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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叶云溪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紧接着便听到宁霜尘说道:“这个幻象可能需要两个人才能破解。”
两个人?
怎么破解?
叶云溪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自己,再看了眼喜床,神色一顿。
不会是要他们洞房吧???
让他和宁霜尘洞房?
不可能!
他就算是死,就算一辈子出不去,就算永远失去修为,也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和宁霜尘洞房!
叶云溪几乎瞬间拒绝道:“想都别想!”
见叶云溪满脸写着抗拒,宁霜尘打量了眼他,忍不住挑眉道:“想?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
不就是洞房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
光是想到他和宁霜尘躺在一张床上,叶云溪便不由地浑身冒鸡皮疙瘩,这画面仅仅是在脑中闪过一瞬,都令他难以忍受。
叶云溪后退一步,和宁霜尘拉远距离,再次重申道:“反正不可能!不用想了!”
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宁霜尘扫了眼喜床,缓缓道:“可能和你想的一样,想要破解幻象离开这里,需要两个人一起洞房才行。”
看吧,他就知道!
宁霜尘这人一肚子坏水!
叶云溪又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圆桌边,离他更远了一些。
见他退远,宁霜尘说完看着他,漫不经心提了下唇:“你以为我想和你洞房?”
随后又淡淡补了一句,“想多了。”
什么他以为?
谁想多了?
明明是宁霜尘自己在那儿说什么两个人才能破解,还一直盯着他看。
这里不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虽然听宁霜尘这话似乎没那个心思,叶云溪仍是梗着脖子嘴硬道:“你才想多了,我才没想……”
和他洞房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叶云溪只得硬着头皮,矢口否认道:“反正我没有想!”
他说罢扭过头去,转而看向洞房四周,目光掠过桌上的喜烛。
就这么一小会儿,烛火已经快要燃到了烛台。
到底要怎样才能破解?
不会真要他们一起洞房吧?
正思索间,随着烛火燃尽,四周刷地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喜烛灭了?
叶云溪正欲摸着桌沿去寻烛台,忽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倏然变得模糊起来。
他勉强扶着圆桌站定,晕眩片刻之后,慢慢睁开双眼,桌上的烛台不知几时又亮起了烛光。
叶云溪眨了眨长睫,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脚下,复又抬首,缓缓打量着洞房。
他的视线从密闭的门窗扫过喜床,再从喜床扫过圆桌,看向站在他身旁的修长人影。
嗯?
他怎么记得宁霜尘刚刚还站在床边?
位置变了?
叶云溪愣了下神,最后将目光落在正在燃烧的烛火上。
方才即将燃至烛台的喜烛,此刻却又恢复如初,明亮的烛光微微摇晃,照亮了整间喜庆的洞房。
不对,这喜烛明明快要燃尽了。
难道是……
宁霜尘脸色微凝道:“幻象重置了。”
幻象重置?
叶云溪单手抱臂,摸着下巴一边思忖,一边接下话道:“也就是说,我们需在烛火燃尽之前,尽快找出破解幻象的方法,否则幻象就会不断重置,我们永远无法出去?”
宁霜尘点头:“没错。”
叶云溪说完之后,忽然发觉他和宁霜尘离得太近,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
如果破解幻象的方法是让他和宁霜尘一起洞房……
那他宁可永远被困在这里!
宁霜尘没理会他的刻意疏远,又一次走到喜床边,看了眼床上的两身喜服,回头朝叶云溪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
叶云溪一脸戒备道:“什么?”
宁霜尘言简意赅道:“成亲。”
成……成亲?
叶云溪登时眉心微蹙。
刚才某人还说是他想多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暴露本性。
果然是无耻之徒!
见他不动,宁霜尘接着补充道:“假成亲。”
“啊?”叶云溪闻言一顿:“假成亲?”
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的意思后,适才稍稍舒了口气。
一次性把话说完要死?
吓了他一跳。
宁霜尘嗯了声,说道: “按照幻象给出的指示,应该需要两个人一起成亲,完成成亲仪式后,幻象应当便能自行破解了。”
叶云溪眼露怀疑:“能行吗?”
宁霜尘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上下打量他:“还是说,你不敢试?”
叶云溪立马驳道:“谁不敢了。”
不就是成亲么。
既然是假成亲……只是单纯为了离开幻象,好像也还行?
想通此节后,叶云溪迎着宁霜尘的目光走了过去。
喜床上摆放着两身喜服,显而易见,一身喜服是新娘子的,另一身喜服则是新郎官的。
新的难题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两个都是男人。
这要怎么穿?
两人对视了一眼,宁霜尘提议道:“猜拳?”
猜拳?
这个可以。
这个简单。
叶云溪毫不犹豫应道:“行。”
在云岚宗的时候,他私下没少和师兄们一起赌灵石,自然也玩过猜拳游戏,基本上十次能赢八次。
因此,叶云溪对自己信心满满。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先确认清楚:“先说好,输了的人穿右边的,赢了的人穿左边的。”
右边这身喜服是新娘子的。
宁霜尘对此没有异议:“没问题。”
两人说定之后开始准备猜拳。
叶云溪紧盯着对面的宁霜尘,深吸了口气,在倒数第三声后,和宁霜尘同时伸出手来。
定睛一看,他的是石头,宁霜尘的是布。
第一局,宁霜尘胜。
叶云溪见状,立马耍赖道:“不算,再来。”
他自知理亏,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我刚才还没说完,三局两胜,还有两局。”
看着对方耍赖的样子,宁霜尘不免有些想笑,但为了避免浪费时间,倒也没有同他争论。
宁霜尘妥协道:“那就三局两胜。”
第二局,叶云溪出了剪刀,宁霜尘还是布。
两人变成了平局。
叶云溪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
第三局,叶云溪出了布,宁霜尘出了石头。
叶云溪反败为胜。
他顿时扬起了下巴,洋洋得意:“你输了。”
说完这话,叶云溪拿起新郎官的喜服抱在怀里,并把另一身喜服塞给宁霜尘,一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咯,换上吧。”
输了便是输了,宁霜尘没有像某些人那样故意耍赖,而是将新娘子的喜服接了过去。
只在转身之前说了句:“穿不了可以随时找我换。”
都是男人,他怎么可能穿不了。
叶云溪回了他一句愿赌服输,拿着喜服去了另一边,再磨蹭下去,等会儿烛火又要燃尽了。
等他换好出来,宁霜尘已经穿上喜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圆桌旁,甚至自己给自己盖好了红盖头。
烛火摇曳,影影绰绰,一身红衣难掩风姿。
这一刻,叶云溪忽然生出一种即将和携手一生之人成婚的错觉。
直到红盖头下传来宁霜尘冷淡的声音:“换好了吗?”
幻想瞬间破灭。
叶云溪立即清醒过来,回神应道:“换好了。”
宁霜尘扶着桌边站起来:“那就拜堂吧。”
叶云溪哦了一声,理了下不太合身的喜服走过去。
成亲无非是拜堂、揭盖头、饮合卺酒以及入洞房,就算叶云溪没结过婚契,或多或少也听师兄师姐们说过。
只是一想到成亲的对象是宁霜尘,心里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叶云溪在心底默念。
拜堂仪式很简单,两人并肩站在洞房中间,正对着墙上的‘囍’字,一人牵着红绸的一端。
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对拜的时候,因为离得过近,宁霜尘又比他高,两人的额头不小心磕在了一起。
叶云溪下意识捂了下头,抬手时碰到宁霜尘头上的红盖头,随着他的动作往上掀起一角。
他直起身,正好看见盖头下宁霜尘露出来的脸,长相清俊,五官疏朗,眉目间却又透出几分凌厉,似日出时峰巅积攒的薄雪,清隽中带着一丝冷冽。
烛火掩映之下,丰神俊逸,风华绝代。
叶云溪一时看晃了神。
第15章
直至宁霜尘出声提醒道:“该喝合卺酒了。”
叶云溪这才连忙收回神来,清了下嗓子,转身面向旁边的圆桌。
等等……
他刚才在想什么?
这可是宁霜尘!
他竟然会觉得宁霜尘长得好看?
盖头已经被掀开了一半,他们因此少了一个环节,直接从揭盖头过渡到了饮合卺酒。
宁霜尘分别倒了两杯酒,一杯自己端着,另一杯递给了叶云溪,盖头披着束发有些碍事,被他摘下来放在了桌上。
饮合卺酒,即成亲的二人各持一只酒杯,手挽过手,将杯中的酒一同饮尽。
这么近距离一看,叶云溪才发现,宁霜尘身上的喜服并不合身,和他的相比,略显拘束了许多,反倒勾勒出宁霜尘修长挺拔的身形。
他走神地打量着,抬起手腕将酒杯送至唇边,谁知刚抿了一小口,便被浓烈的酒味呛得差点咳嗽起来。
好辣!
叶云溪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没喝过这样的酒,因为他爹娘不许他喝,唯一喝过的只有他师叔用灵果酿成的果酒。
果酒香甜清爽,全然不似这般滋味。
两人的手腕依然挽着,宁霜尘端着酒杯,余光觑了眼道:“不会喝不用喝。”
叶云溪闻言,以为宁霜尘在揶揄他,等着看他笑话,不甘示弱道:“谁说我不会喝?”
话虽这么说,双颊却已染上了两团酡红。
谁能想到幻象里的酒会这么烈。
在宁霜尘的注视下,叶云溪于是硬着头皮又喝了一口。
不行,太辣了!
叶云溪最后还是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当然,是在饮完合卺酒后。
合卺酒饮毕,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桌上的喜烛,烛火已经燃至了末端。
接下来做什么?
应该都做完了吧?
他们互看了眼,静静等待着烛火燃尽。
直到四周再一次陷入黑暗。
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等他们再度从晕眩中睁眼,眼前仍然是烛光映照的洞房。
喜烛依旧,喜床依旧,他们又站在了最初的位置,甚至连身上的喜服也换下来了。
这是他们第三次进入同一个幻象。
果然和他们推测的一样,如果无法找到破解的方法,幻象就会不断重置,他们则将被永远困在这里。
可破解幻象的方法,不正是让他们成亲吗?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叶云溪在洞房里重新仔细翻看起来,一会儿翻看烛台,一会儿翻看酒壶。
翻看到酒杯时,他的视线扫过桌上的红盖头,脑中忽地灵光一动:“我知道了!”
叶云溪拿起红盖头,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刚才我没有揭盖头,少了个仪式,所以幻象才没有被破解。”
他说着兴冲冲地转过身去:“我们再成亲一次。”
一回头,却见宁霜尘已经换好了那身新娘子的喜服,拿着另一身新郎官的喜服等在喜床边。
“换吧。”
还挺自觉。
叶云溪走过去,把红盖头塞他怀里,从他手里拿走另一身喜服。
“等我一下。”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第二次成亲。
拜堂、揭盖头、饮合卺酒,一个不落。
却不想,烛尽灯灭之后,他们又又又一次进入了幻象。
两人看着眼前的洞房面无表情。
有完没完!
这一次,叶云溪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主动抱走了属于新娘子的喜服。
说不定和喜服有关。
“再试一次!”
宁霜尘没有阻拦他,几番下来,他也逐渐没了耐性。
叶云溪抱着喜服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拿走红盖头,并看了眼宁霜尘叮嘱道:“不许偷看。”
然后走向喜床另一边的屏风。
和新郎官的喜服不同,新娘子的喜服更显繁琐,红色的长袍上金丝银线交织,绣面精致而华丽,宛如一片绚烂的云霞。
叶云溪好不容易才换好了喜服,从屏风后面走出去。
他的头发没有像宁霜尘那样束着发冠,而是披散在脑后,挽了个漂亮的发髻,髻间系着与云岚宗宗服相配的绯色发带,走动时衣摆流苏随之飘动。
在烛火的交相辉映中,好似一个从仙门世家走出来的小公子。
当然,叶云溪本来便是云岚宗的少宗主。
这次轮到宁霜尘看失了神,立在原地,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道红色身影上。
见他盯着自己,叶云溪得意地挑眉:“好看吗?”
