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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风流
盛京城内,通往皇城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为了不惊扰百姓,几名少女骑着骏马漫步其中,晃晃悠悠地回家。
福王府的小女儿齐勉年龄最小,性子最是不羁,她手里提着两只大雁,两只野兔,打猎之瘾却尚未过够,看大家都已是兴满而归的状态,便开口怂恿走在最前面的太子:“询姐姐!下个月秋狝便要开始,今日才七月初,不如我们在本月中旬再出城捕猎一场如何?你我手熟,则秋狝定能远胜阳佟爱那帮人,让她们鼻子都气歪!”
穆询还未言语,狄沅便忍不住插嘴道:“阿勉,我看你想赢是假,今天属你的猎物最少,你不服气,想趁着大家都在城内,陪你过足了瘾,拿个头筹才是真吧!”
小九九被发现了,齐勉并不生气,她年纪小,心胸却不小,笑嘻嘻地回击道:“是又怎样,不服输总比服输好,我可不像有的人,样样都不如她姐姐!”
听了这话,狄英下意识地去看狄沅的反应,担心妹妹恼怒,却不料狄沅不改其嬉皮笑脸:“长姐与太子殿下皆为出类拔萃之人,有这样的姐姐是我的福气,你还羡慕不来呢!”
狄英回头,勾起了嘴角,余光瞥见阿询在低头憋笑。笑够了,穆询开口,制止了两个正在打闹的妹妹:“好了,今日训练已经足够,过犹不及,若在八月前受了伤,不得不躺在府中,那有些人想叫别人好看的愿望就落空喽。”大家皆知她说的是谁,都笑了起来。
行至岔路口,即将分别,穆询拉住狄英,叮嘱道:“上次陛下亲临国子监,考校我们诗书文采,当众称赞你我,却说阳佟爱的文章太过匠气,她在旁边脸都青了,回家后责打仆役出气。她自视甚高,又睚眦必报,你要小心秋猎时她给你难堪。”
狄英一把搂住穆询,捏捏她的肩膀:“好姐姐,多谢你挂心,放心,我肯定不叫她如愿!”
这两个人也如那两个妹妹一般推推搡搡,嘻嘻哈哈,然后才笑着告别。太子的随从在城门前等候她,狄英、狄沅往南面回寿王府,齐勉去西边的福王府,几人就此别过,约好秋猎再见。
第二章 寿王府内
回到府中,狄英将手里的猎物交给管家钱大妈,吩咐道:“天气转凉了,今日猎到的这些畜生,都有激发阳气之效,你且交给厨房,弄出来后阖府上下共享。”
钱大妈喜笑颜开,不住地感谢到:“大小姐心善,每回连最外层的仆役也照顾到,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不讲您好的,大家……”
狄英摆摆手,示意钱大妈不用再说了。回头看见狄沅兴高采烈地提着战利品跨进院门,便说:“阿沅,把你的猎物也一并交给钱大妈,让她送到大厨房去。”
狄沅撅了嘴拒绝到:“我不!我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凭什么要分给下人!分给阿姐倒还可以。”
狄英见状,朝钱大妈瞥了一眼,钱大妈便告退了。她把狄沅扯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如同儿时一般,开口劝慰妹妹:“马上就13了,怎么还不懂得收买人心的道理?野味事小,重要的是你的态度,她们看见主家心里有自己,做事必当更加尽心竭力,这不比发给她们赏钱有用多了?”
狄沅笑嘻嘻地说:“收买人心是长姐和母亲的事,我只是寿王府的二小姐,自己舒坦最重要。”言罢,又认真道:“出了什么事,我只管躲在姐姐身后便是,姐姐前面,还有母亲呢!”
话毕,不想再听姐姐的说教,挣扎着起身,扭了一把狄英的大腿肉,边笑边逃走了。
狄英发现妹妹还是一番稚子作态,摇摇头,但又深觉妹妹说的话倒也很正确,天塌下来确实有母亲顶着,她也笑了起来,惬意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推开门,看见床上有隆起的人影,狄英便知那是衍清在等自己的过程中睡着了。她放慢动作,自己轻轻地倒了茶来喝,不欲惊扰他的安眠。又蹑手蹑脚地翻进浴桶,里面一早便准备好了热水,桶下也有火源在进行保温,是以狄英可以在不动用一个佣人的前提下舒舒服服地泡澡,这样衍清就不会被惊醒。
女人嘛,要懂得怜惜男子。
在母亲的熏陶下狄英对此话一直深以为然。
沐浴完毕后狄英慢慢地掀开被子滚进床去,察觉到衍清还是侧着身子一动不动,有些奇怪,轻轻摸了一把他的臂膀,还是热的,狄英便放心地闭上眼睛,感觉到灵魂在慢慢下坠。
今日劳累了一天,睡梦必然香甜无比。意识已经陷入混沌的狄英,突然感觉脸上传来濡湿的触感,一睁眼,是一张放大的俊脸,眼睛含笑,看见她醒了,又去亲她敏感的耳垂,还恶意地轻咬一下。
狄英一颤,一边推搡衍清,一边嘟囔道:“我好困,今天骑了一天马,累死了。”说完复回梦乡。衍清抑制住自己的情欲,只深深地嗅了两下她的脖颈,搂着她满足地睡去了。前段时间狄英奉母命去边境呆了三个月,回来还没几天,今天就一整天都不见人影,他怎么能不想她呢。
夜色深沉,一对璧人相拥睡去,寿王府内宁静安详,每个人都愿意拥抱明天。
第三章 不请自来
直到皮肤感受到暖融融的阳光,狄英才悠悠转醒,刚睁眼,胸上便压过来一个脑袋,衍清一边控诉道:“世子大人好眠,叫我等了许久!”一边急不可待地去寻她的唇。
狄英与他接吻,跨坐在他身上,伸出手去揉他的奶,这触感居然和之前差别很大。狄英感到惊奇,自她从边境回来后这还是头一次和衍清亲密,谁成想摸起来和上次不一样。
她问道:“你的奶子怎么变得又大、又硬、又弹了?”衍清狡黠一笑:“今日让我在上面便告诉你。”狄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淹没在欲望的海洋里,无暇其他。
