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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前往化尘
此刻说来,这世界分为表里两层。
表层为实界,乃是万物实体存在之地;里层为虚界,则是万物灵性寄居之所。
实、虚二界彼此折叠一体,每一个实界之物,往往皆能在虚界之中找到其对应的灵性投影。
对于生灵而言,这份灵性便是神魂。
凡人者,神魂紧系肉体,不离不弃。
太古之时,修士曾倾力炼制外丹以求肉体永驻,却无一成功者。
于是,众修士转而向内求索,以自身肉体为鼎炉,以精气、灵力为药材,以神魂为真丹,日日苦修不辍。
此道,被后世尊称为内丹之术,虽成者寥寥,然千载以来,亦不乏登峰造极之人。
今日修士所行的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五大境界,便是这内丹之道的修炼次第。
所谓「练气起鼎,化神丹成」,便是对此中情状的精妙概括。
修士若能臻至化神之境,其神魂所化的元神,便能化虚为实,彻底摆脱肉身束缚,自由穿梭于虚实两界之间。
若元神能长久匿于虚界,便可亘古不灭,此即世间所传之地仙一流。
然而,修士修炼之道讲究形神俱妙,在神魂境界精进的同时,肉身亦会随之蜕变。
待到化神一境,修士之躯已为天地所妒,故而化神修士千年之后,必有天劫降临。
若能顺利渡过此劫,天门自开,仙界显现。
所谓仙界,乃是由虚界相隔的更高层次的时空。
实界为此岸,虚界为渡河,仙界为彼岸。
一旦渡过天劫,便能得仙气灌体,受仙界接引,飞升其中,从此不死不灭,永驻世间。
这些消息,皆是江浅梦前世今生所耳闻的修仙界常识。
此刻在心头流转,只因修士要突破筑基之关,便必先明悟虚实之道。
本在闭目之中的江浅梦,忽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眼睫,而后缓缓睁开双眼。
她的双瞳清澈如洗,闪过一丝湛蓝的微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袭遍全身,仿佛卸下了重重枷锁。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静室之内缓缓飘浮起来,并非是借助任何法术,而是本能的反应。
她摊开双手,看到掌心和手臂变得透明虚幻,宛若烟雾般飘渺不定,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这是……阴神?」
江浅梦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新奇与满足。
她看向身下,另一个自己依旧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周身萦绕着尚未完全散去的灵气余韵。
这种奇妙的二元感受,是筑基境修士独有的体验。
炼气修士的神魂与肉身紧密相连,只能在识海中活动。
但筑基之后,修士便能自主控制本在虚界之中的神魂,使其一部分进入实界,脱体而出,甚至能对旁人行夺舍之事。
这脱体而出的神魂,便是所谓的阴神。
只是这阴神在实界之中尚且极不稳固,无法承受剧烈的冲击,若遭遇强大外力,极易受损。
江浅梦试着让阴神在静室中游走,感受着它与实界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隔膜。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灵气的流动,仿佛它们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那些微小的尘埃在空中慢悠悠地打着旋,原本急促的心跳声在此刻变得如同远古的鼓点,沉稳而缓慢。
她甚至能听到江家府邸深处,顾嫣然所处那间静室里面的灵气波动——那是她正在稳固修为以突破筑基。
这种感官的扩展,让江浅梦的心神不由得更加清明。
她明白,时间并没有真正变慢,而是她的感官在筑基洗礼后得到了极大强化。
现在在她眼中,那些练气期的修士,便像是在慢动作中行走的凡人。
他们的一切动作,都被无限拉长、放缓,其间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破绽,都暴露无遗。
如此一来,在斗法之时,她自然占尽先机。
阴神在实界中游历片刻,江浅梦心念一动,那缕虚幻的蓝色光影便如乳燕归巢般,迅速没入她盘坐的肉身之中。
一股厚重而强大的力量感瞬间充盈全身,完美道基带来的洗礼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是她的肉身强度从小便天赋异禀,哪怕从未刻意练过体,其肉身强度也强于同年龄的百里奇。
如今,在这一世上品水天灵根和完美道基的加持下,她在筑基后的身体素质,更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此刻的她只凭肉身,一掌拍出,其力道便足以开山裂石,堪比筑基期同阶体修的巅峰。
她的身体的坚韧程度,亦是今非昔比。
寻常凡人的刀枪剑戟,此刻已难伤她分毫。
便是符器与低阶法器的攻击,落在她身上也只会留下浅淡的痕迹,如同挠痒。
她内视己身,经脉与骨骼韧性十足,血肉间充盈着纯粹的灵力,每一寸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她甚至能感受到,体内的生命力如同浩瀚的海洋,一旦受损,这海洋便会迅速涌动,修复创伤。
这股强大的生命力,让她的身体拥有了惊人的自愈能力。
要知道在炼气期时,修士一旦遭受重创,即便有丹药辅助,也需长时间恢复。
可现在,除非是被一刀穿心、一剑枭首这类致命伤,否则,像断骨、破皮这类小伤,只需心念一动,便可在弹指间愈合,甚至伤口处会冒出微弱的灵气,加速修复。
哪怕是更严重的肢体断裂,只要生命力未曾耗尽,在数个时辰内,断裂的肢体会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响,并冒着蒸汽,像壁虎断尾般重新生长出来。
而且这个恢复的速度,其实和使用的恢复法术品级,以及筑基品级有关。
像那种几个时辰才恢复的,就属于下品的筑基。
而像像江浅梦这种的,可能一炷香就恢复了。
当然,若使用治疗法术的话,恢复速度就会肉眼可见了,甚至还会伴随特效。
这种近乎不死的能力,让她在面对未来的危机时,又多了一分底气。
筑基带来的变化,最直观的体现,莫过于形体与颜值的提升。
常言道:「筑基之上无丑汉。」
便是相貌平平之人,经由筑基期灵气灌体与肉身改易,亦能变得至少清秀端正。
而江浅梦这般天生丽质,又有完美道基的洗礼,在筑基之后,其容貌之美,已是难以用世俗的词汇来形容。
她站起身,走到静室角落的铜镜前。镜中映出的女子,肌肤莹莹如雪,不见一丝毛孔,宛如月光凝结。
面庞轮廓愈发流畅,眉眼间带着一种超脱尘世的清澈与淡然,仿佛山水画中走出仙子。
身形愈显高挑,却又更见婀娜,举手投足间,灵气自然流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与出尘。
这种美,已非单纯的皮相之美,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灵性与肉身完美结合的极致体现。
她感受着丹田之中那片湛蓝色的灵液之海,比之练气圆满时,灵力总量足足提升到了近三倍。
更重要的是,筑基之后灵气的转化效率和运用精微程度也得到了质的飞跃。
以前每一缕灵力都需要精细调动,如今只需心念一动,灵力便如臂使指,充盈而迅捷。
这种精纯与效率的提升,绝非简单的数量叠加。
