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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拿你当兄弟 你却想肏我妈?
周屿觉得自己像个被流放的王子,如果王子这个词可以被替换成“不怎么受待见的私生子”的话。
当然,他不是私生子,户口本上白纸黑字写着他爹是周伯彦,但他感觉自己跟那些电视剧里争家产失败被赶到非洲种香蕉的倒霉蛋也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被流放的目的地不是非洲,而是市郊一座他从未听说过的别墅区,并且据那个全程不苟言笑的司机说,这地方还挺贵。
车子是那种很俗气的奔驰S级,但坐起来确实舒服,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嘶嘶声。周屿缩在后座的角落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行道树,感觉自己像个被高级快递公司运送的包裹,收件人是他爹,但寄件人也是他爹。这整个过程,他本人只是个物件,没有发言权,甚至连个知情权都没有。
一周前,他还在学校宿舍里因为明天要交的论文而头疼,盘算着怎么把三千字掰扯成五千字还显得不那么像兑了水的猪肉。然后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周伯彦助理的助理,用一种比AI语音还缺乏感情的语调通知他,周先生已经为他在“云顶水岸”安排了新的住处,让他收拾好个人物品,周末会派车来接。
周屿当时捏着手机,第一反应是诈骗电话。周伯彦这个名字在他生活里出现的频率,大概和他去教务处领奖学金的频率差不多——几乎为零。他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更像是一个活在财经新闻和遥远传说里的符号。一个擅长赚钱、擅长换女人、唯独不擅长当爹的男人。从小到大,周屿对父爱的体验基本来自于每个月准时打到卡里的生活费,数额很足,但温度是零。父子俩的关系,大概就像碇真嗣和他爹,一个永远在逃避,一个永远在发出命令,中间隔着一个巨大而沉默的NERV基地。
为什么来接他的不是葛城美里呢?周屿懊恼地想。
总之,这通电话显得格外诡异。周伯彦怎么会突然想起给他安排住处?是良心发现,还是又一场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商业布局里无足轻重的一步棋?
“那个……为什么?”周屿当时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的助理的助理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沉默了两秒,才用依旧平淡的语气回答:“周先生的安排,我只是负责通知。”
言下之意,你算老几,还配问为什么。
周屿识趣地闭了嘴。他习惯了。在周伯彦的世界里,他就是这么多余。他甚至怀疑,周伯彦心血来潮给他换个住处,可能就跟普通人心血来潮想换个手机壳一样随意。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大门看起来比他们学校校门还气派的小区。保安亭里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敬礼的姿势标准得像仪仗队。周屿看着这一切,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像个误闯了高级服务器机房的普通游客,周围的一切都闪着昂贵而冰冷的光,但没一个像素是属于他的。
别墅是独栋的,带着个不小的院子,草坪修剪得像高尔夫球场。司机把车停在门口,从后备箱里拎出周屿那个半旧不拉的行李箱,放在地上,然后递给他一把看起来很有科技感的钥匙。
“周先生半年内没有回国的计划,”司机终于多说了几个字,算是临别赠言,“他让我转告您,住在这里,不要给他添麻烦。”
“好,谢谢。”周屿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不要给他添麻烦”,这句话才是重点。这是周伯彦对他唯一的期望。周屿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能像空气一样存在,周伯彦大概会给他颁发一个“年度最省心儿子”奖。
奔驰车悄无声息地开走了,留下周屿一个人站在巨大的别墅门口,手里攥着那把冰凉的钥匙,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房子里的一切都和他想象中一样,又不一样。很新,很空旷,装修风格是那种杂志上常见的“现代极简”,说白了就是家徒四壁但每一面墙都贵得要死。一楼是巨大的客厅和开放式厨房,一套看起来就能让人得颈椎病的沙发,一张能开圆桌会议的餐桌,还有一个大得能跑狗的落地窗,正对着院子里的游泳池。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柠檬香气,不是清洁剂的味道,更像是某种高级香薰。整个空间干净得不像有人住,倒像是给某个得了绝症的富豪准备的临终关怀中心,只不过关怀项目里不包括医保。
他拎着行李箱上了二楼。楼梯是悬浮设计的,踩上去感觉有点慌。二楼有三间卧室,门都关着。他试着推开正对着楼梯口的那一间,里面是一间空空如也的书房。他又推开左手边的一间,里面是一套和他身上这件差不多的崭新床上用品,衣柜也是空的。看来这就是他的房间了。
周屿把行李箱往墙角一丢,整个人呈大字型摔在床上。床垫很软,陷下去的感觉很舒服,但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他掏出手机,想给谁发个消息,翻了一圈通讯录,最后还是锁了屏。跟谁说呢?说他爸突然发神经把他弄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宿友们只会觉得他在炫富,然后起哄让他请客。
他躺了一会儿,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想洗个澡。他的房间里没有独立卫浴,这让他稍微找到了一点现实感。看来周伯彦的安排也没那么周到。他估摸着主卧应该在右手边那间,那里肯定有浴室,但他没兴趣去探索他爹的私人领地。他记得楼下好像也有个卫生间。
周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轻手轻脚地又走下楼。他有点渴,先去厨房的冰箱里看了看。双开门的大冰箱,里面塞满了进口的矿泉水和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饮料,还有一些看起来就很健康的有机蔬菜和封装好的高级肉类。这房子里果然有人住。或者说,有家政阿姨定期来打理。
他拿了瓶水,拧开灌了两口,然后开始寻找卫生间。客厅旁边有一扇磨砂玻璃门,看起来很像。他也没多想,径直走了过去。
门没有锁,虚掩着一条缝。他刚把手搭在门把上,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
周屿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水管爆了。毕竟这么大的房子,有点小毛病也正常。他怀着一种“要不要给物业打个电话”的念头,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浴室里弥漫着浓浓的白色水汽,像仙境一样。空气中那股柠檬混合着某种花香的味道更浓郁了,带着湿漉漉的暖意,钻进他的鼻腔。水声是从最里面的淋浴隔间里传出来的,那里的玻璃也是磨砂的,但水流打在上面,让玻璃变得半透明。
一个模糊而曼妙的轮廓,就那样印在玻璃上。
长长的头发,纤细的脖颈,柔和的肩膀线条,以及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
周屿的大脑瞬间宕机了。他像个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头人,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磨砂玻璃,连呼吸都忘了。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大脑,然后又迅速冷却,手脚冰凉。
这是……什么情况?
家政阿姨?不可能。哪个家政阿姨有这种身材?
周伯彦的新欢?这个可能性最大。但……这也太快了吧?他前脚刚到,后脚就撞见了这种场面?
就在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思考着是应该立刻转身逃跑还是先说声“对不起我走错了”的时候,淋浴间里的水声,停了。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个印在玻璃上的轮廓动了一下,似乎是伸手去拿什么东西。然后,隔间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周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想跑,但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动不了。
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先伸了出来,手指上还挂着水珠。然后,一颗被白色浴巾包裹着的脑袋探了出来。
当那张脸转向他的时候,周屿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清秀的眉眼,小巧挺翘的鼻子,还有那双总是带着一点疏离感的、像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即使此刻因为热气而蒸得有些泛红,脸颊上还挂着水珠,他也绝不会认错。
许栀。
学校公认的校花,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也是他暗恋了两年的女神。那个只存在于走廊偶遇、食堂惊鸿一瞥、以及篮球场边模糊身影里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里?
周屿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锅粥。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和她相遇的场景。也许是在图书馆,两人同时伸手去拿同一本书;也许是在下雨天,他撑着伞,刚好看到没带伞的她。但周屿发誓,他所有的幻想版本里,绝对不包括眼下这个——她刚洗完澡,裹着浴巾,出现在他那个有钱老爹的别墅里。
许栀似乎也没想到门口会站着一个人,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份镇定自若,和周屿此刻的魂飞魄散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从他那张蠢得可以的脸上,滑到他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的脚趾上,最后又回到他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羞涩,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淡淡的探究,仿佛在看一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小动物。
“你是……周屿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的,像泉水滴在石头上。但这句话的内容,却如让他头皮发麻。
她认识他?她竟然认识他?
在他无数次的幻想中,他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一个她永远不会注意到的路人甲。
周屿的大脑还在处理这个巨大的信息量,嘴巴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找厕所……”他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栀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翘了一下,但快得像个错觉。她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而是将裹着头发的毛巾紧了紧,然后用一种非常自然的语气说道:“哦,那你找到了。不过我现在要用。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麻烦帮我递一下酱油”一样平常。
“啊?哦!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周屿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浴室,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拖鞋绊倒。
他逃也似的冲上二楼,一头扎进自己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反手把门锁上,然后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心脏还在狂跳,像是刚跑完一千米。
脑子里乱成一团。
许栀。是许栀。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认识我?她为什么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跟我说话?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每一个都得不到解答。他使劲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才浴室里的那一幕,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那片氤氲的水汽,那道模糊的曲线,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水珠的脸……
操。
周屿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像个自闭的蘑菇。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频率,他才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在他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向了隔壁。紧接着,是开门,然后关门的声音。
隔壁……
周屿猛地抬起头。
他房间的隔壁,不就是那间他以为是主卧的房间吗?
一个荒谬、可怕、但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念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这座别墅,是为她准备的。
冰箱里那些进口饮料和有机食品,是为她准备的。
空气里那股好闻的香气,是她的味道。
而他,周屿,只是个顺便被“安置”进来的附属品。
至于出钱的人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周伯彦。
那个给了他生命,却从未给过他关心的男人。那个用钱构筑了他所有生活,却唯独吝于给他一点点温情的父亲。
他包养了自己暗恋的女神。
这个认知,比刚才撞见她洗澡还要让他感到窒息。如果说刚才只是单纯的尴尬和社死,那么现在,就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羞耻和巨大挫败感的复杂情绪。
他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愤怒的是他爸,总能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做出最让他难堪的事情。羞耻的是自己,刚才像个傻逼一样偷看人家洗澡,还摔了一跤。而最深的,是那种无力的挫败感。他小心翼翼放在心里的那一点点少年情愫,那个遥不可及的女神,被他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钱,轻松搞定了。这感觉就像你辛辛苦苦打游戏,练了好几个月的级,结果有个玩家直接用人民币买了一身顶级装备,一刀就把你秒了,还顺便抢了你一直仰望的NPC公主。
而他,这个可笑的儿子,甚至还被安排住进了这个笼子,要和自己的“小妈”朝夕相处。
周屿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没有哭,只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想不明白,周伯彦为什么要这么做。炫耀?还是单纯的恶趣味?或者,在他眼里,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许栀是他花钱买来的东西,而他周屿,是他顺手养着的儿子,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可能只是为了方便管理。
“不要给他添麻烦。”
司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不要去打扰许栀,不要破坏他父亲这段新的“关系”。
周屿就这么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变得昏暗。他没有开灯,黑暗能给他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才想起来,自己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叩叩。”
周屿浑身一僵,没有作声。
门外传来许栀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清清冷冷的调子,但隔着门板,似乎多了一点柔和。
“周屿,出来吃饭了。”
吃饭?
周屿愣住了。他想象过无数种后续的可能,尴尬的对峙,无声的冷战,甚至是他收拾行李连夜逃离。但他唯独没想过,许栀会像个没事人一样,敲开他的门,喊他吃饭。
他还是没动。
门外安静了几秒钟,然后许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再不出来,饭菜就要凉了。还是说,你要我端进来喂你?”
这句话里带着点戏谑的味道,让周屿的脸又开始发烫。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他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然后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许栀就站在门外。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居家的棉质睡衣,是那种很可爱的卡通图案,长袖长裤,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吹干了,柔顺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柔软又蓬松。她素着一张脸,皮肤白得像牛奶,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不真实。
她看到周屿那副好像刚从战壕里爬出来的样子,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里面绝食抗议。”她说着,转身朝楼下走去,“快点吧,我饿了。”
周屿跟在她身后,他低着头,只敢看她睡裤裤脚下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楼下的餐厅里,那张巨大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三菜一汤,家常的菜式,西红柿炒蛋,青椒肉丝,还有一道可乐鸡翅,汤是紫菜蛋花汤。菜肴冒着热气,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这……是她做的?周屿有些难以置信。在他贫瘠的想象里,像许栀这样的女孩,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愣着干什么,坐啊。”许栀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拿起碗筷,看了他一眼。
周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几乎是贴着桌子的另一头。
许栀看了看他们俩之间那能再坐下三个人的距离,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先盛了碗汤,小口地喝了起来。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周屿食不知味,他偷偷地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对面的许栀一眼。
她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小口小口的,但速度不慢。她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在食物上,没有看他,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这种沉默让周屿感到更加局促不安。他觉得他必须得说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的平静。
“那个……”他终于鼓起勇气,开了个头。
许栀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些菜……是你做的?”周屿问出了一个最安全的问题。
“嗯,”她点了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西兰花,“冰箱里只有这些食材了。明天我列个单子,你可以让家政阿姨去买。”
家政阿姨……所以,她也知道这里的运作模式。
周屿的心又沉了下去。他沉默地扒了两口饭,感觉嘴里的米饭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
“下午的事……”他又忍不住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真的很对不起。”
“周屿,”许栀叫了他的名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件事可以翻篇了,不用一直挂在嘴上。我们现在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总这么紧张,大家都会很难受。”
她的话很直接,也很在理。但周屿就是控制不住。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许栀打断了他,,“你父亲的安排,不是你我的错。我们只是被动接受而已。”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周伯彦……他就是那样的人,习惯安排好一切,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竟然直呼他父亲的名字“周伯彦”。
这个称呼,比“你父亲”三个字带来的冲击力要大得多。它显得亲近,又带着一种平起平坐的意味。周屿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个……你和我爸……是什么关系?”周屿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直接,太愚蠢了。
许栀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周屿。她的眼神很清澈,里面没有周屿想象中的任何杂质,比如心虚,或者羞愧。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她说得云淡风轻,“或者是一种合作关系,他给我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和资源,我帮他处理一些他没空管的琐事。各取所需,很公平。”
“琐事?”周屿不解。
“比如,盯着他投资的某个项目进度,或者,帮他看看财报上有没有人做手脚。”许栀说得轻描淡写,“他很忙,也很懒,疑心病又重。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没什么根基的人帮他盯着。我正好符合条件。”
周屿彻底愣住了。这和他想象中的“包养”完全不一样。他以为许栀只是一个漂亮的花瓶,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但他从她的话里,听到的却是一种近乎商业伙伴的平等关系。她不是被动的玩物,她有她的价值,有她的作用。
“所以……”周屿愣了一下,“你不是因为……钱?”
“钱当然是原因之一,我家需要钱。”许栀承认得很坦然,没有丝毫的难为情,“但如果只是为了钱,我有很多种选择,不必选他。我选他,是因为他能给我的,不止是钱。”
她看着周屿,眼神里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点像怜悯,又有点像同情。
周屿彻底没话说了。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根本不接招,还顺便告诉你,你挥拳的姿势很难看。他低着头,默默地往嘴里塞饭,把番茄炒蛋当成他爹,把可乐鸡翅当成这个操蛋的现实,狠狠地嚼着。
“周屿,我们得定个规矩。”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清冷的调子。
“什么规矩?”
“第一,在学校,我们是陌生人。和以前一样,谁也别主动和谁说话。我不希望有任何流言蜚语。”
“我没那么无聊。”周屿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他当然不会说,他连跟人正常交流都费劲,更别提去八卦这种事情了。更何况,八卦的主角之一,还是他自己。这太丢人了。
“第二,”许栀伸出第二根手指,“在这个房子里,我们是室友。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嗯,姐姐或者房东,都行。互相尊重,互不干涉私人空间。”
姐姐?这个称呼让周屿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要试图去了解我和周伯彦之间的事,更不要在他面前,或者在任何其他人面前,提起我。这对你,对我都好,别添麻烦。”
周屿沉默了。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周伯彦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
以及那句「别添麻烦」。
和他爹周伯彦的口气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
“好。”许栀似乎满意了,她重新拿起筷子,“那就吃饭吧。吃完饭,你负责洗碗。”
“啊?”周屿抬起头,一脸茫然。
许栀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我做饭,你洗碗,很公平吧,室友?”
她说完,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这是周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笑,不是那种在学校里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而是带着一点点顽皮和生活气息的、真实的笑容。
周屿看着她的笑,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恨不起来她。她太冷静了,冷静得像一个局外人。她不像那些故事里被包养的女人,没有谄媚,没有虚荣,甚至没有自怨自艾。她就像在完成一份工作,一份内容是“住在这里,照顾好自己”的工作。
他忽然觉得,或许,住在这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顿诡异的晚餐,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结束了。周屿机械地收拾了碗筷,走进那个巨大的、干净明亮的厨房。他站在水槽前,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冲刷着盘子。
他一边洗碗,一边还能听到许栀在客厅里走动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她似乎在用外语讲电话,语速很快,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暗恋的女孩,就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他的幻想以一种最残酷也最奇妙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被强行安排的同居生活,对他来说,并不完全是一场灾难。
至少,他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在人群中偷偷地、卑微地瞥上一眼。
这算不算是一种……小小的窃喜?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周屿啊周屿,你可真是贱得可以。
他自嘲地想,然后把洗好的碗筷摆进消毒柜。
这一夜,周屿睡得像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袜子,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床垫是好床垫,价值不菲,软硬适中,能完美贴合人体曲线。但问题是,周屿现在感觉自己的人体曲线充满了尖锐的棱角,怎么躺都不对劲。他闭上眼,眼前就是浴室里那片朦胧的水汽;他捂住耳朵,脑子里就回响着许栀那句清清冷冷的“别添麻烦”。
最要命的是隔壁。
这栋别墅的隔音效果好得惊人,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份绝对的安静反而让人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想象到,一墙之隔的那个房间里,许栀正躺在床上,或许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而悠长。这个认知让他浑身不自在,像个闯入了别人梦境的窃贼。
他算个屁的窃贼,他才是那个被强行塞进来的赃物。
“室友”、“姐姐”、“房东”这些词汇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往下掉,试图拼凑出一个合理的形状,但每次都严丝合缝地卡住,然后GAMEOVER。
他偷偷幻想过一千种和许栀产生交集的方式,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以一种“小妈文学”的禁忌开局。而且女主角本人似乎完全没把这当回事,甚至还给他制定了“同居守则”。这感觉就像你以为自己是悲情偶像剧的男主角,结果发现自己在一部生活情景喜剧里演一个负责倒垃圾的背景板。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卑微的兴奋感,在他心里反复拉锯。挫败感来自于他爹周伯彦,那个男人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用钞能力轻松碾碎了他所有可怜的青春期幻想。而那点兴奋感,则来自于许栀本身。她就在隔壁,这是一个物理事实上不可动摇的、让他心跳加速的现实。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漆黑变成深蓝,再从深蓝变成鱼肚白。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周屿感觉自己像是熬过了一场漫长的审判。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廊里静悄悄的。他走到楼下,发现餐厅的桌上放着两片烤好的吐司和一杯牛奶。旁边还有一张便签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
“我先走了。记得锁门。”
没有署名,但毫无疑问是许栀留的。
周屿拿起那片吐司,还有些温热。他不知道她是几点起床,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准备了这份早餐。或许,对她来说,这真的只是“室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他三口两口吃完早饭,背上书包,像个做贼一样溜出了别墅。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司机见他出来,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这又是周伯彦的安排。周屿知道,那辆更扎眼的奔驰S级,是许栀的专属座驾。而他,坐的是这种看起来更像保姆车的“保姆车”。许栀和他,一个是互相信赖的合作伙伴,一个则是还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到了学校,周屿从车上下来,下意识地拉了拉卫衣的帽子,低着头快步往教学楼走。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他知道这是错觉,他这种在学校里存在感稀薄得像空气一样的“小透明”,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但今天不一样,他心里揣着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秘密。
一整天的课,他都心不在焉。教授在讲台上讲着康德的“绝对命令”,唾沫横飞,周屿的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他在想,许栀现在在做什么?她也在上课吗?她坐在哪个位置?她听课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会像现在这样,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吗?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铃一响,一个敦实的身影就从后门挤了进来,像一辆失控的坦克。
“老周!干饭了!”
来人是王铎,周屿在大学里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人。王铎身高一七五,体重不详,但目测绝对是个重量级选手。他的头发总是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常年穿着一件印着动漫少女的T恤,下摆上永远能找到昨天午饭留下的油渍。他是个标准的二次元死肥宅,说话嗓门大,满嘴跑火车,脑子里装满了各种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和从网上看来的一知半解的键政理论。
按理说,周屿和王铎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因为都喜欢看一部叫《EVA》的老动画,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某个深夜的动漫社团招新会上找到了共鸣。对周屿来说,王铎的存在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有点扎手,还有点油腻。至少,有人愿意和他说话,让他不至于在大学四年里活成一个彻底的孤魂野鬼。
“来了。”周屿收拾好书,跟在王铎身后。
食堂里人声鼎沸,充满了食物的混合气味和年轻荷尔蒙的喧嚣。王铎端着两个餐盘,上面堆得像小山一样,一屁股在周屿对面坐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妈的,饿死我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红烧肉,油光锃亮。
周屿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听着王铎例行的抱怨,从食堂的菜越来越难吃,到昨晚打的游戏又遇到了几个坑货队友。这些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已经习惯了。
“哎,对了,跟你说个劲爆的!”王铎突然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种猥琐又兴奋的表情,活像个偷看了邻居大妈洗澡的小学生,“你猜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看见谁了?”
周屿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谁啊?”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许栀!就那个校花!”王铎说得眉飞色舞,“我亲眼看见的,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最新款的,直接停在校门口,她从后座下来的!操,那车牌号,好像还是个连号!”
周屿的咀嚼动作停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那司机还下来给她开车门,毕恭毕敬的。啧啧啧,”王铎摇着头,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说,“我就说嘛,这年头,长得漂亮的妞,有几个是干净的?肯定是被哪个有钱的老头给包了!”
周屿想反驳,想说不是那样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甚至连替许栀辩解一句的立场都没有。
何况客观来讲,许栀就是被周伯彦给包养了。
“你看她平时在学校里那副高冷的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冰山美人呢。搞了半天,是在外面被老头干得腿都合不拢,没力气搭理我们这些穷逼学生呗。”王铎越说越起劲,嘴角的油渍都跟着他的表情一起飞舞。
“别瞎说。”周屿终于忍不住,闷闷地说了一句。
“我瞎说?”王铎瞪大了眼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老周,你就是太天真。女人这种生物,我比你懂。她们的批,就是通往上流社会的VIP门票。你别看许栀那小腰细的,那腿长的,在床上指不定多骚呢。你想想,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挺着个啤酒肚,压在她身上……”
“够了!”周屿猛地一拍桌子,餐盘里的汤都溅了出来。
食堂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周围几桌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王铎被他吼得愣住了,嘴里还叼着半块排骨。他愣了两秒,然后把排骨吐回盘子里,擦了擦嘴:“我操,你他妈吃错药了?这么大反应干嘛?怎么,你也喜欢她啊?得了吧,就你这样,跟人说句话都脸红,还想追校花?别做梦了。人家宁可在宝马里哭,也不会在你的自行车后座上笑。”
周屿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羞耻。他知道王铎说的是事实。在别人眼里,他就是这么一个懦弱、不起眼、不善言辞的废物。
就算是富二代又怎样,暗恋了那么久的女神也不敢开口,到头来居然被自己的亲爹捷足先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
“那你什么意思?”王铎不依不饶,“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屌丝,把女神供起来。女神也是要拉屎放屁的,也是要被男人操的。只不过操她们的不是我们,是那些有钱的老逼登。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你早点认清现实比什么都强。”
王铎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缓和了一下语气:“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晦气。对了,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宿舍查寝,你人呢?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从宿舍搬出去了?”
话题终于转开了,周屿松了口气,但新的难题又来了。
“啊……嗯,”他含糊地应着,“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租房子?”王铎的眼睛又亮了,那种精明市侩的光芒一闪而过,“可以啊你小子,深藏不露啊。我就说你不对劲,平时穿的用的虽然看着普通,但仔细看都是牌子货。你家是不是特有钱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了?”
“没有,就……普通家庭。”周屿心虚地撒着谎。
“普通家庭能在外面租房?别逗了。”王铎一脸不信,“在哪儿租的啊?房子大不大?改天带兄弟我去开开眼呗?”
周屿的大脑一片空白。带王铎回家?开什么玩笑!让他看到许栀?那不就等于在他面前直播他爹包养了他暗恋的女神?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他想当场去世。
“不……不太方便。”他结结巴巴地拒绝。
“有什么不方便的?”王铎的脸拉了下来,“怎么,怕我把你家金条偷了?周屿,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我当你是兄弟,你还防着我。不就是去你家玩玩游戏吗?至于吗?”
看着王铎那张写满了“你不答应就是不把我当兄弟”的脸,周屿的心沉了下去。他没什么朋友,王铎是他唯一的“兄弟”。尽管这个兄弟满嘴脏话,思想猥琐,但至少,他会在食堂里帮他多打一份饭,会在他被小组作业排挤的时候拉他一把。周屿害怕孤独,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他从小到大体验得太多了。他不想因为这点事,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苍白地辩解着,“就是……我刚搬过去,还没收拾好。”
“没收拾好怕什么,我帮你一起收拾啊!”王铎热情得过分,一把搂住周屿的肩膀,把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就这么说定了啊!这周末,周六!我去你家暖房!你把地址发我!”
周屿被他推着搡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回别墅的路上,周屿的心情比窗外的晚高峰还要堵。那辆舒适的埃尔法,此刻像一个移动的囚笼。他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感觉自己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该怎么办?直接跟王铎说实话?“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回家,因为我暗恋的女神现在是我小妈,我们住在一起”?王铎大概会笑到明年,然后把这件事当成年度最佳笑话,讲给所有他认识的人听。
撒个谎,说家里有事?以王铎的性格,他绝对会刨根问底,直到问出个所以然来。
周屿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回到别墅,他推开门,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许栀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堆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文件。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长发用一根发簪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回来了?”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问一个早就认识的家人。
“嗯。”周屿换好鞋,站在玄关,像个犯了错等待审判的孩子。
许栀似乎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有事?”
周屿捏紧了书包的背带,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他磨蹭着走到客厅,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站定。
“那个……许栀……”他开口,声音干涩。
“嗯?”许,栀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我……我有个朋友,”周屿的语速很慢,像在背一篇没背熟的课文,“他……他是我在学校唯一的朋友。他……他想来我们家……玩。”
他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看许栀的眼睛。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甚至被嘲笑的准备。他觉得自己提的这个要求,愚蠢又冒失。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周屿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
他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许栀不会回答了。
“你那个朋友,”许栀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就是今天中午在食堂,跟你说我被老头包养的那个?”
周屿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她怎么会知道?她当时也在食堂?她听到了?
许栀看着他那副魂都吓飞了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学校食堂就那么大,声音也用不着多大,想听不见都难。”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你那个朋友,嗓门挺大的。”
周屿的脸瞬间从白变成了红,又从红变成了白。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卑微的心思和狼狈的处境,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他连王铎说的那些污言秽语都听到了,那她……
“我……”他想道歉,想解释,但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行啊。”
就在周屿恨不得当场蒸发的时候,许栀却说出了两个让他难以置信的字。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栀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站起身来。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说,可以。”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清晰而平静,“让他来吧。什么时候?”
周屿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许栀的脑回路。她明明听到了王多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为什么还会同意?她不怕尴尬吗?她不怕王铎来了之后,发现这里的秘密吗?
“为……为什么?”他傻傻地问。
许栀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波澜。
“因为,”她伸出手,轻轻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卫衣领子,她的指尖冰凉,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皮肤,让周屿浑身一颤,“你总得学会怎么处理这种麻烦事,不是吗?一直躲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顿了顿,收回手,抱着胳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而且,我也挺好奇的。”她慢悠悠地说,“想看看你这个‘唯一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屿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走回地毯边,重新坐下,戴上眼镜,打开电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小插曲。
他突然明白了。
许栀根本不在乎。她不在乎王铎怎么想,不在乎他会说什么。在她眼里,王铎可能就跟一只路边乱叫的狗差不多,叫就叫了,无所谓。她同意,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在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又或许,只是她漫长而无聊的“工作”生活里,一点小小的调剂。
而他,这个懦弱的、可悲的周屿,连同他那个同样可悲的朋友,在她眼里连麻烦都算不上。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包裹了他。但他心里,却又悄然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不用再纠结了。
“那……就这个周六,可以吗?”他小声问。
“可以。”许栀头也没抬,“晚饭我来准备。你让他带瓶可乐就行。”
周六来的那天,天气好得有点不真实,阳光灿烂得像个假布景。周屿一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他像个即将上考场的学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儿觉得地擦得不够亮,一会儿又觉得沙发上的抱枕摆得太随意。
他知道这很可笑。这房子又不是他的,他也不是主人。他只是个被临时寄养在这里的、多余的家庭成员。但他控制不住。王铎的到来,像一场即将上演的、他无法导演也无法出演的灾难片,而他,是那个唯一知道剧情却无能为力的场务。
十点整,门铃准时响起,声音清脆,穿透力极强,像一声发令枪。
周屿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王铎穿着他最好的一件行头——一件印着“人间失格”四个大字的黑色T恤,下面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限量版的乔丹球鞋,鞋子擦得锃亮,跟他油光发亮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手里拎着一瓶两升装的可乐,像是来参加什么神圣的仪式。
“我操……”
当王铎的目光越过周屿,看到他身后的客厅时,他嘴里那句准备好的“你小子可以啊”直接变成了这两个字。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微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是你租的房子?”他跨进门,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小心翼翼地踩在那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仿佛怕一脚踩碎了周屿家的万贯家财。
“嗯。”周屿含糊地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租的?你他妈糊弄鬼呢!这得是买的吧?云顶水岸!我靠,我坐出租车过来的时候,司机说这地方一平米能换他一辆车!”王铎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产生了回响,他一边说,一边伸出胖乎乎的手,想去摸一下那个造型奇特的落地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大概是怕留下指纹。
“这沙发……真皮的吧?这电视……得有一百三十寸吧?我操,你家这厕所都比我们宿舍大!”他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嘴里不停地发出各种惊叹词,像个刚进城的土拨鼠。
周屿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他心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王铎的反应,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这让他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就好像在说:看吧,你平时不是挺牛逼的吗?现在傻眼了吧?
但这种满足感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焦虑所取代。许栀还没下来。
“你小子……可以啊。”王铎终于转完了,一屁股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他把那瓶可乐“咚”的一声放在昂贵的玻璃茶几上,然后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谄媚的目光看着周屿,“深藏不露啊,周哥。以后我王铎就跟你混了。”
周屿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周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王铎也听到了,他好奇地抬起头,朝楼梯口望去。
许栀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穿得很随意,一件白色的宽松T恤,一条棉质家居裤。长发松松地扎成一个马尾,脸上未施粉黛,干净得像一朵沾着晨露的百合花。
她一步步走下来,光线从她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一瞬间,她不像个凡人,更像是某个游戏CG里缓缓降临的女神,真实得不真实。
王铎的嘴巴再次张开了,这次张得更大。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痴迷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混合体。他手里的可乐瓶差点滑掉。
他认识这张脸。全校的男生都认识这张脸。
这是许栀。
是那个被他意淫过无数次、被他用最污秽的语言揣测过的校花。
她怎么会在这里?穿着居家服,从周屿家的楼上走下来?
王铎的大脑显然处理不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他像个被病毒入侵了的电脑,彻底卡住了。他看看许栀,又看看周屿,眼神里充满了问号。
周屿紧张得手心冒汗。他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他已经准备好迎接王铎的质问,或者更糟的,那种恍然大悟后猥琐的笑容。
然而,打破沉默的,是许栀。
她走到客厅,目光平静地扫过石化了的王铎,最后落在他放在茶几上的那瓶可乐上。
“谢谢你的可乐。”她说,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然后,她转向周屿:“不介绍一下吗?”
周屿这才如梦初醒,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我朋友,王铎。王铎,这是……这是许栀。”
“许……许学姐好。”王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把茶几撞翻。他那张平时总是挂着嚣张表情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只能在自己的裤子上使劲擦了擦。
周屿看着王铎这副样子,心里那种扭曲的快感又冒了出来。他从没见过王铎这么怂。那个在食堂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把所有女人都贬得一文不值的王铎,此刻在许栀面前,像个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小学生。
许栀没有理会王铎的问好,她拉开一张单人沙发,坐了下来,姿态优雅。她双腿交叠,看着局促不安的王铎,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王铎,是吧?”她开口了,“我听周屿说,你是他在学校唯一的朋友。”
“啊……是……是……”王铎点头如捣蒜。
“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样对大家都好。”许栀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就像一个掌控全场的女王,在宣布游戏规则,“我想,你现在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王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了摇头,表情滑稽。
许栀没理会他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简单。就像你在食堂里猜测的那样,我被周屿的父亲包养了。”
这句话,她的语气很平静。
但这句话在王铎和周屿的耳朵里,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爆炸。
周屿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许栀会这么直接,这么……坦白。
王铎的脸,瞬间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食堂里那些污言秽语,此刻像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自己的脸上。
“周屿是他儿子,我是他包养的女人。我们现在住在一起,算是室友。”许栀继续说,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王铎的表情,“我不知道他父亲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为了方便,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事实就是这样。”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王铎。
“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在学校,我们依旧是陌生人。如果你做不到,或者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么……”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狠话都更有分量。
王铎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对着许栀,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标准得像在拜神。
“对不起!许学姐!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嘴贱!我在食堂里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我该死!我……”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就差当场给自己两个耳光了。
周屿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仿佛自己的家事被当众展览;又感到一种变态的、隐秘的快感。王铎,这个自大狂,在自己梦中的女神面前,屁都不是…
“道歉就不必了。”许栀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但我不想给周屿添麻烦。”
她把“周屿”两个字说得很轻,但却像一把锤子,敲在了周屿的心上。她是在……保护他吗?
