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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有火没处发
沉孟吟和姜遥从美术馆出来,外头变了天。
姜遥瞧出怕是暴雨在即,问她,“刚才的会议室挺清净的,要不等这潮雨过了我们再走?”
沉孟吟刚才和邢铭对峙到一半就开始小腹阵阵抽痛,估摸着生理期将近,幸好提早就用了卫生巾,可躁闷感徐徐攀升,等邢铭走后就坐不住了,懒得再继续演戏,指了指下腹,“姨妈快来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话都懒得说,就想回去躺着...”
姜遥秒懂,肩膀塌下半寸,晃下包带,埋头翻找了一番,顺利抽出把伞,朝沉孟吟晃了晃,顺便递过去自己的肩膀和悬空的手肘,“我车就停在地面,走几步绕出去就到,靠着我慢慢走。”
沉孟吟满心满眼的感动,顺手勾了上去,半幅身子的重量都瘫在她身上,正欲开口,被姜遥拦下,“肉麻的感谢话就不要说了。”
“我也没准备说。”
两人刚走下台阶,黑郁的云层内流窜的电闪雷鸣,顷刻间压山而来。
乌沉的风卷着沥沥雨丝低啸拂面,路人手中一把把撑开的折迭伞东倒西歪,有的竟当场散了架。
姜遥的伞虽结实,走到风口却也是摇摇欲坠,但丝毫不影响两人在伞下有一搭没一搭拌着嘴。
从正门内飞快闪出来一道身影,右手提了把长柄伞,追到她们面前。
男人哪怕是急跑了一路,浑身湿透也不见半分狼狈,温润的眉眼沾了湿意,气息平缓却调整得极好,从容不迫地客套着,“沉小姐,不好意思刚才在接待其他客人,没注意到您已经先行离开。今天招待不周,这是我们馆内提供的雨具,请收下,您定的画会在七天内送到您填写的地址,届时需要挂在什么位置您可以吩咐我们的师傅,他们都很专业,搬运也会很小心。”
沉孟吟无奈阖了阖眼,眉头微蹙,不是都叮嘱过师兄赶紧离开,难道是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交代。
她故意慢了几拍应答,先装出几分惊讶,用眼神小心试探,试图想要读懂男人追出来的真实意图,却发现蒋宥承别无他意,灼灼的眸光里没有半分多余的心机和怯懦,只余下脉脉温情流淌,清澈纯净到了极致。
唯一残留的那缕固执也在将伞成功递交到她手中后迅速消散。
沉孟吟目光定定,悲从中来。
他这么个霁月清风的藏药传人,原本不该掺和进这些破事。
说到底,都是因为师父不放心自己。
决定跟沉老爷子走的那天,她在堂门外跪了很久,那道年迈的背影始终保持盘腿静坐的姿态不曾转身,但她的心能听到师父的声音,“卓玛,安住当下,身心悉清凉。”
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也是师父差师兄送来了画和药,助她渡苦厄。
他们一直在试图把她拉回去,但她却还是决定义无反顾...
她不想矫情,但胸口憋闷,眼眶就泛起潮意,强制抽离,撤开眼神,猛然瞥见树荫下静默接受雨水洗礼的帕加尼,指甲嵌入肉里,下意识紧张起来。
沉孟吟几乎是在分秒间收敛了所有情绪,礼貌一笑后,将伞递给姜遥,“谢谢蒋先生的好意,不过...有人来接我了,用不上了,我朋友的伞看着快散架了,还是留给她吧。”
说完,冲姜遥点点头,扭头跑入雨中。
蝴蝶车门翩然扬起,车内黑漆漆一片,顷刻间吞没了那道娇小的身影。
有一道冷凝的眸光隐匿期间,恭候多时,耐心耗尽,几乎快要迸出火舌。
蒋宥承微眯双眼,静静注视,车门就像铡刀,落下的同时也斩断了女孩的双翅。
蒋宥承的双腿几乎已经不受控制迈出一步,被姜遥劝下,“蒋先生现在过去,只会火上浇油。”
此话一出,就像横生出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他的双腿就此站定,理智归位。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下移,那对黑沉的眸子情绪不显,压迫感却汹涌,对着蒋宥承不屑掠过,旋即慵懒撤回。
车窗同时上移,甚至不让他有再多看一眼车内人的希冀,默默宣誓主权,不可向迩。
车子启动,引擎咆哮,车身几乎是不带缓冲瞬间弹射而出,从密密的雨帘里撕出一道豁口,嘶吼着和夜色融为一体。
强劲的推背感,将沉孟吟牢牢黏在椅背上,随着油门和刹车的连续切换,她眼见着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似的被推来撞去。
淋了雨,衣服冷冰冰挂在身上,小腹的绞痛感加剧,就像有台机器在不停凿弄钻磨,此起彼伏,愈演愈烈。
她的脸白成纸,几乎要咬破嘴唇,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淌落,落在湿漉漉的衣领和雨水不分彼此。
“沉谕之...”她试着从嗓子里挤出点求救的声音,混杂在引擎和雨声之下,不确定男人能不能听见。
身旁的男人却是一脚刹车,车身滑出个漂亮的回旋后,稳稳停在路的另一侧。
不熄火,打开车内暖气和座椅加热后,他开了车门,钻入雨中,用力摔下车门,妒火中烧到周围一圈升腾的水汽都要被瞬间蒸发。
沉孟吟被刚才那股子蛮劲像个肉饼似的甩向车窗,很难不怀疑是沉谕之故意的。
脸颊黏着玻璃,一呼一吸打在玻璃上,不断催生雾圈,她实在懒得调整。
但危机意识尚存,后怕沉谕之会怎么折腾自己,不敢懈怠。
气息奄奄的她只能坐回去,弓着腰,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探过去抹开玻璃上的水汽,探看外头的情况。
眼见着沉谕之进了旁边的药店,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手臂垂落,在玻璃上滑出五条蜿蜒小道。
车内外温差明显,五条小道迅速被雾气填埋。
大雨漂泊,倒灌着泼向车窗,车内望出去,如置身水帘洞,只能依稀辨认远处红绿灯闪烁的虚影,她的眼皮阵阵发沉,又被痛意掀起,再落下去,循环往复。
沉谕之来去不过几分钟,没带伞,和她一样成了落汤鸡,钻进车内的同时带了一身的潮气。
沉孟吟朦胧着半睁开眼,一团白影划了道抛物线落下,砸在手背上。
她颤颤巍巍探入袋中摸出止疼药,偏偏手指湿滑,重复了几次,药片都纹丝不动,剥离失败,她又气又烦。
恰逢又是一计疼痛袭来,好不容易露了头的药片竟然滑入车底。
她感觉自己就像在车内嗑药的毒虫,心急如焚,四肢却又完全不听使唤,就是这么无助。
也是这个时候,她听到沉谕之轻声叹息,伸手过来抢下那板药,问她,“几颗?”