别看她目前的灵力总量只是练气十层的两三倍,但若是考虑到筑基之后灵力转化效率的提升和感官上的绝对压制。
真打起来,数十个练气十层的修士加起来,也未必能是她的对手。
而寻常新入筑基的修士,即便根基不如她这般完美,对上十数个练气十层的修士,亦能轻松取胜。
再算上筑基修士平均二百三十年左右的自然寿元,这便是为何从练气期晋阶概率不足二十五分之一的筑基修士,能够成为度量宁州修仙界各大宗门基本实力的重要指标。
也因此,一旦修士步入了筑基,便算是踩上了修仙界特权阶级的门槛,彻底与凡人不同,有了问鼎仙途的初步资格。
然而,对于江浅梦而言,筑基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具身体的潜力,远超她前世与今生所遇见的任何天骄。
她深知,完美道基的意义,不仅在于当前的力量增幅,更在于为未来的每一步奠定最坚实、最无暇的基础。
只有如此,她才能在这风云诡谲的大争之世中,牢牢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守护好身边之人,并一步步揭开自己重生的终极谜团。
她收敛心神,重新盘膝而坐,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
前世的遗憾与今生的渴望交织,化作一股坚不可摧的信念。
这一次,她将以最完美的姿态重临巅峰,甚至超越巅峰。
……
……
数日后。
江浅梦缓缓推开静室的石门,广陵城的海风拂面而来,让她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数日的闭关,不仅是修为的飞跃,更是心境的沉淀。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那股充盈在四肢百骸中,温顺而磅礴的灵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她信步走向顾嫣然闭关的院落,还未走近,便见顾嫣然已站在门口,似乎等候多时。
看到江浅梦,顾嫣然的脸上绽放出由衷的喜悦和感激。
「江师姐,你……你成功了!」
顾嫣然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但更多的是为江浅梦感到的高兴。
「侥幸而已。」江浅梦淡然一笑,目光落在顾嫣然身上。
「顾师妹的气息也愈发凝实,想来距离突破筑基也不远了。」
「还得多谢江师姐的蟹螯和丹药。」顾嫣然郑重地行了一礼。
「待我突破筑基,灵力更加精纯深厚,定能不负师姐所托,炼制出更好的法宝。」
她眼中闪烁着炼器师特有的执着与光芒。
「我即刻便要开始闭关,冲击瓶颈。」
江浅梦扶住她,轻声道:「顾师妹安心闭关,我期待你的佳音。」
与顾嫣然告别后,江浅梦正准备返回自己的住处,一枚闪烁着星辉的传音符却悄然悬停在她面前。是师尊云玑天师的传唤。
她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循着传音符的指引来到广陵城外一处僻静的海崖。
海风呼啸,云玑天师一袭蓝白相间的道袍,立于崖边,银瀑般的长发随风飘扬。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与整片天地融为一体,周身散发出的磅礴气势引得空间都微微扭曲。
然而,当她转过身看到江浅梦时,那股几乎能压塌山峦的气息却悄然柔和了半分。
云玑天师的目光落在江浅梦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了然,显然早已感知到她已成功筑基。
「二十二岁便突破筑基,根基如此稳固,灵力精纯远超同侪。」
云玑天师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温和。
「即使放眼整个九州大陆,梦儿你也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弟子侥幸,不敢自满。」江浅梦恭敬地回答。
「嗯。」云玑天师微微颔首,神色复又变得凝重。
「夸赞的话不多说,此行任务紧迫,我再与你交代一遍。」
她语气一沉,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些许:
「我们此行,表面上是为我派雨静雅长老失踪一事,向化尘教问责。」
「但真正的目的,是深入调查古神教对化尘教渗透的真相。」
「雨长老精通阵法,在化尘教驻守名义上是陪同云清正,但实则是作为星河剑派在化尘教的重要眼线。」
「此次她失踪得太过蹊跷,十有八九与古神教的渗透脱不了干系。」
说着,她递给江浅梦一枚玉简:
「这里面记载了一些我们已掌握的线索,指向在正阳山的几处疑似被古神教渗透或控制的据点。」
「你到了之后,利用你的那个所谓能隐蔽气息的法宝的特殊能力,秘密探查,搜集证据。」
云玑天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梦儿,此行凶险,你只需暗中行事,切勿打草惊蛇。一切有为师在。」
「弟子明白,定不负掌门师尊所托。」
江浅梦接过玉简,沉声应道。
「好,那便出发吧。」
话音落下,一艘通体散发着柔和蓝光的五阶制式灵舟凭空出现,悬停在两人身前。
师徒二人踏上灵舟,光华一闪,灵舟便化作一道流光,撕开云层,向着广陵城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灵舟风驰电掣,下方的景物飞速倒退。
广陵城那熟悉的蔚蓝海岸与湿润海风很快便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宁州内陆连绵的平原与丘陵。
又过了数日,空气中的水汽渐渐消散,变得干燥而炎热。
最终,一片无边无际的昏黄色闯入视野,那是由黄沙与戈壁构成的荒芜大地,正是化尘教所在的区域。
第六十三章:大殿对峙
灵舟速度放缓,缓缓降落在一座巍峨的土黄色山脉前。
还未落地,一股压抑而紧张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由厚重土黄色灵气构成的巨大光幕,如同一只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化尘教宗门笼罩其中。
这便是化尘教的护山大阵了。
大阵之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身着土黄色道袍的化尘教弟子。
他们个个手持法器,神情疲惫中带着高度的警惕,目光死死盯着任何靠近的活物。
而在那巨大的阵法入口处,竟有数位金丹期长老亲自坐镇,他们面色凝重,眼神锐利如鹰,显然化尘教内部正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灵舟平稳落地,云玑天师带着江浅梦走下。
「来者何人!」
一名金丹中期的长老立刻上前,厉声喝问,周身灵力鼓荡,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云玑天师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直接投向阵法深处,属于元婴中期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缓缓散开。
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水,那名金丹长老脸色一白,只觉得一座无形的山岳压在神魂之上,脚下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星河剑派,云玑天师。」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名化尘教弟子的耳中。
