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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屈膝蹲下,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足弓,为她系好高跟鞋裸色细带的搭扣。指腹在脚踝处熟稔地按压两下,抬头时正对上她轻咬下唇的模样。
“很紧张?”
“有一点。”鄢琦无意识地揉搓着天鹅绒首饰盒的边缘,四寸见方的盒面已经被她捂出温热的痕迹。她低头看着蹲在身前的丈夫,西装裤在膝盖处绷出褶皱。
“我不怕被拒绝,但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关铭健笑了笑,握住她发冷的指尖,掌心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琦琦,创业之后的身份转换很重要。你不能只是设计师,以后还要考虑商务,需要pitch的时候会很多很多。”
“但这次是个很好的开始,试试看,先从你拿手的介绍开始。我帮你看过了,对方长期做文艺片,上周刚在威尼斯拿了奖,或许能和你聊到一起。”
“我相信这会是个很完美的起点,”他低头吻了吻鄢琦的眉心,“聊设计理念就好,就像你每次给我讲解那样。”
鄢琦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努力放松下来,声音轻却坚定,“好,我会努力试试看。”
关铭健执起她的手,行了个标准的邀舞礼,将她送至会所鎏金大门前,“那静候佳音,鄢老师。”
他望着她一步步走向会所,一路上大方地和人打着招呼,每一步都踩得从容不迫,心口竟然多了几分自豪。他轻轻地笑了声,转身却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许尧。
“Alex,”戴眼镜的男人快步上前,他手里拿着一份传真文件夹,“鄢鼎签了那份合约。”
关铭健单手接过,低头翻动着那些复杂的条款,纸页翻动的沙沙声里,目光落在最后鄢鼎的签名上。笑意如退潮般从眼底消散,只剩下冷淡。
“嗯。”
他合上文件夹,语气平淡的像在问今天的天气,“那批债券在洛桑银行的承销进度,到哪一步了?”
“港交所批文已下,只等路演团队组建,资金大概明年2月到位,那时刚好有批写字楼交付。”
“呵,”他轻轻笑了笑,“好时机,是他盼望的禄马同乡、紫薇照命之年。”
“他还能过个风风光光的年,只是往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侧首望向车窗外,看见鄢琦踩着细高跟从会所台阶上款款而下。夕阳在她发间跳跃,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她拉开车门坐进来,身上还带着会所里淡淡的香烟味。
关铭健垂眸看了眼腕表,叁个多小时,比想象中久一些。他不动声色地收起表盘,耐心等待她开口。鄢琦却先对司机报了个餐厅地址,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
他转头打量妻子绷紧的侧脸,只见她睫毛轻颤,嘴角抿成一条倔强的线。忽然,她转过脸来,眼底闪烁的光芒出卖了她的伪装。
“鄢老师今天请你吃饭。”
“签了?”
她没有立刻回应丈夫的询问,而是从大衣内侧抽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在他眼前得意地晃了晃,“签了!”
“他们收下了全部样品,然后告诉我明年叁月开机,立项都不出意外的,争取后年秋天上映。他们给了我全片的独家赞助位诶,”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鼻尖微微皱起,眉梢有些许小小的自满。
“这么厉害,”他捏了捏妻子的小手,盯着她那副等待赞许的小表情,爽朗地笑,“我们鄢老师的设计,一直都很打动人。”
“今晚要喝酒,”她像只狡黠的猫儿般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温热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薄荷糖香,“我早上吃过药了,Jennifer也说偶尔小酌没关系的。”
“你啊,”关铭健看着她微微泛光的眼眸,指尖轻轻刮过她挺翘的鼻梁,“上次是谁和杨萌躲在私人会所里喝清酒?还有上个月,你和宝琳、Amelia在一起,真的没去酒吧?”
话未说完,鄢琦已经扬起手捏着他的唇,将他的指控堵在手指间。他亲了亲她的指尖,无奈地笑。
“喝吧,这次是庆祝这位小骗子旗开得胜。”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在鄢琦的侧脸投下变幻的光晕。她靠在他肩头,指尖绕着那枚衬衫纽扣打转,合约的纸张在她膝头沙沙作响。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南洋珠宝行老旧的招牌被摘下,崭新的烫金logo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她亲手设计的品牌标识,Viserion每一处纹路都流淌着她的心血。
鄢琦埋在他怀里,轻轻地笑着,声音雀跃的像只小云雀,“对了,新店已经完全布置好了,你上次说开业仪式当天晚上,要办聚会,我也准备好啦。”
“晚宴的酒水从托斯卡纳空运来了,主厨明天会和周卿还有阿昀敲定菜单...”
“我这边的礼物也准备好啦,”她抬头戳了戳丈夫锐利的下颌线,“记得报销哦,要送给洛桑夫人的那几套珠宝很贵的。”
“好,”他捏住她作乱的手指,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吻,“等这些忙完,我们就去坎昆看海,去看你想看的玛雅遗迹。”
“这一定会是最棒的十二月。”她攀住他的肩膀,眼神明亮,再不见当初新婚燕尔,提起蜜月时那抹不安的阴翳。
“不止是十二月,”他吻了吻她的唇,同她十指相扣,“我们第一个一起度过的圣诞节,第一个冬天,我们的第一年。”
“还有往后的每个日子,我都想要你真正的开心、幸福。”
鄢琦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将脸埋进他颈窝。熟悉的雪松气息将她围绕,她闷闷地问:“以后的每个日子,你都会支持我,理解我,尊重我,对不对?”
“我会。”这次他回答得无比坚定,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昨夜他已经和许尧一起,将那些原本用来掣肘周卿的想法塞进了碎纸机。他面对着沉睡的妻子,低头看着她探出蚕丝被的脚踝,无声地笑了。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场婚姻里,最先妥协和让步的是自己。是她教会自己爱的能力,他吻了吻她泛红的耳尖,所幸他是个不错的学生。
周卿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芦笋,银质餐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开口,“阿昀,你来琦琦身边多久了?”
“一年多,”阿昀拿着叉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心口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调料罐,避开她探究的视线。
“哦,”周卿轻笑了声,“你妹妹考上了LSE的法学院?这几年学费好像也算不上便宜。”
“……”阿昀没说话,睫毛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关铭健已经提醒过她,周卿有所察觉,她必须谨慎行事。
“我们申请了助学贷款。”
“阿昀,”周卿来到她身边,双手抱胸坐下,“你跟着琦琦这么久,她的性子你应该也了解。”
“她病的这些年,就是因为没办法和自己和解相处——换句话说,她有很偏执的一面,她也最恨别人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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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书房的地毯上,Jennifer将评估表放在一旁,鎏金钢笔在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你看上去多了很多事情要做,”她指了指鄢琦眼下淡淡的乌青,“不过最近你的测试,结果越来越好。”
鄢琦轻轻弯起唇线,拿起一旁的骨瓷茶杯,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蜂蜜红茶。
“你妈咪昨天特别开心,”Jennifer整理着彩墨测试用的卡片,羊皮纸发出沙沙轻响,“虽然她暂时不能来大陆了。”
“前几日她跟我说,”Jennifer收起桌上用来测试的铅笔,“本来要来大陆呆一阵子,不过似乎香港有很多事要做,她先不过来了。”
茶杯突然在托盘上轻轻一颤。鄢琦抬起眼:“她没跟我提过这事...”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困惑。母亲上周在电话里,还兴致勃勃地讨论要带什么点心来大陆。
Jennifer将一缕金发别到耳后,蓝眼睛含着笑意:“可能是临时安排的会议?年底总是忙些。”她递来一块曲奇饼干,“别担心,要是真有什么棘手的事,她肯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鄢琦接过饼干,糖霜在指尖留下细微的颗粒感。她想起周卿最近总是匆忙挂断的电话,和眼底掩不住的疲惫。
“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让人头疼的事...”她轻声说道,指尖的饼干已经被捏出了裂痕。
“嘿,”Jennifer举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凑近了些,模仿着严肃的语气:“小姐,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不要提前透支焦虑。”鄢琦无奈地笑了笑,将碎掉的饼干放回瓷盘。
“所以你的行李收拾的如何了?蜜月马上要开始了。”
“啊——”她猛地站起身,米色针织开衫从肩头滑落。她慌乱地抓住险些碰翻的茶杯,脸颊因为窘迫泛起淡淡的红晕,“我光顾着做方案,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抓紧吧,”Jennifer双手撑在茶几上,轻快地笑了几声,“凌晨的飞机,你还有12个小时。”
鄢琦匆匆推开书房门,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往楼上跑去。木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急促的声响,裙摆随着动作胡乱地翻飞。
“阿昀!快帮我准备——”她一把推开衣帽间的门,声音戛然而止。
本该在公司的男人此刻正半跪在她的行李箱前,修长的手指抚平一件真丝睡裙的褶皱。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听到动静,他转过头,嘴角噙着无奈的笑意:“看来鄢老师终于想起明天要出发了?”
衣帽间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个打开的行李箱。左边那个装着她最爱的几件度假裙,每一件都用防尘袋细心包裹;中间的箱子里是搭配好的首饰盒和护肤品,她常用的那瓶香水都稳妥地放在定制格子里;右边则是迭得方方正正的泳衣、登山服和防晒用品,最上面还放着那管她新买的防晒霜。
“你...”鄢琦张了张嘴,突然注意到他手边摊开的小本子。那是她平时随手记灵感用的素描本,此刻上面却工整地列着清单,旁边还画了好几个小勾。
关铭健站起身,西装裤因为久跪有些褶皱。他走近时,带着浓浓的雪松气息,混合着衣帽间里淡淡的薰衣草香。“泳衣带了三套,”他屈指弹了下她的鼻尖,“你上次说喜欢的巧克力饼干也装好了。”
鄢琦瘪了瘪嘴,钻进他怀里,声音闷在他的衬衫布料里,带着些许懊恼,“我差点忘记了,还要麻烦你整理我的东西。”
“那有什么,”他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梳妆镜前,将他列好的清单送到她面前,“你看看有什么缺的?”
“嗯,应该就剩护照那些了。”她低头一项项看去,偏头看见放在一旁的文件袋,两个人的护照被妥帖地保存在一起,她抬起眼:“行李箱都快被我的东西塞满了,那你呢?”
“带够换洗衣物就够了,”他捏了捏鄢琦的指尖,伸手将文件袋放进他的随身包里,“这趟要去的地方比较原生态,只能带随身安保出行,洗衣做饭得自己动手,给你带的多一些,总是好的。”
“对了,”关铭健忽然想起什么,指尖轻轻卷着她的一缕发丝,“上次你说想在婚房二楼的露台上,放架天文望远镜。”
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我联系了瑞士那家老工坊,型号手册放在茶几旁边,你可以去看看。”
鄢琦眼睛一亮,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雀跃:“我现在就去看!”她蹦着走了两步,又忙不迭折返回来,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又匆匆趿着拖鞋跑出去。
身后传来丈夫带着无奈的叮嘱:“慢点,当心摔跤——”
客厅弥漫着雪茄和皮革的气息,大约是许尧来过,他又处理了些工作。鄢琦低头在那套琉璃盏旁,看见一本硬皮手册,封面上用德语写着工坊的名字。她取过手册的瞬间,目光却落在他掉落在沙发脚下的皮夹上。
她弯腰拾起,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皮夹里似乎夹着一张照片,那个露出的角落似乎是长发的发尾。
钱包是他的,但这个女人是谁呢?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胸腔中蔓延,她眨了眨眼,抿起唇来,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只是她翻开那一瞬间,她忽然血液倒流。照片上依旧是她,只是她穿着德国留学时的背带裤,手里举着啤酒杯,上唇还沾着泡沫——那是满旭的抓拍,她记得那天是慕尼黑啤酒节,满旭笑着说她沾着啤酒沫的样子像只小花猫。
照片背面用德文写着日期,还有满旭特有的潦草字迹:“Meine kleine Bierk?nigin”(我的小啤酒女王)。她的指尖微微发抖,这张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满旭的确给他们寄过照片,可是那些照片不是被交到父亲手里,然后父亲一股脑甩给她,又被她塞进碎纸机里销毁了吗?