宁霜尘点了下头,没有否认地嗯了声。
看到宁霜尘点头,叶云溪的好胜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开玩笑,也不看看他是谁。
他可是堂堂云岚宗少宗主!
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说他不好看的。
这身喜服显然更为合身,叶云溪没有犹豫,径直拿起盖头盖在自己头上。
“再来!”
他就不信了,他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幻象还是不能破解。
然后—— 不知道第多少次后,叶云溪彻底选择了摆烂,换完喜服便直接倒在了喜床上。
他有气无力地抬了下手:“不行了,我累了,我要休息。”
再这么继续重置下去,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叶云溪说完,闭上眼,朝着喜床右侧翻了个身。
床上似乎洒了什么东西,有些硌人,他摸到手里一看,是枣子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
还有吃的?
正打量着,宁霜尘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扫了眼道:“这些东西在洞房里寓意着早生贵子。”
什么玩意儿……
听见这话,叶云溪如触到烫手山芋般,急忙从手里扔了出去。
再一看,却见宁霜尘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顿时一脸警觉,往后一退:“你过来干什么?”
宁霜尘环视了一遍喜床,冷静分析道:“我们可能少了一步。”
叶云溪脱口问道:“少了什么?”
宁霜尘收回眼,扭头看向他,吐出两个字:“洞房。”
叶云溪愣住。
啊?等等……
假成亲也需要洞房?
不会真要他们洞房才能破解吧?
在他蹙眉发愣这会儿,宁霜尘利落地脱下靴袜,也跟着躺到喜床上来。
叶云溪见状,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结结巴巴道:“你、你先别上来,我、我还没想好……”
知道他这是又误会了,宁霜尘不仅没有解释,还反过来戏谑道:“不上’床怎么洞房?”
见叶云溪神色一顿,似被吓住,他又暂时歇了逗弄的心思,正了正色道:“若只是少了这一步,我们一起躺在床上应该就算洞房了。”
叶云溪这才后知后觉,顿了下道:“假洞房?”
宁霜尘反问道:“你以为呢?”
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叶云溪不由耳根微热。
既然能假成亲,自然也能假洞房。
叶云溪没来由松了口气,不太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那、那你上来吧。”
两人于是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躺下之前,宁霜尘顺手放下了床边的红色纱幔。
叶云溪躺在里面,宁霜尘躺在外面,像之前在崖底山洞那样,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分界线。
和宿敌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感觉?
叶云溪说不出来。
好像……似乎……也没那么别扭?
明明在此之前,他光是想到这个画面便难以忍受,可真和宁霜尘躺到一块儿,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桌上的喜烛仍在静静燃烧着,过了片刻,洞房里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叶云溪皱了下眉,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不会是假洞房不行吧?
正想着,宁霜尘在这时说道:“换下位置试试?”
叶云溪回神哦了声,应了句好。
正待起身,却没有注意到被宁霜尘压在身下的袖角,两人同时动作,他被袖角绊住,重新躺了回去。
下一瞬,衣袍交叠,唇瓣忽地落下一片陌生柔软的触感。
看着宁霜尘近在咫尺的脸,叶云溪蓦地瞳孔骤缩。
洞房陡然安静下来,静到仿佛能听见彼此错乱的心跳声。
两人俱是一怔。
便在此时,燃烧的烛火忽然摇曳起来,似乎宣示着幻象即将结束。
叶云溪从怔愣中收神,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宁霜尘按住了手腕。
唇上的力道并未撤去,反而因为他的挣扎加重了几分,他皱紧了眉,瞪着双眼,眼里盛满滔天怒意。
宁霜尘!
光影映在纱幔上,朦朦胧胧。
直至烛火燃尽。
眼前坠入黑暗的瞬间,趁着手腕上的力道松懈,叶云溪瞪着眼张开嘴,狠狠咬了口封住他的唇瓣。
第16章
贴紧的薄唇立即分开,隐约中,他听见宁霜尘发出嘶地一声,似是抽了口凉气。
伴随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意识再次模糊起来。
这一次好像昏睡了很久。
叶云溪再度睁开眼时,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一道幽光映照着石壁,勉强能看清身处的环境。
没有喜床,没有纱幔,没有烛台……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那条冰冷的甬道。
幻象破解了?
这是叶云溪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然后他才注意到了被他靠在怀里的宁霜尘,继而想起了他们在洞房里发生的所有事。
他和宁霜尘躺上喜床。
他和宁霜尘交换位置。
他和宁霜尘不小心绊在一起。
他被宁霜尘亲了……
该死的宁霜尘!
不仅不放开他,还一直按着他亲……
无耻!
可恶!
叶云溪擦了下被亲过的嘴唇,脸色骤然涨得通红。
恰在这时,宁霜尘从昏睡中醒来,缓缓掀开了眼皮。
四目相对了一瞬,叶云溪发觉自己正靠着他的肩膀,似受惊的兔子般连忙从他怀里离开。
两人分别倚坐在石壁两边。
嘴角仍带着些许痛意,宁霜尘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撩起长睫,看向他对面扶着石壁起身的罪魁祸首。
昏暗烛光下,那两片带着淡淡酒气、水润嫣红的唇瓣,似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令他不禁有些晃神。
被宁霜尘这么直直盯着,叶云溪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拧着双眉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还没亲够?
所幸四周漆黑一片,看不见他涨红的脸。
叶云溪仍是将头别向了一边。
好好一张嘴却偏要咬人……
宁霜尘跟着站起身,正要回话,却不想被嘴角的伤口牵扯,忍不住抽了口凉气道:“你属狗么?”
叶云溪闻言,眸底顿时闪过一丝怒意:“你说谁呢?”
宁霜尘掀了下狭长的眼眸,淡淡道:“谁咬我就说谁。”
“你……”听他提到咬字,叶云溪不自觉扫了眼对方微红的唇瓣,脸上又羞又恼,拔高声量道:“谁让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脸反而变得更红了,耳根腾地升起一阵热意。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宁霜尘却隐约猜到了他此刻的神情,勾了下唇,明知故问:“让我什么?”
让他什么?
这人还敢问他?
也太不要脸了!
叶云溪发现,自己越是生气,宁霜尘越是高兴,恶狠狠地瞪去一眼后,转过头不再理睬他。
前面的幽光越离越近,他寻着光源走过去,将宁霜尘抛在身后。
宁霜尘从后面跟上他的步伐,默了会儿,冷不丁又道:“你不会没和人亲过吧?”
这人还问!
亲自然是没亲过,他又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别说亲嘴了,他甚至连手都没跟别人牵过。
虽是如此,叶云溪仍是硬着头皮,不服气道:“当、当然有!”
宁霜尘面露怀疑地扫了一眼他,对方涨红的脸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见宁霜尘没接话,叶云溪自以为略胜了一筹,冲他抬了下下巴,打量道:“你呢?你有吗?”
宁霜尘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呵,他才不猜。
叶云溪别过脸,学着他的语气,淡淡吐出几个字:“没兴趣。”
他终于走近了光源,低头一看,是他们先前掉落在暗室的夜光石。
叶云溪刚弯腰去捡,石壁和地面突然左右摇动起来,恍惚之中,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猛兽的吼叫声。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吼叫声戛然而止,甬道亦归于平静。
这一路走来,他们从未碰见过任何妖兽异物,唯一一次听见这样的巨吼,还是在刚从暗河出来的时候。
叶云溪犹然记得,当时吼声来自密林,而他们如今所在的禁地正处于密林边缘。
由此来看,刚才的吼叫声极可能便是来自禁地深处。
宁霜尘捡起另一颗夜光石道:“再往前走走。”
这下变成了叶云溪跟着他。
若是在外面遇上妖兽倒也没什么,就算没有灵力,他也照样可以使剑,可在这个什么也看不清的禁地里,他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他们走过一处拐角,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微微发亮的洞口。
两人于是加紧了脚步。
洞口处垂落着帘幕似的藤蔓,拨开藤蔓出去,是一个如殿宇般庞大静谧的洞府。
四面洞壁崎岖不平,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棵矗立着的高大粗壮的合欢树,枝叶繁茂,花开如锦,树冠几乎撑破了洞顶。
一束光自洞顶洒落下来,正好照在合欢树上,细长的花瓣随风而舞,飘散在几近透明的光影中。
叶云溪微仰着头,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下意识伸手去接。
却这时,身旁的宁霜尘冷不丁提醒道:“合欢花花蕊有催’情之效,其效力等同于媚’药。”
听到这话,叶云溪惊得急忙缩回了手。
他极少听见这种直白露骨的言语,想起上次在暗室中碰到的魅魂,皱着眉打量着宁霜尘道:“你、你怎么连这也知道?”
宁霜尘坦然道:“《宗派秘史》上写的,你没看过?”
《宗派秘史》他当然看过,可唯独没看过有关风月宗的,看也仅看了前面几页。
哪里像宁霜尘这样,看得这般仔细,连合欢花花蕊有什么作用都一清二楚。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叶云溪撇了撇嘴,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句,“举止轻佻,无耻至极。”
一想到宁霜尘对他做过的事,叶云溪便十分来气。
宁霜尘没听见他后面两句,而是被藤蔓下的痕迹吸引了注意,径直走向旁边的洞壁。
他凑近端详了一番,回头对叶云溪道:“此处也有剑痕。”
嗯?剑痕?
叶云溪闻言竖起耳朵,暂时放下他和宁霜尘的恩怨,也走了过去。
果然如宁霜尘所说,洞壁上有着许多杂乱的剑痕。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剑痕还是在暗室里。
宁霜尘问道:“也是你们云岚宗的剑招?”
叶云溪看着剑痕点了点头,眸色却透出几分凝重,“还是流岚听雪。”
难不成……还是上次暗室里的那个人?
若真如此,那么在他们之前进来过的那个人,也极可能到过眼前这个洞府。
他/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最后有没有离开崖底?
这些都是他们眼下想要知道的答案。
宁霜尘收回眼道:“我去另一边看看。”
叶云溪会意,跟着道:“我也去。”
若是那人没能出去,这洞府里应该会有他/她的尸骨。
两人分头行动,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分别在宽敞的洞府里查找起来。
叶云溪去的是左面,角落里长着及膝的杂草,洞壁上爬满了藤蔓。
他提着剑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反倒是另一边再次传来了宁霜尘的声音。
“是剑痕,这里也有。”
叶云溪连忙转身过去。
这次的剑痕比刚才更深,可看着却并不像他们云岚宗的招式。
叶云溪刚想说这好像是其他宗门的剑招,便冷不防听到宁霜尘说道:“寒霜饮露。”
这四个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正思索着这招式出自哪一宗门,又听宁霜尘接着说道:“是我们霜华宗的剑招。”
对了,是霜华宗的剑招。
之前为了在宗门大比上胜过宁霜尘,他特地找师兄切磋拆解过这一剑招。
难怪耳熟。
如今他们两个宗门的剑招都出现在了禁地里,事实证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同时有两个人进来过。
和他们一样,一人来自云岚宗,一人来自霜华宗。
他们两宗素来不和,这洞壁上错乱的剑痕,应当便是那两人在此处打斗过的痕迹。
“看这样子应该是两个人,而且他们交手了不止一次。”叶云溪笃定道:“赢的人一定是我们云岚宗。”
宁霜尘挑眉道:“你怎么确定不是霜华宗?”