「本座要见你们掌门,晟慧真君。」
听到「云玑」二字,几名金丹长老的脸色骤变。
星河剑派宗主亲临,这绝非小事。
为首的一名金丹后期长老强顶着压力,上前一步,拱手道:
「原来是云玑前辈驾到,有失远迎。只是……我教近日遭遇变故,已然封山,恕不接待外客,还请前辈见谅。」
他的态度看似恭敬,言语间却透着不容商量的强硬。
云玑天师冷哼一声,那无形的威压骤然加重。
几名金丹长老闷哼一声,护身灵光自发亮起,却依旧被压得摇摇欲坠。
「我派的雨静雅长老,在化尘教宣布封山后便杳无音信,如今本座亲自上门询问,你们却要将我拒之门外?」
云玑天师的语调愈发冰冷。
「还是说,雨长老的失踪,与你们化尘教脱不了干系?」
「前辈误会了!」那长老急忙辩解。
「我等也在全力寻找雨长老的下落,只是如今宗门内务繁忙,实在不便……」
「好一个不便!」云玑天师打断他。
「既然如此,那本座便来谈谈另一件『方便』的事。」
「贵教于万年前,向我星河剑派借贷的四十亿两灵石,似乎至今仍有十亿两未还。」
「本座今日前来,除了问人,也是来收债的,晟慧真君若是不肯见我,难道是想赖掉这笔旧账不成?」
此言一出,几名金丹长老的脸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
宗门如今财政危机,人尽皆知,这十亿灵石的巨债,正是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
若星河剑派当真撕破脸皮强行讨要,化尘教更是雪上加霜。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江浅梦一直安静地站在师尊身后,戴上了西洋镜,镜片隔绝了其他金丹长老对她所有的气息和探查,同时悄然开启了系统。
在她的视野中,前方的护山大阵被无数条灵气脉络所覆盖。
绝大部分脉络都呈现出稳定的土黄色,但有几处关键节点,却闪烁着微弱而不祥的淡紫色,其灵力波动时强时弱,与整个大阵的运转格格不入。
「果然有问题。」
江浅梦心下了然,这些异常之处,恐怕就是古神教暗中布下的手脚。
对峙仍在继续,但在云玑天师的步步紧逼之下,尤其是在巨额债务的威胁下,化尘教的长老们终于支撑不住了。
为首的长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面露苦涩,最终躬身道:
「前辈息怒……我等这便去通报宗主,还请……还请二位入内稍候。」
云玑天师这才收敛了气势,空气恢复了流动。
在几名长老既敬畏又警惕的复杂目光中,厚重的阵法光幕缓缓开了一道门户。
云玑天师带着江浅梦,一步踏入了化尘教总坛的山门。
进入山门,内部的景象与外面肃杀的气氛截然不同,却另有一番萧索。
偶有弟子匆匆走过,眉宇间都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空气中土灵气虽浓郁,却缺少了一份灵动与活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江浅梦跟在云玑天师身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
化尘教的衰败,似乎比外界传言的更为严重。
很快,两人被引至一座宏伟的土黄色大殿前。
殿宇以巨石垒砌,风格粗犷厚重,只是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失了光彩。
步入殿内,早已有数人等候。
居于主座的,是一位棕色须发、面容清癯的老者,身穿土黄色道袍,气息沉稳,乃是当前化尘教的代理掌门,元婴中期的大长老——冶庚上人。
他身侧坐着一名身材微胖、面带精明相的中年修士,正是金丹后期修为的财政长老恒如真人。
另一侧则是一位气质温婉的女修,修为约金丹中期的总务长老鸢本仙子。
在冶庚上人身后,还静立着一名身姿挺拔的年轻女修,眉眼清秀,应是化尘教首席弟子澹台仙。
见到云玑天师步入,冶庚上人起身,略一拱手,声音洪亮却透着一丝疲惫:
「云玑道友大驾光劳,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冶庚道友客气了。」云玑天师并未落座,直接开门见山。
「本座来意,想必道友已经清楚。」
「我派雨静雅长老,究竟是生是死,如今身在何处?」
冶庚上人面露难色,重重叹了口气:
「此事……说来话长,我教也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自前段时间掌门师兄与云清正长老夫妇于禁地闭关参悟秘法后,宗门大小事务便由老夫代管。」
「谁知不久前,负责看守禁地的弟子忽然发现,宗主与云清正长老竟已不见踪影,连同贵派的雨长老,也一同消失了。」
他言辞恳切,神情沉痛,仿佛确是受害者。
江浅梦安静地听着,心中却冷笑一声。
不等云玑天师再问,一旁的恒如真人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股被背叛的愤怒与悲痛。
「大长老何必再为其遮掩!」
他高声道,随后转向云玑天师,痛心疾首地奉上一枚玉简。
「云玑前辈,您请看!这便是我们在云清正静室中发现的密信!」
「信中言明,他早已被魔道蛊惑,此次是与贵派雨静雅长老一同,盗走了我教秘库重宝『玄武血脉』,投奔古神教去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殿内其他几名长老闻言,无不面露惊骇与愤慨。
云玑天师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面无表情。
江浅梦目光落在玉简上,随后系统的分析和她前世的经验,瞬间就指出了其中无数破绽。
其一,玉简上残留的灵力印记虽然被刻意模仿,但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习惯与化尘教的功法气息不符,反而带着一丝阴诡之气。
其二,所谓的「投奔古神教」,对于云清正而言,简直是笑话。他若真想叛逃,何必留下书信自证罪名?还捎带上了另一大派的长老,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
「一派胡言。」云玑天师将玉简随手放在桌上,声音冰冷。
「雨长老的为人,本座了如指掌。她绝不可能与魔道为伍,这不过是栽赃嫁祸的拙劣伎俩。」
「前辈!」
恒如真人似乎被这番话刺伤,提高了音量。
「人是会变的!要知道云师兄当年可是救了我的命的大恩人!」
「但此事证据确凿,我化尘教也是受害者!」
「如今宝物被盗,宗门动荡,我等已是自顾不暇。」
「前辈此时上门强硬质问,莫非……是想趁我教危难之际,逼讨那笔旧账不成?」
他话锋一转,竟将矛头直指星河剑派的动机,言下之意,寻人是假,逼债是真。
此言一出,冶庚上人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看向云玑天师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疑虑和戒备。
一直未曾开口的鸢本仙子连忙起身打圆场:
「恒如师兄慎言!云玑前辈绝无此意,我们……」
「哦?」云玑天师不怒反笑,一股磅礴的威压缓缓散开,殿内的空气骤然凝滞。
恒如真人脸上的「悲愤」瞬间僵住,露出一丝骇然。
「看来,在找到我派长老之前,我们确实应该先算算另一笔账。」
云玑天师慢条斯理地说道。
「十亿灵石的欠款,化尘教是打算今日就还清,还是让本座亲自去你们的库房里清点一番?」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冶庚上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若真撕破脸,如今的化尘教根本无力偿还这笔巨债,更无法承受星河剑派的怒火。