“所以,你能做到吗?”许栀问。
“能!绝对能!我发誓!我要是说出去半个字,就让我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死,玩游戏一辈子抽不到SSR!”王铎举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
许栀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样子,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好了,坐吧。”她指了指沙发,“别站着了,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今天你是客人。想玩什么?PS5在那边,游戏自己挑。”
王铎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重新坐回沙发上,但只敢坐个边,腰杆挺得笔直,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瘫在里面。
这场风波,就这么被许栀用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轻松化解了。
接下来的时间,进入了一种诡异而和谐的氛围。 王铎打开了PS5,但心思显然不在游戏上。他选了一个赛车游戏,笨手笨脚地玩着,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许栀那边瞟。
周屿坐在另一边,假装在看手机,实际上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观众。这个空间,明明是他的“家”,但他却感觉自己是那个最不自在的人。
“你这漂移不行啊。”许栀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电视机前,正抱着胳膊看王铎玩游戏。
“啊?是……是吗?我不太会玩这个。”王铎紧张地手心冒汗。
“给我试试。”许栀说。
王铎连忙把手柄递了过去,像献上贡品的信徒。
周屿惊讶地看着许栀接过手柄,熟练地操作起来。他从不知道她还会玩游戏。
屏幕上,那辆跑车在许栀的手里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次过弯都流畅得像艺术品,每一次加速都卡在最完美的时机。王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嘴里不停地发出“卧槽”、“牛逼”的惊叹。
“你……你以前玩过?”一局结束,许栀毫无悬念地破了记录,王铎结结巴巴地问。
“以前无聊的时候玩过一阵子。”许栀把手柄还给他,说得轻描淡写,“这个游戏的物理引擎做得不错,但AI有点蠢。”
周屿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发现,王铎和许栀之间,竟然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话场。王铎这个平时满嘴黄色废料的死肥宅,在许栀面前,竟然开始聊起了游戏引擎、硬件配置这些他自以为很懂的东西。他努力地想表现自己,想引起许栀的注意,那副样子,既可笑,又可悲。
而许栀,总能轻描淡写地接上他的话,甚至用更专业的知识,不动声色地碾压他。她好像什么都懂一点,从游戏到金融,从最新的科技新闻到某个冷门的电影导演。
“对了,许学姐,”王铎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也炒股啊?我听我们金融系的同学说,你上学期选修了高级投资学,成绩还是第一。”
“随便玩玩而已。”许栀说。
“牛逼啊!我最近也想入市,但啥也不懂。你觉得现在买白酒股怎么样?”王"铎一脸崇拜地问。
“消费降级的大趋势下,高端白酒的社交属性会减弱,你觉得呢?”许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王铎愣住了,显然没听懂。
周屿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他们聊的东西,他一个也插不上嘴。他感觉自己和王铎的角色好像对调了,他才是那个应该坐在旁边玩泥巴的小孩。王铎,这个他曾经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朋友”,此刻却在另一个维度上,和他暗恋的女神谈笑风生。
这种感觉很糟糕。
就好像你养的一条狗,突然有一天,不仅学会了说人话,还跟你女神聊起了哲学,而你,只会对它喊“坐下”和“握手”。
午饭是许栀叫的外卖,一家很高档的私房菜。吃饭的时候,王铎殷勤得像个店小二,主动摆好碗筷,给许栀倒上可乐,还不停地讲着一些自以为有趣的笑话,试图活跃气氛。
周屿默默地吃着饭,他注意到,王铎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偷偷地在许栀身上打转。那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淫邪,而是多了一种更复杂的东西——混合着敬畏、好奇和一种被压抑着的、更深沉的欲望。
他在观察她。观察她吃饭的动作,观察她杏色的眼眸,观察她用纸巾擦嘴时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
一股淡淡的、类似被侵犯领地的感觉,在周屿心里悄然升起。
王铎是他的朋友,许栀是他名义上的“小妈”。现在,他的朋友,正当着他的面,觊觎着他的“小妈”。这关系乱得像一团打了死结的毛线。
而他,这个名义上的“少爷”,却只能像个隐形人一样坐在这里,看着这一切发生。
下午,他们又玩了一会儿游戏。与其说是“他们”,不如说是王铎在看许栀玩。周屿全程没有碰过手柄。他感觉那个昂贵的沙发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他和另外两个人隔开了。他们在那边,是一个世界;他在这边,是另一个世界。
到了傍晚,天色渐暗。许栀看了一眼手机,站起身。
“我有点事要处理,你们自己玩吧。”她说着,就朝楼上的书房走去。
她一走,客厅里那股紧绷又奇妙的氛围瞬间消失了。
空气重新变得自由,但也变得尴尬。
王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又变回了那个周屿熟悉的、不修边幅的死肥宅。
周屿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操,”王铎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老周,你牛逼。”
“……”周屿没说话。
“我是说真的,”王铎转过头,看着周屿,眼神里是一种周屿从未见过的郑重,“你爸,真他妈是个人才。”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充满了敬佩。
“能把许栀这样的女人搞到手,还让她这么死心塌地的……啧啧,这手段,这格局,一般人学不来。”
周屿的心猛地一抽。他听出了王铎话里的意思。王铎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件事,甚至开始站在一个“强者”的角度,去欣赏周伯彦的“战利品”。许栀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可怜的女神,而是一个强者才能拥有的、极品的收藏。
“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屿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声音很小。
“我知道,”王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通透,“她当然不是我想的那样。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一万倍。冷静,聪明,有手段,还他妈漂亮得不像话。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他坐起身,凑近周屿,压低了声音,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猥琐的笑容。
“老周,说真的,你住在这儿……每天看着她晃来晃去的……你就没点想法?”
周屿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王铎看着他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别装了,都是男人,我懂。这他妈谁能忍得住啊?这不就是那种……小说里的剧情吗?父子丼啊,兄弟!”
他拍了拍周屿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周屿一个趔趄。
周屿感觉一阵恶心。他想推开王铎,想让他滚出去。但王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头脑发热。
“不过话说回来,”王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爸常年不在家,就留你们俩……这不等于把一块五花肉,放在一只饿狼嘴边吗?虽然你这只狼……看着是吃素的。”
王铎那句话像一句轻飘飘的判词,宣判了周屿在男性世界里的地位。他不是猎人,甚至连狼都算不上,顶多是只食草动物,一只兔子,无害,也无能。
周屿的喉咙发干,他想反驳,想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吃素的,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王铎说的是事实。他看着许栀,心里确实有想法,但那些想法,都卑微得像尘埃,不敢见光。
“怎么样?兄弟,”王铎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脸上的表情愈发猥琐,像个在路边兜售盗版光碟的小贩,“想不想干她一炮?”
这个“干”字,他说得又响又脆,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粗鄙。
周屿猛地站起身,离王铎远了一点。
“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王铎笑了,身体往沙发里陷得更深,双腿翘在昂贵的茶几上,那双大拖鞋在玻璃上留下两道灰印,“我这是在点醒你,我的好兄弟。你看看,这么大个房子,就你们俩。你爹,那个传说中的大富豪,半年都不回来。半年啊!三百六十五天的一半!许栀这么个水灵灵的大美人,也是个活人吧?她不需要男人?她没有性欲?我不信。”
“她不是那种女人。”周屿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嗨哟,又来了,”王铎不屑地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但没点着,只是叼着,“哪种女人?不都是批上长毛的女人?有什么区别?装清高罢了。你信不信,她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比谁都想要。她能陪你那个能当她爹的老头子睡,就不能陪你睡?你比你爹年轻,比你爹帅,活儿肯定也比你爹好吧?再说了,以后这家里的一切,不都是你的?她现在巴结你,给你操一下,以后你还能亏待她?”
王铎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化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两性关系导师,在给一个不开窍的笨蛋学生传道受业。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粘稠,叼着烟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意。
“你想想,她那腰,那腿……啧啧,玩起来肯定带劲。在沙发上,在厨房里,或者就在她那个大床上……你从后面干她,让她叫你‘小爸爸’,是不是比叫你爹那个‘老爸爸’刺激多了?”
“王铎!”周屿终于受不了了,他低吼了一声,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
王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像一把脏兮兮的刀子,捅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然后还在里面搅和。那些画面,被王铎用最粗俗的语言描述出来,变得具体而肮脏,污染了他心里那片唯一干净的角落。
“怎么了?我说到你心坎里去了?”王铎斜着眼睛看他,一脸的无所谓,“别装了,周屿。我知道你也想。你就是没那个胆子。你就是个怂逼。”
“你他妈闭嘴!”周屿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哟,还生气了?”王铎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手里,坐直了身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敢说你没想过?你敢说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想着隔壁就躺着个大美人,然后自己打飞机?”
“我操你妈!”周屿骂了出来,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说脏话。
王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周屿,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老子好心好意给你出主意,你还跟我装上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靠着老子有钱的富二代?没了你爹,你算个屁!你在学校里那副熊样,跟个自闭儿似的,谁他妈看得起你?要不是老子可怜你,跟你说几句话,你他妈大学四年都交不到一个朋友!”
周屿被他骂得浑身发抖。他的懦弱,他的孤独,他的无能,全被赤裸裸地掀了出来。
但他心里那股被羞辱的怒火,也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你呢?你又算什么东西?”周屿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你就是个只会口嗨的死肥宅!除了在网上当键盘侠,在背后意淫女人,你还会干什么?你今天在许栀面前那副孙子样,我他妈都替你丢人!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牛逼,在我面前吹牛逼说要干这个干那个!有本事你当着她的面说啊!你看她会不会一巴掌把你扇出去!”
周屿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吼了出来,吼完之后,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整个胸腔都在疼。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周屿的话,显然也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最恨别人说他胖,说他只会口嗨。
“你说什么?”王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一步步向周屿走来,“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周屿看着逼近的王铎,心里有点发怵,但他强撑着没有后退。
“我说你就是个废物!一个只会意淫的loser!”
“好,好,好。”王铎气得笑了,他指着周屿的鼻子,“周屿,你行。你觉得我只会口嗨是吧?你觉得我不敢动她是吧?”
他突然停下脚步,和周屿对视着,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疯狂而危险的光芒。
“那咱们就打个赌。”他一字一顿地说。
“赌什么?”周屿下意识地问。
王-铎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就赌我,能不能把许栀搞上床。三个月。就三个月时间。我要是搞不定她,我王铎以后就是你孙子,见你一次叫一次爷爷。我要是把她搞上床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就得承认,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逼,连你爹的女人都守不住。”
周屿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王铎那张因为愤怒和兴奋而扭曲的脸,感觉自己像在看一个疯子。这个赌,太荒谬,太恶毒了。无论输赢,他都是那个最大的输家。
如果王铎输了,他会失去唯一的朋友。如果王铎赢了……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你疯了!”周屿的声音嘶哑。
“我没疯!”王铎吼道,“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你整天当神一样供着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要一边操她一边拍视频,也让你看看,我王铎,到底是不是只会口嗨的废物!”
两个人就这么在空旷的客厅里对峙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电视屏幕上,赛车游戏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精彩回放,引擎的轰鸣声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王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眼里的疯狂慢慢退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疲惫和懊恼。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身走回沙发,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抱着头。
周屿也像被抽干了力气,身体晃了晃,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刚才那场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精力。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对不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周屿和王铎都愣了一下,然后都错开了视线。
“我……我不该那么说你。”周屿先开了口,声音很小,“我不该说你……是肥宅,是loser。”
“……我也不该说那些话。”王铎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我不该……拿许学姐开玩笑,也不该骂你。”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最尴尬也最真诚的一次道歉。两个同样笨拙、同样孤独的灵魂,用最激烈的方式碰撞,然后又狼狈地缩回各自的壳里。
“那个赌……”周屿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王铎抬起头,他的眼睛有些红。
“就当我放屁好了。”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油腻的头发,“我就是被你气糊涂了,口不择言。”
周屿松了口气。他真的怕王铎是认真的。
“许栀她……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周屿轻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靠男人,或者……出卖自己。她很厉害,比我们都厉害。”
他想起了许栀坐在地毯上看文件的样子,想起了她玩游戏时那专注而冷静的侧脸,想起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些他听都听不懂的金融术语。
王铎沉默了。
他没有反驳。今天一天,许栀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那种从容,那种镇定,那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确实不是他平时在网上意淫的那些“福利姬”或者“绿茶婊”能有的。
他今天在她面前,确实像个小丑。
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周屿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留王铎吃晚饭,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晚饭该怎么解决。
就在这时,王铎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愤怒,却带着一种让周屿毛骨悚然的认真。
“周屿。”
“嗯?”
王铎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周屿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偏执和决心的光。
“刚才那个赌,不是开玩笑的。”
周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是认真的。”王铎一字一顿,“我要把许栀搞上床。不为别的,就为了搞给你看看。”
第二章 美丽小妈保卫战
那句“我要把许栀搞上床”的宣言,楔入了客厅死寂的空气里,让周屿不寒而栗。
他看着王铎,看着他那张在电视屏幕光影下显得格外陌生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愤怒?恐惧?还是荒谬?似乎都有,又似乎都混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种黏稠的、让他喘不过气的胶状物。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即将凝固成冰的时候,王铎脸上的那股狠劲儿,突然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试图缓和气氛的笑容,打破了这可怕的僵局。
“哈哈,看把你吓的。”王铎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动作夸张得有些做作,“我就是……就是想试试。追追看嘛,又不犯法。”
周屿狐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转变太快,太刻意,像一部蹩脚电影里生硬的转场。
“说真的,老周,”王铎重新坐回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周屿也坐下。周屿没动,依旧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那儿。“我这是在帮你,你懂吗?我是在给你找点勇气。你看看你,明明是这家的少爷,正儿八经的继承人,结果搞得跟个外人一样。许栀再牛逼,她也是个外人,一个靠你爹吃饭的女人。你不能让她看扁了!”
王铎的语气变得循循善诱,像个苦口婆心的兄长,虽然这个兄长看起来更像个传销组织的头目。
“你想想,我要是能跟她说上话,甚至把她约出去,不就证明了她也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神仙吗?她也是可以被接近的。我这是在给你做示范,教你怎么泡妞!以后你学会了,什么样的妞搞不定?你得拿出点你爹儿子的气势来!”
这套说辞,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但周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就像一个屠夫告诉你,他杀猪是为了教你解剖学。动机和行为之间,隔着一条血淋淋的鸿沟。
“我爸……不好惹。”周屿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力的警告。
“我知道他不好惹,但他又不是哥斯拉。”王铎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但他不是半年不回来吗?天高皇帝远,怕个毛线。再说了,这事儿进可攻,退可守。你想想,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算计的光,“我真把她给办了。她敢去跟你爹告状吗?她不敢!她一告状,你爹第一个想的不是我王铎有多牛逼,而是她许栀连个大学生都把持不住,是不是个废物?或者,她是不是半推半就,心里也痒痒了?你爹那种人,疑心病最重,他宁可换个新的,也绝不会留一个有瑕疵的旧玩具。所以,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那要是没成功呢?”周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没成功那就更简单了。”王铎一拍大腿,像是解决了什么世界难题,“她就更不可能去告状了。追她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个都去跟你爹汇报,那她成什么了?专门给你爹添麻烦的麻烦精?她现在能住在这儿,靠的就是让你爹省心。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她还想不想干了?所以,她最多就是拒绝我,然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铎的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逻辑自洽,充满了“键政圈”和“厚黑学”杂交出来的独特智慧。他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简化成了一场可以计算风险和收益的博弈。
周屿听着,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嘲弄。
他觉得王铎太天真了。
天真得可笑。
他以为许栀是谁?是那些可以用一套简单的“泡学理论”就能攻略的游戏NPC吗?他以为人际关系,真的像他分析的那样,是一道非黑即白的数学题吗?
周屿看着王"铎那张因为自己的“精妙分析”而沾沾自喜的脸,突然觉得,王铎其实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可悲。他用一套自以为是的、从网络和臆想中构建起来的逻辑,去对抗这个复杂的世界,试图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
而许栀,那个真实、复杂、远在他们理解范围之外的许栀,根本就不在这套逻辑的运算范围之内。
周屿没有再反驳。他知道,跟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争论,是毫无意义的。他只是觉得有点累。
过了一会儿,王铎看了看手机,站起身。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宿舍十一点半关门。”
“我让司机送你。”周屿说。
“别,不用,我打车方便。”王铎摆了摆手,然后朝着楼上努了努嘴,“走之前,是不是得跟女主人打个招呼?”
周屿心里一紧。他不想再上去了,不想再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尴尬场面。但王铎已经率先迈开了步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脚步声在安静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清晰。周屿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
他们走到书房门口,门关着。王铎回头看了周屿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去敲门。
周屿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
“叩叩。”
里面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几秒钟,才传来许栀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疲惫。
“进。”
周屿推开门。许栀正坐在书桌后,她已经摘掉了眼镜,正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桌上的台灯亮着,照着她那张略显疲惫但依旧清丽的脸。看到是他们,她放下手,眼中闪过一丝询问。
“那个……许学姐,我朋友要走了,我们来跟你说一声。”周屿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
“哦,好。”许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王铎,“路上小心。”
她的态度很客气,但带着明显的疏离感。
王铎脸上堆着笑,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周屿的前面。
“今天谢谢学姐的款待了,游戏很好玩,饭也很好吃。”他说得滴水不漏。
“不客气。”许栀的回答言简意赅。
周屿心想,就到这里吧,快点结束吧。他已经能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王铎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自以为很潇洒、很自然的语气开口了。
“那个,许学姐,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就当交个朋友。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向你请教请教。”
来了。
周屿在心里哀嚎了一声,他几乎想捂住自己的脸。
这番话,太普信了。太典型了。那种自以为是的、毫无边界感的搭讪方式,让周屿感觉自己的脚趾都尴尬得蜷缩了起来。他几乎能想象到许栀会如何用一种礼貌而冰冷的语气拒绝他,或者干脆当没听见。他甚至觉得王铎的脸皮,厚得能防弹。
他已经准备好替王铎,也替自己,承受这份即将到来的公开处刑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许栀看着王铎,沉默了两秒。
然后,她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点开了什么。
“可以啊。”
她的声音,没有周屿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点点……温和?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王铎,上面是她的微信二维码。
“你扫我吧。”
周屿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那股热流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脸红,是为王铎的“成功”而感到震惊,还是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心”而感到羞愧?
王铎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个二维码扫了过去。
“滴”的一声轻响。
好友申请发送成功。
许栀很快就点了通过。
“好了。”她说,然后把手机放回桌上,整个过程,自然得就像是加了一个外卖小哥的微信。
周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许栀会同意?
她明明应该拒绝的。她那样的女神,清冷、独立、聪明,她应该对王铎这种浑身贴满了“油腻”、“普信”、“死肥宅”标签的男人不屑一顾才对。在周屿的幻想世界里,像许栀这样的存在,是圣洁的,是不可亵渎的。他们这些凡人,只配在远处仰望,连靠近都是一种罪过。
可现在,她不仅让王铎进了这个家,还和他玩游戏,聊天,甚至……加了微信。
这算什么?
周屿的心里,涌起一股极其微妙的、酸溜溜的感觉。
这感觉很陌生。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嫉妒,因为他自己也从未奢望过能和许栀加上微信。这更像是一种……信仰的崩塌。他小心翼翼供奉在神坛上的女神,突然走下神坛,还和路边一个他最看不起的乞丐握了握手。
他感觉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尽管他从未拥有过那片领地。
明明许栀是他名义上的“小妈”,他应该和她保持距离,甚至应该庆幸有王铎这样一个“外人”来打破他们之间尴尬的关系。可为什么,当王铎真的和她建立起联系时,他会这么难受?
他竟然在吃王铎的醋。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更加羞耻和无地自容。
“那……那学姐,我先走了!周屿,我走了啊!”王铎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朝许栀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拍了拍还愣在原地的周屿的肩膀。
周屿能感觉到,王铎在转身离开书房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眼神。
周屿机械地送王铎到门口。
“那我回了啊,兄弟。”王铎站在门外,冲他挤了挤眼睛,“你看,凡事都要主动。第一步,这不就踏出去了吗?”
他说完,没等周屿回答,就吹着口哨,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屿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他慢慢地走上楼,经过书房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门已经关上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一头栽倒在床上。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刚才那一幕。
许栀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二维码,发着莹莹的白光,像一个神秘的入口。王铎手机发出的那声清脆的“滴”,像一声宣告。
他想不通。
或许,许栀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样。或许在她眼里,王铎和他,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需要应付一下的小孩子。加个微信,对她来说,可能就跟在便利店买瓶水一样,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又或者,王铎的那些分析,是对的?
许栀,真的只是一个可以用某种逻辑和手段去攻略的“女人”?
不。
周屿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不愿意相信。如果许栀也只是那样,那他这两年小心翼翼的暗恋,那些遥远而美好的幻想,就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上有酒店一样的、干净的皂香。但这味道,却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一个他看不懂、也猜不透的,许栀。
以及,一个已经拿到了她微信的,王铎。
王铎离开后的那个周日,像一部被抽掉了音轨的默片。
周屿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像一只冬眠的熊,拒绝与外界发生任何联系。他能听到楼下偶尔传来的轻微声响,许栀在厨房里煮咖啡的声音,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还有她在阳台上接电话时那段模糊不清的外语。
这些声音,在以前,对他来说只是背景噪音。但现在,每一个声音都像一个钩子,勾起他纷乱的思绪。她在干什么?她在和谁说话?她是不是……在和王铎发微信?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疯狂地生根发芽,长成一片遮天蔽日的丛林,把他困在其中。
他甚至不敢下楼去吃午饭。他怕在餐桌上看到许栀,怕从她脸上读出任何他不想看到的情绪。他更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出那个愚蠢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同意加王铎的微信?”
周一早上,当他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时,餐桌上和往常一样,放着一片吐司和一杯牛奶。旁边那张便签条上,也和往常一样,写着那句“记得锁门”。
一切都和昨天、前天、大前天,没有任何区别。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底深处,那根刺还在。
到了学校,这种虚假的安全感很快就被打破了。 第一节是高等数学,教授的催眠曲让教室里一大半的人都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周屿正撑着脑袋,和周公进行着艰苦的拉锯战,胳膊突然被旁边的王铎捅了一下。
他睁开眼,王铎正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种邀功似的、神秘的笑容。
屏幕上是微信聊天界面。置顶的那个联系人,备注是刺眼的三个字:“美丽小妈”。
周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聊天记录很简单。
王铎:【学姐,早上好啊![太阳]】
美丽小妈:【早。】
王铎:【今天天气真好,学姐上课了吗?】
美丽小妈:【嗯。】
王铎:【高数课真没劲,听得我快睡着了,学姐你呢?】
美丽小妈:【还行。】
“怎么样?”王铎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得意,“看见没?她回我了!每一条都回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不讨厌我!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周屿看着那些敷衍到了极点的单音节回复,再看看王铎那张兴奋得油光满面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王铎的逻辑简直匪夷所思。这不叫回复,这叫自动应答。
但他的心里,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她确实回了。
她没有无视,没有拉黑。她用一种极其礼貌的方式,维持着这条脆弱得一触即断的联系。
为什么?
周屿想不通。他感觉自己像在看一盘他完全不懂规则的棋局。王铎以为自己在英勇冲锋,而他自己,则看到了许栀那不动声色的、高深莫测的防守。但她为什么要防守?她直接把棋盘掀了不就行了吗?
“你别老去烦人家。”周屿闷声说了一句。
“这叫烦吗?这叫增进感情!”王铎不以为然,“女人嘛,就是要靠磨。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喜欢一个人就天天在心里默念啊?那念到毕业都屁用没有。得主动出击,让她习惯你的存在!”
王铎收回手机,又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脸上露出了那种周屿熟悉的、猥琐中带着自信的笑容。
从那天起,王铎的“战报”成了周屿生活里一种挥之不去的背景音。
他会时不时地把手机亮给周屿看。
【学姐,中午吃了什么?食堂的猪排饭不错哦。】
【哦。】
【学姐,我发现一部新番超好看,叫《电锯人》,女主超飒的!】
【没看。】
【学姐,周末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最近新上了部科幻片,评分很高。】
【没空。】
每一次,王铎都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兴高采烈地向周屿展示他的“战果”,然后附上一套他自创的“恋爱心理学分析”。
“你看,她虽然说没空,但没有直接拒绝!说明她是在矜持!这是在考验我的诚意!”
“她回我‘哦’,说明她看到了,她在意了!高冷的女神都这样,内心戏很足的!”
周屿听着这些普信言论,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起茧了。他打心底里觉得王铎像个跳梁小丑。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王铎的这种“孜孜不倦”,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持续地进行着。
而他,这个名义上的“少爷”,只能像个偷窥者一样,通过王铎的手机屏幕,去窥探许栀生活里那些微不足道的碎片。
这种感觉,比单纯的嫉妒更折磨人。他像个被蒙住眼睛的囚犯,能听到隔壁牢房里有人在和看守聊天,他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也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只知道,有事情正在发生,而他完全被排除在外。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周屿提前回了别墅。
刚进门,就看到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快递盒子。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收件人信息。
收件人:许栀。
寄件人那一栏,只写着一个字:王。
周屿愣了一下。
王铎……他竟然开始送东西了?
他会送什么?口红?香水?还是更过分的东西?
周屿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把那个盒子拿在手里,不重,摇了摇,里面似乎有轻微的晃动声。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它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他不敢。
他把盒子放回原处,然后像做贼一样,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个下午,他坐立难安。那个快递盒子,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静静地躺在楼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脑子里预演了无数种可能。许栀回来,看到盒子,会是什么反应?是愤怒地扔掉?还是……收下?
傍晚,他听到了开门声。许栀回来了。
周屿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地听着楼下的动静。他听到许栀换鞋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在玄关处停了下来。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周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在等,等一声暴怒的质问,或者一声不屑的冷笑。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拆开包装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了客厅。
一切都平静得可怕。
周屿在房间里煎熬了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下楼倒水喝。
他经过客厅,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许栀正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而在她旁边的茶几上,赫然放着一个……高达模型?
是一个拼装好的、造型非常复杂的“沙扎比”模型,红色的涂装,在灯光下闪着光。模型的旁边,就是那个被拆开的快递盒。
周屿愣住了。
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鲜花、首饰、奢侈品……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
这太……王铎了。
也太……荒谬了。
许栀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那个高达模型。
“你朋友送的。”她的语气很平淡,“挺会拼的。”
周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哦”了一声,然后快步走进厨房,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冷水。
等他再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许栀已经把那个高达模型,随手放在了客厅电视柜的一个空位上。它就那么站着,和周围那些极简风格的昂贵装饰品格格不入,像一个误闯了晚宴的摇滚歌手。
她没有扔掉。
她把它留下了。
周屿的心情,比看到一束玫瑰花还要复杂。玫瑰花代表着一种明确的意图,他可以愤怒,可以鄙视。但这个高达模型算什么?它代表着王铎那套独特的、幼稚的、自以为是的逻辑。而许栀的接受,让这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清。
第二天,王铎的“战报”又来了。
【学姐,模型收到了吗?帅不帅?那可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拼出来的绝版货!】
【收到了。】
【喜欢吗?我跟你说,沙扎比是夏亚的最终座驾,代表着一种极致的浪漫……】
后面的长篇大论,许栀没有再回复。
但王铎依旧很兴奋:“你看!她收了!她还回我了!这说明她不排斥我的礼物!她心里肯定很高兴,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周屿看着王铎那张自信满满的脸,第一次,他心里产生了一丝动摇。
难道……王铎的这套打法,真的有用?
难道许栀这样的女人,真的会被这种“坚持不懈”的、死缠烂打的方式所打动?
他不敢再想下去。
时间就在这种缓慢而诡异的节奏中,一点点流逝。
王铎的进攻从未停止。他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天雷打不动地给许栀发着微信,从天气聊到时事,从动漫聊到哲学。许栀的回复也一如既往地简短、客气、疏离。
王铎又送过两次东西。一次是一本周屿从没听说过的、关于博弈论的英文原版书,另一次,是一包据说是从某个深山老林里淘来的、号称能安神助眠的茶叶。
许栀都收下了。
书被她放在了书房的书架上,茶叶被她放进了厨房的储物柜里。她从未使用过,但也从未扔掉。它们就像一个个标记,沉默地证明着王铎在这个房子里的存在感,正在一点点地渗透、扩张。
周屿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场无声的战争。一方是狂轰滥炸,另一方是坚壁清野。但被包围的城池,却总是在城墙上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让对方的斥候进来溜达一圈,然后再把城门关上。
这种粘稠的态势,让周屿备受煎熬。
又一个周五的晚上。
周屿在房间里打游戏,心烦意乱,连输了好几局。他把耳机一摔,准备下楼找点吃的。
刚打开房门,他就听到了楼下传来门铃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走到二楼的栏杆边,悄悄往下看。只见许栀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周屿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是王铎。
他穿着一件帽衫,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正笑着和许栀说着什么。
他们……约好了?
王铎要进来了?
周屿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王铎那些吹过的牛逼,那恶毒的赌约,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下意识地躲回墙后,只敢从墙角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看着楼下。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王铎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了许栀。许栀接了过去。
然后呢?她会让他进来吗?
周屿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看到许栀对王铎说了句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王铎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对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了。
门,关上了。
周屿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都湿透了。
虚惊一场。
他靠在墙上,双腿有些发软。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是许栀。
他想立刻躲回房间,但已经来不及了。许栀已经走上了二楼,正好看到了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四目相对。
周屿的脸又开始发烫。
许栀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仿佛对他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意外。她晃了晃手里那个纸袋。
“你朋友,”她说,“送来的夜宵。刚出炉的蛋挞。”
她打开纸袋,一股香甜的、温热的气味飘了出来。
周屿呆呆地看着她。
许栀从纸袋里拿出一个蛋挞,递到他面前。
“要吃吗?”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枚温热的蛋挞,就这么悬停在周屿面前,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邀请。
香甜的奶味和酥皮的焦香混合在一起,钻进他的鼻腔,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暖融融的诱惑。周屿看着许栀的手指,白皙、修长,捏着蛋挞的边缘,指尖被温热的蛋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愣住了。
大脑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运转,他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该伸手还是后退。
“不吃?”许栀挑了挑眉,见他没反应,作势要把手收回去。
“吃!”
周屿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他连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她指尖接过了那个蛋挞。
酥皮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托,传递到他的掌心,暖洋洋的。
“谢谢。”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不客气,”许栀的语气很随意,“他买多了,不吃也浪费。”
她说完,也拿了一个蛋挞,靠在栏杆上,小口地吃了起来。她的吃相很斯文,先用牙齿轻轻咬开酥脆的外皮,再抿一小口里面嫩滑的蛋羹,整个过程,优雅得像是在品尝什么米其林甜品。
周屿也学着她的样子,咬了一口。
蛋挞很好吃。外皮酥脆得掉渣,内馅香甜嫩滑,甜度也恰到好处。这是一家他知道的网红店,每天都排着长队,据说很难买。
王铎,竟然会去排队买这个?
周屿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许栀。夜色中,走廊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她的侧脸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看起来很放松,完全没有因为刚才和王铎在门口见面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真的只是把王铎当成一个……比较热心的朋友?或者,一个殷勤的追求者?
“你朋友,”许栀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最近好像变了很多。”
周屿的心咯噔一下。
“有……有吗?”他假装糊涂。
“嗯,”许栀点了点头,咽下最后一口蛋挞,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我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穿得像个……刚从网吧包夜出来的大学生。”
她用的词很精准,让周屿差点没笑出声。
“现在,”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至少看起来,干净多了。”
周屿想起了这几周王铎的变化。
确实。王铎不再是天天穿着那件印着动漫少女的油腻T恤了,他开始穿一些剪裁合身的衬衫和纯色T恤。头发也剪短了,每天都打理得清清爽爽。甚至,他那双万年不变的臭球鞋,也换成了更低调但看起来质感更好的休闲鞋。
整个人,虽然还是那个体型,但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用王铎自己的话说,这叫“形象管理”。
“他说……是你给他的建议。”周屿试探着说了一句。
许栀闻言,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好笑。
“我只是有一次在微信上跟他说,没有人有义务透过他邋遢的外表,去发现他有趣的灵魂。”她淡淡地说,“他自己领悟能力比较强。”
周屿沉默了。
他又想起了王铎给他看的那些聊天截图。原来在那些他看不见的、被王铎刻意隐藏起来的对话里,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许栀,竟然会和王铎聊这些?
她是在……改造王铎吗?为什么?是觉得他有趣?还是单纯地……无聊?
“你觉得……”周屿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把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王铎这个人,怎么样?”
他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八卦,也太越界了。
许栀却似乎并不在意。她把吃完的纸托捏成一团,想了想,才开口。
“很……执着。”她用了这个词,“目标明确,行动力强。虽然有时候,方法笨拙得有点可爱。”
可爱?
周屿感觉自己像被雷劈了一下。
她竟然用“可爱”来形容王铎?那个满嘴跑火车、脑子里装满黄色废料的王铎?
“他身上有股劲儿,”许栀继续说,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像是在自言自语,“那种不管别人怎么看,都一门心思要达到目的的劲儿。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挺少见的。”
周屿彻底没话说了。
他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一次被颠覆了。在他眼里,王铎的那些行为,是死缠烂打,是普信,是骚扰。但在许栀这里,竟然被解读成了“执着”、“目标明确”、“有股劲儿”。
难道,她们女生的脑回路,真的和男生不一样?
还是说,只是许栀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
“不早了,早点睡吧。”许栀直起身,把手里的纸团扔进走廊的垃圾桶,“明天不是还有课吗?”
她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周屿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半个蛋挞。他突然觉得,嘴里的香甜,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那个晚上,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下午,王铎第一次来家里。客厅里,王铎、许栀和他三个人在玩一种他看不懂的棋。棋盘很大,棋子是各种各样的高达模型。王铎和他都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走,而许栀,则气定神闲地坐在他们对面,每一次落子,都让他们的一大片棋子灰飞烟灭。
梦的最后,棋盘上只剩下了许栀一个人的棋子,和两个光杆司令。
醒来的时候,周屿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平静。王铎依旧每天给他看“战报”,但频率少了一些。他不再满足于那些敷衍的回复,而是开始追求更“高质量”的互动。
比如,他会发一张自己新买的衬衫照片给许栀看,问她哪个颜色更好。
许栀偶尔会回一个:“蓝色吧。”
王铎就会立刻冲到商场,把那件蓝色的衬衫买下来,第二天穿着来上课,然后在周屿面前显摆半天。
再比如,他会把自己写的课程论文发给许栀,请她“指导一下”。
许栀通常会回一句:“结构有点乱,论点不够清晰。”
王铎就会如获至宝,把论文改上十几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他的成绩,竟然也因此真的提高了不少。
周屿像个旁观者,看着王铎在许栀的“调教”下,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他变得更自信,更有条理,甚至在课堂上,都敢举手回答教授的问题了。
而周屿自己,和许栀的关系,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许栀不再仅仅是那个只在早上留下一张便签条的“室友”。她偶尔会在晚上,从书房里走出来,问他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
他们一起看过科幻片,也看过悬疑片。巨大的客厅里,只有投影幕布的光亮着。他们一人抱着一个抱枕,坐在沙发的两端,中间隔着能再坐下三个人的距离。
电影里的声音成了唯一的交流。周屿能闻到空气中,许栀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他会因为紧张而手心出汗,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有时候,许栀会突然问他一些关于他自己的问题。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有一次看电影的时候,她突然说。
“……还好。”周屿小声回答。
“是不喜欢,还是不敢?”她问得很直接。
周屿沉默了。
“你不用回答。”许栀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把目光重新投向屏幕,“我只是觉得,你心里好像藏了很多事。”
那一瞬间,周屿有一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关于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关于他从小到大的孤独,关于他对她的那些卑微的幻想。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害怕。害怕一旦说出口,现在这种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还有一次,周屿在学校的篮球赛上,被飞来的篮球砸中了脑袋,虽然不严重,但还是有点晕。他一个人坐在场边的台阶上,感觉全世界都在旋转。
就在这时,一瓶冰凉的水递到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了许栀。
她站在他面前,逆着光,表情看不太清。
“没事吧?”她问。
“没……没事。”周屿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让他清醒了不少。
“看着点路。”她说,“也看着点球。”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融入了人群,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周屿捏着那瓶水,坐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他开始觉得,自己和许栀的关系,似乎比王铎和她的关系,要更近一些。王铎和许栀之间,更像是一个努力的学生在向一个严格的导师汇报功课。而他和她之间,则多了一些无法言说的、日常的温情。
他会因为许栀的一句关心而开心一整天,也会因为她随口提到的一部电影,而去把那个导演的所有作品都找来看。
他甚至开始有点可怜王铎。他觉得王铎就像一只追着月亮跑的狗,看起来很努力,但永远也追不上。而他自己,则像是住在月亮旁边的一颗小行星,虽然也无法靠近,但至少,能分享到一点点月光。
这种想法,让他的心里好受了很多。
这种虚假的、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看风景的亲近感,让周屿那颗常年沉在水底的心,悄悄地浮上来了一点。他开始享受这种同居生活。他甚至会期待每天晚上回到别墅,因为这里有了一个模糊的、可以称之为“家”的轮廓。
这个轮廓在某个周三的晚上,变得格外清晰。
那天他有一门专业课的作业,涉及到复杂的数据模型,他对着电脑研究了三个小时,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他烦躁地抓着头发,感觉自己像在用牙签挖隧道。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是许栀。
她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放在他桌上。
“遇到麻烦了?”她看了一眼他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图表。
“嗯……这个模型,我搞不懂。”周屿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看。”许栀没有多说,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他旁边。
她的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新香气,离得很近,周屿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柠檬味。他紧张得身体都僵硬了。
许栀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几个窗口,目光专注而锐利。她只花了几分钟,就看懂了周屿卡住的地方。
“你的变量假设错了,”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你看这里,这个参数的权重,不应该是线性关系,而是指数关系。你把它换成这个函数试试。”
她一边说,一边帮他修改了几个关键的参数。然后,她点击了运行。
屏幕上,之前那团乱麻的数据,瞬间变成了一张清晰、流畅、逻辑完美的曲线图。
周屿目瞪口呆。
他花了一晚上都没搞明白的东西,她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你……你怎么会这个?”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辅修过金融工程,和这个差不多。”她轻描淡写地说,“这个模型,你父亲的公司去年在一个项目里用过来做风险评估,我看过他们的报告。”
又是他父亲。
这个名字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周屿心里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但这一次,那股冷意很快就散去了。因为许栀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重新暖了起来。
“其实你不笨,”她看着周屿,眼神里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悯,只是一种很平静的陈述,“你只是想得太多,不敢去试错。你总想一步就走到正确答案,但很多时候,答案是试出来的。”
她说完,站起身,揉了揉周屿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喝了牛奶早点睡吧。”
她的手很软,带着微凉的意。周屿感觉自己被她碰到的那块头皮,像通了电一样,一阵酥麻。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许栀离开的背影,很久都没有动。
那一刻,他心里那点可怜王铎的情绪,膨胀到了极点。他觉得王铎是世界上最傻的傻逼,两人玩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游戏。王铎还在新手村,对着史莱姆丢着不痛不痒的技能,沾沾自喜于对方没有一巴掌拍死他。而他自己,周屿,则已经拿到了隐藏任务的钥匙,可以直接进入魔王的城堡,虽然只是在城堡里扫地,但至少,他可以在魔王身边听魔王指点江山。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优越感。
他甚至开始觉得,周伯彦把他安排在这里,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种认知,让他在面对王铎时,多了一份近乎怜悯的从容。
当王铎再次兴冲冲地跑来,给他看许栀回了他一句“嗯”的聊天记录时,周屿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挺好的,继续加油。”
王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淡定搞得有点懵,他狐疑地看着周屿:“你小子不对劲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以前你不都跟死了爹一样吗?”