叶云溪哼了声道:“反正不是。”
虽然这剑痕根本看不出谁输谁赢,但叶云溪依然坚信,输的人绝对不是他们云岚宗。
他提着剑转过脸去,继续往下看着洞壁,似乎想从上面找出某些证据。
这一看,忽然发现洞壁上还有一行痕迹,被杂草遮掩着,看不太清晰。
他用剑拨开杂草,边拨边道:“这里还有剑痕,不对……是字。”
宁霜尘闻声凑上前来。
和石门上的刻字不同,眼前的字更像是有人拿剑划上去的。
第17章
能在这个洞府里用剑留字的人,只有可能是在他们之前来过禁地的人,也就是在这里交过手的两个同门。
叶云溪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辨出几个字,喃喃念道:“妖兽封印,风月禁地,修炼秘……”
最后那个字似是太过繁冗,因年岁久远已经模糊成了一团,完全看不清楚。
但可以看出,那两位同门似乎想给后来者留下什么信息。
宁霜尘沉吟道:“妖兽应该便是我们方才听见的吼声,风月则是指风月宗,妖兽封印,风月禁地……”
顿了顿又道:“我想,这里应当是风月宗为了封印妖兽而设下的禁地。”
叶云溪听完顿时恍然。
为了封印妖兽设下禁地,以至于误入者修为受限,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
他接过话道:“那最后一句呢?看起来好像要让我们修炼什么。”
修炼秘法?
还是修炼秘术?
叶云溪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太对,末尾那个字实在无法辨认。
“可能是什么术法。”宁霜尘说着却凝了下眉,若真是什么术法,他们如今失了修为,似乎也没有办法修炼,他想了下道:“再看看吧,或许还有别的提示。”
叶云溪没再继续纠结,嗯了声,从那一行小字上收回了眼。
他们于是又沿着洞壁查看了一遍,除了一些杂乱的剑痕,却再没发现其他痕迹。
不过,也没有找到一具尸骨。
这不禁让他们看见了一丝希望。
没有尸骨,也就是说,当初被困的两人最后很可能都离开了此处。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后面又去了别的地方,毕竟这禁地错综复杂,全是当年霁月真君布下的迷阵,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新的幻象。
两人都找累了,也没找着新的痕迹和出口,索性在洞府里寻了个地方停下来暂作歇息。
自从进了禁地以后,他们一直都在进入幻象和破解幻象,虽身为修士,但到底失了修为,同普通人无异,身体总会疲惫。
叶云溪在离合欢树稍远的地方,找了块略显平整的石头坐下,刚放下佩剑,宁霜尘也在他对面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叶云溪仍在想着刚才洞壁上的字迹,面露沉思道:“你说,当年被困在这里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他在查看洞壁时,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未听说这数百年内有弟子在青墟秘境中失踪过。
而且,能使出这两招的人,绝非寻常弟子,就算只在宗门内,也应当是排得上名号的。
若真在青墟秘境中失踪,宗门内必然有人提及才对。
宁霜尘解下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个水囊,拔开壶嘴,听了他的话缓了缓道:“寒霜饮露非内门弟子不可学,这位剑修前辈应该是四百年前被困在这里的。”
叶云溪好奇道:“你怎么确定是四百年前?不是八百年前?”
宁霜尘不紧不慢道:“寒霜饮露是六百年前,第八任霜华宗宗主枕寒剑尊,闭关之时领悟出来的剑招。”
对啊,他怎么给忘了!
这两招剑招皆晚于八百年。
叶云溪扫了眼他手里的水囊,又收回眼,跟着道:“流岚听雪也是我们师叔祖栖流剑尊自创的,这么说来,他们都是四百年前的宗门弟子。”
也不知如今是坐化抑或飞升。
宁霜尘拿着水囊喝了口水,正擦着唇角,余光瞥见叶云溪微微动了下喉咙,将手中的水囊递过去。
“喝吧。”
叶云溪看了一眼壶嘴,眼神露出几分嫌弃,没接。
宁霜尘知道这位叶少宗主有些洁癖,以为他嫌水不干净,又添了一句:“瀑布下装的水,干净的。”
叶云溪仍是皱了皱眉,连穿宁霜尘穿过的衣服他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更别提和宁霜尘共用一个水囊。
叶云溪蹙着眉道:“你喝过了。”
原来是嫌弃他喝过。
宁霜尘不免想笑,掀眸看了眼他,淡淡提唇:“亲都亲过了。”
“!”
这人还说!
要不是他,他怎么会……
叶云溪盯着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耳根却是一阵发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这副样子看在宁霜尘眼里,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
明明一副气鼓鼓、凶巴巴的模样,却无端透出几分可爱。
嗯?他竟然会觉得叶云溪可爱……
想到这里,宁霜尘不由敛了敛微暗的眸色。
而另一边,为了不看到那张讨人厌的脸,叶云溪把头扭了过去,想到那个盛满水的水囊,不由自主抿了下干燥的唇。
原以为宁霜尘还会把水囊递过来,却不想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他正想这人果然不是诚心给他的,这时,面前的石头上忽然多了一只碗,碗里盛着干净清澈的水。
宁霜尘的声音自身侧传来:“现在可以了?”
叶云溪抬眸睨了一眼,内心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心里虽是满意了,嘴上却道:“勉强。”
看着他一脸别扭的样子,宁霜尘感到无奈的同时,不自觉微弯了下唇角。
他接着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包吃食,放在叶云溪的面前,“吃吧,垫垫肚子。”
东西用树叶仔细包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自缝隙间飘出来,让原本还不饿的肚子有了些许饿意。
叶云溪捧着碗道:“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宁霜尘揭开了树叶,定睛一看,是一包烤好的小鱼干。
叶云溪看了一眼,立时又嫌弃起来,想来这应该是宁霜尘在山洞里的时候烤的。
他皱了下眉道:“没别的了吗?”
堂堂霜华宗,储物袋里就装这种吃食?
这也太寒酸了。
叶云溪忍不住道:“你下山的时候,就没在里面装点能吃的?”
宁霜尘摇头:“没有。”
“那你爹呢?”叶云溪又问道:“他不管你吗?”
他下山时,他爹娘可是恨不得把云岚宗的所有东西都让他带上。
宁霜尘闻言,沉默了片刻,仍是摇头。
想想也是,真要有别的,早在捡到储物袋时,宁霜尘就该拿出来了。
见提到他爹时,宁霜尘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叶云溪扫了眼袋子上金线编织的‘寕’字,不禁想起了一些关于现任霜华宗宗主的传闻。
传闻说,霜华宗宗主因为早年丧妻,悲痛欲绝,清醒之后性情大变,变得不近人情,冷酷严厉。
那个时候……宁霜尘大概六七岁?
刚没了娘,爹又不爱。
其处境可想而知。
思及此处,叶云溪再次看向宁霜尘时,目光里不禁多了一分同情。
似是察觉到他直白的视线,宁霜尘扭头朝他看来,冷不丁开口道:“我已经辟谷了,他就算给我我也用不上,还不如多带些灵丹法器。”
说着又挑眉道:“你不会还没完全辟谷吧?”
叶云溪:…………
他就知道,是他多想了。
叶云溪拧着眉,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宁霜尘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并不会为此感到生气,反而觉得叶云溪恼怒的样子很是有趣。
但也不能逗得太狠了,哪怕是猫,炸毛的时候也是会咬人的。
想起仍带着痛意的嘴角,宁霜尘放柔了语气,看着树叶上的小鱼干道:“还吃吗?”
“吃,当然要吃。”叶云溪把全部小鱼干都抢了过去:“谁说我不吃了。”
等离开了崖底,回到了云岚宗,他就把储物袋装满所有好吃的。
就算辟谷了,他也要吃!
宁霜尘在一旁定定看着他,像在看一只护食的猫,唇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本以为这小鱼干味道不怎么样,没想到越吃越香,一转眼叶云溪便吃了大半。
当然,他没吃完,自认为还算不错地给宁霜尘留了一些。
不怪他,是宁霜尘自己说他辟谷了。
二人歇息完毕,准备去合欢树下看看。
这是他们在洞府里唯一没有查看过的地方。
走向合欢树之前,宁霜尘从玉瓶中倒出两粒丹药,一粒自己服下,另一粒摊着手心给身旁的人。
叶云溪道:“干什么?”
“屏香丹。”宁霜尘一句话解释道:“合欢花的香气也有催’情之效。”
叶云溪瞬间明白了这丹药的作用,没等宁霜尘说完,便立即吞进了肚子里。
服完丹药,两人适才迈开脚步。
仰头望去,高大的树干直达洞顶,满树合欢花轰轰烈烈地绽放着,空气中果然隐隐浮着花香。
还没等他们走近,迎面忽然卷来一阵疾风,合欢花簌簌抖落,花瓣似乌云一般聚拢,扑面而来。
宁霜尘忙道:“小心。”
第18章
叶云溪见状,急忙抬臂遮挡,须臾之后,风散花落,四周又缓缓归于平静。
这阵风来得太过蹊跷,不免令人觉得怪异,他正欲去问宁霜尘,扭头一看,却不见了那道雪青色的身影。
空荡荡的洞府瞬间只剩下他一人。
他愣了下,回头喊道:“宁霜尘?”
无人回应。
奇怪,难道又进入了幻象?
叶云溪正自想着,一个柔媚婉转的嗓音在这时忽地自耳边响起。
“好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悠悠扬扬回荡在洞壁间,听起来格外耳熟。
叶云溪随即四处张望:“谁?什么人?”
声音的主人好像并没听见他的话,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自顾自地抿唇笑道:“哦~又是两个剑修。”
又是两个剑修?
是指他和宁霜尘?
可现在宁霜尘已不见了身影。
叶云溪怀疑,他们可能是分别进入到了幻象中。
而能布下幻象的人,只有这个洞府的主人。
叶云溪不由记起那抹红衣人影,微凝神色,面朝合欢树的方向问道:“您是霁月真君吗?”
霁月真君本人定然不会守在此处,留在这里的想必是他的一缕神识,或是一个分’身虚影。
话音落下,合欢花瓣又纷纷扬扬飞舞起来,围绕在他身旁慢慢聚拢,将他像茧一样包裹其中。
花瓣越来越多,眼前一片落英纷乱,叶云溪拔出长剑,试图将它们劈散开,却反被紧紧缚住,不得动弹。
过了片刻,随着花瓣四处飘散,被遮挡的视线才逐渐恢复了清明。
可等叶云溪再看时,四周早已不是方才的空荡洞府。
他好像落入了一个漫无边际的空间,远处漆黑一片,看不见边界,只有头顶落下一束微光,勉强照亮脚下的黑暗。
一片花瓣自眼前飘落,落至地面,地面瞬间变成了一泊无边无际的湖水,花瓣所落之处,漾开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
他双脚明明站在水面,却如履平地,湖水仿佛镜面一般,倒映着他颀秀的身影。
叶云溪正觉困惑,刚才的说话声再度从耳边传来。
“想知道你的同伴在哪里吗?”
声音由远及近,仔细一听,原是来自一团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光团,此时这团光团正在他的身边不停跳动着。
叶云溪几乎可以确定,这便是霁月真君留在此处的神识。
他急忙追问道:“霁月前辈,您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离开崖底吗?”
红色光团左右跳了跳,过了会儿,才似听懂了他说的话般,在他头顶上方停了下来。
“只有有情之人才会来到这里,至于怎么样才能离开,那就要看你的有情人是否真的有情了。”
什么有情之人?
叶云溪没听明白。
总不会说的是宁霜尘吧?
红色光团跳跃到他的前面,继续说道:“待幻象破解之后,离开的方法自会揭晓。”
说话间,一道红光如利箭嗖地射向对面的虚空,红光散开,在他不远处的正前方随即出现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镜子上方悬着一个日晷,和暗室中的日晷石刻十分相似,而镜子里,正是从他身边突然消失的宁霜尘。
从镜面看去,宁霜尘此刻仍在刚才的洞府里,旁边多了一道和他身形相仿的身影,身上同样也穿着雪青色的霜华宗宗服。
叶云溪皱了下眉,正疑惑此人是谁。
待那道身影转过头来后,才惊异地发现,这人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镜子里的另一个人原来是他自己!
可他本人现在并不在洞府里。
那这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什么?
