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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冬至阳生春又来
小寒腊月过,大寒迎年末。
苏婆婆从堆案如山的文卷中,探出头。
「你这样,我很为难。」
潇月臀仅坐椅三分,挺胸却垂首不语。
「你练得是双修功法?」
潇月抬头,摇头。
「那怎么整天跑园子?」
潇月苦脸,咬唇。
「彩蝶丰腴,绿竹清秀,哪个不比歌姬动人?」
「在下是浪子,不敢耽误佳人。」
「放屁!」苏婆婆把文书甩到地上,潇月目力极佳,一看便知上头满满小字,均为自己的事迹:「这阵子派人查过你了,为了助道侣渡劫,聚云五十载,这是浪子能做的?」
「呃??」老底这样被掀,好在文书房内无他人,否则潇月肯定满脸通红。
「还是你喜欢哪款的?我给你找来。」
「别,不敢劳烦院长。」
「你好小倌?」苏婆婆站起身。
「非也非也。」潇月摆手如扇。
「哼。」苏婆婆闭眼,忽然长长叹息:「老身没几年可活了。」
「啊?」
「诺大的院子,没一个能进三门??你说,我能托谁?」婆婆皱纹满脸。
「这、前辈、那??晚辈不才,且是楚人。」
「又怎样?」苏婆婆睁眼:「齐楚数百年无战事,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吗?」
「唉??」潇月叹息,院长先自哀,又以美色捆绑,再痛斥铁不成钢,不成后,又转哀戚可怜,最后淡化国事,极尽拉拢之能。
「北楚放任大仙在外,不知礼重,我大齐求才若渴,金银财宝,才子佳人,小子一句话,老身便是卖了这张脸,也全给你求来!」
「别。」潇月起身,躬身拱手:「间云野鹤过惯了,真难管人派务,这样吧??有什么事,我这阵子替院长办了吧。」
苏婆婆坐回卷海中,不敢让潇月瞧见自己偷乐的嘴角,出声道:「要过年啦,院里好冷清吶,都没人守门,这几天帮忙坐镇麒麟门吧。」
「行。」潇月无奈应下。
「还有,老祖手痒,想找人切磋??喂,我没让你走呢!小子!」
佯装耳背,潇月退出文书房,没理会院内忙进忙出的一众士子,此境跟方才院长说的冷清,可是天差地远,他大步流星离院,赶往倾城满园。
入园后,不观如镜水池,不赏群芳艳丽。那奇石曲廊,假山珍玩,有若仙境,是个入园便能让人迷失的温柔之乡,但潇月却驾轻就熟,左弯右拐,直奔丝竹小院。
院中歌姬见潇月匆匆前来,赶忙屏退众人,欠身施礼。
「可有客?」
歌姬摇头。
「年前不便再来。」
歌姬抬首,左右张望。
「无人。」潇月安抚。
「天未暗,酒未干,地犹湿,小女如池中鹅。」歌姬看着潇月,欺身动情:「北风寒冷,终日洗面,已不敢再求其他,只盼开春再迎君奉承。」
潇月心中一转,抽出句中藏字,『天干地鹅,北面已承』,天干第二是乙两,北面已成是天刀。
「那娴儿最后再唱一曲吧!」
娴儿媚眼一抛,摆正头饰,不取琵琶,直接开嗓清唱。
曲调柔情深似海,楚楚动人俏脸羞,饶是潇月见过佳人无数,仍觉无人比得上娴蔷艳丽夺目,她眼角一点泪痣,勾人夺魄,红唇开阖,巧舌如簧,引人遐想,身姿婀娜曼妙,举手投足,更是让人难忍欲火。
潇月暗自抓紧袖中木萧,点点头,转身,在转为哀戚的歌声中,离园。
走小巷,闪人烟,人过无痕。
自侧门,入聚宝坊。
荷士忽见熟识赌客上牌桌,大笑:「老苏又来玩两把?」
「过年前,最后试试手气。」
「那就祝你福星高照,财神临门。」
「多谢。」
荷士发牌,每人两张,潇月掩牌翻角,大仙牌与银一两。
五人轮番下注,潇月跟注,荷士又翻出三张牌,小仙牌,铜三两,铁七两。
潇月盖牌,不满道:「福星没来。」
其他赌客纷纷笑闹。
潇月心中一算,大仙银一两,小仙铜三两,铁七两。大仙一位是坊主,小仙三位应是抽调各地分坊主事,前来总坊,铁七两自是仙子七位,前坊五楼每层一位,后院还有两位。
接着潇月又玩了几把,摸清了四位对手习性,便慢慢转亏为盈。
最后小赚百两,才在赌客哄闹声中,赏了小费,离桌。
年关近,人潮更盛,家家采买欢庆节,至落日昏黄仍是人潮阵阵。
眼下两事两地告一段落,潇月一身轻松,不想再挤着人群走街,于是便从南门登城墙,沿墙绕至西面麒麟门,虽是绕远了些,但也惬意。
当职的绿竹,远远瞧见潇月前来,亦准备交接,不过两人近身时,闻到他身上气味,顿时细眉紧蹙。潇月也不解释,领了队正双手递上的公文,转头往墙头一站,看那城门缓缓关闭。
门关,日斜,身后影未离。
「有事?」潇月没回头,眺望馀晖映空成几抹红霞。
「公子不喜绿竹?」
「谈不上。」
「那是更爱彩蝶?」
「说不来。」
「歌姬妩媚动人?」
「这倒是。」
「莫再去了。」身后绿竹上前,双手轻轻按在墙垛,俏脸侧转,平时毫无起伏的声调,竟有一丝丝哀求的语尾上扬:「可好?」
「你奉命亲近于我,逢场作个戏便是,日后各安东西。」潇月始终保持淡漠。
「奉命不假。」绿竹恢复冷静声线:「但自古媒妁之言,不就是奉长者之命吗?」
「胡扯,我大楚便崇尚??」潇月反驳,偏头,看向毫无表情的脸蛋,不待说完,眼角馀光瞥见苍白素手有些异样,皱眉拉到眼前,那双掌竟然血痕如藤,斑斑点点。
绿竹抽手,转身。
潇月也不管方才行为是否逾矩,看着清瘦的背影道:「怎伤的?」
日甫落,霞仍留光,映着白衫透出内里青襟,潇月提声:「回话。」
「回公子。」绿竹仍不转身:「办事不利,遭院长罚的。」
「欸!」潇月握拳:「这婆婆!」
「莫怪院长。」绿竹回首,白皙脸霞给馀晖照出淡粉,细眉如钩,凤眼盈雾,巧鼻微张:「那日跟丢了公子,本是要换另一位妹妹来伴游??是小女心不足,苦求院长才留下的。」
潇月恍神。
那几字,他听过。
『妾心不足??仍想长伴郎君左右。』
回忆如浪层翻涌,可恨眼前不是君。
风卷青丝于唇,残光折射耳坠,刺了潇月一眼。
「不会再去了。」潇月回神,看了左右稍远的一众侍卫,闻风不动,站桩挺立。
「嗯?」绿竹想透,双眼微睁:「当真?」
「嗯。」潇月看了城下,因门关而逐渐散去的人群。
「小女??」绿竹犹豫片刻,吸口气才说道:「不擅音律,但能舞剑。」
『误会了啊??』潇月暗想,有些头疼,不过从明日除夕至过完年节,都不会再去倾城满园与聚宝坊,如此一来,是否不用再伪装星痕剑?
没听潇月回话,绿竹便默默抽出腰间利器。
白衣佳人持剑立,晚风徐徐送清香,抬肘露肤透晶莹,踏足揽空凸身姿。
『什么跟什么啊??』潇月心中无奈,正要制止。
「公子!」喊声自城下传来。
绿竹游剑之姿停摆,额汗滑落,苍颊透红,不待收剑,那喊话之人便已冲上城墙。
「咦?你也练剑?」段鸢翼双眼放光,一身靛青劲装,甩手拉出腰间软剑,竖眉沉声:「请指教。」
绿竹一愣,定身那举剑过头与弓箭横步之姿。
「别闹??」潇月两字出口,就看到段姑娘迎剑刺招,一招出尽,她身后的副队才追上城头。
绿竹下意识摆剑拦招,但那软剑晃荡,竟是弯身绕刺,一声惊呼,绿竹伧惶倒退,险险闪过,但已落了下风。段姑娘得势,摆臂拐腕,剑出如蛇,灵动分刺诸身要害,绿竹分不清虚实,只能勉力尽数隔挡,又退。
「还手啊!」段姑娘再近一步,化繁为简,长蛇打直凌厉前突。
绿竹退撞至潇月怀中,潇月左手拦腰抱住,右手握住绿竹粉拳,长剑迎前对刺。
两剑碰尖前一刻,长剑一侧一晃,侧开对阵,让软剑刺击落空,晃拍剑身,让软剑剧烈抖动。段姑娘差点握不住剑柄,往后一跳。
「再来过!」段姑娘双手压制软剑,喘气。
「别闹。」潇月闪身到绿竹身前,举手。
绿竹看着潇月的背影,回想方才那一剑的灵巧,又低头看着被握过两回的小手,红晕缓缓爬上脖颈。
「苏公子是小狗!」段姑娘不满道。
一语落,侍卫瞪眼,副队踉跄。
绿竹自身后闪出,持剑直刺。
第二十七回 刺绣五纹添弱线
两仙子在城头斗剑,侍卫队员如木偶不动,只有副队苦脸对着潇月解释。
绿竹剑如其人,冷冽利落,招招寒风刺骨,鸢翼剑如灵蛇,虚晃残影,剑剑羚羊挂角。绿竹稳下心神,便能仔细分辨虚实之招,鸢翼脚步游移,招若被破再换位出击,竟是斗得旗鼓相当。
不待副队劝解一二,队正又跟着另一人上了城头。
「好啊!」承志拍手庆贺,一旁队正脸黑如铁。
「呃??」副队见过队正那种表情,是怒极之颜。
「师妹加油啊!」承志左右横跳。
潇月纳闷,这除夕前一晚,竟是如此热闹?
如此缠斗八十馀招,却是绿竹先露出疲态,反倒四处游移的鸢翼愈战愈猛,又过二十招,绿竹已看不清前后左右,汗水雾气遮眼帘,虚虚实实难以辨,反手架势,右手遭欺?? 瞬间,一式刺破剑飞空,朱红如雨,滴滴落,长剑落地,铿锵响。
「承让。」段姑娘收剑。
绿竹喘气,本就苍白之颜,更加无色。
「唉??」潇月上前,自袖中取出布条,拉起绿竹受伤的右手,虽段姑娘最后一刻卸劲,只在她手背上留下浅伤,亦已是鲜血直流。
绿竹盯着鸢翼,任由潇月替她包扎。
「莫再出言不逊。」绿竹缓缓开口。
「哈!」段姑娘倒持长剑,不悦:「是苏公子食言而肥,明明答应要来找我练剑哩。」
「我仍未下职。」潇月在手背上缠了个活结,待换药时,一扯便能松开。
「骗人!」段姑娘跳脚。
潇月抬颚示意,副队连忙奉上刚刚交接的文书,段姑娘接过一看,低声念:
「奉朱雀院命??派遣苏小仙??戍守城门麒麟,自除夕前晚??至年后开春!」
「哇!」承志也凑一旁猛瞧:「这齐国,把人当狗使唤啊!」
「哼!」绿竹甩开潇月搀扶,再次握拳。
「啊!不提狗,不提狗。」承志自搧耳光,啪啪作响。
「怎能这么辛劳??」段姑娘递回公文,皱眉:「那公子这年节都要在城墙上过了?」
「嗯??」潇月淡淡点头。
「大侠不无聊吗?」承志上前,歪头询问。
「听说你在赤嵩,扫了十年的落叶,不无聊吗?」潇月反问。
「哎啊!」承志顿足:「岂止无聊,简直无趣,那落叶竟是怎么扫都扫不完,大侠我跟你说,扫那叶啊,有个窍门??」
「诶,师兄等等。」段姑娘抢话,打断承志传授那秋风扫落叶之招:「年节我来陪公子,交换公子陪我练剑,可好?」
潇月看了绿竹一眼,方才绿竹那句『可好』,带着哀求与尾音上扬的颤抖,现下鸢翼的『可好』,则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带着生机勃勃的火热。
「你师兄一招跨两门,找他练不是更好?」潇月双手环胸。
「嘿嘿。」被夸的承志,害羞抓头。
「练不起来。」段姑娘双眼上翻:「师兄那招他自己都忘了!」
「嘿嘿嘿??」承志继续低头羞赧。
潇月微愣,细观承志,先前眼匡被揍的瘀青与角嘴破裂早已痊愈,端是浓眉大眼,面相圆润,惟双眼灵动,透露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神采,躯壮腹微鼓,肢细手脚长。
「听闻??」潇月气卷长剑至手,灵气一推一放,将众人逼退数丈:「你面圣那天,老祖在皇城墙上舞枪?」
承志转头看了一下,确认被推离的师妹无恙,便任由灵气卷动自身青衫衣袍,回想道:「我当时不知那是老祖,只觉得那枪??如龙。」
「嗯??」潇月回想姜老祖那拳,则是??如牛。
「观我一剑。」潇月高举长剑。
剑点星空,气聚如云涛,风往潇月卷,侍卫脚不稳,绿竹抓墙垛而眼露神采,鸢翼扯旗杆而跃跃欲试。
直劈,毫无花巧的劈下。
但那剑意挟星坠之势,使承志惊惶张嘴,只觉天塌压身,那剑尖如星芒,猛落眼前,潇月身后群星云集涌动,剑星一落,仍有万星待发,此借天威之剑,怎挡?