还是说,那天的照片里根本没有这张,他和满旭私下见过?
“琦琦?”男人迈出卧室门,伴随着墨镜盒开合的轻响,可此刻她背对着他,心脏却跳到嗓子眼。
“带这副玳瑁边的还是...”他走近了些,脚步声突然停住。鄢琦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僵直的背脊上,空调吹出温暖的空气突然变得凝滞。
鄢琦猛地转身,将照片死死攥在背后,嘴唇有些苍白:“Alex,你私下见过满旭吗?”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他渐渐握紧拳头,腕表表带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当他向前迈步时,鄢琦不自觉地后退,这个本能的反应让两人同时僵住。
只是这一撤步,小腿撞上茶几,她吃痛的同时,那个恰好被他擦净放在角落的古董琉璃盏,应声掉落,碎裂在地板上。
他大步上前,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臂,不再允许她后退回避自己,他牢牢盯着鄢琦的眼睛,“我见过他。”
“他寄完照片,我在香港见过他,那天所有的母片都被我拿回来了。”
——你怎么联系到他?他又怎么会刚好在香港?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你又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些问题在舌尖打转,却被丈夫眼中逐渐凝聚的风暴堵了回去。此刻的他,仿佛又变回初遇时那个令人窒息的掌控者,连呼吸都带着压迫感。她看得见他的嫉妒,他的隐瞒,他的不坦诚,可却对他束手无策。
于是她轻咬下唇,相信他耐着性子解释,他最开始是从鄢以衡手里截下的照片,当下他就联系了满旭,而满旭当日正好来香港参加画展,他要求满旭销毁所有底片,并且送他回了德国。
可这怎么会是全部的事实呢?他没有说,是他故意引满旭来香港,是他强行抽走了满旭画满了她的速写本,是他威逼利诱,不允许满旭再出现在她面前。
关铭健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下唇,“琦琦,你怀疑我吗?”
“……我没有。”
他垂眸牵住她的手,指腹抚过她颤抖的唇瓣,低声说道:“如果怀疑,你可以给他打电话求证,之前没告诉你,也没有把照片给你,是我的错,我不想你想起他…”
“我没有想起他…”鄢琦轻轻摇了摇头,低头叹了一声,“Alex,可是我会在意,你是不是瞒我。”
“我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她将额头抵在他肩头,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微微的鼻音,“好像我的一切都被你掌控在手里,好像我不管多努力都只是你手里的金丝雀,可我是我自己,这些有关我的事情,你应该交给我,或者至少知会我一声。”
她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Alex,你这样,让我有点难过。”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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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平流层平稳飞行,机舱内只余下低沉的引擎嗡鸣。鄢琦戴着真丝眼罩,整个人蜷在柔软的毛毯里,只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关铭健凝视着她露出的半张侧脸,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肌肤。他知道她没睡着,腕间的肌肉有些紧绷,直白地向他表达自己的坏情绪。
她其实是很有个性和脾气的女孩,即便她会清清楚楚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要求他以后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但也无法不生闷气。
机舱里黑暗一片,他握着她温热的手,在她用来表达不满的沉默前,竟有了反思的本能反应。
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学会的是如何在商场上攻城略地,却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爱对他而言,本该是占有和控制,是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
可他不会爱,不代表他不向往。
从见到她的那天起,他就向往她身上那些纯粹的东西,他几乎将她视作世界的另一个可能,至少在他在名利场里浮浮沉沉时,还有个人像灯塔一样,给他挣扎上岸的可能。
从最开始,那个风水师就告诉他,昙花难养。的确,他几乎被扎到满手是伤,每一次被她推开,每一次她说想要自己的空间,他都几乎有种脖子被卡住的窒息感——或者说,是担心被抛弃的不安和恐惧。
可奇怪的是,他竟开始学着忍受这种痛苦,就像忍受戒断反应般,明知煎熬却甘之如饴。
他没能像自己婚前设想的那样,顺利让她全身心依赖自己,反而被她驯化,开始一点点观察她的需求,一点点松开手。
这才是爱吗?他不明白,以至于他疯狂地嫉妒满旭。他盯着鄢琦那张满脸笑意、鲜活阳光的照片,一次次抚摸过她扬起的唇角,甚至放进了皮夹。
爱让他脆弱,让他不安,让他忍不住在她面前弯下腰来。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在无名指落下一个吻。这只曾经被他套上枷锁的小手,不知何时已成了系住他脖颈的绳索。
终究是他向她臣服。
可爱里从来没有输赢,即便他隐忍地等待着她的爱降临,胸口却弥漫着前所未有的安宁。
毯子下的身影轻轻动了动。鄢琦往他这边靠了靠,掀开眼罩,露出微微发红的眼眶,“Alex。”
“…嗯?”他等待着她的降罪,也等待着她教会自己更多。
她又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他掌心的纹路,那些交错的线条仿佛是他们纠缠的命运。
“其实我知道,我们需要很多时间来磨合,”她低声说着话,“但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
“可是这些年,我像个布满裂痕的瓷器,非常敏感,非常介意被欺骗,被隐瞒。”
“若是为我好的欺骗——”她坐直身体,小脸凑到他面前,轻轻眨了眨眼,“我尚且能忍受,可若是其他的,Alex,在我这里和背叛是一样的。”
她苍白地笑笑,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我是不是太偏执?可是我没法改,过去的每一段感情关系里,我都是这样。”
丈夫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深深吸气叹息,“琦琦,我向你保证——”
“我不要誓言,”鄢琦靠在他的颈窝里摇了摇头,“我要你每次想要隐瞒或者骗我的时候,都想起我说的话。”
“也要想起,我一直以来,都是相信你的。”
“……好。”
坎昆的十二月,海水是种近乎魔幻的蓝绿色,像融化的翡翠般在阳光下闪烁。鄢琦赤脚踩在细软的白沙上,脚趾间沁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蜷了蜷。海浪卷着碎银般的泡沫漫过脚踝,又迅速退去,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
“小心晒伤。”关铭健从身后为她戴上宽檐草帽,手指替她理了理鱼尾辫,顺着发尾绑好了丝巾。他今天穿了件亚麻质地的蓝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鄢琦转身扬起笑脸,闻到他身上防晒霜的香气,满意地笑了笑,“你终于学会用防晒霜啦?”
不远处,几个当地小孩正在搭建沙堡,西班牙语的欢笑声随着海浪起伏。鄢琦突然拽住丈夫的手腕:“我们也堆一个吧?”
她的眼睛亮得像藏着星光,他不由得挑眉看她,她正噙着坏笑,用脚尖在沙地上写着“Alex”,旁边画着一只圆滚滚的猪头。
“鄢老师,”他捏了捏她红润的小脸蛋,“你确定要玩这个?不是还定好了冲浪课,让我教你吗?”他低头贴了贴妻子的唇,毫不意外地尝到她口腔里的椰汁甜味。
“那上完冲浪课。”鄢琦拉着他的手,一路小跑到教练身边,用流利的西班牙语和对方交流起来。对方探究性的眼神落到他们之间,露齿笑道:“你们是夫妻吗?”
鄢琦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婚戒既然已经寄存在酒店房间的保险箱里,那她就
“他是我学生,这次假期我们一起背着我丈夫来度假。”她信誓旦旦地胡说八道,又半眯起眼,“记得替我们保密。”
教练黝黑的脸上瞬间出现“五彩斑斓”的震撼,手里的冲浪板差点滑落,他不自然地收回视线,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带着他们一起去挑选冲浪板。
关铭健挑起眉,手臂环过她的腰,犬齿在她耳尖不轻不重地磨了磨,“老师,是不是以为我听不懂西语?”
“待会回酒店,记得好好给我补补课,嗯?”
鄢琦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手肘往后一顶,“不好玩!我要给你不及格。”
海浪突然涌来,打湿了他们交缠的脚印。关铭健大笑着将她拦腰抱起,在教练忍不住的窥探下,抱着他的“鄢老师”跟上对方的步伐。
黄昏降临得猝不及防,他替鄢琦堆的小城堡被涨潮的海水温柔吞噬,可海水却也带来了月光白的贝壳。鄢琦靠在关铭健肩头,发丝在海水中反复打湿,此刻已变得微微发硬。
他突然从帆布袋里掏出什么——是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那盏被打碎的古董琉璃盏的碎片。
远处,度假村的灯光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沙滩上。他望着海天交接处最后一缕,低头吻了吻她干燥的唇,“琦琦,你对我说的,我都会记下。”
“这个,”他摇了摇手里的玻璃罐,轻叹,“会一遍又一遍提醒我。”
“除开分开,我都可以学。”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抬头轻吻在他的下颌角,“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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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鄢琦忍不住红着脸,气到直跺脚,她实在没想到,之前阿昀告诉她这个度假村太紧俏,挑挑拣拣才替他们定下了最后一间配备了管家和双人浴缸的海滨套房。
她点了点头,还夸赞了她几句,阿昀在照顾她的起居方面,总是无可挑剔的细心。
可是当她从海边回来,推开书房里的一扇小门时,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家度假酒店这么简单,小门外是一间私密的封闭单间,玻璃壁橱里挂满了情趣用品。
可恶的是,这间单间似乎被装潢成了一间教室的模样,讲台旁挂着一整套宽大的学生制服,和短到只能盖住臀部的包臀裙套装。
她想起丈夫在沙滩上说要让自己给他“好好补课”的话,脸颊瞬间红透,裹紧了浴袍就退了出来,想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可有人偏不让她如愿。
滚烫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男人的气息很热,低头间喷洒在她颈窝里,“怎么了?里面是什么?”
他口头询问着,可身体却不容置喙地将她向前顶,两个人又回到了门前,他单手直接拧开了房门,半推着鄢琦进了房间。
他挑了挑眉,低头半含住她发烫的耳垂,热流灌进她的耳廓,“琦琦,这里看上去,还不错,是不是?”
他那句低低的“是不是”,让她瞬间不争气的腿软了下来,她蜷起手指,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装?这两套衣服,看上去尺码刚好,你早就准备了是不是?”
关铭健低低地笑了声,将她转了过来,带着她的手谈到自己腰间系得松松垮垮的毛巾,“也没有早就准备,只是订的名字是我的,酒店问过我,我回答了,就这么简单。”
“鄢老师,”他紧紧攥着她想抽回的手,和她一起看着被顶出一个小山包的毛巾,“今天我听你的,好不好?”