叶云溪怔了一瞬,想起霁月真君方才所说的幻象,很快明白过来。
这个人不是他,也不是人,而是霁月真君照着他的模样,用幻术捏出来的傀儡幻影。
要想破解幻象,便要识破幻影。
宁霜尘能行吗?
叶云溪不免有些担心道:“如果幻象没能破解,会怎么样?”
红色光团又在他面前跳了跳,慢悠悠地回道:“也不怎么样,若是没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破解,那你们就会永远永远留在这里。”
顿了下,又道:“只不过,能不能在妖兽嘴下活命,那就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明明是十分轻快的语气,叶云溪听进耳朵里却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永远留在这里……
在妖兽嘴下活命……
他们如今都失了修为,不过肉体凡胎,遇上妖兽只有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如果宁霜尘不能破解幻象,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
红色光团似乎猜到了他在担忧什么,宽慰道:“不必担心,只要你们是有情人,幻象自会轻松破解。在此之后,照我所说的去做,你们的修为亦可自行恢复。”
修为可以自行恢复!?
叶云溪听到这句话,蓦然回过神来,眼睛微微一亮。
瞬间将刚刚的担忧抛在了脑后。
“霁月前辈,那离开的方法是不是修炼……”
他还想再问出点什么,譬如是否和修炼有关,却见红色光团忽地飞向镜面,随后如泥牛入海般倏然不见。
叶云溪跟着看向那面发出淡淡光芒的镜子,镜子里,宁霜尘正和身边的傀儡幻影查看着合欢树。
两人似在说着什么,傀儡幻影被惹怒了,满脸恼意,宁霜尘却是望着他勾唇浅笑。
有什么好笑的?
叶云溪看着镜子里的宁霜尘不悦地皱起双眉。
真是笨蛋!
连身边的人被调包了都没发现!
而另一边。
宁霜尘尚未发觉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幻象中。
他刚在合欢树的树后发现了一个树洞。
树洞约半丈高,宽约三尺,恰好可供一人进入,肉眼看去深不见底,像极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身旁的‘叶云溪’探头看了眼,问道:“我们进去看看吗?”
宁霜尘点了点头。
经过方才那阵疾风后,他愈发觉得,这个洞府变得奇怪起来。
具体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只是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知道他们叶少宗主怕黑,宁霜尘先一步在前面弯腰进去,‘叶云溪’则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树洞入口并非一片平地,进去之后,是一条看不见前路的石阶,里面的甬道比从外面看起来更显狭窄一些。
宁霜尘手里拿着夜光石,一边摸索着往下走,一边提醒身后的人:“这里有处拐角,小心点。”
不想话音刚落,身后便紧接着传来嘶地一声,声音很轻,刚好飘进他的耳朵里。
宁霜尘回头道:“怎么了?”
‘叶云溪’微蹙着眉,摇了摇头:“没事。”
宁霜尘却是看向他的腿,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很显然是不小心崴到脚了。
这条石阶又窄又陡,稍不留意便容易踏空,像这样崴到脚并不奇怪,更何况对方的腿伤本就才恢复不久。
宁霜尘想了下,在原地停下来,待‘叶云溪’走近,微蹲下身,“上来吧。”
‘叶云溪’不解道:“干什么?”
宁霜尘道:“我可不想再继续照顾一个瘸子。”
“你什么意思?”‘叶云溪’闻言,立时勃然大怒:“你说谁瘸子?”
宁霜尘左右看了眼道:“这里还有别人?”
‘叶云溪’一听这话,顿时更生气了:“你……”
他愤愤地扭头:“我又不是瘸子,我自己能走。”
下一瞬,却被宁霜尘径直背了起来。
‘叶云溪’蓦然一惊,被吓到一般,挣扎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宁霜尘!”
宁霜尘不想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索性直接把人背在了背上。
反正又不是没背过。
眼下尽快离开此地才是要事。
温暖的身体贴在后背,某人嘴上虽不情愿,双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抓稳了。”宁霜尘又出声提醒了一句,然后迈开脚步道:“先出去再说。”
镜子外。
叶云溪亲眼看着宁霜尘背上傀儡幻影。
一脸无语。
他有这么弱吗?这么容易崴脚?有弱到崴了脚就需要人背吗?
全然忘了之前在密林里的事。
宁霜尘这都没看出来不是他。
真是太笨了!
笨蛋。
叶云溪越看越是无语。
虽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宁霜尘,实在是那个傀儡幻影太惟妙惟肖了,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反应都和他一样,说是他的孪生兄弟也不为过。
但一想到宁霜尘不仅没识破傀儡幻影,还背着对方走这么长一段路。
叶云溪心中便莫名不快。
他抬头看了眼镜子上方的日晷,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
第19章
可看现在这样,宁霜尘一时半会儿根本破解不了幻象。
叶云溪不免有些着急。
他被困在这小方天地里,既出不去,又无法给宁霜尘传递信息,连那团红色光团也没了踪迹。
难道就在这里等死?
叶云溪急躁地走来走去,他试过了,这四周全是结界,一旦靠近,就会被立马弹开。
没有任何办法,他只得紧盯着镜面。
在他着急这会儿,镜子里的两人已经走出了树洞。
叶云溪发现,镜子里的时间似乎和他的时间有些不同,他明明没等多久,日晷上的阴影却又往后移了两刻。
再这么下去,一个时辰就要过去了。
而此时此刻,宁霜尘还在那儿和傀儡幻影磨磨蹭蹭。
从树洞出来,是一片绚烂无比的桃花林,花开成片,云蒸霞蔚。
但叶云溪很清楚,这些全是霁月真君布下的幻象。
他看着宁霜尘把傀儡幻影从背上放下来,二人似乎又发生了口角,在桃花树下拔剑相对。
没错,杀了他。
他是假的。
叶云溪在心里说道。
可很快宁霜尘又收回了剑。
叶云溪:……
傀儡幻影却并未收剑,甚至趁机从他侧面偷袭而去。
二人再次交上了手。
叶云溪紧张地留意着日晷。
时间正在流逝,还剩下三刻、两刻、一刻……
便在最后一刻,宁霜尘手持长剑,剑尖直指着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面上如结着寒霜般,冷冷道:“你不是他,你是谁?”
桃花林霎时一片寂静。
剑刃寒光流转,冰冷的剑锋映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剑尖离对方的眉心仅余半寸。
“你干嘛呢?”‘叶云溪’蹙起双眉,试图伸手移开眼前正对着的剑尖,“什么不是他?我是谁你还不知道?”
宁霜尘不为所动,剑锋轻轻一挑,在快要划过他的脸颊时,又临时收住剑尖,转而从‘叶云溪’的颈间擦过,白皙的肌肤瞬间多出一丝鲜红的血痕。
他盯着那双眼睛,一字字重复道:“你不是叶云溪。”
‘叶云溪’捂着脖子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宁霜尘真的会对他出手,须臾之后,突地发出一声刺耳的狞笑,整张脸跟着扭曲起来。
与此同时,桃花林陡生异象,狂风卷起地上的花瓣和沙石,在二人边缘形成一道巨大猛烈的旋风。
镜子外,叶云溪刚舒了口气,紧接着便看到宁霜尘和傀儡幻影再度交锋,傀儡幻影已经完全暴露了真身,露出一张阴鸷可怖的脸来。
什么情况?
不是只要识破幻影,幻象便能自行破解吗?
可看镜中的景象,似乎幻象仍在继续。
难道还需要除掉傀儡幻影才行?
眼看傀儡幻影朝着宁霜尘步步紧逼,出手全是杀招,叶云溪不禁手心捏了把冷汗。
若是换在往常,他根本不会为此担忧,毕竟宁霜尘可是霜华宗少宗主,哪怕对上高灵阶的妖兽也是绰绰有余。
可现在他们都没了修为,也无法器可用,只能靠着手中的佩剑与对方缠斗。
剑光交织,桃花散落,满地花瓣随风而舞。
面对宁霜尘的不停闪躲,傀儡幻影反而紧追不舍,招招直取命脉,他虽暴露了真身,出手的剑招仍和叶云溪一模一样。
宁霜尘从容不迫应对着,将它引至旋风边缘,在傀儡幻影一味进攻之时,反身一闪,趁其不备,攻其破绽,锋利的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对方的喉咙。
傀儡幻影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宁霜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随后刷地拔出长剑,一脚将傀儡幻影踹入了旋风之中。
这一瞬,风停了,飞舞的花也停了。
时间仿佛骤然静止。
看到日晷上的阴影停在了最后一刻,叶云溪这时才完全松了口气。
幻象终于破解了。
伴随着傀儡幻影魂飞魄散,周围的景物开始渐渐消失,镜面‘咔嚓’一声轻响,转瞬间裂成一块块碎片。
两边的世界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结界退去,脚下的湖水变回平地,四面的虚空变回洞壁,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洞府。
叶云溪环顾了一遍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变化,最后将目光投向站在他对面的宁霜尘。
宁霜尘也看着他。
哪怕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经过了傀儡幻影之后,他也大概明白了,方才应是不知不觉进入了幻象中。
“奇怪。”叶云溪又打量了遍洞府,皱着眉道:“霁月前辈明明说幻象破解之后就会揭晓,怎么什么也没有……”
宁霜尘道:“什么?”
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霁月前辈应当便是霁月真君,又道:“你看到了霁月真君?”
叶云溪点点头:“嗯,我看到了他的神识。”
他接着将在幻象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霁月真君和他的对话,以及他在镜子里看见的所有景象。
说到宁霜尘背上傀儡幻影时,语气中透出几分嫌弃和不快。
叶云溪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连真假都分不出。”
真笨。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接着问道:“你最后是怎么识破的?”
那个傀儡幻影和他实在太像了,他虽然觉得宁霜尘笨,可换成他是宁霜尘,他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宁霜尘缓了缓道:“他想杀我。”
“嗯?”叶云溪没听明白,睨了眼他道:“想杀你不是很正常吗?”
他们可是宿敌,不想杀了对方才奇怪吧。
若不是坠落崖底同处困境,他和宁霜尘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平共处。
宁霜尘听着这话,却是微敛了下眸色。
虽然他和叶云溪一直视彼此为敌,可也对彼此最为清楚。
他知道,叶云溪嘴上虽不饶人,脾气也很骄横,还动不动就冲他拔剑,但对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杀意。
他只不过傲慢了点,娇气了点,到底还是个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如果他们其中一人并非出身云岚宗或霜华宗,或许他们也可能成为朋友,或是……
便在他失神之时,满树合欢花忽然随风摇晃起来,如萤火般的微光自花蕊间飞出,汇聚成一道红色的光柱,直射向他们斜对面的洞壁。
没等来宁霜尘的回答,叶云溪的注意率先被那道红光吸引了过去。
“你看。”他的视线随着红光转向洞壁:“那是什么?”
话音甫落,红光陡然消失,洞壁上凭空出现了一扇石门,在他们的目光中,石门朝向两边缓缓打开。
离开的方法难道就在里面?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互相会意,默契地朝着石门走去。
通往里面的甬道并不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个偌大的房间,说是房间,更像一座供人歇息的寝殿。
寝殿分成了三个空间,一边是玉床,一边是浴池,另一边有点像茶室和书房,有茶盘,有几案,还有一列古朴的书架。
每个角落都有石灯,因此,不需要夜光石也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进去之后,两人立在原地打量了一遍,然后才分别走向两边。
宁霜尘拂开纱幔,一边查看着浴池一边问道:“霁月前辈没再说别的?”