“两颗...”
沉谕之玩刀,手指灵活,同时剥出两颗,抬手送过去。
沉孟吟正准备伸手去接,他却二话没说,直接塞进她嘴里。
温热的指腹触过她干涸冰冷的唇,熟门熟路推入药片,也抚平了唇瓣的颤抖。
沉孟吟含入药片后含糊着还要说话,“没...水...”
又来了,那种盛着极度压抑的喘息。
沉谕之从怀里抽出一瓶水,扭开瓶盖,递到她手边。
瓶身还氤氲着他的体温,暖不了里头的水,但不知怎么,沉孟吟一口灌下去,药片顺势被送入口腔后,喉咙竟觉出些几不可查的温热。
“谢谢...”她阖着眼不敢看他,嗓音嘶哑,有气无力。
沉谕之不作声,眸中蓄着怒意,重新启动车子,这次切了冷启动,没有太大的噪音,保持正常车速行驶。
沉孟吟靠着车窗,闭着眼缩成一团,脸色依旧难看,车内分明开了暖气,但她还是抑制不住战栗哆嗦。
沉谕之冷若冰霜的脸上只剩下一对眼睛忙不过来,要留心四面路况,还要腾出间隙观察她脸上的微表情。
她拧一下眉,他心里也跟着疼一下。
这破到底药多久起效,怎么这么慢...刚那店员不是说这款起效最快...
这种没用的东西难道不知道改良一下么?
51. 我很清醒
药开始缓缓起效,驱散了绞痛,沉孟吟紧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缩在副驾驶沉沉睡去。
那张和疼痛刚殊死搏斗过的小脸,白得就像在面粉桌上滚了几圈。
恰逢红灯,沉谕之瞄了眼时间。
居然十五分钟才起效?还好意思说速效...简直就是废物...
等一切都结束,或许可以从手头已经较为成熟的达芬奇手术机器人研发拓宽到药品研发领域...
想到这儿,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到身旁的女孩,原本还在用心的筹谋骤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气到要发疯的似乎不是这件事...
像是有股无法抗拒的引力,驱使他不由自主抬手,指腹触及女孩脸颊的力道若羽毛拂过,轻而缓,每一寸用力的骨节却又藏匿着隐忍。
“阿吟,我记得才跟你说过,你有我就够了...”
“跟别的男人走太近,我会生气...”
他的手在女孩脸上温柔游走,眉眼展露着极致温柔,唇齿开合间说的每个字入耳却瘆人刺骨。几缕湿发垂耷在眼前,被暖气吹得飘来荡去,衬得那抹映在后视镜里的笑都不由得阴森沉郁了几分。
“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他对着女孩的睡颜自顾自开口,语调轻松,就像只是在随口询问晚餐想吃什么。
“啧...说错了,我怎么舍得惩罚你...该受惩罚的另有他人。”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红灯跳绿,沉谕之的眉目也剥离了柔情,重回锋利。
指节轻抵回方向盘下端,勾了下拨片,沉谕之浅加油门,视线尽数收回,半点都不再留给身边装睡的女孩。
他清楚知道她是从哪个时刻醒来,也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到。
他就是要她听到,要她慌乱,要她自乱阵脚。
沉孟吟垂下的睫羽小幅度颤抖,这个她控制不住,也看不到,更不知道自己是从这个细节开始露了馅,但听着沉谕之那海妖似的夺命嗓音里传递出的死亡宣判,还是决定尽可能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切等回去再筹谋。
从邢铭说当年车祸的相关物证已经和他人做了交易开始,沉孟吟就已经猜到他们在会议室的对话早已在沉谕之的监控之下。
而后沉谕之的车出现在美术馆门口,就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次画展的策展人是蒋宥承,也不可能挖不出蒋宥承就是她的师兄。
又或许他从更早就已经知道自己一直和师兄保持联络,所以才会在那天早上突然发难。
沉孟吟捋了一遍,逐渐安下心来,要是沉谕之真想对师兄下手,不会留到现在。
结论就是,他在等自己去求他,亦或是逼自己和他达成某项交易。
至于需要献祭什么,她暂时还说不好。
但横竖她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他喜欢视奸也好,想要交易也罢,她都会配合演出。
车停在地下车库,沉谕之拨通郁叔的电话,嘱咐他带个女佣一起下来接人。
待沉孟吟被女佣搀着进了屋,沉谕之调转车头,看着不像要倒车入库,果然,一计油门加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郁叔还未来得及说交代几句下午的会议,人就跑了,只得叹出一口气,“臭脾气...”
林栋南刚带着秦城和郁叔开完线上会议,会议结束已过饭点。
划开手机,跳入眼帘的就是满屏道歉的话配上醒目的红色感叹号,伤心又伤肺。
自己派出去贴身保护的人也都强制退回,换成林湘妤亲自挑的,现在他真是一点补救办法都拿不出。
从未如此狼狈的他有种世界末日的既视感...
一腔怒火发泄不出,无奈最该骂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他烦闷得无心用餐,索性穿上西装,下楼买醉。
二十叁层去年开了家新酒吧,明面上的老板是城东刚从纽约留学回来的顾家小霸王,背后的投资人其实是他。
这么一来酒庄的二等品库存也有了销路,被小霸王知道了后私下没少开玩笑骂他生意经。
会员制的清吧,一进门,渭泾分明辟出两片区域,一片随意闹腾,纵情声色,另一片清幽雅静,有吧台,有小包,适合商谈和小酌。
林栋南本想挑个小包,绕过吧台看到个熟悉的背影,又退了回去。
仅仅几个小时没见,意气风发没了,运筹帷幄也没了,倒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落汤鸡模样。
桌面上空了两个shot,目前正在进行第叁轮,如此不要命的喝法,也就沉逾之那疯子做得出。
林栋南褪下外套,拉开他身边的椅子,落座,示意调酒师按着习惯先来叁小杯,而后上下逡巡了一遍这位落魄先生的惨状。
下午还急不可耐的人,现在居然也落魄到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这还不得上赶着看个热闹。
调酒师背过身忙碌,林栋南单手拖着腮,歪下头,调侃着,“也用不着这么有缘分一天碰两次...我是暂时想不出哄人的办法,你又是怎么回事?”