“听我的?”鄢琦轻哼一声,耳根都红透,“听我的,那就早点睡。”
浴巾在两个人的僵持下滑落在地板上,他完全赤裸着身体,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盯着妻子那张刚沐浴完白里透红的小脸,喉间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她羞赧地移开脸,对他过于坦诚的情欲感到束手无策,她点了点他的胸口,“鄢老师现在要你赶紧去穿衣服,不许一丝不挂到处走来走去。”
“哦。”他顺从地点点头,步子迈向一旁的衣架,轻巧地躲开了她的阻拦,当着她的面套起了那身学生制服。
白色的衬衣紧紧贴合在在他浑身泛着水汽的身体上,洇出饱满的肌肉线条,黑色的直筒裤包裹在光裸的皮肤上,胯前被顶出了一个明显的痕迹。
他主动往脖子上套着最后的条纹领带,反手就抓住了想逃的鄢琦,直接在房门上落了锁,抓起一旁的教师套装,就往她身上套。
“鄢老师认为,人不要这么急色,”鄢琦挡不住他解开自己浴袍腰带的手,重重闭了闭眼,几乎是放弃挣扎,“这位同学,我真的要罚你站墙角站一晚上了。”
关铭健轻笑了几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着,“老师,待会我们一起去墙角,现在不急。”
她瞪了丈夫一眼,却忍不住浑身轻颤起来。乳尖在紧身白衬衣下凸起,隐约透着嫣红的乳晕,包臀裙太短,她只要微微弯腰,就会把隐秘的腿心露出来。
“老师,穿鞋。”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拿起一旁的裸色高跟鞋,套在她光洁的小脚上,又单手将她抱起,带到展柜前选起她的“教具”。
“……”鄢琦的视线从一旁夸张的假阴茎上离开,勉强清了清嗓子,选中了一条软硅胶的小教鞭。“同学,”她叹了口气,既然已经逃不掉,便半眯起眼想着报复的方法,“待会我要是提问,答不上来的话,有你好看的。”
“好啊,”关铭健认真地点了点头,柔顺的黑发耷拉在额前,穿着一身学生制服,反倒真的多添了些学生气,“鄢老师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但是老师,”他将鄢琦放在最前排的课桌上,在她腿间站定,膨胀的下身抵在她已经隐约有湿意的腿缝里,“要是我答上来,老师也要给我奖励。”
眼球迅速转了转,她望着这位满身都是“心眼子”的好学生,迅速思考起对策,“那课堂有规矩,我不允许你说话,你就不能说话。”
“可以。”
他挑起眉,“老师,上课吧。”
她软着腿,小心翼翼地走着,手不自觉地去拉短裙裙摆。“鄢老师,”男人端坐在课桌前,语气认真又正经,“你走路姿势有点奇怪,没事吧?”
鄢琦猛地回头,气势汹汹地转身走到他面前,“我说了没允许你说话,你不能说话,手心拿出来。”
关铭健顺从地伸出左手,冲她眨了眨眼,“老师,我知道错了。”
“打三下,”她轻快地哼了一声,手腕却用力起来,清脆的抽打声在这间教室里回荡,教鞭在他手心留下了三道泛红的印记。
他眉头都不动,主动扶着她一步步走上讲台,指尖却在她腰窝附近暧昧地画圈。
“好了,”她用力推开这位好学生,却忍不住腿心的潮意袭来。她往讲台里走了两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我们现在开始学西语。”
“tener mucha cara”——她用记号笔写下了这句话,转身问着他,“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脚步却自觉地走到她面前,在讲台台阶下同她平视着,主动伸出了手心。
“哼,”鄢琦得意地笑了笑,扬起教鞭再次重重地打在他的手心,“就是脸皮很厚的意思。”
“来,跟我读,Alex tiene mucha cara——Alex脸皮很厚。”
关铭健毫不在意她拿自己打趣,勾着唇角同她一起复述着这句话,他低头在她耳边又说了一次,鄢琦被烫似的移开脸,眼睛眨动速度都成倍加快。
“我说的对吗?”
“……对,”她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眼底那些危险的光,让她忍不住想要向后缩。
“既然对,”他盯着被打红的手心,抬头对她温和地笑,“老师,我的奖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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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励你一朵小红花,”她在他的逼近下一步步后退,慌乱地拿起一旁的红色记号笔,敷衍地回了他的话。
“哦,”他点点头,在距离她两步外站定,主动伸出手,无辜地看着她,“那老师要画在哪里?”
“……”鄢琦紧紧攥着讲台凸起的边缘,看他似乎无意继续“咄咄逼人”下去,稳了稳呼吸,凑到他眼前清浅地笑,“画在哪里都可以吧,毕竟是老师的奖励。”
她扬手,在男人的喉结上画了一朵小小的花,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在他顺从的反应下,得意地笑了笑。
晚香玉气息扑面而来,他用力吞咽了下,那朵小红花顺着他的皮肤起伏,一同上下滚动着。
“老师,”他长臂一揽,就能将她扣进怀里。关铭健轻挑起她的下巴,吐息间将混着浓烈荷尔蒙味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不能只给小红花,小红花可以用来兑换什么实际的奖励吗?”
“……你倒会讨价还价,”她咬了咬牙,口舌胜负欲涌了上来,“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顶嘴是要被惩罚的。”
“哦。”他再次伸出那只被打红的手心,“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鄢琦半眯起眼,扬起手里的硅胶教鞭,再次重重抽在他的手心,可再她想要打第二下的那一刻,一只火热的大手精准地穿过她短到有些无法蔽体的裙下,中指轻轻摩挲着那道潮湿的缝隙。
“你……”她想往后退,却直接倒在他的臂弯里,鄢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教鞭的另一段一路向上,轻轻拍在他的脸上。
“想挨打是不是?”
“老师打吧。”
他依旧顺从地点头,指腹却穿过两片饱满柔软的阴唇,覆在那颗凸起的小阴蒂上,轻巧地刮擦蹂躏。她刚想抽在他的手臂上,可下一秒身体却脱了力,小腿肚都开始颤抖。
“老师,我觉得课堂一定要有奖励机制,不然学生没有动力,是不是?”
“……”她咬紧牙关,软绵绵地抽在他的侧脸,清脆的拍打声伴随着缓缓发热的皮肤,却将男人身上的欲望烧得更深一寸。
关铭健喘息加深了几分,指节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无名指灵活地探索到黏腻的穴口,浅浅地威胁着她就要戳刺进去。
“好,”她猛地踮脚,焦急地同意下来,这样吊着她不上不下的快感,让她迅速败下阵来,“你想要什么?”
“两朵小红花,兑现一个我的要求,怎么样?”他依旧没放过她,无名指灵巧地在她穴口揉刺,沿着穴道周围轻轻地抠弄。她在他熟练的玩弄下,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乳尖隔着衬衣,剐蹭在他的胸前。
“好,”她用力喘了两声,教鞭再次落在他的手臂上,只是这次她没收住力道,可男人眉都不皱一下,轻笑着抽开了那只沾上水液的手。
他再次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却在鄢琦红着脸再次开始教学的过程中,在她的眼底,一点点舔舐着自己的中指。
黏腻的蜜液被他的口涎替代,在灯光下发着色情的光泽,看得讲台上的女人忍不住小腹发紧,又期待,又畏惧。
“老师,你怎么了?声音都小了,”他吐出那根中指,色气地勾起湿润的唇,“该给我第二朵小红花了吧?”
他站立在她面前,等着她在自己手心上画下歪歪扭扭的简笔画,抬起她小小的脸,“鄢老师,我要求现在兑现。”
“……行,”她再次咬牙,左右是玩不过这个心机满满的混蛋,不如先给自己出口气。她扬起手,再次轻轻拍打在他的侧脸上,“兑现之前需要密码。”
“哦?”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面色潮红的小妻子,面上却依旧顺从,“你说。”
“密码就是,”鄢琦将脸贴近,坏笑着盯着他在情欲下发红的眼,“让我打三鞭,我就给你兑现。”
“嗯,”他伸出手心,却被女人一把推了回去。鄢琦拽开他扣的严严实实的衬衣,教鞭拍在他锐利的下颌角上,“自己把扣子解开。”
她满意地看着他袒露出的上身,线条分明,肌肉块垒堆迭,她眯起眼,反手就在他青筋凸起的下腹上抽了一鞭。
“哼,”她看男人的面色依旧毫无变化,那片发红的鞭痕仿佛一点都没影响到他的心情,扬手就又在他胸前的凸起上抽了一鞭。
他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几丝裂痕,他咬起了牙,粗喘了几句,手掌成拳,血管清晰可见。鄢琦发现他的反应,哼笑了一声,扬手就打在另一边的凸起上,男人忍不住在她身前微微弯下腰来。
“你……”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他抱起,走到玻璃橱柜前,他打断了自己想要挑衅的话,眼里的风暴一点点聚集。
“鄢老师,我要求兑现的是,你把这个吃下去,然后我们继续上课。”
他从柜门里拿起一颗已经消毒过的小跳蛋,分开她酸软的双腿,在她呜咽着抗拒的间隙,轻轻抵在她的穴口。
“鄢老师,你咬得好紧,放不进去,”他喟叹一声,低头吻在她的眉心,另一只手却用力将她推倒在课桌上,强迫她分开颤抖不停的双腿。
“我不要这个……”振动模式还没开,可让她含着这个,穿着这样的裙子和高跟鞋,继续给他讲课。她怕那种羞耻感,更怕羞耻感推着快感超越阈值,让她日后走上讲台,就想起这些荒唐事。
“不能言而无信,你是老师,要做表率,”他轻轻地笑着,手指却熟悉无比地刺激起她凸起的乳尖,舌尖抵在乳肉上打转,打湿了一小片布料。湿掉的白衬衣露出她乳晕的淡粉色,羞耻感让小腹的空虚感更甚,也给了他可乘之机。
跳蛋进入的很顺利,她湿得太彻底,今夜还没开始,她就要败下阵来。“嘘,”他湿润的手指抵在她的唇上,挡下了那声长长的呻吟,“老师,忍着点,今夜会很长,嗓子要省着点用。”
“你——!”她无力地打在他的手臂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男人忽然打开了振动开关,那颗跳蛋在穴道外缘立刻抖动着刺激起她的敏感点。
“呜呜……”她刚亮出的爪子瞬间被迫收了起来,脚尖无助地乱踢起来。他轻笑着扶她起身,抱着她再次回到讲台上。
“老师,课还没结束。”
他端坐回座位,认真地系上胸前的纽扣,甚至拿起一旁的钢笔,似乎真的打算做起笔记。
讲台挡住了她身下的狼藉,鄢琦忍不住脚尖内扣着,整个人撑在讲台上,腿抖到几乎无法站立。小小的汗珠在她鬓角凝结着,她的耳根都发着烫,重力作用下,她不得不绞紧穴道防止那个小东西掉出来,可快感也在这样的挤压下愈发明显。
“老师,Un carro rojo我认识,是一辆红色的车,对不对?”他主动举起手来询问,又仿佛后知后觉一般,“对不起老师,我忘记要你允许才能说话。”
“你打我吧。”
他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等着缩着肩颤抖不停的鄢老师走下台,走到他面前。
“你……”她看他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只能缓慢地挪着酸软的小腿,走到讲台边,喘着气命令他,“你自己过来。”
“哦。”
他老老实实地站起身,目光却落到她腿根一点点滑下的液体上,喉结上的涂绘顺着他的呼吸上下大幅度起伏着。
触碰过她穴道的手仿佛此刻有了通感,能感受到那些软肉铺天盖地的吸咬,他重重呼吸着,企图压下那些冲动。
关铭健站定在她面前,主动伸出了手,另一只手却在妻子的教鞭要落下的那个瞬间,推高了振动档位。
“啊……”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倒向他的怀抱,眼眶都湿润起来。男人顺着她挺翘的臀向下抚摸着泛滥成灾的腿心,低沉地笑了笑。
“老师,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低头望着她胸前被自己舔出两道湿痕的印子,乳晕在她的情欲下变深成了艳红色,他抬手掐在凸起的红莓上,勾起唇看着她脸上愈发难耐的表情。
“老师,你看上去不舒服,可是又好像很舒服,我有点不明白了。”他在她快感渐渐攀升的过程中,强硬地关掉了跳蛋的开关,“可是老师,我不舒服。”
“你帮我看看?”他向前贴着她的身体,胯下那根滚烫的阴茎隔着布料贴在她裸露的大腿跟上,轻轻地笑着。
“你……”她咬着牙,拿起教鞭,用力抽在他的手臂上,小腹的空虚快要把她吞没,腿间的蜜液还在流淌,羞耻感让她眼睛都快睁不开。
关铭健直接将她抱上讲台,在她面前解开黑色直筒裤的拉链,那根等待已久的阴茎泛着肿胀的紫,在她眼前昂扬着。
“老师,你今天用我的名字造句开玩笑,上课还不认真,对着自己的学生,差点要高潮,是不是该我惩罚你了?”