“没了。”叶云溪走到几案前,拿起上面的玉石看了看,回道:“他只说幻象破解之后,离开的方法就会揭晓,至于到底是什么,我还没问清楚,他就不见了。”
他能说的都说了,当然,除了‘有情人’三个字。
不知怎么,这三个字听起来总让他有些别扭。
宁霜尘若有所思地嗯了声:“那可能还需要我们自行摸索。”
若是真有这么简单,他们早就从崖底出去了。
叶云溪拿着玉石道:“应该就在这里面了。”
不然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扇门,以及这么大一间寝殿。
手里的玉石触感温润,颜色清透,只是形状看起来有些奇特。
他有不少师兄师姐送的玉佩玉环,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叶云溪将玉石放回原位,说道:“这玉石的质地还不错。”
另一边的宁霜尘闻言扭头看过来,看到放在几案上的东西,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旋即收了眼,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听见他的轻咳声,叶云溪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宁霜尘不露声色地摇了下头:“没、没事。”
叶云溪没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的异色,只当宁霜尘是喉咙不太舒服,继续沿着几案看下去。
除了这张几案,书架旁还有一张,上面放着的东西却和书房一点儿都不相配。
叶云溪忍不住微蹙了下眉:“这都什么?”
第20章
鞭子、锁链、镣铐……
怎么像是地牢里用来审讯的东西?
难道这里关押过人?
叶云溪看不明白。
他发现宁霜尘正在悄悄盯着他看,回望过去,不解道:“看我干什么?”
宁霜尘摸摸鼻尖,移开眼去:“……没什么。”
叶云溪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将上面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挨着放了回去,边放边道:“你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吗?”
宁霜尘绕着浴池走了一圈,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刚说完,便发现屏风旁的浴架上搭着一件外袍,似雨后天青般的浅碧色,与绘着合欢花的屏风格格不入。
他顿了下,接着道:“有一件外袍,好像是你们云岚宗的。”
啊?
他们云岚宗的宗服?
叶云溪放下镣铐走过去。
果然看见屏风上搭了件浅碧色的外袍,颜色样式皆和他们宗门的宗服一模一样。
他现在穿的是宁霜尘的衣袍,洗干净的云岚宗宗服仍放在宁霜尘的储物袋里,能和他一样都穿这身外袍的人,只有来过这里的另一名云岚宗弟子。
叶云溪随即了然:“是那位同门前辈的。”
两人谁都没碰,宁霜尘又道:“你们宗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叶云溪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不同之处,便能由此推断出那位同门前辈的身份。
可惜没有。
叶云溪摇了摇头。
他们云岚宗最是讲究一视同仁,是以上到各堂长老,下到入门弟子,所有人穿的宗服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身上的佩饰。
无法从这件外袍上得到更多信息,两人只得就此作罢,转而去查看别的地方。
叶云溪绕过浴架,走到屏风后,后面置有一张矮榻和矮几,矮几上放了许多装丹药用的玉瓶和装药膏用的瓷罐。
上面好像有字?
他刚朝玉瓶伸出手去,这时,宁霜尘冷不丁出现在了身后。
“那是风月宗弟子常用的合欢散,是他们专门用在炉鼎身上的。”宁霜尘倚靠着屏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和风月宗有关,包括你刚才碰过的玉……嗯,还有那些鞭子锁链……都是他们用来帮助修炼的。”
末了又添了句,“最好别碰。”
风月宗还能怎么修炼?
饶是叶云溪再怎么迟钝,此刻也从宁霜尘的话中反应了过来。
难怪那枚玉石的形状如此奇怪。
原来……原来是那种东西!
想到自己刚刚碰过,叶云溪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不仅碰过玉石,还碰过鞭子、锁链、镣铐……这些全部都被他碰过了。
反应过来的这一刻,叶云溪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双手给剁掉。
风月宗能有什么正经东西?
他还看得那么仔细!
啊啊啊啊!
宁霜尘仍靠在屏风旁,抱着双臂,看好戏般看着他涨红的脸。
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叶云溪脸上顿时又羞又恼,拧着眉凶巴巴地瞪去一眼。
看什么看?
一开始没见他说,到现在才来提醒,摆明了就是为了等着看他出糗!
宁霜尘实在是太可恶了!
叶云溪愤愤地扭回头去,一张脸从双颊红到了耳根,热意久久不散。
原本伸出去的手被他瞬间缩了回来,他微蜷了蜷指尖,佯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矮几上的玉瓶。
上面果然写有合欢散三个字。
还真是合欢散……
宁霜尘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不会连这些东西的用法都知道吧?!
太无耻了!
太下流了!
叶云溪在心里暗骂了十几句下流,从屏风后面出去,走过宁霜尘的身旁时,生怕碰上他似的,往旁边躲了下,十分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他没敢在浴池旁多留,也没敢再去看书架边的几案,更不敢再随意去触碰寝殿里的任何东西。
最后,叶云溪把目光投向唯一没有查看过的玉床。
宁霜尘在他后面跟着走出浴池,他知道叶云溪被师兄师姐们保护得很好,极少下山,自然也没经历过什么世事,对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
但没想到他竟然……竟然这么单纯。
单纯到有点可爱。
他走过去,站到叶云溪的身侧,和他一起打量着那张纱幔垂落的玉床。
红色的薄纱层层叠叠,缀在玉床四周,像笼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烟,缥缈又迷幻。
宁霜尘看了一会儿,提议道:“试试?”
叶云溪仍有些生气,勉强搭理他:“试什么?”
宁霜尘补充道:“躺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机关。”
叶云溪却是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情愿,上回在洞房幻象里发生的事,仍然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这要是让他和宁霜尘再亲一次……
思及此处,脑中便不由浮现出了他们亲吻的画面。
微凉的唇瓣、柔软的触感、被按住的手腕……
不行!打死他都不会再和宁霜尘做这种事!
叶云溪眉头紧皱,神色略不自然道:“要试你自己试。”
他才不试!
说完,叶云溪转过身去,耳朵却止不住一阵发烫。
宁霜尘当然没办法一个人试,寝殿里的东西不管哪一样都是需要合力才能完成的。
他想,这应该才是霁月真君将他们引到此处的真正目的,也更符合他们风月宗的作风。
至于离开的方法……
看这样子,似乎也与此有关。
宁霜尘走至玉床的另一侧,视线掠过放在床头几案上的玉瓶,和刚才屏风后看见的那些差不多,都是风月宗弟子用以帮助修炼的药膏药散。
其中一个位置是空的。
宁霜尘看了看,沉吟道:“好像少了一个……”
叶云溪正在打量着寝殿的其他地方,没听清他说什么,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扭头问道:“什么?”
宁霜尘道:“这里少了个玉瓶。”
叶云溪随口回道:“可能被人拿走了吧。”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不由神色微顿。
这里的东西就算被人拿走,也只能行那等风月之事,难道有人在这里……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偏偏宁霜尘在这时说道:“嗯,也是,可能有人拿去用了。”
叶云溪:“……”
倒也不必说出来。
可来过这里的人,除了他们,只有那两位留下提示的剑修前辈。
总不会是霁月真君本人。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那件浅碧色的云岚宗外袍,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不知这位前辈是男是女。
叶云溪清了下嗓子道:“现在怎么办?我们都找完了,这里好像并没有霁月前辈说的方法。”
可若是没有,又为什么会引他们来这里。
宁霜尘道:“还有一个地方。”
叶云溪忙问:“哪儿?”
宁霜尘挑眉看了眼玉床。
叶云溪瞬间会意,他就知道宁霜尘没安好心,眉头一蹙道:“不是说了吗,想试你自己试。”
见他眼神躲闪,宁霜尘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只是躺上去看看而已,又没什么,还是说……叶少宗主连这都不敢?”
他故意用了激将法,果然,叶云溪立马反驳:“谁不敢了?”
见这方法奏效,宁霜尘接着道:“你不会以为还要像上次那样吧?”
上次那样……
也就是在幻象里的洞房。
叶云溪闻言,立时耳廓一热,双颊泛起微红,支吾道:“我、我才没有!”
越是抗拒,似乎越是显得他心里有鬼。
他不耐烦道:“少说废话,要试就试。”
不就是躺一张床上吗,他不信宁霜尘真敢对他做什么。
真要这样,他就……他就……
一时没想出来到底该怎么做,叶云溪反过去催促他:“还站那儿干什么,上去啊。”
这激将法果真好用。
宁霜尘勾唇应了句好。
他掀开衣摆先上了床,叶云溪犹豫了片刻,也在他后面躺了上去。
经过上一次的接触,叶云溪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直挺挺地躺在玉床边缘,浑身似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躺了一会儿也没动静,他的耐心开始逐渐消失,甚至怀疑宁霜尘又在故意捉弄他。
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叶云溪腾地坐起身来:“不试了!”
他才不给宁霜尘捉弄他的机会。
刚要下床,突然一阵机括声响起,似乎来自床底,他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还没来得及回神,玉床忽地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下一瞬,叶云溪直接和宁霜尘从床上掉了下去。
第21章
这一次,他们掉落的地方并不深,两人并没有因此陷入昏迷。
叶云溪甚至感觉地上软软的,像铺了一层毛绒绒的地毯。
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正趴在宁霜尘的怀里。
视线交汇,叶云溪登时一怔,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两人抖了抖衣袍,站定之后,慢慢扭头环顾四周。
这里好像是寝殿下的一间密室,抬头还能看见他们掉下来的那张玉床,四周是整面墙的书架,每一个格子里都整齐摆放着书卷。
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有一棵合欢树,树下倚靠着一个姿态妩媚的美人,披着薄衫,香肩半露。
叶云溪连忙移开了眼。
宁霜尘扬眉道:“我没说错吧,这里还有一个地方。”
歪打正着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云溪抬了下下巴,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此地看起来确实更像存放重要之物的地方。
有了前面的教训,叶云溪没再轻易触碰密室里的各种东西,他可不想再拿着什么玉石被宁霜尘看笑话。
密室里燃着长年不灭的油灯,他们沿着书墙一面面看过去,几乎每个格子都装满了书卷,满满当当。
想不到霁月真君竟是个喜欢收藏书卷、爱好看书的人。
这倒是让叶云溪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风月宗的弟子大多都不正经,满脑子都是那些风月之事。
这间密室和上面的寝殿简直天差地别。
叶云溪正专注地看着,这时,身旁的宁霜尘冷不丁说道:“地上有脚印。”
嗯?脚印?
叶云溪闻言转过身去,只见宁霜尘从旁边拿了盏油灯,正半蹲着身查看着地面。
许是很久无人打扫,地砖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隐约可从上面看出几双脚印。
有两双。
也就是说,不是一个人的,是两个人的。
宁霜尘抬了下眼道:“你踩上右边的脚印看看。”
叶云溪一脸警觉:“干什么?”
宁霜尘耐心解释:“看一下脚印的大小。”
见他少见地露出认真的神色,叶云溪虽然不解,仍是照他的话轻轻踩了上去。
这双脚印的主人和他的脚大小差不多。
宁霜尘思忖须臾,做出判断:“这双脚印是男人的。”
叶云溪道:“那又怎么了?”
宁霜尘接着道:“另一双也是。”
叶云溪道:“你怎么知道?”
宁霜尘道:“我试过了。”
叶云溪哦了声。
他还是有些不明白,都是男人又怎么样?这也只能说明,有两个男人来过这里。
等等,两个男人……
念及此处,叶云溪蓦地一顿,忽然想起了和他们一样误入禁地的两位剑修前辈。
这么说来……他们都是男的?
那他们还……
不对……
叶云溪完全愣住,满脸不可置信。
男人和男人也能做那种事???
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男人怎么可能和男人做那种事……
这……能舒服吗?
叶云溪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谁说东西不见了就是被拿去用了?
说不定……说不定只是单纯拿去玩了呢?
虽然这个理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叶云溪还是不敢相信,抿了下唇,吞吞吐吐道:“那、那也不能确定真是男人,没准儿是女子呢,这脚印也说不了什么。”
“不是女子。”宁霜尘看了眼他,十分肯定道:“那件外袍女子穿不了,而且,这脚印上有你们云岚宗的云纹。”
这么来看,确实和宁霜尘推测的一样。
但叶云溪仍是觉得怪怪的:“可他们两个男人……”
宁霜尘抬眸,反问道:“两个男人怎么了?”