不是观剑吗?怎会劈我?
不容细想,承志从袖中拔出青铜短剑,欺身上前,提气推剑。
剑星落地,短剑刺出,承志不管星坠之势,脱离压境之困,闪身上前直攻,如此便解了潇月一招。潇月见状挑眉,拉剑横敲,剑柄击中刺来的短剑,承志被击得摇晃,正想站稳,第二招便已至。
横斩,长剑横敲后,潇月转腕,让长剑画圈,便成简单的一斩。
斩式如月,剑影为月缺,剑身是月盈,弦月横击之芒,力压群星,其势又上一层,月圆剑圆轮转之意不止,一剑空,仍有下轮盈缺,此仿明月之剑,怎解?
欺身抢攻不成,只会先被拦腰横斩,退后闪避不成,仍有无数圆月追击,在承志呆立,直至剑将抵身之际?? 承志竖剑。
横斩长剑撞上直竖青铜。
承志被击飞,剑欲脱手。
「握紧!」潇月大喝。
承志恍惚,紧握剑柄,在空中抛坠,回神后却惊骇欲绝,只见潇月如大鹏展翅,追空而击。
百里灵气动,姜老祖跳上皇城宫阙,坊主推开酒坛跃上顶楼,苏婆婆打断下属禀告翻窗上屋。
灵气凝炼如火,若撇除灵威剑意,眼下的追击,不过是单纯的直刺罢了。
前刺,潇月如飞仙飘逸,招式干净,无暇。
但承志在半空如见烈日,剑势滔天,压过星月,其威势竟能又再拔高,更上一层,火日当空,此击,追击,刺击,没有续招,再无连环。
惟,一往无前,不留馀地。
承志先一步落地,周围侍卫早已遁离,独留他持剑迎日,潇月如艳阳,一人蔽空,将夜幕照得光明大放,如此威压,让承志连喘息举剑之念,都难以提起。
剑破空,众人惊呼,鸢翼冲上前抢救,绿竹聚气安护侍卫。
剑尖刺喉,骄阳似火。
承志在最后一刻,下意识甩手,扔出短剑,青铜敲长剑七寸,一击而剑碎,承灵压万钧之剑顿如碎花四散,青铜击后反震回承志之手,再转腕绕弧,反刺在空中已无力可借的潇月。
剎那,情势反转。
绿竹惊慌上前,鸢翼捂嘴。
潇月弃剑柄,以掌迎剑。
「唰!」
潇月落地,剑入指缝,承志一脸茫然,众人屏息。
「很好。」潇月松开左掌手指,让短剑得以撤回:「刺日,赤阳,不愧是天下第一剑法。」
承志吶吶无言,看着碎裂满地的长剑残骸,感受方才那招,正是击在威势最弱,最不稳之处,也是赤阳剑法,第二式『追日』,不过?? 「多谢大侠,不,前辈,不,承志拜您为师吧!」承志正要跪下。
「免了。」潇月一托,阻止承志。
「师兄??」鸢翼上前,战意高昂。
「公子!」绿竹迎面,抓起潇月左手查看,却发现一点损伤都没有。
「若不是大侠点拨,我也想不起方才那招。」承志仍是一脸愕然:「况且??我好似又突破了。」
「啊?」鸢翼不解:「不是二门初期吗?」
承志摇摇头,提气,纳灵,闭眼感悟自身:「已至中期。」
潇月点点头,漫步回城门上方塔楼,众侍卫也归列,绿竹跟上潇月,心中纳闷,公子难道也有练硬气功?
远处姜老祖拍膝大笑,坊主则思量该怎么拢络两人,苏婆婆确认都城四门再无异样,便回院继续批阅公文。
承志追跑至潇月身后,忿忿不平的鸢翼尾随其后,她满脑都想不通,这天资与机缘,到底怎会都落在师兄身上?
「苏大侠!」承志一脸灿笑:「点拨之恩,难以回报,若大侠有命,在下长舌??不,我王承志,舍命奉陪!」
潇月想了想,眼光朝聚宝坊投去,此时虽已入夜,前楼五层仍灯火通明,只是那楼顶漆黑,见不着方才盯望之人。
「会玩叶子牌吗?」潇月决定做个备援。
「什么?」「公子!」「不准去!」
承志、鸢翼、绿竹,齐齐出声。
潇月回身站定,看向叁人:「过年来打牌吧!」
「此话当真?」「打什么牌啦!陪我练剑啊!!」「公子别闹了??」
又是齐声。
第二十八回 吹葭六管动飞灰
年节是热闹的、张灯结彩的、走访亲友串门的。
临淄百万口人,要安静过年怕是千难万难,光是两叁人张嘴,便能吵杂如市,更何况还有鞭炮铜锣之庆,即便在墙头上,潇月仍觉难得清静。
等到了月明星稀之夜,家家户户守岁通宵,灯笼高挂,仍是满城未眠。虽说跨入叁门大仙,已可辟谷,偶尔尝些吃食,也只是回忆滋味,于修为精境毫无益处。但却无法不眠不休,只是休憩时段比凡夫俗子要少很多,寻常百姓夜寝四更,金丹修士只需一两时辰,便能精神饱满。
不过,守卫城门怎能寝睡?加上潇月仍系着腰带,封印金丹,于是前几日,他凭着毅力与赤松派众人嬉闹玩牌,强振精神,后几日,他却已昏昏欲睡,好几次在深夜墙头,颔首打盹。
「公子得罪了院长?」
「嗯?」
潇月惊醒,叁更已过,鸡鸣未啼。
眨眼回神,细想婆婆神情与姿态,应不是。潇月看向不知何时立于身旁的绿竹,大年初四接神,她不在院里帮忙,又跑来城墙做甚?
「院里主事者,除了婆婆,还有谁?」潇月对视凤眼,轻问。
绿竹犹豫片刻,移开视线,用更低的音量回:「副院长,但他远在南境,是管不着北边的,还有一位长老,不过他隐居已久,寻常不过问俗务??另外??」
「另外?」
「老祖虽是青蟒府的头儿,但他的话,院长也是会听的。」
「嗯??」莫非是老祖仍记着他偷溜入城之事?
「要不,今天我接了公子的职务吧!」绿竹抚着包扎的右手。
「剩一天而已,无妨。」初五赶穷鬼,迎财神,又是个热闹非凡的一天。
绿竹幽幽的望着潇月,这种眼神,潇月已看过太多回,最难消受?? 「我让蝉语两兄弟早些来替你。」绿竹咬牙道。蝉语为见过数回的高矮两小仙,秋蝉是高汉,夏语是矮个。
「嗯??」
「定是公子贪恋风花雪月,被婆婆知晓了,才会这般??」见潇月又点头瞌睡,绿竹收声,本来咬牙的神情,悄悄变成了咬唇。
她看着安谧的公子,即便入眠,依然双眉微皱,不知有什么心烦事?高挺的鼻梁配着润厚的双唇,猜想应是重情之人;修长的身型在守卫束装衬托下,更显精悍。
绿竹看着,想着,守着,望着北方。
北方。记住网站不丢失:r ouw enge.c om 大楚首都,郢城。
更夫敲锣巡城,守卫尽责职守。
叁人一队,明访暗探。有烛火忘了灭的,让人熄了;有鞭炮乱扔的,让人收了;有醉倒街边的,最是烦人,此种年节期间甚多,便让人寻家属,搀扶回了。
巡至聚宝坊,因年节歇业,光影人声稍减,更夫本想一绕而过,却突然一个打滑。
「怎回事?」另外两人赶紧搀扶。
「贼老天,有冰霜,恁滑。」更夫伸指。
两人依指摆灯照,惊见赤红一块,哪是什么冰呢!
「血?!」
语毕,叁人相视,一人转身回府报信,两人跨步冲进聚宝坊。
推开院门,灯火通明,满地尸首怵目惊心,再撞宝塔门扉,残桌破椅,空无一人。
更夫大喊,敲锣,叁步并两步,上楼寻人,在二楼瞧见一位惨遭削首之身,叁楼遍地狼藉,四楼叁具遗体亦是全身戮创,金银珠宝抢盗一空。
如此灭门大案,怕是大楚都城要掀起震荡了?? 两位更夫缓了缓心情,一同下楼,衙门捕快闻讯赶至,众人鱼贯而入,分头行事,有的往后院探查,有的分析尸身伤口,有的观察屋内痕迹。
为首之士,确认大致情况后,对一旁待命的差役道:「去唤醒府君,禀报聚宝坊五位仙子殒落,七位灵种折戟,一众仆役人等,满门叁十八口,全没。」
侍卫拱手,正欲离去。
「等等。」捕头听完仵作汇报,再添一句:「已是十馀日前之事,因阵法掩盖,至今方知,就这样,速去!」
「诺。」
捕头叹口气,能在都城里,天子脚下,犯如此惨烈之事者,肯定来头不小,更何况??楼主安在,这些人,到底是胆大包天了,还是不知死活?
不过片刻,聚仙楼修士便联袂而至,两小仙,五仙子,七人分散四楼宝塔与前门后院,飞快寻视扫荡,扫完后互换位置,再逐一检视,之后又换,如此每地各方,均有叁人细细盘查过。
最终七仙聚于前门,议论。
「解忧阁。」「阁主雷霆出手,瞬杀仙子。」「不见金宝小仙。」「逃过一劫?」「有一刀威势可怖,将后院斩灭。」「天刀门。」「魁首。」
而后六仙望向捕头,后者小跑上前,低头禀告。
唯独一仙,遥望南方。
南方。
银宝在赶路,快马加鞭,两日奔行千里,过驿砸钱替宝马,换马不换人,如此疾赶十二日,手掌臀跨均已磨破渗血,纵使是筑基之身,亦几欲昏厥。
郢城至边境大漠,直线南下,七千馀里,银宝沿驿道驰入泽郡时,便拐弯绕行,避开解忧阁眼目,如此只需再赶两日,便能奔入大漠,届时唤醒传讯阵,便能将绝密重讯,捎回总坊。
那金宝??银宝一想到此人,差点咬碎牙根,那窝囊废,枉费坊主如此器重,面对魁首,竟是一刀未斩就跪地求饶,不仅如此,还里应外合,灭了郢城分坊满门。
更骇人的是,那阁主从头到尾都根本没有现身,若此时收网,怕是只会捕到解忧阁那群刺客死士,别说重伤阁主,眼下就连他的行踪根本都不知晓?? 泽郡边,树林环抱,绿荫遮阳,银宝恍恍惚惚,在马背上颠颠簸簸,日光透林叶洒出一地碎亮,时不时刺眼,刺眼,银宝闭眼挡光,闭眼,挡光,闭眼,正欲昏睡。
甲六,飞剑,袭来!