“老师你说没有你的允许,我不能说话。那现在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高潮,不然就从头再来一遍,我们有的是时间,嗯?”
67
他上身的衬衣还系的规规矩矩,可是下摆却露出了胯间光滑的皮肤,和一根分量惊人的阴茎。跳蛋的振动档被他关闭,发热档取而代之被开启,悄悄在妻子紧窄的穴道里发着温热。
他抓着妻子软绵绵的手,带着她一起握住那根硬烫的东西,轻轻地抵在了穴口。
“……!?”鄢琦用力挣扎起来,体内那个发热的小玩意就像是正抵在她的尾椎骨上一样,让她连腰都直不起来。
“躲什么?”他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向下叩,强迫她盯着两个人交合的地方,裙摆早就皱巴巴地堆迭在腰间,衬衣却包裹着她纤瘦的上身,只是胸前那片暧昧的湿痕露出艳红的乳晕。
“不要……”她用力掐着他健壮的手臂,却无法撼动分毫。龟头一寸寸入侵着,小心翼翼地将她穴里发热的小东西一点点推深,穿越阴道那片无感区,停留在深处绞紧的褶皱里。
“呜呜——”她忍不住哭咽起来,眼眶红的彻底,下身猛烈的酸胀感快要突破她的阈值。被跳蛋和丈夫的阴茎一起玩弄,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经几乎被逼到崩溃边缘。
他轻轻地笑了声,确认好安全位置后,稳稳地撤离,再次按下振动键。
妻子的尖叫几乎被卡在喉咙间,尖尖的指甲划过他衬衣的袖口,脖颈也被迫高高扬起。最深处的敏感点像被温水浸泡膨胀开来,她整个人都快被玩到虚脱软烂。
“Alex……”她求饶似地叫,可他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她蹙起的眉心,低笑间再次浅浅地插入龟头,轻车熟路地顶在她穴道底端的小凸起上。
她的呻吟又急又长,可是穴道下意识的裹吸却清楚地向他传递着,她正在情欲的海洋里沉浮迷醉,只是浪潮太凶太烈,冲的她脚尖都在蜷缩。
可突破了阈值之后,这些就不算什么,她只会忍不住向他索取更多,也期待更多。关铭健轻轻揉过她微张的红唇,下身再次用力给了她一下,温柔地亲了亲她发汗的额头。
而他要做的,只是服务好她,或者说向她证明,只有他能服务好她。
因为他们本就该天生一对——他眼神幽暗几分,龟头进出的速度加快,每一次都重重碾过那个敏感点。
她忍不住脚尖乱踢,手臂胡乱挥舞着,推掉了讲台上的教具,却抓住了被他放置在一旁的教鞭。
布料在她手里变形弯折,她快受不住这样的刺激,深处的跳蛋正在以无法预料的角度振动,嵌合进她酸痒的软肉里。
水液止不住地流,求饶的话也止不住地说,可丈夫似乎没有分毫心疼,拇指甚至抚摸上她柔软的外阴。她连忙握住他的手,不允许他再度刺激那颗早已探出头的阴蒂,软着嗓子说着不许。
可是她向来拗不过他。
他轻笑一声,大手叩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挣脱她的束缚,龟头也离开她的身体。男人单膝跪下,灵巧的舌尖立刻裹住小巧敏感的蜜核,只是稍微吸吮了一下,她的小腹就开始震颤。
“不要……真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尖,手里的教鞭也乱飞着,一下打在他的肩上,一下又打在他的侧脸上。
这下力道有些重,他毫不气恼,有些火辣的刺痛在脸颊蔓延开来,他眯起眼,吮吸得愈发卖力,甚至齿尖都用上,细细地摩擦着那片娇嫩的皮肤。
高潮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他却猛地关闭了跳蛋的振动,“老师,刚刚不是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高潮吗?”
被吊在一念之间的极致变得更加诱人,她像是犯毒瘾的瘾君子,忍不住想要向他索要拥抱,可却只能在他严厉的目光下抱紧自己的手臂,委屈地哭。
他抬起头,手指轻柔地拧过她胸前挺立的乳尖,低头奖励似的吻了吻她的唇,“很想要吗?”
“嗯——”她含着泪点头,空虚地绞着穴里地那个小东西,抬头望着他。丈夫脸上有个明显的红印,似乎是她刚刚没轻没重打的,她一时忽然心虚起来。
“想要什么,”他抬起她酡红的脸,深深盯着那双清澈又布满情欲的眼,“琦琦,说清楚好不好?”
“……想要你……”她像条灵活的小蛇,在他怀里难耐地扭。
“好乖,”他喟叹一声,直接将跳蛋的档位调到二档,那个温热的小东西再次以她想要的频率震动起来,他也再次将自己埋进她的身体。
整个穴道都被她紧紧吸着,窄得不像话,他咬了咬牙,龟头再次撞上那个小小的凸起,猛烈地冲顶起来。
他看着妻子渴求的眼神,大手按压在她发胀的小腹上,低声叹了句,“不用忍了,琦琦。”
高潮袭来得又快又猛,她一边抽搐着哭,一边气恼地踢在他的肩头,可男人却分毫不打算退,反而抬起她的小腿,满意地欣赏起她汹涌的喷潮。
跳蛋的振动被他关闭,可妻子却像是被电触过一般,身体抖成筛糠,水液打湿整个台面,舌头都不利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灵活地从软烂的穴里取出小玩意,随意丢在一旁,粗涨的阴茎轻轻抵在她还在抽搐的穴道外。
“不行……”她用力地连忙摇头,眼泪再次跌落眼眶。她被从背后压在讲台上,教鞭被身后的男人拿起,轻轻抽打在她挺翘的臀上。
“老师,你刚刚体罚了我好多次,我也请求‘礼尚往来’。”
“是你不听话,是你的惩罚……”她挣扎着解释,忍不住弓起腰想要逃跑,可男人却偏偏不让她如愿,只是挺腰间,就没入半根。
“是老师给的奖励,”他低笑着,毫不在意地蹭了蹭脸颊发烫的红印,“要不这样,老师你算一下我还手了多少次,明天一起还给你?”
“不——”
“计数。”
他仿佛又做回了那个久居上位的关总,强硬的两个字打断了她的抗拒,手掌扬起间,教鞭以一种极其克制的力道落在她的臀尖,打得她理智寸断。
“一……”她只能乖乖顺从,可下一秒阴茎猛地顶到穴道顶端的软肉,龟头陷在那片湿热之地,快感像电流一样占领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
“二——”鄢琦忍不住哭着喊,臀上的小红印根本不痛,可是明明她才是老师,此刻却被学生压在讲台上,一边抽打着臀瓣,一边被他操得又深又重。
丈夫的插入变得愈发凶猛,每次都只是抽离一半,然后用力插在她微张的宫口上,力道也不容她抗拒。
“不对,”他加快速度用力凿着那片肌肤,仿佛在惩罚着她的走神,“是四,不是五。”
“四……”她只能改口,腰也被他用力压塌,撅着小屁股迎接他的每一次深顶。他的抽打也开始变得不可预测,每一下都落在不同的位置,有时甚至是臀缝。
“怎么就是数不对?”他丢开教鞭,捧着她被撞得红红的臀,上半身也压了下来,唇凑到她耳边,舌尖在她的耳洞间进进出出,手臂勒紧她小小的腰。
“琦琦?”他咬了一口妻子的耳垂,滚烫的大手一边扶着她的小腹,腰腹力量愈发强悍,一刻不停地操干侵犯她软烂的身体。
穿着高跟鞋的脚根本撑不住身体,她克制不住地向他手臂里躲,却正合他意,被他从头到脚钳制地动弹不得。
“鄢老师?”他看她似乎已经听不见他的呼唤,勾着唇换了个称谓,小声凑在他耳旁:“被学生摁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感觉怎么样?”
她无助地摇头,眼神也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扫视着下面干净规整的课桌,羞赧地想要撇开。
“以后学生来上课,”他喘息着,身下的动作不停,阴茎次次干到宫口外,然后几个用力的猛凿,才勉强退出,准备下一次入侵。
“他们都会看着鄢老师的讲台,却从没人想过,鄢老师在这里,做过什么,是不是?”
“……不许说,我没有……”她小声地辩驳着,大脑却毫不受控地跟着他一起想象自己日后站在讲台上时,脑中全是荒唐事地场景。
那种心虚仿佛被他带到了现在,她摇了摇头,无助地捂着小腹,想要逃开,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摸到她胸前的小蓓蕾,齿尖摩挲在她软软的颈窝,阴茎用力挺进软弱的宫口,将她逼进又一个漫长又刺激的高潮。
他将她翻了过来,慢条斯理地解着她胸前的纽扣,温柔地吮吻她干燥的唇。
关铭健盯着她迷离的眼,轻叹一声:“琦琦,不管去哪你都会想起我的吧。”
“嗯?”她意识模糊间,有人似乎在问了个问题,可她所有的感官都被刺激到极致且迟缓。
“没事——”他摇了摇头,咽下了其他的话,含着她柔软的唇,将她抱下讲台,搂着回了房间的大床。
丈夫的身体再次压了下来,他将自己剥了个精光,整个罩进身下,尚未纾解的阴茎再次陷入她的身体,可她已经无力去抗拒,只能被他蒙住眼睛,从里到外吃了个透。
怎么没人说蜜月的蜜,是这个蜜?
她气恼地咬在他的肩头,高潮连着高潮,眼前都发白,喘息都快连接不上,却只能一遍遍被人压着叫“老公”,说些他想听的话。
直到那张床上已经湿到不能再睡,她才昏昏沉沉地倒在他怀里,放任自己陷入温暖的水浴里。
68
加勒比的风在12月显得尤为轻快,裹着海盐的清新掠过阳台。坎昆的海面反射着刺目的蓝,酒店阳台上放着一台随身听,银色耳机线搭在桌角。鄢琦翻着一本皱折的《Lonely Pl》,书的扉页上还夹着一张道歉的小纸条。
浑身的酸痛几乎持续了叁天,每天傍晚,她被小心翼翼地放进温泉里,淡淡的硫磺气总让她气血上涌,扬起手就要打人。他最近冲浪晒黑了些,巴掌落在他强壮的手臂上,连片红印都不会留下。
只不过生气归生气,他做的饭还是要吃的。有时他会故意在客厅打开电视,大声播放起法式甜点的制作教程,然后她悄悄从书后探头偷看时,立刻抓住她的手说,“今晚做这个?”
只是第一次做可丽饼时,他一直遵循着水多加面粉,面多加水的原则,直接摊出了四十二张比她头还宽的面皮。他们一起对着厨房里那座金黄的小山沉默了半晌,又默契地准备一起出门,买更多的奶油和巧克力酱,准备将多出来的分给度假村里的小朋友。
等她挎上喜欢的编制木篮,分装好了做完的可丽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将沙滩染成蜜糖色,鄢琦拎着藤编篮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海风掀起她亚麻长裙的裙摆,露出纤细的脚踝上系着的那条细细的银链,还是昨天关铭健在集市上亲手为她戴上的。
孩子们追逐着浪花嬉戏,细碎的西班牙语笑声像海风一样轻盈。一个扎着满头小辫的女孩突然指着她的篮子惊呼,褐色的大眼睛里盛满期待。鄢琦蹲下身,拿出了一个包的最大的可丽饼递给了她,又笑着替她整理好卷曲的碎发。
对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接过,咬了一口后,突然绽开灿烂的笑容,用稚嫩的嗓音喊:“?Gracias, se?ora!”