颠鸾倒凤之后,两个人都格外餍足,衍清窝在狄英怀里,手指玩弄着她的发梢。
狄英推他:“现在总该讲了吧,使了什么方子,对身体可有害?”衍清亲密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越发将她搂紧了,“无害,只不过是跟着你的亲卫,学了一些健体操,兼之每日清晨举举石铃。你不爱男子弱柳扶风之态,看看我,现在可还健硕?”说罢便起身让她端详。
狄英细瞧,衍清面目本就秀丽,只是之前身子羸弱,如今体格一壮,越发显出芝兰玉树的风态了。
“好极了,只是你一定吃了些苦头吧,那石铃很重”,狄英牵过他的手,抚摸着,看见往日娇嫩的手上起了薄薄的茧。
衍清见她心疼,打算趁机要求她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家里陪自己,刚欲开口,门外服侍的小厮便敲门通报道:“世子爷,秋太尉家的公子来了,在浣花厅等您。”
狄英皱眉道:“他来干什么?”本不欲理会,又觉得太尉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下,于是回话说:“我马上去。”便叫衍清替自己梳洗。
衍清一面替她扎发,一面瞧着她的神色,见她脸上只有被打扰的不虞,心里欢喜起来,没有像以往梳洗时说一些挑逗之语,只加快了手上动作。
更衣后,狄英满意地端详铜镜里的自己,衍清也在她身后注视着铜镜:狄英面容俊俏,身形端庄,眉眼间透着一股风流,又夹杂着几分威仪。英姿勃发,是盛京城内无人不晓的天之骄子,也是各家少爷芳心暗许的对象。
衍清目送她离去,又一次感慨自己的幸运,自家夫人貌若天人,心若菩萨,偏偏又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虽说性子懒散了些,终日只爱与膏粱寻乐,斗鸡走狗,宴饮玩乐,但不爱寻花问柳,诺大一个王府,也并不需靠她挣钱养活,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夫人了!他决心要牢牢勾住世子,最好世子心里只有他一人。
狄英优哉游哉地迈入浣花厅,刚刚跨过门槛,便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怎么这样慢?让本公子好等!”
一开口就没好话!狄英不满地翻个白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一歪,端起茶水就喝,也不言语。
秋若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描摹着她的一切。
肤色比从前深了点,毕竟在边境呆了三个月,听母亲说那里条件艰苦,炎热干燥。嗯,黑点也好,免得小白脸儿一个出门一趟不知勾的多少人春心荡漾,给自己平添许多竞争对手。她好像瘦了,房里那位怎么不知道给她补补,若是自己定不会让她消瘦一分!她还变高了,也是,十六岁的年纪,还在长身体,她母亲是怎么舍得让她去那种酷热荒远之地的……
想完这些,秋若行回过神来,发现狄英仍在自顾自地喝茶,未向他投来一分目光,恼怒道:“一句话都不讲,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不请自来的也叫客?我还没怪你擅入我府中。”
秋若行生气了,“我堂堂太尉之子,擅入又如何?你给皇上上书去,奏我母一本教子不严好了,你……”
“好了好了”,狄英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欲与他相辩。
这秋若行与她同年,晚她两个月出生,秋太尉老来得子,宠得他十分骄纵,秋若行因此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公子,伶牙俐齿,敢想敢做,视规矩于无物。偏偏他跟她又非常不对付,总爱针锋相对,有时还变着花样地捉弄自己,一点都没有男子该有的含蓄。狄英叹气,并不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惹到这位大少爷。
“尊敬的秋公子,恕某招待不周,你找卑职有何事啊?”
秋若行见狄英态度软化且有哄他之意,心里高兴了,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高傲的神情,说:“下月秋狝,本少爷也要参加!”
“没人不准你参加,特意跟我说干什么?”狄英奇怪道,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男子都拥有极大的自由,除必要礼节外并无多少限制,是以男子经常可以与女子一起活动。
不可一世的秋若行此时却别扭起来, “那个……你……我……”
狄英惊奇地发现秋若行脸上居然展露出了羞涩,不由得猛掐自己大腿,这个祖宗也会有害羞的一天?这简直是一个奇观!她简直想飞奔出府,叫所有受过秋若行气的人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秋若行扭捏片刻,抬头看见她的目光,立马又变成了秋大少爷。狄英暗叫一声可惜,脸上却笑眯眯的:“说吧,什么事?”
见她态度和蔼,秋若行也不再害羞了,理直气壮道:“我想让你教我射箭。”
第四章 拉勾为誓
狄英挑眉道:“凭什么?”
秋若行有备而来:“你答应的话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狄英:“很有吸引力的条件……我拒绝。”
秋若行急得跳脚:“我可是太尉之子!你要什么不能给你!”
狄英学起他来:“我可是寿王之女!要什么我没有?”