周屿没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开始享受起和许栀独处的时光。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想着逃避。周末的下午,如果许栀在客厅看书,他也会抱着自己的电脑,坐到离她不远的沙发上,假装看学习资料,实际上,只是为了能和她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着同一片混杂着书香和柠檬味的空气。
别墅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键盘轻微的敲击声。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有一瞬间,周屿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不是被包养者与包养者家属的诡异组合,而是一对……很普通的、正在共度周末的……情侣?
这个念头让他小鹿乱撞,随即又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许栀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有时候她看到什么有趣的新闻,会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说:“你看这个,AI现在都能写出这种水平的诗了,人类的麻烦大了。”
周屿就会凑过去看,两个人离得很近,他能看到她屏幕上那些他看不懂的英文,也能看到她白皙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他会胡乱地点评几句,许栀也不在意他说的对不对,只是自己笑了笑,又转回头去。
这些微小的、看似无意义的互动,像一颗颗糖,被周屿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在深夜里反复品味。
这个美好的幻觉,在周六的下午,被摔得粉碎。
那天天气很好,许栀一早就出去了。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米色风衣,对周屿说她要去参加一个学校组织的学术研讨会,可能会很晚回来,让他自己解决晚饭。
周屿点了点头,说了声“路上小心”。他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心情很好。他觉得这种报备行程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亲近的证明。
许栀走后,空旷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难得地感到一种主人翁般的自在。他放着音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甚至还拿起鸡毛掸子,有模有样地掸了掸书架上的灰。
他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当他擦到茶几时,看到下面压着几本许栀最近在看的时尚杂志。他把杂志拿起来,准备把桌面擦干净。就在他拿起最下面一本杂志时,两张小小的、蓝色的纸片,从杂志里滑了出来,飘落在地毯上。
周屿弯腰捡了起来。
是电影票。
两张。
票根上,电影的名字清晰地印着——《星际迷航:未知边界》。
周屿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记得这个电影。上上个周末,王铎就是在微信里邀请许栀去看这部电影,而被她用“没空”两个字干脆地拒绝了。
他的心猛地一沉,但还存着一丝侥幸。也许……是她自己后来又想去看了?和她的朋友一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下移,看向票根上的日期。
日期是上周六的下午两点半。
周屿的记忆力很好。他清楚地记得,上周六,许栀也是一早就出了门。她说,她要去图书馆查一整天的资料,为一篇很重要的论文做准备。
那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说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太足,吹得她头疼。
周屿当时还很心疼,甚至想去厨房给她煮一碗姜汤。
所以,她那天根本就没去图书馆。她撒了谎。
她去看电影了。
和谁?
票根是两张。
一个可怕的、但他不愿意承认的答案,蠢蠢欲动。
他捏着那两张薄薄的纸片,把它们舒展开来。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上面的信息,电影名,日期,时间,座位号——H排7座,H排8座。
情侣座。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然后又迅速退去,手脚冰凉。
他像个傻子。一个天大的傻子。
许栀的那些关心,那些帮助,那些看似不经意的亲近,此刻在他脑海里,都变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
她一边对他表现出温和与耐心,一边又和王铎去看电影?
她在玩什么?她在想什么?
还是说,她对他的那些好,都只是出于一种……愧疚?或者补偿?因为她知道自己和王铎在一起,所以才要对他好一点,好让他这个可怜的、被蒙在鼓里的“少爷”不至于太难过?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很可怜,像对待流浪猫狗一样,随手施舍一点廉价的善意?
周屿明白这种想法的荒谬,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会这么想着……
他才是那个在新手村里自嗨的傻逼。
王铎,那个他一直隐隐看不起的、满嘴跑火车的死肥宅,早就已经越过他,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抵达了他做梦都到不了的地方。
周屿把那两张电影票,像捏着两块烧红的烙铁一样,重新塞回了杂志里,然后把杂志放回原处,摆得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不能让她知道他看见了。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逃难似的冲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羞耻、愤怒、困惑、还有一种巨大的、无中生有的委屈,像海啸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他没有资格感到委屈。他算什么呢?他凭什么觉得委屈?
但他就是觉得委屈。
他想不明白。
周一,周屿拖着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去了学校。他一夜没睡,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得像鬼。
王铎看到他的时候,吹了声口哨:“我操,兄弟,你这是被哪个女妖精吸干了阳气?”
周屿没理他,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王铎今天的心情显然很好。他哼着一支周屿从没听过的调子,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
“哎,”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周屿,“周末过得怎么样?”
周屿没动。
“别睡了,跟你说个事儿。”王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再也掩饰不住的、即将满溢出来的得意,“上周六,我跟她去看了电影。”
周屿的身体猛地一僵。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从王铎嘴里亲口说出来,那感觉,还是像被人用一把钝刀子,在心口上慢慢地割。
“她一开始不答应,我就跟她说,就当是陪我这个犟种完成一个心愿,不然我天天念叨,也烦。”王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女人嘛,有时候就吃这一套。你得给她一个台阶下。”
周屿依旧趴着,一言不发。
王铎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只是在享受这种单方面炫耀的快感。
“电影还行,爆米花有点难吃。”他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不过,看电影的时候,我跟她聊了聊剧情。我发现,她其实懂得挺多的,对镜头语言什么的,都有自己的看法。跟她聊天,不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说出了那句对周屿来说最致命的话。
“电影院里冷气挺足的,看到一半,她好像有点冷。我就……把我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了。”
轰—— 周屿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瞪着王铎。
王铎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周屿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他看到王铎的脸上,不再是那种单纯的猥琐和自大,而是一种……胜利者的光彩。
王铎,早就不是那个需要靠他才能见到许栀的死肥宅了。他有了自己的渠道,自己的方式,他甚至……已经和许栀有了身体上的接触。
一件外套。
多么顺理成章,多么体贴入微。
周屿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在黑暗的电影院里,王铎用他那略显笨拙但充满“诚意”的动作,把外套披在许栀的肩上。许栀或许会说声“谢谢”,或许会对他笑一笑。
而他自己呢?他这个所谓的“少爷”,除了被她揉过一次头发,还剩下什么?
周屿自顾自的意淫,在此刻看来,显得那么可笑。
“我……我就是看她冷,绅士风度,懂吗?”王铎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强行解释了一句。
周屿缓缓地、缓缓地,重新把头埋回了臂弯里。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
周屿感觉自己像个游魂。
后面几天,他就这么在别墅里飘来荡去。从一楼飘到二楼,再从二楼飘回一楼。他刻意避开所有许栀可能出现的区域,像一个正在进行拙劣隐身实验的蹩脚魔术师。
他脑子里反复播放着那两张蓝色的电影票,像中了病毒的GIF动图,无限循环。H排7座,H排8座。这两个座位号,像两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脑门上。
周四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别墅。客厅里亮着灯,但没有人。他知道许栀在书房。他连晚饭都懒得吃,直接上了楼,把自己关进房间。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天花板一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叩叩。”
是许栀。
周屿把头埋进被子里,装死。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门把手被拧动了。
门开了。
周屿心里一惊,猛地坐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没经他同意就直接进他房间。
许栀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她刚洗完澡,穿着一套丝质的睡衣,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喂,”她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你那张脸是想干嘛?奔丧吗?”
周屿被她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没什么。”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许栀挑了挑眉,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你从周一下午回来就这副死样子,魂都快丢了。说吧,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是考试挂科了?”
“没有。”
“那就是失恋了?”她猜测道,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八卦的笑意。
周屿的心被刺了一下,他连恋都没有,谈何失去?
许栀看着他那副沮丧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看来是说中了。”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行了,别在那跟个怨妇似的杵着了。过来,陪我看电影。”
“我不想看。”周屿硬邦邦地拒绝。
“我没问你想不想。”许栀的语气变得有些娇蛮,“我说,你,过来,陪我,看电影。听懂了吗?”
她说完,也不等周屿反应,就自顾自地走出了房间。
周屿在原地愣了几秒,心里又气又委屈,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跟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潜意识里,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楼下客厅里,许栀已经把巨大的投影幕布放了下来,正在遥控器上选片。
“科幻片没意思,悬疑片费脑子,”她一边翻着片单一边自言自语,“今天就看个不用动脑子的。”
最后,她选了一部评分很高的韩国爱情片。海报上,男女主角在雨中拥吻,看起来又浪漫又狗血。
周屿心里嘀咕,这品味可真够俗的。
许栀在巨大的意式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腿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坐啊,愣着干嘛?”
周屿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下意识地想在离她最远的那个角落坐下。
“坐那么远干嘛?”许栀不满地皱起眉,“怕我吃了你?过来点。”
周屿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清新的香气,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散发出的热量。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抱着一个抱枕,假装自己是沙发的一部分。
电影开始了。
剧情和他想的差不多,很俗套。富家公子爱上贫穷少女,中间穿插着车祸、失忆、癌症等经典韩剧三件套。周屿看得昏昏欲睡,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
他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瞟向许栀。
她看得异常认真。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时而蹙眉,时而叹气,完全沉浸在剧情里。
周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能看懂复杂金融模型、能在外独当一面的许栀,竟然会为这种无脑的爱情片真情实感?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电影演到一半,剧情进入了高潮。女主角得了白血病,为了不拖累男主角,狠心提出了分手。男主角淋着大雨,在女主角家楼下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背景音乐也适时地响了起来,悲伤得能淹死人。
周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这桥段简直土得掉渣。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
他僵住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许栀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头发,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极轻的、压抑着的抽泣声。
操。
她哭了?
周屿的大脑瞬间宕机。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冷静、从容、甚至有点毒舌的许栀,那个能用一句话就把王铎噎得说不出话来的许栀,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许栀,竟然会因为一部狗血爱情片,哭了?
还靠在他的肩膀上哭了?
周屿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手脚都僵硬了。他像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面对突如其来的炮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该推开她?还是该抱着她?是该说点什么?还是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电影里,男主角还在雨里哭嚎。电影外,许栀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压抑,慢慢变得清晰。
她的眼泪,透过薄薄的T恤,渗到了周屿的肩膀上,湿湿的,热热的。
那片湿热,像一个开关,启动了周屿那已经死机的操作系统。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那只麻木得像义肢的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许栀的身体明显愣了一下,但没有推开他。反而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哭得更凶了。
周屿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柔软的、正在发热和颤抖的谜团。他能感觉到她心脏的跳动,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能听到她那令人心碎的哭声。
无比真实的许栀。
他手足无措,只能一下一下地,笨拙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别……别哭了。”他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紧张得不像他自己的。
客厅里,只有电影里悲伤的配乐,和她的哭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截断了。周屿就这么抱着许栀,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慢慢地,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平静。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
一个格局小到可笑的、幼稚的蠢货。
他这几天在纠结什么?在为什么事情生闷气?就因为两张电影票?就因为王铎那个傻逼在他面前炫耀?
他以为自己看懂了许栀,以为自己比王铎更接近她。可他到底懂什么?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被周伯彦包养,不知道她因为家里到底背负着怎样的压力。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在书房里待到那么晚。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眼泪。
他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的自卑,他只能看到她强大、冷静、无所不能的一面,却从未想过,在这副坚硬的铠甲之下,她是不是也藏着一个会疲惫、会脆弱、会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的灵魂。
他还在为一点点破事吃醋,为自己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而烦恼。跟她所要面对的一切比起来,他那点小情绪,可耻得有些肮脏。
“我真是个傻逼。”周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哭声渐渐停了。
许栀慢慢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也是红红的,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又微妙的气氛。
“我……”周屿刚想说点什么,比如“你没事吧”或者“要不要喝点水”。
但许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看着他,神情迟滞。
然后,她突然凑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嘴。
周屿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她的嘴唇,是温热的,柔软的,还带着一丝泪水的咸涩。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试探性的吻。
这是一个直接的、用力的、甚至有点不管不顾的吻。
周屿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浑身酥麻,无法动弹。他忘了呼吸,忘了思考,全世界只剩下嘴唇上那片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这就是……吻吗?
这就是那种,在EVA里,葛城美里留给碇真嗣的,“大人的吻”吗?
这个吻,持续了大概十秒钟。
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许栀松开了他。
她退开一点距离,胸口微微起伏着,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没有说“对不起”,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到周屿完全无法解读。
然后,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周屿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电影还在继续放映着,男女主角终于在漫天大雪中幸福地拥抱在了一起。
但他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个吻之后,别墅里的空气变得像果冻一样,透明,但有阻力。
周屿和许栀之间,形成了一种沉默的默契。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仿佛那个失控的、带着泪水咸味的吻,只是电影里的一帧画面,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们像一对心照不宣的共犯,共同保守着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那个吻,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他知道,那可能并不是一个代表着爱情的吻。它更像是一个求救信号。一个脆弱瞬间的失控。
他,周屿,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成为了她的依靠。
一个低值易耗品。
但那又怎么样呢?
能被她依赖,哪怕只有短短的十秒钟,哪怕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可以暂时卸下防备的工具人,也足以让周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开始沉溺于回味那个吻的每一个细节。她嘴唇的柔软,她泪水的咸涩,她身上那股孤独和悲伤的气息。
这些记忆,成了他对抗日常无聊和内心自卑的唯一武器。
而王铎,依旧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每天坚持不懈地执行着他的“攻略计划”。
他的聊天记录,依旧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周屿的眼前。
【学姐,你看,我今天去健身房了![图片]】
照片上,是王铎在健身房镜子前的自拍。他穿着紧身的运动背心,努力地绷紧了自己那并不明显的肱二头肌,脸上汗水淋漓,表情却充满了自信。
周屿看到这张照片时,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但许栀的回应,却让他有些意外。
【不错,坚持下去。】
不再是“哦”或者“嗯”。
王铎的聊天内容,也变得越来越大胆。当然,这种大胆,不是指性骚扰,而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入侵。
他会把自己一天的行程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许栀,从早上几点起床,到晚上读了什么书。他会拍下自己做的“健身餐”——一堆水煮鸡胸肉和西兰花,问许栀:“学姐,我这样吃,营养搭配合理吗?”
许栀偶尔会回一句:“可以加点优质碳水。”
王"铎就像得到了圣旨,第二天就去买了一堆全麦面包和糙米。
周屿看着这一切,心里已经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他觉得只有自己才明白许栀。
这种认知上的优越感,让他对王铎那些幼稚的行为,多了一份居高临下的宽容。
他甚至开始养成了一个新的爱好——做家务。
他会把空旷的别墅打扫得一尘不染。他发现,当他专注于擦地板,或者给绿植浇水时,他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就会暂时停止。这种纯粹的、机械的劳动,能给他带来一种奇妙的平静。
许栀似乎也乐于见到这种变化。她让家政阿姨休息一段时间,别墅里的一切清洁工作,都默认由周屿承包了。她有时候会靠在门框上,看着在厨房里笨拙地洗碗的周屿,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不出来,你还挺贤惠的。”她会这么调侃一句。
周屿就会红着脸,把头埋得更低。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平静,安稳,像一杯温水。虽然寡淡,但至少,不会烫伤人。
这份平静,在某个周六的上午,被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门铃声彻底打破了。
那天许栀在书房,周屿正戴着耳机,听着摇滚乐,拿着吸尘器在地板上激情狂飙,享受着这种“家务摇滚”带来的快感。
门铃响了很久,他才听到。
他关掉吸尘器,有些疑惑地走到门口。会是谁?王铎那个家伙,从来都是直接发微信,不会搞突然袭击。
他通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
一个……华丽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繁复的的哥特式洛丽塔裙子,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裙摆蓬松得像个蛋糕。她留着一头黑色的超长双马尾,别上彩色的叉叉发卡,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精致。
她的五官,漂亮得极具攻击性。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子,还有一张涂着复古红唇的、显得有些不太高兴的嘴。
陈予欢。
他的表妹。他那个从小就让他头疼不已的、姑姑家的女儿。
周屿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她怎么来了?
他磨蹭了半天,还是打开了门。
“你怎么才开门?想让本小姐在外面喂蚊子吗?”
门一开,陈予欢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娇蛮的、清脆的声音就砸了过来。她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推开周屿,拎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行李箱,径直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周屿关上门,跟在她身后。
“我怎么不能来?”陈予欢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间空旷得像个样板间的客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她那身华丽的裙子,和周围这种冷淡的“性冷淡风”装修,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违和感。她就像一个不小心闯入了北欧设计展的凡尔赛公主。
“这破地方还挺大。”她踢掉脚上那双带蝴蝶结的小皮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姿势和她那一身华丽的装扮截然相反,显得豪放不羁。“我说周屿,你这几个月不见,怎么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歪着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周屿,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不太合心意的、需要返厂重修的产品。
周屿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说话方式。陈予欢从小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像一把锋利的小刀,但你知道,她那把刀其实没开刃,只是喜欢吓唬人。
“我跟我爸妈吵架了,”没等周屿再问,她就自己交代了,“他们非要让我去学什么金融,毕业了好继承家业。我说我要去学服装设计,他们说那是裁缝干的活儿。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离家出走就跟出门买杯奶茶一样简单。
“所以你就跑到我这儿来了?”周屿觉得不可思议。
“不然呢?”陈予欢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总得找个地方落脚吧?我给伯彦叔叔打过电话了,他说你住这,让我过来陪你,省得你一个人在这儿发霉。”
她轻轻松松地就说出了“伯彦叔叔”这个称呼。周屿知道,陈家和周家生意往来密切,而他那个爹周伯彦,对这个聪明漂亮、为人处事落落大方的外甥女,确实是疼爱有加,比对他这个亲儿子亲多了。
“而且,伯彦叔叔还说了,”陈予欢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玩味,她拖长了声音,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他说,他在这里,还养了个‘女朋友’。让我过来,别太惊讶。”
周屿的心,猛地一沉。
他爹,竟然连这种事都跟陈予欢说了?毫不避讳?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许栀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大概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家居裤,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还戴着那副无框眼镜。她看到客厅里突然多出来的、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的陈予欢,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屿感觉自己像被夹在两块磁铁中间的铁屑,动弹不得,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一边,是和他朝夕相处、关系暧昧不明的“小妈”;另一边,是突然杀到的、他那个性格娇蛮的傲娇表妹。
这是什么修罗场?
“你好。”
先开口的,是许栀。她的声音很平静,目光落在陈予欢身上,带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打量。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在审视一个突然到访的客人。
陈予欢也站了起来。她比许栀矮了半个头,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她挺直了背,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毛色华丽的小猫。她的目光同样在许栀身上扫了一圈,从头到脚,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挑剔的审视。
“你好,”陈予欢开口,声音清脆,但带着一丝冷淡,“你是……许小姐吧?”
她用了“许小姐”这个称呼,既不算失礼,又明确地划清了界限。
周屿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站出来介绍一下,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该怎么介绍?说“这是我表妹,这是我小妈”?
“我是许栀。”许栀没有在意她的称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周屿,“这位是?”
“她……她是我表妹,陈予欢。”周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得磕磕巴巴。
“表妹啊,”许栀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看不出真实情绪的微笑,“欢迎。是来找周屿玩的吗?”
“不,”陈予欢抱着胳膊,下巴微微扬起,像一只骄傲的天鹅,“我来住。伯彦叔叔同意了的。”
她特意强调了“伯彦叔叔”这四个字,像是在宣示自己的身份和特权。
许栀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
“是吗?那挺好的,这里房间多,也热闹一点。”她说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吧。二楼还有一间客房是空的。”
陈予欢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跟着许栀上了楼。
周屿看着她们一前一后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仗,浑身都虚脱了。
他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之间,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交锋,到底蕴含了多少暗流涌动。他只知道,这个家,以后恐怕是不得安宁了。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陈予欢一个人下来了。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周屿面前,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进了他的房间,反手就把门给锁上了。
“喂,周屿!”她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震惊和愤怒却丝毫没有减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个爹,是不是疯了?”
“什么怎么回事?”周屿被她晃得有点晕。
“还装傻!”陈予欢瞪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刚才那个!那个许栀!我之前听伯彦叔叔说他找了个新女朋友,我还以为是哪个离了婚的富婆,或者哪个三十多岁的女明星。结果呢?就这么个……这么个小姑娘?她看着也就跟你差不多大吧?伯彦叔叔他要不要脸啊?他都多大年纪了,都能当人家爹了!”
周屿沉默了。陈予欢说的,其实也是他心里想的。但从她嘴里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刺耳。
“你别这么说……”他小声地辩解。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陈予欢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她!她是怎么想的?长得那么漂亮,看起来也不像个笨蛋,怎么就想不开,跟了你爸那么个老男人?图他钱?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她……她家里可能需要钱。”周屿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需要钱就可以卖身吗?”陈予欢一脸鄙夷,“我最看不起这种女人了。长了张好脸蛋,就以为可以不劳而获。恶心!”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屿终于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声音,“她很厉害,她……”
“她再厉害,不还是被你爸包养了?”陈予欢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周屿,你是不是傻啊?你还帮她说话?你看看你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人不人鬼不鬼的。跟自己的‘小妈’住在一起,你不觉得别扭吗?你不觉得恶心吗?”
周屿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别扭吗?当然别扭。
恶心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亲过那个被他表妹称为“恶心”的女人。
陈予欢看着他那副窝囊的样子,气得直跺脚。但她眼里的怒火,慢慢地,又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点心疼,又有点无奈。
“算了,”她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周屿的床上,那蓬松的裙摆铺散开来,像一朵盛开的黑色玫瑰,“我不是在怪你。我知道,这事儿也怨不得你。都怪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爹。”
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过话说回来,”她又抬起头,用一种研究的目光看着周屿,“你小子这日子过得可以啊。这是什么小说剧情?和自己暗恋的校花女神同居,现在又来了个傲娇的洛丽塔表妹。啧啧,要是再来个金发双马尾的学妹,你这都可以直接出书了,书名就叫《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
周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吐槽搞得哭笑不得。
他自嘲地想,是啊,这是什么背德又不伦的展开?
他的生活,已经够乱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陈予欢。
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华丽裙子,嘴巴像机关枪一样,漂亮得有些不真实的表妹,心里毛毛的。
他有预感,他那杯本来就寡淡的温水,马上就要被陈予欢这个不速之客,搅成一锅热气腾腾的、不知道是甜是咸的……八宝粥了。
那个周六的晚上,周屿是在一种极度混乱的情绪中度过的。
他房间的隔壁,住着他的“小妈”许栀。而他房间的对面,则住着他那个刚刚离家出走的、看他“小妈”一百个不顺眼的表妹陈予欢。
这栋巨大的别墅,像一个构造精密的舞台,而他,就是那个唯一知道所有演员背后关系、却被导演按在观众席上动弹不得的倒霉蛋。
他一晚上都没睡好,梦里全是陈予欢穿着洛丽塔裙子,拿着一把巨大的蕾丝扇子,追着许栀打的画面,而他自己,则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帮谁。
第二天是周日,阳光依旧明媚得刺眼。
周屿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看到陈予欢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她换下了一身华丽的战袍,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长长的头发用黑色丝带松松地系在脑后,看起来清纯又乖巧,和他昨天看到的那个“哥特暗黑公主”判若两人。
她正拿着一片吐司,小口小口地啃着,一边啃,一边用手机刷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表情。
许栀不在。桌上只有一份早餐。
“看什么呢?”周屿在她对面坐下。
“看我妈发的朋友圈,”陈予欢头也没抬,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你看,‘没有女儿在家的日子,空气都变甜了呢~’,后面还配了个笑脸。呵呵。”
周屿看着那条朋友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姑姑的性格,他也是了解一点的。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回去干嘛?回去听她念叨让我去嫁给哪个满脑肥肠的暴发户儿子,好给他们家公司拉投资吗?”陈予欢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我宁可在你这儿发霉,也不回去当联姻的工具人。”
周屿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的经尤其难念。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周屿的心咯噔一下。他猛地想起来,今天,王铎要来。
他昨天被陈予欢的突然袭击搞得焦头烂额,完全忘了通知王铎这件事。
完蛋了。
他硬着头皮去开门。门外,王铎一身“精心打扮”的行头,手里还提着一盒看起来就很贵的进口水果。他最近似乎迷上了这种“成熟稳重”的送礼路线。
“老周,我来啦!”王铎看到他,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周屿,看到了坐在餐厅里的那个白色身影。
王铎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眼睛,像两颗被强力胶粘住的弹珠,死死地、一动不动地,黏在了陈予欢的身上。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那表情,比他第一次见到许栀时还要夸张一百倍。如果说第一次是震惊,那这一次,就是被圣光击中、灵魂出窍。
周屿能清晰地听到王铎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白色的连衣裙,长长的双马尾,精致得像人偶一样的脸蛋,还有那种……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独特的气质。
这一切,精准地、完美地、毫厘不差地,命中了王铎这个资深二次元死肥宅所有的XP系统。
这就是他梦里才会出现的、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他可以为之献出心脏的……日式二次元妹妹!
“这……这位是……”王铎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结结巴巴地问周屿,眼睛却一秒钟都舍不得从陈予欢身上移开。
陈予欢也注意到了门口这个呆若木鸡的胖子。她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带着一丝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王铎。
“周屿,”她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耐烦,“你朋友?
他结结巴巴地介绍:“这是我朋友,王铎。”然后又转向陈予欢,“这是我表妹,陈予欢。”
“表妹?”王铎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堪比超新星爆炸的光芒。他那因为见到美女而僵硬的身体,立刻像上了润滑油的机器人一样,活了过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陈予欢面前,脸上堆满了自以为最帅气、最迷人的笑容,伸出手:“予欢学妹你好,我叫王铎,周屿的死党。很高兴认识你!”
陈予欢嫌弃地瞥了一眼他伸出来的、胖乎乎的手,没有握,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谁是你学妹?我跟你一个学校吗?”
王铎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但他脸皮厚如城墙,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在自己裤子上擦了擦,笑容不减:“哈哈,这不是显得亲切嘛。你长得这么可爱,一看就比我小。叫声学妹,没错的。”
周屿在一旁看着,感觉自己的脚趾已经尴尬得能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把王铎从窗户扔出去。
然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还在后面。
许栀不知什么时候,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像个局外人一样,静静地看着楼下这场闹剧。
王铎的雷达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存在。
他立刻转过身,脸上那副讨好二次元妹妹的表情,无缝切换成了面对“高冷御姐”的、深沉而稳重的模式。
“许学姐,早上好。我今天来得是不是有点早?”他的声音都变得低沉了八度,试图营造出一种成熟男人的磁性。
这种“一键换肤”的绝活,看得周屿叹为观止。他严重怀疑王铎的身体里住了好几个人格,一个负责猥琐,一个负责普信,还有一个,是专门负责端水的。
许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王铎也不尴尬,他立刻又把注意力转回了陈予欢身上,仿佛刚刚那个深沉的男人不是他。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盒进口水果,“予欢学妹,初次见面,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陈予欢瞟了一眼那盒包装精美的水果,撇了撇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是对美女表达最基本的尊重!”王铎说得义正言辞,好像自己是什么骑士精神的代言人。
接下来的时间,对周屿来说,简直是一场漫长的、公开的酷刑。
客厅里,王铎像一只开了屏的、五彩斑斓的公孔雀,用尽浑身解数,试图同时吸引许栀和陈予欢的注意。
他先是坐到了许栀旁边的沙发上,装模作样地聊起了最近的国际形势和股票大盘,嘴里不停地蹦出一些他从网上看来的、一知半解的金融术语。
“许学姐,我觉得吧,美联储这次加息,对新兴市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你看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斜对面的陈予欢打断了。
“我说那个胖子,”陈予欢一边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懒洋洋地开口,“你是在念新闻稿吗?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王铎的脸僵了一下,但他立刻调整了过来,笑嘻嘻地对陈予欢说:“予欢学妹不喜欢听这个啊?那我们聊点你喜欢的!你是不是也喜欢二次元?我看你长得就特别二次元!”
这种直白又油腻的恭维,让周屿想当场去世。
陈予欢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像哪个角色?”
这简直是送命题。
王铎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他那贫瘠的词库:“就像……就像那个……那个谁!就是那个,特别可爱的那个!”
“哪个啊?”陈予欢追问到。
“就是……蕾姆!对,蕾姆!又温柔又可爱!”王铎终于想到了一个大众女神的名字。
陈予欢发出一声嗤笑:“拉倒吧。你连我的发色和瞳色都没看清楚,就说我像蕾姆?你对二次元的理解,就只有蕾姆和亚丝娜吗?肤浅。”
王铎被噎得哑口无言。
周屿在一旁,心里竟然感到了一丝隐秘的快感。他早就想这么怼王铎了,只是一直没那个胆子。陈予欢,简直就是他的嘴替。
就在王铎的自信心即将崩盘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电视柜上那个沙扎比模型上,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啊!高达!”他兴奋地指着那个模型,“予欢学妹,你喜欢高达吗?这个沙扎比可是我亲手拼的!我跟你说,我可是个模型大神!”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和陈予欢拉近关系的共同话题。
然而,陈予欢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模型。
“就这?”她撇了撇嘴,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这水口都没处理干净,到处都是毛边。还有这贴纸,歪歪扭扭的,逼死强迫症。最离谱的是这颜色,你用的是郡士的油性漆还是水性漆?这红色也太亮了,一点厚重感都没有,像个塑料玩具。你管这叫大神水平?”
她一番话说下来,行云流水,专业术语一个接一个。
王铎彻底傻眼了。他张着嘴,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半天没合上。他引以为傲的“绝活”,在陈予欢面前,被批得一文不值。
周屿在旁边都快憋不住笑了。他第一次发现,看王铎吃瘪,是这么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而许栀,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客厅里这三个活宝。
午饭是叫的外卖。
饭桌上,王铎充分发挥了他“端水大师”的本色。
他一会儿给许栀夹菜:“许学姐,你多吃点这个,这个不长胖。”
一会儿又给陈予欢盛汤:“予欢学妹,女孩子要多喝汤,皮肤才会好。”
他忙得不亦乐乎,像个伺候两位太后的多功能小太监。
陈予欢根本不领情,直接把汤碗推到一边:“油死了,我不喝。”
许栀则只是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把自己碗里的菜,又默默地夹给了周屿。
周屿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再看看王铎那张因为卖力表现而涨得通红的脸,感觉这场面,荒诞又滑稽。
下午,在王铎的强烈建议下,三个人开始联机打一款二次元风格的格斗游戏。
王铎为了表现自己,选了一个操作最华丽的男性角色。陈予欢则选了一个拿着巨大镰刀的哥特萝莉。
然后,王铎就被陈予欢从头到尾吊着打。
“你这连招都不会?菜鸟。”
“你这走位,跟喝了假酒一样。”
“喂,胖子,你行不行啊?不行换我哥上。”
陈予欢一边打,一边毫不留情地进行着语言攻击。
王铎被她虐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他似乎乐在其中,嘴里不停地喊着:“学妹好厉害!”“学妹再来一局!”
周屿在旁边看着,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快被震碎了。他怀疑王铎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M属性。
许栀没有参与这场“战争”,她靠在沙发上,似乎是看累了,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安静的睡脸上。她的睫毛很长,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王铎和陈予欢的争吵声,似乎都小了下去。
王铎偷偷地看了一眼睡着的许栀,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在专心打游戏的陈予欢,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而猥琐的笑容。
周屿看到他那个笑容,就知道他脑子里肯定又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左拥右抱的龌龊画面了。
一直闹到傍晚,晚饭过后,陈予欢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那件白色连衣裙勾勒出少女美好的曲线。
“没意思,我上楼洗澡睡觉了。”她丢下手柄,对王铎挥了挥手,“胖子,你太弱了。”
说完,她就蹬蹬蹬地上楼了。
许栀也早就醒了,她看完了自己那本书的最后几页,合上书,站起身。
“我也去休息了。”她对剩下的两个人点了点头,也上了楼。
客厅里,瞬间就只剩下了周屿和王铎。
还有一桌子的狼藉。
王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像一滩融化了的黄油。他脸上带着一种被榨干了的、疲惫的笑容。
“操,”他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今天……真他妈刺激。”
周屿没说话,默默地开始收拾桌上的外卖盒子和零食袋。
“老周,”王铎突然坐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亢奋的光芒,他凑到周屿身边,压低了声音,“你这个表妹……是神仙下凡吗?”
周屿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觉得许学姐才是女神吗?”
“不不不,这不一样!”王铎摆着手,脸上露出了那种专属于宅男的、神圣而猥琐的表情,“许学姐,是那种……高不可攀的、只可远观的圣洁御姐。她就像雅典娜,你懂吗?是信仰!”
“而你表妹,”他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她……她就是那种,会跟你打打闹闹、会骂你‘八嘎’、但心里其实很在乎你的傲娇青梅竹马!她就像明日香!是梦想!”
周屿听着他这套“女神分类学”,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信仰和梦想,我全都要!”王铎一拍大腿,做出了一个极其中二的、热血沸腾的宣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左手抱着明日香,右手挽着雅典娜,走上人生巅峰的光辉未来。
周屿懒得理他,继续收拾着垃圾。他已经习惯了王铎这种间歇性的、自我感觉良好的发疯。
“不过话说回来,”王铎脸上的梦幻表情突然一收,又变回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算计和猥琐的模样。他话锋一转,像一辆在高速上突然漂移的卡车,“关于那个赌约,我最近可是进展神速啊。”
周屿收拾垃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老周,我跟你说,”王铎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语气里充满了炫耀,“我感觉,许学姐那座冰山,已经快被我融化了。”
周屿皱了皱眉,没说话,继续把空的可乐罐扔进垃圾袋。
“你别不信啊!”王铎见他没反应,有些急了,“我最近跟她聊天,她都不只是回‘嗯’和‘哦’了!她会跟我说‘不错’,还会给我提建议!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在她心里,已经从一个路人甲,升级成一个有名字的NPC了!下一步,就是触发关键剧情!”
他越说越兴奋,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仿佛自己已经掌握了通往胜利的秘籍。
“我跟你说,女人这种生物,其实很简单。你只要让她习惯你的存在,在她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展现出你的价值,她那层坚硬的外壳,迟早会裂开一条缝的。”王铎像个情场老手一样,对着周屿传授着他的“独门秘籍”。
“到时候,只要找到那个缝,嘿嘿……”他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我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了。”
周屿感觉有些恶心。他最讨厌的就是王铎用这种粗鄙的、物化的方式去谈论许栀。
“你想想,她那身段,那气质……”王铎的眼神又开始变得粘稠起来,他舔了舔嘴唇,陷入了自己的意淫世界,“她平时看着那么高冷,在床上,肯定特别骚。我一定要让她穿着黑丝,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操她……”
“够了。”
周屿终于忍不住,冷冷地打断了他。
他把最后一袋垃圾系好,站起身,看着王铎,眼神里带着一丝厌倦和烦躁。
“你能不能别整天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听着烦。”
“我这叫废话?”王铎不乐意了,“我这是在跟你分享我的成功经验!我这是在一步步地实现我们那个赌约!你是不是嫉妒了?嫉妒我马上就要把你心里的女神搞到手了?”
周屿看着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不想再和他争论,也不想再听他那些污言秽语。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让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一股莫名的、带着点报复意味的冲动,在他心里升了起来。
他看着王铎,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开口了。
“哦,是吗?”
“那你亲过她吗?”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铎脸上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凝固了。他那双因为兴奋而闪着光的小眼睛,慢慢地、慢慢地,眯了起来。他看着周屿,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仿佛想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你……什么意思?”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紧张。
周屿没有立刻回答。
他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为了在吵架中占上风,口不择言地炫耀了一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的糖果。那个吻,是他心里最私密、最宝贵的秘密。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把它当成武器,扔了出来?