小女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棕榈叶编的指环,上面歪歪扭扭地插着几朵不知名的粉色野花。鄢琦刚要摸出零钱,孩子却使劲摇头,甜甜地说了一句,是用来交换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女孩清澈明亮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她还记得在香港准备慈善活动时,福利院里总是有些胆大的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想要和她交换好吃的零食喝牛奶。
有时她会想,孩子是面镜子,是观察世界的另一个万花筒。她从周芙伶身上得到了完完全全的爱,如果有一天她有自己的孩子,会否像周芙伶一样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又会否和她一样,学着隐忍生活,放弃自己的幸福?
她觉得她不会,她的的确确好奇着渴望有一个全新的生命,将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完完全全地赋予给对方。
关铭健站在她身后,他早已将自己手头的交给了度假村经理,此刻看着妻子蹲下身和拉美面孔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手掌搭上她的肩膀,望着她左手的那枚编织戒指,低声问:“怎么了?”
鄢琦摇摇头,却没说话,只是掏出篮子里准备好的纸巾,替小姑娘擦去了嘴角的奶油,目送着小女孩欢快地跟上大人的步伐离去。海浪温柔地漫过脚边,她低头笑了笑,忽然觉得——或许未来某天,他们真的可以牵着一个小不点的手,再来这里堆沙堡。
他像是读懂了她的沉默,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同她一起在沙滩上坐下,揽着她单薄的肩,将新买的发卡卡在她的发髻上:“不急,我们慢慢来。”
鄢琦望着那个蹦跳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的棕榈指环,小声说了句,“Jennifer说...等明年春天,可以考虑慢慢停药。”
他沉默了片刻,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语气没什么起伏,“琦琦,只要你想好了,我都支持。但是一切以你的健康为主。”
他们从坎昆出发,租了一辆老款Jeep,沿着蜿蜒的公路向西南驶去,目标是奇琴伊察的库库尔坎金字塔。路面坑洼不平,吉普在颠簸中晃动,尘土随风卷起。路旁零星露出石灰岩地貌,热带丛林像波浪般起伏,阳光从枝叶缝隙洒下,在车窗上映出斑驳光影。
关铭健紧握方向盘,低声与鄢琦讨论下一站的安排,偶尔回头确认坐在后座的安保,眼神警惕而谨慎。鄢琦将相机举起,捕捉丛林间半隐的石阶和古老小庙,风雨未至前的午后,阳光从树叶缝隙洒下,他们的笑声和谈话声在密林中回荡,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与这片古老的土地。
随着公路逐渐深入丛林,远处云雾开始笼罩地平线,雨意在空气里弥漫。吉普驶过泥泞地段,车轮溅起细小泥点,颠簸让两人的手不自觉紧握。关铭健停下车,换到后座,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低声说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
他们踏出吉普,脚下是湿润的尘土和落叶,远处那座宏伟的金字塔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阳光和雨云交错,映出斑驳的光影。鄢琦抬起相机,捕捉这一刻的神秘与庄严。
“蛇神要降临了。”到达奇琴伊察时,向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提醒道。夕阳正缓缓滑过金字塔阶梯,光影交错间,巨蛇的影子沿着石壁蜿蜒而下。关铭健突然握住鄢琦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跳动的脉搏。
“你在想什么?”鄢琦轻声问,脖子上挂着崭新的相机,她今天穿了件亚麻质地的米色连衣裙,后腰系着当地买的彩色编织绳,发间别着他今早为她戴上的玳瑁发卡。
“玛雅人用叁百年建立这座城,”他眯了眯眼,“曾经人们都以为不会倒,可后来西班牙人却只用了叁年,就让它变成废墟。”
他没有再说下去。她只是笑,伸手替他抚了抚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对着他再次按下快门,拍下他眼底的深邃。
不知何时起,他们已经能够通过对方的一个眼神,懂得对方想说的话。
“人类所有的文明,终究都要在风里摇晃最后重建,”她抱着自己的素描本,歪着头轻笑着答,“所以建立新的,才格外有意义,是不是?”
男人握紧她的手,抵到唇边轻柔地吻了吻,他捏了捏妻子软软的脸颊,“鄢老师,现在成了我的小蛔虫?”
鄢琦得意地摇了摇脑袋,指尖点在他的手臂上,“所以你可不要说谎,鄢老师是火眼金睛。”
关铭健突然低头吻住她未尽的话语,带着防晒霜的甜腻和雨林的湿气,直到向导尴尬的咳嗽声传来才分开。
“关同学,”她故意板起脸整理被他弄乱的衣领,手指却诚实地拽住他的衬衫前襟,脸颊也一片霞红,“在古迹前要庄重。”
他耸了耸肩,规规矩矩地撤开一步,陪她看着影子偏移,时间也在影子的每一分移动中流逝。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金光从羽蛇神雕像的眼睛里消失,鄢琦低头翻着相机里的照片,满意地笑。
夜宿的旅馆靠近图卢姆海滩,木制结构的房间简陋却干净,海风透过纱窗送来潮湿的咸味。停电后,老板送来的蜡烛在床头柜上摇曳,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鄢琦裹着薄被,烛台托在下巴处,故意压低声音讲起香港老楼的鬼故事。
“……你都没被吓到?”她讲完最骇人的一段,却见他眼底含着笑,顿时泄了气,“我第一次听的时候,特别害怕,每天都要黏着妈咪睡。”
关铭健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伸手捏了捏,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好可怕,吓得我都不敢动了。”
“……敷衍!”她气呼呼地把烛台塞给他,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拉进怀里。木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搂着她躺下,指尖穿过她散开的长发。
黑暗中,海浪声忽远忽近。鄢琦靠在他肩头,突然轻声开口:“Alex,其实我今天在想,就像玛雅人建造金字塔,每一块石头都要严丝合缝,才能屹立千年。”
“那是不是感情也是,如果从一开始就有裂缝……”
关铭健猛地收紧手臂,侧脸藏在阴影里,他想起那些被锁进保险箱的照片,想起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此刻烛焰微微晃动,将她的眼睛映得格外明亮。
“所以我好讨厌欺骗,”她仰起脸,目光直直看进他眼底,“哪怕是善意的隐瞒,一年多前,我和满旭提了分手,就是因为我发现他常常在撒谎。”
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领,她抬头间,眼里十足的信任暴露在光影下,“Alex,我不想和你指尖,也像和他一样渐行渐远。”
窗外,潮水拍打着礁石。他低头吻了吻她微蹙的眉心,喉结滚动:“我们不会。”
蜡烛“啪”地爆了个灯花,鄢琦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睡去。而关铭健望着墙上摇曳的影子,一夜难眠。
69
晨光透过棕榈叶的缝隙,在旅馆露台洒下斑驳的光点。关铭健正低头修理登山杖的调节扣,螺丝刀在他指间灵活转动。鄢琦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头,他衬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机油味。
她没想到过,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丈夫,做饭、料理家务、照顾自己的事,做的得心应手。
“……这位先生,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不会讨这位女士的喜欢。”螺丝刀在卡槽里轻轻一撬,断裂的塑料件应声脱落。他手腕一转换上备用零件,头也不抬地答,“因为昨天没同意她吃冰淇淋,我可是被骂了好几句讨厌鬼和大坏蛋。”
“哎呀!”她站直身体,双手插着腰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这里连家便利店都没有!难道要天天啃椰枣直到变成骆驼吗?”
关铭健试了试修复好的登山杖,伸手将她拉到膝头,替她带好鸭舌帽,顺便顺好她的马尾辫。
“在家我还能煮酒酿圆子和红豆沙,找方法哄你。这里物资太少,你一个人去生闷气,被盯上会不安全。”
“……哦。”她在丈夫的帮助下,带好了鸭舌帽和轻背包,又接过自己的手杖,眨着眼睛说道:“……sorry啦,我不该说你是讨厌鬼。”
关铭健被她逗笑,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看她一本正经地道歉,“反射弧这么长?”
“不过——”他慢条斯理地给她戴好遮阳面巾,“我已经告诉过旅馆老板和向导了,这几天你连冰淇淋包装纸都看不到。”
“……讨厌鬼!”刚被压下去的起床气又被唤醒,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将他丢在身后,自己先快步冲向吉普车,跟上向导的步伐
夕阳正缓缓沉入奇琴伊察的密林,将最后一缕金光涂抹在斑驳的石阶上。鄢琦抱着皮质日记本走向露台时,关铭健正背对着她调试相机镜头。她最近才发现,原来他对延时摄影很感兴趣,对使用相机器械很有一套。
自己在他面前,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鲜活,他也是。曾几何时,她也只能从杂志和报纸的报道上,揣测他是一个怎样无情、冷漠残酷的人。
她也曾经一度害怕于和他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学着和他相处,可如今她却能坦然地面对着大海,坦诚无疑地在他眼皮下摊开日记本,相信对方不会窥探她的隐私。
钢笔吸饱的蓝黑色墨水在纸页上洇开细小的涟漪。她停笔望向海平面,落日正将云层烧成鎏金的绸缎。忽然有阴影笼罩下来,是他脱下防晒衬衫披在她肩头,衣摆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气息。
“小心着凉,”他声音很轻,调整遮阳伞的角度为她挡住海风,镜头盖不经意碰到藤椅,发出清脆的响声。鄢琦抬头时,正好看见他逆光的侧脸轮廓,似乎刻意避开视线,尊重她的创作和记录。
“最近外套都没有烟味,”她眨了眨眼,仰着脖颈取笑他,鼻尖蹭过他下颌新冒出的胡茬,“没有便利店,旅馆也没有你习惯的牌子,是不是很难受?”
他勾着唇,从三角支架旁缓步走了回来,“只是心情不好和压力大的时候格外需要尼古丁的麻醉,如今和你这样,每天只用想着晚餐要给你准备什么,就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所以你看,简单的生活也有简单的过法,”鄢琦放下日记本轻轻笑了声,拉着他在秋千的另一头坐下,“上次你酒会回来,一脸醉意地问我,要是这次输了怎么办?”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回答,我说不管你成还是败,我从来都不在意。”
“Alex,其实我知道因为集团并购的事,你也会焦虑,”她凑得离他近了一些,把日记本抱在胸前,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你的理想肯定会实现的,哪怕这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还有好多好多次。”
他眼底黯了黯,主动靠上她的肩,轻叹一声,“如果这次我输了,你博士入学,我去美国陪你好不好?”
“我去做独立投资人,赚的钱够给你买你喜欢的房子和波斯地毯就好。新工作室设在伊萨卡,家务都由我来料理,鄢老师只要做自己就好。”
“嗯?”鄢琦指尖轻点膝盖,狡黠地眯起眼,“怎么听起来你输了对我比较有诱惑力?”
关铭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如果我赢了,你就只能一个人去读书,这样对你才更有吸引力吧,鄢老师?”