秋若行涨红了脸,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他从来没有求过别人(虽然他刚刚的表现也不像在求人),这位在府中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第一次在倾慕之人面前摔了跟头。
平常只有秋若行让别人难堪的,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难堪。
然而秋少爷并不懂得这种感觉就叫难堪,他只觉得脸怎么烧得慌,烫烫的,并且他此刻很想让狄英在自己面前消失。
但这是寿王府,没有让主人走的道理。
所以秋少爷还是选择自己消失。
他拔腿就跑。
狄英只眨了下眼,就看见秋若行已经从座位上飘移到了门外。
“慢着!”狄英出声留他 刚刚秋若行的样子,很可笑,也很可爱。
狄英甚少见他此景,所以一直都在默默观赏。
现在他跑走,竟然还有几分可怜样。
狄英心里感慨,天可怜见,秋若行也有吃瘪的一天,又想到让他吃瘪的人还是自己,心情更加舒爽了。
“不愧是我!”狄英在心里呐喊。
见秋若行充耳不闻,仍然一个劲地往外冲的时候,狄英急了。
罪过,要是秋若行回家哭了,那岂不是有违自己怜香惜玉的原则?
博爱主义者狄英在幼年便发过誓,呵护每个男子,绝不让他们伤心!
她也往外跑,三两步就抓住了秋若行。
笑话,她常年习武,若还抓不住一个弱男子,那自戕算了。
秋若行被她抓住手臂后,定在了原地。
“你干什么……”良久之后秋若行艰难地开口。
狄英见他眼睛湿湿的,似有水光,觉得自己决定追出来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好啦,我答应你,刚才逗你的。”
秋若行瞪大了眼睛:“真的?”
“绝无虚言,只是这个要求我一时半会提不出来,后面你可得给我兑现。”
“本公子还会骗你不成!”秋若行得了许诺,又傲娇起来。
“那从明天起,每日巳时,你来我府上,教到我精通为止!”
“教到你精通?你当请私塾先生呢!不成!”
“那你待如何……”秋若行瘪了嘴,他想和狄英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越多越好。
“从七月十五日起,每日申时教学,至七月三十日止,这十五天你学得怎么样,全看你自己的悟性,功夫深浅,我不再管。”
“好吧……”秋若行勉强答应了,决定见好就收。
“你我拉勾为誓!”秋若行伸出手指。
见鬼,狄英憋不住笑了,秋若行这公老虎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如此小男儿情态!
“行行行!”配合他拉勾后,终于送走了这桩大神。
看了看日头,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狄英吩咐仆人不用为她备膳后,就抬脚向尚元街走去。
妙香楼就坐落在那里,它家做的蛤蜊生,狄英在边境时念了好久。
第五章 回忆初见
妙香楼外,尚元街上人来人往。
狄英坐在二楼窗边,一口蛤蜊一口酒,看见有美男经过,还会吹下口哨。
“畅快!”狄英此时幸福得想流泪。
天知道她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就被母亲叫去陪同巡边有多么委屈。
那边风沙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就算了,夏天本就炎热,母亲却不准她在帐篷里歇凉,必定要她和底下士兵一同操练,或者,跟着她骑着马,一同巡视边线。
狄英不敢在母亲面前抱怨,只能忍着。
母亲看出她的不情愿,只是对她说:“你以后就懂了。”
我需要懂什么?狄英咆哮,我又不想当什么定西大将军!寿王世子,只需要懂得如何讨好皇上就行了,这泼天的富贵,需要用不作为来维持,我还需要乱做什么?
“是,母亲。”双面人狄英如是回答。
日思夜想的生活终于又重回怀抱了,咽下最后一口酒,狄英招呼小二过来结账,扔给她一枚银子。
小二笑道:“世子爷真大方,在下谢过了。”
狄英摆摆手,小二便开始收拾桌面。
有客人惊呼道:“小二!小二!有人跳楼了!那个人从窗子那跳下去了!”
小二已见怪不怪了:“害,吓着您了,别怕!那是世子爷,她就爱翻窗走!”
狄英漫步街上,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今天初次到店的客人造成了阴影。看见路口有一家新开的首饰店,便走了进去,想给衍清买一个。
进门后,却发现衍清也在此地,且已等候多时的样子。
“衍清,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道。
衍清挽着她的臂膀,笑着回答:“下人说世子爷出门用饭,我便猜是去妙香楼吃蛤蜊生。又猜测世子爷吃完必定到处逛逛,这边难得有新店开张,世子爷发现了必然也要进去瞧瞧。因此我在府里用过饭,便来此处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真好。”
狄英宠溺地刮刮他的鼻子:“你真了解我。想我了?那今天多陪陪你。”
既然人在这,狄英便让衍清自己挑首饰,看中什么买什么,衍清却非要她来挑。
无奈,狄英便挑选起来,这个摸摸,那个碰碰。
衍清痴痴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想起自己与狄英初见的那天。
那年他十六岁,家里人正在为他寻觅良人。
衍清不开心,他并不想早早婚配,婚后男子便失了许多自由,得整日呆在宅子里围着夫人和孩子打转。可是他也怕蹉跎岁月,后面人老珠黄,错失了好姻缘。
他气闷,便瞒着家里人,晚上跑出去,在河边打水花玩儿。
河边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呱、呱”的声音。
玩了一会后,衍清便有些害怕了。
虽说盛京城内治安良好,可男子大晚上孤身一人在外面还是不安全,于是衍清决定快快回去。
经过一棵大树,衍清在心里伤感,要是男子的青春也如树龄一般长久就好了。
此时树上却砸下一个人,正正好把衍清扑倒在地。
“啊啊啊哪来的登徒子!救命!”