银宝猛然睁眼,翻身,骏马悲鸣,脖洒泉血前足跪地,银宝自马背甩出,在空中全力运转灵气,朝诸身周遭气劲猛推。
只需推开来袭之人,他便能掏出符籙远遁。
但甲六如附骨之蛆,纵使气浪推身,但长剑依然精准刺击,只见那剑入胸叁分,人却被推挤叁丈之外。
「你!」银宝看着蒙面刺客,运气护住胸口,不敢拔出胸口之剑,咳血:「我乃解忧阁内间,替我传话给坊主,你便能立下泼天大功!」
甲六不语,冲刺,灵气长卷剑柄,长剑脱胸入手后,再追倒退的银宝,直刺。
这刺客竟是一点言语干扰阻碍的时间,都不给银宝,他才刚掏出符纸,便被一剑捅穿,连带的,又刺入方才那个伤口,将他直接钉死于林道上。
剑,穿胸入土。
「替我传讯??」银宝血溢堵喉道。
甲六没凑近附耳听闻,直接拔剑,断了他最后的生气,而顺势带起的符籙,则在空中飘扬。
缓缓地,左右摇晃,缓缓地,落于银宝瞪大的双眼上。
甲六再伏于林。
全身气息隐藏,闭眼。
闭眼。
潇月好似做了个梦,梦中他在熟悉的巫山日月峰。
他穿梭于林,看着山峰苍绿葱葱,白云苍狗霭霭,沿土径回到那山林小院,院中有萧竹管乐飘扬,一听那曲,他便加快脚步,一听那曲,他便展露笑颜,一听那曲,他便不自觉的?? 落泪。
推门入院,跨槛进房,卷帘入室。
室内晴儿坐在椅上,笑眼迎他,他见那因他进来造成的气息流动,让悬浮尘埃在光束的穿透下,扰动旋转,点点颗颗,在晴儿周遭飞舞。
素手按在木萧上,鹅脸如玉,朱唇吹气管音响,佳人奏曲,美目盼兮。
「你过得好吗?」
「你怨不怨我?」
「你吃得饱吗?穿得暖吗?有投到好人家吗?家人待你??」
晴儿放下木萧,起身,张手。
潇月大步上前,张臂。
相拥那一瞬。
晴儿突兀消失。
潇月猛然惊醒。
初五,迎财神。
第二十九回 皓魄当空宝镜升
临淄,聚宝总坊,敲锣打鼓放鞭炮,炸响春节,赶跑年兽,官商云集致喜庆。
门窗贴满「开张大吉」、「财源滚滚」、「招财进宝」等红帖金字,聚宝坊内外全员,在坊主带领下,于吉时统一开窗开门,贡上牲礼,点燃烛火,领众烧香,迎财神。
鞭炮响,垃圾除,仆役侍卫清扫宝楼后院,积灰污尘倒于外,喊着「送穷鬼喔!赶穷土喔!送穷灰喔!赶穷命喔!送穷运喔!」
赶五穷,吃金饺,院前几大锅同煮,坊主魁武身姿,一人捧着两大盘,盘上好几碗元宝似的饺子,到处分送众人,就连前来庆贺的亲友,也逐一分发。
热热闹闹,街坊邻居,周边店家,全都分送喜糖甜果,大肆欢庆。
午时,开市。
坊主登上临时搭建的小木台,朝四方拱手:「多谢亲友嘉宾抬爱,也谢门客伙计相助,再谢皇恩浩荡,大齐兴旺,聚宝坊今日开市!」
「好啊!」「终于啊??」「早手痒啦!」
「按照惯例,明儿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赌王大赛。」坊主对着众人笑道:「敝人已经连续当了好几年的赌王,有些腻了,各路好手,快来将这个头衔给抢走吧!」
「坊主赌王实至名归!」「太难了,太难了??」「有赌便是欢,王不王的俺不在乎。」
坊主见热闹气氛烘托差不多,举臂高亮一面玲珑镜做结尾:「胜者还能夺得护心镜,此乃修仙法宝,同道中人可万万不能错过啦!」
「每年都是这个奖。」「我看那镜子也平平无奇??」「笑话,法宝是你能看得懂的?」
众人间话议论归议论,开市时人潮依然蜂拥而至,前楼五层,特地每层皆开,依旧人满为患,至于达官贵人,则改由专人领至后院游玩。
日前从各地抽调的人手,让总坊多达百位职员齐聚,即便如此,侍卫仆役与荷士杂役,仍忙得不可开交,另外还专开一柜,让琉璃小仙收集那些报名赌赛之人。
不计凡人,这回报名的修士创下近十年之最,其中还有不少是赤嵩派众人,承志也帮潇月报了名,总计叁位小仙,六位仙子,让接待的琉璃,满脸讶异。
剑修不应都是与剑为伍,终日磨砺心境吗?怎么转性了?
承志也不管琉璃反应,率众投壶,仗着修士底蕴,连胜几场,群众便不再攀比,剩下赤嵩派师兄弟门内拼比,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
坊主在后院亦是喜迎宾客,虽说王公贵族多半不擅赌技,前来玩个几把,纯粹是沾染年节气氛,图个热闹吉祥,而院中的庄荷之官也知晓此中真意,尽量让贵客能胜个几场,讨枚金宝钱币回去,福光满门。
聚宝坊宾主尽欢,喧闹极盛。
林先生甫踏进后院,看到的便是如此之景,有别于陈先生福态身形,林先生显得清瘦如柴,一脸黝黑倦容,穿着厚重棉袍的他,一路笑脸招呼,对熟识之人拱手庆贺,过年道喜。
直到瞧见坊主,才用嘴型无声道:『金宝。』
坊主见状,不动声色,挑眉斜眼看向书阁,林先生心领神会,先一步朝那走去。
跟侯爵告罪几声,再跟几桌熟客失陪,连干几杯自罚后,坊主也缓步跟上。
林先生在书阁内闭目养神,听闻坊主进门后,睁眼道:「替身符用掉了。」
「喔?」坊主眼露喜色。
「是该收网了。」林先生抚掌。
「陈先生呢?」坊主皱眉。
阁内的书柏从木架后闪身而出,拱手禀报:「陈先生腹痛难耐,告假两天。」
「快请??」坊主一愣:「郎中抓几包药,今日遣人急送过去。」
「遵命。」书柏快步离阁。
「符籙总册不会错,从册中画制之符,一但使用,便会变色。」林先生有些着急:「机不可失,不能再等。」
明知道此谋策划已久,但当真要执行时,坊主竟有种不太真切之感,一时木讷:「该当如何?」
林先生从椅中站起,躬身:「传讯净明、妙音。」
「是啊??」坊主回神,此计北楚串连叁大道门之首的净明宗,以及在祭炼之法天下无双的妙音阁,甚至还有??楼主首肯。
别说解忧阁阁主跟天刀门魁首两位金丹,就算再来两位,同样也是身殒道消的下场。
「金宝没有传讯?」坊主困惑。
「应是遭追击而无暇分身,北面尚有银宝与玛瑙,再过两日便有消息。」林先生起身,目光灼灼,神色透露期盼。
坊主最后再确认:「极乐宗?」
林先生笑道:「初四便抵都城了。」
深吸口气,坊主紧紧握拳:「好,收网。」
林先生双眼放大,浑身颤栗,再度拱手:「遵命!」
看着林先生大步离去,坊主才缓缓松开拳头,待赌赛落幕,他便要飞赶至解忧阁,趁坊主被围杀之际,一举夺下此阁!
「哈!」坊主厚掌拍面哈气,转身出阁,再度迎向宾客,满颜堆笑,劝众推酒,纵情朗声。
林先生健步如风,赶至青蟒府,通报一声,递上名刺。半刻后,随着侍卫入府,府中气派森严,若说朱雀院是守卫大齐各方之盾,那青蟒府便是缉拿追捕重犯的大齐之剑。
途经石屋瓦舍无数,侍卫与捕快在砖道低声交谈,官员依序上岗,仆役清扫环境,再经那传闻关押妖魔之塔,邪气迫人,幽暗可怖,林先生加紧脚步,跟上侍卫,踏入天音广场,已有不少人士,纵队等候。
传讯阵乃国之重器,除去南齐北楚与合纵盟之国府重镇、边境关隘,便只有馀下九大势力能有钱财建置,也正因布建不易,所费不赀,才广开众用,收纳费金,稍微贴补一二。
开工首日,定有许多事务需远距传讯,天音广场现有七阵,却只开五阵,自是供不应求,而剩馀两阵,一阵为军方限属,一阵则是国情专用。林先生缴了钱,便耐心排队。
轮至他时,被侍卫引至最左之阵,并依照文书格式,填写需传讯的阵位,一为净明宗道观后山,一位妙音阁总舵,文书小吏确认后,麻利安置灵石,启阵。
华光闪耀,风起回旋,灵气如云雾散逸,林先生赶忙将袖中文书投入阵中,刺芒如兽,一吞咽干净,随即光消阵歇。接着,书吏再掏另一枚灵石,确认对应方位与距离,再启阵,林先生又将另一纸书文投入。
大楚东北,净明宗。
遥对境外墨熊兽族与邪门大同,镇守一方。
宗观立于北岭群山中,北岭全称北华雪山,山脉走势千里,横隔两族地界。北岭东线南隅,冰岩山,北面为冰雪覆盖,南面为岩石累累,净明宗便座落于此。
正月初五申时,后山听书台来讯后,道童便捧书直奔主宫,住持在偏厅一边安排下属年节事务,一边整理近日众多纷杂之讯,见道童进门,和蔼一笑,接过文书,微咳。
「让明镜来一趟。」住持对恭候一旁的道士发话。
道士拱手离去,连带道童也转身离房。
住持双目微浊,远观似老,近看非老,身形不胖不瘦,面目中庸,若处在人群中,一眼望去,断难认出。
他拿着千里传讯之书细看,又抓起案上的其他纸卷查阅比对,陷入沉思。
没过多时,宏亮嗓音传来。
「住持找我?」明镜道长从远山飞落,徐徐降至主宫观。
住持越槛而出,抬手:「收网了。」
明镜道长亮瞳圆脸,大腹便便,手持拂尘,听闻后颔首:「我这就走。」
「等会。」住持伸手:「这袋补气丹拿着,飞半个时辰,补一颗,休一个时辰,再飞,如此四千里路,六个时辰便至。」
「晓得。」明镜道长接过。
「此事虽是坊主策划,但万事仍听楼主安排。」住持轻咳。
「知晓。」
「不,你不知。」住持抬手按住明镜肩膀,看着明镜双眼,再次强调:「听楼主安排。」
「??」明镜重重点头:「好。」
「去吧。」
语落,金丹大仙拔地而起,瞬飞离山,扰动百里灵气,馀震波动,吹散道观广场飞砂走石,灌叶摇晃不停。
住持望着远影,再咳。
「此举??会不会错了?」
第三十回 云间仙籁寂无声
初六清晨,潇月交接,下了职,便朝聚宝坊走去。
连续戍守多日,让他的思绪缓慢许多,往常一点就通之事,现下可能要再三思索片刻,而行动倒是无碍,毕竟金丹仙体仍远超凡人。
先去早点要了一碗豆米浆,暖暖胃,提振一些精气神,再点了一盘煎饼糕,解馋,待至巳时,才举步前往聚宝坊。
赌赛在潇月入楼前,早已开打,场内赌客紧张刺激,场外押注谁胜谁败,好不热闹。
潇月找到琉璃小仙,拿了名牒后,四处观望,他看了看一楼大厅,几个熟识身影已在酣斗,尤其承志那嗓音,不用寻,便能知晓,他找了一桌,趁一位赌客被淘汰之际,补了上去。
荷士发牌,潇月环视敌手一圈,才掩翻牌角,大仙,银一两。
跟注,荷士亮公牌,铁七两,铜三两,小仙牌。
潇月皱眉,盖牌。
与年前一样,大仙坊主,仙子七人,不过这小仙三位??方才见了琉璃是一位,依据戊九情报,金宝、银宝、玛瑙在大楚,翡翠与琉璃在南齐。本以为坊主抽调分坊小仙前来,但眼前却只有琉璃,那么还有两位,在哪?
难到是承志旁边那桌的小仙修士,那位虬髯刀客会是翡翠?若是如此,那还差一位?? 带着困惑,潇月随意跟注,并留意对手神色,众人细微表情变化,难逃大仙之眼,是诈是真,八九不离十,果然让潇月在首日轻易胜出。
鸡鸣。
潇月离桌,快步出楼,竟已是寅时!
他不过是在牌桌上不断下注跟注,一轮跟着一轮赌牌,待决胜出五十人后,却已是隔日清晨了?
不妥,潇月不管承志在身后喊叫,几个跳跃飞奔,赶回朱雀院,进房前,对着彩蝶说了句巳时唤我,便倒床酣睡。
几乎是才刚沾枕,下一刻彩蝶就已在床边摇他。
潇月昏沉出院,快步赶至聚宝坊。
几乎是复刻昨日,寻桌,入座,荷士沉稳发牌。
潇月见其馀赌客,均是昨日见过之人,便直接去掀牌角。
大仙牌,银六两。
潇月瞪眼??右手微颤。
不可能。不可能。定是发错牌了。
沉气,跟注,荷士亮公牌,铜三两,铁七两,小仙牌。这回潇月没有盖牌,继续跟注,此举是问荷士,是否发错牌?
待又亮了一张公牌,潇月便没再跟,让一旁赌客赢了首局。
重启一局,发牌,掀角。大仙牌,银六两。
潇月咽下唾沫,闭眼,婆婆说过,有仙至,院先知,临淄不可能无声无息溜进五位金丹大仙,这一点都不合常理,所以推翻六位这种状况,那么荷士想说什么?
等等??一位老祖修炼所需灵气,约莫等同四位大仙,如此换算,那便是一位元婴,两位大仙。元婴是姜老祖,两位大仙,一是坊主,另一位呢?
其馀赌客见昨日大发神威的潇月,此刻竟滴落眉汗,盖牌,纷纷面露诧异。
乙两曾言,坊主应会勾联其他大仙与南齐官府,同样都是三门之境,单纯遁逃,潇月还是有信心的。但如果真是老祖下场,那可就是完完全全不同之局,不论是乙两诓骗于他,好让他安心南下,还是坊主真能临时请动姜老祖,此刻的他,都必须做出决断。
是逃,还是战?
深吸口气,看向另一头的承志,又望左方那桌的鸢翼,再瞧右方那桌的鹿角,赤嵩派三位修士全数晋级,他再看本桌四位敌手,随意跟牌。
又输一局,潇月终于看向荷士。
荷士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突然头痒,伸手抓了抓,并趁势眨了右眼。
左眼吉,右眼凶。潇月得讯,想着该如何输掉牌局。
忽然,承志放声大笑,银两全押,馀四桌全数望去,坊主也在远处笑看他豪气万丈模样。
潇月咬牙,既已拉人入局,若他弃之不顾,日后道心能安?