沉谕之不作声,神情倒是和平时情绪稳定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脸上也不见酒气,灌酒的频率也出奇统一。
调酒师适时放上杯垫,送上叁杯,还附赠了叁碟小食,朝林栋南礼貌颔首。
林栋南抬抬手,调酒师识相退到一边。
“到底怎么了?”林栋南怕下午刚接的项目要黄,又试着问了遍。
纵是脸上毫无破绽,单看这团乌云缠身的背影,林栋南都觉得这个人快要炸了。
“你来得正好,”沉谕之嗓音暗哑,低沉,像是被胸腔积蓄已久的怒火持续炙烤。
沉谕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和几行简单信息,放在桌上,推过去,“这个人,你挑几个身手好的,二十四小时跟着。”
“蒋宥承?谁啊?跟着,然后呢?”林栋南立马警觉起来,疑心是和林清平相关可利用的人,仔仔细细扫了两遍相关资料,很快就发现此人应该跟林清平并无关联。
但他还是留心到此人少年时期在藏区活动的经历,又对应到现在的工作地点,很快联想到沉孟吟,心中已经有了判断,无奈摇头,“不至于吧,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沉谕之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杀气凛凛。
林栋南摊手,识相不提这个名字,复述了一遍他的要求,“行,挑身手好的二十四小时跟着,但你总得告诉我跟着的最终目的是要干嘛...”
“保护。”
沉谕之抿了口酒,轻吐出两个字。
“保护?”林栋南更加迷糊了,“保护你的...情敌,防谁下手?”
情敌两个字,他特意加了重音,以便提醒沉谕之刚才的要求是否合理。
沉谕之平静依旧,“我。”
林栋南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有病啊...”
这年头还能遇上这么闲又这么颠的人,实属罕见。
沉谕之低低笑着,细长的手指勾着酒杯小幅度旋转,他俯下头,视线追随着杯内酒体流淌,那眼神瞬间让林栋南联想到被血腥味勾来的饥饿鲨鱼。
沉谕之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着疯癫至极的话,“我怕哪天没忍住,下手太重,他会像沉司衍一样...”
“你...”林栋南听他说过沉司衍的现状,脊背发凉,一时慌乱,后头的话没组织好,赶紧灌下一杯缓缓。
他还没缓过气,沉谕之的第叁轮shot结束,将外套往肩上一搭,起身准备离开前拍拍他的椅背,淡淡扔了句,“开玩笑的。”
扭头又冲调酒师打了个响指,“账记你们老板单子上,麻烦帮我喊个代驾。”
“好的,小沉总。”调酒师应声后,捂着对讲机小声吩咐楼下找好代驾。
林栋南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忙追上去,和他并肩走到电梯前,不知该劝还是该调解,“阿谕,你...现在可能不太清醒,这件事要不明天酒醒了再说?”
沉谕之按下电梯键,“我很清醒,找人保护好他,剩下的别多问。”
电梯门开,他一步踏入,转身,平视着林栋南,冷面如霜,眸光深邃有力,不沾半点酒后的晕眩迷离。
林栋南点了下头,“好,知道了。”
52. 慢走,不送
沉孟吟以为今晚免不了一场盘问,故意在浴室里慢吞吞刷着手机磨蹭时间,期间还在群里询问姜遥有没有安全到家,以及向林湘妤和栾念郑重道歉,并承诺未来几天一定加倍补偿。
没想到平时恨不能时时捧着手机冲浪的两位小妮子居然没有秒回,消息发出去十分钟无一人有反应。
倒是经常已读不回的姜遥回了她放心两个字后就继续埋头工作了。
群里安静得有些诡异,沉孟吟心不定,分别给两人去了电话,收到的皆是关机的机械提示音。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
半小时后,手机震动。
林湘妤在群里发了个打哈欠的表情包,而后接了条语音,说一看到下大雨,她们也懒得出门,就在影音室看电影喝下午茶,结果两个人都睡着了,就到了这个点。
沉孟吟悬着的心这才回到原处,换了套舒服柔软的居家服后下楼用晚餐。
桌上已经摆好了清淡营养的叁菜一汤,女佣哼着甜软的吴侬小调,正麻利地摆放着餐具,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见她下楼,毕恭毕敬站直了,笑着和她打招呼,“沉小姐好久不见,您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正准备上楼喊您...”
“阿煦?”沉孟吟惊喜不已,快步上前,轻轻抱了抱她,罕见得语无伦次起来,“好久不见,你还好么,锦苑着火...我...一直都联系不上你...”
沉孟吟刚下车的那刻,多亏了身边这双温热有力的手尽力搀扶,没来得及道谢,一阵阵下坠感袭来,一进门就急着奔向马桶。
没成到还有惊喜等着她,来的居然是位故人。
阿煦刚出师就到了沉家,一路从帮厨做上来,慢慢练成了一套自己的本事,主要负责日常餐饮,炖汤手艺一流,尤其擅长药膳,对她也一直颇为照顾。
以前但凡看到她有个头疼脑热,总是第一时间帮她送药;知道她是痰湿体质,痛经严重,连生理期快到前都会留心帮她炖上一份清淡滋补的药膳调理;心疼她作画日夜颠倒,随时在厨房备着补气血的热乎茶汤...
整个锦苑上下的人都是冷冰冰的,他们知道沉孟吟的身份,横眉冷对都是常态,不闻不问也是寻常,也只有阿煦愿意真诚待她。
她很聪明,也很谨慎,总是保持着远远的关心,不多嘴,不刻意亲近,时刻拿捏着分寸。
沉孟吟喜欢她在做菜时候脸上自信的笑,不由自主会被她感染和带动,动筷子的时候免不得胃口大开。
阿煦咯咯笑着,脸上飞了两团红霞,想伸手回抱她,一回神,意识到刚做完菜,手上还油腻着,悬在半空,不敢动弹,忙开口提醒,“您快坐下,是不是又痛得难受了?”
沉孟吟松手,坐下后疯狂点头。
阿煦给她盛了碗汤,“先喝点这个乌鸡黄芪汤暖暖,人热起来了,就不会那么疼了...”
沉孟吟笑盈盈地望着她,边吹边喝,几口下肚,胃里暖了,冰凉的手脚也都回了温。
她拉开身边的椅子,招呼阿煦,“快过来坐,你吃了么,跟我一起吃点?”
阿煦四下瞭望了一圈,拘谨地摆摆手,“不用了,沉小姐,我吃过了。”
“没事,这里不是沉家,坐,”沉孟吟佯装嗔怒,“聊聊天总行吧?”