“对不住!对不住!公子勿喊,若被人撞见有损你的清誉。”
一只白净的手轻轻捂住了衍清的嘴。
衍清的心神也定了下来,此人衣着华贵,斯文有礼,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安慰着自己,他想看看这人的模样,不期然撞入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后来的情况已不记得了,只记得狄英一路把他送回了家,而他始终身处云雾之中。
回家后他便倒床不起。夜里寒凉,他冲动出门,伤了风。
他被烧得模模糊糊的时候,残存的神智在想,不知道风寒有没有找上她。
病好后,他到母亲跟前,支支吾吾。
母亲很欢喜,派姐姐出门为他打听。
后面姐姐一脸惊悚地回来。
他才知道那是寿王府的世子,贵不可言,不是他家这种小门小户能攀得上的。
他哭闹起来:“把我送去寿王府做奴才!哪怕给她做个通房我也愿意!”
他母亲恨铁不成钢:“正夫不做你去做通房?咱们也是好人家,配别人家的女儿又不是不行,你不要自轻自贱!”
他只停了一瞬,“我就要她!我只要她!”
母亲把他关在房里,勒令他闭门思过。
他坐在窗边,不停地回想他们相处的过程,她的手盖在唇上的触感,她微笑时嘴角的弧度,她转身离去时飞扬的脚步……
他叹气,只怕自己要因相思病而死。
却听见围墙那里有人叫他,“衍公子……”
这声音他已在脑海里重复百遍,立刻推开了窗。
一个脑袋露出墙面,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后来他就坐着红轿,从寿王府的侧门进了。
这个结果已是顶好,母亲和姐姐都满意极了,虽然不是正夫,但也有聘书在手,不是那没名没分的。
母亲握着他的手叮嘱道:“好好服侍世子爷,不求你荣华富贵,只要你在王府不受折辱,日子过得舒心就行了。”
他笑着落泪:“我相信世子爷。”
第六章 偶遇竹马
“这个喜欢吗?”狄英将一只梅花簪递到他跟前。
衍清回神,“喜欢,你选的我都喜欢,这簪子本身也好看。”
狄英完成任务,便站到一边到处乱看,留衍清继续购物。
这店装潢不错,狄英在心里评价,一双眼睛又往外瞥去。
远远看见一群人抬着轿子,定睛一看,是闻人府的。
狄英为难起来,看这轿子的方向,似乎也是朝这首饰店而来,轿子里的人,是大公子便好,若是那二公子,想想就头疼,一张嘴叽叽喳喳个没完,就没见过那么缠人的男子,要是是闻人宇,不仅陪不了衍清,自己悠闲的一天都要葬送在他手上。
于是狄英缓步移到门外,同时给衍清使眼色,免得他发现她不见了着急,目光锁定那扇轿子,侍机而动。
轿子停了,小厮拉开轿帘,狄英屏息。
出来的是一个着月华袍的男子,半扎着发,头上只插了一只碧玉簪,那玉色泽极好,透着温润的光,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澈哥哥!”狄英高兴地喊道。
闻人澈一愣,接着便在仆人的簇拥下快步走到狄英跟前。
“英妹妹……未曾听闻你回盛京的消息……你在这……你回来了!”
他很惊喜,说话有些颠倒。
狄英一面说她回城的事,一面分神,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回盛京了,那秋若行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她说完了,闻人澈开口道:“英妹妹,随我回府小访如何?我新收了几幅画作,想与你一起欣赏。”
那岂不是会和闻人宇见面?一想起魔音绕梁的感觉,狄英就耳朵痛。
可是就这样拒绝他,好像不太好。
闻人澈与她青梅竹马,一起赏画是他们之间惯有的活动。此外,母亲曾在她面前提过,等她二十岁成人之后,就得准备迎正夫了,闻人家的大公子,是理想的夫婿之一。
这怎么好开口呢,狄英急得团团转 衍清走了过来,“见过闻人公子,衍清有礼了。”
啊对对对,还有衍清在!
于是等闻人澈回礼后,狄英搂住衍清,歉意地向他笑笑, “对不住澈哥哥,今日实在不巧,离京三月,内人想我得紧,我已答应了内人今日要陪他。不如等哪日令弟不在……哦不不不,我是说等哪日我空了,你也有空,你把画带到云线楼去,我们一同欣赏如何?”
婉拒之后,狄英左瞧右瞧,就是不看闻人澈的脸。
久久未听到回答,狄英更不好意思了。闻人澈端方守礼,长这么大他们之间的活动不外乎是一起下棋、赏画、上学堂。小时候一起捉迷藏,长大了她教他骑马。
多么美好又纯洁的感情!多么单纯又善良的闻人澈!可今天她却因为闻人宇那个烦人精而拒绝他!
那也不怪我!狄英为自己开脱,闻人宇小时候是个可爱团子,嘴巴又甜,所以她和他亲呢,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一般疼爱。可等那个死小孩长到十二岁,原本乖巧的弟弟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话很密的跟屁虫,跟得紧就算了,她和闻人澈下棋、赏画的时候他都赖在身边,这没什么,可受不了的是他的嘴一刻也不停歇:
“英姐姐,这棋怎么走这步,走这里不是更好?我怎么看不懂你的战术?”
“英姐姐,这画到底妙在哪里,我怎么不觉得,下次能不能看点我喜欢的画。”
“英姐姐……”
唾骂自己一顿后,狄英更不敢看闻人澈的表情了,拉着衍清出门。
“那什么,澈哥哥,我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见!”
“英妹妹。”闻人澈喊住她。
“啊?”狄英驻足回头 闻人澈慢慢地走过来,“我很想你。”
第七章 随我去吧
“什么……”狄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很想你”,闻人澈慢慢地说道:“你一直都待在盛京,离开的这三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在边境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中暑,有没有水土不服,有没有人伺候你沐浴更衣......盼着你能快些回来,可我却足足等了103天才又见到你。想必你回府已有几天,所以,今天能不能陪我,两三刻钟就好。”
有人已经灵魂出窍了。
什!么!
这是闻人澈说出来的话!