「哈哈哈,王大哥,敢不敢跟?」承志挖鼻嘲弄。
「跟!」王大哥面红脖粗:「我赌你诈唬,全押,亮牌!」
「哈哈哈哈!」承志大手一翻:「两张老祖牌,你想怎赢?」
王大哥跌落座椅,面色惨白。一旁围观群众放声叫好,想来是提前淘汰一人。
老祖、大仙、小仙,十两至一两,金银铜铁四色,叶子牌五十二张,简单明了,却千变万化,让人沉迷其中。
潇月长吐浊气,专心入局,一点点搬回劣势,反倒让其他赌客以为方才他在故意示弱,如此心计,攻防交替,又不动声色诈骗几回,终于在鸡鸣时,再度胜出。
次日五位胜出者,潇月、承志、虬髯刀客、一位书生仙子,还有一位竟不是修士,而是都城退役老兵,年年都来参赛,却是年年都败在最后一场。
潇月踩着稳定的步伐,回朱雀院,不见绿竹,改请彩蝶唤他。而明日便是夺镜关头,需把握最后能够躺床休憩的时刻,若是出了丁点差错,那可是万劫不复。
排除杂念,潇月沉沉入睡。
摇醒他的不是彩蝶,而是苏婆婆。
潇月起身,睁眼便看到桌上的一颗人头。
「坊主让我传话,今日莫去了。」苏婆婆叹道。
潇月看着荷士被剜去双目的面容,沉默不语。
「两天,三回,同样的牌,你当人家都是瞎子?」苏婆婆又劝。
潇月垂首:「南齐跟聚宝坊沆瀣一气?」
苏婆婆摇头:「老祖跟坊主好似在下一盘大棋,老身我不甚清楚,你若是间云野鹤的散仙,那就不要跳进去,他们也不会针对你。」
他们是针对解忧阁出招布局,不对??护心镜高举一甲子,莫不是在钓解忧阁这条大鱼?
而乙两会看不出他们在垂钓?乙两难不成真如凌风所言,要让两虎相争?
不过,坊主此时传话劝退,其实是示好之举,将他排除在解忧阁势外,但反之,他可能已将承志认为是解忧阁的外援,待他赢了宝镜,那便会有大仙将他劫杀于半途。
潇月心思百转,抬眼看向苏婆婆:「我若不是呢?」
苏婆婆扁嘴:「去了,会死。」
潇月再看人头,正要开口,苏婆婆又抢话:「莫去,老祖一拳你都挡不了,更何况是他那把蛟龙银枪,真会死的。」
潇月沉默片刻,迈步走向房门,苏婆婆又叹口气,不再拦,离去前,潇月回首:「婆婆可愿助我?」
苏婆婆张眼讶异道:「我替你买副好棺吧。」
潇月放声大笑,他好似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笑到流泪。
笑到他举步踏入聚宝坊。
笑到他依稀看到晴儿的身影。
初八,终局。
五人进楼,只见一楼改了布置,中央一张独桌,外围桌椅摆成『回』字,内圈贵宾重客,外圈街坊游客,而坊主在最后一刻,才缓步入场,进楼之际,众客欢腾。
六人入坐前,坊主侧头笑问:「串通剜眼,出千剁手,各位无议吧?」
众人摇首,只有潇月与坊主对视,点头:「理应如此。」
坊主入席,让潇月坐他正对面,犹豫片刻后道:「其实那镜子平平无奇,你若想要,赛后我借你玩个几天。」
馀下四人纷纷诧异对视。
潇月看着坊主诚恳的双眼,暗叹,不愧是能在黑白两道如鱼得水,宝坊开遍南齐北楚之雄,光这份胸襟与气度,便能折煞无数英豪。
「多谢坊主美意??」潇月拱手,入座:「??可莫输给了我。」
「嘿嘿嘿??」坊主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众人皆笑。
笑声轰响,荷士发牌。
第三十一回 平分秋色一轮满
初六清晨,明镜抵郢,大仙入城,先至聚仙楼。
楼主不在,询问官吏才知,人在聚宝坊,想了想住持所言,所幸去坊址寻他。
聚宝坊楼顶。
楼主坐于塔尖,手持书卷,青袍迎风抖摆,目如电光,直射飞檐刀客。
「我??需要一个解释。」
缺一刀昂首,武夫劲装露出双臂,凝练如岩般的肌肉,黝黑亮丽,面上疤痕两道,更添狂魅,散发飘散,长刀插腰。
「戍守边关一百年??」
天刀门魁首,字若砺石,嘶哑磁性。
「换一个不解释。」
楼主沉脸,收书入袍,缓缓起身:「你可知??此计耗费多少心血?」
「哈!」缺一刀毫不在意:「你说以此楼为眼,立困仙阵,让阁主陷于此地,再遭尔等围杀?」
困仙阵能吸取被困之仙灵气,维持阵法运转,直至灵气抽干,方能开阵,若不想灵气遭阵法吸尽,那困仙只能在阵中不停聚气凝炼,惟炼气愈多愈快,阵法便随之愈强愈牢,形成死结,端是世间最难破解之阵。
最难破之阵,需最难得之宝,非一国一势能独自布建。
「解忧阁,收金接单,金丹以下皆可杀,你可知,多少官员、侠士、商旅遭其毒手?除掉吴虑,乃天下共识。」楼主面如温玉,嗓音柔和,却不容质疑。
缺一刀摇头:「楼主,你所谓的天下,是谁的天下?」
「楚齐之天下。」楼主负手于背。
「南齐北楚就能代表天下?」缺一刀诧异。
楼主闭眼,微微抬额,缓缓开口:「北楚、净明、妙音、南齐、法鼓、极乐。」
世间九尊老祖,竟有六尊点头。
「这便是??简楼主,你所谓的天下?」缺一刀嗤笑。
「若不是合纵、赤嵩、百宝,远在东洲,否则他们也会同意的。」楼主淡然睁眼。
「若这便是简楼主你所谓的天下??」
缺一刀,抽刀,遥指。
狂风卷发,灵压破空。
「那这天下,他娘的??」
「也?太?小?了!」
楼主瞪眼,嘴角上勾,眸绽精芒。
「比你之天下,又如何?」楼主亦展露霸气,抛下温玉之颜,怒喝。
缺一刀目视楼主,刀斩北方:「东北墨熊,西北苍狼。」
刀转西方再向南:「西境金狮,南境天魔,东洲雄鹰、麟鹿、狱魔??」
刀转回旋:「大洋蛟龙、边境部落、西南小齐、圣兽之岛、断肠海妖??」
楼主气敛目沉,似已明白。
魁首最后插刀于身前:「你以为没了?哈哈哈哈哈??」
缺一刀止笑,踢刀再举,刀指楼主:「还有亿万苍生百姓吶!」
风渐停,两人对视,相望无言。
忽有大仙逼近,楼主瞥眼,魁首无视。
明镜道长入坊,却没上楼,于下仰望。
楼主吸口气,恢复温润之嗓:「你可见过??亿万蝼蚁咬破铁象一寸之肤?」
又有大仙临门,道长皱眉,楼主颔首。
妙音阁红娘子,立于坊北,抬首观看。
缺一刀,哼笑,提气:「你定是不曾见过,为了一寸方田,人魔妖兽戮战连天血成河,浮尸百里肉腐臭。」
楼主摇头,不愿再辩:「吴虑在哪?」
「平生不叹天道不公,不怨世间无情,不恨心意难平,只凭手中一刀,笑问天下万事万物万人万言??」
「??可有缺我一刀!」
初六,天刀门,魁首,金丹大放,灵压瞬间爆涨,挥刀斩楼主。
初七,解忧阁,己士仙子十六人,往南窜逃,阁主现身于巫。
聚仙楼修士协同净明宗道士,正面追击,妙音阁雅士则暗中偷袭,沿路厮杀缠斗,直至明镜道长与红娘子围堵阁主吴虑于晴雨峰。
初八,赛局赌桌,潇月推金押注,逼退书生仙子。
午时已过,才一人出局,赌桌仍有五人。
坊主神态轻松,不论好牌坏牌,都瞧不出异样,还抽空喝酒吃肉;承志虽喜怒最常透露,但他偏偏玲珑心窍,假作真时真亦假,反倒偶能赢把大池;虬髯客最是沉稳,整场面无表情,连动作也宛若僵尸,不曾多动半分;老兵虽老,却最是奸猾,他跟坊主斗赌多年,有时合作,有时拆台,相互配合,又相互攻击,缠斗难舍,亦难落败。
潇月基本肃穆,不常透露情绪,偶尔微颜展露诈唬,有时能赢,有时不灵,最终还是得看手牌胜率几何,从年前胜少败多,到节前胜多败多,再到年节后胜多败少,渐渐摸出一套牌组概率,遇高胜手牌,赌之,难胜之局,弃之。
荷士发牌,赌池丢底注。
潇月掀牌角,两张大仙牌,跟注。
四人同注,亮公牌,大仙牌、小仙牌、金一两。
坊主果断加注,承志见猎心喜,赶忙推金,虬髯客思虑片刻,也跟,老兵皱眉,狐疑的环视众人,确认承志应真是有好牌,想了想,跟注。
潇月吸口气,招呼仆役,要了杯水,跟注。
转牌一张,老祖牌。
坊主再加注,承志嘿嘿一笑,再推金,虬髯客面无表情跟注,老兵怀疑承志拿了顺子,自己一大仙,一小仙,两对,若再一张大小仙,便可凑葫芦,胜率不低,跟!
潇月皱眉,犹豫片刻,跟注,加注,推上所有赌金。
全场哗然。
坊主挑眉,嘿嘿一笑,盖牌。承志看着潇月双眼,眯起,陡然拔起威势,双掌前推,全下!
虬髯客与老兵盖牌,荷士进河牌一张,金一两。
承志大笑掀开手牌,老祖牌,银十两,确实是顺子。
潇月摇头,掀牌,却是大仙葫芦。
承志哀嚎,痛哭失声,往后栽倒,被同门抬下赌桌。
馀下四人继续缠斗,赌桌厮杀,各显神通,一路赌至老兵显露疲态,哈欠连连,坊主不忍,出声相询:「要不??再玩几回,便以手上钱财最多者胜,如何?」
目前坊主与潇月略等,虬髯客次之,老兵桌面金银最少。
「可。」虬髯客先点头。
老兵揉眼,咧嘴:「能跟坊主玩赌十年,已是幸事,便再十回?」
潇月点头:「行。」
不只是老兵困倦,周围宾客早已离去大半,剩下围观群众,多半也是猛喝浓茶提神。
「好,发牌。」坊主挥手。 前两回,众人无好牌,纷纷弃之,第叁回,老兵险胜,第四回坊主压过虬髯客,第五回潇月诈唬失败,输了大池,第六回,老兵输虬髯客,第七回,坊主又胜,第八回,众人盖牌,第九回,虬髯客再输一把。第十回时,坊主手金为最,潇月次之,虬髯客再次,老兵最末。
终回,发牌,潇月不掀牌角。
众人知晓是最后一局,纷纷跟注,荷士掀开叁张公牌,金一两,金大仙,金小仙。
潇月不自觉瞳孔微睁,拔势而起,不再遮掩,不用再演,举掌全下!
坊主微愣,接着大笑,猛拍胸口:「想拼同花顺?我若不跟,你赌金仍会输于我。」
「我若跟呢?」虬髯客突然开口。
笑声顿止,坊主斜眼看去,虬髯客终于大幅动身,他转头面向坊主,对望。
坊主看了看,摇头笑道:「跟!全下!」
虬髯客回身,将牌桌之金全数推出,老兵亦是振奋精神,皱纹满脸的大笑推金。
众客提神,抽气者,掩面者,拍掌者,欢呼者,再现一早哄闹氛围。
荷士压下心神,吸气转牌一张,金十两,观众们纵情高呼,老兵从椅上跳起,坊主举酒豪饮。
最后河牌,一张,缓缓掀开?? 「金!金!金!金!」观众齐声鼓噪,敲桌,顿足,吶喊声震临淄。
河牌却是银七两。
「啊??」群众哀嚎,怨叹,痛嘶。
坊主大笑,亮牌,金八两,金九两,竟然是同花顺!