阿煦闻言,只得解下围裙坐下来,向她娓娓道来,“锦苑大火前一天,小沉总就把我们大家叫到一起开会,说要遣散锦苑的人,大家都领到了数目不小的赔偿金,散会前小沉总问我愿不愿去新的地方继续工作,其实我当时还有点犹豫,但他说是来照顾你,我就来了...”
说到激动处,阿煦的手心微颤,一番变故再见故人,话匣子打开没舍得收住,“小沉总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是细心又讲理,也不知道当年为什么...”
细心沉孟吟承认,讲理就...
她的筷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
阿煦以为自己说错话,赶忙捂住嘴,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对不起,沉小姐,我多嘴了。”
“没事,”沉孟吟淡淡一笑,“这里没有锦苑的规矩,你不用再提心吊胆。”
阿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又摇头,眼神躲闪,还是不敢逾矩。
“你会习惯的,”沉孟吟见到她,胃口都好了起来,眼见着半碗饭下了肚,才想着问起,“沉谕之呢,还有郁叔,怎么也没见着?”
阿煦告诉她,“小沉总送你回来后就又掉头走了,郁叔说是有事要出去。”
出去了?
真是皆大欢喜,最好今晚别回来。
沉孟吟长出一口气,向来在晚餐奉行七分饱原则,今天破了戒,又求阿煦续了半碗。
吃饱喝足,又和阿煦聊了会,时间转眼到了十点。
沉孟吟心满意足回房,随手挑了张黑胶碟放进复古留声机,站在书架前端着手,兴致勃勃挑选着想要重温的旧书。
手指一本本触过去,最终停在《荒原狼》,不自觉就将书抽了出来。
略带沙哑和粗糙的钢琴声反倒是为苍凉的曲调增添了暖意,沉孟吟依靠在书柜前,缓缓翻页,随着乐声小幅度扭摆腰肢。
她看得入迷,神魂抽离,近乎已经飞进那座弥漫烟雾酒气的酒馆,完全没意识到周身弥散的淡淡酒气不是来源于想象,直到被一条灵活又滚烫的手臂从背后紧紧环住,镬入怀中,温热又急促的喘息肆无忌惮拍打在她的耳畔,这才想到惊呼出声。
“啪——”硬封精装的书册砸到地上,露出封面的书名。
男人粗粗扫了眼封面,唇瓣贴着她颈部的走势一路吻下去,随着乐声落到任意一处,停顿,再落下,嘈嘈切切错杂交替,温柔不过几秒,像是终于找准了致命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嘶,疼...”沉孟吟眉头拧起,边躲边抗议,真恨自己挑错了书。
荒原里的狼哪有身后的这匹来得狠毒,喜欢又咬又啃,不留痕迹不罢休。
刚才见到阿煦后有那么点对沉谕之的好感瞬间归零。
“我今天不方便,”她脸上烧着,用手肘撞了撞他的下腹,恨不能再使点力,直接撞死他一了百了。
“嗯...”沉谕之贪婪地品尝着她白玉般的耳垂,眸色又沉又稠,嗓音也跟着哑下几度。
叁轮shot都不醉人,他恨自己怎么始终清醒着,也只有她能办到,醉人于无形。
他捏起她的下巴,微微偏过几度,抬起,静静欣赏,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淡粉的唇珠近在迟尺,他却像受了蛊似的,没急着吻上去。
指腹战栗着蹭过,他幻想着从这张小嘴里翻腾出的热息包裹着膨胀的茎身,缓缓吞入,那截软舌只能在里头无措躲闪,翻搅出的津液顺着唇角潺潺而下,淌过红肿的乳粒...
她摇着头求饶,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呜咽。
他知道这张樱桃小嘴定是吃不下,只进入半根都会被塞得鼓鼓囊囊,若是他不管不顾撞入得狠了,她那窄小的喉咙一定承受不住,到时候眼睛都会跟着红。
他不舍得,所以也就只能这么想想。
沉孟吟就怕他不清醒,一口咬上他的食指,又飞快松口,算是提醒。
殊不知她这哪是提醒,简直就是点火,一排毫无杀伤力的糯米贝齿蹭过指骨,用的那点吃奶的劲都不够让他觉出痛意,反倒是掀起阵阵酥麻,一半入了脑,一半通了下腹。
湿淋淋的指骨残留着她的牙印,今晚到底谁是狼?
沉谕之眼神暗下,脉搏心跳变了频,低头吻住她的唇,强势又蛮横的吻,凶得毫无道理,舌尖探进去,往里深入,碾磨,舔舐,不留给她半点反抗的余地。
直到她不再抵触,额前浮了层薄汗,浑身软下来,又在她湿润的唇瓣上又反复吸吮了下,才肯放过。
沉孟吟主要是没力气和他对抗,只能死瞪他,眼神能刀人。
沉谕之拨开挡在额前的湿发,热息一股股洒在她脸颊,粗硬的一根贴着她的背,试探着喊她,“宝宝?”
沉孟吟努力不让自己当场暴走,“我刚说了...”
“下面不方便,手...总方便...或者...”沉谕之视线转向那道勾人的乳沟,替她补完剩余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求得这么卑微。
明明进门前是想着来兴师问罪,吓她也好,诈她也罢,一见到那道窈窕扭动的背影,心里的天平早就失了横。
是酒的后劲来得晚么?为什么他眼里的她这么美,还这么悠闲自若...是让他这种冷心冷肺的阴暗混蛋想要强势侵入占有的春药。
沉孟吟闻言,只是敷衍一笑,脸色冷着挣开他的手,转过身,直白坦荡地瞪着他,气势大开,语气却平静,“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沉谕之眼底露出不解。
沉孟吟点点头,一字一顿告诉他,“这句话就是...最好别惹生理期的女人,惹火了,血崩了,后果自负...”
说完,捡起地上的书,边走边拉上被蹭下肩头的睡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翻到刚才没看完的一页,语气不善,“慢走,不送。”
沉谕之经过沙发,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下,眼尾弯起,笑得宠溺:“晚安。”
但心里却又是另一番语气,阿吟,都是要还的...
53 .激怒
打发了沉谕之后,沉孟吟辗转反侧了一夜,总是刚起了几丝睡意,又一身冷汗惊醒,醒来后却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焦虑些什么。
细细思量着,还是因为迫切想要脱身的渴求愈发按奈不住。
沉谕之明着疯,做的事、说的话却是滴水不漏,字字试探,句句陷阱,都是为她精心定制。
他有这个耐心吊着她,磨着她,时而温柔时而隐忍,随心所欲,只看心情。
她却没这个时间陪他耗,或许是时候提个速,试个水?