闻人澈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话居然是闻人澈说的!
印象里闻人澈总是矜持、优雅、体面的,有时下棋下到一半,狄英会因为一些理由离开:
“哎呀我约了xxx此时喝酒,差点忘记了”;
“什么,太子殿下邀我前去射箭”;
“不想下棋了,我们去骑马吧”
他从来不会生气,只会叫仆人为她备好马匹。
闻人澈说话也很简明扼要,通常只说事实,极少有情绪化的发言,和狄英这种整天把“我想死”“想你啦”“杀你爹”“杀了我”挂在嘴边的二世祖形成鲜明对比。
狄英有想过,闻人澈这样的人,居然能和她长期维持好朋友关系,肚量可真高啊!
狄英吃痛,灵魂瞬时归位,因为衍清使劲握了一下手,而他俩手牵着,指甲扎着她了。
衍清也意识到了, “你没事吧?”
他慌忙松开手,复又握住。
“闻人公子,多谢你挂念世子爷。只可惜边境无甚土产,否则世子爷回京当日,必然是要拿着礼品登门拜访的。今日实在不巧,世子爷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不如改日等我替她备好礼品,世子爷再亲自上门致谢。”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狄英在心里鼓掌。
闻人澈说话依旧温柔:“不必了,于我而言英妹妹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礼物。我们一起长大,从不在乎那些虚礼”,说罢看向狄英,不再分给衍清一个眼神, “随我去吧,好吗?”
望着闻人澈专注、诚恳且要溢出水的眼神狄英没办法再说一个不字。
“好......”她恍惚中答应。
衍清礼貌地告辞,坐进马车后车帘被狠狠抛下。
闻人澈来时的轿子只能供一人乘坐,于是他的仆人牵来一匹马。
“好!”狄英飞身上马,不料闻人澈也翻上马来。
“啊这..….”狄英有些结巴 他们俩自懂事后便很注意分寸,上一次有肢体接触还是在六年前她教他骑马的时候,也是如今天这般,狄英在前控制缰绳,闻人澈在背后搂着她。
“骑马快些,这样你就不必再等我。”闻人澈解释道。
他还是那么体贴,你真的,我哭死。
狄英也不再迟疑,一抖缰绳马儿便跑了起来。
她专心骑马,毕竟后面载着一位公子,就不能像自己一个人骑马那样随意了,人家受伤了可不好。
马儿踏上一座桥时,背上有些倾斜颠簸,狄英感受到闻人澈抱紧了几分,还把头也靠在她背上。
“别怕!稳得很!”她安抚到。
心里却觉得很不得劲,六年前骑马明明也是这般,碰到颠簸闻人澈害怕了她会放声大笑,闻人澈自己也会咯咯笑着,分明是两个快乐又快活的孩童,今日却生了很多别的滋味,具体是什么滋味狄英说不清。
“到了。”,二人依次下马。
狄英正忐忑闻人宇那个死孩子是否在家的时候,闻人澈好像看出了她所想,告诉她,闻人宇今日去同门家玩了,晚上才会回来。
“令弟不在真是太遗憾了!我们快些进屋去吧!我迫不及待要欣赏你收来的画了!”
看见狄英两眼骤然放出光来,闻人澈抑制不住笑容。
又很想叹气。
她好可爱。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觉得就好了。
第八章 抽什么疯
闻人澈把画卷铺开,狄英瞪大了眼睛。
“好画,好画啊!”她赞叹不已。
她最爱的是花鸟图,而眼前这幅画画的是美人栖于花丛之中,各式鸟儿在他身边休憩、起舞。
笔触极好,构思生动。
狄英细细地看,慢慢地品,高兴地说:
“澈哥哥,你果然未骗我,此乃绝品也!多谢你叫我来赏画!”
说罢便不再多言。
这期间闻人澈也坐在她身侧,两人间或交谈几句。
房间的窗户敞开,若有人站在院子里窥视,映入眼帘的是金童玉女情投意合的景象。
日头快落下了,狄英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画卷,心中再次赞赏闻人澈的品味。
她转头看向闻人澈,正好与他对视,两人会心一笑,为这精神上的共鸣与默契。
这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狄英在心里感慨。之前的闻人澈太陌生,她有些接受无能。
狄英起身向他告辞。
他也站了起来,却并未给她让出道路,反而欺身上前,将她困于两臂与书桌之间。
“英妹妹……”,他的话语含糊,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于是他干脆沉默,脸慢慢向狄英靠近。
我做错了什么?!干脆杀了我!!狄英此时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知道自己未来和闻人澈缔结婚姻的可能性很大,闻人澈是母亲点过名的待选。
可是……她习惯了和闻人澈之间合乎礼节的亲密,这种超出界限的亲昵,让她有了乱伦的错觉。
“那好吧”,狄英想。
她的身子往后仰去,双手撑桌,进行了一个后空翻,并且注意不要踢到闻人澈。
稳稳落地后她干脆转身,未看一眼闻人澈,贴心地为他关好屋门。
狄英步履匆匆,并未理会仆人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因为脑中一团乱麻。
路过闻人宇的院子时,她被一双手扯进墙角。
好家伙要不是我心中有事谁能动得了本姑奶奶?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对本世子不敬?
是闻人宇。
这死小孩的脸上罕见地没有表情。
“英姐姐,你来了府上只会先找阿兄,我好难过。”
他抱住狄英不撒手。
“我数三二一就松手”,狄英很不耐烦,本来就很不爽了,此时并不想再管什么尊老爱幼(虽然闻人宇已经不算是幼童了,但在狄英眼里,他永远是)!