虬髯客拱手,亮牌,道声恭喜,手牌是银一两,铜一两,差点凑成葫芦。
老兵坐回椅中,摇头苦笑:「年年输,明年再来??」
手牌一亮,却是银小仙,铁十两,两对。
潇月静坐椅中,垂首。
坊主起身,笑脸对四方拱手:「承让承让,又是在下夺了赌王称号。」
「且问。」潇月抬头,起身:「有比同花顺更大的牌组吗?」
众人愣神,喧闹骤减,老兵歪头嘶声,微微颤抖:「有??天仙??同花顺。」
坊主脚步一顿,摇首:「不可能,除非你拿到金老祖。」
「你怎知我没有?」潇月起身,气势缓缓叠加。
「方才你连牌都没掀。」坊主荒唐失笑:「便是不敢赌那极其微小概率。」
潇月昂首对视,气若星河,掀开一牌,银叁两。
满楼嘲笑,根本不成对,确如坊主所言,赌牌赌牌,最终却不是赌,而是算计。
「认输吧。」老兵不忍直视。
潇月闭眼,深吸一口气,威压攀高,灵气扰动,气流袭卷,惊吞众人。
翻手,甩出最后一牌。
「啪。」
楼静无声。
虬髯客瞪眼,老兵掩嘴,坊主酒坛落地。
「哐当。」
酒洒满楼,轰声响,天仙同花,难得现。
潇月挥袖,取镜离,牌桌惊见,金老祖。
第三十二回 长伴云衢千里明
睽违一甲子,终于又有人再从坊主手上夺镜,满楼欢庆恭贺,坊主更是大宴四方,众人豪饮推酒,大鱼大肉,杯盘狼藉。
宴终人散,夜已深,五位决胜者,坊主款待至极,佳丽仙酿奉上,留宿后院。
潇月让两位侍女搀扶入房,甫一倒床,两女便跟着宽衣入被同眠。
鸡鸣声响。
潇月睁眼,顺手点了侍女睡穴,轻身下床。
推窗离院,一个跳跃,上了街坊屋顶,夜静无声,纵身跳下,穿梭于巷弄,直奔麒麟门。
会在楼顶夜奔之徒,都是狂妄自大之人,临淄有老祖坐镇,潇月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他只需赶在卯时城门开启之际,第一个离城便成。
不过当他跃至城门下时,侍卫却毫无交接换防之意,难到有什么变故?
潇月皱眉,欲上城墙,门角阴影却闪出一女,白掌如刺,直扑潇月。
拔身而退,如惊兔弹身,但那女郎如鬼如魅,紧追不舍,更让潇月断魂的是,那惨白面孔上,微微透露着压制的金丹气息。
怕是跟他一样,是位假冒筑基的大仙,难不成是日前荷士所指?
潇月东逃西窜,左右腾挪,最终又绕回墙边,踩壁直奔而上,但平时戍守城门之卫,此时却空无一人,徒留夜幕低垂,群星耀眼。
魔女追上城头,厉爪挥舞,潇月终不再逃,反身硬拼一掌,灵气涌动,暂时逼退,潇月正想跳下城墙出城,转头却见楼塔亮光闪烁,于是咬牙回身。
一进楼,却见卫队全员身倒血泊之中,均是前几日年节共同守城之伴,潇月深吸口气,正欲离去,却见队正突然举手。
潇月赶上前,蹲身:「是谁?」
队正咳血,抬指楼墙。潇月望去,墙边计时燃香仍长,犹未烧尽,潇月皱眉:「何意?」
「??」潇月再看,队正已然咽气。
潇月起身,走向燃香,脚步一顿,燃香用于计时,又唤更香,此时香烟袅袅,根本不是卯时。
潇月冲出楼,抬首观星,确认时辰,猛然一身冷汗,咬牙醒悟??那鸡鸣,竟是假的!
不待细想,身后劲风袭来,潇月又想再推掌逼退魔女,怎知一回首,却见坊主满脸憾恨。
「若不是你,该有多好?」
交掌,潇月如撞铁墙,往后抛飞,坊主趁势追击,如苍鹰搏兔,化掌为爪。
潇月咳血:「才送出宝镜,便要夺回?坊主不怕受人耻笑?」
坊主浑身筋肉绷紧喀响,掌爪青筋满臂:「已无需垂钓。」
潇月足方抵地,便双拳推出,以拳迎爪,爪拳再撞,潇月滑退数丈,墙上石砖脆裂,嘴又溢血。坊主落地,猛冲上前,爪握成拳,再攻潇月胸口。
潇月想抽掉腰带,无奈坊主追击甚紧,根本无暇他顾,只能再迎击一掌,不过如此下去,终会被硬生耗死,极需另寻他法?? 坊主露出微笑:「还镜,我留你全尸。」
潇月猛睁星眸,瞧向坊主身后。
坊主耻笑:「这等拙劣伎俩??什么?」
青铜短剑袭来,坊主气劲护体,抬手一挡,剑弹回一人手中。
「我无意得罪赤嵩。」坊主拉下脸,看着承志跳上城墙:「若王小仙就此回院,我能当作没这回事。」
承志哈哈一笑,举剑前突,气劲破风,坊主侧身,右掌迎剑,左掌面对欺身袭来的潇月,大喝:「那我便送两位黄泉作伴。」
右掌拍剑身,错位,扯摔承志至左侧,左掌化劲卸力,推送潇月至右侧。
承志摔得七荤八素,暂难起身。潇月脚步踉跄,左踩右晃,转头再迎接坊主双拳,忽然,身后又有气息攻来,侧眼一瞥,却是那白衣魔女。
『吾命休矣??』潇月鼓劲护背,准备硬接魔女铁爪。
「喀,喀喀。」怪音响起,铁爪却没落在他的背上。
潇月与坊主对拳,坊主在原地身形摇晃,潇月则又呕血一口,往后倒退数步。
退后之际,只见一位白衣姑娘持剑支开魔女,是绿竹?
坊主再欲追击,不过承志已起身,持剑猛袭而来,坊主回防,以灵气护拳,拳剑交接,铿锵作响。
潇月定神一看,却见两女皆身穿白衣,一位风华绝代,蛾眉清眸瓜子脸,剑招光明堂堂如皎月圣光,一位宛若厉鬼,线眉红眼惨白颜,鬼爪冷风阵阵如幽谷阴暗。
等等,那剑?? 「晴、晴??晴儿?」潇月颤音。
不会错的,是木灵剑。
白衣姑娘瞥了潇月一眼,端是清澈透亮,如仙如画,但绝非晴儿,只听她启朱唇:「走。」
一字,冷清,如人,冰寒。
潇月左看承志缠斗坊主,右看两女攻防,吸口气,扯开腰带,灵气拔势攀升,大喊:「多谢!」
右足踩墙,冲飞出城,竟是如夜星划空,白芒一线。
「什么!」坊主惊慌摆头,看那大仙之气远遁,正想鼓气追上,但青铜短剑又再敲来,甚烦!
不愿得罪赤嵩派,所以坊主许多杀招不便对承志使出,但偏偏他的剑法,又能刺中对招中,最为薄弱之处,让坊主绑手绑脚,不得不认,这赤阳剑法无愧天下之名。
白衣姑娘侧头见那星芒消逝于空,微微颔首,又清冷叱问:「极乐宗的大仙?可是阴风血手厉娘娘?」
「哼。」厉娘娘不屑:「哪来的小仙,再不退,我便抓花你的脸。」
「喔?」白衣姑娘挥剑,反问:「何不扯下面罩,展露大仙风采?」
厉娘娘左爪如龙,右爪似电,舞得目不暇给,但偏偏白衣姑娘一手飘逸剑法,竟不弱于旁边的赤阳剑,将那攻势纷纷化解。
厉娘娘惨笑:「当我傻?这激将是无用的。」透露大仙气息,惊动老祖?她可还没活够。
坊主却忍无可忍,震拳荡飞短剑,猛然仰头大喊:「老祖!」
叁人一惊,却见远方皇城,一人拔空而升,前一刻才见黑影小点,下一刻竟已残影消逝。
「砰!砰!」
两响过,众人后知后觉,才知老祖已追出城,狂风扫过,云切两散,气息之劲,墙抖土动。
却是,快过流星。
潇月灵液燃身,聚气破风而疾,大仙全速飞跃,半时辰可渡千里,千里后,得聚气打坐炼气填补消耗,若不休憩,拼了耗尽全身灵气,可赶叁千里,但空荡之身,敌手一击便能索命。
潇月本想耗尽灵气,直冲入漠,再借黄沙天威,掩盖气息,靠双脚遁逃,怎知?? 不过才飞出片刻,便已被气息锁定。
「留下。」
潇月不敢回首,催燃本源,再提速两分。
「砰!」
追击撞上。
星坠山岳尘土,草木纷飞。
姜老祖纵跃落地,踩出坑坑洞洞。
潇月狼狈不堪,全身泥泞脏污,方才坊主对他可是没有留手,若不是因为历经四道雷劫淬炼体魄,他早就被大仙双拳捶个稀烂。
此时他五脏六腑象是被撞移了位,不待喘气,刚起身就瞧见姜老祖倒提长枪,立在前头。
「我不懂。」潇月咳血,坊主的拳掌,他免强能硬接,但老祖这一撞,他却几欲断魂。
「啊?」姜老祖还是一身皇袍,但没绣着圣上专属的金龙,只有纯黄色彩,浓眉瞪眼:「我可没兴趣教人。」
潇月摇手:「大齐官府为何听命于聚宝坊?」
「小子,不用挑拨。」姜老祖银龙长枪往地一插,双手环胸:「这破镜是为了钓吴虑用的,但他偏偏几十年不咬钩,如今反而跑北面去了。这样说来,我也不懂,一个刺客组织的头儿,侠士不喜,墨客不爱,你何必助他?」
「一把木剑,一本仙诀,一份人情。」潇月淡淡从袖中抽出夏阳剑:「一位痴儿,一件错事。」
「竟是如此江湖义气?」姜老祖竟觉有些荒唐,低笑:「大齐不是容不下刺客,类似组织比比皆是,但能接修士杀单的,只有解忧阁。而吴虑为了些许堵物,便要送断灵种、仙子与小仙之仙途?你不觉得可笑?」
「世人皆晓修仙难,一朝入门仙凡隔,转视凡夫如蝼蚁。」潇月吸气,吐息:「蝼蚁啊??老祖,没了解忧阁,凡夫俗子,要怎能免受仙人欺辱呢?」
老祖皱眉:「你会去欺负蝼蚁?」
潇月摇头:「不会欺负,但儿时会玩。」
第三十三回 世上麒麟终有种
陈先生本是初五便要回临淄的。
兴许是年节吃撑了腹,亦或是甜糕多贪了些,半夜胃疼难耐,只好遣了小侄送信告假。待两日后,才整理行囊与仆役一同进城。
他所居小镇靠海,濒海镇无太多特点,就是鱼货鲜,风沙大,海盐能垒成小山。先生在躺在四合院中的木椅上,看着鞭炮碎屑,托腮思量,若初八一早动身,沿县道入城,行约五十逾里,初九午前便可抵达。
安排妥当,告别亲友街坊,叁五人便整装出发,陈先生不会骑马,不过以他炼气中期的修为,这点路是不会觉得疲累的,反倒是为了等仆役随从的脚步,拖慢了些速度。
所幸当成是上岗前最后调剂,待日后收网,恐怕又有得忙了。
路上,日出东升暖阳烤身,初春寒峭驱散了些,甚是舒服。
沿途漫步,过往路人各个点头致意新年好,立春道喜。
远方人影迎来一人,映在田盐卤水上,逐渐放大,好似一位女子。
陈先生抬手遮了点阳,眯眼望去,青衫孤影戴纱帽,间庭信步自得宜。双方逐渐临近,姑娘似先点头致意,领头两位侍卫也跟着点头,准备贺新年。
白光一闪。
陈先生伸手想将前方侍卫往后拉,但却慢了一步。
剑留残影,血洒田道。
「逃。」陈先生对身后两位仆役道。
两人丢下行囊,转头拔腿,不待跑远,噗通两声,栽落盐田。
姑娘又掏出两把飞刀,手上抛。
「解忧阁?」陈先生从袖中掏出符纸。
「不是。」青衫姑娘脱下纱帽。
陈先生皱眉,心里盘算:「对不上号,己士新招之人?」
「说了我不是解忧阁的人。」
陈先生挥扬手上符籙:「此为示警符,只需一燃,坊主转瞬便至,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若你能好好透露些情报,我便不召坊主前来。」
姑娘飞刀两道疾扔,陈先生左闪右侧,不死心道:「不是解忧,也非赤嵩,伪齐暗探?极乐小仙?下位天魔?青蟒府?」
青衫姑娘拔剑,刺出,招法冷冽,不论陈先生报了哪个门派势力,都没有窒碍片刻,迳将他身上划开两叁道伤痕。
只需排除各种可能,那真相便能浮出,陈先生喘气:「朱雀院院士。」
凤眼微睁,竖剑而立:「小女绿竹,佩服先生智谋。」
有了结论,陈先生便两指夹起符籙点燃,缓缓道:「接下来,你有几刻能逃,虽然不多,但??可以试试。」
绿竹摇头,清瘦之身立足不动:「坊主已北上追那护心镜了,既然先生足智多谋,小女也很是好奇,他会北上追镜,还是南下救你?」
陈先生看着符籙燃尽,背脊冷汗冒:「诈我?谁能赌赢坊主?即便赌赢,谁又能脱离老祖与大仙合击?」
绿竹悠悠叹息,眼露担忧,望北:「是啊??我也恨不得插翅赶去。」
陈先生趁机掏出符籙,怎知掏出一张,瞬间被飞刀刺破,再掏另一张,又破。
「先生上路吧。」
「稍等。」陈先生挣扎道:「除掉解忧阁,是敝坊与官府共识,你怎能违背上命?」
绿竹刺剑,陈先生倒退闪避,嘴仍不停:「你是私下出行?对!你违抗院长之命,收手!你不听号令??你是??」
『院中内间。』四字来不及脱口,剑已穿心。
绿竹甩手拔剑,陈先生仰天躺倒,收剑入鞘,再望北而叹,可恨故土隔黄沙,很是想念。
黄沙滚滚。
人影自天上坠,落沙丘,激起尘沙弥漫。
潇月摇晃爬起,脚踩陷沙,难以借力,正要抬足,却想起乙两所言,入漠后,再解一囊。
于是从乾坤袋中掏出锦囊,打开却见叁颗补气丹。
吞下一颗,埋身入沙,聚气凝炼灵液,一边填补消耗,一边疗伤休养。
同时,也复盘近日之事。
初六他刚下职便直接去参加赌赛,而让他整个年节无法休憩,恐怕是青蟒府的意思,不过老祖不象是会管这种俗务的,所以理应是府上主事,抬出老祖之势,压迫院长做此安排。
初七晋级,他被苏婆婆摇醒,她说老祖与坊主在下盘大棋,既然南面能找来那位魔女大仙,那么北面应当也是,大仙与??老祖的组合。北楚的老祖,除了聚仙楼楼主以外,还能有谁?
