上响起的轻微脚踏声,此刻听起来竟有让人安心之感。
家里空无一人,父母都还在工作没回来。
进去自己房间换掉早晨的运动服,她另选了件水红色的短款露脐上衣,搭配一条宽松的低腰工装裤。
青春的活力与很难让人不去在意的小性感,在曹曳燕身上自然流露,腰肢处那一截雪白细腻的肌肤,在稀疏光线映衬下,恍若有散发饱和柔光。
在简单换好衣物后,她就用手机给父亲发了条信息,“爸,我回学校了,下周末再回来。”
拇指肚在发送键上悬停片刻,没有点击,曹曳燕又补充了句话道:“家里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等发送成功后,她就紧盯看向屏幕,直到手机变暗,映出那张略为忧虑美脸。
叮,父亲的回复很快传来—— 没事,路上小心。
看见这简洁的几个字,让曹曳燕樱唇会心咧起好看的弧度。
傍晚,夏末暑气开始消退,天边晕染开瑰丽的霞光。
夕阳将它染成了一片暖橙色。
曹曳燕步履轻盈走出小区,汇入下班归家的人潮里。
熟悉的街道和店铺,让她找回了点掌控感。
路上行人匆匆,公交的士川流不息,喧嚣的人间烟火气,渐渐包裹住了曹曳燕。
她边走边想着新一周学校里可能要上的课程、以及晚上的自习,努力将笪光之前那张执着和坦荡的腻脸完全挤出自己脑海。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路口车水马龙,喇叭声、引擎声混杂一片。
嘀嘀——!
耳旁断续响起车主们,那不耐烦的催促车鸣。
跟随汹涌人潮,穿越过斑马线,曹曳燕加快了前往学校的行进速度。
然而,就在她拐过一个堆放满废弃建材的路口时,脚步却倏然顿住。
那个油腻身影,好似幽灵般,再次浮现在了自己视线内。
笪光正从对面某个更为破旧的小区门洞里走出来,手里还拎有装着泡面袋子的塑料袋。
似乎是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曹曳燕,他脸上登时便展现出最真实的惊讶,随即就又被一种极力掩饰,却依旧能透出的狂喜和紧张而取代开。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在狭窄的路口内,猝然交汇了。
空气凝滞成镜面般,光滑平静。
曹曳燕心里不由猛沉,之前从书店出来后的那点虚假安宁感,瞬间粉碎,有股冰冷寒意正顺沿上自己脊椎爬上来。
又是他!
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阴魂不散?
杵在对面的笪光,显然是也捕捉到了曹曳燕眼中那升腾而起的厌恶和怀疑。
他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嘴解释,语气还带了点磕巴的自然和那急于撇清的慌乱道:“曹同学?这么巧…我…我就住这片。”
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个比曹曳燕家小区更加破败,墙皮剥落得更加厉害的单元楼,他脸上扯出了点,过于僵硬的笑容,“刚去小卖部买了点东西。”
说完,还特意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廉价的泡面和火腿肠清晰可见。
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
这片区域确实分布了好几个相连的老旧小区,通往六中这条主路大道是共用状态。
曹曳燕冷冷注视着他,眼神再度锐利无比,试图想从笪光脸上找出任何种种伪装的痕迹。
表情局促和大咧咧指认自己住处的动作,似乎又增加了点可信度?
也许自己和他是……真的偶遇?
不,这绝无可能!
受到那份如影随形的恶心和恐惧影响,曹曳燕无法轻易放松警惕。
没有轻启朱唇去回应他的解释,甚至连个音节都吝啬给予。
有的仅是像看到某块路边的石头那般扫了眼,随即就径直迈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水红色魅影擦掠过笪光身侧,带起微弱之风,徒留下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目送曹曳燕淡漠离开前行,脸上的自然笑容眨眼消失殆尽,眸底里翻涌起浓烈失落和被无视的痛苦。
尽管被她如此嫌弃苛待,可在笪光心里更深处的地方,却反而是莫名腾烧起了愈发炽热的火焰。
目光犹如刚铺洒好的粘稠沥青,紧密黏在了曹曳燕走动的绝美背影上——尤其是那随着步伐若隐若现的一截雪白腰肢,在光线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曳燕……
心底无声呐喊着,连呼吸都变相加粗加重不少。
她这身打扮……可比之前单元楼那套运动服更美,也更加性感得让人心醉神迷。
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像小说里的勾魂石那样,完全吸走了笪光所有的注意力。
让他口干舌燥不止,似乎自从早上极其罕见地脱口做出那种保证后,笪光就好像对女神不再像之前那般懦弱逃避了。
眼看她越走越远,没有丝毫犹豫,人立刻本能抬脚跟了上去。
这一次,笪光严格遵循了自己早晨的承诺——保持着一段不长不远的尾随距离,大概十几米的模样。
犹如最虔诚,也最病态的朝圣者,目光认真且怪异地追随向前方那道水红色倩影。
曹曳燕能清晰感觉到笪光那道如芒在背的注视。
虽然没有回头,但她全身的肌肉都已开始逐步绷紧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回来六中,笪光依依不舍送别那走向女生宿舍的曹曳燕。
回到那间仅剩下自己的阴暗破旧寝室里时,他径直转身仰面躺倒。
让那张劣质的铁架床,一下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于没开灯的昏暗中,迫不及待地从裤内掏出手机,滑动翻看相册浏览。
里头,有昨日曹曳燕穿米白色无袖连衣裙的背影,也有傍晚那惊鸿一瞥的侧面和水红色上衣下,那一抹诱人的白色……
笪光痴迷静静细看手机相册里的佳人照片,脸上有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第二天,阳光照常升起。
早读间。 高一(1)班的教室里,曹曳燕坐在窗边。
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清冷、安静,还是微微垂着眼睫看书。
可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眼下的淡青色阴影需要擦多少粉底才能勉强遮盖。
她努力过,想集中精神听课,但昨天早上笪光那痴迷的目光和那句内心的实话,还有傍晚路口时,那看似合理的偶遇,总是能不经意间就闯入到脑海里,让自己心神不宁。
曹曳燕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试图通过这样,便能隔绝掉某种无形窥探。 而在走廊另一头的高一(7)班,笪光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
他也同样往常那般——低垂头,心不在焉地乱翻课本,似乎人已游离到课堂之外。
只是,课本下按压住的草稿纸上,有笪光无意识反复描画过的人体曲线,那是水红色衣角和一截柔美的腰肢。
眼神空洞关注前方门口,可焦距其实却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那是只有曹曳燕身影的地方。
昨晚手机里的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好电影,在笪光脑中不断闪现,无形滋养心中那株名为痴恋的致命毒草,让它愈发根深蒂固,盘踞蔓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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