“毕竟有些人一出门,就像出笼的小猫,抓都抓不住。”
“把我想这么坏!”她忿忿地放下日记本,抓起防晒伞作势要打,却被他顺势拉进怀里。
关铭健只是单手制住她,顺势将人拉进怀里,吻了吻她气得鼓起的脸颊,“琦琦,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抓住你伤害你。”
“所以这就是你带我去苏黎世托管财产的原因是不是?”她从他肩上爬起来,双手撑在秋千两侧,脸色渐渐严肃下来,“你怕最后清算波及到我。”
“可是Alex,不只是你会有保护欲,我知道我还没有能力保护你,可是我会和你共进退的。”她故意用钢笔尾端戳他手心,指腹轻轻揉蹭着他掌心的茧子。
“你说过不拿我当金丝雀,我的位置应该在你身边。”
远处,最后一缕金光沉入海平面,黑夜逐渐降临,海风也逐渐冷却下来。他紧紧盯着妻子眼里的坚定,语气也严肃下来,“琦琦,你知道这件事情不只是商战,还是革新派和保守派的政斗吗?”
“谁赢了,未来的金融秩序和框架就会由谁来书写,香港回归后的一切又如何为将来铺路,一切的一切,都和这件事有关。”
“所以赢家能一路长虹,而输家的清算,可能是以死亡为终点。”
“我说过了,我就要在这里。”她执拗地站起身,从他怀里拿走那张三月将从香港出发去苏黎世的机票,在他眼前撕得粉碎,随手塞进水杯里。
暮色将海面染成深沉的绀青,碎纸屑在玻璃杯中缓缓沉底,像褪色的誓言。鄢琦赤脚站在露台上,海风拂过她微微起伏的肩线,足踝的银链在夕照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反正他们都说我精神有问题,”她毫不在意地笑了几声,赤着脚在露台上乱蹦,“那我就做疯子好了。”
她踮起脚凑到他身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Alex,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要宝宝,即便我主动说我想,你也在等这场争斗的结果。”
“昨天我看到行李箱里有个卡塔尔航空的信封,我趁你去洗澡的时候抽出来看了。”
“今天是12月31号,你是想拿这个当我的新年礼物,让我在正式结果宣判之前离开避险,去‘独立旅行’是不是?”
“我不会走的。那份假身份、苏黎世银行的保险柜密钥,什么我都不会收的。”
他呼吸渐渐不稳起来,喉咙也发涩。过去他从来都是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要她留下,如今他却在劝她离开。
即便他有把握胜利,可是那部分失败的概率依然存在,他不得不防备着,提前给她铺好剩下的路,才毫无后顾之忧。
“这不是诀别,琦琦,”他拧着眉说着,双手握住她的肩,“我有把握胜利,可是凡事若有万一,你……”
“Alex,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用力地摇头,坚定地说,“明明是你先用联姻把我拉进这场局的,那我们就是同盟身份,赢我们一起,输我也和你一起。”
海鸥掠过渐暗的天空,关铭健在她沉静的目光中缓缓低头,将额头轻靠在她的额前,竭力平复着呼吸。
“……我们一定会赢。”
70
时光如沙,在她凝望时缓缓流淌,又在思绪流转时悄然飞逝。鄢琦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金毛犬温顺地将下巴搁在她膝头。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柔软的毛发,目光却投向窗外连绵的雨幕。
老宅的修葺已全然竣工。这座江南别苑大体保留了昔日的风骨架构,细节处却焕然一新:原本玲珑的木棂小窗,如今被通顶的落地玻璃取代;连接庭院的曲折木桥,变成了铺就光滑鹅卵石的拱形石桥;院落中央那片曾枯败的荷花池,此刻被彻底清淤换水,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清透的波光,静候春天再绽新绿。
曾经她以为漫长的人生,如今却舒心又畅快。蜜月旅行归来之后,她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创业计划,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团队,办公室甚至隔着一条街道,和万银相望。跑工厂、定方案、招募人才,每一件事她都亲力亲为。
而一到年底,他也陷入没日没夜的工作中。只是丈夫总会提前找借口离开应酬的酒局,坐上她主动开来的车,吹着冷风一起回家。他也会努力延长陪在她身边的时间,甚至每天都会有固定的一小时,用来替她出谋划策,答疑解惑。每周叁下午固定五点就离开公司,陪她一起去看婚房的装修进度。
金毛犬发出舒适的呼噜声,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盯着写满了字的日记本,轻笑了一声,往池子里丢了块石子。
水波漾开,又归于平静,映照出池边移栽过来的西府海棠树影。
她在思考,他对自己的意义。她也意识到,她在透过关铭健,看她自己。
她嘴角微微上扬着,伏在膝头,簌簌在纸张上写下《窄门》里的句子:“有时听他说话,就仿佛面对着自己的思想。他向我解释着,也让我认识我自己。”
只是不同的是,书中的阿丽莎迷茫徘徊,而她却不觉挣扎。她享受灵魂再度生长发育出一个角落,那里从里到外都是他的影子。
于是她忽然在想,丈夫曾经执拗问的那个问题——你要的新生活里,有没有我——她似乎有了一个超出意料的确切的答案可以给他。那些她新长出的羽毛下,流的是他注入的心血。
“是不是长胖了一点?”刘捷穿着干练的正装,在她身旁坐下,递给她一杯热拿铁,“感觉气色好多了。”
“嗯,”她轻笑着点头,手掌摩挲着自己渐渐圆润起来的脸颊,“都胖了3公斤了。”
“挺好,”刘捷抿唇一笑,“你以前太瘦了,也没什么精神,这样比较好,看来Alex的确很会照顾人?”
“……还行吧,”她“勉为其难”地给出这个评价,随手拿起桌上的新专辑。便携碟片机里放着这张专辑里的《clumsy》,舒缓的旋律飘起,可手里的专辑封面却诡异又荒诞。
“哟,”魏仲民似乎听见了她们的谈话,抖了抖袖子上的烟灰,冲着和他一起进门的好友说了句,“Alex,看来你也不是always a straight A student。”
“我确实有待进步。”
雨声渐密,关铭健撑着黑伞从庭院走来,伞面刻意倾向怀中那个盛满鲜艳天竺葵的牛皮纸袋。
他进门随手将花放在桌上,等待管家接过,插进卧室的花瓶里。脚步踏过新铺的香杉木地板,他在鄢琦面前微微屈膝,伸手将她从沙发深处轻轻带起。
轻礼服的珠光如同被惊动的流萤,在他眼底泛起涟漪。那些绣在裙摆上的水钻和设计师特意烧制的仿古菱纹珠,此刻在不同光线的折射下,映出别样的虹彩。
“你妈咪推荐的老绣娘和老裁缝的确手艺了得,”他替她整理着脖颈后的碎发,掌心隔着薄纱感受到她脊骨的轻微颤动,“走吧,年会要开始了。”
“走了,”魏仲民搂住妻子的肩,另一只手拉过金毛犬的牵引绳,“大黄,你也得走了。”
“……好草率的名字,”鄢琦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悄悄拉着丈夫西装外套的下摆说着,“一点都不认真。”
“应该还挺认真的吧,它有全名,”关铭健凑到她耳边,声音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好像和刘捷姓,魏仲民还想给它上族谱来着。”
刘大黄。
“……”鄢琦眼皮跳了跳,低头扶额,“还是别姓了。”
关铭健笑着替她拉开车门,手掌细心地护在门框上方。他俯身帮她整理好裙摆,才轻声吩咐司机出发。他抬手抚过她的珍珠耳坠,轻笑着:“之前说喜欢大型犬,过完年,去挑一只?部队似乎有新培育的德牧和马犬,或者你想领养退役的也好……”
鄢琦轻轻摇了摇头,对着后视镜抿了抿唇膏,扬起唇角,语气轻快,“我不讲究血统什么的,前几天我和阿昀经过了z大的流浪动物救助社团,有只独耳松毛犬特别可爱,还会帮幼犬舔毛。”
“……我是担心流浪动物野性太强,不好驯化,”他轻叹一声,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目光落在她新做的淡紫色美甲上,“不过鄢老师,你都这么说了——”
“是已经想好了?”关铭健无奈地笑了笑,“每次都是假装征求我意见,其实心里主意大着呢。”
她鼓了鼓腮,瞪了他一眼,“你要说不行吗?”
“我哪里敢。”
他吻了吻她的指尖,“明天我和老宅的管家说,让他去准备宠物间,约好宠物医院,全面检查一遍。”
“关太太,”宴会厅水晶吊灯将香槟塔照得流光溢彩,蒋丞系着黑色领结穿过人群,金丝眼镜链在胸前泛起冷光。
关铭健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妻子的腰肢,西装袖口下的肌肉微微绷紧,语气如常地向妻子介绍着:“华信的蒋董。”
“久仰,”鄢琦会意地弯起嘴角,主动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两人的交握短暂而克制,像一场无声的较量。
“我才是久仰,”蒋丞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眼尾的细纹堆迭着,目光却如针锋一般钉在她的脸上。
“很早就听说,关总新婚,琴瑟和鸣,今日得见关太,才算明白为何当年港岛那么多青年才俊,都盼着能踏进鄢家的门槛。”
鄢琦面色如常,轻笑着:“哪里的事,港媒惯会夸大其词,倒是蒋董这样的明白人,怎么会信那些街头小报的话呢?”
关铭健眉心动了动,听着她状似无意地在“明白人”叁个字上停留片刻,望向妻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欣慰,她早已不再是任人宰割、回避忍让的鄢小姐。
蒋丞笑意淡了几分,“是啊,之前一直没机会正式认识,其实说起来,我应该算是学长了,之前从c大毕业之后就回国了,没来得及参加校友会。”
“听说关太在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极限运动,还会去地下酒吧听摇滚?”
手掌猛地缩紧,她的脸色藏在精致得体的妆容之下,却被身旁的丈夫精准察觉。
“是啊,”关铭健笑着点头,目光扫过身边若无其事的人们,嘲讽地勾起唇轻笑了声。那些人的眼睛都放在他和蒋丞之间,耳朵更是恨不得贴上来。
“所以嫁给我,每天被条条框框规矩约束着,真是我委屈她了。”
“是么?”蒋丞配合着他大笑起来,“那可得好好陪陪太太,大陆不比香港和纽约,娱乐业还不是很发达,过阵子s市话剧团有部红楼改编的戏,到时候请各位来看。”
“到时候我会带着琦琦去看的,”他低头捏了捏鄢琦的鼻尖,眼底都是对她的宽慰。他知道为何她会忽然惊慌,那些调查过的资料里,明明确确地写着,有段时间她忽然开始伤害自己,以至于c大医务室仍然保存着她的病历。
甚至在用药史里,写明了她服用的多种抗抑郁药物。所以从这段婚姻最开始他就想好了,那10%的股权,必须协议注明无论精神状况如何,都必须且只能保留给她。
可如今蒋丞探究戏谑的视线落在鄢琦身上,他却觉得心头绞痛。或许过去的很多日子里,她都被这样的目光探寻玩味,被叫疯子。
只是万幸,眼前的人只是多花了几分钟就整理好心情,没有再进一步陷入情绪和不好的回忆。她勾起嘴角,冲蒋丞眨了眨眼,“那蒋董肯定也知道,我是个很苛刻的乐评人。到时候如果话剧改编得不好,我可是会发剧评来批评的。”
“批评也欢迎的吧,蒋董,”关铭健顺着她的话向下,目光落到他胸口华信的胸章上,清淡地笑了笑,话语间却在敲打他。
“那是自然,”蒋丞眼皮未跳,面上依旧镇定地应下。
71
夜色浓重,宴会的喧嚣渐渐散去。鄢琦吃力地扶着脚步踉跄的丈夫,他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她身上。“许尧,”她提高了几分声音,慌乱地扶住醉酒的丈夫。
关铭健将脸埋在她腰间,双臂如铁箍般环住她的腰,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琦琦...”他含糊地嘟囔着,温热的气息透过礼服面料传来。
“Alex,”许尧迈了几个大步,弯下腰唤了声好友,试探着拉着他的手臂,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男人反而收紧了怀抱,将妻子圈得更紧。
鄢琦无奈地看向许尧:“抱歉,我知道你要休假了,可是我实在扶不动他。”她指尖轻抚过丈夫紧绷的手臂,和许尧一起尝试唤醒着自己的丈夫,“Alex?我们回家好不好?”