想定了,沉孟吟决定尽快制造一次正面冲突。
情绪稳定的对峙往往留给大脑充裕的时间迅速反应,词不达意,互飙演技,最终也不过就是心知肚明的不了了之。
这一次,她需要一些暴戾来调度出局面的失控,说不定,能找到新的契机。
可沉谕之好似知晓她的心意似的,接下来的两周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往日悠哉清闲的郁叔都经常不见踪影。
他不露面,还封了她的门,将她困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
这倒是出乎沉孟吟的意料,她先后尝试了叁次,找遍了各种理由想要出去,都被守在外头的陈乾拦下,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顺便面露难色恳求她不要为难打工人。
陈乾口风严谨,一问叁不知。
几次太极打下来,沉孟吟一无所获,回到房中,手上的书却是一页都翻不下去。
她担心施雯,担心师兄,虽然隔天都会收到他们报平安的消息,但她还是隐隐不安,总觉得平静底下透着古怪。
按施雯和蒋宥承目前掌握的消息,上头派下来的调查组顺利完成宁城扫黑任务不日将要撤出,此次扫黑顺利揪出了赵震一条线上有过利益交互的不少大小老虎,唯有他的秘书举报有功,不仅升了职还调迁至组织部,算是功绩颇丰。
锦苑烧了,赵震倒了,沉氏自然人心惶惶。
郁叔适时出现,在沉氏股东大会所向披靡,亮出手中陆陆续续到今日总共持有的51%的股份,并抬出了锦苑重建的项目,分分钟料理了那帮斗鸡似的老油条,众人心悦诚服。
蒋宥承特意补充了一句,林清平带队入山疗休养,为期叁周,进山当日就是沉谕之连夜去滨城的那天。
怪不得邢铭急着来和她交换消息,想来也是知道这只老狐狸又提前做好了应对布局。
这么一来,沉孟吟就更不懂沉谕之突然囚着她的意义,既没有完全切断她和外界的联络,也没有留给她自由发挥的空间。
她成日被关在别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画画,就是吃喝拉撒。
阿煦一来,什么都帮她打点到位,几乎要将她养废。
姜遥跟着她的金主去迪拜出差,林湘妤正忙着和林栋南周旋斗法,栾念刚顺利租下一处老洋房,亲自操刀装修设计,预计在年底前开个人高定展。
一时间,好像只有她最闲,也最无助。
第六日,终于来了点盼头,郁叔为她精心挑选的健身教练终于走马上任。
这位女教练不仅曾经担任过特警教官,实战经验丰富堪比六边形战士,更难得的又飒又美,率真大方没心眼,很对沉孟吟的胃口。
最要紧的是,她也擅长玩刀。
她答应,如果沉孟吟能通过自己设定的最终体侧,就把玩刀的技巧教给她。
于是接下来的两周,沉孟吟开启了忘我式体能强化训练。
面试的时候,听描述大概率又是一位叁分钟热度的娇小姐,曾茗还有些失望。
她手头有很多类似的女学员,家庭优渥,貌美多金,对自身身材管理严格,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出于攀比的虚荣心,拼命优化躯体都是为了在课程结束后的拍照修图。
初见真人,曾茗还担心以沉孟吟的瘦弱小身板很难完成她设计的课程计划,没准一次就耗尽了所有热情。
没成想,几次教学训练下来,她对这位看似娴静温和的女孩大为改观。
她说自己是条咸鱼,最大的理想就是闲事莫管,瘫着不动。
但曾茗却发现她的身上有一股韧劲,认定了目标就铆足了劲要达到,人狠话不多,这和她对旁人展现出的温婉有礼,万事不争有很深的违和感,也恰好成了她最神秘的魅力。
几次训练下来,两人发觉彼此脾性相投,很快处成了朋友。
除了安排一些基础的力量和有氧,曾茗还愿意为她开小灶,传授一些女生的防身技巧,亦或是MMA和泰拳里一些更便利于女生上手掌握的基础要领。
每次训练结束,沉孟吟都为她精心准备了爽口的冷泡茶。
曾茗很喜欢她的唐卡画,对藏教佛学一窍不通,但好奇心爆棚,总会对着化作问东问西,乐此不疲,沉孟吟就会不厌其烦向她科普介绍。
要是恰逢艳阳明媚,两人就会在小花园的晒太阳聊天,岁月静好。
可这样的教学持续了两周,曾茗渐渐觉得沉孟吟就像被关在这座华美城堡的挂件公主,看起来衣服无忧,饭来张口,吃穿用度都极尽奢侈,却没有一点自由。
曾茗在那些富家千金嘴里听说过一些关于沉氏兄妹不入流的风言风语。
一个关于外逃疯批哥哥杀兄弑父,最后还囚禁了自己妹妹的恶俗言情小说桥段。
她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心底也藏不住话,准备找机会一问究竟,要是有需要,她也想出一份力。
今天的训练结束,趁着两人喝茶晒太阳的间隙,她找准了机会,瞥了眼恰好四下无人,手撑着桌面,凑近点喊沉孟吟,“阿吟,我想问你个事,要是...有说错的,你可别生气。”
沉孟吟刚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统统散在一边,有几缕打结,正手持梳子和那几缕顽强抗争,听她难得语气扭捏,停下手中的动作,笑她,“怎么突然这么客气?随便问,我不会生气。”
曾茗一咬牙,想问,又没提前打好草稿,说出的词连不成句,“就是你...哥哥,你...哎...”
沉孟吟懂了,美目盼兮,大方替她补全,“你想问我哥哥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曾茗郑重点了下头。
沉孟吟托着下巴,双眼茫然,“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下次我问问他?”
曾茗欲张嘴,又不知怎么接话,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背,算是安慰,想来阿吟也是有苦衷,不方便和她吐露。
抬眼瞄见从远处走来的沉谕之,曾茗自动噤了声,视线装忙,低头喝茶,偷偷用眼神给沉孟吟传递消息。
哪怕出入龙潭虎穴多年,当下还是不自觉被那对寒森森的眸光震慑,战场尚可搏命,眼下就不在她的能力领域...
沉孟吟却丝毫没有察觉,晃着手中的梳子,继续自言自语,“我听说欲求不满的男人容易脾气暴躁,阴晴不定,我觉得...可能是这个家缺个正经女主人,强强对抗,有人治他,我哥哥可能就不会那么荒唐了。”
“咳咳...”曾茗还在尽力提醒。
无奈沉孟吟直接无视,说得还更激动了,“作为这一路走来陪他共渡难关的妹妹,我总得等哥哥的终身大事定下了,我才能去找我喜欢的人吧...不然显得我有点白眼狼了,你说是不是?”