倒数结束后闻人宇并没有放开她,于是狄英擒拿住他并把他抡在了墙上。
在世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怜惜男子的原则是可以违背的。
第九章 任务完成
翻身上马,一路上狄英都怒气冲冲。
他爹的!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有毛病!
为什么她回京后闻人府一家的人都变得不正常,狄英困惑的回想。
闻人澈没有了以前的含蓄,今天更是不顾男子之仪,作出了有些轻浮的举动。
闻人宇,那小孩更是失心疯了吧,往日会撒娇要抱抱,她都很乐意,今日之神情像讨债的一样!
狄英不爽地甩头,决定把这些事都抛在脑后,不要影响自己的好心情,同时决定半年之内不再踏入闻人府中。
将缰绳交给家仆,等不及再传唤晚膳,她自己前去厨房觅食。
爹的,吓得她晚饭都没吃就跑回来,饿死了。
解决完温饱问题后,狄英回到房中。
灯亮着,衍清仰面躺在床上,见她进来,并未言语,也未起身。
狄英才猛然记起本来说好这个下午要陪他的,因为闻人澈的邀请而失约了。
过去坐在床边,推推他:“衍清。。。”
衍清冷哼一声,”还回来干嘛,怎么不宿在你闻人哥哥府中?“
狄英牵起他的手,“好啦,是我不对,你消消气嘛!下午他那样说,我也抹不开面再说个不字,委屈你了,原谅我嘛!”
见她如此诚恳,衍清的气也早消了。
他坐起来圈住狄英的脖子,“那你这几天不准再出府闲逛,只准在家陪我,不可再食言!”
“答应你答应你。。。”狄英见他蛮横又可爱的模样,轻啄他的脸颊。
“不让你亲不让你亲!”衍清偏头躲过,两个人开始嬉戏打闹。
红鸳春帐,滴泪天明。
接下来的几日狄英果然未再出府,安安分分地在家陪伴衍清。
让内子开心是每个负责任的女人应有的义务。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该去教秋若行射箭了。
狄英侧身下马,太尉府外早已有人等候。
“世子爷,您来了,快里面请,我家公子今日早早地便起床了,就等着您呢!”
狄英满意地点头,这才是一个学生对待先生应该有的态度,尤其是像她这样优异且尊贵的先生。
进入院中,射箭用的器具已摆放好,秋若行站在箭篓旁。
狄英面带微笑地向他靠近。
“砰、砰砰......”
秋若行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行至他面前后,两人距离很近,秋若行能够看清狄英脸上的绒毛。
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干什......”
狄英利落地拿起箭和箭弓,干脆地射了出去。
正中靶心。
然后她说:“看见没,就这样射,教学完毕!”
转身就要走。
秋若行目瞪口呆,面目狰狞:“狄!英!哪有你这样教的?!回来!!”
狄英笑嘻嘻地转身,她就是想逗一逗秋若行,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取悦到了她。
虽然狄英已经开始讲解射箭理论了,但秋若行因为刚刚的插曲脸还是有点黑,直到狄英因嫌弃他笨手笨脚而贴身纠正他的动作时,他的脸又呈现出粉红色。
“你...不要离我那么近...”他嗫嚅道。
狄英奇怪地看他一眼,发现他脸色的异常。
“脸怎么这么红?这还没活动几下呢就红成这样,这应该是上热下寒、身体淤堵所致,晚上多泡脚吧!少食冰饮,气血畅行就好了。”
满腹少男心事的秋若行,见她如此不解风情,恼羞成怒起来:“就你最懂岐黄之术!”
狄英郁闷:“我好心关心你,你别不识好歹!”
秋若行的气焰又消了下去。
......
狄英认真教学,秋若行经常顶嘴,如此这般日子便到了七月三十日。
“不错!”狄英拍拍秋若行的肩膀,“进步很大,只学了半个月,射出十箭,便有两箭紧贴靶心。你每日勤加练习,假以时日能赶上我的水平!”
“名师出高徒而已。”秋若行难得地说了句好话。
这句话让狄英很是受用,以至于她都开始祝福起秋若行来:“那行,我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祝你后天取得好成绩!”
秋若行依依不舍地看着狄英离去的背影,舍不得与她朝夕相处的时间。
好歹后天就是秋猎了,他一定要在猎场上大放异彩,让狄英为他神魂颠倒!!!
秋大少爷如是发愿。
第十章 意外横生
八月初一,秋高气爽。
浩浩荡荡的人群行走至郊外。
狄英混在骑队中,与太子并行。
“今年欲夺榜首否?”穆询笑着问她。
狄英娇嗔她一眼:“太子殿下说笑了,臣等无能,不敢也无力与殿下相争,榜首之位殿下当之无愧。”
穆询捶她一拳,“少给我官纠纠的。”
到了猎场,人员已集结完毕。女子与男子对向而立,等会哨声响后,他们将从不同的方向进山,猎场已提前划分好区域,男子所在区域里只有性情温和的草食动物。
秋若行也在对面,他望见狄英在看他后,冲她挑了挑眉。
狄英一哂,也冲他挑挑眉。
哨声已响,各人都策马上山。
狄英与大家分头行动,等她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后,她便找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让马儿在下面吃草,她则爬到树上躲懒。
母亲告诫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太子在,这种场合她无意出风头。等时间快到了随便射两个禽兽应付了事。
双腿荡荡悠悠,狄英随身带了小酒壶,不时地嘬一口,快哉乐哉。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听见有人骑马的声音,原来是一群人追逐猎物而过。
那群人看见树下拴着马,便走近前来看个究竟。
“我当是谁,原来是狄英世子在此!世子为何藏于此处?莫非腿瘸了,在树上保命耶?”