但他已经说出口了。
他看着王铎,迎着他那审视的目光,没有躲闪。他依旧用那种平淡得近乎冷漠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你亲过她吗?”
王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盯着周屿看了足足有十秒钟,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你亲过?”他反问道,语气里带着七分不信,三分嫉妒。
周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但在王铎看来,却充满了高深莫测的、胜利者的炫耀。
这就够了。
有时候,沉默和微笑,比任何语言都更有杀伤力。
王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他那刚刚还因为左拥右抱的幻想而涨红的脸,此刻变得有些发白。他引以为傲的那些“进展”,送模型,送书,看电影,披外套……在“接吻”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可笑。
这股巨大的落差感,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他所有的兴奋和得意。
但他王铎,毕竟是王铎。他的自信心,是用钛合金打造的,就算被砸扁了,也能很快自己弹回来。
他脸上的那点不服气,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重新挺直了腰杆。
他看着周屿,眼神里又燃起了那种熟悉的、偏执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斗志。
“行,”他点了点头,像是在下一个重要的决定,“你牛逼。”
他顿了顿,然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挑战意味的笑容。
“不就是接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在周屿面前晃了晃。
“两个星期。”
“你给我两个星期的时间。”
“两个星期之内,我保证,我也能亲到她。而且,还要让她主动伸舌头。”
第三章 "One Last Kiss"
王铎的豪言壮语,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了一圈,然后像个戳破了的牛皮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王铎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他大概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太满了,装逼装得有点过头了。他那刚刚还因为打了鸡血而涨红的脸,浮现出一丝尴尬。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试图掩盖自己的失言。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又变回了那个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王铎,“那个……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就是……就是太羡慕你了,老周。”
他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你们天天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发生点什么火花,也正常。不像我,还得隔着个手机屏幕,跟个网恋似的。”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在努力地打圆场,把自己刚才那副充满攻击性的姿态,重新包装成一种无伤大雅的羡慕嫉妒恨。
周屿看着王铎这副反复横跳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胜利”而带来的快感,慢慢地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困惑。
他越来越看不透王铎了。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一方面,他确实在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劲头,孜孜不倦地进攻着许栀。他那些看似幼稚可笑的行为,送模型,送书,每天雷打不动的微信问候,还有那些精心设计的“偶遇”,背后都透着一股明确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
但另一方面,他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表现得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会口无遮拦地吹牛,会说出一些粗鄙不堪的意淫,也会在被戳穿后,立刻嬉皮笑脸地打哈哈,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在闹着玩。
这种矛盾,让周屿感到迷惑。
也许,在许栀眼里,王铎真的就只是个“方法笨拙得有点可爱”的、不懂事的男大学生?
她同意和他看电影,接受他的礼物,甚至让他披上外套……这些行为,在周屿看来,是巨大的、不可饶恕的进展。但换个角度想,对于一个成熟的、见惯了风浪的女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种成年人之间礼貌的、带着一丝纵容的社交方式。就像一个姐姐,在陪一个精力旺盛的弟弟玩一场他自己发明的、规则幼稚的游戏。她不戳穿,也不拒绝,只是偶尔配合一下,让他自己玩得尽兴。
这个念头,让周屿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他那因为一个吻而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优越感,又悄悄地回来了。
那个吻,是许栀在最脆弱的时候,主动给予他的。
它不是算计,不是博弈,不是一场可以被量化的“攻略”。它是一个意外,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沉默的契约。
想到这里,周屿看着王铎的眼神,又带上了那种熟悉的、淡淡的怜悯。
他觉得王铎很可怜。他还在用他那套简单粗暴的、从网上学来的二元论,去试图理解一个复杂的世界。他以为只要送礼物、说情话、死缠烂打,就能得到一切。
他根本不懂。
“行了,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周屿把垃圾袋拎到门口,下了逐客令。
“别啊,再聊会儿呗。”王铎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
“我累了,要睡了。”周屿不给他机会,直接拉开了门。
王铎没办法,只能悻悻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周屿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送走了王铎,别墅里又恢复了安静。
周屿没有立刻上楼。他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那一桌子的狼藉,还有电视柜上那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高达模型。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他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信息的被动接收者。关于王铎和许栀之间的一切,他都只能通过王铎那张添油加醋的嘴,或者一些偶然发现的蛛丝马迹,来进行猜测和判断。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就像在看一场被剪辑得乱七八糟的电影,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导演想让你看到的全部。
王铎一直在选择性地给他透露他的“攻略进度”。他只会炫耀那些支离破碎的进展,而他每次关键行动的信息,在那张看似口无遮拦的嘴里,一直被捂得密不透风。
这就导致周屿每次知道一件事的时候,结果往往已经发生了。他永远慢一步,永远处在一种信息不对等的劣势里。
他必须得想个办法,弄明白王铎的真实想法,和他与许栀之间,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他不能再靠猜了。
他需要一个……情报来源。一个能帮他看清全局…的办法。
周屿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他自己,肯定是不行的。他性格懦弱,不善言辞,让他去主动打探什么,比让他去竞选学生会主席还难。
许栀?更不可能。
他连和她正常说话都会紧张,更别提去问她那些敏感的问题。
那还能有谁呢?
一个人的身影,突然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
周一的早八,像一场大型的集体催眠仪式。
讲台上的老师有气无力地念着PPT上的内容,声音平淡得像寺庙里的木鱼,一下下地敲在学生们昏昏欲睡的神经上。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溜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期荷尔蒙混合的、慵懒的味道。
周屿猫着腰,像个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鬼鬼祟祟地从教室后门溜了进去,径直走向了教室中后排的一个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在那个人身边坐了下来。
“肖诺。”他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闻声抬起头。他有一张很干净的脸,五官算不上多帅,但组合在一起很耐看。他的头发剪得很短,显得很精神。和王铎那种油腻的宅男不同,肖诺身上有一种属于技术高手的、独特的清爽和疏离感。
他就是周屿想到的那个人。
肖诺,之前住周屿对面寝室,是男寝小有名气的技术宅。据说他能破解市面上大部分的单机游戏,还能写各种稀奇古怪的脚本程序,靠着这些“黑科技”,给自己挣了不少外快。
周屿以前因为游戏卡关,经常去找他“求助”。一来二去,两个同样不善言辞的、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竟然成了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肖诺看到是周屿,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个……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周屿凑近他,声音压得更低了。
肖诺这才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周屿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咬牙,把事情的原委,用一种经过自己精心剪辑和美化的版本,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在他的版本里,许栀成了他那个关系比较好的“姐姐”,而王铎,则成了一个对他姐姐死缠烂打、让他不胜其烦的骚扰者。他省略了所有关于“包养”、“小妈”、“赌约”和那个吻的细节,只强调了自己作为弟弟,非常担心姐姐被骗,所以想知道那个胖子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肖诺的表情。
肖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直到周屿说出了他最终的目的。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弄到他们俩的微信聊天记录。”
这句话说完,周屿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烫。他知道这个要求有多离谱,多变态。
一直面无表情的肖诺,在听完这句话后,脸上那副平静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他看着周屿,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是吧,哥们?”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震惊,“你让我帮你……破解微信?”
他那样子,就像一个物理竞赛生,听到了有人请求他帮忙手搓一个反物质炸弹一样。
周屿被他看得更加心虚,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知不知道微信的安全级别有多高?你当这是破解个单机游戏啊?还聊天记录……你以为我是谁?国安局的吗?”
就在这时,坐在肖诺另一边的女孩,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好奇地转过头来。
女孩一转头,周屿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那是一张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脸。
她扎着一个俏皮的丸子头,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额前。一双眼睛,大而圆,像小鹿一样,清澈又灵动,充满了元气和好奇。她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和许栀那种清冷的美,以及陈予欢那种华丽的美都不同,她是一种阳光的、明媚的、让人看了就会心情变好的美。
裴冉。
和许栀,还有那个传说中的心理学系顾沁一起被评为本校三大校花,也是肖诺的女朋友。
周屿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也曾在校园里远远地见过几次。但这么近距离地看,还是第一次。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裴冉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他友好地笑了笑,然后又转回头去,继续认真地听讲。她的桌上,放着一本已经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
周屿心里一阵感叹。他想不明白,像肖诺这种沉默寡言的技术宅,到底是怎么追到裴冉这种级别的顶级美女的。难道……也是靠破解游戏送装备吗?
“这个我真帮不了你,”肖诺的声音把周屿的思绪拉了回来,“技术上实现不了,风险也太大。你这是违法的,你知道吗?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说完,就要转回头去。
“别啊!”周屿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肖诺,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真的很担心我姐!”
他的态度极其诚恳,就差声泪俱下了。
肖诺看着他,眼神里有些动摇,但还是摇了摇头。
周屿知道,光靠说是没用的。他深吸一口气,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兄弟,”他叫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情,“我最近看你打游戏,是不是有点卡?你那块显卡,好像还是2080吧?是不是……有点落伍了?”
肖诺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我听说,最新的5090,性能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要不……我帮你换台新电脑吧?就当……就当我请你帮忙的谢礼。”
周屿说得云淡风轻,他现在穷得只剩钱了。
肖诺的喉结,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讲台上的老师,刚好念完了那一页PPT,翻页器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唉,”肖诺终于叹了口气,他转过头,看着周屿,脸上带着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既然你都叫我兄弟了,那还说啥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我帮你。”
周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知道,这事儿成了。
“不过,”肖诺话锋一转,“你那个想法,太蠢了。”
“啊?”
“我说,想通过监控微信聊天记录来判断一个人的想法,这个思路,从根上就错了。”肖诺开始了他的分析,他一进入这种技术探讨的模式,整个人都变得专注而犀利,和平时那种沉默寡言的样子判若两人。
“为什么?”周屿不解。
“第一,就像我说的,技术上很难实现,而且违法。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肖诺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聊天记录,是会失真的。”
“失真?”
“对。尤其是像王铎这种,表现欲极强、擅长自我包装的人。文字是可以伪装的,语气是可以设计的。王铎发给许栀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精心设计过的。你看着那些文字,只会让你陷入更深的猜测和困惑,甚至会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
周屿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发现,肖诺说得很有道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周屿虚心地请教。
“你的核心需求,是什么?”肖诺反问他。
“我……我想知道王铎到底在想什么,他对我姐是不是真心的,还有,他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嗯。”肖诺点了点头,像个正在接需求的资深产品经理,“所以,你需要的是两样东西:第一,王铎的真实想法;第二,他们之间客观的关系进展。对吗?”
“对!”周屿点头如捣蒜。
“那么,监控微信聊天记录,这两样都给不了你。”肖诺做出了结论,“我们需要换一种更安全、更精妙的方法。”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一种……不仅能让我们知道他们当前客观的关系,还可以……让王铎自己,心甘情愿地,把他的真实想法,全部吐露出来的方法。”
周屿的眼睛亮了。
“什么方法?”他连忙追问。
肖诺看着周屿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赌一把。”他吐出三个字。
“赌什么?”周屿没明白。
“赌人性。”肖诺顿了顿,开始了他的分析。
“根据你的描述,王铎这个人,有几个非常鲜明的特点。第一,极度自信,甚至到了普信的程度。第二,表现欲和炫耀欲极强。第三,他是个标准的网络生物,他的很多认知和行为模式,都来源于互联网。”
周屿点了点头。肖诺的总结,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到位。
“现在,他正在执行一个他自认为是‘史诗级’的攻略任务。他攻略的对象,还是一个顶级美女。这种巨大的成就感,和每天都在累积的、那些或真或假的进展,在他心里,就像一个不断被充气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炸。”
“他需要一个情绪出口。”肖诺做出了判断。
“他现在唯一的出口,就是你。”肖诺看了周屿一眼,“但他对你炫耀,是不够过瘾的。因为你是他的‘竞争对手’,也是他那个‘赌约’的见证人。他在你面前,必须有所保留,有所伪装。他不可能把他所有的想法,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你。”
“那怎么办?”周屿追问。
“很简单,既然他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来倾诉,那我们就……为他创造一个。”
周屿一脸茫然。
肖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动了几下,然后递给周屿。
屏幕上,是一个看起来很粗糙,但内容极其劲爆的论坛界面。各种各样的帖子标题,充满了荷尔蒙和挑逗性的词汇。
“这是国外一个很有名的PUA论坛,”肖诺解释道,“里面的用户,都是像王铎这样的人。他们每天在上面分享自己的‘战果’,交流泡妞心得,互相吹捧,互相学习。对他们来说,这里就是天堂,是一个可以让他们放下所有伪装,尽情炫耀和意淫的……同温层。”
周屿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帖子,感觉有些胃疼。
“你的意思是……让他去这种地方?”
“不。”肖诺摇了摇头,拿回手机,“这种公开的论坛,太杂乱,也太危险。我们不能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看着周屿,说出了他的计划。
“我们自己,架设一个假的网站。”
“假的?”
“对。一个看起来和这些论坛一模一样的、专门分享泡妞心得的成人交流社区。但实际上,整个网站,从内容到用户,都是我们虚构出来的。”
周屿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
“网站的内容,很简单。”肖诺继续说,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我去各大成人论坛和PUA社区,用爬虫软件,把他们发帖区的内容,大量的、海量地搬运过来。各种各样的‘成功案例’,‘实战心得’,‘探花日记’……应有尽有。”
“然后呢?用户呢?一个没有用户的论坛,不是一眼就能看穿吗?”
“用户,就是这个计划最关键的部分。”肖诺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得,“我会接入几个不同风格的主流大语言模型,让它们在后台,扮演成一个个真实的、活跃的用户。它们可以自动回帖,可以互相聊天,可以对新发布的帖子进行点赞和评论。它们会根据帖子的内容,生成符合人设的、听起来像真人说的话。”
“我们可以设定几百个,甚至上千个虚拟人设。有的是吹牛逼的大神,有的是跪舔的菜鸟,有的是理性的分析帝,还有的是只会喊‘666’的捧场王……我们可以直接在后台,虚构出一个看起来无比真实、无比活跃的、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泡妞交流论坛。”
周屿已经被肖诺这番天马行空的构想,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这……这简直就是创造一个虚拟世界啊!
“而王铎,”肖诺看着他,说出了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我们这个虚拟世界里,唯一一个真实的用户。”
周屿感觉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计划,太疯狂了,也太……精妙了。
“最后一步,”肖诺说,“也是最简单的一步。我会把这个网站的广告链接,伪装成那种常见的‘澳门首家线上赌场上线啦’的垃圾邮件,发到王铎的电子邮箱里。以他那种性格,看到这种‘神秘的、小众的、男人的秘密基地’,他绝对会点进去的。”
“只要他上钩,只要他被我们营造出来的、那种‘兄弟们都懂’的氛围所吸引,他那颗急于炫耀的心,就绝对按捺不住。”
“他会把这里,当成他最安全的树洞。他会把攻略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的心理活动,都当成自己的‘战绩’,发到这个论坛上,来换取那些虚拟用户的吹捧和崇拜。”
“到那个时候,”他说,“你不仅能看到他所有的真实想法和进展,甚至……你还可以假扮成他的粉丝,不断地去套他的话,引导他,让他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心甘情愿地告诉你。”
周屿彻底石化了。
他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男生,感觉自己像在看一个神。
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原以为,自己那个“破解微信”的想法,虽然不切实际,但至少还在正常人的思维范畴内。而肖诺的这个计划,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了,这是技术、心理学和人性洞察力的完美结合。
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裴冉会选择肖诺了。
这种智力上的性感,可能比任何花言巧语和英俊的外表,都更能吸引一个聪明的女孩。
周屿佩服得五体投地。
“牛逼……”他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
然后,他又忍不住,偷偷地瞟了一眼旁边那个正在认真记笔记的、阳光明媚的女孩。
裴冉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一次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周屿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赶紧低下头,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他觉得自己和肖诺的差距,大概就像地球和三体星系的距离一样遥远。
人家在降维打击,而他,还在二维平面里玩泥巴。
……
周屿回到家的时候,天色渐晚。
他推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许栀正穿着围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她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
“回来了?洗手吃饭。”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清清冷冷的,但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是很家常的菜式。西红柿炒蛋,蒜蓉西兰花,还有一盘色泽诱人的红烧肉。
这是他们之间新的日常。自从陈予欢来了之后,许栀似乎更愿意自己下厨了。或许是因为家里多了个人,让她觉得更有“家”的感觉;又或许,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吃外卖了。
陈予欢还没下来。周屿洗了手,在餐桌旁坐下,看着在厨房里盛饭的许栀。
她今天穿了一件很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头发随意地用发簪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照进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她很美。
是一种安静的、不张扬的、但却能让人看很久都不会腻的美。
周屿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响起了王铎那些狂妄而粗鄙的话。
“两个星期之内,我保证,我也能亲到她。而且,还要让她伸舌头。”
“我一定要让她穿着黑丝,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操她……”
他无法想象。
他无法想象这张干净、清冷的脸,被王铎那张油腻的嘴亲吻。他无法想象这个看起来有些单薄、需要人保护的身体,被王铎那庞大而粗壮的身躯压在身下。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像一道闪电,劈进了他的脑海。
高大壮硕、浑身都是横肉的王铎,和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的许栀,赤身裸体地站在一起。
那种强烈的、充满了暴力美学的视觉反差,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的颅内引爆了。
那一瞬间,周屿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怎么了?”许栀端着两碗饭走了过来,看到他脸色惨白,有些奇怪地问,“不舒服?”
“没……没事。”周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可能……有点低血糖。”
许栀把一碗饭推到他面前,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那就快吃。”她说。
周屿拿起筷子,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但他食不知味,嘴里的米饭,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
那个画面,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进行着更深层次的假设。
万一……
万一王铎那个疯子,真的用他那套歪门邪道的逻辑,得手了呢?
万一许栀,真的因为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原因,屈服了呢?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他,周屿,该怎么办?
他第一时间,会是什么感觉?
痛苦?愤怒?嫉妒?
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情绪。
而是……
他要怎么保护许栀。
是的,保护。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坚定。
他太了解他那个爹了。周伯彦是个控制欲和占有欲都极强的男人。他可以不在乎许栀,可以把她当成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物件。但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尤其,还是被王铎那样一个,在他看来,连蝼蚁都算不上的普通大学生。
如果事情败露,周伯彦的怒火,绝对不会只烧向王铎一个人。
他会觉得,是许栀没有“守好本分”,是她给他丢了脸,是她的存在,成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而周伯彦,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许栀这个“麻烦”,从他的生活里,彻底地、干净地清除掉。
她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她家里需要的钱,她能接触到的资源,她现在这种安稳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而她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去面对周伯彦的报复?
周屿不敢想下去。
他看着对面的许栀,她正小口地吃着饭,神情平静而专注。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一场针对她的、充满了恶意和算计的“围猎”,正在悄然进行。
而他,周屿,是唯一的知情者。
那一刻,周屿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他不知道肖诺那个疯狂的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
但他知道,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一个被动的、懦弱的旁观者。
他要保护她。
哪怕,只是为了还那个晚上,她在他怀里哭泣时,他所感受到的那份……被需要的错觉。
又过了几天,日子依旧在那种微妙的、暗流涌动的平静中度过。
陈予欢很快就适应了在别墅里的生活。她和许栀之间,保持着一种客气而疏远的距离。她不再当着许栀的面,说那些难听的话,但私下里,还是会跟周屿吐槽,说许栀就是个“高级保姆”。
至于王铎,这货只要一有空,就会找各种借口往别墅跑。美其名曰是来看周屿,实际上,眼睛就没从陈予欢和许栀身上离开过。
他依旧在孜孜不倦地,同时攻略着他的“信仰”和“梦想”。
周五的下午,周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肖诺发来的消息。
【网站做好了。】
后面附着一个链接,和一串测试账号和密码。
周屿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打开了电脑。
他点开那个链接,一个和他那天在肖诺手机上看到的、极其相似的论坛界面,弹了出来。
网站的风格,充满了上个世纪的、粗犷的直男审美。黑色的背景,刺眼的亮色字体,各种各样的美女图片被随意地贴在页面的各个角落。
网站的名字,也起得简单粗暴——“探花手记”。
周屿用测试账号登录了进去。
然后,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个网站……是活的。
他看到论坛的各个版块里,都有着大量的帖子。
【新手求助:怎么才能让高冷女神主动开口?】
【战绩分享:三天拿下隔壁公司新来的前台妹子,有图有真相!】
【技术探讨:论微表情在判断女性兴趣指标中的应用。】
……
每一个帖子的下面,都有着大量的回复。
“楼主牛逼!学习了!”
“感谢大佬分享,已撸。”
“细节呢?楼主快展开说说!”
“666666”
那些回复,语气各异,风格不同,看起来,就跟一个真正的、活跃的论坛,没有任何区别。
周屿随便点开一个帖子,刷新了一下。
立刻,下面又多了几条新的回复。
“前排占座,等楼主更新。”
“插眼,马克一下。”
周屿知道,这些,全都是AI。
他感觉自己像个造物主,正在巡视一个他刚刚创造出来的、虚假繁荣的虚拟世界。
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感到一阵毛骨悚森。
就在这时,肖诺的微信又发了过来。
【怎么样?还行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技术宅特有的、掩饰不住的得意。
周屿由衷地打出两个字:【牛逼。】
【小意思。】肖诺回道,【我还在里面加了几个小彩蛋。比如,如果有人发布带有特定关键词的帖子,后台的AI会优先进行互动,并且会根据发帖人的语气和内容,调整自己的回复风格,让他感觉自己找到了‘知己’。其他功能都在后台,你自己摸索吧。】
周屿看着这条消息,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现在完全相信,王铎绝对会掉进这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里。
【把王铎的邮箱发给我。】
肖诺的下一条消息,简洁明了。
周屿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
他知道,一旦他把那个邮箱地址发过去,这个疯狂的计划,就正式开始了。
请君入瓮。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把王铎的邮箱地址,发了过去。
周屿以为,至少要等到第二天,才会有消息。
他没想到,仅仅是到了当天晚上,当他刚吃完晚饭,正在客厅里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时,肖诺的消息就来了。
【鱼上钩了。】
短短四个字,让周屿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冲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肖诺的下一条消息,紧随而至。
【他注册了账号,正在高频次浏览网站。后台我已经发给你了,你自己盯着吧。我晚上有事,先下了。】
后面还附着一个后台登录的链接和账号密码。
周屿说了声“谢谢”,然后看着肖诺那已经变灰的头像,陷入了沉思。
晚上有事……
他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了裴冉那张阳光明媚的脸。
周五的晚上,对于大学生情侣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周屿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开始飘散。他想起那天在教室里看到的裴冉。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短裤下,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皮肤白得像牛奶。他记得,她脚上穿着一双绑带凉鞋,精致的带子缠绕在她白皙的脚踝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她的脚型很漂亮,小巧玲珑,脚背的弧度很完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十个脚趾,圆润可爱,像晶莹剔透的珍珠,涂着淡淡的粉色指甲油。
周屿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开始想象。
他想象着,在某个安静的、只亮着一盏昏黄台灯的酒店房间里,肖诺会怎么对待那双漂亮的脚。
他会握住它吗?用他那双能敲出无数行代码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把玩着那小巧的、温热的玉足。他会亲吻它吗?从那敏感的脚心,到那圆润的脚趾,一点点地、用舌尖描摹着它的轮廓。
裴冉会是什么反应?她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会因为这种陌生的刺激,而蒙上一层水汽吗?她会发出小猫一样的、压抑着的呜咽吗?
周屿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他的想象,开始变得更加大胆,更加具体。
他想到肖诺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情欲的催动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俯下身,把脸埋进裴冉那对饱满挺翘的雪乳之间吗?那两团柔软的、散发着少女体香的丰盈,会怎样被他揉捏、挤压,变成各种诱人的形状。
他会用嘴唇,含住那顶端粉嫩的、小小的乳头吗?用舌头,时而轻舔,时而重吸。裴冉那清纯可人的身体,会因此而剧烈地颤抖吗?她会弓起她那纤细的腰肢,发出甜腻的呻吟吗?
然后,是后入的体位。
周屿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画面。裴冉跪趴在柔软的大床上,乌黑的丸子头已经散乱,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她潮红的脸颊和脖颈上。她双手抓着床单,因为羞耻和兴奋,而把床单抓得皱巴巴的。
她那挺翘的、浑圆的臀部,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饱满而富有弹性,正随着身后那一下下有力的撞击,而不断地晃动着,拍打出清脆而淫靡的声响。
肖诺从后面,扶着她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打桩机,用他那充满了力量的、年轻的身体,狠狠地、深入地,操干着这个在学校里被无数男生奉为女神的、阳光开朗的元气甜妹。
“啊……肖诺……慢……慢一点……”
裴冉那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仿佛就在周屿的耳边响起。
“操……”
周屿低声骂了一句,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起了可耻的反应。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充满了罪恶感的幻想,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心中,对肖诺,没有嫉妒。
只有羡慕。
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羡慕。
羡慕他有那样的才华,有那样的头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去赢得一个那么美好的女孩的青睐。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肆无忌惮地,去享用那样一具年轻而充满活力的、美丽的身体。
他又想到了许栀。
如果……
如果能有哪个平行时空,他不是周伯彦的儿子,许栀也不是被他父亲包养的女人。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大学生,在图书馆相遇,在校园里牵手。
他也能像肖诺一样,和她做遍所有情侣之间会做的事。
他们可以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吃路边摊,一起在深夜的校园里散步。
他也可以,在某个周五的晚上,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里,亲吻她,抚摸她,占有她……
“唉。”
周屿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苦笑了一下,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到现实中来。
他点开肖诺发来的后台链接,输入了账号密码。
一个简洁的、充满了数据和图表的后台界面,展现在他眼前。他能清晰地看到王铎的浏览记录,IP地址,以及账号的实时动态。
他看到,那个ID为“隔壁小王”的用户,头像是一个猥琐的熊猫人表情包,此刻正处于“正在编辑发帖”的状态。
周屿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刷新了一下页面。
系统后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新帖发布成功】
周屿的手指,有些颤抖地,移动着鼠标,点开了那条新发布的帖子。
帖子标题的每一个字,在他的眼中,都红得发烫。 【主题:看我怎么把兄弟的美丽小妈搞上床!(一)】
发帖人:隔壁小王(等级1:新手上路)
内容:
兄弟们,小王我来了!第一次来这个论坛,感觉找到了组织啊!我看好多大佬都在分享自己的战绩,看得我热血沸腾,也忍不住想把自己最近的经历拿出来,跟兄弟们汇报一下,顺便也请各位大佬给小弟我指点指点迷津!
先说下基本情况吧。哥们我,今年大二,长相嘛,中等偏上吧,身材比较壮实,家里条件一般。目标人物有两个,都他妈是极品!
一个,我们暂且叫她“美丽小妈”吧。另一个,叫她“暴躁小妹”。
这事儿得从我一个兄弟说起。这兄弟,我平时都叫他“怂逼”。为啥叫他怂逼呢?因为他真他妈是个怂逼。家里巨有钱,他爹是那种上过财经新闻的大佬,结果他自己在学校里活得跟个小透明似的,跟人说句话都脸红。典型的富二代里的废物。
大概一个月前吧,这怂逼突然从宿舍搬出去了。我问他搬哪儿去了,他支支吾吾的,说是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他那怂样,还敢一个人在外面租房?我软磨硬泡,非要去他家看看。他一开始还不乐意,最后被我磨得没办法,才答应了。
然后,前几个礼拜,我就去了。
我操!兄弟们,你们是不知道啊!他那哪是租的房子?那他妈是市郊的独栋大别墅!带游泳池的那种!我当时就傻了,心想这怂逼藏得够深的啊。
然后,重头戏来了。
我正在客厅里东张西望呢,就从楼上下来一个女的。
我当时……怎么说呢,就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像被雷劈了。
兄弟们,你们知道每个学校都有的那种校花吧?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有男生yy对象的那个!对,就是她!她竟然穿着居家服,从我那怂逼兄弟家的楼上走下来!
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我操,这怂逼可以啊!不声不响地就把校花给搞到手了?还金屋藏娇?
结果,更他妈劲爆的还在后面。
那个女人,也就是我们的女主角“美丽小妈”,直接跟我摊牌了。
她说,她是被我那怂逼兄弟他爹给包养了。
我操!包养啊!兄弟们!我那怂逼兄弟他爹,都五十多了吧?一个老头子,包养了我们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
这栋别墅,就是那老头子给她准备的炮房!
我当时的心情,就一个字:操!
这世界太他妈魔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美丽小妈”,是真他妈的极品。那脸蛋,那身材,那气质……啧啧,我之前在学校里远远看过几次,就觉得惊为天人。现在近距离一看,更是受不了。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腰细得感觉一只手就能握住。最要命的是她那股劲儿,又冷又傲,像个女王。
这种女人,操起来肯定特别带劲!
当时我就在想,这么个极品,被那老头子一个人玩,也太他妈浪费了。
更何况,那老头子常年在国外,半年都不回来一次。这不就等于把一块五花肉,放在一只饿狼嘴边吗?虽然我那怂逼兄弟,是只吃素的狼。
但哥们我,可不是吃素的!
当天,我就跟那怂逼打了个赌。我说,三个月,我把他这个“美丽小妈”给搞上床。他还不信,说我只会口嗨。呵呵,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后来,我那怂逼估计是被我刺激到了,竟然跟我说,他亲过那小妈了!
我当时是不信的,就他那怂样?但看他那表情,又不像是在撒谎。
不过这不重要。
我当场就跟他下了新的战书。我说,两个星期,我也能亲到她!
兄弟们,你们说,我这个目标,能实现吗?
下面,我跟兄弟们汇报一下我最近的进展。
首先,我加了她微信。过程很顺利,她没拒绝。
然后,我每天都跟她聊天。她一开始很高冷,就回“嗯”“哦”。但我没放弃,我跟她聊各种东西,从动漫到金融,展现我渊博的知识面。她现在已经会跟我说“不错”“还行”了!这是巨大的进步!
我还给她送过几次礼物。一个我亲手拼的高达模型,一本关于博弈论的书,还有一包茶叶。她都收了!虽然没说喜不喜欢,但收了,就说明她不排斥我!
上个周末,我还成功把她约出去看了电影!虽然我用的是“陪我完成心愿”这种比较无赖的借口,但她还是答应了!看电影的时候,我还把我的外套给她披上了!虽然没碰到她的手,但闻着她身上那股香味,我他妈当场就硬了。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另一个女主角了,就是那个“暴躁小妹”。
她是我那怂逼兄弟的表妹,上周末突然杀到他家,说是离家出走,要暂住。
我操,这小妹,又是另一个次元的极品!长得跟个二次元手办似的,黑色双马尾,哥特萝莉装,简直就是从我硬盘里走出来的!
而且性格也特别有意思,傲娇,毒舌,但玩起游戏来又特别厉害。我跟她打了一下午游戏,被她虐得死去活来的,但不知道为啥,心里还挺爽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我那怂逼兄弟家,住着两个顶级美女。一个是他爹的女人,一个是他表妹。我每次去,都感觉自己进了盘丝洞。
兄弟们,我现在有点纠结。是应该集中火力,先拿下那个“美丽小妈”,完成赌约?还是应该雨露均沾,把那个“暴躁小妹”也发展一下?
小孩子才做选择,哥我全都要!
当然,主要目标还是那个“美丽小妈”。毕竟,操兄弟他妈,虽然是小妈,这种背德感,真是操你妈啊!
为了让兄弟们更直观地感受一下,我冒死偷拍了两张照片。脸部我打码了,兄弟们看个感觉就行。
[图片] [图片] 第一张,是“美丽小妈”在厨房做饭的背影。你们看那腰,那屁股!绝了!
第二张,是“暴躁小妹”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侧脸。那双腿,我能玩一年!
好了,暂时就先汇报这么多。小弟我刚来,规矩也不懂。请各位大佬多多指教,给小弟我支支招。下一步,我该怎么走?怎么才能在两个星期内,亲到那个“美丽小妈”?
在线等,挺急的!
……
周屿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篇帖子。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被恶心到的生理性反胃。
王铎的文字,充满了那种最廉价、最油腻的、自以为是的男性荷尔蒙。他把他所有的龌龊心思,都用一种沾沾自喜的、炫耀的语气,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一个匿名的网络空间里。
他把许栀和陈予欢,当成了他游戏里的两个战利品,两个可以用来炫耀的符号。
而他自己,周屿,则成了那个被他肆意嘲笑和贬低的、用来衬托他“英明神武”的背景板——“怂逼”。
周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把页面往下拉,看向了帖子的评论区,肖诺配置的端口很快,帖子才发布不久,评论区就人满为患。
【评论区】 **龙哥在东京**(等级5:风流才子):沙发!楼主这经历可以啊,开局就是地狱难度,我喜欢!小妈文学,刺激!
**PUA导师-阿飞**(等级8:魅力宗师):楼主的思路基本正确,坚持高价值展示,通过推拉建立情绪波动。但你的邀约方式太低级,暴露了需求感。女人是不会被“可怜”打动的,她们只会被强者吸引。下次邀约,要用引导式,而不是请求式。比如,你可以说:‘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日料很不错,周末带你去尝尝。’而不是问:‘你周末有空吗?’ **FUCKER**(-美国-)(等级3:初窥门径):Wow,man,thisissomecrazyshit.You'retryingtofuckyourbuddy'sstepmom?That'ssomenext-leveldegeneracy.Iloveit!Keepusupdated,bro!(哇,老兄,这他妈太疯狂了。你想干你兄弟的小妈?这堕落程度简直超神了。我喜欢!持续更新啊,哥们!)
**只爱二次元**(等级2:小有所成):暴躁小妹的照片呢?楼主不厚道啊!就给个侧脸?求正面无码!不过话说回来,楼主,你这情况,得优先搞定那个二次元小妹啊!小妈有什么好玩的?傲娇双马尾才是王道!
**隔壁小王**(楼主):回楼上,小妹太凶了,不好拍。而且,你不懂,小妈有种成熟的风韵,那不是小姑娘能比的。 **理性分析帝**(等级6:情场谋士):楼主,我帮你分析一下。你目前最大的优势,是你兄弟这个“内应”。你应该多利用他,让他帮你创造更多和两位目标接触的机会。至于你的问题,两个星期内亲到“美丽小妈”,难度很大。她的防备心很重,而且她和你兄弟他爹的关系,决定了她不可能轻易地和一个大学生发生什么。我建议你,欲速则不达。先从肢体接触开始,找机会进行一些“无意”的触碰,比如递东西的时候碰到手,或者并排走的时候碰到肩膀,测试她的反应。
**今井勇太**(-日本-)(等级4:花道高手):楼主君,素晴らしい!あなたの勇気と情热に感服しました。小母さんのような成熟した女性は、确かに魅力的ですね。彼女たちは、物质的なものよりも、精神的な繋がりを求めていることが多いです。あなたが彼女の孤独な心に寄り添うことができれば、きっと成功するでしょう。顽张ってください!応援しています!(楼主君,太棒了!你的勇气和热情让我佩服。像小妈这样成熟的女性,确实很有魅力。她们比起物质,更追求精神上的连接。如果你能贴近她那颗孤独的心,一定能成功的。请加油!我支持你!)
**跪舔菜鸟1号**(等级1:新手上路):大佬牛逼!大佬带带我!我追我们班班花三个月了,手都没牵到。大佬是怎么做到又跟校花看电影,又能跟二次元美少女打游戏的?求秘籍啊!
**隔壁小王**(楼主):回楼上,秘籍就是,胆大,心细,脸皮厚。 **不吃香菜**(等级2:小有所成):呵呵,又一个把女人当战利品的小屌普信男。还“搞上床”?通篇都是你自己的意淫和算计,看得真让人恶心。你这种人,就该被挂到微博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副嘴脸。
**PUA导师-阿飞**(等级8:魅力宗师):回楼上,这里是男人交流的地方,不喜欢可以滚。别在这儿打拳。
**龙哥在东京**(等级5:风流才子):就是!管理在哪里?楼主别理她,继续更!哥们支持你!等你拿下小妈,记得发个详细的“实战报告”啊!最好带视频!
……
周屿面无表情地滑动着鼠标,看着评论区里那些光怪陆离的发言。
肖诺的计划,成功了。王铎已经完全进入了他们精心设计的信息茧房。他把这里当成了最安全的、可以让他畅所欲言的秘密基地。他会把所有的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倾倒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了下来。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在这个论坛里,取得王铎的信任。
他要成为王铎最忠实的“粉丝”,最信赖的“兄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掌握情报。
周屿打开了论坛的注册页面。
他想了想,在昵称栏里,输入了三个字。
小猪哥。
注册成功后,周屿立刻在评论区里,敲下了他的第一条回复。 【小猪哥】(等级1:新手上路):王哥牛逼!小弟我今天也是第一天来这个论坛,看到王哥的帖子,简直惊为天人啊!又是我最喜欢的年上小妈,又是我最爱的傲娇小妹,王哥这简直是坐拥后宫的节奏啊!