明明风和日丽,背后却刮过阵阵阴风,有人看着这张春日下明媚的笑颜,后槽牙几乎要被咬碎。
“阿吟...”
怕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背后灵发声,暴戾与冷冽共存,像是催魂的黑白无常,惊得人毛骨悚然。
扭头对上正主阴沉的脸,沉孟吟却毫无畏惧,淡淡唤了声哥哥,继续想和曾茗说话。
曾茗觉出不对,找个借口,赶紧开溜。
沉谕之下了通牒,转身大步流星而去,沉孟吟就这么慢悠悠跟在后头。
沉孟吟刚迈进一条腿,听到他让偏厅内正在忙着做蛋糕的阿煦和另外两位女佣先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阿煦看得出先生脸色不好,担忧得望向沉孟吟。
沉孟吟却是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清了场,室内只余下水果和奶油的清甜香气。
沉谕之背过身,不紧不慢拽松了领结,抽出后施施然握在手心。
两条缎带自掌心垂落,轻轻摇曳,却让沉孟吟联想到皮鞭,瞬间腿肚发紧,另一只脚就忘记抬了,呆忖站在门口,轻微失神。
她看不清沉谕之的脸,只能依稀通过反光的挂镜辨出他周身弥漫着艳阳都染不暖的冷郁。
镜子是最好的背叛者,你在看镜中人,镜中人也在看你。
沉谕之保持着背身,却能清晰捕捉到身后女孩佯装后怕的细小动作。
她那是怕么?显然不是。
她在激怒他。
沉谕之继续有条不紊一颗颗解开领口的纽扣,取下腕表,视线下移,那两截犹犹豫豫的小腿白到晃眼,“刚不是说的挺开心的,现在怎么不说了?”
“我...哪句说错了么?”沉孟吟用装傻代替不卑不亢,“不然哥哥为什么要关着我?”
这才关了几天,胆肥得要上天了?
沉谕之面无表情转身,驱动双腿,捉着她的小臂一把将人拉进厅内,带上门,锁住,隔绝了屋外的艳阳。
沉孟吟被重重压在门板上,下颌被他的虎口死死抵住,粗粝的指腹蹭得她脸颊升腾,指节的微微战栗同频牵动着她的额角的跳动。
沉孟吟的余光瞥见他指骨上几条暗红的血痕,狰狞醒目。
他只需稍稍使力,她那截细软的脖子大约就要废了。
他会不会气急了真把自己掐死,沉孟吟不知道。
但单单瞧着他手上的伤和这张惨白虚弱的脸,她估摸着自己挑的日子不错,起码不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能少吃点苦。
于是她正好趁热打铁,“哥哥要是有找落了,我也能去找我的幸福,一直吃你的,用你的,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呢。”
“我是为你考虑,哥哥为什么一脸不高兴?”
“沉孟吟...”沉谕之冷眼睨着,沉闷的急喘声打在她的鼻息间,迫切宣判着不满。
分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胸口一团团浓稠的钝痛持续加码,比他上周受伤的势头都要猛烈几分。
沉孟吟偏偏不顺从,小嘴淬了毒,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唇角倏地勾起,“放心,嫂子永远不会知道我们的事,我会闭紧嘴巴...”
“毕竟...”她眼睫微垂,冷下声,“这么脏的事,还是忘记最好。”
54. 他脏,她毒,他们本就是绝配(微h)
脏?
沉谕之勾唇冷笑,狭长的双眼半合,自鼻腔轻哼出一声后,眸底的黑云欲摧城。
“你再说一次...”他嘴角噙着毫无温度的笑,抬眸的同时,指骨用力,在沉孟吟的下巴勒出红印。
沉孟吟被他捏得下巴生疼,嘴变了形,哪怕说话困难,却依旧目不斜视,气不虚,“我索...我们...现在的关系...很脏。”
“哒...”一阵风过,吹开了虚掩的窗,卷着凉意拂过两人炙热的鼻息。
凉风抚不平燥意,却能拽回几丝理性。
脏么?他怎么觉得这样单薄的挑衅毫无说服力。
沉谕之松了手,掌心缓缓上移,摩挲着女孩瓷白的脸颊,几乎是在分秒间切换了脸色,掩了怒意,苍白病态的脸上只剩下缱绻浓稠的笑,阴森瘆人。
他的手到哪儿,沉孟吟哪一寸的肌肤就像触电了似的战栗。
她下意识滚了滚喉咙,不确定自己的刺激有没有到位,只能静观其变。
沉谕之不说话,低头慢条斯理地展开那条暗红色的缎面领带,持起她那对隽细的手腕,一圈圈缠上去。
沉孟吟瞪大双眼,纵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忘抵死挣扎,抬脚去踹他,吼出声,“放开我...”
“关着我还不够,现在还要捆了?那接下来呢,不顺你的意了,也在我身上捅几个洞?”
“沉谕之,你到底要怎么折磨我,能不能给个痛快?”
沉谕之置若罔闻,被她胡乱踹了几脚也如如不动,专注于反复检查打的结是否松紧合适。
回答她的这些废话,无异于被她牵制着走。
如果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他怕是早就死在墨西哥了。
聪明的猎人,从来都能算准时间释放攻击性。
他不舍得伤她,也不准备放过她,犹豫着要不要堵上她这张碍事的小嘴,目光在餐桌上来回逡巡,探索着可用的物什。
可思来想去,倘若堵上,就不能吻她,也听不到一会儿她被自己肏弄时候的媚叫和求饶,这么想来实在不值。
“今天的蛋糕是蓝莓味的?”
沉谕之视线定格在蛋糕胚上那层刷了一半的暗紫色蓝莓酱上,眸色流转,不着调地问了句,指节勾住绑在沉孟吟手腕上的领带打结处,带着她往桌边走。
沉孟吟不从,弓着身,一个劲后撤。
沉谕之压根用不着扭头,稍稍使劲,人就被踉跄着拽到了身侧。
没等她反应过来,双腿悬空,沉谕之直接将她抱到了桌上。
黑沉沉的眼神打过来,勾着她心底对未知的恐惧。
沾了蓝莓酱的手指随之探进了她的口腔,缓慢又轻柔得搅弄着她口腔内壁。
酸甜的酱液刺激着味蕾,津液不自主迸发,沉孟吟的嘴被他的手指撑开,吞咽不及时,津液顺着口角潺潺而来。
偏偏手被绑紧控住,双腿也被男人的膝盖顶开横拉到极限,只剩那对水汪汪的眸子无声抗议。
沉谕之问她,“甜么?”