他瞪了多嘴的恒如真人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责备。
眼看殿内气氛剑拔弩张,冶庚上人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云玑道友息怒,此事必有误会。」
他挥手制止了还想争辩的恒如,语气缓和下来。
「既然道友不信这封密信,我教也定会彻查到底,给星河剑派一个交代。只是调查需要时间,不如……」
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浅梦身上。
「这位想必是道友的高徒吧?小小年纪便气质不凡。」
「不如这样,让老夫的徒儿澹台仙,陪江师侄在我教中四处走走,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
「我等长辈,也好静下心来,从长计议此事,如何?」
这是最稳妥的缓兵之计,既能表示诚意,又能将无关人等支开,方便他们这些高层继续密谈。
云玑天师看了江浅梦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顺水推舟道:
「也好。梦儿,你便随澹台师侄去吧,莫要失了礼数。」
「是,师尊。」
江浅梦恭敬应道。
澹台仙随即上前,对江浅梦行了一礼:「江师妹,请随我来。」
江浅梦回了一礼,便跟着她,转身走出了这座气氛诡谲的大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殿外灿烂的阳光洒落,却驱不散笼罩在山门内的沉闷。
澹台仙作为首席弟子,礼数周全地走在江浅梦身侧,开始为她介绍宗门内的景致。
「江师妹,这边是我教的演武场,平日里弟子们会在此地切磋道法。再往前走,那边是药田……」
她的声音温和,努力想营造出一种宾主尽欢的氛围。
但江浅梦能从她偶尔失神的目光和嘴角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中,感受到她内心的疲惫与无奈。
这条路上的化尘教弟子,个个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愁云,即便见到首席弟子与贵客路过,也只是仓促地行个礼,便低头快步走开,仿佛有什么在身后追赶。
这里的空气中,土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却死气沉沉,缺少了顶尖宗门应有的灵动与活力。
衰败的迹象,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
就在澹台仙介绍到一处广场时,一阵尖锐的争吵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压抑的平静。
「叛徒的女儿,还敢来领宗门月例?」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
「你爹娘现在投靠了魔道,你还有脸待在这里?」
「就是!要不是大长老心善,早该把你逐出山门了!」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充满了幸灾乐祸。
「滚回你的洞府去,别在这里碍眼!」
澹台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走几步,循声望去。
江浅梦跟在她身后,目光平静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广场一角,三名身着化尘教外门服饰的男弟子,正将一名身形瘦弱、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女围在中间。
少女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清秀,气质清冷。
尽管被三人围堵,脊背却挺得笔直,只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储物袋,显然是刚领取的宗门内门弟子月例。
澹台仙正要开口呵斥,江浅梦却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同时,她的心念微动,系统面板在眼前悄然展开。
【云秋兰】
【身份:化尘教内门弟子(云清正、雨静雅之女)】
【境界:练气六层】
【资质:下品天灵根】
【气运:天命主角(紫)】
【好感:陌生】
第六十四章:拔刀相助
「叛徒之女……」江浅梦的目光掠过那几名上蹿下跳的弟子,眼神微冷。
她前世的记忆中,云秋兰在未来会成为化尘教下一任大长老,并带领宗门走出危机,其从未与魔道有过任何瓜葛。
眼前的这一幕,不过是宗门动荡之下,无知者将恐惧与怨恨发泄在弱者身上的丑陋戏码。
「怎么,哑巴了?」为首的男弟子见云秋兰不说话,愈发得意,伸手便要去抢她手里的储物袋,「你爹娘欠宗门的,就拿你的东西来还!」
云秋兰后退一步,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与愤怒,周身灵力涌动,似乎准备反抗。
但她只是练气中期,而对方三人,修为最高的那个已经是练气十层,真动起手来,她断然没有胜算。
就在那男弟子的手即将触碰到储物袋的瞬间,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锵!」
【极品法器—星河】
一柄通体湛蓝的长剑凭空出现,精准地用剑脊抽在了那男弟子的手腕上。
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男弟子发出一声惨叫,手腕已然断裂,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数步,惊骇地看向来人。
江浅梦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云秋兰的身前,神情淡漠,手中握着星河剑,剑尖斜指地面,丝丝寒气自剑身散发。
「你是谁?敢管我们化尘教的事!」另外两名弟子色厉内荏地喝道。
江浅梦没有理会他们,目光转向那个手腕断裂的弟子,声音清冷如冰:
「同门之内,公然抢夺,是谁给你的胆子?」
「她……她是叛徒的女儿!我们是在替天行道!」
那弟子忍着剧痛,强行辩解。
「叛徒?」
江浅梦冷笑一声,一股属于筑基初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瞬间压在了三名男弟子的身上。
三人脸色骤变,只觉得呼吸一滞,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们惊恐地看着江浅梦,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女,竟是一位筑基期前辈!
「掌门真君尚未定论,长老也未曾下令,你们几个外门弟子,倒先急着给人定罪了?」
江浅梦缓步上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三人的心口上。
「还是说,化尘教的规矩,如今是由你们说了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三人冷汗直流,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说半个字。