听见此人的嗓音,狄英面色不善。
爹的,忘记还有这回事。
那是秋若行的姐姐,秋仲离。
她往下瞧,阳佟爱果然也在,站在队首,神色倨傲地望着她。
“世子好大的架子,让我等在这干站了许久,莫不是世子乃文曲星下凡,我等凡人无颜窥见吧!”阳佟爱道。
就两句话的工夫还许久,狄英无语。
听她此言,就知道她还在耿耿于怀考校之事。
后悔,后悔啊!可是文思如泉涌,哪是那么容易止得住的呢。
不欲与她们有口舌之争,狄英说:“让阳佟小姐、秋小姐见笑了,本人略感不适,因而在树上小憩,未能下树相见,还请二位小姐勿怪。”
她才不要下树呢!阳佟爱当前人多势众,她孤身一人,谁知道她此时肚子里有什么坏水儿。
“那行,世子好生歇息,我等不打扰世子了。”
这就走了?这么简单?
狄英还未松口气,阳佟爱回身射箭:“世子小心!”
眼瞧着箭朝自己飞来,狄英连忙闪避。
以一个狼狈的姿态落下树,双脚踏着土地让她生了一点安全感,可马上又被失重感取而代之。
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位于一侧陡崖,说是崖,下面倒也并非万丈深渊,只是平地之后便为陡坡。要是从这摔下去,不会死,但也不是一件能给人带来欢乐的事情。好巧不巧狄英跳树的方向就是这边,她因功夫好又跳得离树极远。
秋仲离大惊失色:“佟佟!她掉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她若死了,陛下责问起来,我们......”
阳佟爱也惊慌失措,她只是想让狄英从树上摔个狗吃屎罢了,从未想过伤她性命。她是寿王之女,若是有什么好歹......
她很快镇定下来,叫人去把狄英的马解开,“没有人见过我们和她在一起,今日之事只要大家闭口不谈就没人知道!她追捕猎物失足坠马,与我们有何关系!”话至于此,她心里生出几分把握,于是开始宽慰起众人道:“此崖并不凶险,她不一定会死,肯定能活着回来,到时再向她赔罪就是了!”一群人调转马头,逃也似得离开了。
第十一章 乐不思蜀
阳佟爱的话没有说错,跌落时狄英反应极快地护住了自己的头颈,浑身只受了一点擦伤。但她翻滚时脑袋仍然不免发生碰撞,于是当她止住翻滚后便晕了过去(也有可能是因为该项自由落体运动时间持续长、转速过快、转周太多而让她昏迷,毕竟堂堂世子爷,不是玩杂技的)。
总之当狄英睁开双眼时已是第二天了。
她起身环视一周,所在之处是一个小土屋。屋子不大,却干净整洁,能看出来主人精心打理与爱护之心。
自己应该是被一个好人给带回家了,她判定到。
有食物香气飘进屋内,狄英循着香味找去。
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往灶炉内加柴,看见狄英后他粲然一笑,“你醒了?”
见她没有反应,该男子又问:“你饿不饿,我煮了锅鸡汤,一会儿就好了。”
狄英开口道:“多谢你救我,请问怎么称呼?”
男子却只是说:“你是从上面那猎场掉下来的吧?真不容易,我为你粗略检查了一下,幸好没什么大碍。你现在可有哪里不适?”
见他不愿透露姓名,狄英也不强求,只是与他聊些家常,询问他乃何方人士,家中姊妹几何,为何自己独身一人等。
没想到这些他都讳莫如深,硬是把话题扯向别处。
难道是个逃奴?或者是个逃侍?狄英忍不住揣测到。
通过交谈她得知此屋地处荒僻,若要去盛京得先走出山,去到大路上,碰到进城的牛车或什么驴车,运气好可能会有马车,央求别人带一程,如此才能入得城门。
狄英语塞,她堂堂一个世子爷,要去坐驴车,还要求别人,她想都不敢想。
掏遍了全身,值钱的只有她从不离身的玉环和所穿的衣服——这些岂是能拿去送人或者变卖的?
唉呀!狄英苦恼,哪次出门她不得带几片金叶子,外加纹银若干?可偏偏是围猎这天,为了轻装上阵,她未揣分文。
算了,已经过去一夜了,狄英心想。寿王府必已得知她失踪的消息,狄沅和宫廷侍卫都会前来寻找,大约不出三天就会找来这座山脚下的小屋,她等着人来接就好。
此人甚是神秘,刚好可以再探探他,狄英盘算到。
时间过得很快,这三天他们一起下河捉鱼,一起生火做饭,一起采摘野果。男子耐心地教狄英哪些菌类有毒,哪些野菜味道很好,如何设下陷阱捕捉小兽……
狄英十分新奇,这是与过往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她第一次品尝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感受滑溜溜的鱼从自己手里游走,早晨在鸟啼中醒来……她忽然对此处产生巨大的眷念,希望自己慢点被人找到。
“阿姐!”狄沅很快带人找了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狄英一边安抚妹妹,一边寻找那人的身影。
明明刚刚还在的……
阿沅一直催她回府,说衍清寝食不安,人瘦了一大圈,太尉府的人和闻人府的人每日都派人上门问讯。
太尉府?狄英眯眼,只怕是秋仲离良心难安,担心她的冤魂找上门来。
“相国府呢?”狄英问, “阳佟家未派人……”狄沅猛然反应过来,“阿姐,是阳佟爱推的你?!”