沉孟吟偏过头,不回答。
“不说话?那我只好亲自来尝尝。”
沉谕之抽出手指,捧着她的脸,湿滑的唇舌顷刻间钻进她的口中,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翻搅,将她的那截软舌勾过来,吮吸逗弄。
也不忘给她留出一些喘息的气口,纵着她拼命流窜,抵抗,再一次次裹住,舌尖传来阵阵麻通,沉孟吟忍不住哼出声,“呜...”
细细的呜咽,勾得沉谕之头皮发麻。
吻到她喘不过气,脸颊泛红,分不出多余的力气反抗,他的掌心才寸寸下探,拨开她的长发,顺过宽大的衣领深入。
沉孟吟刚洗完澡,嫌吹头发时太热,只穿了条单薄的睡裙,现在倒是方便了他肆意入侵。
沉谕之一手解开她的胸衣搭扣,没了束缚,那蓄着淡淡乳香的酥胸从领口弹出来,自然而然落入他的掌心。
他顺着脖颈细细密密吻下来,直至将脸埋在两团软懒的乳沟内,舌尖一挑,含住一边的乳珠吮舔起来,亲了几口,撤出来,湿亮的乳肉垂头丧气地翘着,来回晃动抗议。
沉谕之嘴角拉着丝,一颗颗解着睡裙纽扣,地图领域被无限扩大,灵巧的指骨还不忘拨开底裤,沾了点湿意,递进嘴里浅尝,“很甜。”
说完,他愈发肆无忌惮俯身玩弄吻咬她的胸肉,手指就留在她穴口缓缓打着圈摩挲,直到摸出更多的汁水。
“嗯...”沉孟吟刚要骂出口的脏话,被瞬间袭来的酥麻感完美封印。
她一仰头,小嘴微张,绛紫的汁液在唇畔糊开,淌过锁骨,四散蔓延,胸前漾了层湿湿的流光。
这狗男人太会舔,不轻不重的撩拨着那枚不争气的乳粒,舔进来,又吐出去,搅得她一阵战栗,竟一时间忘了该反抗还是继续激怒他。
沉谕之埋头舔舐吸奶的样子本就淫靡放浪,自嘴角到眉眼皆染了淡淡的紫。
他像中了毒,却甘之如饴。
自上而下的优越俯视角度,让沉孟吟能好好欣赏体味这副色气的画面,她更湿了。
沉谕之又伸手勾了迭奶油,捻在她的乳粒上,用舌尖作画笔,先浅浅勾勒,再圈圈晕开,最后喂进她嘴里,就着他的唇落至各处。
耳垂,脖颈,锁骨,前胸...哪里都是颜色,哪里都有他的气息和痕迹。
她的身体就是他最好的画布,脏就是美。
等沉孟吟回过神,这一抹抹的暗紫,一团团的奶油,配着他肌底冷调又病态的白,眸底沉沉的黑,没有一副色调浓稠的哥特油画比此刻的他更透着鲜活的暗黑。
直至他放出裤头粗硬胀大的肉棒,她又看到了另一重惊悚的暗紫,这才意识到他挑蓝莓酱的另一重寓意。
她知道自己是激怒不了他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已经知道她的意图。
沉谕之抽出湿漉漉的手指,抹到她唇上,无声向她宣判这场对峙本就没有输赢。
他们都是输家。
他抓过她被绑住的双手,将肉棒挤进她冰凉的指缝中,裹紧后包住,带着她缓慢撸动。
沉孟吟被滚烫的茎身磨着手心,下一秒,眼底浮了层浅浅的湿。
“为什么?”她莫名抽噎着轻嚷出这一句,又不把话说全,更不清楚自己到底要问什么。
沉谕之却懂了,欺身上来吻掉她的泪,低沉的嗓音打在她耳畔,“因为一身的脏,可以舔掉,一身的毒,可以用泪洗掉...”
他脏,她毒,他们本来就是绝配。
55 .破冰(h)
有些话,哪怕当下沉谕之点破了,沉孟吟也不会信,或许会以为他在预演卑劣的戏码,因而更厌恶他,所以他选择换个柔和又文艺的开场。
开场白选自于她书架上那几本都快翻烂的书。
“因为一身的脏,可以舔掉,一身的毒,可以用泪洗掉...”
《孽子》里的这一句,恰似他们从小到大最真实的写照,谁说身心俱损的他们就不能互相取暖。
只因为他们矛盾又通透,都不想坦承,于是穷尽心机逼着对方坦承,却又默默害怕等到一个与预期相悖的答案,于是阴暗癫狂算计不断。
安全感这玩意,原本就是他们这类人最顶级的奢侈品。
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纠缠。
沉孟吟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有办法把自己骗得更深。
一种只要自由了,一切就都会好的信仰,骗到她自己都深信不疑。
可待到时机成熟,总有人要先破冰。
沉谕之眼下虽然受了伤,倒有几分感谢林清平这只老狐狸的横生枝节帮他提了速。
未来生死未卜,不管她信与不信,该说的还是要说。
“阿吟,”他干涸到快要冒火的嗓子轻哑地喊了声,沉孟吟抬眸和他对视,眼尾晕着红,眼底却无一丝惧意。
沉谕之温润湿滑的掌心拂过她白瓷般光洁的脸颊,慢慢上移,直至彻底遮住了她的眼帘。
不被她这么尖锐注视着,他才不会暴露自己的胆怯,“我不可能去找别人...”
费尽千辛万苦才活着走到她面前,他怎么可能去找别人?
沉孟吟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视觉剥离,无限延展了剩余的感官敏感度。
黑暗牵动了未知,她下意识往后瑟缩,“为...什么?”
沉谕之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唇畔,摩挲着,流连着,闻言,只能无奈低笑。
还不懂?
他觉得她在装傻,揉着她的额发,低叹,“小傻瓜...不懂就算了,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我....呜...”沉孟吟还欲辩驳,被他深入浅出的吻夺走理智,也暂时剥夺了开口的权利。
吻到她晕乎乎的缺了氧,思绪一截截断档,勾着火的唇舌才急速撤离,自耳垂舔至前胸,将那一道道四下流溢的蓝白乳沫纷纷舔吃干净。
欲念似电流,被那截灵巧的舌舔弄着,卷散至各位,最终汇成一股湿滑的水液自蚌口倾泻,沿着腿根汨汨而下。
沉谕之不愿意放过这波美味,松开她手上的束缚,改换蒙上她的眼睛。
沉孟吟自然是不懂他的花样,左摇右晃躲着,拼命摇头,“不要...”