想到这边,差点心境不稳,只愿坊主跟魁首能绝境逢生吧??毕竟楼主以谋略闻名于世,不像姜老祖还讲些义气。
说到义气,初八他赢了护心镜后,竟被那鸡鸣之徒骗去,提前翻身出院,马上就被坊主识破身份,说到底,这招到底是谁设下的,应是连续好几日都同一人仿鸡,甚是阴损。
再来,逃上城墙后,承志来牵制坊主,应无大碍,赤嵩是他随手布下的备援,没想到领他更上层楼后,他却生死相报,但只能日后有缘再回谢一二了。不过,另一位手持木灵剑的姑娘,又是何方小仙?再来??再来,他似乎漏了一事?? 但观姑娘持剑与魔女拼比,应只是筑基后期修为,若魔女撕去遮掩,显露大仙之威,怕是会凶多吉少?? 至于他,方才与姜老祖定了个赌约。
若解忧阁散了,仙凡动荡,那么他便不能再挡另一个解忧阁立足于世。但假使天下安稳无碍,那么他就得接替苏婆婆,协防朱雀院两百年。
以他目前的岁数,若没再踏进一门,那两百年后,大概只剩羽化仙逝一途。
待他仙逝,是否也能葬在巫山主峰,晴儿的墓旁呢?
巫山,晴雨峰。
山谷,众仙云集,风云涌。
若说南齐有青蟒朱雀,那北楚则亦有聚仙楼与捆魔牢,聚仙楼小仙一位,仙子六位,捆魔牢小仙一位,仙子五位,围困中央的己士仙子十叁人,以及大仙一人。
西北角明镜道长领着两位小仙与叁位仙子,东南方红娘子手搭一位小仙,身后蹲着七位仙子。
群仙,等一人。
眼下众多仙子身上多有损伤,衣袍划破是小伤,断臂缺掌也不少,被围之仙,还有躺在担架上的濒死之士。
「阁主。」明镜道长拱手:「随我等回郢城吧,捆魔牢还安置得下。」
「嘻嘻。」红娘子掩嘴笑:「阁主你身旁那位死士,很是俊俏,赏给我如何?」
聚仙捆魔不言,他们身属官方,不偏不倚,但真要说的话,聚仙楼广纳天下修士,对于不拘常规的妙音阁,是比较认可的,而捆魔牢执法逮补太多邪道入魔之士,对于正道之首净明宗,是有几分好感的。
认可归认可,好感归好感,倘若楼主或牢掌一声令下,他们也是会瞬间反水,扣押逮补这些修士的。
是了,他们在等楼主。
山峰上。
苗二全身缠着绷带,眺望山谷动荡,面色惨淡:「这么多仙人?」
昊雨双手搭在望景台上,僵硬道:「师傅说过,不争不争。正道修士,不会夺我根基的。」
「但若是邪道呢?」
昊雨苦脸,手握辟邪玉:「那就只能去找师傅求救了。」
忽地,天似有雷鸣爆音。
「砰。砰砰。」
远影一点,电光火石一瞬放大,急坠,陡斜直落,狠狠砸入山谷。
巫山震荡,山峰滚石落,绿林晃荡摇。
聚仙捆魔全数单膝跪迎,净明宗神色淡然,妙音阁面目紧张。
简楼主,煞止数丈方稳,随即瞬身入圈。
昂首喝问:「你是谁?」
「嘿嘿??我?」阁主对视:「解忧阁阁主,吴虑。」
「你不是。」楼主气势拔高,压迫众仙低头,离得近的仙子几欲昏厥。
「嘿嘿??哈哈哈!」
阁主取下面具,显露己士之颜。
有封印金丹的锢气锁,自然也会有顶冒金丹的假丹珠。
楼主拔身冲天,留下一圈愤怒的众仙。
己士视死如归,聚仙怒极出手,捆魔恼怒围攻。
山谷,血成泊。
第三十四回 穴中蝼蚁竟何逃
潇月翻沙而出,准备再次踏步飞离,却见远方人影追近。
气息熟悉,身影魁梧,想必是坊主追至,潇月蹦地,沙如瀑卷,朝北飞遁。
坊主怒极而笑,落足潇月起身之地,看着又再远去的背影,掏出补气丹,一口吞下,盘腿纳气凝炼,想来这位伪装成苏公子的大仙,似要逃至解忧阁避难。
此行他最终也是要趁机夺取解忧阁,那么只要追着他,便能以他为引,找到藏匿于北楚的隐忧阁,即便差他一步抵达,也不是问题。
这路一追一逃,从灵气消耗量推算,这位大仙应为金丹初期之境。
两人半渡大漠又遭沙暴,漫天威势,黄沙吞噬埋葬那渺小身影,天威难测可怖,金丹仍须俯首敬畏。
暴渐歇,再追逃,至漠边,补丹,炼气,一人逃,一人至,复刻似的补丹炼气,出漠飞纵过,沙、草、岩、峰、林,依序露面。
落足泽郡边缘树林,潇月皱眉,似乎心神感应,恍然取出隐匿符,贴树,并补最后一丹,聚气凝炼。
午时过,起身,远方坊主又将临,潇月飞身朝解忧阁而去。
前脚刚走,坊主后脚便至。
挥拳向前,符落树影现,砸毁断木无数。
望着已被他锁定气息的飞遁身影,坊主哈哈大笑,吞丹,盘腿,闭目炼气。
一剑刺来。
坊主睁眼,已来不及闪身,只能举右掌格挡,左掌迎敌。
那剑,不快,安静,却很明白。
刺出前,无人能察,刺出后,无法应对。
这便是甲六之剑。
他的剑,曾刺过无数人,无数仙,在他遇见阁主之前,他的剑只刺向死人,纵使尸山血海,他只要一直刺击,不断刺击,那他便能活下来。
也一直活下来。
敌死,他生。他本以为这就是刺客之道。直到遇见了阁主,直到阁主问他,若他死,敌生,道将何在?他会死吗?会吗?想来应当是会的,那道呢?
道将安在?
此后,他的剑,改刺向活人。
刺一人,能活天下人。
这就是甲六的剑。
剑不是刺胸,因而右掌格空。剑入侧腹铠甲薄弱密缝,左掌倒是扎实印在刺客胸口。
坊主起身仰天怒吼,甲六如断线风筝,断气抛飞。
「甲六!!!」坊主怒极,追上去又捶打数拳,竟将尸身揍烂,即便如此,尤不能泄恨,竟是徒手将其头颅拧断。
发泄一通后,坊主大口喘息,逐渐平静,脱下腹甲,只见龙金甲黯淡无光,那剑完全没有要伤他的意味,单纯只是要毁了这件法宝。
想到此处,坊主又忿恨的踹了几脚残尸。
最终才勉强自己盘膝炼气。
未时,坊主起身,看了一眼甲六尸体,朝解忧阁飞去。
飞纵时,他理了些事,首先,北方讯息断断续续,一下阁主被围,一下魁首遭擒;再来,金宝、银宝断讯,只有玛瑙被困于分坊无暇分身;第叁,陈先生还没回临淄,于是林先生献给了他叁策。
上策弃了护心镜,北寻楼主一同围杀吴虑;中策以雷霆之速,直取解忧阁,鸠占鹊巢;下策,取镜反齐,静候良机。
姜老祖似乎不愿离都,且心意难测,厉娘娘遭苏院长驱离,基本上南面困局已破。不过北面似乎颇有斩获,以楼主压阵,困解忧阁众士于巫。于是他选了中策,长驱直入,只不过现下龙金甲已毁,那便改成兼取下策。
当他飞至云泽,看到那位大仙刚好起身,似乎从袖中掏出一枚锦囊。
会是什么法宝神器?修为到了这等境界,还有什么是能逆转金丹初期与后期巅峰的差距呢?
想来应是没有的?? 潇月从最后一个锦囊中掏出一张纸条,上头写着简单两字。
『毁镜。』
于是当坊主落于水泽时,潇月当着他的面,将护心镜给一剑捅穿。
坊主有些困惑,他竟觉这世界有些不真实,光阴流速有些缓慢,甚至他有些想不明白,眼前之人究竟在做甚?
潇月将破镜抛入水泽,镜分两半,沉入水中,回旋下坠,直至难辨。
潇月向后仰躺,遁入护阁大阵,身影消失。
坊主踩在水面上,看着涟漪圈圈,圈圈,圈。
「嘿嘿嘿??」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坊主将丹丸咬碎入腹,催动金丹本源,狂纳周身灵气,水泽气卷浪涛,发张须扬,金银阎王气势如虹,猛撞大阵。
「嗙!砰!嘣!」
阵摇泽晃,阎王挥掌拍击数次,竟差点直接硬生破阵,连挥带打无数拳,水浪四溅撼天地。
好在上善若水,终是纳消了如此凶猛的攻势,喘息渐歇的阎王,见那猛击无效,于是绕阵游走几步,再往西飞奔。
湖面激荡,云泽西方水雾重,阎王取出焚天炉,四处洒落炉灰,随后一声火起,灰烬竟在湖中燃起,水火猛撞,气烟爆冲,砰响骇人。
如此威势亦徒劳。
再往南绕,见一山岩火势薰天,阎王皱眉,聚气卷水猛冲火焰,大浪冲刷,甫熄灭之焰,竟又重生,阎王举步硬闯,风吹火起,竟差点烧尽了双眉。再以水灌之,火熄,进阵,火又起,再挥卷水浪?? 阎王停手,面色阴沉。
改往驰东,天地有寂,万籁无声,阎王冷笑几分,再奔回北面,绕行一圈后,左右徘徊,犹疑片刻,直扑东方。
「此地无银。」阎王大喝,入阵。
解忧阁,六宫七殿八楼塔现身。
「小子??」阎王咬牙,似嘴角溢血,朝着楼塔顶端身影疾掠:「纳命来!」
潇月双掌举天,剑阵四方遥应,沉声:「解阵。」
水灵剑自阎王身后飞来,阎王空中闪身,只见西、南、北数剑,纷纷归于大仙身后,再化剑阵,朝他袭来。
阎王举拳拆挡桃木剑,对比日前赤阳小仙的刁钻剑法,此刻大仙的剑阵招式单纯,但攻势却更甚一层。
踏上楼塔,阎王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把弯刀,将诸剑一一斩飞,望向另一座塔上大仙,怒喊:「无冤无仇,到底是何方大仙,屡屡坏我好事?」
「在下披星居士。」潇月剑诀竖立,四剑环绕,手握夏阳。
阎王喘气几分,强忍怒意,咬牙道:「助我杀吴老头,其馀事,既往不咎!」
「木已成舟,坊主竟还能有如此胸襟,佩服佩服。」潇月摇头。
阎王举刀,灵压威势攀升而上,金丹飞转,灵液冲天,后期巅峰大仙之能,压得潇月竟难调动诸身灵气。
「最后机会了,居士。」阎王面无表情,双眼恶狠盯着潇月。
潇月深吸口气,反问:「坊主不觉得,解忧阁??有些安静?」
「??」阎王气势攀顶,悬空而浮,向上飞升,环顾四周。
诺大的宫阁楼宇,却是,无声无息。
神识以自身为心,向外扩散探询,更是,空空荡荡。
「人呢?」阎王在空中喝问。
潇月仰头:「坊主认得乙两吗?」
「哼。」阎王心中暗想,日后定也要仿照甲六般,将乙两碎尸万段。
「看样子是认得的。」潇月提剑:「那敢问,你最不想,最不愿,解忧阁全员在哪儿现身呢?」
阎王皱眉,微喘,猛喘,怒问:「空城计!虚张声势!以为我会反齐吗?」
「乙两之谋,会不会让甲士全员,杀入聚宝总坊,灭你根基呢?」
「哈哈哈哈??」阎王仰头大笑:「你当老祖羽化了吗?」
潇月玩味不语。
阎王渐渐止笑。
老祖可挡金丹,筑基也许会看一眼,书柏曾报,解忧五小仙,甲六乙两丙五丁叁戊九,其馀甲士均为仙子,那??老祖会拦下仙子或灵种入城吗?