发完这条评论,他又刷新了一下页面。
果然,王铎立刻就回复了他。
【隔壁小王】(楼主):哈哈,小猪哥客气了!都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以后大家多交流!
王铎的回复,带着一种大佬对小弟的、矜持的客气。看得出来,周屿这记马屁,拍得他很舒服。
周屿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接下来,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实时的情报获取渠道。
他想起了肖诺提到的那几个“小彩蛋”。
他登录了肖诺留给他的网站后台。后台的功能非常强大,他摸索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系统消息推送”的功能。
这个功能可以指定某个用户,向他推送一条系统提示。
周屿新建了一条系统消息,编辑内容: 【尊敬的用户“隔壁小王”您好!鉴于您发布的帖子《看我怎么把兄弟的美丽小妈搞上床!(一)》反响热烈,讨论度极高,为了方便各位大佬深入交流,本站特为您开放“建立私密群组”权限。您可以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聊天室,邀请志同道合的兄弟们,一起探讨战略,分享心得!祝您狩猎愉快!】
尽管这条消息,充满了官方的、机械的语气,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挠在了王铎的痒处。
“反响热烈”,“讨论度极高”,“方便各位大佬深入交流”,“属于自己的聊天室”……
周屿可以想象,王铎看到这条消息时,那颗虚荣心会膨胀到什么地步。
他这是在给他递上一顶“探花大佬”的高帽。
他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周屿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和肖诺创造出来的那些虚拟用户一起,混进王铎即将建立的私密群组。
然后,静静地等待。
等待王铎,把他所有的秘密,都呈上来。
周屿这一觉睡得很沉。
这大概是他搬进这栋别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开了全图挂的玩家,虽然还不知道最终的BOSS在哪里,但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地图上每一个小怪的动向。
这种掌控感,让他那颗常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第二天是周六,他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了一道明亮的光带。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伪装成普通APP的后台监控软件。
果不其然,肖诺的计划,天衣无缝。
后台显示,在昨天深夜十二点左右,ID为“隔壁小王”的用户,创建了一个名为“小妈攻略总指挥部”的私密群组。
这个名字,中二又直白,充满了王铎式的个人风格。
群组创建后,王铎立刻就在他的那个热帖下面,发了一条回复,邀请各位“志同道合”的兄弟们加入。
后台的AI们,立刻蜂拥而至。
周屿则直接在后台把“小猪哥”的账号也移入了群聊。
他点开群聊记录。
这货,竟然和那群AI,聊了一个通宵。
从深夜十二点,一直聊到凌晨五点。
【隔壁小王】:兄弟们,欢迎来到咱们的秘密基地!以后咱们就在这儿交流了!畅所欲言!
【龙哥在东京】:王哥牛逼!这群主当之无愧啊!
【PUA导师-阿飞】:群组是个好形式,可以进行更深入的案例剖析。支持王哥。
【跪舔菜鸟1号】:王哥!我来了!求带!
在这一群虚拟用户的疯狂吹捧下,王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那憋了一肚子的话,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周屿快速地翻完了几千条聊天记录。
虽然大部分都是王铎的个人吹嘘和意淫,没什么有价值的“干货”信息。
但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王铎的倾诉欲,已经被彻底点燃了。这个群,已经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以后,他有任何的进展,任何的想法,任何的计划,都一定会第一时间,拿到这个群里来炫耀。
周屿关掉手机,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
他起床洗漱,换好衣服,走下楼。
客厅里,陈予欢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块数位板,似乎正在画画。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卫衣,配着一条白色的百褶短裙,长长的双马尾垂在身侧,看起来像个元气满满的日本高中生。
餐桌上,摆着三明治和牛奶。
“早。”周屿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个三明治。
“早,”陈予欢头也没抬,手指在数位板上飞快地移动着,“许栀出门了,说是要去见个朋友。早餐我做的,爱吃不吃。”
“哦。”周屿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还不错。
他看了看陈予欢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动漫少女角色,线条流畅,色彩鲜艳。
“画的不错。”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画的。”陈予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吃着早餐。没有了许栀在场,气氛似乎轻松了不少。
吃完早餐,周屿开始收拾餐具。
陈予欢则继续坐在地毯上,专心致志地画着她的画。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和数位笔在板子上摩擦的沙沙声。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把整个空间照得温暖而明亮。
周屿洗完碗,擦干净手,走回客厅。他不知道该干嘛,就也坐到了地毯上,靠着沙发,看着陈予欢画画。
就在这时,陈予欢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内容却让周屿的心猛地一跳。
“喂,周屿。”
“嗯?”
“你有没有觉得,”她依旧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没停,“你那个胖子朋友,对许栀……有点图谋不轨?”
周屿愣住了。他没想到陈予欢会这么敏锐。
“有……有吗?”他故作惊讶地反问,“我没看出来啊。”
“还没看出来?”陈予欢终于抬起头,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你瞎啊?他那双眼睛,就差没直接长到许栀身上去了。一会儿献殷勤,一会儿讲笑话,一会儿又装深沉。那点小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周屿没想到,连陈予欢都看出来了。他之前还觉得王铎的演技挺好的。
“可能……他就是比较热情吧。”周屿只能这么含糊地解释。
“热情个屁!”陈予欢不屑地撇了撇嘴,“他那就是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又胖又油腻,还那么普信。许栀能看上他?除非她眼睛又瞎了。”
她把王铎贬低得一文不值,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周屿听着,心里竟然感到一阵暗爽。
他觉得,陈予欢,简直就是他失散多年的、最坚定的盟友。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不过话说回来,”陈予欢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一些,“我发现,我现在好像……不是那么讨厌许栀了。”
“哦?”周屿有些意外。
“怎么,吃人嘴短了?”他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吃了人家做的几顿饭,就被收买了?”
“你才被收买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她好像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坏。她人其实挺安静的,也不多事,做的饭……也还行。而且,”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承认,“她懂得还挺多的。上次我有个设计稿的配色拿不准,问了她一句,她竟然能从艺术史的角度,给我讲了一堆,还挺有道理的。”
周屿笑了。他知道,陈予欢就是这样,嘴硬心软。
“那你打算在我这儿住到什么时候?”周屿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陈予欢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重新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等我爸妈什么时候想通了,不再逼我了,我再考虑回去。或者,等我靠画画能养活自己了,我就自己搬出去住。”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予欢又突然开口,问了一个让周屿毫无防备的问题。
“喂,周屿,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周屿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就知道!”陈予欢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她转过身,盘腿坐在地毯上,认真地看着他,“你说你,真是可惜了。明明是个富二代,长得也不丑,收拾收拾也算是个清秀帅哥。怎么就活得这么畏畏缩缩的?你得大胆一点啊!拿出点自信来!”
周屿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他心里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女生跟他表白过。只是那些女生,眼神里的目的性都太强,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而且,他其实眼光很高。
或许是遗传了他那个只爱顶级大美女的爹。在他心里,如果交往的对象,不是许栀或者裴冉这种级别的,那他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种想法,他当然不敢跟陈予欢说。
“那你呢?”周屿立刻反问,试图转移话题,“你谈了吗?”
“那肯定啊!”陈予欢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拿起手机,翻了几下,然后把屏幕怼到周屿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帅哥,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蓝色的宝石。他和陈予欢站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登对。
“我男朋友,帅吧?我们是在一个国际画师交流会上认识的。”陈予欢炫耀道。
周屿看着照片,心里一块大石头,悄悄地落了地。
太好了,她有男朋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一口气。
“挺帅的。”他由衷地称赞了一句,然后忍不住打趣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看上王铎呢。毕竟,你们俩不是挺‘欢喜冤家’的吗?”
“你要死啊!”
陈予欢一听,瞬间就急了,猛地扑了过来,伸手就去掐周屿的脖子。
“你才喜欢王铎!你全家都喜欢王铎!你跟王铎过去吧!你们俩去搞基吧!”
“我错了我错了!”周屿一边笑一边躲,两个人就在地毯上闹作了一团。
陈予欢那蓬松的裙摆,扫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她身上那股少女特有的、香香甜甜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
周屿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亲近地打闹过了。
客厅里,充满了他们俩的笑声和吵闹声。
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那一瞬间,周屿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好像……也挺不错的。
周屿和陈予欢打闹累了,就一人占着沙发的一头,各自玩起了手机。
周屿正戴着耳机,单曲循环着宇多田光的《onelastkiss》。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微信,突然弹出了一个群聊邀请。
他点开一看,瞬间就愣住了。
群聊的成员有四个人:他,许栀,陈予欢,还有王铎。
而群聊的名字,起得极其骚包——【美妙周末作战小队】。
周屿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王铎的消息就在群里弹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连串热情洋溢的表情包。
【王铎】:哈喽哈喽!各位美女帅哥!周末好啊!我把大家拉个群,方便咱们沟通交流感情!
周屿看着这条消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货,又想干嘛?
他下意识地切换到那个后台监控软件。
果然,在那个名为“小妈攻略总指挥部”的私密群组里,王铎正和AI们聊得热火朝天。
【隔壁小王】:兄弟们!重大进展!哥我刚才灵机一动,把他们三个都拉了个群!
【龙哥在东京】:我操!王哥牛逼啊!这招高!直接把战场从线上转移到线下了!
【PUA导师-阿飞】:嗯,建立封闭的私人群聊,是快速拉近关系、建立舒适感的有效手段。王哥这一步,走得很稳。
周屿看着这些聊天记录,不禁微微扶额。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让肖诺把那些AI调得笨一点,或者,只会出一些馊主意。
现在倒好,这群AI,一个个都跟个狗头军师似的,把王铎吹捧得都快找不到北了。在他的“军师们”的指导下,王铎的行动力,简直爆表。
不过,王铎竟然也加上了陈予欢的微信?什么时候的事?
周屿的脑袋里闪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又把它抛之脑后。以王铎那死缠烂打的劲头,要到陈予欢的微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就在他走神的这几秒钟,王铎又在【美妙周末作战小队】里,发了一大段话。
【王铎】:各位!我发现了一个巨好玩的东西!是一家新开的角色扮演密室逃脱!沉浸式的!据说场景做得特别逼真,而且剧本非常有深度,玩过的都说好!我预定了明天的场,咱们四个一起去体验一下,怎么样?
周屿没有立刻在群里回复。他在等待,等待另外两个人的反应。
他身边的陈予欢,也看到了群里的消息。她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捅周屿。
“喂,去不去啊?”她小声问。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警惕。言下之意,是在提醒他,要提防王铎这个黄鼠狼给鸡拜年。
周屿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也先别回复。
两个人就像两个潜伏在敌营里的地下党,用眼神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就在这时,群里又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是许栀。
【许栀】:可以。
短短两个字,干脆利落。
周屿和陈予欢同时愣住了。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对方,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震惊和不解。
许栀,竟然同意了?
她看不出来王铎这是在献殷勤吗?她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吗?
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或者,她对这种活动,也挺感兴趣的?
周屿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许栀一旦同意了,那这个局,他就非去不可了。
他看了一眼陈予欢,发现她那双总是带着一丝娇蛮和不屑的眼睛里,此刻,竟然也流露出了一丝和他一样的、凝重的神情。
周屿瞬间就明白了。
他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们都觉得,不能让许栀一个人,去面对王铎这个“图谋不轨”的家伙。
虽然,他们一个觉得许栀是“想不开的可怜女人”,另一个则把许栀当成“需要保护的女神”。但在此刻,他们的目标,达成了一致。
他们要去保护许栀。
“看来,我们是不得不去了。”陈予欢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爽,但眼神却很坚定。
周屿点了点头。
然后,两个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同时拿起了手机,在那个名为【美妙周末作战小队】的群里,发出了回复。
【陈予欢】:行吧,既然你们都去,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陪你们玩玩。
【周屿】:我可以。
周日一早,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柔和地洒进别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烤面包和咖啡的香气。
约定去玩密室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九点半,周屿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浅色的牛仔裤,一双干净的板鞋。这是他衣柜里最常见的搭配,安全,不出错,也毫无亮点。
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陪同两位公主出巡的、不起眼的侍卫。
而那两位“公主”,此刻正在各自的房间里,进行着出门前那神圣而复杂的仪式。
周屿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想拿起手机打一局游戏,就听到了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他抬起头。
先从楼上下来的是许栀。
许栀今天穿了一身青绿色的连衣裙。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颜色,像雨后初晴的竹林,清新又沉静。裙子的款式很简单,V领设计,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高腰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裙摆垂到她的小腿肚,随着她的走动,轻轻地摇曳着。
她化了一个很淡的妆,只是简单地描了眉,涂了层薄薄的口红,让她原本就清丽的五官,更增添了几分明艳。长长的头发,没有像平时那样挽起来,而是柔顺地披在肩上,发梢微微卷曲,带着一丝慵懒的女人味。
她的脚上,涂着透明的亮油,在阳光下,像一颗颗饱满的珍珠。
像一朵在清晨沾着露水、缓缓绽放的青莲。清冷,脱俗,带着一种让人不敢轻易亵渎的美。
周屿看得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另一个脚步声也从楼上传来,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轻快的节奏。
是陈予欢。
如果说许栀是清冷脱俗的青莲,那陈予欢,就是一朵盛开在凡尔赛宫廷花园里的、精致而华丽的白玫瑰。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日常款式的洛丽塔裙子。虽然没有她第一次来时那件哥特式的那么繁复,但依旧充满了各种精巧的设计。胸口的蕾丝花边,袖口的蝴蝶结,还有裙摆上那一圈圈细密的褶皱,无一不彰显着这条裙子的不凡。
她的黑色双马尾,今天特意用卷发棒卷成了螺旋状的大波浪,看起来像两个人偶娃娃。她化了一个很精致的妆容,眼线微微上挑,显得那双大眼睛更加妩媚,嘴唇上涂着水润的粉色唇釉,看起来像果冻一样,让人想咬一口。
她蹦蹦跳跳地从楼上下来,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像一朵盛开的云。
今天的她,不像个暗黑公主,更像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有点小脾气的爱丽丝。
两位风格迥异,但同样漂亮得让人窒息的大美女,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周屿的面前。
一个清冷如月,一个娇艳如花。
周屿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从眼前这幅美得有些不真实的画面中抽离出来。
“咳,”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走吧。”
两位美女闻言,都点了点头。
三人坐上了那辆熟悉的黑色丰田埃尔法。宽敞舒适的保姆车,像一个移动的、与世隔绝的堡垒,载着这三个心思各异的人,向着王铎定下的那个未知的目的地驶去。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最终,拐进了一条略显陈旧的狭窄街道,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写字楼前。
这栋写字楼,外墙斑驳,玻璃也蒙着一层灰,和周围那些光鲜亮丽的商场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就这儿?”陈予欢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那破败的景象,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你那个胖子朋友,品味可真够独特的。”
周屿也有点意外。他本以为,王铎为了在美女面前表现,会选一个看起来更高档的地方。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符合王铎那种“花小钱办大事”的消费习惯。而且,这种破败的环境,似乎也给即将进行的“密室逃脱”,提前增加了一点诡异的氛围。
三人下了车,走进写字楼。大厅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灰尘混合的味道。他们按照王铎发来的地址,坐着一部吱吱作响的老旧电梯,来到了七楼。
电梯门一开,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和外面那破败的环境截然不同,这家名为“幻境迷宫”的密室逃脱店,装修得颇有格调。门口是做旧的石墙,上面挂着古朴的油灯,墙上还爬满了仿真的藤蔓。一个穿着中世纪风格制服的工作人员,正站在门口,微笑着等待着他们。
“欢迎光临幻境迷宫。”
王铎早就在里面等着了。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试图营造出一种神秘感,但配上他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看到三人的到来,尤其是两位盛装打扮的大美女,眼睛都直了,连忙迎了上来。
“你们来啦!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别看外面破,里面别有洞天!”他得意洋洋地介绍着。
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走进一个准备室。房间不大,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道具和服装。
“各位,欢迎选择我们的S级剧本——《魔王城堡的囚徒》。”工作人员拿出一本看起来很古朴的册子,开始介绍规则,“这是一个以中世纪魔幻为背景的、大型沉浸式角色扮演解谜游戏。接下来,请各位抽取自己的角色卡,并换上对应的服装。”
四个人分别从一个黑色的布袋里,抽出了一张卡片。
周屿翻开自己的卡片,上面画着一个身穿银色盔甲、手持长剑的骑士,下面写着一行字:
【角色:近卫骑士-兰斯洛特】
【身份:公主殿下最忠诚的守护者,剑术高超,熟悉城堡的构造。】
【技能:地图勘探——可在游戏中使用三次,向NPC请求获取当前区域的简易地图。】
他看了一眼其他人。
陈予欢抽到的是一个穿着皮甲、背着弓箭的游侠。
【角色:赏金游侠-阿尔忒弥斯】
【身份:被王国雇佣的精英猎手,箭术精准,擅长追踪和破解机关。】
【技能:机关破解——可在游戏中使用三次,向NPC请求获取一个机关谜题的直接提示。】
王铎抽到的,则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背着一个大包裹的村民。
【角色:村民向导-霍比特】
【身份:被骑士和游侠雇佣的本地向导,对魔王森林的地形了如指掌。】
【技能:物资补给——可在游戏中使用三次,向NPC请求一份随机的“补给品”(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无用的道具)。】
最后,是许栀。
周屿看到她翻开卡片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
【角色:公主-伊索尔德】
【身份:被邪恶魔王囚禁的美丽公主,身份高贵,是众人拯救的最终目标。】
【技能:王室威仪——可在游戏中使用三次,对特定的NPC进行“威慑”,使其透露一句关键信息。】
这个角色分配,简直就像是为他们四个人量身定做的一样。
周屿看着手里的骑士卡片,感觉有些讽刺。在游戏里,他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但在现实中,他却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四个人分别拿着自己的服装,走进了不同的更衣室。
几分钟后,当众人再次走出来时,都已经换上了一身行头。
许栀穿上了一身洁白的、带着金色刺绣的长裙,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的王冠,整个人看起来圣洁而高贵,仿佛真的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陈予欢则换上了一套紧身的皮甲,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她背着一把仿真的长弓,头发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英姿飒爽,像个随时准备战斗的女武神。
王铎套上了一件宽大的粗布袍子,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向导的样子,只不过,是个伙食比较好的向导。
而周屿,则穿上了一身略显笨重的锁子甲,腰间挂着一把道具长剑。他看着镜子里那个不伦不类的自己,感觉有些可笑。
“好了,各位英雄。”工作人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故事,现在正式开始。”
“美丽的伊索尔德公主,已经被邪恶的魔王抓走,囚禁在了迷宫城堡的最深处。而你们三位勇敢的英雄——骑士兰斯洛特,游侠阿尔忒弥斯,还有向导霍比特,已经成功潜入了城堡的外围。”
工作人员说着,指向旁边一扇巨大的、雕刻着鬼怪浮雕的石门。
“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穿过这座危机四伏的‘遗忘迷宫’,找到被困的公主殿下。请记住,你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祝你们好运。”
说完,工作人员就退到了一边。
那扇巨大的石门,在“嘎吱”一声巨响中,缓缓地打开了。
门后,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王铎,也就是现在的“向导霍比特”,立刻进入了角色。他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以为很勇敢的语气说:“两位英雄,别怕!有我这个最熟悉地形的向导在,我们一定能救出公主殿下!跟我来!”
说着,他就一马当先,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陈予欢,也就是“游侠阿尔忒弥斯”,不屑地撇了撇嘴,但也跟了上去。
周屿,这位“骑士兰斯洛特”,握了握腰间的剑柄,深吸一口气,也迈开了脚步。
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地关上了。
世界,瞬间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几秒钟后,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亮起了一排微弱的地灯,照亮了一条狭窄的、由粗糙的石块砌成的通道。
通道的两侧,是高耸的墙壁,上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壁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的味道。
“我操,这氛围可以啊。”王铎的声音在通道里产生了回响,带着一丝兴奋。
“闭嘴,胖子。”陈予欢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别破坏气氛。”
三人沿着唯一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走了大概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石室。
石室的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三样东西:一个古旧的罗盘,一张泛黄的羊皮纸,还有三支没有点燃的火把。
“看来是第一个谜题了。”陈予欢走上前,拿起那张羊皮纸。
羊皮纸上,用一种花体的文字写着:
“勇敢的闯入者,欢迎来到遗忘迷宫。在这里,光明是你们唯一的指引。但通往光明的道路,却隐藏在星辰的轨迹之中。找到正确的方位,才能点燃希望的火种。”
“什么意思?”王铎凑过来看了一眼,一脸茫然。
周屿也走了过去。他注意到,石室的墙壁上,刻着十二个图案,看起来像是十二星座的符号。而在石台的边缘,也刻着一圈小小的凹槽,刚好可以放下那个罗盘。
“应该是要我们找到正确的星座方位,然后用罗盘对准它。”周屿分析道。
“那正确的方位是什么?”王铎问。
陈予欢指了指羊皮纸的背面。那里,画着一幅简易的星图,其中有几个星星被特别标记了出来,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形状。
“这是……天鹅座。”陈予欢很快就认了出来,“我小时候看过圣斗士星矢。”
“所以,我们只要把罗盘指向天鹅座的方位就行了?”王铎说着,就要去动那个罗盘。
“等等。”周屿阻止了他,“墙上有十二个星座,但天鹅座不属于黄道十二宫。这说明,线索不在这里。”
他仔细地观察着那幅星图,突然,他发现了一个细节。在天鹅座的旁边,还有另一个被标记出来的星座,虽然画得很小,但他认得。
“是天龙座。”周屿说,“在古代的星象学里,天龙座的头部,刚好指向北极星的方向。而北极星,在黄道十二宫里,对应的是……”
他抬起头,看向墙壁,目光在十二个星座符号上扫过。
“……狮子座。”陈予欢接过了他的话。她也想到了。
“没错。”周屿点了点头。
他拿起罗盘,放进石台的凹槽里,然后缓缓地转动指针,将它对准了墙上那个狮子座的符号。
“咔哒”一声轻响。
石台内部传来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紧接着,石台中央的一个小孔里,冒出了一小撮火苗。
“成功了!”王铎兴奋地叫了起来。
三人拿起火把,在火苗上点燃。橘红色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整个石室。
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墙壁,也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三条不同的通道,同时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每条通道的入口上方,都亮起了一个不同的符号。一个代表着剑,一个代表着弓箭,一个代表着背包。
“看来,我们要分头行动了。”陈予欢看着眼前的三条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墙上的一个扬声器里,传来了工作人员那经过处理的、带着回音的声音:
“三位英雄,为了更快地找到公主殿下,你们必须兵分三路,去破解迷宫中不同的机关。现在,请根据你们的身份,选择自己的道路。你们的通讯器,现在已经激活。”
周屿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个不起眼的徽章,它现在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王铎显得很兴奋:“分头行动好啊!这才有冒险的感觉!我先进去了!两位,一会儿终点见!”
他大大咧咧地选择了那条代表着背包的通道,挥了挥手,就走了进去。
陈予欢看了一眼周屿,然后也走向了那条代表着弓箭的通道。
“喂,骑士,”她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保护好你自己。别死在半路上了。”
说完,她也走进了黑暗之中。
现在,只剩下周屿一个人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火把,看了一眼那条代表着剑的通道,迈开了脚步。
通道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墙壁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走了大概十几米,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新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三幅巨大的、蒙着灰尘的挂毯。房间中央,则是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宝箱。
周屿知道,他的个人解谜环节,开始了。
他按了一下胸前的徽章。
“阿尔忒弥斯,听得到吗?”他试着呼叫陈予欢。
“听到了,兰斯洛特。”陈予欢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点电流的杂音,“你那边什么情况?”
“一个被锁住的宝箱,和三幅挂毯。”周屿回答。
“我这边……是一堆奇奇怪怪的石块,上面刻着不同的符号,好像要我按照某种顺序排列。”陈予"欢说。
“霍比特呢?”周屿问。
“那个胖子,刚才在公共频道里鬼叫,说他掉进一个全是沙子的坑里了,现在没声了。”陈予欢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周屿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王铎现在被困住了,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进展。
“我先看看我这边的谜题。”周屿说着,走到了那三幅挂毯前。
他伸手,掀开了第一幅挂毯。
挂毯的后面,是一面光滑的石壁,上面刻着一行字:
“吾王的第一位妻子,死于背叛的毒酒。”
他掀开第二幅挂毯。
“吾王的第二位妻子,死于难产的血崩。”
他掀开第三幅挂毯。
“吾王的第三位妻子,死于抑郁的自缢。”
周屿皱起了眉头。这三句话,是什么意思?和那个宝箱的锁有什么关系?
他走到宝箱前,仔细观察。宝箱上,是一把巨大的密码锁,有四个可以转动的拨盘,每个拨盘上,都是26个英文字母。
需要一个四位数的英文密码。
“兰斯洛特,你那边有进展吗?”通讯器里传来陈予欢的声音。
“遇到了一个密码锁,四位数的英文密码。线索是三句话,关于某个国王和他的三个妻子的死法。”周屿把那三句话复述了一遍。
“背叛、难产、抑郁?”陈予欢在那边沉吟着,“听起来像个渣男皇帝的故事。这和密码有什么关系?”
周屿也在思考。他把那三个关键词在脑子里反复地咀嚼着:Betrayal,Childbirth,Depression。
这些单词的字母,似乎都无法组成一个四位的密码。
他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寻找其他的线索。火把的光,照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他晃动的影子。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里的一堆杂物上。那是一堆破旧的木桶和麻袋。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
一个卷轴,从麻袋后面滚了出来。
他捡起卷轴,打开。上面,画着一个家族的族谱。
最顶端的名字,是“KingHenryVIII”,亨利八世。
周屿的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
亨利八世!那个有六个妻子的、著名的英国国王!
他的第一个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因为没能生出男性继承人,被他抛弃。第二个妻子,安妮·博林,被他以“通奸罪”砍了头。第三个妻子,简·西摩,死于产后感染。
等等……
周屿再次看向墙上的那三句话。
“第一位妻子,死于背叛的毒酒。”
“第二位妻子,死于难产的血崩。”
“第三位妻子,死于抑郁的自缢。”
这……和他记忆中的历史,完全对不上。
这三句话,是假的。是误导信息。
那么,真正的线索在哪里?
周屿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那张族谱上。他仔细地看着上面那些错综复杂的名字和关系线。
他发现,在亨利八世的每一个妻子的名字旁边,都用一种很小的、不显眼的符号,标注着她们的结局。
凯瑟琳的旁边,是一个破碎的王冠,代表着“被废黜”。
安妮·博林的旁边,是一把斧头,代表着“被处决”。
简·西摩的旁边,是一个十字架,代表着“病逝”。
……
他一直看到了第六个妻子,凯瑟Parr。她的名字旁边,画着一个太阳的符号,代表着她活到了最后,安享晚年。
六个妻子,六种结局。
这和密码又有什么关系?
周屿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打结了。
“怎么样?想到什么了吗?”陈予欢的声音再次响起。
“找到了一张亨利八世的族谱,但是线索还是很模糊。”周屿有些沮丧。
“亨利八世?”陈予欢在那边似乎也愣了一下,“我记得他好像……杀了好几个老婆?”
“对。”
“会不会……密码和被杀的老婆有关?”
被杀的老婆……
周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族谱上。
安妮·博林,被处决。
凯瑟琳·霍华德,第五个妻子,同样因为通奸罪,被处决。
两个被处决的妻子。
她们的名字首字母,是A和C。这也不是四位密码。
周屿感觉自己陷入了死胡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他有些焦躁。他不知道王铎那边怎么样了。那个家伙,虽然脑子不怎么样,但运气一向很好。万一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先破解了机关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再次拿起那张族谱,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这一次,他注意到了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
在族谱的标题,“TheFamilyTreeofKingHenryVIII”的下面,还有一行很小的、用拉丁文写成的注脚。
“ExitusActaProbat.”
周屿不懂拉丁文。
“阿尔忒弥斯,”他立刻呼叫陈予欢,“你懂拉丁文吗?ExitusActaProbat,这是什么意思?”
通讯器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让我想想……”陈予欢的声音传来,“我好像……在一本讲罗马法的书上看到过。这句话的意思是……‘结果证明行为’。或者说,‘由结果来评判一切’。”
由结果来评判一切?
周屿的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谜题的关键,不在于过程,不在于那些妻子的名字或者死法。
而在于“结果”。
她们的结局。
六个妻子,六种结局。
被废黜(Divorced),被处决(Beheaded),病逝(Died),被废黜(Div-orced),被处决(Beheaded),幸存(Survived)。
他把这六个单词的首字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D,B,D,D,B,S.
还是不对。
等等……
周屿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句拉丁文上。
由“结果”来评判。
那么,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他再次看向那三幅挂毯上的误导信息。
“背叛的毒酒”,“难产的血崩”,“抑郁的自缢”。
这三个词,会不会才是真正的“评判标准”?
他试着把这三个标准,套用到那六个妻子的真实结局上。
哪一个结局,可以被评判为“背叛”?
——被处决(Beheaded)。因为亨利八世处决她们的理由,都是“通奸”,也就是“背叛”。
哪一个结局,可以被评判为“难产”?
——病逝(Died)。第三位妻子简·西摩,正是死于产后感染。
哪一个结局,可以被评判为“抑郁”?
这个很难界定。
周屿感觉自己又卡住了。
“兰斯洛特,你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通讯器里,陈予欢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这边好像有发现了。我把这些石块拼起来,是一首诗。里面提到了‘玫瑰的战争’。”
“玫瑰战争?”
“对。英国历史上,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的战争。兰开斯特的族徽是红玫瑰,约克的族徽是白玫瑰。”
玫瑰……
周屿的目光,猛地落在了那张族谱上。
他发现,在每一个妻子的名字后面,除了那个代表结局的符号,还有一个小小的、画着玫瑰的图案。
有的是红玫瑰,有的是白玫瑰。
他立刻明白了!
密码,和她们的家族出身有关!
他飞快地查看着。
阿拉贡的凯瑟琳,西班牙王室,没有玫瑰。
安妮·博林,英国贵族,她的家族,支持的是兰开斯特家族——红玫瑰(RED)。
简·西摩,她的家族,支持的是约克家族——白玫瑰(WHITE)。
……
他把六个妻子的家族背景都看了一遍。
红玫瑰,白玫瑰,没有玫瑰……
这和四位密码有什么关系?
周屿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不行,”他对着通讯器说,“我申请使用技能,‘地图勘探’。”
他需要冷静一下,换个思路。
“收到。”工作人员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兰斯洛特骑士,请查看您的通讯器屏幕。”
周屿胸前的徽章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一张简易的、手绘风格的地图,出现在了屏幕上。
地图上,清晰地标注出了他所在的房间,以及……通往下一个房间的暗门。
暗门,就在第三幅挂毯的后面。
周屿愣住了。
所以,这个密码锁,根本就不是用来开门的?它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迷惑闯入者的、用来浪费时间的陷阱?
那个宝箱,可能根本就打不开,或者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立刻走到第三幅挂毯前,用力地推了一下后面的墙壁。
“轰隆隆……”
石壁,应声而开。
一条新的、漆黑的通道,出现在他面前。
周屿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去解一个根本就不需要解的谜题。或者说,这个迷宫的设计者根本没有那个智商去设计什么精妙的谜题。
“我找到出口了。”他对着通讯器,有些懊恼地说,“密码锁是假的。”
“我就说吧。”陈予欢在那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这边也找到了。那首诗的最后一句是,‘真正的道路,从不显露于外’。我把最大的一块石头推开,后面也是个暗门。”
“那个胖子呢?”周屿问。
“还在公共频道里喊救命呢。”
周屿松了口气。
他拿着火把,走进了新的通道。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更长,也更压抑。走了大概五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
他走出了通道,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类似地下溶洞的地方。
溶洞的顶端,悬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还在往下滴着水。地面上,则是一条蜿蜒的地下河。河水很浅,清澈见底。
河的对岸,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石台。
而陈予欢,已经站在了河的对岸,正冲他挥手。
他们俩的个人解谜环节,似乎都结束了。
“看来我们又汇合了。”陈予欢的声音从对岸传来。
“王铎呢?”周屿问。
“不知道,可能还在那个沙坑里吧。”
周屿淌过那条不深的小河,走到了陈予欢身边。
“你看那边。”陈予欢指着那个石台。
石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音乐盒。
他们走过去,打开音乐盒。一阵清脆悦耳的音乐响起。
音乐盒的盖子内侧,刻着一行字:
“双子之路已开启,唯有信任,方能指引你们找到迷途的羔羊。”
话音刚落,他们面前的石壁,再次打开了两条一模一样的通道。
又是分岔路。
“看来,又要分开了。”陈予欢皱了皱眉。
“这次,应该就是最后的迷宫了。”周屿说,“公主应该就在终点。”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王铎。那个家伙,虽然脑子不好,但万一他那条路是直通终点的呢?
“兰斯洛特,”陈予欢看着他,表情很认真,“这次,我们不能再各自为战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机关破解’技能,还有三次机会。你的‘地图勘探’,还有两次。”陈予欢说,“我们可以共享信息。你用地图找到正确的路,如果遇到机关,我来破解。”
周屿点了点头。
“好。”
“我走左边,你走右边。”陈予欢说,“保持联系。”
说完,她就走进了左边的通道。
周屿也走进了右边的通道。
这一次的通道,比之前的都要复杂。里面岔路极多,像一个真正的迷宫。
周屿走了没多久,就迷路了。
“阿尔忒弥斯,我这边有三个岔路口,不知道该走哪条。”他对着通讯器说。
“我这边也是。而且墙上还有会移动的石板,差点砸到我。”
周屿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第二次“地图勘探”技能。
地图再次出现在屏幕上。这一次,地图的范围更大了,上面用红色的线条,清晰地标注出了一条通往终点的、正确的路线。
“我拿到地图了。”周屿说,“我把画面传给你。”
他操作了一下通讯器,把地图的画面,共享给了陈予欢。
“收到了。”陈予欢说,“你那边,应该走最中间那条路。然后左转,再右转。”
“明白。”
周屿按照地图的指示,开始在迷宫里穿行。
有了地图,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他很快就绕过了几个死胡同,来到了一个新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由齿轮和杠杆组成的机械装置,看起来极其复杂。
“我遇到机关了。”周屿对着通讯器说。
“拍照给我。”
周屿用通讯器拍了一张照片,传给了陈予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个鲁班锁的变种。”陈予欢的声音传来,“看到那个红色的杠杆了吗?你把它往上推三格,然后把左边那个最大的齿轮,顺时针转两圈。应该就行了。”
周屿按照她说的,操作了一遍。
“咔嚓”一声,机关解开了。
“厉害。”周屿由衷地赞叹。
“小意思。”陈予"欢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负责指路,一个负责开锁,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就像一个配合默契的冒险小队,在这个充满了机关和谜题的城堡里,势如破竹。
他们离终点,越来越近了。
周屿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属于许栀的、淡淡的香气,似乎也越来越浓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公共频道里,突然传来了王铎那兴奋得变了调的声音。
“我操!我出来了!兄弟们!我找到公主了!”
找到了?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周屿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他站在漆黑的通道里,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就凉了半截。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王铎不是掉进沙坑里了吗?他是怎么出来的?难道他那条路,真的是一条捷径?
“兰斯洛特,你听到了吗?”通讯器里,传来陈予欢同样震惊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躁。
“听到了。”周屿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个死胖子,怎么回事?他作弊了吧?”陈予欢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忿。
周屿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王铎,比他们先一步,到达了终点。
他现在,正和许栀,单独待在一起。
一想到这个,周屿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王铎那张得意洋洋的、充满了油腻笑容的脸,近在咫尺地对着许栀。他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他会不会借着“游戏”的名义,对许栀动手动脚?