叶云溪皱了皱眉,顿了下,忍不住说出了口:“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奇怪?宁霜尘不解地看过去,打量了一眼他。
“你不会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吧?”他眯了下眸子,似是猜到了叶云溪在想什么,顿了片刻后,故作恍然道:“原来叶少宗主在想这种事。”
叶云溪脸色腾地一红:“我、我才没有,明明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宁霜尘看着他,佯装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叶云溪被他的话噎住:“你……”
明明就是这人说的,说什么那个玉瓶被人拿去用了,才害得他胡思乱想。
这会儿却在这里不认账!
宁霜尘真是太无耻了!
既无耻又可恶!
可他偏偏又不能说什么,说了反而显得他真在想那种事一样。
叶云溪只得狠狠甩了下衣袖。
宁霜尘端着油灯站起身,接着言归正传,继续道:“不过,他们既然能从这里出去,肯定找到了离开此处的方法,我们找找吧。”
叶云溪仍板着脸,没好气地反问:“怎么找?”
宁霜尘缓了缓吐出两个字:“脚印。”
叶云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地上有脚印,说明那两位剑修前辈也在这间密室查看过,那么只要跟着这些脚印走,他们就能找到离开的方法了。
“那就找吧。”叶云溪勉强缓下脸色,并理直气壮安排道:“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他暂时不想和宁霜尘走在一起。
两人于是开始分头行动。
叶云溪也去拿了盏油灯,循着地砖上的脚印,一步步走向旁边的墙壁。
脚印在一排书架前停下,他也跟着止住了脚,端着油灯抬头看向装满书卷的格子。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灰尘气味,叶云溪蹙着眉揉了下鼻子,视线落在其中一个格子上。
里面的书卷好像被人拿出来看过,放回去的位置和其他书卷不太一样。
叶云溪看了一会儿,把油灯放在一边,探手将那卷被人碰过的书卷从格子里取出来。
书卷用绘着合欢花的锦布做包首,卷身系着一条红色的扎带,上端的引首写了一行小字,看着像是书卷的卷名。
只是这卷名……
叶云溪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喃喃念道:“仙尊和魔尊的七天七夜……”
好奇怪的名字。
这些书卷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于是又取出其他书卷看了一遍,所有书卷的卷名都很长,什么《被藤蔓攻缠上后逃不掉了》、《我死后仙君追悔莫及》、《掉入崖底的我揣上了龙蛋》……
这……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叶云溪展开其中一卷书卷看了眼,看见里面的内容,神色顿时一变,双颊立时染上绯红。
没有问题才怪!
这些全都是修仙界的禁书!
亏他还以为霁月真君勤奋好学,才会收集这么多藏书,原来、原来全是……
是他看走眼了。
风月宗的人果然都不正经!
叶云溪正锁着眉,忽在这时,耳边冷不防传来宁霜尘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叶云溪登时被他吓了一跳,收回神来,慌慌忙忙合上手里的书卷。
回头一看,宁霜尘正端着油灯站在他的身后。
也不知道上面的画有没有被他看到。
没错,这书卷上竟然还有画!
至于画的是什么,叶云溪没去细看,隐约好像是两名交颈而卧的男子。
他红着脸支吾着回:“没、没什么。”
宁霜尘却是将他的所有动作收入眼底,淡淡哦了一声,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似转移话题般,叶云溪反过去问他:“你找完了?”
宁霜尘点头:“找完了。”
便在叶云溪松懈之时,手里的书卷忽地一空,被宁霜尘探手抢了过去。
他不由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抬头看时,对方已经展开了书卷,刚好是他方才看见的那幅画。!!!
叶云溪连忙伸手去抢,却不料对方早有防备,迅速侧身往后一避。
宁霜尘低眸看了眼书卷,缓缓掀起眼皮打量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来叶少宗主喜欢看这种。”
叶云溪本就脸上微热,闻言双颊更是红到了耳根,一脸怒意驳道:“谁喜欢了!我才不喜欢!”
他瞪着宁霜尘的脸,把话噎回去:“我看你才喜欢吧。”
谁知宁霜尘竟厚着脸皮应了句:“还行。”
叶云溪立时顿住:“你……”
他就知道,宁霜尘这人无耻又下流!
连、连这种书都看得下去!
明明是宁霜尘自己承认,叶云溪却无端红了耳朵。
宁霜尘拿着书卷,仅扫了一眼,便又重新合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22章
他将书卷放回格子里,正了下神色道:“你这里有找到什么吗?”
为什么宁霜尘看了却跟没事人一样?
居然一点儿都不害臊。
叶云溪发现,宁霜尘这人不仅下流无耻,还十分厚脸皮。
话题回到正事上,他脸上的绯红慢慢褪去,摇头回道:“没有。”
这里除了禁书就是禁书,没一卷能看的,离开的方法总不会在这些禁书里。
叶云溪随后又用同样的话问他:“你那儿呢?你有发现什么吗?”
宁霜尘也摇了摇头:“没有。”
两人不禁目光相汇。
难道他们的思路错了?
离开的方法不在这里?
可那两位剑修前辈又是怎么出去的?
叶云溪收回神思,板着脸道:“那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继续找啊。”
明明对方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好,宁霜尘却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轻扯着唇角道:“行,我再去另一边看看。”
笑什么笑?
莫名其妙。
叶云溪皱着眉撇了下嘴。
这些书架上的书卷他是不敢再碰了,生怕一个没注意又翻出什么不堪入目的话本。
叶云溪转而打量起密室的摆设。
东西两面的书架正对着,刚掉下来时看见的那幅画悬挂在北面,画下是一张几案,没有多余的摆件,只有一堆书卷。
他仰头看着画上的美人,刚进来时没敢细看,这会儿一看才发现竟是一名男子,狭长的凤眼,如瀑的长发,眉眼间带着几分熟稔。
可他明明没有见过。
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眸透过画布,眉尾微挑,倚靠着合欢树直勾勾地盯着他。
叶云溪一不小心看入了神。
直到宁霜尘冷不丁从后面推了下他,“小心。”
画上忽然飞出来一个红点,倏地没入了宁霜尘的眉心,与此同时,整幅画亮起一道红光,红光中现出一卷金色华丽的书卷。
宁霜尘朝它摊开手,书卷旋即稳稳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停顿了下,目光掠过上面的小字,脸色微微一凝。
红光消失,旁边的叶云溪从幻术中清醒,扶着额缓缓回神。
“发生什么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宁霜尘,见他手中多出一卷书卷,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宁霜尘却似乎并没有打算给他看,反而将拿着书卷的手负在身后,“你确定要看?”
他都看到了,上面写了秘籍两个字,只是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秘籍。
当初他说有秘籍宁霜尘不信,这会儿倒来跟他抢!
叶云溪随即探出手去,说道:“当然!”
宁霜尘嘴上问他,手里却没有一点儿松开的意思,只不停闪躲着不让叶云溪近身。
两人在不大不小的密室里交起手来。
宁霜尘一直在躲,叶云溪始终碰不到分毫,失去耐心的他猛地拔出了长剑。
剑锋削过对方的一缕碎发,随后剑尖往下一转,挑起系在书卷卷身的扎带。
趁着这时,叶云溪立马将书卷抢到手里,却不想扎带松开,书卷的另一端自手中滑了下去。
他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书卷上写有秘籍二字,再往后看去,另外两个字也跟着映入眼来。
四个字合在一起,即是——灵修秘籍。
灵修秘籍?
等等……灵、灵修?
叶云溪看着书卷上的灵修二字, 神色不由一顿,片刻后,从怔愣中反应过来, 连忙把手中的书卷扔了出去。
怪不得宁霜尘会松手,原来又是这种禁书!
书卷落在地上,上面的字迹忽地亮了起来,一个个墨字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 发着光的墨字自书卷上飘浮至虚空,在他们面前重新拆解组合,最后汇成了几行墨金色的小字。
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只见上面写道:
‘此为灵修秘籍, 若想离开此处,需照书中之秘术修炼,待到修炼圆满, 修为即可恢复, 第三个月满之夜时, 方能离开深崖禁地。’ 末尾留名:霁月。
这应当便是霁月真君口中离开的方法了。
难怪霁月真君说照他所说的去做,修为便可自行恢复,原来这方法指的是灵修。
寻常风月宗的弟子只要与他人灵修,便可由此增涨修为灵力,换成其他宗派的弟子应该也一样。
可灵修需要两人配合, 这里只有他和宁霜尘两个人。
不对……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灵修?
他们……?
他和宁霜尘???
叶云溪霎时面上一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偏偏宁霜尘这时还开口复述道:“待到修炼圆满,修为即可恢复,方能离开崖底,这是想让我们一起灵修?”
让他和宁霜尘灵修?除非他死!
光是提及这几个字,叶云溪便觉耳根发烫,好似浑身炸毛一样, 瞪着他凶巴巴道:“除非我死!想都别想!”
“你以为我想?”宁霜尘听他这么说不免想笑,转眸看着他,用同样的话回道:“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与你灵修。”
“你……”叶云溪冲他冷哼了一声,双眸依然瞪着他,咬牙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宁霜尘回了他一句:“你也是。”
两人各自把脸扭向一边。
飘浮在虚空的墨字于片刻之后消失,与此同时,灵修秘籍也渐渐失去了光芒,变回了普通书卷的样子,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两人谁也没有去捡,谁也没有去碰,而是继续查看着这间密室,试图能找出其他方法。
虽然这个希望十分渺茫。
他们几乎可以确定,那两位剑修前辈应当便是灵修之后才得以离开的,否则不会在外面的洞壁上留下那样的话。
妖兽封印,风月禁地,修炼秘籍。
最后那个看不清的字即是秘籍的‘籍’字。
叶云溪又查看了一遍书架,依然没有别的发现,密室内只有满墙浩如烟云的书卷。
这里与其说是密室,更像是霁月真君的藏书室。
他再次走到悬挂着那幅美人图的墙壁前,画上的男子他虽没有见过,却已从方才的灵修秘籍猜到了他的身份,正是深崖禁地的主人霁月真君。
几案上的书卷堆得满满当当,却和书架上的稍有不同,他刚才没有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些书卷上都没有卷名。
要知道,格子里那些书卷名字可是一个比一个长,也一个比一个更离奇荒诞。
叶云溪看了一会儿,随手拿起一卷,谁知刚拿到手中,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异响。
声音来自右侧,他扭头看去,只见旁边的书墙突然动了起来,由中间往墙壁里面慢慢凹陷进去。
不一会儿,书架和书架之间多出了一条台阶似的暗道。
宁霜尘正翻看着书卷,闻声抬起眼来,看了眼暗道后,又看向站在几案前的叶云溪。
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前面还在因为灵修秘籍互相斗嘴,这会儿却已心有灵犀般一起朝暗道走了过去。
不想刚迈出一步,眼前一阵晕眩,体内似有一团火气直窜,令宁霜尘不得不停住了脚。
见另一边的人没跟上来,叶云溪回过头去,看他立在原地,问道:“你怎么了?”
宁霜尘缓缓调整了一下气息,从方才突如其来的晕眩中回神,定了定神,摇头道:“没事,走吧。”
他说了没事,叶云溪也就没再多问,先一步在前面走进暗道。
原以为暗道会通向新的地方,直到他从暗道出去之后,看见寝殿里熟悉的摆设,才知道那条暗道只不过是密室和寝殿之间的出口。
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叶云溪难免有些失落。
不会真要他们灵修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是别人,叶云溪可能会勉强考虑一下,当然,前提是这个人并非男子。
可偏偏只有宁霜尘。
不仅是男的,还是他的宿敌。
叶云溪想到这里便黑了脸。
回头一看,宁霜尘又慢在了身后,靠着暗道出口的墙壁,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
叶云溪看了眼,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他说着折返回去。
宁霜尘却是喘了口气,压着嗓子道:“你别过来。”
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厉。
叶云溪没听他的话,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宁霜尘的语气重了几分,再次冷着声音说道:“我让你别过来。”
干什么这么凶?