“非她所推,但也是她所为”,狄英冷冷地说,“此事你不要声张,我自有计较。”
狄英左右寻找都未再见到那男子,只得作罢,先打道回府。
第十二章 势在必得
归府已十日,这十日里,狄英总会想起在山里的点点滴滴。
这日没什么别的事(其实平日里也没有),清晨,狄英骑马出府,向郊外奔去。
到时已是正午,那男子正在院中做中饭,见狄英去而复返,吃了一惊。
“狄小姐,你回来做什么?”他问到。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跑来干什么,所以沉默了半晌。
“狄小姐,我这小庙容不下大佛,你还是请回吧。”
狄英讶然,他居然对她下了逐客令。
“你知道我乃寿王府的世子吗?”狄英问他。
“我知道,又如何?”他冷冷回答。
狄英哑然。
在经过一番挣扎后,狄英对他说:“你既知我身份尊贵,不若与我一同回府如何?你可以不用再忍受如此清贫的生活,到了王府,会有人来服侍你……”
“忍受?”男子厉声打断了她,“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何来忍受一说!我只求不要有人打扰,自由自在地在这山林间度日而已!”
他又质问狄英:“敢问世子,我是以什么身份与你回府?义兄?夫侍?还是仆人?”
狄英被他的爆发给震慑住了,她来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些,只是觉得若是能在府中日日见到他就好了。
看他的模样已是气急,狄英不愿他受刺激,马上说:“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有些想你,所以才来看看,刚才的话你当我没有说过吧。”说罢转身离开。
只听见他在背后怔怔地讥讽:“您的想念,我担不起。”
铩羽而归,狄英说不清自己是恼怒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我只不过是想见他而已……”她为自己辩解,但她又觉得这事确实是自己莽撞了,不明不白地把人接回来,这算什么?
“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愿当我的夫侍……”狄英苦恼着。
狄英找来自己的心腹,与她一同长大的申弘。
“那天找到我时你也在场,你替我查查那土屋主人是什么底细。”
申弘一听就笑了:“咋,世子爷准备立第二个夫侍?嘿嘿,那天我看你眼神就不对劲!”
狄英难得的有些羞涩:“废话少说!打听仔细点!”
申弘调皮地说一声“领命!”便消失了。
一连几日申弘都没有消息,只说还在调查。
狄英稍显郁闷,便去了云线楼,盛京城内最豪华的勾栏。
随意点了几位合乎眼缘的郎君,狄英左拥右抱,心中的阴霾稍微散开。
有美人正嘴对嘴地喂她葡萄吃,申弘破门而入。
“吓我一跳!”狄英不满地嚷嚷,差点就被噎到了!
在申弘的示意下狄英屏退左右,听她细细地讲述有关那人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男子名为殷介然,年二十,父亲早亡,母亲将他卖进云线楼。
云线楼进出随意,楼中之人若不愿意留下,交了违契金就可以自赎离开,恢复良家子身份,因此云线楼里的生意基本上都是你情我愿的,没有虐待压榨一说。
在他未攒够违契金之前,方知县看起了他,为他赎身,将他纳入府中。后来他趁人不备,逃走了,方知县就报案到官府,所以他现在,是个逃侍。
居然是这样……狄英低头沉思,那之前的异常就说得通了。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住得极为偏僻,看见来人便躲了起来,皆因为他是逃侍,若被人发现,扭送到官府,受刑不说,还会被发卖。
沉思了一会,她与申弘对视一眼,申弘知她所想,只说:“后日吧。”
狄英与她碰杯,又召回那几个郎君,两人共同嬉笑取乐。
狄英一改前几日的愁眉苦脸,脸上浮现出势在必得的神情。
第十三章 监牢羁押
两日后。
清晨,殷介然还躺在床上安眠,忽然听见马蹄阵阵的声音。
荒郊野岭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
他心生警惕,立刻躲进了床下他挖的地洞里,以草席覆盖起来。
屋门被大力撞开,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环顾屋内,四下无人。带队的王衙役经验老到,摸了摸被窝,是温热的。
她笃定地说:“人必未走远,你们几个去屋外找,务必要抓到人!”
她又看了看紧闭的窗户,越发肯定人就藏在屋内,于是不动声色,到处观察起来。
最终,她将目光锁定在床下,以眼神示意剩下的衙役。
其他人了然,轻手轻脚搬开了床。
殷介然起初听到有杂乱的脚声向外而去,略微放下心来,但接下来头顶上鸦雀无声却更让他揪紧了心。
……
头顶遮蔽的草席突然被掀开,殷介然被人粗暴地扯出来摁在地上。
“得嘞!”王衙役抚掌道,“速速将他押回官府,再通知知县大人,说她的逃侍找到了。”
时隔许久,方知县再一次见到了殷介然,她上前就要抽打已戴上囚枷的他,王衙役上前拦住。
“大人,”王衙役面带微笑,“此人作为逃侍,现已被官府扣押,他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您若还要他,就出一百两赎回去;您若不要他,则官府将他发卖,所得费用您拿走三成。”
发卖……殷介然握紧了手。
如果是发卖,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要么被人买回去,或当夫侍,或当仆役;要么就去那最下等的窑子……如果是被方知县赎回去,他闭紧了眼睛,这两条路对自己而言都没多大分别。
好不甘心啊,山林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分明还没有过够。
“没有人敢下过我的面子!这样的贱人留着干嘛,自然是卖了了事。”方知县轻哼一声,不欲多言,转身离开,王衙役紧跟在她身后。
等出了监牢,方知县对王衙役道:“此男性颇烈,宁为玉碎。你得做好措施,防止他自尽,使得世子伤心。”
王衙役笑着说:“多谢知县大人提醒,大人忍痛割爱,我替世子爷谢谢大人了!”
方知县摆摆手,愉快地哼着小曲去了。此一回,既讨好了世子爷,又得了一千两银子,一千两!之前买那贱侍也才二百两,世子爷出手就是阔绰!
送走方知县后,王衙役返回监牢,交代好所有事情,尤其是要严加看管殷介然后,也得意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