“我们得快点!”周屿对着通讯器,低吼了一声。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我知道!”陈予欢在那边也急了,“地图呢?下一段路怎么走?”
周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看向通讯器屏幕上的地图。
“穿过你现在这个房间,前面会有一个向下的楼梯,走下去,然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公共频道里,又传来了王铎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懊恼。
“我靠,什么情况?公主怎么被关在一个玻璃房子里?还出不来?”
紧接着,是许栀那清冷而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在了通讯频道里。
“霍比特,这里有一个最终的考验。需要我们四个人到齐,才能开启。”
听到许栀的声音,周屿那颗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
还好,还好。游戏还有最终的限制。王铎暂时还不能对她做什么。
但即便如此,那种紧迫感,依旧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
“听到没?他们被困住了。我们还有机会!”陈予欢说。
“快走!”
周屿几乎是跑了起来。他拿着火把,在狭窄而曲折的通道里飞速穿行。火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投下剧烈晃动的、张牙舞爪的影子。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和陈予欢,就像两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依靠着地图和技能,疯狂地破解着接下来的每一个谜题。
一个需要根据星象图调整镜面角度,将光线反射到指定位置的“星光之谜”。
一个需要根据墙壁上残缺的乐谱,在巨大的石制编钟上敲出正确旋律的“亡灵序曲”。
还有一个需要两个人同时踩下不同房间里的机关,才能打开的“同心之门”。
每一个谜题,都耗费着他们的精力和时间。
而每多浪费一分钟,周屿内心的煎熬,就加深一分。
他能通过公共频道,断断续续地,听到王铎和许栀的对话。
王铎那个家伙,正在不遗余力地,向许栀展示着他那所谓的“魅力”。
“公主殿下,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公主殿下,你渴不渴?我这里有‘物资补给’,我给你申请一瓶圣水来!”
然后,他申请到了一块“无用的石头”
“公主殿下,你觉得我这身向导的衣服,帅不帅?”
许栀的回答,总是很简短,很礼貌。
“谢谢。”
“不用了。”
“还行。”
但即便如此,周屿听着,心里也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知道,王铎正在利用这段宝贵的、独处的时间,疯狂地在许栀面前刷着存在感。
而他自己,却只能被困在这该死的迷宫里,像个无能的废物。
他开始痛恨自己的无力。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像陈予欢那样,脑子转得那么快,能一眼就看出机关的窍门。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像王铎那样,脸皮厚得可以挡子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周屿,永远都只是那个跟在别人身后的、不起眼的怂逼。
“喂!发什么呆?”通讯器里传来陈予欢的吼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前面有个压力板,需要计算重量才能通过!快把你那边的石块重量报给我!”
“啊?哦!好!”
周屿回过神来,立刻跑过去,开始计算那些石块的重量。
他不能再分心了。
他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谜题上。
为了快点见到她。
这段最后的迷宫之路,对周屿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的额头上,渗满了汗水。那身锁子甲,变得越来越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手里的火把,也开始变得滚烫。
但他不敢停下来。
终于,在破解了最后一个复杂的密码盘之后,他们面前的石壁,缓缓地升了起来。
一道明亮的光,从门后射了进来。
终点,到了。
周屿和陈予欢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他们几乎是同时,冲进了那道门。
冲进门的那一刻,周屿的眼睛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眯了一下。
适应了光线后,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石室,穹顶很高,像一个小型神殿。石室的四周,点着明亮的火把,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石室的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平台。平台上,有一个由透明晶体构成的、巨大的房间,像一个精致的、闪闪发光的水晶监狱。
许栀,就静静地站在那个透明房间里。
她看到周屿和陈予欢狼狈地冲了进来,尤其是周屿,满头大汗,头发被汗水浸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身上的锁子甲也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个刚打完败仗的逃兵。
她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然后,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风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周屿愣住了。
他很少看到许栀笑得这么……开心。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疲惫、焦躁和煎熬,都仿佛被这声轻笑融化了。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痒痒的,麻麻的,爽爽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副狼狈的样子,也值了。
而王铎,正站在那个透明房间前,一脸不爽地看着他们俩。
“你们怎么才来啊?我都等半天了!”他抱怨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没能独享功劳的懊恼。
陈予欢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厉害,就自己把她救出来啊,等我们干嘛?”
就在这时,石室的穹顶上,传来了那个经过处理的、宏大的声音,宣布着最终考验的开始。
“恭喜三位英雄,成功抵达魔王城堡的核心。但是,想要救出美丽的伊索尔德公主,你们还必须通过最后的试炼——‘贤者的智慧’。”
随着话音落下,石室中央那个平台的周围,缓缓升起了三个独立的石台。每个石台上,都亮起了一个复杂的光影图案。
“在你们面前的,是三道由上古贤者设下的、完全相同的谜题。你们需要各自独立解开它。第一个成功解开谜题的人,将获得拯救公主的无上荣耀,并亲自为她解开束缚。”
“现在,最终的考验,开始!”
周屿、陈予欢和王铎,各自走到了一个石台前。
周屿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谜题上。
石台上,是一个由九个同心圆环组成的、巨大的圆形密码盘。每个圆环都可以独立转动,上面刻着各种各样奇特的、他从未见过的符号。
在密码盘的旁边,还有一块石板,上面刻着解谜的规则。
周屿快速地阅读着。
规则非常复杂。大致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关于“炼金术”的谜题。九个圆环,分别代表着炼金术中的九个阶段。而那些奇特的符号,则代表着不同的炼金术元素,比如“硫磺”、“水银”、“盐”、“金”、“铁”等等。
解谜者需要根据石板上给出的一首晦涩难懂的、充满了隐喻的古诗,推断出九个炼金阶段的正确顺序,然后将代表着每个阶段核心元素的符号,依次对准密码盘顶端的指针。
当九个圆环都处于正确的位置时,谜题就算解开。
周屿看完规则,非但没有感到头疼,反而有些兴奋。
这种逻辑严密、信息量巨大的解谜,正是他擅长的。
他看向旁边。陈予欢也正皱着眉头,认真地研究着规则。而王铎,则是一脸的抓耳挠腮,嘴里骂骂咧咧的。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炼金术?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硫磺哪个是水银啊?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周屿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自信。
这个谜题,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一定要抢在王铎前面,第一个把它解开!他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堂堂正正地,赢得拯救许栀的资格!
他开始全神贯注地研究那首古诗。
“黑色的乌鸦,吞噬了白色的孔雀, 雄狮在烈日下,化为血色的巨龙。
圣洁的婚典,在露水的洗礼中完成, 最终,凤凰从灰烬里,涅盘重生。”
每一个词,都充满了隐喻和象征。
周屿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把之前在游戏里积累的所有关于神秘学和符号学的知识,都调动了起来。
“黑色的乌鸦”,在炼金术里,通常代表着“黑化”阶段,也就是物质的分解和腐败。这个阶段的核心元素,是“铅”。
“白色的孔雀”,代表着“白化”阶段,物质的洗涤和提纯。核心元素是“银”。
“雄狮在烈日下”,雄狮代表着“硫磺”,烈日代表着“火”。这个阶段,应该是“黄化”。
……
周屿势如破竹。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诗里的每一个隐喻,都和炼金术的九个阶段对应了起来。
分解、提纯、结合、黄化、红化、升华……
他找到了正确的顺序。
然后,他开始在石台上那些复杂的符号里,寻找对应的元素。
他很快就找到了代表“铅”、“银”、“硫磺”的符号。他伸出手,开始转动密码盘的圆环,将它们一一对准指针。
每转动一个圆环,他的心跳就加速一分。
他能感觉到,许栀的目光,似乎正落在他身上。
他转头看了一眼。
果然,在那个透明的房间里,许栀正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似乎对他能如此迅速地解谜,感到有些惊讶。
而另一边,王铎还在那里骂骂咧咧,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胡乱地转动着那些圆环。
“妈的,这破玩意儿怎么转啊?随便蒙一个吧!诶?这个符号挺好看的,像个小鸡鸡,就它了!”
周屿的心里,充满了优越感。
他转回头,继续解谜。
第四个阶段,第五个阶段,第六个阶段……
他一路势如破竹,极其顺利。
只剩下最后三个圆环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那首诗的最后一句。
“最终,凤凰从灰烬里,涅盘重生。”
凤凰重生,这在炼金术里,代表着最终的、完美的“点金石”阶段。其核心元素,毫无疑问,是“金”。
周屿找到了那个代表“金”的符号。
然后是倒数第二个阶段。根据他的推断,应该是“增殖”,核心元素是“水银”。
最后一个阶段,也就是涅盘之前的“灰烬”,代表着“固定”,核心元素是“盐”。
金,水银,盐。
他伸出手,准备转动最后三个圆环。
胜利,近在咫尺。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当他解开谜题后,那扇透明的门缓缓打开,他走进房间,在王铎那嫉妒得发狂的目光中,牵起许栀的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代表“金”的符号时,他的脑子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停住了。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再次看向那首诗。
“凤凰从灰烬里,涅盘重生。”
涅盘重生……
这个过程,在所有的神话和传说里,都是一个从无到有,从死到生的过程。
那么,“灰烬”,就不应该是“固定”阶段。
“灰烬”,代表着彻底的毁灭,代表着一切的终结。
它应该是……炼金术的第一个阶段,“黑化”和“分解”的另一种象征。
周屿的心,猛地一沉。
他再去看那首诗的第一句。
“黑色的乌鸦,吞噬了白色的孔雀。”
如果“灰烬”代表“黑化”,那“黑色的乌鸦”又代表什么?
他的整个解谜思路,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这首诗,根本就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描述炼金过程的。它的顺序,是打乱的!是一个文字陷阱!
周屿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看着那个已经被他解开了三分之二的密码盘,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所有的自信和优越感,在这一瞬间,都化为了巨大的挫败感和恐慌。
他要重新开始。
但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绝望地看向旁边。陈予欢也遇到了麻烦,正对着那个密码盘,紧紧地皱着眉头。
而王铎……
周屿的目光,落在了王铎身上。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王铎那个家伙,正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个跳大神的巫师。他的手指,在那个巨大的密码盘上,像弹钢琴一样,胡乱地、毫无逻辑地、飞快地转动着。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妈咪妈咪哄!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哄!”
他一边念叨,一边转。
周屿看得目瞪口呆。
这家伙,疯了吗?他这是在解谜,还是在做法?
就在这时,只听到“咔嚓”一声,清脆的、机关解锁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石室。
王铎面前那个密码盘,突然迸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
石室里,一片死寂。
周屿傻了。
陈予欢也傻了。
连那个透明房间里的许栀,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王铎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那个金光闪闪的密码盘,也愣住了。
“我操……”他喃喃自语,“这……这就解开了?”
穹顶上,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仿佛也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的震惊。
“恭……恭喜向导霍比特!成为第一位解开‘贤者的智慧’的英雄!”
怎么可能?
周屿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王铎,看着他那张因为巨大的、突如其来的惊喜而扭曲的脸,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辛辛苦苦,引经据典,分析逻辑,结果,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而王铎,这个连炼金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靠着跳大神,竟然……成功了?
就在这时,周屿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王铎那个石台的角落里,一块刚才被他忽略的、很不起眼的石板。
那块石板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周屿下意识地,启动了通讯器的放大功能,将镜头对准了那块石板。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了石板上的内容。
那不是什么复杂的规则,也不是什么晦涩的古诗。
那是一张……连连看的图。
图上,画着密码盘上的那些奇特符号,和一些简单的图案。
一个代表“硫磺”的符号,用一条线,连着一个太阳的图案。
一个代表“水银”的符号,连着一个弯月的图案。
一个代表“盐”的符号,连着一个正方形的图案。
……
九个核心元素的符号,都被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和九个简单的图形,一一对应了起来。
而在那张连连看的图旁边,还有九个小小的凹槽,凹槽的形状,正好就是那九个简单的图形。
而在密码盘的下方,散落着九个小小的、对应着九种图形的石块。
这个谜题的真正解法,根本就不是去分析那首狗屁不通的古诗!
而是像小孩子玩积木一样,把正确的石块,放进正确的凹槽里!
每放对一个,密码盘上对应的那一圈,就会自动转到正确的位置!
这他妈……
周屿感觉自己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挣扎,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密室的设计者,根本就没有那个智商,去设计一个真正复杂的、关于炼金术的谜题。
那些复杂的规则,那首晦涩的古诗,全都是障眼法!是用来迷惑他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的!
真正的解法,简单到令人发指。
而王铎,这个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思考,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反而,用一种最愚蠢也最直接的方式,撞上了正确答案。
他甚至都不是自己解开的。他是在那里跳大神,胡乱转动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那些石块,然后有几块,刚好就滚进了正确的凹槽里!
这他妈算什么?
这就是……狗屎运吗?
周屿看着王铎,那个正挺起胸膛,趾高气昂地,享受着胜利荣光的家伙。
“轰隆隆……”
在王铎面前,那扇通往透明房间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公主殿下!”王铎用一种咏叹调般的、充满了戏剧性的腔调,大喊了一声,“我来救你了!”
说着,他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趾高气昂地,走进了那个只属于胜利者的、透明的房间。
那扇门,在他身后缓缓地、无情地关上了,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周屿和陈予欢,像两个被判了出局的失败者,只能站在外面,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晶体,看着里面即将发生的一切。
周屿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扔进了一台榨汁机,正在被反复地搅碎,碾压。
他输了。
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人,用他最不屑的方式。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家伙,去享受本该属于他的“无上荣耀”。
“勇者霍比特,恭喜你。现在,你将和公主殿下一起,进行最后的解救仪式——‘星辰的羁绊’。”
穹顶上,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着话音落下,透明房间中央的地面,缓缓升起了一个圆形的石台。石台的表面,是一幅巨大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星空图。
“在这片星空之中,隐藏着连接公主殿下命运的十二颗主星。你们需要共同操作,根据星图的提示,依次点亮这十二颗星辰,才能解开公主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请注意,每一次操作,都需要你们两人同时将手掌,按在石台两侧的感应器上。当你们的手掌离开感应器时,星图将会重置。”
周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同时……按住感应器?
这意味着,在整个解谜的过程中,王铎和许栀,都必须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周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房间里的那两个人。
王铎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了石台边,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的笑容。
许栀也走了过去,她站在王铎的身边,神情依旧平静,但周屿能从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里,看出一丝无奈。
两个人,按照规则,同时伸出手,将手掌按在了石台两侧的感应器上。
那一瞬间,周屿看到,王铎的手,和许栀的手,几乎就要碰到一起。
虽然还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但那个画面,依旧像一根针,狠狠地刺痛了周屿的眼睛。
石台上的星空图,瞬间亮了起来。无数的光点,像流动的银河,在他们面前缓缓旋转。
“哇!好漂亮!”王铎发出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别废话了,向导先生,”许栀的声音,透过一层晶体,传了出来,显得有些沉闷,但依旧清晰,“看看线索在哪里。”
“哦哦,好!”王铎连忙收起那副猪哥相,开始装模作样地研究起来。
这个谜题,看起来比之前的要简单一些。星空图上,会随机亮起一个星座的图案,他们需要在几秒钟之内,从下方滚动的、无数颗流星中,找到属于这个星座的那颗主星,然后用手指点亮它。
第一个亮起的,是白羊座。
“白羊座!我知道!”王铎显得很兴奋,“是哪颗来着……我记得,是最亮的那颗!”
说着,他就要伸出另一只手去点。
“等等。”许栀阻止了他,“规则你看清楚了吗?要用‘羁绊之光’来点亮。”
“羁绊之光是什么?”王铎一脸茫然。
许栀指了指石台的上方。那里,悬浮着一个由光线构成的、小小的光球。
“看到没?我们需要一个人控制它的上下移动,另一个人控制它的左右移动,合力把它移动到目标星星上,才能点亮。”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这不就是双人小游戏吗?我懂!”王铎恍然大悟。
“我控制左右,你控制上下。”许栀迅速地做出了分工。
“好嘞!”
然而,王铎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协调能力。
许栀精准地将光球移动到了正确的水平线上,但王铎,却像个得了帕金森的病人,把光球一会儿拉到顶,一会儿又降到底,就是对不准那颗星星。
“哎呀!歪了歪了!”
“我操!又过了!”
“学姐你别动!让我来!”
他在那里手忙脚乱,大呼小叫。而他那庞大的身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好几次都“不经意”地,撞到了旁边的许栀。
每一次触碰,都让外面的周屿,心头一紧。
“他故意的吧?”陈予欢在一旁,冷冷地开口了。她也看出了王铎的小九九。
“这死胖子,明明就是个手残,还非要抢着表现。我看他就是想借机多跟许栀待一会儿,顺便占点小便宜。”
周屿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里面。
许栀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但她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厌恶。反而,她叹了口气,用一种极其有耐心的、像是在教一个笨小孩的语气,对王铎说:
“霍比特先生,你看着我的手。”
她把自己的手,移到了王铎的手旁边。
“你看,当你往上拉的时候,幅度不要太大,轻轻地,一点点地来。对,就是这样。感觉到了吗?当你感觉光球快要到的时候,就要提前减速。”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平静。
王铎被她这么一教,整个人都酥了。他连连点头,像个乖巧的学生:“嗯嗯!我明白了!公主殿下!”
他的眼睛,却不老实地,一直往许栀那凑过来的、白皙的脸上瞟。
因为靠得很近,许栀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了他的脸上。他那张本来就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变得更红了,像个熟透了的番茄。
在许栀手把手的教导下,他们终于磕磕绊绊地,点亮了第一颗星——白羊座的主星。
石台上的星空图,变幻了一下,第二个星座,金牛座,亮了起来。
接下来的过程,几乎就是刚才的重演。
王铎依旧笨手笨脚,失误连连。而许栀,则像一个耐心到了极点的圣母,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教导着他,纠正着他的错误。
“手稳一点。”
“别那么用力。”
“看着光球,不要看我。”
他们的身体,因为要共同操作那个小小的光球,不得不靠得很近。周屿甚至能看到,有那么一瞬间,王铎的胳膊,和许栀的胳膊,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陈予欢在一旁,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我真是服了,”她抱着胳膊,冷笑道,“这演技,不去考电影学院都可惜了。你看他那副样子,明明就是故意的。许栀也是,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还真当他是个笨蛋,在那儿耐心地教。脾气也太好了吧?”
周屿的心,像被无数根细密的针,扎着。
他看不懂。
他真的看不懂许栀。
她为什么……能容忍王铎这种拙劣的表演?她为什么,能对他表现出如此巨大的耐心和温柔?
难道,王铎那套死缠烂打的、愚公移山式的追求,真的……起作用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
时间,就在这种暧昧而又煎熬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双子座,巨蟹座,狮子座……
一个又一个的星座,被他们用一种极其缓慢而笨拙的方式,点亮了。
王铎似乎也越来越享受这个过程。他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指导”,而是开始主动地,和许栀进行着对话。
“公主殿下,你平时也喜欢看星星吗?”
“还好。”
“我跟你说,我最喜欢的星座是射手座,因为我是射手座。他们说射手座的人,都比较爱自由,向往冒险。你看我,是不是就很有冒险精神?”
“……嗯。”
“公主殿下,你的手好白啊。”
“……”
“公主殿下,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是用了什么牌子的香水吗?”
许栀没有再回答他这些越来越出格的问题。她只是沉默着,专注于眼前的游戏。但她,也没有推开他,没有斥责他。
这种沉默,在周屿看来,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他感到绝望。
终于,当最后一颗星——双鱼座的主星,被他们点亮时,整个石室,都亮起了一道柔和的白光。
“恭喜你们,成功通过了最终的考验。公主身上的枷锁,已经被解开。”
穹顶上,那个宏大的声音,宣布了游戏的结束。
那扇透明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但故事,还没有结束。
“作为第一个解开谜题,并成功解救公主的勇者,”那个声音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现在,你可以……亲吻一下你美丽的公主,作为你英勇行为的奖赏。”
这句话,是非强制性的。它用的是“可以”,而不是“必须”。
但这句话,在王铎的耳朵里,不亚于一道圣旨。
他的脸,“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许栀,眼睛里,闪烁着狂喜、紧张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光芒。他搓着手,嘴唇哆嗦着,激动得像个马上就要领奖的小学生。
周屿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完了。
他的那个赌约,要输了。
王铎,真的要亲到她了。当着他的面。
陈予欢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周屿的胳膊。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王铎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他看着许栀,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公主殿下……我……我可以吗?”
周屿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然而,他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只见许栀,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激动到快要原地爆炸的胖子,脸上没有惊慌,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
她只是笑了笑,微微踮起脚尖,凑到了王铎的耳边。
她的嘴唇,几乎就要贴上王铎那通红的耳廓。
周屿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茶色的长发,轻轻地扫过王铎的脸颊。
她在对他说悄悄话。
周屿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能看到,王铎在听完许栀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系列极其复杂而精彩的变化。
先是震惊,眼睛瞪得像铜铃。
然后是狂喜,那是一种比刚才还要强烈百倍的、仿佛中了五百万彩票的狂喜,他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紧接着,是恍然大悟,他连连点头,像个被点化了的、茅塞顿开的笨蛋。
最后,所有的表情,都化为了一种……心领神会的、带着一丝猥琐和得意的笑容。
他看着许栀,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那么,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转过身,大步流星地,从那个透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亲她。
他放弃了那个近在咫尺的、作为“奖赏”的吻。
整个石室,一片死寂。
周屿缓缓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陈予欢也松开了抓住他胳膊的手,一脸的莫名其妙。
游戏,就这么结束了。
许栀也从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
“这个公主的角色也太无聊了,”她撇了撇嘴,对着周屿和陈予欢抱怨道,“全程就站着看戏,什么都不用干。我觉得这个角色,只应该付一半的价钱。”
她的语气,轻松得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王铎,则像个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军,挺着胸膛,走到周屿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样?兄弟,”他冲着周屿挤眉弄眼,脸上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比刚才解开谜题时还要浓烈一百倍,“哥们这波操作,帅不帅?”
周屿没有说话。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完全无法理解。
许栀到底对王铎说了什么?
是怎样的一句话,能让王铎心甘情愿地,放弃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吻?
回家的路上,保姆车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王铎一路上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手舞足蹈地,向司机吹嘘着自己今天在密室里如何“英明神武”、“力挽狂澜”。他一会儿说自己早就看穿了那些谜题的本质,一会儿又说自己和公主的配合是多么的天衣无缝。
他那张嘴,像一台永不停歇的马达,嗡嗡作响。
而坐在后排的三个人,则陷入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沉默。
陈予欢抱着胳膊,靠在窗边,脸上写满了“别理这个白痴”的嫌弃。
许栀则戴上了耳机,闭着眼睛,似乎是在休息,对王铎的吹嘘充耳不闻。
而周屿失魂落魄地坐在角落里。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在反复地盘旋。
许栀到底对王铎说了什么?
那句悄悄话,像一根鱼刺,死死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让他吞不下,也吐不出,难受得要命。
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是威胁?“你敢亲我一下,我就让你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不像,以王铎的性格,如果被威胁了,绝不会是现在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是许诺?“现在先别亲,等下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让你亲个够。”——这个可能性,让周屿的心脏一阵抽痛。
是交易?“你放弃这个吻,我答应你一个别的条件。”——又会是什么条件呢?
他想不明白。
这个谜团,比密室里任何一个复杂的谜题,都更让他感到煎熬。
回到别墅,王铎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轻车熟路地换上拖鞋,一屁股陷进沙发里,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半个主人。
许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径直上了二楼的书房。
周屿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也想溜回自己的房间。他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整理一下自己那团乱麻似的思绪。
王铎那个家伙,在沙发上没待多久,就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他跑到地毯上,去招惹正在画画的陈予欢。
“予欢学妹,画什么呢?让哥看看。”
“滚开,胖子,别打扰我找灵感。”
“别这么冷漠嘛。今天在密室里,我保护得你怎么样?要不是我这个向导在,你这个小游侠早就迷路了吧?”
“哈?你保护我?你不是掉进沙坑里鬼哭狼嚎,差点被当成怪物给埋了吗?”
“那……那是个意外!战术性撤退,懂吗?”
两个人又像往常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了嘴。虽然陈予欢的语气依旧充满了嫌弃,但周屿能看出来,她似乎并不真的讨厌王铎这种死皮赖脸的纠缠。
没过多久,客厅里就传来了游戏机启动的声音,和两个人大呼小叫的吵闹声。
周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听着楼下传来的声音,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肌肉记忆地打开了那个后台监控软件。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看后台,从王铎回到家后就一直没怎么碰手机。
他没有去炫耀。
为什么?
按理说,今天发生了这么多“重大进展”,他应该迫不及待地,去和他的那群“兄弟们”分享才对。
他为什么没有?
周屿感觉,事情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测,也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内心混乱无比,像有两个小人在他脑子里打架。一个说,王铎就是个傻逼,许栀不可能看上他。另一个说,你才是傻逼,没看到他们俩都快贴在一起了吗?
他就在这种自我拉扯的煎熬中,浑浑噩噩地,熬到了傍晚。
晚饭是许栀点的披萨和炸鸡。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依旧古怪。王铎还在喋喋不休地吹嘘着白天的“战绩”,陈予欢时不时地怼他两句,许栀则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会给周屿递一张纸巾。
吃过晚饭,陈予欢擦了擦嘴,突然提议道:
“好无聊啊,我们看个电影吧。”
“好啊好啊!”王铎立刻响应,“看什么?看个恐怖片怎么样?刺激!”
“不看,”陈予欢白了他一眼,“我要看《新·福音战士剧场版:终》。”
“EVA?”王铎愣了一下,“那个啊,我看过了。结局挺……那啥的。”
“你看没看过,关我屁事?”陈予欢说,“我就要看这个。周屿,你呢?”
她把问题抛给了周屿。
周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许栀,却突然开口了。
“可以啊,”她说,“我也没看过。听说,这部动画的结局,争议很大。”
许栀也想看?
周屿有些意外。
既然两位女士都发话了,王铎自然也没有异议。
于是,四个人又一次,坐到了客厅那个巨大的沙发上。
投影幕布缓缓降下。
庵野秀明那熟悉的、充满了个人风格的、意识流的画面,大量文字和快速切换的镜头,充满了整个空间。
周屿坐在中间,左边是陈予欢,右边是许栀。而王铎,则坐在陈予欢的另一边。
电影开始了。
周屿魂不守舍地,盯着眼前那巨大的屏幕。
真嗣在嘶吼,明日香在咆哮,绫波丽在微笑。十三号机与初号机在负宇宙里进行着最终的决战。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遥远,那么的不真实。
他的思绪,完全无法集中在电影上。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在反复地、慢动作地播放着——许栀凑到王铎耳边,说着那句他听不见的悄悄话。
她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个无解的bug,让他的整个操作系统都陷入了瘫痪。
电影的节奏很快,信息量极大,对于第一次看的人来说,极其不友好。
周屿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他本来就一夜没睡好,白天又经历了一场身心俱疲的“密室逃脱”,现在,庵野秀明这晦涩难懂的意识流,让他昏昏欲睡。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地,沉入一片黑暗的海底。
旁边的陈予欢,倒是看得异常投入。
她看得非常认真。她双手抱着膝盖,那双总是带着一丝不屑和娇蛮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
她完全沉浸在了那个充满了EVA、使徒和人类补完计划的幻想世界里。
电影的剧情,进行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周屿的意识,也模糊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
他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而他身边,原本应该坐着许栀的那个位置,空了。
周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
王铎的位置,也空了。
他们俩,不见了。
周屿的困意,一瞬间荡然无存。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陈予欢。
她还沉浸在电影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的变化。
周屿不敢惊动她。他像个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
他们去哪儿了?
周屿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了二楼。
他先是走到了许栀的书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不在。
他又走到了别墅里那个几乎没人用过的储藏室。
也不在。
健身房,影音室,茶室……
他把二楼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都没有。
周屿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出冷汗。
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怕自己一推开某个房间的门,就会看到那个让他最恐惧的、最不堪的画面。
他的内心,正在被一种巨大的、名为“煎熬”的情绪,反复地撕扯着。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陈予欢。
她也发现那两个人不见了。
“喂!”她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和他一样的、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们人呢?”
“我……我不知道。”周屿的声音,有些发颤。
“靠!”陈予欢低声骂了一句,她那张总是带着傲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焦急的神情,“那个死胖子,他该不会……”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周屿知道她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陈予欢的目光,突然被周屿房间里,那个放在窗台上的、他用来观测星象的折射式天文望远镜吸引了。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陈予欢的眼睛,猛地一亮。
她二话不说,冲进了周屿的房间,一把抄起那个望远镜,跑到了别墅二楼那个正对着小区道路的、巨大的落地窗前。
她举起望远镜,开始飞快地,在窗外那片被路灯照亮的、安静的夜色中,搜寻着。
周屿也紧张地跟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连呼吸都屏住了。
“找到了!”
陈予欢突然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在哪儿?”周屿急切地问。
陈予欢没有回答。只是把望远镜的位置让给了他。
周屿接过望远镜,瞄了上去。
冰冷的镜片,贴着他的眼眶。
他调整了一下焦距。
很快,一个清晰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画面,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在别墅外面,小区道路旁的一盏路灯下。
橘黄色的灯光,像一个舞台的追光灯,柔和地笼罩着两个人。
是许栀和王铎。
他们俩,正面对面地站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栀的脸上,带着一种周屿从未见过的、柔和的笑容。那种笑,不是礼貌,不是敷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而王铎,则站在她的对面,手舞足蹈地,似乎在讲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他那张总是显得有些油腻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竟然也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他们聊得很开心。
周屿的心,一点点地收紧。
突然,他看到,许栀对王铎说了句什么。
然后,王铎脸上,露出了那种周屿再熟悉不过的、猥琐中带着狂喜的笑容。
他嘿嘿一笑。
紧接着,在周屿那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的瞳孔中,王铎伸出他那粗壮的胳膊,一把,将许栀搂进了怀里。
然后,他低下头,狠狠地,亲了上去。
周屿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许栀没有抗拒。
她没有推开他,没有躲闪。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踮着脚尖,任由王铎那张肥厚的嘴唇,印在自己的唇上。
王铎的动作,很笨拙,很生涩,像一只第一次尝到蜂蜜的熊,带着一种野蛮的、急切的占有欲。
而许栀……
周屿甚至看到,许栀微微地,抬起了手,似乎……是在教他,该如何调整角度,才能吻得更深入。
天文望远镜,看这个距离,无疑是大炮打蚊子。
周屿清楚地看到,许栀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启红唇,伸出了舌头…然后被王铎贪婪地吸吮,连同她的香津,她的温柔,一同品尝其中美妙滋味。
甚至,王铎还把自己的下半身紧贴着许栀的身体,许栀一定能感觉到吧,王铎毫不掩饰的欲望。
楼下客厅里,那部他已经完全看不进去的电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到了结尾。
宇多田光那空灵而又带着一丝悲伤的歌声,穿透了楼板,悠悠地,飘了上来。
“Canyougivemeonelastkiss?”
(能否给我最后一吻?)
“Iloveyoumorethanyou'lleverknow.”
(我爱你,远超你想象。)
周屿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随着那缓慢而沉重的鼓点,一点点地,分崩离析。
搬进这栋别墅以来的所有回忆,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电影,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闪过。
第一次见到她时,浴室里那片朦胧的水汽。
她递给他那片温热的吐司。
她在客厅里玩游戏时,那专注的侧脸。
她在书房里,帮他修改作业时,那轻柔的声音。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哭泣时,那温热的泪水。
还有……
那个浅尝辄止的、带着咸涩味道的、他一直珍藏在心底的吻。
他一直以为,那个吻,是他独有的勋章。是他比王铎更接近她的证明。
他一直可怜王铎,觉得他是个追着月亮跑的小狗。
现在,他才发现。
原来,他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傻逼。
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蒙娜丽莎的微笑,神秘而珍贵。
结果,那只是卢浮宫里,一件可以被任何人拍照、观赏的展品。
他被王铎打出走马灯了。
被王铎,这个他一直隐隐看不起的、又胖又油腻的死肥宅,一拳,直接打出了人生的走马灯。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个漫长的吻,终于结束了。
王铎松开了许栀。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路灯下,王铎伸出手帮许栀擦了擦嘴角。然后,转身,并肩朝着别墅的方向,走了回来。
他们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再发生任何其他的身体接触。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周屿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喂,你看到了什么?”
陈予欢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刚才把望远镜给了他,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周屿转过头,看着她那张充满了担忧和焦急的脸。
他想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说你最讨厌的那个“想不开的女人”,刚刚在楼下,和那个你最看不起的“死胖子”,接吻了?
说我输了?说我们都输了?
不。
他不能。
那个瞬间,那个他之前在心里暗暗许下的、要“保护她”的念头,又一次,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知道,他不能把她推出去。
他要为她,保守这个秘密。哪怕,这个秘密,会把他自己,凌迟处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那翻江倒海的情绪。
“没什么。”
“可能是……许栀觉得电影太无聊了,出去散步透透气。王铎那个家伙,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罢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
周屿和陈予欢对视了一眼,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许栀和王铎,正站在玄关处。
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电影看完了?”许栀看着他们俩,笑着问了一句。
“嗯。”周屿点了点头。
王铎则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哎呀,今天真是太开心了!谢谢各位的陪伴!”他用一种极其浮夸的语气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各位,晚安!”
说完,他冲着众人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别墅。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多看周屿一眼。
周屿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大门,瞬间有种从失重的无力感。
他突然觉得,王铎变了。
不再是那个有点蠢、有点油腻、只会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死肥宅。
他变得深不可测,好像,已经不再以挫败周屿为乐趣了。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隐藏了起来。隐藏在那副依旧嘻嘻哈哈的外表之下。
他有了一个更宏大的、更明确的目标——彻底地,攻略许栀。
如果说,一开始的王铎,只是出于一种幼稚的、玩笑般的好胜心,在和自己打那个荒谬的赌。
那么,是什么,给了他现在这种破釜沉舟的、势在必得的希望?
答案,只有一个。
是许栀。
是许栀那一次次看似敷衍却从未拒绝的回复。是她那一次次看似无奈却最终接受的礼物。是她那一次次看似被动却从未推开的靠近。
是她,给了他希望。
是她,亲手把那把能打开她心防的钥匙,递到了王铎的手里。
为什么?
周屿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今晚剩下的时间的。
他无意识地回到别墅,和陈予欢一起收拾了客厅里的残局。
陈予欢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难得地沉默,只是默默地帮他把披萨盒子和可乐罐装进垃圾袋。
许栀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那套丝质的睡衣,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辛苦了,”她对他们俩笑了笑,“早点休息吧。”
他和许栀,和陈予欢,互道了晚安,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电脑还亮着。
论坛后台,正不知疲倦地刷新着一行行数据流。
“小妈攻略总指挥部”的聊天室里,王铎和那些AI们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消息提示灯不停地闪烁。
周屿却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知道,他不需要再看了。
最关键的情报,已经用一种最赤裸裸的方式,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关掉电脑,甚至连澡都懒得洗,就那么和衣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
在那个黑暗而狭小,却真切地独属于他的空间里。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他咬着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眼泪,却汹涌而出,瞬间就浸湿了枕头。
他突然哭了。
巨大的挫败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有优势的。
就算他性格懦弱,不善言辞,但他比王铎聪明,比他有知识,比他更懂得如何去欣赏一个人的内在。
他是周伯彦的儿子,他住在这栋别墅里,他拥有近水楼台的便利。
他甚至,还有肖诺这个“神级外挂”的帮助。
他以为,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改变一些什么。
然而,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逼,以为自己掌握了棋局的走向,结果,却被对手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最蛮不讲理的方式,直接掀翻了整个棋盘。
王铎,去你妈的。
他的手重重地捶在床垫,发出一声声闷响。
第四章 绳子两端,牵着的人很开心,被牵着的人也很开心,你在不满意什么?
周屿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醒来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头很痛,眼睛又干又涩。
他没有去吃早餐,大概是因为不想看见许栀。
他像一个幽灵,飘出了别墅,坐上了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去往学校。
整个上午,他都把自己缩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他感觉自己的周围,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厚厚的墙壁。
这道墙,把他和外面那个喧嚣、吵闹的世界,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这就是……ATField吗?