尽管很不想搭理他,叶云溪停下来顿了会儿,仍是皱着眉问了句:“你到底怎么了?”
他们虽然是宿敌,可毕竟一同身陷困境,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
叶云溪暂时还做不到置之不理。
第23章
宁霜尘扶着墙壁,呼吸微重,鬓间渗着密汗,勉强回道:“我可能中了魅术,你离我远点。”
魅术?
叶云溪闻言立时一顿。
然后想起他们刚才在密室的时候,画中倏然飞出来的红点,当时他被及时推开,而宁霜尘挡在了他的前面。
想来宁霜尘便是在那个时候中了霁月真君的魅术。
他依稀记得,当初他随师兄师姐下山,在山下碰见其他宗门的弟子,其中一人便中过风月宗弟子的魅术。
那名弟子被魅术折磨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最后还是被他身为医修的师叔施针相救,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若是修为仍在,他还能帮宁霜尘运功。
可他们如今不仅失了修为,还什么都没有。
叶云溪不禁眉头紧锁,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又忽地记起储物袋的那些丹药,灵光一闪道:“你的储物袋呢?”
宁霜尘似已无法站立,撑着佩剑半跪在地,腰间的储物袋随之滑落出来,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捡,指尖却怎么也够不到。
叶云溪见状,主动说道:“我帮你吧。”
他说完慢慢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储物袋,离得近了,才看清楚宁霜尘现在的模样。
额前碎发微润,脸色酡红,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此刻正染着一抹欲’色。
他似在努力克制着,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手背青筋直冒。
叶云溪捡起储物袋随即退到一边,解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什么复元丹、屏香丹、凝气丹等等。
他挑出其中一瓶写着清心丹的丹药,握在手里:“就是它了。”
中了魅术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力气,叶云溪于是拧开瓶塞,倒了几粒在手心,再把手中的丹药递过去。
宁霜尘微垂着头,看起来十分难受,浸着雾气的眸子扫了眼他,才慢慢接过丹药吞入腹中,随后放下佩剑盘腿而坐,调整着浑浊混乱的气息。
叶云溪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过了会儿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小心翼翼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宁霜尘微闭着眼,呼吸却是越来越重,连颈间也染上了绯红。
看来清心丹对抑制魅术无用。
“不行?”叶云溪微凝着眉道:“那我再找找别的办法。”
此处既是风月宗的禁地,肯定也有解除魅术的办法。
寝殿他们已经找完了,这里的东西都是用来帮助修炼的。
叶云溪想了想,忽然想起了寝殿下的密室,于是又沿着原路返回到书架前。
“魅术、魅术、魅术……”
他一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一边寻找和魅术有关的书卷。
密室内的书卷并非全是禁书,也有其他涉及风月宗秘术的,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风月宗毕竟是个以灵修为主的宗派。
叶云溪一目十行地找着,密室的藏书实在太多了,他找了两面书墙都没找到,不免有些着急。
如果宁霜尘真的因此失了性命……
那他从今以后就没有宿敌了。
也不用再担心有人和他作对了。
明明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知为何,他却一点儿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便在叶云溪思绪飘远之际,书架最末处的一角蓦然闯入了他的视野里,是一卷卷名为《魅术秘法》的书卷。
找到了!
他连忙从格子里取出来,借着油灯的微光快速翻看,里面果然记载有解除魅术的办法。
叶云溪直接翻至最后一页,却见末尾处写道——‘欲解魅术,唯有灵修。’ 又是灵修……
这下好了,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他微微扭过头,目光掠过被他扔在地上的灵修秘籍。
难道只有灵修吗?
他现在怀疑,霁月真君就是故意的,为了促成他们灵修,故意在画上设下魅术。
而想要解开魅术只能灵修,想要离开崖底也只能灵修。
叶云溪皱紧了眉,第一次感到难以抉择。
要么和宁霜尘灵修,要么看着宁霜尘等死……
如果换在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甚至还会给宁霜尘补上一剑。
可是……
倘若不是宁霜尘将他推开,如今身中魅术的人就是他自己。
该怎么做?
叶云溪陷入两难。
就算宁霜尘是男人……
只要闭上眼应该都差不多吧?
叶云溪内心一阵纠结。
灵修、不灵修、灵修、不灵修……
脑子里好似有两个小人在不停打架。
最后,叶云溪把心一横,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灵修秘籍回到了寝殿。
宁霜尘仍闭眼盘腿坐着,额上的汗珠比方才更密更多,浑身上下仿佛冒着热气,连身上雪青色的衣袍也湿透了。
他记得当初那名弟子也是这样,然后越来越难受,越来越痛苦,只差一点便欲’火焚身爆体而亡。
叶云溪站在宁霜尘的面前,心里酝酿一番后,清了下嗓子道:“我刚去翻了书卷,书卷上说,解除魅术的办法只有灵修。”
仅仅是提到灵修两个字,叶云溪耳朵便又红了起来,抿了抿唇又道:“等、等会儿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叫我停下来。”
宁霜尘没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可能太难受了吧。
叶云溪弯下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宁霜尘还是闭唇不语。
叶云溪在他对面坐下来,不再问他,而是深深吸了口气。
“那我们开始修炼了。”
叶云溪闭上双眼, 刚做好心理准备,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将眼睛睁开。
等一下……
第一步该做什么来着?
想到此处, 叶云溪微微皱了下眉,重新拾起身旁的灵修秘籍。
方才他只随意地扫了一眼,快速翻阅了一遍便把秘籍放在了旁边,根本没有仔细去看。
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 而是他一看到里面的描述,便忍不住脸冒热气。
上一次为了不被嘲笑,他在宁霜尘的面前撒了谎, 别说和别人亲嘴牵手了,长这么大,他甚至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
喜欢是什么感觉?
叶云溪不知道。
和别人做这种事是什么感觉?
叶云溪也不知道。
他只隐约记得几年前, 宗门内有一对师兄师姐结为道侣。
结契大典第二天, 有懵懂无知的师弟问那位师兄结契的感觉怎么样。
那位师兄笑着回答说感觉很好很奇妙。
如今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碰到, 就要和一个男人灵修了。
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宿敌。
很好很奇妙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叶云溪试图从秘籍中找出答案,结果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脸颊也越来越烫。
这个地方进去?
这……这能行吗?
这也太难了吧!
他一边看着秘籍,一边偷偷瞄了眼宁霜尘。
想起之前在山洞的时候,他无意中看见的宁霜尘的身体, 叶云溪不禁满面通红。
啊啊啊他怎么也变无耻了!
不过,宁霜尘身材这么好,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吧?
他只是为了帮助对方解除魅术,一定会很注意很小心的,只不过因为第一次和人做这种事,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叶云溪闭眼吐了口气,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先试了再说!
再这么拖下去,等会儿宁霜尘真要爆体而亡了。
叶云溪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来,再一次奔赴战场。
这一次,他决定完全照着秘籍上的步骤来。
第一步:准备药膏。
药膏?
叶云溪连忙从地上起身,环顾了一遍寝殿,目光锁定玉床边的几案,几案上摆放着许多玉瓶瓷罐。
他走过去拿到手中。
玉瓶上写着合欢散,瓷罐上写着润雪膏。
原来这种药膏是在灵修之前使用的。
叶云溪继续看着秘籍,秘籍上说,润雪膏质地细腻,柔滑滋润,用之清凉舒缓,使人身心愉悦。
看这描述还不错,名字也挺好听。
他打开盖子缓缓凑近,轻嗅了下,一股淡淡的幽香直钻鼻孔。
闻着也很香。
可是要怎么用?
叶云溪于是又看了一眼润雪膏的用法,这一看,双颊直接烧了起来。
用用用手指?
这也太奇怪了!
叶云溪瞬间脸颊爆红,不敢再继续看下去,飞速将秘籍翻至下一卷。
第二步:解开衣带。
嗯……这个看起来正常了一些。
在那些通俗话本的描述里,灵修确实是需要解衣带的。
虽然好像听起来……也不是那么正常?
第24章
但和帮宁霜尘涂抹药膏相比,叶云溪更能接受帮他解衣带。
尽管如此,在朝宁霜尘走过去之前,他还是从几案上顺手拿了一罐润雪膏。
宁霜尘仍盘腿坐在那里,双目微闭,长睫似沾满雨露的蝶羽,他的脸似乎比刚才更烫,外袍的颜色似乎也比刚才更深。
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意。
叶云溪酝酿了片刻道:“秘籍上说需要解衣带,正好你的衣袍也湿了,那我帮你解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
叶云溪慢慢把手伸向宁霜尘的衣带,霜华宗的宗服是雪青色的,外袍衣带都是一样的颜色,只不过外袍上暗纹流动,而衣带上则绣着金线。
宁霜尘一动不动,任由他解着衣带,衣带解开,外袍也跟着随之滑落,最后是白色的里衣。
直至眼前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宁霜尘的身上亦是汗水涔涔,结实的胸膛,紧致的腰腹,无一不渗着热汗。
看着他臂膀间滚落的汗珠,叶云溪忽觉一阵口干舌燥。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指尖还未触碰到对方,刚至中途,面前的人猛地睁开眼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叶云溪顿时怔住,回想自己方才的举动,心里莫名有些心虚,眨了下长睫道:“你……醒了?”
宁霜尘仍是沉默不语,只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一潭幽邃的深渊。
叶云溪清了下嗓子,正准备解释一下,手腕忽然被捉住,面前的人向他靠了过来,离他越来越近。
下一刻,他直接被宁霜尘按倒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叶云溪:嗯???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到底有没有醒?
思忖间,那张脸在眼前逐渐放大,视线从他的眼睛缓缓移向他的嘴唇。
他这才注意到,宁霜尘暗沉沉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抹绯色。
叶云溪察觉不对,皱着眉喊了一声:“宁霜尘?”
面前的人依然没有回应,反而朝他缓缓靠近,带着灼意的气息洒落在他的正上方。
叶云溪怔愣了下,急忙别过了脸。
“等等!”
想不到中了魅术的宁霜尘竟然如此主动。
叶云溪一时面露臊意。
他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
见宁霜尘在他的喝止声中停下,叶云溪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等、等一下,我去帮你拿润雪膏……”
都到了现在这一步,还是照秘籍上的步骤来为好。
刚要起身,却又被宁霜尘按了回去,高大的身影低俯下来,将他牢牢困住,宽大的手掌滑向他的腰畔。
也、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叶云溪滚了滚喉咙:“你、你先别急,我先去拿……”
话还没说完,那双手刷地扯下了他的衣带,叶云溪脸色陡然一变。
宁霜尘不会是想……
意识到他接下来可能想要做什么,叶云溪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马挣扎起来,试图将宁霜尘从面前推开。
却不想他越是挣扎,宁霜尘越是紧紧捉着他,甚至直接将他的双手扣在头顶。
叶云溪的后背蓦地生出一阵寒意,彻底慌了神,颤着声恶狠狠地放话:“宁霜尘,你要是敢对我……我就……”
话语中却是一点儿威慑的气势都没有。
没等他把话说完,宁霜尘俯身下来,将他衣袍扯掉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封住了那两片柔软的唇。
身下一凉,叶云溪立时瞳孔一震。
为了帮宁霜尘解除魅术和他灵修是一回事,灵修时处于下面的位置又是另一回事。
想不到平日里冷静从容的宁霜尘失控起来如此可怕。
叶云溪内心不由一阵慌乱。
不对,宁霜尘本来就是无耻之徒!
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挤了进来,他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恐。
主动权在他的惊慌中完全丧失。
叶云溪越是挣扎,按住手腕的力道越重,一瞬间,陌生的感觉侵遍全身。
“宁霜尘……你给我起开!”
“宁霜尘……你这个混蛋!”
“宁霜尘……呜!”