「宗门之内,当以同门情谊为重,以宗门规矩为先,若心有不平,大可去执法堂申诉。聚众欺凌同门,算什么本事?」
江浅梦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冷冷道:「滚。」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扶起那个受伤的同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广场,生怕江浅梦反悔。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作者主页:https://www.pixiv.net/novel/series/13973785)
江浅梦收回威压,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女。
云秋兰怔怔地看着她,清冷的眼眸中水光闪动,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捏紧了手中的储物袋,对着江浅梦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江浅梦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微动。
就算她是未来的化尘教大长老,那个凭借一己之力,将宗门从泥潭中拉出来的救星。
此刻的她,还只是一个在风雨飘摇中无助挣扎的雏鸟。
她伸出手,轻轻扶起了云秋兰,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师妹无需多礼,宗门之内,守望相助是应有之义。」
「清者自清,那些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云秋兰抬起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倒映着江浅梦平静的面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份感激与委屈深深埋藏心底。
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是她这几日来感受到的唯一温暖。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又行了一礼,低声道:
「师姐的恩情,晚辈……晚辈记下了。」
说完,她便抱着那个仿佛是她全部身家的储物袋,转身快步离去。
江浅梦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广场的拐角。
一场小小的风波,却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化尘教内部的裂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正当她思忖之际,一个温婉却带着一丝郑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江师妹,方才之举,实在令人感佩。」
江浅梦转身,正是那位一直陪同在旁的澹台仙。
她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看向江浅梦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与审视。
她全程目睹了江浅梦如何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又如何以春风化雨之言安抚云秋兰。
这份收放自如的从容与远超年龄的沉稳,让她原本悬着的心,落定了几分。
「澹台师姐过奖了。」
江浅梦微微颔首,神色淡然。
「师妹只是不忍同道受辱,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澹台仙环顾四周,虽然那几个惹事的弟子已经逃离,但广场上仍有不少好事者在远远地指指点点,目光不时地瞟向她们二人。
她秀眉微蹙,压低了声音:
「此地人多口杂,并非叙话之所,不知江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浅梦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师姐请。」
澹台仙不再多言,转身领着江浅梦,绕过主殿,走向宗门后山。
一路上,江浅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的景物。
化尘教不愧是以土系功法立宗的门派,宗门建筑大多雄浑厚重,气势磅礴。
然而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许多细节处的败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气息,仿佛整个宗门都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云之下。
看来,长久的财政危机与近期的封山举动,对宗门的打击远比外界想象的要严重。
很快,澹台仙在后山一处偏僻地方停下了脚步。
确认四周无人后,澹台仙布下了一道简单的隔音禁制。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神情无比严肃地看着江浅梦,先前温婉的仪态被一种深沉的忧虑所取代。
「江师妹。」她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我知你与云玑前辈此行,是为贵派雨静雅长老失踪一事。此事关系到我们两派的盟谊,化尘教上下,无不希望能尽快查明真相。」
「师姐所言极是。」江浅梦平静地回应。
「家师也正是此意,雨师叔擅长阵法一道,乃是我派重要长老,宗门上下都极为关切她的安危。」
澹台仙紧紧地盯着江浅梦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吐露了心声:
「江师妹,实不相瞒……关于云清正和雨静雅两位长老的『叛逃』案,家师,也就是代理掌门冶庚前辈,心中对此一直存有莫大的疑虑。」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
江浅梦心中波澜不惊,表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讶:
「哦?不知师姐此话何意?」
「那封指认他们叛逃的信,来得太巧,证据也太过『确凿』。」
澹台仙的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几分。
「云师叔为人正直,对宗门忠心耿耿,绝无可能投靠魔道。」
「而雨师叔在宗门做客多年,品性如何,我们亦有目共睹。说他们二人联手背叛,我……绝不相信。」
江浅梦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知道,澹台仙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也需要一个能够打破僵局的盟友。
果不其然,澹台仙继续说道,言语间揭开了化尘教内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江师妹或许有所不知,如今的化尘教,早已不是家师能一手掌控的了。」
她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无奈与辛酸。