他自嘲地想。
他能看到周围的同学在说笑,能看到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这个世界,很压抑。
他像一个被抛弃在深海里的潜水艇,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的压力,几乎要被挤扁。
在午休的时候,他在食堂里,又一次见到了王铎。
王铎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唾沫横飞。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不,甚至比往常还要精神焕发,容光焕发。
他看到周屿,还远远地冲他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炫耀,没有挑衅。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比任何直接的炫耀,都更让周屿感到愤怒和无力。
就好像,他已经完全不把周屿当成一个需要去在意的对手了。
周屿没有理他,端着餐盘,一个人坐到了最偏僻的角落里。
他吃不下饭。
他开始思考一些,他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和王铎计较?
他为什么要和王铎去竞争,去争夺一个……女人?
他为什么,要把许栀看得那么重要?
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
是的,她很漂亮。但这个世界上,漂亮的女人有很多。陈予欢也很漂亮,裴冉也很漂亮。
可许栀,她是被自己亲爹包养的女人。
她还愿意,和王铎那个他觉得恶心的朋友接吻。
尽管,他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从结果上来看,许栀,也许,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美好。
她也许,并不值得他喜欢。
他所谓的“喜欢”,又到底是什么呢?
他甚至,都从未和她好好地聊过几次天。他对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他喜欢的,或许,根本就不是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许栀。
而只是他自己,在脑海里,通过无数次的想象和美化,臆造出来的一个完美的、符合他所有幻想的……偶像。
他喜欢的,只是自己的想象。
那他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
难道,只是因为那个吻?
因为他心疼许栀?因为他觉得自己被依赖了?
周屿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晚上,许栀在他怀里哭泣的样子。
那个吻,是一个求救信号。
如果……如果许栀真的像王铎说的那样,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人尽可夫的女人。
那她大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来勾引自己。
她可以像对待王铎那样,直接地、用力地亲上来。
她为什么要哭?
她为什么要哭得那么真切,那么伤心?
为什么?
这个世界,总是告诉他,他是个怂逼,是个废物。
但这一次,周屿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
他觉得,许栀的身上,一定还隐藏着更深层的、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就当是……好奇吧。
他想知道,那个坚硬的的外壳之下,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好人,一个有苦衷的、值得被同情的人。那他去保护她,就有了意义。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坏女人,一个玩弄感情的、不值得被爱的女人。
那客观上,他周屿,也并没有失去什么。
顶多,就是一场青春期里,必然会经历的、成长的阵痛罢了。
这么想着,周屿的心态,突然好了一些。
他感觉,自己心里那道厚厚的墙壁,似乎,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他甚至觉得,许栀对他来说,或许,也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他想要去保护她,或许,也只是在和那个懦弱的、无能的自己,较劲而已。
他只是想证明,他,周屿,也可以保护一些什么。
哪怕,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个可怜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想通了这一点,周屿感觉心里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被搬开了一角。
虽然还是很沉重,但至少,他能呼吸了。
到了晚上,周屿没有回别墅。
因为肖诺给他发了条微信。
【新主机到了。晚上来我这儿,打火锅。】
后面还跟了一个“流口水”的表情包。这对于惜字如金的肖诺来说,已经是情绪极其外放的表现了。
周屿知道,那是他之前承诺给肖诺的新电脑。最新款的CPU,最顶级的显卡,还有各种闪着RGB光芒的、酷炫的配件。
对于肖诺这种技术宅来说,这大概比收到一辆跑车还要开心。
周屿答应了。
他也想换个环境,透透气。那个别墅,现在对他来说,太压抑了。
肖诺的出租屋,在学校附近一个很安静的老小区里。房子不大,就是个普通的两室一厅,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周屿进去的时候,肖诺正蹲在客厅的地板上,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散发着“金钱芬芳”的电脑配件,两眼放光,像个见到了糖果山的孩子。
裴冉则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素着一张脸,穿着一件可爱的围裙,头发依旧扎成一个俏皮的丸子头。她正在洗菜,水龙头哗哗地响着,她还跟着手机里放的音乐,小声地哼着歌。
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那种温暖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烟火气。
周屿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有些羡慕。
他觉得,如果肖诺没有谈恋爱,他们俩,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们可以一起通宵打游戏,一起研究代码,一起讨论那些只有他们才懂的、奇怪的话题。
不过……
他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美好的背影。
有裴冉这样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女朋友,肖诺大概也没什么时间,再去进行多余的社交了吧。
“来了?”肖诺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他的新玩具。
“嗯。”
周屿把带来的饮料放下,也蹲了下来,和他一起欣赏着那些崭新的配件。
“这主板,可以啊。”
“嗯,败家之眼,顶配。”
“内存条也带灯,够骚的。”
“那必须的。”
两个男生,就这么对着一堆硬件,聊得不亦乐乎。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独特的交流方式。
没过多久,裴冉就把火锅端了出来。
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红油锅底,配着一盘盘摆得整整齐齐的肥牛、毛肚、虾滑,还有各种新鲜的蔬菜。
三个人围坐在小小的餐桌旁。
“快吃吧,吃饱再去玩。”裴冉把一筷子肥牛放进锅里,涮了几下,然后夹到了肖诺的碗里。
“谢谢老婆。”肖诺很自然地叫了一声,然后埋头就吃。
裴冉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她又给周屿夹了一筷子菜。
“周屿,你也多吃点。谢谢你送肖诺这么贵重的礼物。”她笑着说,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没事,应该的。”周屿有些不好意思。
这顿火锅,吃得异常热闹。
大部分时间,都是裴冉在说话。她会聊一些学校里的趣事,会吐槽某个老师的口音,也会和肖诺撒娇,让他帮自己做论文的排版。
肖诺的话依旧很少,但只要是裴冉说的话,他都会认真地听着,偶尔会“嗯”一声,或者,用一种充满了宠溺的眼神,看着她。
周屿在一旁,默默地吃着,喝着。
他喝了点啤酒。酒精的作用,让他的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
他看着正在忙前忙后,不停地给大家添菜、加汤的裴冉,她那贤惠又可爱的样子,让他心里啧啧赞叹。
然后,他脑子一抽,借着酒劲儿,说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唐突的话。
“裴冉,”他说,“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女人的。”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钟。
肖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你小子喝多了吧”的疑惑。
而裴冉,在愣了一下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你……你说什么呢。”她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丸子。
火锅吃完了,桌上一片狼藉。
“我来收拾吧。”裴冉站起身,就要动手。
“别,”肖诺拉住了她,“你去看电视,我们俩来。”
他冲周屿使了个眼色。
周屿立刻心领神会。
裴冉幸福地笑了一下,然后窝在沙发上,找了一部甜宠剧看了起来,而两个大男人开始收拾起了残局。
厨房里,水声哗哗。
周屿负责洗碗,肖诺负责把碗擦干,放进消毒柜。两个人配合得倒也默契,像一对老夫老妻。
“你们俩……”周屿一边刷着碗上的油渍,一边随口问道,“毕业就结婚了吧?”
肖诺嘿嘿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和一种藏不住的幸福。
“还早呢。”他说,“我得再努力努力,多挣点钱。不然,总感觉配不上她。”
“到时候喝喜酒,别忘了叫我。”周屿说。
“那必须的。”
厨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突然,肖诺开口了。
“你呢?”他问,“你怎么不谈个恋爱?我看学校里,喜欢你的女生也不少吧?”
周屿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笑了笑,开着玩笑说:“我眼光高啊。起码……也得找个裴冉这样的吧?”
“那确实不好找。”肖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种级别的,花钱都买不来。”
“顺其自然吧。”周屿说。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厨房里又陷入了沉默。
就在周屿以为,今天的对话就要这么结束的时候,肖诺突然,又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让周屿瞬间僵住的问题。
“那个许栀……”他说,“不是你姐姐吧?”
周屿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继续刷着碗。
“我那天听你提的时候,没想起来。”肖诺的声音很平静,“后来回去想了想,才记起来。她也挺有名的,我们学校的大校花。如果她是你姐姐,你以前……好像没听你讲过。”
他的逻辑,清晰而致命。
周屿知道,他瞒不住了。在肖诺这种人面前,撒谎,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他关掉水龙头,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水槽里。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用一种很轻,但很清晰的声音,说:“她现在……住在我家。”
这句话,已经等同于默认了。
肖诺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他只是停下了擦碗的动作,转过头,看着周屿。
然后,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直接问了一句。
“那你小子,还不……”
他没有把那个动词说出来,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可能的。”周屿打断了他,语气很坚定,“真的。”
两个人,就这么在狭小的厨房里,沉默地对视着。
肖诺看着周屿,眼神里没有嘲笑,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平静的探究。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两个人,沉默地把剩下的碗筷都收拾干净。
然后,他们走到了阳台上。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身上的酒气和火锅味。
他们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小区的万家灯火。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肖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尽管说。”
周屿转过头,看着他。
“这可是你自己提的。”
“对啊。”肖诺点了点头,语气很认真。
周屿笑了。
他知道,肖诺这句话,不是客套。
“其实……”他说,“还真有。”
“我想搞一些……监视设备。”
“可以秘密地,监视我自己家,各个角落的那种。”
肖诺听到这个要求,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问他为什么。
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好啊。”
“你等着。”
告别了肖诺和裴冉那间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屋,周屿一个人打车,回到了那个冷清而巨大的别墅。
他推开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陈予欢大概已经回房间了。
而许栀,正蜷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她穿着那套丝质的睡衣,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她似乎没有睡着,只是在安静地看书。那画面,美好得像一幅油画。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向周屿。
“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去哪儿了?发你微信也不回。”
周屿愣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才发现,屏幕上,果然有几条来自许栀的未读消息。
【你还没回来?】
【晚饭吃了吗?】
【看到回个消息。】
她是在……等他回来吗?
是在……关心他吗?
周屿的心里,那刚刚才被自己强行抚平的涟漪,又一次,被搅乱了。
尽管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要把她当成一个需要去探究的“谜题”。
但当他真的看到她,看到她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听到她那带着一丝关切的询问时。
他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个画面。
那个吻。
那个漫长的、投入的、甚至带着一丝教学意味的吻。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委屈和不甘,瞬间就从他的心底里,窜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理智告诉他,要冷静,要克制。但情感,却像一头脱缰的野马,疯狂地践踏着他那可怜的理智。
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许栀一眼,然后,就那么径直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走上了楼。
他能感觉到,许栀的目光,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但他没有回头。
他像一个在和家长赌气的、幼稚的小孩,用这种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这一次,许栀没有像上次那样,追过来,敲开他的门,哄他。
门外,一片寂静。
周屿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但他控制不住。
在彻底弄清楚真相之前,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该用一种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许栀。
他走到电脑前,坐下。
他打开了那个熟悉的网站。
其实,在今天下午,他就已经收到了后台的提示。
ID为“隔壁小王”的用户,又发布了一篇新的帖子。
他一直忍着没看。
因为他需要一个绝对冷静的、绝对清醒的环境,来面对接下来可能会看到的、任何不堪入目的内容。
现在,他准备好了。
周屿迅速地,在那个熟悉的、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论坛里,找到了那篇已经被顶得老高的热帖。
在那些敬业的AI们的持续努力下,帖子的回复,已经多达几百条。王铎的账号,也一直保持着在线状态。显然,这个虚拟的“同温层”,已经成了他每天必须打卡的、精神上的加油站。
周屿点开了那个被他置顶的帖子。 【主题:看我怎么把兄弟的美丽小妈搞上床!(二)】
发帖人:隔壁小王(等级3:渐入佳境)
内容:
兄弟们!哥们我来了!让大家久等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简直比他妈的坐过山车还刺激!哥们我得好好捋一捋,跟兄弟们详细汇报一下!
首先,感谢各位大佬之前的指点!特别是阿飞导师和理性分析帝老哥,你们的建议,简直是金玉良言!让我受益匪-浅!
书接上回,我说要两个星期之内亲到那个“美丽小妈”。结果呢?呵呵,哥们我,只用了一周!
事情是这样的。上个周末,哥们我灵机一动,直接把他们三个拉了个群。对,没错,除了那个怂逼哥和美丽小妈,还有那个暴躁小妹。我直接一波团战邀请,约他们去玩密室逃脱!
不得不说,这一招实在是高!直接创造了一个封闭的、可以合理进行肢体接触的社交环境!
密室的过程,我就不细说了,反正就是各种解谜。我跟你们说,那些谜题,都是唬人的玩意儿。我那怂逼兄弟,还真当自己是福尔摩斯了,在那儿分析得头头是道,结果呢?屁用没有!
哥们我,靠的是什么?是运气!是天命!我闭着眼睛瞎蒙,直接就把最终谜题给解开了!当时我那怂逼兄弟的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然后,重点来了!
我,作为唯一的胜利者,进入了那个关着公主的房间!也就是那个美丽小妈!
当时,系统提示说,我可以亲吻公主!
我当时激动得都快尿了!兄弟们,你们能想象吗?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当着我那怂逼兄弟的面,把他爹的女人给亲了!
但是!
就在我准备行动的时候,那个美丽小妈,凑到我耳边,跟我说了句悄悄话。
你们猜她说了什么?
她大概意思——“不要在这里亲。我是怂逼他爹的女人,我不想让怂逼看见。”
我操!兄弟们!你们品,你们仔细品这句话!
信息量太大了!
第一,“不要在这里亲”,意思就是,换个地方,就可以亲!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第二,“我是怂逼他爹的女人”,这是在提醒我,要注意影响,不要把事情搞大!
第三,“我不想让怂逼看见”,这句话最他妈的关键!说明在她心里,我,比那个怂逼,重要多了!她在保护我,你们能get到吗?哈哈,我们俩有小秘密了!哈哈,爽!
我当时就明白了!当场就放弃了那个吻。哥们我,要的是长线发展,怎么能为了一时爽快,破坏大局呢?格局!兄弟们!格局要大!
然后,晚上,我们回到别墅,一起看电影。
看的是EVA的那个新剧场版,又臭又长,看得我快睡着了。
然后,我的机会又来了。
我看到那个暴躁小妹看得入神,那个怂逼哥也快睡过去了。我就偷偷跟美丽小妈说,这电影太闷了,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
她,没有拒绝!
她竟然,没有拒绝!
我们就这么,两个人,走出了别墅,在小区的路灯下散步。
那感觉,就跟情侣约会一样!
我一开始,也没着急。我先是给她讲了很多冷笑话,虽然不好笑,但她笑得很开心。那笑起来的样子,真他妈的……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口水。
气氛到了。
就在我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她,又一次,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她突然对我说:“你叫我出来,是想亲我吧?”
我操!兄弟们!我当时直接就傻了!幸福来得也太他妈突然了吧!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暗示吗?
我当时就愣住了,跟个傻逼一样。
然后,她又问了我一句:“你以前……亲过吗?”
兄弟们,当一个女人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该怎么做?
我当时,脑子里什么“推拉”,什么“高价值展示”,全他妈忘了!
我的价值观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管你那么多呢!干就完了!
我他妈的,直接就亲上去了!
我搂住她的腰,那腰,真他妈的细!然后,对着她那张小嘴,就啃了下去!
兄弟们!她没有反抗!
一开始,她可能还有点紧张,身体有点僵硬。但是,哥们我,是谁?我可是身经百战!
我一边亲,一边用我下面,轻轻地,蹭着她的身体。
她肯定感觉到了!哥们我当时,硬得跟铁一样!
然后,我感觉,她也动情了!她的身体,开始变软了!
我乘胜追击,直接用老子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的嘴,伸了进去!
一开始,她还想躲。但是,在哥们我猛烈的攻势下,她很快就放弃了抵抗!
最后!她主动张嘴了!
她伸出了她的小舌头!
兄弟们!舌吻啊!是舌吻啊!
我们俩的舌头,就那么缠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口水!那感觉……我操,我他妈现在想起来,都还想再来一次!
大概啃了五分多钟吧。
结束之后,她没再对我说什么。她脸上的红晕,很快就消散了,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冷冷清清的样子。
但是!我跟你们说,我他妈就吃这一套!
我就喜欢这种!表面上看着正经得不行,像个圣女。结果私下里,只对我一个人骚!只对我一个人投怀送抱!这种反差感,才最他妈的舒服!
我不喜欢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没劲。
我觉得,她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平时,就该冷冷清清的,就该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女神。她只要在床上,好好地服侍那个老头子就行了。
反正,那个老头子,都那把年纪了,估计也快阳痿了。玩到现在,那美丽小妈,估计也跟原装的差不多!
哈哈哈哈!
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了我那个怂逼兄弟。
真是太可怜了。
他爹能吃,我也能吃。
而他,每天只能在被窝里对着自己的“小妈”和“表妹”的照片,撸管!
怂逼不哭,站起来撸!
哈哈哈哈哈哈!想想都觉得好笑!
哦,对了,最后再说个事儿。
关于那个暴躁小妹。我今天跟她打游戏的时候,套了套她的话。
原来,她有男朋友了。还是个白皮鬼佬。
我操!
真是日了狗了!这么水灵的一颗大白菜,竟然让洋大人给拱了!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原来下面,早就已经吃过白色的“大香肠”了!
妈的,一想到这个,我就来气。
不过,哥们我觉得,我也不输那个鬼佬!等我先把美丽小妈彻底搞定,再回过头来,收拾这个暴躁小妹!我要让她知道,还是我们中国男人的“香肠”,更够劲!
说到“香肠”,哥们我,也不是吹牛。
给兄弟们看个宝贝。
[图片] 怎么样?哥们我这尺寸,这硬度!哪个女人看了,能走得动道?
我敢说,只要让美丽小妈尝过一次我的厉害,她就再也离不开我了!到时候,别说亲嘴了,让她天天给我口,给我舔屁眼,她都乐意!
……
周屿感觉自己的胃,在剧烈地翻滚。
他想吐。
他看着屏幕上那根壮硕而极其丑陋的肉棒,看着王铎那些充满了最肮脏的意淫和最下流的语言的文字。
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粪坑里。
他强忍着恶心,把帖子拉到了最后。
在发泄完所有的情绪之后,王铎,似乎进入了所谓的“贤者模式”。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静和客观了起来。
【隔壁小王】:好了,兄弟们,爽完了,说点正事。
虽然这次,我成功亲到了她,还是舌吻。但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我觉得,我还是没有掌握主动权。
这次能亲到她,感觉更像是……她施舍给我的。
这种没有理由的胜利,让我感到很不安。
我觉得,我还是一个门外汉,还没有真正掌握泡学的基本原理。
我必须得想点别的办法。
小妈这个人,一定有弱点。
我必须找到她的弱点,然后,一击致命。
各位大佬,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
周屿滑动着鼠标滚轮,目光扫过评论区。
和上次一样,在他那篇充满了爆炸性信息的帖子下面,肖诺的AI军团,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
【评论区】 **龙哥在东京**(等级5:风流才子):我操!我操!我操!王哥,你是我亲哥!舌吻啊!这才几天啊!你他妈是神吧!
**PUA导师-阿飞**(等级8:魅力宗师):冷静。楼主,你最后的思考是对的。这次的成功,偶然性太大,不具备可复制性。你并没有建立起真正的吸引,只是触发了对方的一个“窗口”。这个窗口是怎么打开的,你并不清楚。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乘胜追击,而是后撤。保持距离,让她来猜测你的意图。记住,永远不要让女人觉得她已经完全掌控了你。
**FUCKER**(-美国-)(等级3:初窥门径):Holyfuck!AFrenchkiss!Dude,youaremyhero!Seriously,postmorepicsofthatstepmom,shesoundshotashell.Andthatgothlolitacousin?Man,you'relivingthedream!(我操!舌吻!老兄,你是我英雄!说真的,多发点那个小妈的照片,她听起来辣爆了。还有那个哥特洛丽塔表妹?老兄,你活在梦里啊!)
**只爱二次元**(等级2:小有所成):妈的,暴躁小妹有男朋友了?还是个鬼佬?草!不能忍!王哥,干他妈的!去把小妹抢回来!让她知道,还是咱们自己人好!
**隔壁小王**(楼主):回楼上,别急,一个一个来。饭要一口一口吃,妞要一个一个上。 **理性分析帝**(等级6:情场谋士):楼主,我同意阿飞导师的观点。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对方突然给予你巨大的“奖励”,这不符合正常的博弈逻辑。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怀疑,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来测试你的陷阱。她想看看,在你得到甜头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如果你表现得急功近利,那你就会立刻出局。所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今井勇太**(-日本-)(等级4:花道高手):王さん、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しかし、彼女がなぜあなたにキスを许したのか、その理由を深く考えるべきです。女性の心は海のように深いです。彼女は、あなたの中に、何か特别なものを见出したのかもしれません。それは、あなたの纯粋さかもしれませんし、あなたの情热かもしれません。彼女の弱点を探すのではなく、彼女の心を理解しようと努めるべきです。爱は、征服ではなく、理解です。(王先生,恭喜!但是,你应该深入思考她为什么会允许你亲吻她。女人的心,像海一样深。她或许,是在你身上,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那可能是你的纯粹,也可能是你的热情。你不应该去寻找她的弱点,而应该努力去理解她的心。爱,不是征服,而是理解。)
**跪舔菜鸟1号**(等级1:新手上路):王哥!王哥!你就是我的神!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就用王哥你的方法去追我们班班花!我也要舌吻!王哥你那根……也太顶了吧!羡慕哭了!
……
周屿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感觉很累。
一种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有点不认识王铎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他只是看到了一个被他自己简化了的、贴着“死肥宅”、“普信男”标签的符号。王铎比他想的要复杂多了。
他也不认识许栀了。
那个在他面前清冷、脆弱、需要被保护的女孩,在王铎的帖子里,却变成了一个主动、暧昧、甚至有些放荡的女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又或者,这两个,都不是。
周屿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他无法理解的漩涡之中。
他开始逃避。
他想,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被卷进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里来?
如果……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喜欢上许栀,那该多好。
如果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漂亮的、但和自己无关的女人,那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他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不就是因为那该死的、廉价的、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在作祟吗?
他躺在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烧。
一团烦人的、恼人的、让他无法思考的欲望之火。
他觉得,自己现在所有的痛苦和纠结,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性欲。
只要把它解决掉,只要让自己的身体进入“贤者模式”,或许,他就能像王铎那样,冷静下来,客观地去思考问题了。
对,就是这样。
周屿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要找点什么素材,来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他下意识地,点开了手机相册里那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全都是他偷拍的许栀的照片。
有她在沙发上看书的侧脸,有她在吃饭时低头的样子,有她喝水的背影……
这些照片,曾经是他无数个深夜里,最好的慰藉。
但现在,当他再次看到这些照片时,看到的,却不再是那个美好的、圣洁的女神。
他看到的,是一个在路灯下,和王铎舌吻的女人。
他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疼了。
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他那刚刚才抬起头的欲望,瞬间就萎了下去。
周屿烦躁地关掉了相册。
总不能……对着陈予欢的照片撸吧?
那也太禽兽了。
就在这时,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
他点开了肖诺的朋友圈。
他想看看,那个幸福的、正常的、被爱情滋润着的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肖诺的朋友圈很干净,大部分都是转发的一些科技新闻,或者游戏截图。
但偶尔,也会有几张和裴冉的合照。
周屿很快就找到了一张。
那是夏天时拍的。照片里,裴冉穿着一条碎花吊带裙,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她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俏皮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皮肤白得发光。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盛满了细碎的、快乐的星光。
她真好看。
是一种健康的、明媚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好看。
周屿看着这张照片,感觉自己那刚刚熄灭的欲望之火,又悄悄地,燃起了一点火星。
就是她了。
他脱下了裤子。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幻想。
他幻想,今天晚上,在肖诺家吃火锅的时候。
肖诺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啤酒,就醉倒在了沙发上,睡得像头死猪。
客厅里,只剩下他和裴冉两个人。
电视里,还放着那部无聊的甜宠剧。
裴冉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肖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她转过头,看着他,周屿。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怜悯。
她似乎看出了他最近的心烦意乱,看出了他那隐藏在沉默外表下的、孤独和痛苦。
“周屿,”她轻声说,“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他没有回答。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坐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的声音,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我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经典的、背德的剧情。
他幻想,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幻想,裴冉没有反抗。她只是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一只任人采撷的、温顺的小鹿。
他亲吻她。
她的嘴唇,像草莓味的果冻,甜美又柔软。
然后,他把她抱了起来,走到了那张小小的餐桌旁。
他把桌上的碗筷都扫到一边,然后,把她放了上去。
他掀开她那条漂亮的碎花裙子,褪下她那条可爱的蕾丝内裤。
他看到了一片神秘的、动人的风景。
他幻想,自己扶着她那纤细的腰肢,狠狠地,贯穿了她。
裴冉发出一声甜腻的、压抑着的惊呼。
她的身体,是那么的紧致,那么的温热。
他开始在她的身体里,驰骋,冲撞。
客厅里,只有电视里男女主角甜蜜的对白,和他们两人身体碰撞发出的、湿润而黏腻的啪啪声。
他幻想,裴冉很配合,甚至很享受。她双腿盘在他的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发出断断续续的、诱人的呻吟。
“周屿……你好厉害……”
“啊……要……要去了……”
他又把她抱到厨房里,让她背对着自己,趴在冰冷的流理台上。
从后面,欣赏着她那因为承受撞击而剧烈晃动的、挺翘的臀部。
最后,是在沙发上。
他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而裴冉,那个在学校里光芒万丈的、清纯可人的校花,此刻,正赤身裸体地,跪在他的脚边。
她那张总是带着阳光般笑容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情欲的潮红。
她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崇拜地看着他。
然后,她低下头,张开她那张小小的、樱桃般的嘴,含住了他那根刚刚释放过的、还带着余温的肉棒。
她用她那灵巧的舌头,仔细地、温柔地,帮他清理着。
周屿心满意足地,抚摸着她那颗扎着可爱丸子头的小脑袋,。
“呃啊啊啊——”
一股滚烫的、粘稠的液体,喷射在了干燥的卫生纸上。
周屿猛地睁开眼睛。
幻想,结束了。
他看着手里的那团狼藉,再看看手机屏幕上,裴冉那张依旧灿烂的、天真无邪的笑脸。
一股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罪恶感,瞬间将他淹没。
“啪!”
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周屿感觉自己,简直比碇真嗣对着明日香撸管还要禽兽。
他把那团黏糊糊的卫生纸扔进垃圾桶,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摔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突然又有些感叹。
肖诺这家伙,真是好命。
裴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又漂亮又贤惠。插进去的感觉,一定舒服得不行吧。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停止这些乱七八糟的、越来越禽兽的想法。
贤者时间,果然能让人冷静下来。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和变态,但至少,他现在,感觉好多了。
他不再那么痛苦,也不再那么纠结了。
撸完之后,周屿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场艰苦的自我救赎。
尽管方式有些曲折和变态,但效果是显著的。
贤者时间,是男人最好的心理医生。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无梦,也无扰。
第二天早上,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窗外的阳光,不再刺眼。空气中,似乎也少了几分压抑。
他感觉,自己心里那道厚厚的、把他和世界隔绝开来的ATField,好像……消失了。
他豁然开朗。
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无视许栀了。
是的,无视。
他成功地,从那段让他痛苦、纠结、自我拉扯的混乱关系中,脱身了。
当然,他脱身的方式,有点特殊。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幻想,所有的荷尔蒙,都转移到了另一个更安全、更美好、也更不切实际的对象身上。
裴冉。
接下来的几天,周屿过得异常平静。
他每天晚上,都会锁上房门,对着裴冉的照片,进行一场虔诚的、充满了负罪感和想象力的“自我安慰”。
他不再去想许栀和王铎的那个吻。他脑子里,全是裴冉那张阳光明媚的笑脸,和那具充满了青春活力的、美好的身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他偶尔,还是会登录那个名为“探花手记”的论坛,去看看王铎的“攻略进度”。
但他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为了获取情报,不再是为了知己知彼。
他纯粹,是去看笑话的。
他看着王铎,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被一群AI吹捧得找不到北。看着他每天绞尽脑汁,制定着各种各样自以为是的“作战计划”。
比如,他计划着,要在许栀生日那天,包下一个电影院,为她一个人放烟花。
比如,他计划着,要装病,来博取许栀的同情和照顾。
周屿看着这些幼稚又可笑的计划,只觉得好笑。
他现在想通了。
他,周屿,是个富二代。
虽然他性格懦弱,虽然他爹不爱他。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辈子,大概率是不会为钱发愁的。
等他毕业了,继承了家产,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王铎?许栀?
一个普信的屌丝,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捞女。
一对渣男贱女。
他们,凭什么,有资格,让他心烦意乱?
这个世界,虽然很操蛋。
但还好,他还挺有钱的。
钱,虽然买不来爱情,但至少,可以买来很多很多的快乐,和更少的烦恼。
这么一想,周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他不再关注楼下那三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王铎来家里,他就当没看见。陈予欢和王铎拌嘴,他就当听相声。许栀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礼貌性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回应。
他变成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连陈予欢都察觉到了。
“喂,周屿,”有一次,陈予欢在他房间里,看着正在淡定地打着游戏的周屿,奇怪地问,“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有吗?”周屿头也没抬。
“有啊,”陈予欢凑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看你,总是一副苦大仇深、随时准备上吊的样子。现在怎么……感觉跟个得道高僧一样,四大皆空了?”
周屿笑了笑,没说话。
他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通过一种极其变态的方式,完成了自我超度吧。
他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监视计划”,还没有实施。
他找了个机会。
一个周三的下午,许栀去学校听讲座,陈予欢则和她的画师朋友出去逛街了。
整个别墅,空无一人。
他立刻给肖诺发了条微信。
【今天方便吗?家里没人。】
肖诺回得很快。
【半小时后到。】
半小时后,肖诺果然准时出现在了别墅门口。
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东西都带来了。”他言简意赅。
周屿把他领了进去。
肖诺从包里,拿出了一堆周屿看不懂的、充满了科技感的设备。
有几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针孔摄像头,有几个伪装成插座面板的窃听器,还有一堆复杂的线路和信号接收器。
“你想装在哪里?”肖诺问。
“客厅,厨房,书房……还有,许栀的房间门口。”周屿说。
肖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开始干活。
他的动作,专业,利落,像个经验丰富的特工。
他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所有的设备,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安装在了周屿指定的位置。
摄像头被巧妙地隐藏在吊灯的装饰里,或者书架的缝隙中。窃听器则完美地融入了墙壁。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
“好了。”肖诺拍了拍手上的灰,“软件我直接装在你电脑里了。24小时实时监控,本地存储。你自己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谢了,兄弟。”周屿由衷地说。
“小事。”肖诺摆了摆手,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你都叫兄弟了,那还有啥说的?”
送走了肖诺,周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电脑。
一个全新的监控软件,出现在他的桌面上。
他点开。
几十个清晰的、实时的画面,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客厅的沙发,厨房的餐桌,许栀书房里那张巨大的书桌,还有她房间那扇紧闭的门……
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掌控着一切的、无所不能的上帝。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病态的兴奋。
时间,又这么平淡地,过了两天。
周五的晚上。
周屿正戴着耳机,在房间里看电影。他最近迷上了昆汀的电影,那种血腥、暴力、话痨的风格,让他感觉很过瘾。
陈予欢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是在画画,还是在和她的外国男友视频。
而许栀,则像往常一样,待在书房里。
周屿通过监控,能看到她正对着电脑,眉头紧锁,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周屿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监控画面。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拎着两个行李箱,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年轻男人。
周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化成灰都认得。
是周伯彦。
是他那个,本该在半年后,才会回国的……父亲。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周屿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周伯彦走进客厅,随意地扫视了一圈,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二楼书房的方向。
他身后的那个男助理,则放下行李箱,恭敬地站在一旁。
那个助理,周屿也认识。叫宋澈,是个高材生,很得周伯彦的器重。
就在周屿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时。
书房的门,开了。
许栀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大概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她看到客厅里的周伯彦时,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柔和的微笑。
她快步走下楼梯,来到了周伯彦的面前。
然后,在周屿那震惊的、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动作。
她伸出手,动作自然而熟练地,帮周伯彦脱下了他那件昂贵的、质地挺括的黑色风衣,然后,把它递给了旁边的宋澈。
紧接着,她蹲了下来。
不,不是蹲下。
是跪下。
她双膝着地,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崭新的、一看就很舒服的室内拖鞋。
她抬起头,仰视着周伯彦,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近乎卑微的姿态,亲手,帮他换上了拖鞋。
他莫名地,心头一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栀。
那个在他面前清冷、独立、甚至有些强势的许栀。那个在王铎面前游刃有余、掌控着一切的许栀。
此刻,在周伯彦的面前,却像一个最温顺、最体贴的侍女。
不,比侍女还要……卑微。
周伯彦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坦然地接受着许栀的服务,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这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眼神里,带着一种掌控者的、理所当然的审视。
就在这时,陈予欢的房门也开了。
她大概也是听到了动静。她探出个小脑袋,看到客厅里的周伯彦,眼睛一亮,立刻就冲了出来。
“伯彦叔叔!”
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蹬蹬蹬地跑下楼,直接就扑到了周伯彦的怀里。
“你怎么突然回来啦?也不提前说一声!”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只有在亲近的长辈面前,才会流露出的娇憨和熟稔。
周伯彦那张总是显得有些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充满了宠溺的笑容。
他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陈予欢的头发。
“临时有点事,顺道回来看看。”他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怎么样?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你表哥没欺负你吧?”
“他敢!”陈予欢从他怀里抬起头,得意地哼了一声,然后朝楼上的方向,瞟了一眼。
周屿知道,他不能再躲下去了。
他关掉电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情绪,然后,也走下了楼。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爸。”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周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周伯彦那冷漠的、审视的、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目光的准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周伯彦看着他,竟然笑了。
他冲他招了招手。
“小屿,过来。”
他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到让周屿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周屿有些受宠若惊地,走了过去。
周伯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不错。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精神多了。”
周屿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我这次回来,待不了多久,”周伯彦说,“处理完一点事,明天一早就得走。宋澈,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来接我。”
“好的,周董。”旁边的男助理宋澈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拎着自己的公文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现在,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一家四口。
一个诡异的、由父亲,儿子,父亲的小女友,和儿子的表妹组成的,临时的“家庭”。
“都坐吧,”周伯彦在主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指了指旁边的茶几,“许栀,泡壶茶。”
“好的。”
许栀应了一声,转身走向了厨房。
周屿和陈予欢,也拘谨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四个人,就这么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喝着茶,聊着天。
气氛,竟然出奇地……和谐。
周伯彦似乎心情不错,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
他先是讲了一些公司的事情。他说最近国际形势不太好,连带着国内的经济环境也受到了影响,好几个原本看好的项目,现在都得重新评估风险。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周屿能听出,他话语里那份不易察觉的压力。
不过,他很快就打住了这个话题。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他摆了摆手,端起许栀刚刚泡好的、还冒着热气的普洱茶,喝了一口。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陈予欢。
“予欢,”他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长辈式的温和,“你那个服装设计,学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陈予欢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还在打基础呢。”
“有空,多给你爸妈打打电话,”周伯彦语重心长地说,“他们也是为你好。离家出走,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什么想法,要多和家里沟通。”
“知道啦,伯彦叔叔。”陈予欢乖巧地点了点头。
接着,周伯彦的目光,落在了周屿的身上。
他看着周屿,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慨。
“小屿啊,”他说,“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你小时候,就那么丁点儿大,一转眼,都长这么高了。”
周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你也到了该考虑个人问题的年纪了。”周伯彦放下茶杯,说出了一句让周屿瞬间僵住的话。
“这个周日,我给你安排了一场相亲。”
周屿的大脑,嗡的一声。
相亲?
“对方是顾氏集团的千金,”周伯彦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们集团现在增长势头很猛,这次相亲,无论对我们家,还是对你,都是个很重要的机会。”
顾氏集团?
周屿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知道顾氏集团,那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医药巨头,和他们周家的生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瞬间就明白了。
周伯彦这哪里是在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这分明,就是在谈一桩商业并购案。而他,周屿,就是那个被摆上谈判桌的、用来联姻的筹码。
周屿的心里,没有太多的起伏。
他已经习惯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很多时候,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许栀。
听闻此事,许栀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正低着头,小口地喝着茶。
而旁边的陈予欢,则是一脸八卦的表情,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哇!相亲啊!”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周屿,“表哥,加油啊!那个顾氏集团的千金,我好像听说过,据说是个超级大美女哦!”