叶云溪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架在火堆上的烤鱼,翻过来翻过去,整个人融化在汹涌的热潮里。
从一开始的生气怒骂,到后面的苦苦哀求。
最后,只剩下了一串被撞散的呜咽声,断续地,细碎地,回荡在淡淡幽香飘散的寝殿中。
……
不知过了有多久,意识终于从迷蒙中苏醒。
宁霜尘缓缓掀起眼皮,隐约中,他好似做了一个令人沉沦的梦。
他梦见了叶云溪。
然后呢?
梦境中断。
宁霜尘睁眼看着头顶,那间偌大空荡的寝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天穹。
他好像正躺在一棵桃花树下,身下是柔软的草地,四周是一片绚丽烂漫的桃花林,花瓣随风吹落,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慢慢飘落下来。
宁霜尘盯着盛放的花枝愣了会儿神,抬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手臂上的抓痕映入眼来。
他停顿了一下,缓了缓转过视线,紧接着,便看见了缩在他身侧的叶云溪。
像一只瘦弱可怜的小猫似的,微偏着头,蜷着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
宁霜尘垂下眼眸,看着他身上被撕成碎片的衣袍,神色登时一怔。
记忆瞬间回笼。
不是梦。
都是真的。
这一刻,宁霜尘全都记了起来。
叶云溪帮他找解除魅术的方法。
叶云溪说想要解除魅术只能灵修。
叶云溪试图帮他修炼。
叶云溪为他解开衣带。
然后……
他把人狠狠欺负了一顿。
身旁的人微闭着眼,似是哭得太久,眼圈仍是红红的,白皙的颈间全是斑驳错乱的痕迹。
这下完了。
招惹到了最不该招惹的人。
宁霜尘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蜷起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轻颤着长睫缓慢地睁开了眼。
头好沉。
眼皮也好沉。
叶云溪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 全身上下跟被碾过了似的,又酸又痛,让人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意识已经逐渐恢复, 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叶云溪艰难地动了下嘴唇,嘴唇也很干,好像还破了点皮,轻轻一扯便带来丝丝痛意。
在努力掀了好几次眼皮后, 叶云溪终于在昏沉中睁开了眼。
他微蜷了蜷指尖,试图抬起手腕,却发现使不上半点儿力气。
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明,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是宁霜尘。
这一瞬间,所有发生过的画面如排山倒海般涌入脑中。
他帮宁霜尘寻找解除魅术的办法。
他为了救宁霜尘主动与他灵修。
他被宁霜尘按在地上。
然后……
脑子里的画面越是清晰, 越是令他愤怒不已。
叶云溪微微瞪圆了眼, 看向那张脸的目光透着凶狠, 眸底怒气翻滚。
宁、霜、尘!!!
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都是拜宁霜尘所赐!
宁霜尘对上怀中人的视线,从他的眼里看出怒意,默了下,十分心虚地开口:“你……感觉怎么样?”
还敢问他怎么样!
他还能怎么样。
他差点就被……
后面的事叶云溪不敢想下去。
如果不是宁霜尘突然晕过去, 他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死在那里。
身为堂堂云岚宗少宗主,他几时被这般羞辱过。
更遑论还是被他毕生的宿敌。
叶云溪越想越生气,面红耳赤地瞪着他,“你……”
一开口,却发现嗓子跟被刀割了一般,声音沙哑得不行。
现在的他浑身就如同散架了一样,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腿也痛,腰也痛,身后某处更是难以描述。
刚睁眼时只觉朦胧昏沉,待到彻底清醒之后,身上的痛意反而愈加明显起来。
一想到这些都是宁霜尘造成的,叶云溪心中怒气更甚,再低头发觉自己正倚在宁霜尘怀里,更是猛地将人一推,从他旁边摇摇晃晃起身。
刚站起来,又差点跌了回去。
他勉强站稳脚跟,双腿由于无力微微发颤。
不知不觉中,有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流了下来。
叶云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脸色噌的一红。
他一脸盛怒地看向宁霜尘,眼底因为羞愤漫起水汽,拧着双眉咬牙切齿道:“宁霜尘!我要杀了你!”
话音落下,叶云溪握紧拳头向宁霜尘揍去,却不想双腿一软,拳头挥了个空,还没碰到对方分毫便整个人扑向了地面。
第25章
在快要摔倒之前,一只有力的手臂先一步捞起了他,并顺势将他打横抱起揽在怀中。
被突然抱起来的叶云溪就像一只应激的猫,张牙舞爪,浑身炸毛,又凶又可爱,好似逼急了就会立马咬人。
叶云溪确实也咬了他。
双脚悬空,整个人被抱离地面,让叶云溪不禁又想起了他们在寝殿里发生的那些事。
他对此仍然心有余悸,不免有些慌张。
但又无法挣脱,只能不停地捶打宁霜尘的胸膛,“放开我!放开!宁霜尘,你给我放开!”
可宁霜尘仍是不为所动,情急之下,叶云溪于是狠狠咬上了他的肩膀。
本以为宁霜尘会直接把他扔在地上,却不想宁霜尘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举动,只在被他咬上时很轻地皱了下眉。
见对方眉头紧锁,叶云溪似泄了气般,慢慢松开了嘴。
便在这时,后颈忽地一麻,他浑身像被定住了似的,偏着头靠在宁霜尘的怀里,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勉强可以转动。
叶云溪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宁霜尘施了定身术。
他就知道宁霜尘刚刚都是装的!
没对他动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已。
不过……
宁霜尘为什么能施展定身术?
他的修为恢复了?能使用灵力了?
叶云溪满脑都是疑问。
是因为他们灵修了吗?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太过疲惫,叶云溪暂时还没有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波动。
正思忖着,这时,抱着他的宁霜尘忽然开了口。
声音自他的耳边飘来,不疾不徐,语气听起来极为认真。
“我知道我对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也知道你那么做是为了救我。”
“抱歉,我会负责的。”
知道自己是为了救他还对他这么过分!
谁要他负责了?
叶云溪蹙紧了眉,耳廓却是泛起热意。
他听着来自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声,不知为何,心里却莫名浮起一丝烦躁。
宁霜尘没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一起走在桃花林里。
此地与上次幻象中的花林十分相似,一眼望去,全是层层叠叠、连绵交错的花枝。
也不知他们如今是否离开了崖底。
想起方才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宁霜尘决定先找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帮叶云溪好好清理一下。
他虽然恢复了些许修为,可也仅仅只能施展一下简单的术法,尚且用不了需要更多灵力的洁净术。
宁霜尘抱着叶云溪在桃花林中走了许久一段路,终于在前方看见了一片湖水。
湖水清澈见底,湖边绿草茵茵,离湖水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山洞,洞口野花成片。
“我们休息一会儿?”
宁霜尘说着解开定身术,叶云溪却没有反应,低头一看,原来是已经睡着了。
许是太累了,醒来又消耗了太多精力,怀里的人抵挡不住困意便睡了过去。
他睡着时脸依然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纤密的睫毛仍挂着泪珠,靴袜不知道哪里去了,露出一双白得晃眼的脚。
一副惹人怜惜的脆弱模样。
宁霜尘将他身上的外袍裹紧了一些。
这件事说到底是他不对,如果不是他中了魅术,就不会变成后来失控的局面。
但为了救他,叶云溪抛去宿敌的身份,主动和他灵修。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这个嘴硬心软的人……
宁霜尘看了眼怀中人安静的睡颜,不自觉轻轻扯了下唇。
似怕将他吵醒一般,他放轻了迈开的脚步,缓缓走向开满野花的山洞。
于是,等到叶云溪再次醒来,眼前又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薄薄的日光从洞顶交错的枝叶间倾泻下来,盛放的桃花花枝随风摇曳在头顶,洞口是开着各色野花的草地。
他身上的衣袍好似被换过了,换成了雪白的里衣,身下则铺着一件雪青色的外袍。
叶云溪微微愣了下神,正要起身,突然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一阵面红耳赤。
好像什么东西在里面。
难怪他觉得后面凉凉的。
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异样感。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
叶云溪以为宁霜尘又要对他做那种事,一张脸涨得通红,压着嗓子怒骂道:“混蛋!滚!”
这一开口,才发现身上的定身术已经解了。
他试图扭身再次出手,却被宁霜尘的另一只手制住,强行摁了回去。
宁霜尘制止的动作虽然强硬,嗓音却十分温柔:“别动,我在帮你清理,很快就好了。”
清理?
还能清理什么。
只有宁霜尘在里面留下来的……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让尚未反应过来的叶云溪险些溢出了声。
此刻的他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咬紧嘴唇,将红得滴血的脸深埋下去。
然后在心里暗骂。
宁霜尘!
你这个大坏蛋!
你这个大混蛋!
卑鄙!无耻!下流!
叶云溪红着眼眶暗自骂了个遍。
于是,宁霜尘刚帮他清理完,便得到了他充满怒气的一个字。
“滚!”
叶云溪低埋着脸,双颊通红,根本不敢抬头。
宁霜尘当然没有滚。
不仅没滚,他还将衣袍仔仔细细给叶云溪穿好,这是他之前洗干净后放在储物袋里的云岚宗宗服。
虽然不清楚他们醒来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但庆幸的是,他们的所有东西都还在,包括他的储物袋,也包括那一卷灵修秘籍。
他怕叶云溪看见秘籍后会更生气,所以把它和其他东西一起放进了储物袋里。
叶云溪仍埋着脸,微蜷着身体,看样子并不想搭理他。
宁霜尘从储物袋里拿出装有丹药的玉瓶,又把装满水的水囊放在他的面前,缓了缓说道:“你受了点伤,这丹药吃了应该会好得快些。”
受伤?
什么受伤?
他又没有受伤,哪里需要吃什么丹药。
很快,叶云溪又想起了什么,耳根蓦地一阵发烫。
他受伤的地方还能是哪里。
只有……
想到此处,叶云溪一时又羞又恼,再次怒骂道:“滚!滚开!有多远滚多远!”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听见的第几个滚字了。
宁霜尘虽觉无奈, 却也并没有因此失去耐心,这件事本就是他理亏在先,不管叶云溪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把丹药和水囊一起留下,看了眼那道微蜷的身影,知道叶云溪这会儿还在生气,只将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的身上, 便转身出了山洞。
伴随着洞口的脚步声远去,过了好一会儿,叶云溪才缓缓抬起了深埋的脸。
这次宁霜尘真的滚了。
不知为何, 他的心里依然不大畅快。
让他滚就真的滚了?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倒显得他多在意这件事一样。
叶云溪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宁霜尘捉弄他他不高兴,宁霜尘太听话他也不高兴。
好像所有事只要与宁霜尘有关,他的心情便会受到影响, 变得心烦意乱, 变得起伏不定。
确定宁霜尘真的离开后, 叶云溪在山洞里慢慢坐起身来。
身上的衣袍全都换了,白色里衣外罩了件浅碧色的外袍,腰间系着深绯色的衣带。
是他的云岚宗宗服。
看起来存放得很好,衣摆袖角一条褶子都没有。
身体好像也被宁霜尘擦洗过了,没了一开始的黏糊感, 相反清爽干净了许多。
等等……
宁霜尘为他擦洗?
那他岂不是都被看光了???
念及此处,叶云溪微微蹙了下眉,面露薄红,转而又想起他们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整张脸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可恶的宁霜尘!
趁他睡着占他便宜!
真是太无耻太卑鄙了!
叶少宗主骂来骂去,就只会这么几句。
洞外的天气似乎不错,阳光肆意洒落, 连小小的山洞也变得亮堂起来,洞顶处有一个小口,从上方伸进来一枝盛放的桃花。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有没有从崖底出去。
叶云溪将令人烦躁的宁霜尘赶出脑中,定了定心神,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闭上双眼试着调整气息。
有一股温热的灵力似在他的丹田凝聚,随后缓缓游走全身,像一股涓涓细流,自丹田处逐渐流向四肢百骸。
他不急不慢地吐息纳气,眉头跟着慢慢舒展,仿佛打通了所有经脉一般,全身在这一瞬间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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