「恒如师叔,你今日也见过了。」
「此人修为虽只是金丹后期,但在宗门内的权势,却日益坐大,甚至……已经隐隐盖过了元婴中期的家师。」
「只因他善于敛财?」江浅梦顺着她的话问道。
「不错。」澹台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鄙夷,也有一丝不得不承认的佩服。
「化尘教自迁至宁州,贫瘠的沙漠地带难以支撑巨大的开销,宗门财政早已是入不敷出。」
「是最近几十年间,恒如师叔新上任财政长老,凭着他那神鬼莫测的敛财手段,四处经营,勉强维持住了宗门的运转。」
「也正因如此,常年闭关、不问俗务的掌门对他信重有加,将宗门大部分庶务都交由他处置。」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
「有了掌门的信任外加解决财政危机的大功,恒如真人在宗门内行事越发随心所欲。」
「家师虽是代理掌门,却处处受他掣肘。」
「他早就怀疑恒如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甚至怀疑那封信就是他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异己,进一步掌控宗门。」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投鼠忌器。」江浅梦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一语道破了冶庚上人的困境。
「正是投鼠忌器!」澹台仙的语气激动起来。
「恒如师叔行事缜密,滴水不漏。家师担心一旦贸然对他展开调查,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必然会打草惊蛇。」
「届时,恒如师叔只需在掌门面前搬弄几句是非,说什么内耗宗门、排除异己,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澹台仙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那股强撑着的气势也消散了,只剩下满心的焦虑与无力。
「家师暗中命我查探此事,可已经数月了,我用尽了办法,却还是一无所获,我……我实在不知该从何处着手了。」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江浅梦,那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江师妹,你并非局中人,又心思缜密,修为高深,或许……你能看到我们身在局中看不到的东西。」
「我今日冒昧相告,便是想……想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江浅梦看着她充满血丝的眼睛,心中轻轻一叹。
化尘教的局势,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冶庚上人、恒如真人,从未露面的掌门,还有背后的古神教,多方势力交错,暗流汹涌。
这趟浑水,她本就要趟。
而澹台仙的主动求助,无异于给她递上了一把打开局面的钥匙。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片刻,反问道:
「师姐可曾想过,此事或许并非仅仅是化尘教的内斗?」
澹台仙一怔:「江师妹的意思是……」
「恒如真人若真想铲除异己,为何偏偏要将雨师叔也牵扯进来?」
「这不仅会得罪我星河剑派,还会将事情闹大,对他并无好处。」
「除非,他的背后,还有着更大的图谋,或者说,有着更强的势力在支持他。」
澹台仙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显然也想到了那一层,只是不愿,或者说不敢深思。
江浅梦不再卖关子,声音清冷地吐出了一个名字:「衡州,古神教。」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澹台仙的脑海中炸响。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凉亭的柱子,才勉强站稳。
「你……你怎么会……」
「师姐不必惊讶。」江浅梦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我星河剑派早已察觉古神教在宁州的渗透活动,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已将手伸进了化尘教的内部。」
「据我所知,古神教最擅长的,便是扶植傀儡,从内部瓦解对手。」
「师姐所说的叛逃案,还有恒如长老的崛起,都与他们的行事风格太过相似。」
江浅梦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澹台仙心中最后的迷雾。
一直以来困扰她的所有疑点,在「古神教」这个名字出现后,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证据来得那么巧?因为那是古神教精心设计的陷阱。
为什么恒如真人敢如此嚣张?因为他背后有整个魔道宗门撑腰。
为什么连雨静雅长老也要一同陷害?因为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化尘教,而是要挑起正道宗门间的猜忌与纷争,进而坐收渔利。
澹台仙感到一阵后怕,若是今日没有找江浅梦,若是她们还傻傻地将目光局限在宗门内斗上,化尘教的未来,恐怕……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江浅梦时,眼中只剩下了全然的信任与决断。
「江师妹,多谢你的提点,是我……是我们糊涂了。」
她对着江浅梦,郑重地行了一礼。
「如今之计,当如何是好,还请师妹示下。」
「师姐言重了。」江浅梦扶住她。
「此事关系两派安危,我们理当合作。」
「明面上,我只是随师尊前来拜访的晚辈,负责与化尘教弟子『切磋交流』,不会引人注意。」
「暗中调查之事,师姐可以交给我。」
她迎着澹台仙疑惑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在下掌握一些……侦察的手段,或许能找到师姐找不到的线索。」
第六十五章:正阳寻踪
与澹台仙分别后,江浅梦并未立刻返回位于弟子居所的客舍。
她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静静吐纳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耐心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化尘教的群山被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零星的星辰在天穹之上闪烁,投下微弱的光芒。
弟子们的巡逻路线、禁制的强弱波动,在澹台仙有意无意的透露下,早已清晰地印刻在江浅梦的脑海里。
时机已到。
江浅梦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枚精致的西洋镜。
灵力注入其中,镜片上泛起一层水波般的涟漪。
她将西洋镜架在鼻梁上,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有些朦胧,而她自身的气息与身形,则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悄然无声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