许尧揉了揉眉心,手上的力道大了几分,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将他从鄢琦身旁拉起,“你这是被灌了多少?不是让陈董他们帮你挡着了吗?”
关铭健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目光涣散地寻找妻子的身影。确认鄢琦仍在身边后,他满足地点点头,却又立即歪倒在她肩头。尽管意识不清,他的手仍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牵着她踉跄地走向停车场。
“大家都盯着他敬酒,”鄢琦轻声解释,“实在推脱不了。”
“你跟管家说了没有?还是需要我跟你们一起回老宅?”许尧看着坐上后座又陷入不安稳睡眠的男人,重重叹了声。
“说了,”她小心翼翼地替他系上安全带,对许尧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会有人来帮我的,谢谢你。”
“行吧,明早的会我帮他先拖一拖,让他醒醒酒先。”
“……琦琦。”关铭健迷迷糊糊地睁眼,执着地抬起妻子的手仔细端详,确认她还在后,自顾自地点点头,又歪头倒了过去。
“……”许尧咬了咬牙,“每天就是要找老婆,当我是空气。”
“死恋爱脑。”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冬夜的寒气。鄢琦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对许尧轻轻颔首:后天就是除夕了,提前祝你们全家休假愉快,新年安康。
多谢。许尧微微欠身,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有急事随时联系,我家就在邻市,过来很方便。
好呀。鄢琦从手包里取出一个朱砂红的信封,指尖轻抚过封面上墨迹未干的“身体康健”四字,从车窗递出,“其实是Alex早就备好的,我只是代为封装,添几句祝福。”
许尧接过,感受着信封里的触感。似乎是一张文件,还有一张硬卡的轮廓,他瞬间会意,轻笑了声。他母亲从去年开始就确诊了良性肿瘤,只是离大动脉太近,当前的大陆还没有医生能够确认有把握开刀。
他指腹摩挲着烫金的松鹤纹样,想起前几日关铭健留他吃了顿夜宵才回家,平淡地说了句:“去美国吧,我来约,如果你要休长假去陪护,随时告诉我。”
“替我谢谢Alex,也谢谢你。”他将红包仔细收进内袋,抬头时瞥见后座那人正无意识地攥着妻子的衣角,嘴角微微动着,好像在呢喃着什么。
车辆缓缓启动,鄢琦转头望向停车场入口的欧式钟楼。凌晨一点的指针下,那些离场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吸烟处,雪茄的红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今夜这场名为年会的盛宴,其实是各方势力的暗潮汹涌,更是他给所有人的满分答卷。
她轻轻握住丈夫不安分的手,却发现他掌心还紧握着今晚抽到的上上签:“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鎏金笺纸被汗水浸得微皱,似乎印出了他掌心的纹路。她还记得抽到这个签的那一刻,他眼里闪起的星光,精准地投在她的身侧。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掠过关铭健沉睡的侧脸,在他英挺的鼻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鄢琦凝视着丈夫微蹙的眉峰,忽然想起今夜晚宴上那些复杂的目光。
年轻员工看他时眼里的炽热崇拜,与老一辈股东们冰锥般的视线交织成奇异的网。
她懂为什么。她仍然记得上周日清晨,有个穿着洗得发白衬衫的年轻人冒雨送来紧急文件,关铭健亲自下楼接待,请他喝杯咖啡的时候,年轻人拘谨又惊喜的表情。
他是破局者,也是很多人的伯乐。万银大厦前厅那面“英才计划”荣誉墙上,最年轻的部门总监才二十八岁。就连人事部,在他手里也渐渐和行政分开,转向专注于整个公司的预算管控和人才结构的领域。
她还记得,他说,当年他决定裁撤臃肿架构时,给每位老员工都准备了三条退路:优渥的提前退休方案、一线实操培训、或是子公司顾问闲职。他要求新员工进行三年轮岗制,允许灵活的岗位调动。
他收到了很多非议,老人愤恨于他斩断自己一派的利益线,可他只是淡淡地在桌面的草稿里写下韩非子的话。
他写,“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他对她说,他想建立一个至少能活过五十年的制度。那时灯光洒在他的睫毛上,像个憧憬未来的少年。
此刻看着他沉睡中仍紧握的拳头,她忽然抿嘴轻笑,她在想,若是在校园相遇,她大概会抱着书本悄悄跟着他的步伐,去听他在课堂上的发言,去思考他提出的议题。
“琦琦……”
“我在的,”她示意司机一同搀扶起他,慢慢走进卧室。雨夜中,他特意预订的天竺葵静静绽放在床尾的琉璃花瓶里,鲜润的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你先把这个吃了,好不好?”她从管家手中接过温水和醒酒药,小心递到他唇边。看着他顺从地咽下,她温柔地抚了抚他汗湿的额发。
“我让他们扶你去洗澡,”鄢琦从衣柜里翻出他常穿的睡衣,交给身旁的佣人,“我去用阿昀的卫生间好了。”
“嗯?”他迷迷糊糊地睁眼,迟钝地摇了摇头,“你不走。”
“我只是去洗漱,洗完就回来,她房间就在拐角诶,半分钟就走到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指仍无意识地攥着她的衣角。
沿着长廊走到阿昀房门口,在对方的帮助下卸去繁复的发饰与妆容,脱下沉重的礼服裙。踩着新拖鞋走进淋浴间时,她想起丈夫方才懵懂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隔着水声,她与阿昀闲聊起来:“阿昀,上次周卿话要周家家办加备案,你帮我送咗证件未啊?”
“送咗啦。”阿昀点点头,替她将礼服裙挂起,“周小姐仲叫我带咗蝴蝶酥同拿破仑蛋糕过嚟,放晒喺雪柜,听日用焗炉翻热就得。”(周小姐还让我带了蝴蝶酥和拿破仑蛋糕过来,都放在冰箱了,明天用烤箱复热就行。)
“好啊,”鄢琦关了水龙头,“不过佢要快啲啦,我年初二要返香港。”
她跨出淋浴间,伸手去拿浴巾,对着镜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她抬眼看着洗手台上摆放的吹风筒,小声地说了句:“阿昀,你有冇leave-in conditioner?借我用下?”
“左边柜桶打开就系,都系上次我哋一齐买嗰支。”(左边抽屉打开就是,还是上次我们一起买的那瓶。)
“多谢嗮。”鄢琦点点头,抬手打开柜子,却在玻璃瓶后看到一个贴着红色指示标的小布袋。小布袋不够大,露出一个小小的边角。
她一眼就认出,是她用过的护照夹,边缘挂着几丝她在旧金山时,和宝琳一起涂鸦留下的绿色蜡笔迹。
72
雪松沐浴乳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那本该令人清醒的味道,此刻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护照捧在灯下,指尖轻颤着翻到墨西哥出入境的那一页。
空白。刺目的空白。
她清楚地记得,坎昆机场的海关官员笑着在护照上盖下印章时,钢戳落在纸页上的触感。那枚鲜红的入境章旁,还贴着印有离境日期的标签。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平整的、过于干净的纸页。
被送去周卿那备案的护照必然是真的。那手中这本呢?她突然想起在旧金山和宝琳一起规划创业时,她们窝在咖啡馆里,一边在餐巾纸上涂画公司架构,一边兴奋地计划着注册事宜。当时她信誓旦旦地说带着护照,随时可以去办理手续。
宝琳无意中弄脏了她米白色的护照夹,她也只是佯装生气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心,从头到尾都没有研究过他送到自己手边的这本证件。
所以,从那时起——或许更早,他递给她的所谓“自由”,就已经被精心修饰过。那些她以为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旅行、那些她自豪的独立,原来都在他缜密的安排下。
眼眶有些酸,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空白的护照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不愿这样想他,不愿将那些温柔的呵护解读为掌控。可证据就摆在眼前,这本精心伪造的护照,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打碎了她的信任。
她蜷缩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将脸埋进膝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片段。他似乎和自己有太多“恰巧”,他恰好带着自己去了纽约,恰好成为唯一能帮助她的人,恰好见了满旭,又恰好去了加州参加晚宴却出现在她身边,又恰好知道她想要去的蜜月目的地……
她曾对Jennifer描述的那些“自由”,如今看来不过是他精心扩展的金丝笼的边界。那些看似自主的选择,或许从来都在他默许的范围内。
床榻传来细微的动静。关铭健短暂小憩后似乎清醒了些,在大床上翻身坐起,眯着尚未完全适应光线的眼睛寻找她的身影。
她慌忙将护照塞进手包夹层,转头望向梳妆镜。镜中的双眼还泛着微红,她却已经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转身向他走去。
指尖仍在轻颤,但她强迫自己镇定地在他身侧躺下,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拥入怀中。真丝睡衣摩挲出细微的声响,他的怀抱依然温暖得令人想要沉溺。
欺骗最残忍之处在于,一旦怀疑的种子生根,就会让人忍不住在每一个细节里寻找蛛丝马迹,反复求证自己的猜想。
但更残忍的是,此刻依偎在这个可能是骗子的人怀中,她竟说不出揭穿的话语。舒适的生活滋生了软弱,让她无法像内心那个决绝的自己那样,奋起撕碎所有假象。
——所以本质上,他没有在听你说什么。
这个突然浮现的念头让她心惊。
“……可是,他有在改变,对不对?”
她在心底微弱地辩驳,唇色渐渐苍白。目光落在他肩胛那道疤痕上时,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却挡不住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倔强地戳破她企图掩饰的心境。
——但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吗?护照是假的,见满旭是瞒着你的,还有多少是你不知道的?日后你又如何分辨真假对错?
“……”
无声的诘问在空气中震颤。她最终只是更深地埋进他的怀抱,像鸵鸟将头埋进沙土。至少今夜,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答案。
“做噩梦了?”他自然而然地环住她,下颌轻蹭她的发顶,嗓音带着酒后的沙哑。
“嗯。”
她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不要再被负面想法入侵蚕食,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流泪,也依旧张不开嘴,撕破她贪恋的平静。
“至少今晚,”她小声地说,“做个美梦吧。”
“好梦。”
关铭健没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酒精残留的宿醉反应让他神智昏沉,又再次抱着她睡了过去。
“泰国外债总额超过900亿美元,其中超过一半是短期债务。”
关铭健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话里对方讲话,他严肃地警告着自己,不要因为和鄢家有联姻关系,就对鄢鼎发行泰铢债券进行大力支持。
他反复地说着风险点,也愤怒于上司的沉默,最终只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Alex,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也许吧,”他轻飘飘地回了句,目光扫过窗外正在张灯结彩的庭院,淡淡地说了句:“Frank,年后,你去香港子公司,我有事情要你做。”
“……”对方重重地吸了口气,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好,但是我劝你一句,你帮鄢以衡摆平的事太多,现在又这么帮鄢鼎,万银内部也会有人不满。”
关铭健轻蔑地笑了声,从大厅铜镜的一角里,看见了她的倒影,他清淡地说了句,“随他们去吧,我不在乎。”
他挂断电话的速度很快,抬头时面上已经换了副温和的表情,他看向妻子眼下淡淡的乌青,微微拧起眉,起身拥住她的身体,“怎么看上去有点憔悴?是不是我昨天喝醉之后吵到你?”