阎王阴晴不定,最终怒吼一声,欲将离阁。
怎知下一刻,竟然自天而下,金丹巅峰威势如天倾,全力下压之重,让潇月眼中的蓝天竟似碎裂,眼睁睁看着阎王双刀挥斩取命,却是心神动荡难生反抗之念。
千钧一发之际,咬舌惊神,提气举剑,左刀撞在剑身下,堪堪挡住,右刀击中剑身上,两刀相错。
「喀。」
剑断。
阎王一脚袭来,潇月遭踹入后山,轰声震震似山崩,阎王则趁势反向冲出解忧阁,飞逝如鹏。
潇月从尘烟漫土中坐起,吐血两口,气若游丝,看着远遁的阎王。
暗道侥幸。
只是这血?? 怎么都他在吐?
第三十五回 名标铜柱归来日
阎王归心似箭。
北面之事,交给楼主便成,法宝被毁,再花些时间与钱财,大不了舍了老脸薄面,再求购便是,但若?? 离泽千里,大漠在眼前,他掏出储物袋,捞了捞,愣神。
橙黄之丹,剩最后一颗了。
嚼丹补气,这等实用之物,回头也得再多备些,哪怕买贵了,也无妨。
陈先生曾言,困兽之斗,要提防临死反扑,阁主若殒在巫山,那么阁中死士,发狂报复,怕是任一座分坊??不,就连总坊,应当也是两败俱伤之境。
此事官府乐见,正道不理,邪门甚至还会落井下石。
炼气填补消耗后,再渡黄沙大漠,这回飞纵时,没遇到沙尘暴风,甚幸。
徐徐落沙地,齐境草原树林已在眼前,阎王掏出鱼丸,佯装补气丹,大口咀嚼吞咽,眯眼盘坐,边聚气凝炼,边留意周身动静。
戌时,月明星稀,阎王缓缓起身,有些诧异,竟无埋伏刺杀,行,那便再飞纵千里。
入大齐边关,离临淄叁千里路,他仍得再补气一回,否则诸身灵液空荡,太过险恶,只是补气丹没了,灵气入不敷出,加上他来回奔波,心神动荡,本来金光饱满之丹,此刻已是蒙尘黯淡。
此事过后,得闭关调养半年。阎王心想。
飞跃落地,阎王昂首四顾,边郡荒镇,空屋残垣,鬼影幢幢,他再掏鱼丸,佯装一二,看似闭眼,实则警惕周遭。
「唰!」
「哈!果然不出所料!」阎王大笑,弯刀残光划圈,四位甲士根本不及近身,便头颅冲天。
阎王看四具无头刺客之身,挺立片刻便仰后躺倒,不屑道:「你们离甲六远得很。」
再次盘坐聚气,依然留心警惕周遭。
亥时,夜深人静。
起身,正要踩地飞跃之际,远方缓缓来人,阎王眯眼。
一位青俊身着墨衫,大步流星,提着竹篮赶来。
待两人近得能瞧见彼面时,来者停步,躬身拱手道:「敢请,坊主留命于此。」
阎王鼻孔喷气,只觉荒唐:「嘿嘿嘿??哈哈哈哈??筑基小仙也敢大放厥词?」
「不才确实为解忧阁小仙,主掌庙算卜卦,代号??乙两。」
阎王瞪眼,灵气狂放,恣意大笑:「仙途有路你不走!」
语毕举拳前冲。迅雷不及掩耳。
乙两掀开竹篮。举陈先生人头。
阎王愣了愣。
错开双拳。收劲。
怎能揍毁先生遗骸?
但冲势已不及收敛,其势撞飞乙两,乙两顿时晕了过去,手上头颅抛空飞转,阎王急煞止身,反回欲接。
剑光闪。
坊主接下了头颅,也接下了那剑。
他缓缓跪地,轻轻将头放在地上,低声道:「误了你啊??」
在他身后的阁主,想将冬阴剑从坊主身上抽出,却发现坊主运劲绞住,难以抽离,所幸撤手,疾步后退。
坊主回首,看着月光下的阁主:「吴虑。」
阁主颔首,看着跪地上的坊主:「王添财。」
「剑不该穿心。」坊主摇头:「甲六都知要刺我下腹,毁金丹,你是老糊涂了?」
阁主嘿嘿一笑:「要不是你在最后一刻扭身,不然确实已经穿破金丹。」
坊主看着穿胸剑,移转跪姿,面向吴虑:「其实??这是你最能杀死我的一次,来,取剑,再刺一次腹丹。」
阁主看着王添财,纵使跪着,仍壮硕如熊,一脸淡然,扯开衣衫,袒胸露腹,双目清明,似有死志。
或许,来回千里飞渡,他真已灯枯油尽。
踏前一步。
「不!」远方乙两清醒后,挣扎爬起,看着阁主犹豫上前,大喝:「一击就走,阁主,此局已胜了!快走!」
「聒噪。」坊主轻笑:「你走后,无非是龟在阁里,终日等我渡劫失败的消息,但??这是你想要的吗?」
阁主又上前一步。
「说好的,阁主,该走了!」乙两起身,欲前扑阻拦,忽地自他身后,一纸符籙凭空燃烬,窜出一人。
「坊主!」从符中遁袭来士,竟是琉璃小仙。
琉璃显是匆忙赶来,仍未更衣,仅着内衫,赤手空拳纵身飞扑,撞上乙两。
坊主看也不看一旁擒打翻滚的俩小仙,只是盯着吴虑的双眼,轻声问:「你的道呢?」
阁主闻言,身形一顿,随即张目鼓劲,气势爆涨如虹,拔足奔冲,双掌前推。
「不??」乙两嘶吼。
「来得好!」
坊主站起,用尽丹田府穴最后剩馀灵液,逼出插胸的冬阴剑,再气引剑翻,指剑刺向坊主。
「听清了,我的道??」
坊主左掌拍飞迎来的冬阴剑,剑瞬弹,闪刺一旁石垣,而他的冲势,更无因弹剑而稍减半分,反而更甚,以右掌化刀直突。
「凡夫无需畏天仙,金丹以下皆可杀!」
掌穿。
刺入坊主之腹时,坊主运气禁锢吴虑,双刀自他身后突兀交错袭来,吴虑见闪避不及,举左掌挡刀。
右刀遭掌拦,停。
左刀,直没入脖。
「嘿嘿嘿??狗屁的道,吴老头。」坊主咳血,对着近在眼前的宿敌,喘气:「金丹以上,你道得了吗?」
吴虑,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虎目,惨笑:「老祖哪会理红尘??」
「??道此,刚好。」阁主气绝。
「阁主!!!」乙两哀嚎。
琉璃趁势引符欲杀乙两,但更多甲士纷纷从残屋后方现身,挥剑挡符,不仅甲士,坊内门客也纷纷赶至,有得快步奔来,有得燃符现身。
没管这荒镇里两方人马乱战一团,坊主松开腹部筋肉,阁主的右掌顿时离身,掌出,顿时腹血如泉,推一把这个斗了几百年的宿敌,让吴虑尸身抛飞。
王添财转身,再度跪下,面色惨淡。
云雾遮月,星烁暗光,王添财看着陈先生的双眼,良久。
良久,才开口间聊。
「你曾考了十回的国举,没上榜,让我耻笑了好久,好久。」
他记得那是中秋夜,枫林满园,别人赏月,他们却笑闹不绝。
「你说,国举之难,难过修仙。」王添财看着陈先生:「我不信,于是你花了十年炼气入门。」
十年啊,真是有够久的,若不是我砸锅卖铁,求了无数仙丹妙药,助你炼气,你怎能踏入仙门,因此我还是屡屡笑你,但确实,确实比你考国举还快。
「后来我说,修仙易,治国难。」
「你说,谬矣,治国安邦实如反掌。」王添财微笑:「我不信,说你大言不惭,于是你又寒窗十年国举入榜,入朝为官,接着平步青云,官拜宰辅,那几年,大齐??国泰民安。」
当时我逢人便笑道,当朝宰辅陈青天是我兄弟,竟还有人不信!
「你说,咳咳??」王添财此时已咳不出血。
乙两在解忧阁之士掩护下撤退,连同吴虑尸身,也在好几位仙子拼命争夺中,负伤带走,聚宝坊门客半数继续追击,另一半则聚于坊主身后。
「你说,国举难于修仙,修仙难于治国,可这世上,却还有比国举更难之事。」
当时位极人臣的你,面色忧虑,白发已生几缕,我推酒,终不再笑你,本想劝你急流勇退,怎知一开口,却又是激你。
「我不信,说什么仙途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于是你在圣前脱帽辞官,客座敝坊,你说聚宝坊得先展店北楚,再扩东陆,如此方能牵动所有仙凡,而一旦??咳咳,一旦仙凡尽能居中调和,如此方能??」
「天下太平。」
王添财磕头,身后众人全跪。
「抱歉啊??是我,误了??你。」
众人起身,见坊主仍跪。
林先生上前查探。
才惊觉坊主已殁。
第三十六回 庭院春深听伯劳
大仙飞跃瞬渡千里,小仙漫步光阴得几旬。
待众人返回解忧阁,已是梅雨纷纷临清明。
「欸!」
「欸欸!」
常儿拍打潇月臂膀,见他仍不反应,于是开始动手摇晃。
「莫摇,快散架了。」
「哼!」常儿松手,环胸:「少来,你不是大仙之躯,铜头铁臂吗?」
「你当老祖跟坊主的拳头都是花拳绣腿啊?」
「情郎莫忧。」常儿挪臀,坐入潇月怀中,柔情道:「妾帮你缓缓。」
素手探入胸口揉按,嫩臀摇曳股间。
「你这样缓不了。」潇月叹息:「??是上回没怀上?」
「情郎果真聪慧。」常儿手按下腹,可怜兮兮:「要不,再接再厉?」
「伤没好,不宜云雨。」潇月摇头。
「哼!」常儿鼓嘴:「亏你还是金丹大仙!」
「我不动,但你能。」
常儿一愣,随即红晕爬满脸,粉拳不停敲打潇月胸膛:「坏死了、坏透了!如此羞人??」
「叩、叩、叩。」
常儿跳下潇月坐怀,昂首问:「谁啊?」
门外传来凌风探询之声:「几位小仙想请居士到主殿一晤。」
「喔?」常儿上前开门,与门外凌风颔首,凌风看了一眼仍在闭眼打坐的潇月,低声跟常儿交谈。 「乙两、丙五、丁叁、戊九,四位小仙,似乎想立个主事者。」
「那关??」
「似乎想拉拢居士。」
「喔??」常儿回头看了看潇月。
潇月睁眼起身,聚纳解忧阁灵气两月,堪堪修补诸身外伤,内理脏腑还得再调养个半年。
「走吧。」潇月离榻,举掌让凌风领路,常儿在潇月经过时,一把揽起他的右手,酥胸紧紧靠在臂上。
凌风无奈摇头,边走边说:「丙五欲推乙两上位,丁叁却看好戊九。」
「你呢?」
「我?」凌风愣了一下:「乙两吧??但他多智近妖,如掌权柄,怕是不好对付,但戊九脾气又挺臭的??」
「倒是。」潇月点头,拍了拍凌风后背:「挺胸。」
「是。」凌风挺起胸膛。
「莫被他们磨去了棱角,在我看来,你不比乙两差。」
「居士??」凌风有些讶异。
「哼。」常儿不满,晃动手臂:「那我呢?」
「唉??」记住网站不丢失:da nme ib.c o m 「答话!我呢!」
「明日是清明?」潇月抬头望天,飞檐细雨似毛绒。
「是。」凌风低头暗笑。
叁人间话至主殿,侍从引领进门,穿房过廊入厅,还是初访时的宴客厅,只是主位已空。
四位小仙起身拱礼,潇月摆手。
「请居士入座。」乙两黑衫白领,一脸肃穆。
「请入座。」叁位小仙齐声恭请。
厅内无桌椅,竹榻上摆置坐垫与矮案,众人纷纷入席,或跪坐或盘腿,潇月叁人坐于厅左一侧,四位小仙安于厅右一侧,正中最里端主位悬空。侍从自众人身后入厅,上茶端点,不过常儿倒挥退想伺候潇月的侍女,接过茶壶与糕点,亲自侍奉。
众人吃茶品茗,一时无话。
茶入唇喉,尾韵盈鼻。
「此为冬阴剑。」乙两放下茶杯,接过身后随从递上的木盒,朝着对面的潇月,跪地伏身,双手往前推送。
木盒推至中央,潇月揽气掀盖,隔空抓取木剑,握上手,随意挥舞,再收入袖。
「此为《日月轮转诀》。」戊九同样接过下属递来的锦盒,跪移上前,伏身前推。
锦盒推到木盒旁,潇月同样以气取书,翻开阅览,一目十行,点头,纳入乾坤袋。
丙五与丁叁对视一眼,继续喝茶。
乙两与戊九起身,退回各自木几。
萧月扫视对座一排小仙,神色各异。
「我听闻??」潇月一开口,众人聚目:「阁主最后一击,竟与坊主同归于尽。」
「是的。」戊九回应。
「为何?」潇月歪头。
「何为何?」戊九困惑。
「计已成,为何多此一举,反送断仙途。」
「好让居士知晓。」乙两沉声:「阁主败于,贪。」
「何解?」
「应当是推敲坊主来回奔波,金甲已毁,心镜已破,加上一击得手,坊主到了山穷水尽之途,才想拼搏一回。」
「丙五怎说?」潇月侧头。
「啊?我?」丙五一脸诧异,见众人等自己回话,才犹豫道:「大致就是赌一把,结果输了吧。」
「丁叁?」
「在下认为,阁主是想替咱等留个坦途。」平日温和待人,笑容可掬的丁叁,此时却扁嘴哀容,眼盈水雾。
「戊九。」潇月最后望向右侧最末之人。
戊九叹了口气,闭眼:「为了证道。」
「喔?」
「阁主的道,世人只知,金丹以下皆可杀,却不晓,前一句凡夫无需畏天仙,才是本意。」
「嗯。」潇月点头,追问:「那你的道,又是什么?」
「我的道?」戊九瞪眼,一时无法作答。
「乙两,你知晓甲六的道吗?」
「刺一人,活天下人。」乙两缓缓回应。
「道将安在?」潇月看相空荡的主位。
「我,在。」乙两站起身,走至厅中,先对潇月拱手,再对诸子躬身:「愿承阁主之道。」
「喔?」潇月盘坐,仰头看他:「这就是你的道?」
「是。」乙两坚定回应。
「你的道,承阁主,传其念。此道??」潇月挑眉:「你接得下吗?」
乙两本想一口应下,但他正要开口时,看到潇月审视的目光,皱眉,再看空荡的主位,竟觉重压落肩,汗出如浆,想起自身状况,叹口气,莫说金丹,单论金丹以下,岂都是那么好杀的?