凭借着西洋镜的隐匿神效,江浅梦如同一缕夜风,轻盈地绕开了巡逻的弟子,穿过了数道看似严密的防御禁制。
她的动作没有带起一丝尘埃,没有惊动一只宿鸟。
化尘教引以为傲的护山大阵,在她这位曾经的阵道大宗师面前,虽不能说形同虚设,却也难以真正阻碍她的脚步。
她的目标明确——正阳山。
那是化尘教后山的核心区域,若非化尘弟子绝无可能踏足。
越是往后山深处走,四周的景致便越是荒凉。
与总坛区域灵气充裕、殿宇俨然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怪石嶙峋,地势崎岖,仿佛是被宗门遗忘的角落。
偶尔能在岩石缝隙间,看到几株顽强生长的土系灵植。
它们在深夜里散发着或黄或褐的微弱光芒,如同一双双窥探的眼睛,在这死寂的山谷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像是在诉说着此地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浅梦没有丝毫大意,她将神识和系统催发到极致,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细细地铺展开来,探查着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
同时,她识海中的系统面板也高速运转着,分析着周围环境的灵力波动,寻找任何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这片区域的灵力流淌得极为滞涩,与化尘教整体的灵脉运转格格不入,显然存在着某种隔绝或是干扰。
这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这里有问题。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江浅梦耐心地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终于,当她深入到一处被巨大岩壁三面合围的山谷深处时,她的神识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触动。
那是一种极不自然的能量阻滞感。
她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山谷中央几块毫不起眼的巨大石碑上。
这些石碑呈不规则的形状散落在地上,表面布满了风化的痕迹与青苔,看上去就像是天然形成的山岩,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若非她神识敏锐,加上有心寻找,恐怕即便是元婴修士路过,也只会将它们当作寻常的石头,一扫而过。
江浅梦缓步走上前,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拂过石碑冰冷的表面。
触手处,能感觉到一些极浅的刻痕,但大部分都已被岁月磨平,或是被人为地破坏了。
破坏的手法相当高明,并非是暴力摧毁,而是顺着石质的天然纹理进行削凿,使其看起来更像是自然风化的结果。
好一招瞒天过海,江浅梦心中冷笑。
若非澹台仙提供了冶庚上人也无法完全掌控后山的情报,恐怕谁也想不到,在这禁地深处,竟还藏着这样的玄机。
通过系统扫描,她的视野中浮现出淡蓝色的光幕。
【破损的远距离传送阵基石】
【状态:核心符文被刻意抹除,三十六处能量节点中,有七处发生错位,十六处被强行切断,阵法完整度不足三成。】
【分析:此阵法并非宁州常见的阵法制式,其符文结构带有古老的衡州风格,能量传导方式极为隐秘,擅长规避神识探查。破坏手法专业,旨在掩盖痕迹,而非彻底摧毁。】
果然是传送阵!
江浅梦站起身,目光扫过这几块看似普通的石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衡州风格、隐秘、规避探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在宁州暗中搅动风云的势力——古神教。
看来,雨师叔和云清正长老,十有八九就是通过这个传送阵被带走的。
而这个传送阵,便是古神教渗透化尘教,并在此地建立秘密据点的铁证。
看来恒如真人的行事实在是滴水不漏,他故意破坏阵法,既能防止秘密暴露,又能确保在必要时,可以迅速将其修复并重新启用。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有一个前世阵法大道已成的筑基修士,会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这里。
对别人来说,这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阵法或许是死路一条。
但对江浅梦而言,这不过是一道需要花费些心思的谜题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
修复阵法,是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她必须知道,这传送阵的另一头,究竟通往何方。
江浅梦盘膝在阵法中央坐下,双手平放于膝上,双目微阖。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在脑海中,将前世所学的无数阵法知识与系统提供的阵法结构图相互印证、推演。
一炷香后,江浅梦睁开了双眼。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已是成竹在胸。
她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一缕精纯的湛蓝色灵力,自她指尖缓缓溢出,如同一条纤细而坚韧的蓝色丝线。
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指尖在虚空中缓缓划过。
那道蓝色灵力丝线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勾勒出一道道玄奥复杂的符文。
这些符文在空中短暂停留,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然后精准地烙印在那些破损的石碑之上。
终于,当最后一枚符文落下,与整个阵法回路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时—— 嗡!
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嗡鸣声响起,几块石碑同时震动了一下。
那些被修复的阵法纹路瞬间亮起,流光溢彩,彼此串联,形成了一个完整而神秘的圆形法阵。
法阵的中央,空气开始扭曲,一个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的漩涡缓缓成型,散发出淡淡的空间波动。
成功了。
江浅梦缓缓收回手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幽光的传送门,眼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冷静。
风声依旧在山谷中回荡,但此刻,却再也掩盖不住这传送阵启动时的低鸣。
门的那一头,是龙潭,还是虎穴?