“……还好,”她摇了摇头,佯装揉眼睛,挡住了游离的视线和僵硬的脖颈。
“早餐给你留了红豆粥和蟹粉小笼,炖蛋还在厨房,到时候看你还吃不吃得下,”他捏了捏鄢琦小小的手,带她在餐桌旁坐下,笑意吟吟地开口,“这几天都要在老宅住着,待会我弟弟会回来,跟紧我就好,不用担心。”
“嗯,”她点了点头,胃口恹恹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瓷勺在碗沿轻轻碰撞。庭院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军靴踏过青石板路的声响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有人越走越近,直到跨过大厅的门槛,她才看清来人的身影。
“哥。”
他长得和自己丈夫不太相似,只有眉眼间的淡漠似乎和关岭一脉相承,军旅生活让他皮肤偏向古铜色,男人此刻正站在餐桌旁,用余光打量着她。
“嗯,”关铭健淡淡地回了句,摁下鄢琦的肩,示意她安心坐着,转而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之前你在部队,没能正式介绍给你认识,这是鄢琦,你大嫂。”
“你好,”她还是决定站起身,在对方漠然的目光下主动伸出手,和煦地问好。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她伸出的手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虚虚握了握她的手,目光也定定地落在她脸上,一分分审视着她得体的笑容,“嫂子。”
“好了,”关铭健搂住妻子的肩,隔着红木餐桌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带着鄢琦再次坐下,“爸的理疗还要二十分钟,你去偏厅给你母亲上柱香,再去看他。”
“母亲”二字像按下某个开关。关振海指节骤然绷紧,手背青筋突起。他猛地别开视线,军靴在地面碾转半圈,一言不发地拂袖离去。
瓷勺轻轻落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鄢琦索性不再勉强自己,将身子斜倚在丈夫肩头,目光望向窗外的春节装饰。“什么时候,”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才能过一个真正快乐、圆满的春节呢?”
关铭健的指尖穿过她的指缝,缓缓扣紧。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下眼睑投下睫毛的阴影。“会有的,”他低头吻了吻她泛红的指尖,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我保证。”
远处传来鞭炮的碎响,惊起檐下栖息的雀鸟。
73
餐厅里弥漫着食不知味的沉默。
幼子归家,又带着新的功勋状,关岭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林卓宁也算是松了口气,目光却不自觉瞟向关铭健的方向。
“明早早些去宗祠敬香,”大厅中央的彩电正在播放着那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关岭侧头看了眼他和鄢琦交握的手,又看了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关振海,“你和你大哥一起。”
“嗯。”
这对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应答下来,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关铭健率先站起身,打破了沉默,无意再陪父亲继续喝茶聊家常,“爸,我还有点事,顺便带琦琦去处理一下。”
关岭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望向关振海,“你二叔帮你联络的相亲对象,相处的如何?”
“走吧,”关铭健眼底嘲讽地笑了笑,握住她的肩,替她披好大衣外套,大步迈出了门。
“去哪里?”
门外月色清冷,天气预报说似乎有雪,此刻湿冷的风刮在脸上,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鄢琦眨着眼问他,手心却被塞进了一把钥匙,她仔细地看了看,讶异地问:“婚房吗?那里还什么都没有呢。”
“谁说什么都没有?”关铭健挑起眉笑道,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将她塞进车里,“我们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除夕的街道空旷寂静,轿车流畅地驶过挂满灯笼的长街,不出半小时便停在一栋新式别墅前。
“好了,鄢老师,”关铭健解下领带,丝滑的布料轻轻覆上她的眼睛,“接下来我当你的眼睛。”他在她脑后系了个温柔的结,俯身行了个标准的邀舞礼,随即笑着将她拦腰抱起。
“……你准备了什么呀?”鄢琦期待又紧张,她用力攥住他衬衣外的那件针织开衫,忍不住将头侧靠在他的颈窝。
他只是低沉地笑了笑,胸腔鼓动着,颔首吻了吻她的额头,在跨进大门后,将人放在客厅里。
当双脚重新踏上地面时,玫瑰的馥郁突然扑面而来。他引导着她的手指触碰花束,似乎是束带着露珠的玫瑰,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心头一惊。接着是厚实的红包塞进掌心,他贴着她耳畔低语:“虽然我是学生,但老师比我小五岁...压岁钱总要给的。”
鄢琦轻轻地笑了起来,倚靠在他怀里,“就这样吗?那我可以摘下来了吗?”
“不可以,”关铭健指尖蹭过她的耳垂,引导着她转向餐厅方向:“闻一闻,这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将花束递给丈夫,用力吸了几口,却只能闻到新房中用来净化空气的菠萝香气,她试探性地伸手,却在餐桌上摸到另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除开绿植的味道,似乎还有些焗烤猪排的香气,混着一股清淡的欧芹味,直往她的鼻尖钻。她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喊了句:“妈咪?”
“surprise!”领带滑落的瞬间,周芙伶已经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Amelia笑着在她脸颊留下两个香吻,湛蓝的眼睛弯成月牙。满地烛光在保护罩里摇曳,映得宝琳和周卿吹气球的身影格外委屈,她们脚边还堆着未打完的气球山,和包装的严严实实的礼物。
周芙伶眼眶泛红,轻抚女儿的脸颊,主动问起她的近况。Amelia听不懂中文,只是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然后悄悄地观察了一眼靠在一旁灯架上,含笑的男人。
“妈咪煮了你爱吃的菜,她们都还没吃饭,今天是girls' night!”
“girls?”宝琳和Amelia夸张地复述了一遍,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关铭健,“请问这位男士准备做些什么?”
“我洗碗,打扫卫生,为你们服务。”他主动捞起袖口,跟着周芙伶走进厨房,替她收拾起用过的碗碟。
当他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粉葛鲮鱼汤时,满室都是老火汤的醇香。男人凑到正在和Amelia讨论线上展览的妻子身边,厨房手套还滴着水珠:“鄢老师,我的小费呢?”
她听见男人的问话,微微眯起眼,从他给的红包里抽出一张美金,塞进围裙的小口袋里,“给你,不用找了,我很大方吧?”
“资本家小姐,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时间跨过十点,窗外的烟花声愈发密集,震得满室烛光轻轻晃动。Amelia举起相机抓拍——照片里关铭健正低头蹭着鄢琦的发顶,而鄢琦笑着又塞了张美金进他的衬衣口袋,周卿和宝琳在背景里对着镜头举起吹好的气球,上面画着两张调皮的鬼脸。周芙伶站在桌角,双手抱胸,笑着看女儿嘴角的那抹上扬弧度。
一切都好像定格在这一刻,所有人看上去都幸福美满。
“Alex,你也坐下吃吧,”周芙伶将一套青花瓷碗筷轻轻放在关铭健面前,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你应该是第一次吃我做的饭,宝琳她们啊,算是从小吃我做的饭长大。”
“以前我和我妈吵架离家出走,”宝琳晃着红酒轻笑,杯壁映出她狡黠的眼神,“就会偷跑到琦琦家蹭饭,然后骗我妈我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最开始阿姨真信了,”鄢琦接上她的话,仿佛也在回忆着,嘴角噙着笑:“每次都准备满桌菜给宝琳道歉,结果某人装赌气,一口都不肯吃。”
“其实是在我们家就吃饱了,”周芙伶举着汤勺朗声笑起来,烛光在她眼角的细纹上跳跃,“你们每个人来吃饭,都会被我塞得饱饱的。”
关铭健低头尝了口鲮鱼汤,温热的汤汁带着粉葛的清甜滑过喉咙。烛光在瓷勺边缘流转,映出他眼底的柔和。
“好喝吗?”鄢琦轻声问,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复,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勺子停在半空已久。
“嗯,”他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眼底柔软得不像话,“有家的味道。”
窗外又升起一簇烟花,爆裂声惊动了餐桌中央的烛火。他选择提前离席,温热的大手在鄢琦的发顶揉了揉,将时间完完全全留给她,和她之前一直记挂的人。
鄢琦盯着地上不断变长的影子,想起那本护照,和Amelia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胸口泛着异常的酸涩。
人为什么可以这样?不能做个完完全全的坏人,也不能做个坦坦荡荡的好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被缝进自己灵魂残缺的角落里。
哪怕只是一个想要撤离的想法,那种直击心底的疼痛感甚至会先于拉拽而产生。
“琦琦?”周芙伶坐到了她身边,目光落到那大束空运来的香槟玫瑰,她无从知晓女儿的情绪缘由,只当是舍不得身边的人。
“我们不介意他在这里,你要是想,我去叫他下来。阁楼上那副画,什么时候装上去都是一样的,就是你喜欢的储物柜还没运到……”
鄢琦摇了摇头,举起高脚杯,玻璃壁映出她粲然的笑容,她主动望向周卿,转移开话题,“要谢谢周卿,新店开业两个多月,这个季度的基础款已经快要卖空了。”她转身与周卿碰杯,指甲在水晶杯脚上叩出清响,所有情绪都被妥帖收进明媚的笑靥里。
Amelia和宝琳嬉笑着起身,执起醒酒器为周卿续杯。深红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不经意间溅落在雪白桌布上,洇开一片瑰丽的痕迹。没有人看见她藏在桌布下紧握的左手,掌心正留着四道浅浅的月牙痕。
醉人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宝琳借着微醺的兴致问起周芙伶的离婚进展。周芙伶非但不恼,反而风趣地谈起鄢鼎的种种趣事,从他在拍卖会错认古董的糗事,到总把袜子穿反的固执习惯,引得满座笑语连连。
“所以恩格斯说,婚姻制度是人类社会奴隶制的最后一环!”周卿半倚在椅背上,指尖轻点桌面,带着醉意拍了拍胸口,未料这句话却让迷迷糊糊的鄢琦微微瞪大了眼。
“快要零点了,”Amelia雀跃地拍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雕花挂钟,“Alex说在院子里准备了很多,我们一起吧!”
“好啊,”周芙伶也轻快地站起身,从一旁拿过打火枪,拉起女儿的手,“我好多年没放过烟花了。”
“……妈咪,”鄢琦抿了抿唇,脚步有些虚浮地站在椅子旁,目光落到那块还没来得及切的蛋糕上。周芙伶一眼就看出她的沉默,抬手捏了捏她温热的脸颊,“去吧,去找他。”
没能再维持脸上的笑意,她拿着蛋糕上别着的那支香槟玫瑰,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崭新的楼梯。
两侧墙面上挂满她曾经随口提过的抽象画,甚至还有那位当红女作家的亲笔签名卡。整个空间完美复刻了她上个月在草图册上描绘的梦想之家,可此刻玫瑰的尖刺扎进指尖,疼痛混着酒意涌上心头。
她跌坐在三楼通往阁楼的阶梯上,任由裙摆铺开在冷冽的夜色里。手指机械地撕扯着花瓣,每一声低语都带着颤音:
“讨厌你。”她忿忿地丢下一枚娇艳的花瓣。
“喜欢你。”她再次拔下一枚花瓣,用力扔得更远。
“讨厌你。”
“喜欢你。”
“……”
当最后一片花瓣脱离花萼时,阴影里传来脚步声。关铭健从暗处走出,西装裤管擦过散落的花瓣,静默地注视着她。
“讨厌你!”
鄢琦将光秃的花梗掷向他胸口,泪珠滚落在纱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窗外突然升起漫天烟花,零点钟声伴着电视里传来的欢呼响彻夜空。
她在绚烂的火光中抬起泪眼,看见他弯腰拾起那支残缺的玫瑰。不属于自己的喧闹扩大了她的无助感,她轻轻抱住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掉,“可是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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