「我的道。」戊九同样站起身,走到乙两旁,相形于乙两俊秀如松的身形,戊九则矮瘦几分,却见他当众解下面罩,露出本来面容:「解天下之忧,并非只能以杀止杀,商贸、利器、谍报云云,皆能解忧。」
潇月看着戊九的脸庞,若有所思:「所以?」
戊九深吸口气,环视众人等待的目光,突然有些颤抖,有些忐忑,但回首看到空荡的主位,猛然握紧双拳,大力吐息,喝道:
「仙凡之隔如鸿沟,解忧无门我做桥!」
一语落,众人惊。
天地无声,毛雨斜洒。
片刻,丁叁起身拱手:「愿随戊九之道。」
丙五点头,大手拍榻撑起身,同样躬身:「愿搭戊九之桥。」
乙两微喘,众人定身望他,潇月好奇审视,凌风透露期盼,常儿则是叉戳果瓣,递到潇月嘴边,见他不理,只是出神,气恼的自己一口吞下。
满厅顿时只剩乙两越来越重的喘息,以及常儿赌气大声咬嚼果肉之音。
「少时,家乡遇兽潮,十不存一。」乙两苦涩开口:「阁主如天神下凡,活万里苍生,邻里称他活神仙。阁主并非挡了兽潮就翩然离去,而是组织乡里,传授武道技艺,军法韬略,五人一伍,百人一旅,领乡民接连挡了接续叁次兽潮。」
乙两顿了顿,才又开口:「武道之路,出了一位刀法天才,不过而立之年,便创了天刀门,也就是后来盛名无二的缺一刀。军法之门,建成了大楚边军,军号『铁墙』,最盛之时,拥军十万之众。」
深深叹口气:「组织之途,见我年幼贪玩,便将我带在身旁,把手教导,悉心栽培,从管乡里后勤,到理村镇民务,再从组队抗兽,到亲掌万人敌。阁主见边境渐安,离去前,问我是否愿意助他扫清天下,还众民朗朗乾坤,我当然是二话不说,就跟了他离乡??」 「尔后之事,尔等皆知。」乙两抬头,看着戊九:「??你不过半百,便已筑基,不论甲六,是我等天资最佳之人,亦是最能结丹之徒,在你踏入叁门之前?? 「我,可护你之桥,但,待你结丹之后??」
戊九颔首领悟,双手抱拳,立誓:「在下吴忧,以天道为证,众人为凭,进叁门前,为天下苍生搭桥,丹成大仙后,承阁主之志,传阁主之道,让凡夫无需畏天仙!」
潇月颔首抚掌。
凌风听闻戊九之名,观其身形与脸庞,竟才恍然。再观其馀诸子,亦是一脸讶异,唯有乙两无动于衷,想来早已知晓。
「恭请阁主上位。」众人齐拜。
戊九,不,吴忧,走向主位,缓缓入座,而后也让众人回席,再让侍从添茶。
而吴忧亲掌解忧阁后,首务便是转头,诚恳对潇月拜求。
「请居士助我。」
「先说何事。」
「救缺一刀。」
第三十七回 人乞祭余骄妾妇
「听闻你在南齐有美人相伴,一肥一瘦,好不快活。」
「道听涂说。」
「是吗?」常儿双手环胸,一脸狐疑。
「当然。」
「那绿蝶彩竹,又是怎么回事?」
「绿竹、彩蝶。」
「还狡辩!」常儿挥拳,又拍又打。
潇月一脸无奈。
左宫寝内传来阵阵嬉闹,房外侍女仆役见怪不怪,神色如常。
「竟没想到,那戊九竟是阁主之子。」常儿趴在潇月背上,双手环抱。
潇月坐在床榻上,闻到一阵幽兰之香,馀光一看,才见常儿瀑发垂于他肩,秀脸贴于他颈。
「解下面罩时,便有所猜测。」潇月拨开刺鼻发丝,续道:「不过应是隐藏已久,除了乙两,诸子也是一脸讶异。」
「不是啦!」常儿将双峰紧紧压在潇月背上,轻咬他的耳垂,吹气:「坊主有子,阁主亦有子,你肯定也能有的。」
潇月暗道,『果然是要讲这个。』
「伤未好??」
「行。」常儿往后离身,拍胸豪气道:「我来!」
「啊?」潇月还没回首,常儿便让他往后仰躺,潇月便枕于并拢跪坐的丰馀嫩腿上。
「我动!」常儿低头,傲然。
随即埋首,长发如帘,掩盖两人,只能从发间缝隙瞧见常儿低头亲吻潇月的额头,又再落唇于上唇,再点亲下唇,终双唇贴上,唇舌交融吸润含缠。
「呼。」唇分,常儿起身,挥掌煽风,驱散脸上灼热红晕。
潇月看着上方耸立双峰,微微道:「这回没有酒味,只有茶香。」
常儿巧笑,又低头吻了一次,接着双手迅速前推,将潇月衣衫左右拉开,顺势往前爬,双膝跪于地,再往前探,抽开腰带,解开下襟裤裆。
衣衫解,乌草中玉茎伏,常儿皱眉,一手轻轻滑上茎身,一手拉开自身内衫系绳,卷起下摆,顿时,潇月头上,便露出仅着亵裤的臀股。
短裤难遮白皙嫩腿,难掩丰嫩翘臀,股间缝隙还依稀可见玉户粉贝。
常儿没管下身风光全然暴露在潇月眼前,右手扶起软蛇,张开小口,先舔再吻,拨开乱草,再亲再吸,待伏蛇僵起,便一口吞下,小手于根部摆动,小嘴于头部滑动。
潇月微微喘息,金丹停转,精关涌动,四肢百骸如电扫过,直冲脑门。
随着常儿吞吐,臀摆摇曳,看得潇月心痒难耐,竟双手一抓,下压,大口一吸,户间兰香入鼻,伸舌一拨,挤开亵裤缝隙,吸上粉嫩贝户。
「啊??」常儿情不自禁娇喘,回首看着情郎舔弄下身,顿时玉液直流,再看已然怒张的龙茎,小嘴再难吞根,只能半含半送,舌绕茎身。
「别啊!脏啦!」常儿猛然惊觉潇月竟把软舌探入阴户,齿刮贝蒂,激得她起身仰头,一身抖动,臀腿紧夹潇月头颅,动情摇曳。
喘息片刻,常儿才羞赧前爬,露出潇月之首,不过潇月仍躺直不动,常儿跨身,微恼,褪下短裤,又跨腿于潇月腰间,一手扶上玉茎,对准洞户,缓缓坐下。
此情此景,似曾相似。
「啊??」常儿下体被龙茎充盈填满,悠悠叹息。
潇月看着衣衫不整的常儿,脸颊潮红,雪白双峰微微晃动,峰上红豆若隐若现。常儿缓缓前后摇臀,素手拉起潇月右掌,带到自己的胸脯上,常儿手抓潇月手,潇月手抓常儿胸。
按揉温热柔软,玉茎在壁肉中夹动顶抵,潇月终于忘却众仙博弈算计,只觉一阵旖旎,卸下紧绷心神,坠入云雾飘渺之中。
常儿伏下身喘息,秀发再垂如丝,潇月望着弯眉雾眼中的柔情,巧鼻红唇一张一阖,好似吹弹可破,微微撑起头,贴上那娇唇。
「唔唔??」常儿回吻,唇舌又再度交缠:「啊!你怎动??啊!啊??」
潇月摆动下腹,向上迎撞丰臀,满室响起羞人啪打靡音。
双手一探,抓上悬空的娇乳,一捧一捏,青筋显露弯折,抠动红豆,绕胸掐揉,引起常儿娇喘连连。
潇月坐起身,将常儿抱个满怀,常儿双峰饱满贴于潇月胸上,潇月玉茎深深抵入常儿阴户,两人坐拥温存,享受静谧。
常儿拨发至耳后,眼笑,嘴扬。
潇月左手按着常儿光滑无暇的背脊,右手捧上她秀色红颊,轻轻抚摸。
「魁首被关在捆魔牢中。」
常儿竖起食指,放在潇月唇间,摇摇头。
潇月嘟嘴亲指,引得常儿巧笑:「若要对上楼主,我亦无信心。」
常儿皱眉,生气,见秀指堵不上潇月的大嘴,于是便贴吻上去,以嘴堵嘴。
潇月左手从背上移,捧上常儿的后脑,右手继续在她嫩脸婆娑,感受着胸脯柔软在身上挤压,舌尖探动齿间,唾液在两唇滑动推挤。
唇分,缠丝。
常儿双手捧上潇月的俊脸,看那剑锋般锋锐的眉尾,星辰闪耀般的双眸,轻轻哀声:「莫去。」
潇月不答,提臀上顶。
「啊!」常儿拍打潇月肩膀:「人家在跟你说正事呢!」
潇月折腿膝跪,左手撑着常儿后背,将她缓缓仰倒,待她躺在榻上后,膝腿再往后伸,身躯重重压上,常儿长腿勾起,夹在潇月腰间。
潇月俯身,亲了常儿的额头、眉间、眼尾、翘鼻、嫩颊,最终又吻了吻丰唇。
「若去一回,你可在阁内横行百年。」
「不要!」常儿又皱眉,握拳捶上潇月胸膛:「解忧解忧,让他们去解天下之忧,嘴上说得好听,世上多得是忧愁,哪解得完,情郎听话,莫去可好?」
潇月缓缓动起下腹,龙茎刮动户壁层层嫩肉,一抽一挺,嘴上试着吻平常儿的眉皱。
「嗯嗯??啊??唔唔??」常儿迎合摆臀,双腿紧夹,双手狠抓潇月后背,乳摇弹动似豆腐晃荡。
重伤初愈,体难支,精关微松,潇月加大冲刺力度,撞得常儿娇喊阵阵,红潮自胸上涌蔓延。
常儿望着辛勤耕耘的情郎,享受的云雨爱怜般的情意,眼漾温柔道:「吻我。」
潇月一愣,玉液竟是宣泄而出,直洒满户,僵立几分,再低头缠绵唇吻。
一刻千金久,两字抵万言。
「常听楼主智冠绝伦,早想去会会。」潇月仰躺,抱揽佳人。
「撒谎。」常儿贴在潇月胸膛,仰头:「他们用我绑你,让你跑东跑西,偏不让,我跟你走吧??回巫山,咱们别再管这些破事。」
潇月轻轻一叹,将常儿揽得更紧。
「回我话!不说是吧,那我说??带我走,他们便绑不了你了,你是金丹大仙,逍遥自在,不必鞍前马后,奔波操劳。」
潇月再揽,将常儿抱到身上,紧紧贴着。
常儿伏在潇月胸上,伸手去捏他的脸颊:「这么好看俊俏的情郎,怎就不乖乖听话呢?」
「喂??」双颊被拉扯,让潇月吐音变形。
「嘻嘻嘻??喂??」常儿模仿潇月可笑的变音。
「楼主跟边境部落有交情,或可求得部落力士以体入门之法。」
「不听不听不听!」常儿摀住双耳,摇头,发丝飞舞。
潇月双臂环抱常儿,双腿亦是夹上她的臀腿,对着近在咫尺的秀脸道:「即便只是炼气入门,都能延寿至一百五,常儿也能多陪陪我一些时日。」
「情郎说什么?要带我走?好啊!」
潇月气恼,吻上这顽皮的尤物,拉起棉被,再赴云雨,常儿娇喘起。
若侥幸得子。
又得唤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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