周屿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好了,”周伯彦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候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我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
他说完,就站起了身。
许栀也立刻站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起,走上了二楼,走向了那间周屿从未踏足过的主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了周屿和陈予欢。
“加油啊,表哥!”陈予欢冲他挤了挤眼睛。
周屿苦笑了一下。
他们两人也各自回了房间,别墅里,又恢复了安静。
锁好房门,周屿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坐到电脑前,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那个后台监视系统。
几十个小小的、无声的画面,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他戴上耳机,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觉得今晚,有事要发生。
一股巨大的、病态的偷窥欲,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又打开了那个名为“探花手记”的论坛,点进了“小妈攻略总指挥部”的聊天室。
他以为,王铎会因为白天的事情,继续在群里吹嘘或者求助。
然而,他想错了。
聊天室里,依旧热闹非凡。但话题,已经和他想象的,完全跑偏了。
王铎那个家伙,竟然没在聊许栀,也没在聊陈予欢。
他,在键政。
【隔壁小王】:兄弟们,我跟你们说,最近这国际形势,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你说那老美,天天喊着要加息,这不是自己搞死自己吗?
【Fucker】(-美国-):Whatareyoutalkingabout,man?TheFedraisingratesistocombatinflation.It'sanecessarypain.YouguysinChinadon'tunderstandoureconomy.(你在说啥呢,老兄?美联储加息是为了对抗通胀,这是必要的阵痛。你们中国人根本不懂我们的经济。)
【隔壁小王】:屁!你们那通胀,还不是你们自己印钱印出来的?割全世界的韭菜,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今井勇太】(-日本-):王さん、アメリカさんの言うことにも一理あります。しかし、急激な利上げは、我々のような国にとっては大きな打撃です。円安が止まりません…(王先生,美国先生说的话也有道理。但是,急速的加息,对我们这样的国家来说是巨大的打击。日元贬值停不下来了…)
【PUA导师-阿飞】:行了,别聊这些了。聊点有用的。我最近发现一个新套路,叫“预期管理”,分享给大家……
周屿看着聊天室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充满了各种立场和偏见的发言,感觉有些好笑。
王铎这家伙,根本就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美丽小妈”,今晚,就要陪着那个“老头子”,一起睡觉了。
或许,男人也就这点爱好。
白天想着搞女人,晚上就想着搞政治。
周屿感叹了一句,关掉了聊天室。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个布满了监控画面的屏幕上。
他点开了主卧室门口那个摄像头的画面,把它放到了最大。
那扇门,紧紧地关着。
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但他知道,门后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周屿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点开了一个单机游戏。
他想用游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十一点,十二点,一点……
周屿玩着游戏,但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他每隔几分钟,就会切出去,看一眼那个监控画面。
那扇门,始终紧闭着。
一直到半夜两点。
周屿已经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就在他准备关掉电脑,去睡觉的时候。
监控画面里,那扇他盯了一晚上的、主卧室的房门。
开了。
漆黑的屏幕上,那扇门,像一个沉默的巨兽,缓缓地张开了它的嘴。
周屿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他看到,周伯彦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套深紫色的、泛着幽暗光泽的真丝睡衣,剪裁考究,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神情慵懒而惬意,像一个刚刚享用完祭品的、心满意足的魔王。
他的另一只手上,牵着一根细细的、黑色的皮质绳子。
绳子的另一头,连接着……
周屿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连接着一个项圈。
一个戴在许栀脖子上的、镶着银色铆钉的项圈。
然后,周屿见到了他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最震撼,也最残忍的一幕。
许栀,从那扇门里,爬了出来。
是的,爬。
她一丝不挂。
她那具周屿曾在浴室的朦胧水汽中窥见过、曾在脑海里无数次幻想过的、美好的身体,此刻,正以一种最原始、最屈辱的姿态,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冰冷的监控画面里。
她戴着一个黑色的、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的蕾丝眼罩。
她趴在光洁的、泛着冷光的木地板上,四肢着地,像一只驯顺的、沉默的宠物。
她的嘴里,被塞着一个鲜红色的、圆形的口球,将她的嘴唇撑成一个无声的、充满了情色意味的O型。
她脖子上的项圈,被周伯彦牵在手里。
他就那么牵着她,像在深夜里,遛着自己最心爱的、最昂贵的宠物狗。
周屿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颗子弹击穿了。
他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看到,周伯彦牵着许栀,在空旷的、巨大的别墅里,来回地走着。
从二楼的走廊,到一楼的客厅。
许栀爬行的动作,很慢,很稳。她的身体,因为这种屈辱的姿势,而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充满了张力的曲线。
她那高挑而匀称的身材,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身材高挑,有着让无数女人嫉妒的完美比例。修长的四肢,平坦的小腹,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那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的、饱满而挺翘的臀部。
她那对丰满的雪乳,因为身体下趴的姿势,而垂坠着,像两颗熟透了的、沉甸甸的白桃。
上面,还夹着两个银色的、带着细细链条的乳夹。链条的末端,还各坠着一个极小的、金色的铃铛。
随着她的爬行,那两个小铃铛,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阵阵清脆而又淫靡的、细微的“叮铃”声。
这声音,通过高灵敏度的窃听器,清晰地,传进了周屿的耳机里。
一声,又一声,像敲在他的心脏上。
但这,还不是全部。
周屿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了她身体最私密的部位。
然后,他看到了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景象。
她那片神秘的、幽深的、被细心修理过的黑色森林之间,赫然插着一根巨大的、尺寸惊人的、还在微微震动的电动假阳具。
而在她身后的、那紧致的、不为人知的菊蕾里,则插着一个毛茸茸的、白色的肛塞。
肛塞的末端,是一条长长的、蓬松的、会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轻轻摇晃的……狐狸尾巴。
她,真的被当成了一只宠物。
一只被精心装扮、用来满足主人所有变态欲望的、性爱玩偶。
周屿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他的胃,在剧烈地翻滚。他的四肢,冰冷得像尸体。
他想移开视线,他想关掉电脑。
但他做不到。
他的眼睛,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无法从那个小小的、残酷的监控画面上移开。
他看到,周伯彦牵着她,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前。
他坐了下来,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双腿打开,轻轻地晃动着手里的红酒杯。
然后,他用脚尖,轻轻地,碰了碰趴在他脚边的许栀的下巴。
那是一个充满了羞辱和命令的动作。
许栀顺从地,抬起了头。尽管戴着蕾丝眼罩,但周屿能想象到,她此刻,正“仰视”着她的主人。
周伯彦喝了一口红酒,然后,缓缓地,拉开了自己那身昂贵的真丝睡裤的裤腰。
一根疲软的、耷拉着的、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那是周伯彦的鸡巴。
一个已经失去了所有雄性功能的、象征性的器官。
周伯彦,早就已经废了。
他根本就不行。
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性。
他只是在享受。
享受这种绝对的、不容反抗的、掌控一切的权力所带来的快感。
他让许栀,这个年轻、美丽、高傲的女人,以最卑微的姿态,跪在他的脚下,来证明他的强大。
周屿看到,许栀慢慢地,爬了过去。
她跪在周伯彦的两腿之间,然后,低下头,取下口球,张开嘴,用她的嘴唇,她的舌头,去“服侍”那根已经毫无生气的、软趴趴的东西。
她很卖力。
她的头,上下地耸动着。
她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阵急促而清脆的响声。
而周伯彦,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脸上,带着一种帝王般的、满足而惬意的表情。
他一只手端着红酒,另一只手,则放在了许栀的头顶上,像在抚摸一只听话的小狗。
这一幕,像一幅用最华丽的颜料,绘制出的、最凄美也最残忍的地狱绘图。
周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毁灭性地,摧毁了。
他一直以为,许栀和周伯彦之间,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平等的“合作关系”。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为了钱,才出卖自己的身体。
他错了。
错得离谱。
这根本就不是合作。
这是……奴役。
是一种精神和肉体上的、彻底的、毫无尊严的奴役。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的许栀。
他想起了,那个充满了绝望和求救意味的吻。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尖叫,想怒吼,想冲下楼去,把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从沙发上拽下来,狠狠地揍一顿。
但他动不了。
他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偷窥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中那个圣洁的女神,被恶魔,以最残忍的方式,反复地亵渎。
就在周屿的理智即将被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摧毁时,周伯彦,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夜里,通过高保真窃听器,钻进了周屿的耳朵里。
“许栀。”
他叫了她的名字。
正在卖力吞吐的许栀,动作停顿了一下。
“周屿,”周伯彦的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漫不经心的腔调,“他睡你了吗?”
周屿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许栀,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尽管戴着蕾丝眼罩,周屿也能感觉到,她那被遮住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墙壁,穿透了天花板,落在了他这个正在偷窥的、卑微的儿子身上。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过了几秒钟,她才用一种极轻的、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回答道:
“……没有。”
“哦?”周伯彦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那你呢?你勾引他了吗?”
“他有反应吗?”
许栀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没有。”她回答,“我……我之前……试过……想亲他……”
“他把我推开了。”
周屿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在说谎。
她在保护他。
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在用谎言,来保护他这个没用的废物。
“废物。”
周伯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他骂的,是周屿。
周屿的心,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但这一次,他感觉不到疼。他只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荒谬。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周伯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的兴趣,“周屿那个同学呢?那个胖子。到哪一步了?”
许栀沉默了。
周伯彦似乎也不急,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很久,许栀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如实地,回答了。
从王铎第一次来家里,到后来送礼物,看电影,再到……那个吻。
她都说了。
原来……
原来一切,都在周伯彦的掌握之中。
他什么都知道。
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全知全能的上帝,冷眼旁观着他们这些可怜的虫子,在他设计的棋盘上,徒劳地挣扎,表演。
他甚至,是在享受这一切。
他享受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包养的女人,还有儿子的朋友之间,上演着这场充满了背叛、欲望和嫉妒的、精彩的戏剧。
而他,既是唯一的导演,也是唯一的观众。
周屿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透了。
他终于明白,许栀为什么要答应和王铎看电影,为什么要接受他的礼物,为什么要……和他接吻。
那不是她的意愿。
那是……周伯彦的命令。
是这个魔鬼,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就在这时,周屿通过监控画面,看到了让他更加惊骇的一幕。
周伯彦那根一直疲软耷拉着的老鸡巴,在听完许栀的汇报后,竟然……微微地,动了一下。
它没有勃起,只是象征性地,抽搐了一下。
但周伯-彦,却因此而感到了巨大的兴奋。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低沉的笑声。
“很好,”他说,“很好。”
“下次,等他再约你的时候,”周伯彦的声音,变得像毒蛇一样,冰冷而又充满了诱惑,“你就帮他口交吧。”
“再下一次,”他顿了顿,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屏幕,“就让他操你。”
“记得,拍视频发给我。我要看,全程的,高清的。”
“不……”
许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哀求。
“不要……主人……我不要……”
“我只要你一个人……我只想服侍你一个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
“啪!”
一声清脆的、响亮的耳光声,通过耳机,狠狠地抽在了周屿的耳膜上。
他看到,许栀整个人,都被这一巴掌,扇得飞了出去,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周伯彦站了起来。
他走到倒在地上的许栀面前,然后,抬起脚,穿着那双柔软的拖鞋,狠狠地,踩在了许栀那张精致的、还带着泪痕的脸上。
“你不听话?”他的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主人的话,就是命令。你忘了吗?”
“母狗,就要有母狗的样子。”
他的脚底,碾压着她的脸颊,像在碾碎一只蚂蚁。
“现在,”他收回脚,重新拉起那根牵引绳,“起来。跟我上楼。”
许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伯彦牵着她,像牵着一条刚刚被教训过的、瑟瑟发抖的狗,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二楼。
周屿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他看到,周伯彦牵着许栀,走到了他的房门前。
他房间那扇紧闭的门前。
“站好。”周伯彦命令道。
许栀顺从地,站了起来,靠着周屿的房门,浑身赤裸地,像一个等待被审判的罪人。
周伯彦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根还插在许栀下体里,不断震动的、巨大的假阳具。
然后,开始缓缓地,进进出出。
每一次抽插,都带出黏腻的、透明的液体,也带出许栀喉咙里,一声压抑着的、痛苦的呻吟。
“怎么?”周伯彦的声音,像魔鬼的私语,紧贴着她的耳朵,“你不喜欢吗?”
“你不是喜欢被操吗?你这只骚母狗。”
“你看看你,水流了这么多。你下面这张小嘴,是不是早就等不及,想要一根真正的、热乎乎的鸡巴,来狠狠地操你了?”
他的语言,充满了最恶毒的、最下流的荡妇羞辱。
“不……不是的……”许栀断断续续地呻吟着,身体因为羞耻和恐惧,而微微地颤抖。
“不是?”周伯彦冷笑一声,他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粗暴,更加用力,“那这是什么?”
“你就是天生犯贱!就是喜欢被男人当成母狗一样操!你这种女人,根本就不在乎,是谁的鸡巴在操你!只要是鸡巴,就行了!对不对?”
“回答我!”他低吼道。
“对……”
许栀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充满了屈辱和绝望的字。
“听不清楚!大声点!”
“对!”
“很好。”周伯彦满意地笑了,“这才乖。”
“记住,你就是我养的一条母狗。你的身体,你的思想,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听明白没有?”
“……明……白……”
许栀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周屿的房门。
而周屿,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他听着门外那淫靡的水声,听着许栀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回答,听着周伯彦那一句句充满了恶意的羞辱。
他感觉,自己也像被扒光了衣服,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此时此刻,两个灵魂,一同被凌迟。
……
周屿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度过这一夜的。
他只知道,后来,周伯彦玩累了。
他把那根已经沾满了淫靡液体的假阳具,从许栀的身体里抽了出来,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牵着她,回到了主卧室。
那扇门,再次,无情地关上了。
而周屿,就那么在电脑前,坐了一整夜。
他没有哭,也没有愤怒。
他只是麻木地,看着监控画面里,那扇紧闭的门。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时,他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天气正好,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
一切,都美好得不成样子。
如果,他能忘记昨天晚上,发生过的一切的话。
周屿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但有一个念头,却异常的清晰。
他心疼。
他心疼许栀。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巨大的心疼。
他开始复盘。
他把从他搬进这栋别墅以来,关于许栀的所有细节,都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
她撒的那些谎。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说她和周伯彦是“合作关系”。
她骗王铎,说她去看电影,是因为王铎“可怜”。
她骗周伯彦,说她想去亲他,结果被他“推开”了。
原来,她所有的谎言,都只是为了保护他。
还有,她对待王铎态度的前后对比。
从一开始的冷漠和疏离,到后来的接受和“温柔”。
他现在终于明白,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她就像一个傀儡,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都只是在执行着那个魔鬼的命令。
还有那个吻。
那个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之后,那个充满了绝望和求救意味的吻。
原来,那真的是一个求救信号。
周屿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变得皱巴巴的,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几条来自陈予欢的未读消息。
【喂,表哥,我出门找朋友玩了啊!你自己在家别发霉了!】
【你爸可真行啊,一大早就走了。许栀到现在还没起床呢,啧啧,真奇怪。】
后面,还跟着一个坏笑的表情包。
【你爸,老当益壮啊。】
陈予欢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个正常的、充满了情欲的夜晚。
但周屿看到这句话,心头却猛地一紧。
他担心许栀。
他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昨天晚上,被折磨成了那个样子,现在……还好吗?
周屿再也坐不住了。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站在主卧室的门口,犹豫了很久。
他知道,他不该去打扰她。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
思前想后,他终于,抬起了那只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敲了敲那扇厚重的门。
“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无人回应。
周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又敲了敲,声音大了一些。
“许栀?你在里面吗?”
依旧是一片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分寸。
他一把拧动门把手,用力地,推开了那扇他从未敢踏足过的门。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血液都为之凝固的景象。
巨大的主卧室里,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缝隙,投射进一道惨白的光柱。
光柱之下,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把造型古典的、铺着红色天鹅绒的椅子。
许栀,被绑在那把椅子上。
她一丝不挂。
她的身体,被无数根深红色的、丝绸质感的绳子,以一种极其复杂而又充满了艺术美感的方式,紧紧地捆绑着。
绳子勾勒出她身体每一处完美的曲线,从修长的脖颈,到挺翘的乳房,再到纤细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那是一种被称为“绳艺”的、充满了禁忌和情色意味的捆绑手法。
她像一件被精心包装的、等待被拆开的礼物。一件被彻底物化的、充满了屈辱的艺术品。
她的双眼,依旧被那个黑色的蕾丝眼罩蒙着。
她的嘴里,也依旧塞着那个鲜红色的口球。
而她那对饱满的雪乳上,还用黑色的绝缘胶布,分别固定着一个正在高速震动的、银色的电动跳蛋。
跳蛋的震动,让她的整个胸部,都在以一种高频率的、细微的幅度,不停地颤抖着。
更让周屿感到窒息的是,她那被绳子分开的双腿之间,那根巨大的、狰狞的电动假阳具,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进进出出,发出“嗡嗡”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她似乎已经因为这无休无止的、纯粹的物理折磨,而陷入了昏迷。她的头,无力地垂向一边,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
周屿的目光,顺着那些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向后看去。
他看到,所有绳子的末端,都汇集到了椅子椅子后面的一个小小的、带着液晶显示屏的定时装置上。
屏幕上,正闪烁着一行红色的、倒计时的数字。 00:15:23
原来……是这样。
周伯彦,在离开之前,留下了这个极致屈辱的、残酷的“行为艺术”。
他把她,像一件展品一样,绑在这里。然后设定好时间。时间一到,绳子就会自动松开。
这是他对她的一种调教,一种惩罚,一种精神上的、彻底的摧毁。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在他眼里,她甚至连人都不是。
而这样的“游戏”,恐怕,以前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
周屿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一股前所未有的、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他再也无法思考。
他冲了过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开那些复杂的绳结,他只能用最笨拙、最粗暴的方式,去撕扯,去拉拽。
他的动作,惊醒了那个昏迷中的人。
许栀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然后,她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周屿。
那一瞬间,她那双被蕾丝眼罩遮住的眼睛后面,仿佛爆发出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羞耻。
一种被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另一个人面前的、无边无际的羞耻。
她那被口球堵住的嘴里,发出一阵阵意义不明的、痛苦的呜咽声。
周屿终于扯断了捆住她手腕的一根主绳。
他帮她摘下了那个黑色的蕾丝眼罩。
然后,他看到了她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像山泉一样清澈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清冷和镇定。
里面,只有无尽的、破碎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绝望和崩溃。
紧接着,周屿帮她取下了那个堵住她嘴巴的口球。
“滚!!!”
一声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尖叫,从她的喉咙里,爆发了出来。
“滚出去!!”
她看着周屿,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恨意。
“不要看!不要看我!!”
她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那些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因为她的挣扎,而勒得更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滚啊!我让你滚!!”
她像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受伤的野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进行着徒劳的、最后的反抗。
周屿被她这副样子,吓得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她从这种屈辱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他再次冲上前,不顾她的撕咬和抓挠,拼命地,去解那些该死的绳子。
终于,所有的绳索,都被他解开了。
他关掉了那些还在她身上震动的、冰冷的器具,把它们,一件一件地,从她的身体上,拿了下来。
然后,他拉过旁边床上的一张被子,盖在了她那具遍布着红痕和泪水的、赤裸的身体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看着那个蜷缩在椅子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住,浑身颤抖,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
他的心,也碎了。
他知道,他现在,必须离开。
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同情,而是一个人的、绝对的、不被打扰的空间。
他强迫自己,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罪恶和痛苦的房间。
他轻轻地,把门带上。
然后,他就那么,站在门外。
他没有走。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个忠诚的守卫。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告诉自己,许栀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冷静的、可以依靠的人。
他不能慌,不能乱。
他害怕,害怕她会出什么意外。
他只能站在门外,痛苦地,等待着。
他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门板上,仔细地,聆听着门内的一切动静。
他能听到,她那压抑着的、绝望的哭声。
一声,又一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地,切割着他的灵魂。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她。
一门之隔,两个地狱。
时间,在周屿的煎熬中,过得异常缓慢。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二十分钟。
门内那令人心碎的哭声,渐渐地,停了。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哗哗的水声。
是浴室。她在洗澡。
周屿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
又过了很久,久到周屿的双腿都有些发麻。
主卧室的门,开了。
许栀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她平时最常穿的、那套印着可爱卡通图案的棉质睡衣。长袖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随意地包着。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但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清冷和疏离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像两个黑洞,没有任何神采。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恢复了她惯有的冷静。但那种冷静,是一种死寂的、绝望的冷静。像一场大火过后,那片烧焦的、只剩下灰烬的废墟。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周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还没等她开口。
她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然后,就那么直挺挺地,朝前倒了下去。
“许栀!”
周屿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她倒地之前,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的身体,很轻,也很冷,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周屿紧紧地抱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许栀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然后,周屿听到,她用一种极轻的、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哀求道:
“求求你……”
“不要告诉任何人……今天……今天发生的事……”
“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卑微。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我可以……陪你上床……”
“我什么……都可以做……”
“求求你……”
他抱着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又开始发酸。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然后,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
“我刚才……”
“什么也没看见。”
怀里那具颤抖的身体,似乎因为他这句话,而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周屿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他没有把她抱回那个充满了罪恶和屈辱回忆的主卧室。
他抱着她,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那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安全的房间。
他轻轻地,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拉过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许栀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伤的、正在舔舐伤口的小动物,很快,就因为精疲力竭,而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屿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他再次,走到了那间主卧室的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
那把红色的天鹅绒椅子,还摆在房间的中央。地上,散落着那些被他扯断的、深红色的绳子,还有那个黑色的眼罩,那个鲜红色的口球。
那根巨大的假阳具,和那两个银色的跳蛋,也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像某种残酷战争之后,遗留下来的、冰冷的凶器。
周屿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他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捡了起来。
然后,他找到一个垃圾袋,把所有这些充满了罪恶和屈辱的证物,全都装了进去,系好,扔到了别墅外面那个最大的垃圾桶里。
接着,他又回到房间,把那把椅子,搬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他用湿毛巾,把地板上那些可疑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他做得很仔细,很认真。
他一边擦,一边想。
以前,当那些“游戏”结束之后,是不是,也总是许栀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这一切?
是不是,她也总是这样,一个人,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再把所有的罪证,都销毁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想到这个,周屿的心,就又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他把整个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恢复到了它原来的样子。
从表面上,再也看不出,这里,曾经上演过一场怎样残忍的、地狱般的戏剧。
做完这一切,他走下了楼。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准备,给她做点吃的。
她需要补充体力。
也需要……一点点的人间的温暖。
许栀这一觉,睡了很久。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泛黄。
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房间里,充满了陌生的、但并不让她讨厌的气息。
是周屿的房间。
她坐起身,感觉身体还有些虚弱,像被抽干了力气。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打开了房门。
一股饭菜的香气,从楼下飘了上来。
她走到楼下,看到周屿正穿着一件滑稽的、带着小熊图案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菜。
番茄炒蛋,炒得有点老,番茄和蛋都快分不清了。
可乐鸡翅,颜色有点深,看起来像是酱油放多了。
还有一盘青菜,明显是炒过了头,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但所有的菜,都还冒着热气。
许栀看着眼前这一幕,愣住了。
然后,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在餐桌旁坐下。
周屿端着最后一道汤——一碗看起来像不明物体的紫菜蛋花汤,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看到她醒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醒了?快吃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
许栀没有说话。她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颜色最深的鸡翅,放进嘴里。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周屿,脸上,露出了那种周屿熟悉的、带着一丝戏谑和调侃的微笑。
“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她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常,“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不过,味道还可以。”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
就好像,今天上午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她又变回了那个冷静、从容、甚至有点毒舌的许栀。
周屿愣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已经恢复了血色的、平静的脸。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是她已经开始了她惯有的伪装。
又或者,是她身体里某种强大的心理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了。
甚至,有可能是一种……精神上的分裂。
但不管怎么样,周屿觉得,如果她能暂时地,把那些痛苦的事情都忽略掉,那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周屿也放松了下来。
他坐到她对面,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他学着她平时调侃自己的语气,吹嘘道。
然后,他开始给她讲笑话。
他把他这辈子知道的所有冷笑话,都翻了出来。
“你知道吗?从前有个人叫小菜,然后,他就被端走了。”
“………”
“你知道吗?有一只北极熊,它在拔自己的毛。拔完了,它说,好冷啊。”
许栀一开始,只是静静地听着,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但听着听着,她也忍不住,被他那蹩脚的、一本正经讲冷笑话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好听。
像清风,拂过周屿那颗沉重的心。
两个人,就在这种轻松而又有些诡异的氛围里,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饭,周屿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你歇着吧,我来就行。”
“哟,”许栀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看着他,“你这人性格真怪。前两天还跟个闷葫芦一样,天天摆着一张臭脸,今天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她指的是,周屿因为王铎和她接吻的事情,而生闷气的那几天。
周屿的心,被刺了一下。
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
他现在更加确定了。
许栀的内心,一定有什么强大的保护机制,被触发了。她把所有痛苦的、她无法承受的记忆,都暂时地,封存了起来。
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维持着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彻底崩溃。
周屿看着她,笑了笑。
“男孩嘛,”他说,“总是要长大的。”
两个人,又像以前一样,聊起了天。
聊学校,聊电影,聊一些无伤大雅的、轻松的话题。
就好像,昨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周屿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不一样了。
晚上,周屿躺在自己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空有一腔想要拯救她的热情。
但他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她从那个地狱里,真正地解救出来。
他能做的,太少了。
他突然想起,明天,他还要去参加那场由他父亲安排的、所谓的“商业联姻”。
和那个顾氏集团的千金相亲。
他想着,或许,在他找到那条能真正成为“勇者”的道路之前,他能做的,也只有像现在这样。
默默地,守护着这个,他想要保护的“公主”。
这一夜,他成长了。
他对许栀的态度,不再是那种虚无缥缥缈的、充满了少年幻想的暗恋。
而是一种,想要去拯救她的决心。
一种无论她的过去如何,无论她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无论未来有多艰难,都绝不放弃的决心。
这是他,周屿的决心。
也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找到的自我意志。
周日,阳光很好。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或者说,回到了周屿曾经幻想过的、那种动漫一样的、和两位大美女的同居生活。
愉快而美好。
早上,周屿被陈予欢从被窝里拖了起来。
“快点起床!懒猪!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她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周屿睡眼惺忪地,被她拽到了客厅。
客厅里,许栀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而沙发上,则放着一套崭新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
“这是你爸让人送来的,”许栀指了指那套西装,“今天相亲穿的。”
周屿看着那套西装,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吃完早餐,就被陈予欢推进了浴室。
“赶紧洗个澡!把自己弄干净点!别给我们家丢人!”
等他洗完澡出来,两位大美女,已经像两个专业的造型师一样,严阵以待了。
“来,坐下。”
陈予欢把他按在椅子上,拿出了她那套看起来比周屿所有家当加起来还贵的化妆品。
“别动!我给你修个眉毛。”
“你这黑眼圈,得用遮瑕膏盖一下。”
“打点粉底,气色会好一点。”
周屿像个BJD娃娃,被陈予欢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而许栀,则在一旁,帮他熨烫着那件白色的衬衫。她的动作,很熟练,很认真。
半个小时后。
当周屿换上那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的西装,站在镜子前时,他自己都愣住了。
镜子里的那个人,还是他吗?
合身的西装,让他那略显单薄的身材,显得挺拔了许多。
陈予欢帮他做的发型,让他露出了饱满的额头,显得精神又利落。
脸上那层薄薄的淡妆,遮住了他所有的倦容和黑眼圈,让他的五官,变得更加清晰和立体。
他看起来,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不起眼的“怂逼”。
而是一个真正的、英俊的、贵气的富家公子。
“哇哦。”
陈予欢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许栀也走了过来,她帮周屿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领带,然后,用手指,轻轻地,弹掉了他肩膀上一点不存在的灰尘。
“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她看着周屿,嘴角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小帅。”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化的妆!”陈予-欢得意地叉着腰。
周屿被她们俩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他的内心,一直在暗暗地关注着许栀。
她看起来,真的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的眼神,她的笑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和以前一样,从容,淡定,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让周屿很放心。
也让他,更加心疼。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周屿看了一眼手表,“我该走了。”
“加油啊!表哥!”陈予欢冲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把那个千金小姐迷得神魂颠倒!让她非你不嫁!”
“别紧张,”许栀也笑着说,“就当是去认识个新朋友。拿出点自信来。”
在两位大美女的加油声中,周屿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别墅。
……
劳斯莱斯平稳地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极其高档的法式餐厅门口。
门童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餐厅内部的装潢,奢华而典雅。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穹顶上垂下来,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每一张餐桌上,都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鲜艳的玫瑰。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周屿被侍者引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他拘谨地坐下,看着窗外那修剪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花园,感觉自己像个误闯了王公贵族宴会的乡下小子。
他坐着等了一会儿,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他开始紧张地搓手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
他抬起头。
然后,他的呼吸,再一次,停滞了。
一个女孩,正向他走来。
那是一个,美到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女孩。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如同瀑布一般、及至腰间的长发。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水晶灯的光芒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穿着一条剪裁极其优雅的黑色礼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像一朵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黑玫瑰。她的脖颈上,手腕上,都戴着一些看起来就极其昂贵的、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宝石饰品。
但所有的这些,都比不上她的脸。
那是一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五官精致得像是经过造物主最精心的雕琢,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
她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典雅而又神秘的气场。那气场,像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纱,将她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绝了开来,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忍不住,被她深深地吸引。
她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淡琥珀色的瞳孔。
清澈,深邃,像两颗被封存在时光里的、珍贵的宝石。当她看过来的时候,周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她的美丽,完全不输给裴冉、许栀、或者陈予欢。
甚至,在某种层面上,她比她们,更让人感到震撼。
女孩走到他的餐桌前,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看着周屿,嘴角,勾起了一抹礼貌的微笑。
“你好,”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我叫顾沁。”
周屿感觉自己的大脑,又一次宕机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沁看着他那副傻愣愣的样子,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点。
周屿终于回过神来。他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像块烙铁。
“你……你好,”他连忙自我介绍,“我……我叫周屿。”
然后,他脑子一抽,又傻乎乎地,说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蠢到家的话。
“你……你好漂亮。”
顾沁被他这句直白得有些憨傻的赞美,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仿佛冰雪初融,万物复苏。
“谢谢,”她说,“你也很帅。”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周屿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之前在脑子里准备好的所有开场白,什么“今天天气不错”,什么“你喜欢吃什么”,在这一刻,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顾沁。
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难道……
“那个……”他试探着开口,“你是不是……也在A大?”
“心理学系的……顾沁学姐?”
顾沁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点了点头。
“是我。”
“挺巧的。”
一听对方竟然是自己学校的学姐,周屿又放松了一些。
紧张的气氛,立刻就缓和了不少。
他甚至还有心情,在心里自嘲地吐槽了一句。
他感觉,自己拿的,确实是主角的剧本。
全校最漂亮的三个女生,他竟然都认识了。
一个是和他同居的、关系暧昧不明的“小妈”许栀。
一个是兄弟的女朋友裴冉。
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正在和他相亲的、神秘的心理学系学姐顾沁。
再加上家里那个同样美若天仙的、傲娇的洛丽塔表妹陈予欢。
这配置,简直就是后宫动漫男主角的标配。
只是,这个故事的主题,似乎不太友好。
同样是主角,龙傲天和苦主的差距,可太大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内向和自闭了。
或许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让他被迫成长了。
他开始主动地,和顾沁聊了起来。
“原来是学姐,真没想到这么巧。”
“是啊,”顾沁也笑了,“我也没想到,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会是学校的学弟。”
两个人,从学校的趣事聊起,聊到各自的专业,又聊到彼此的兴趣爱好。
周屿惊讶地发现,顾沁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高冷,很神秘,但其实非常健谈。
而他自己,因为他那个有钱老爹的缘故,从小也算是见多识广。虽然性格内向,但知识储备并不少。从天文地理,到电影音乐,他都能说上几句。
顾沁又因为学的专业是心理学,很懂得如何引导话题,如何倾听,如何让人在和她聊天的时候,感到舒服和放松。
两个人,竟然聊得很开心。
从餐厅的氛围,聊到法餐的历史,又从最近上映的电影,聊到尼采的哲学。
周屿发现,和顾沁聊天,是一种享受。她总能精准地领会到他的点,也能在他抛出的话题上,给出一些他从未想过的、新颖的见解。
就在这愉快的聊天氛围中,周屿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睿智、优雅、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心理学系学姐。
他想,不如……
不如顺便问问她?
关于许栀的事情,一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想不通,也看不透。
或许,从专业的角度,能得到一些不一样的答案。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用那种最经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开场白,说:
“那个……顾学姐,我能……向你咨询一个,心理学上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顾沁放下手里的刀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朋友……”周屿说,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有点发烫,“我那个朋友,她……她最近,好像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然后,她的表现,就变得很奇怪。”
顾沁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潭深邃的湖水,仿佛能倒映出他所有的心思。
“她好像……把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忘了。或者说,是假装忘了。”周屿努力地,用一种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描述着,“她会像个没事人一样,该笑笑,该闹闹。但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只是在用一种……很极端的方式,在保护自己。”
“我想问的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真的会存在,这种……选择性遗忘,或者说,类似于自我保护的人格分裂吗?”
周屿说完,紧张地看着顾沁。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问,会不会太唐突,太奇怪。
顾沁听得很认真。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他的伪装,看到他内心深处,那个真正的、正在痛苦挣扎的灵魂。
顾沁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用一种很平静,但又很专业的语气,开口了。
“人格分裂,或者说‘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是一种非常极端的、也很罕见的精神疾病。”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位朋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根据你的描述,我判断,这可能是一种……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所产生的一些解离行为。”
“解离?”周屿不太懂这个词。
“对。解离,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心理上的‘短路’。”顾沁解释道,“当一个人遭遇到无法承受的、长期的、反复的创伤时,为了保护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她的大脑,就会启动一种防御机制。她会把自己的情感、记忆、甚至一部分的自我认知,和当下正在发生的痛苦事件,剥离开来。就像……把灵魂抽离出身体一样。”
“她会感觉,正在经历那一切的,不是她自己。她会变得麻木,感觉不到痛苦。她甚至,会忘记那些创伤性的记忆。这就是你说的‘选择性遗忘’。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只有当这种解离行为,严重到产生出两个或两个以上完全独立的人格时,才能被称之为‘人格分裂’。”
周屿静静地听着。
顾沁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一扇扇紧锁的门。
原来,许栀的那些反常行为,不是伪装,也不是水性杨花。
而是一种……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采取的、悲伤的自我保护。
“而且,”顾沁看着周屿,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我觉得,你好像……因为你这位‘朋友’,也承受着巨大的、替代性的创伤和痛苦。”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周屿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他愣住了。
他没想到,顾沁能看得这么透。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克制,在她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一股巨大的、被理解的委屈,瞬间就涌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酸。
然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他只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无助,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出口。
他就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束光。
他失态了。
在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正在和他相亲的女孩面前,像个傻逼一样,流了眼泪。
他连忙低下头,想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就在他窘迫得想当场去世的时候,一只柔软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是顾沁。
“没关系。”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春天的风,“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嘲笑。
她只是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等周屿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
她才轻声说:“其实,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内心很矛盾的人。”
“你看起来,好像很自卑,很没有安全感。但同时,你又很善良。”
她看着他,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真诚的、温暖的光。
“善良,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很稀有,也很宝贵的品质。”
周屿抬起头,看着她。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熨烫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评价过。
“对……对不起,”他用纸巾擦干眼泪,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我……我失态了。”
顾沁笑了笑,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
“没关系。”
这顿饭,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临走前,顾沁和周屿,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那个‘朋友’的案例,非常典型。”顾沁说,“如果,她有需要心理帮助的地方,或者,你自己有什么想不通的,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这句话,让周屿的心里,暖暖的。
他突然感觉,自己,不再是孤立无援了。
在拯救许栀的这条路上,他,好像找到了第一个盟友。
就在周屿准备转身的时候。
顾沁突然,又叫住了他。
她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周屿这才猛地想起来,今天,他们是来相亲的。
他对上了那道,带着一丝探究和笑意的目光。
顾沁笑了笑,说:
“我觉得,你这个人,还行。”
“以后,继续约会吧。”
周屿的脸,“轰”的一下,红透了。
他和顾沁道了别。
走出餐厅,坐上那辆劳斯莱斯,回别墅的路上。
周屿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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