无论是什么,她都必须闯上一闯。
传送门稳定下来的刹那,预想中的拉扯感并未传来。
恰恰相反,一股排斥力从那幽蓝色的漩涡中涌出。
不等江浅梦做出反应,一道狼狈的身影便被那漩涡猛地吐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
那人身穿化尘教外门弟子的土黄色道袍,衣衫上沾满了尘土与不知名的污渍,显得颇为狼狈。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修为不过练气中期,气息虚浮,面色苍白,显然是灵力与精力都已耗尽。
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习惯性地开口,声音嘶哑而疲惫:
「护法,你们总算回……嗯?」
话说到一半,他才猛然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阵法之外,静静注视着他的江浅梦。
夜色深沉,山风微冷,一个陌生的、容貌绝美的年轻女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化尘教的后山禁地,这景象让他瞬间僵住。
他的眼神一瞬间失去了焦点,随即又强行聚拢,警惕和慌乱交织在一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姑娘……你是何人?」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但那份干涩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此乃我化尘教后山正阳山,外人不得擅入,还请道友速速离去。」
江浅梦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她的神识早已将对方笼罩。
「在下星河剑派弟子江浅梦,随掌门师尊前来贵教做客。」
她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听闻贵教封山,心中好奇,又受人之托,便随意走走看看,不想竟在此地遇到了道友。」
她的话语半真半假,既点明了自己有「官方」身份,又将自己的出现解释为偶然。
「星河剑派?」那弟子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名头带来的压力,远比一个陌生女修要大得多。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脑中一片混乱,只能支支吾吾地重复道:
「原来是星河剑派的仙子,这是我教内部事务,不劳仙子费心,还请……还请回吧。」
他的眼神开始游移,不敢与江浅梦对视。这种种反常的举动,无一不在印证着江浅梦的猜测。
「内部事务?」江浅梦向前踏出一步,气势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来。
「据我所知,我派雨静雅长老再化尘教失踪一事,可不单单是贵教的『内部事务』吧?」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弟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
「姑娘,我敬你是星河剑派的贵客,才好言相劝!这里是我化尘教的地界,你再胡搅蛮缠,休怪我叫人了!」
江浅梦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叫人?你是想叫化尘教的同门,还是想叫古神教的同伙?」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那弟子的心头。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看向江浅梦的眼神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还想嘴硬吗?」江浅梦不再与他虚与委蛇,声音陡然转冷。
「古神教的,你是立刻束手就擒还是吃点苦头啊。」
暴露了!
那弟子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恐惧瞬间被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所取代。
他嘶吼一声:「既然暴露了,那就纳命来!」
他猛地催动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双手结印,一柄由灵力凝聚的土黄色长矛凭空出现,朝着江浅梦的胸口狠狠刺去。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然而在江浅梦眼中,这拼尽全力的一击,缓慢得如同儿戏。
她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那冲来的弟子。
一股远超练气期的磅礴威压,如山崩海啸般从她身上轰然迸发。
那名弟子前冲的身影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他手中的土矛在距离江浅梦三尺之外寸寸碎裂,化作光点消散。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那股恐怖的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筑基期的灵压,对于一般的练气修士而言,便是天堑。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么?」
江浅梦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古神教在化尘教,究竟图谋什么?幕后主使是谁?」
那弟子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最后一点疯狂也已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他知道,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我说……我说……求仙子饶我一命……」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我……我本是化尘教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负责在此地巡逻。半年前,被他们……被他们抓住,给我种下了……魔神蛊。」
提到「魔神蛊」三个字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了一下。
「他们威胁我,若不听话,便会立刻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我没办法,只能被迫为他们打掩护,让他们在这里建了藏身之处。」
「前些日子,他们好像有什么要紧事,急匆匆地走了,就把我关在了这个传送阵的另一头……就是我刚刚出来的地方。」
「我体内的禁制,让我什么都不能做,他们留给我的丹药也快吃完了,我以为我要死在里面了……还好,还好仙子你救了我……」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却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出来。
江浅梦静静地听着,心中早已了然,古神教的手段,她前世今生见得多了。
「你说的那个『护法』是谁?」江浅梦追问道。
「我不知道……」那位弟子惊恐地摇头。
「最近是来了一个大人物,大家都叫他护法,但他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根本不知道是男是女。」
「对了,期间还有另一个护法来过,被前面那个护法叫做天邪子。他好像是来追杀一个叛徒,也带了一队人马,但没待多久就走了……」
天邪子……
江浅梦想起了这个名字,在东石谷的时候,那余道人也说过带着倪旭欣见天邪子之类的话。
想必这天邪子护法带的那队人马,早已深入宁州腹地,进驻沂山派了。
就在她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那弟子的身体突然猛地抽搐起来。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山谷。
他的双眼猛地瞪大,眼球暴突,布满了血丝。
皮肤之下,一条条黑色的血管如同扭动的虫子般迅速浮现,瞬间遍布全身。
「呃……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甲深陷进皮肉之中,仿佛在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黑色的血液,开始从他的眼、耳、口、鼻中汩汩流出。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对折,脊椎骨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
江浅梦默默地后退了两步,冷眼旁观。
魔神蛊发作了。
这惨无人道的景象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那名弟子的身体就像是被投入强酸中的蜡像,迅速地腐蚀、融化,道袍化作灰烬,血肉消解为一滩腥臭的黑紫色脓血。
在地面上「滋滋」作响,冒着白烟,最终只留下一片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焦黑印记。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眼前彻底消失了。
山谷重归寂静,只剩下风的呼啸和那座传送门持续不断的低鸣。
江浅梦看着地面上那片污秽的痕迹,眼神愈发冰冷。
看来,古神教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给这人留一条活路。
用完即弃,甚至连尸骨都不留下,真是狠毒干脆。
线索在这里断了,但一扇新的大门,也已在她面前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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