“阿吟乖,看不见才更刺激...”
在她的脑后绑了个结,沉谕之蹲下身,用舌尖截住那股甜腻的汁水,尽数卷入口中,沿着凝脂般柔嫩的肌肤舔吻着,直到上下唇整个将颤抖的肉缝含入口内。
“不要....嗯...”一重重的酥麻激出沉孟吟的微喘,在被含住蚌口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从桌子上弹起来,乳波上下起伏,小腿肚酸软抽搐,被捆扎的双手胡乱推搡着弄乱了男人的发。
沉谕之自动忽略了‘不’字,微微抬眸,混着潮热的水雾望见桌上的餐具乱成一片,整张桌子都在小幅摇摆。
视线落向被蒙着眼的女孩,果然比平时更加敏感激烈,浑身的肌肤都被欲念瓮熟,白里晕染着粉,手不知何时偷偷揉上乳珠。
鲜少看她这么忘情,沉谕之眸色更浓,重重吮吸了两片阴唇后舌尖不断往穴口钻,深入收缩的穴壁,劈开泥泞的蜜液,持续探入密林深处的沼泽。
小穴倏地搅紧,痒意丝丝入扣,沉孟吟紧紧夹住他的头,她看不见,夹得越紧,那截要命的舌头就插得更快更深,只能听到自己的水液被抽插翻搅的淫旎黏连声。
“好酸,好痒...”沉孟吟的一串串嘤咛打着转,媚得无可救药。
沉谕之适时抽舌,穴口已被舔开,形成水盈盈的小洞,深不见底,却又暗潮涌动,他换两根手指嵌入。
“这里么?”他偏要问。
手指在紧窄的内部大力旋拧着搅弄,掀起自下而上的燥意,沉孟吟无心应答,咬着手指,拼命抑制着喉头泛起的呻吟,不让自己失态浪叫遂了他的意。
沉谕之边插边重复,“是这里么,阿吟,告诉我?”
她不答,他就放缓速度,叁浅一深地磨着她。
他真的坏透了。
沉孟吟就不开口,和他杠着。
沉谕之当然有后招,紧紧贴着那片褶皱摩挲,在她喘息未平的时候用力来回揉按,直揉得那片滚烫的褶皱被撑开抚平,颤栗堆迭,拇指不忘揉蹭过肿挺的阴蒂。
她受不住开始哆嗦,穴心一圈圈晕出销魂的快感。
就在她快到的时候,沉谕之骤然停下,“想要么?”
尖锐又蓬勃的酸胀裹挟着那股攒动的潮涌几欲迸发,沉孟吟太想要了,不得不发出点声音,“要...”
沉谕之一口咬上她的乳珠,嘬舔蹂躏着,手指继续冲开腔道内挤涌的软肉,向着那块敏感带不断抠挖延展。
两处最敏感的所在都被牢牢掌控,快慰被推到了极致。
黑暗中,失了神魂的沉孟吟像是深陷迷宫中无助的小孩,四处打转,寻找出口。
手指到处摸找,想寻到一处依靠,待内壁的最后一波剧烈收缩后,短暂的意识回归,她终于找准了位置,对着沉谕之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沉谕之吃痛,却没抽手,保持着手指快速的抽插,直到大波热潮将他的手指挤到水腻腻的穴口,他一抽手,热流一齐喷涌,比平时更为壮观的水量。
沉孟吟瘫软下来,倒在他怀里,潮红大片洇在脸颊散不开,睡裙也汗湿了,紧紧粘在身上。
沉谕之褪下外套,将她裹住,顺手撕开袋中的套,套弄两下后,迅速带上。
被蒙着眼的沉孟吟对这一切不知情,正欲伸手要拽下眼前碍事的领带,被沉谕之拦下,“等等。”
他直接将人从凌乱的桌上双腿岔开抱起,双手掌着她的臀,向上抬了下,让她能被抱得更稳,才抬脚往楼梯口走。
“放我下来...”沉孟吟收紧箍着手臂,不满地小声嚷着。
沉谕之掰开她的屁瓣,肉棒弹了弹,拍向臀肉,他稍稍挪了挪位置,对准穴口。
不怀好意的龟头磨蹭着花瓣,沉孟吟感觉到了那根尺寸惊人的勃然巨物,顿时花容失色,双腿上蹬,却没处承托,落下来,恰好纵了他尽根没入,“沉谕之...你...”
“你故意的...”哪怕是做足了前戏,被迫吃下整根的沉孟吟还是下意识脊背发麻,圆顿的龟头直抵花心,她只觉得穴内火辣辣的酸胀。
“就是故意的,”沉谕之勾唇笑,边走边插,每上一节台阶,就轻抬怀中人后,失重的无力感成了他上好的助力,顺应他入得更深,“两周没见了,阿吟,想我么?”
“不想。”
“那想它么?”
“不...啊...”
沉谕之没等她说完,掌着她的腰,又是一次重重落下,失衡又失重的双重压力将穴口撑到极限,穴壁猛烈收缩。
沉孟吟被撞得一阵麻痛,眼眶发涩,额角都跟着跳。
56. 有我就够(微h)
“沉谕之,你放开我...我不想做了...不想跟一个只知道关着我的疯子做!”沉孟吟忍不住摘下眼前的束缚,一通发泄。
她扎在男人肩头,尾音打着颤,两幅指甲直往男人的颈肉里掐,腰肢边哆嗦边往上顶,挣扎着想要逃脱。
肉棒顺势从穴口滑出来,蛰伏在外翻的唇肉间恋恋不舍。
“混蛋,变态...”她把自己能想到的词都用尽了,沉谕之却始终不发一语,抱着她的力道更稳。
沉孟吟很快发现,今天的沉谕之浑身上下透着古怪,眼底始终徜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虽然他极力用炙热夸张的性欲掩饰,但还是被她轻易识破。
换作前几次,大开大合的肏弄伴随源源不断的骚话逗弄和试探算计,总是要身心灵叁重快慰都达到极致才肯放过她。
今天的他不仅有所收敛,还耐着性子和她玩隐喻、猜谜语,甚至在她的层层激怒下也尽可能沉默隐忍。
他在回避这两周的曲折,回避对师兄的介怀,回避对未来某个时刻的恐惧...
恐惧?沉孟吟不知道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个词。
毕竟在她心里沉谕之这样的人理应无所畏惧。
可她还是下意识揪了心,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平心静气,“沉谕之,你放我下来,我们谈谈好么?”
沉谕之深知她的脾性,爽完就翻脸不认人,找到点细枝末节就想尽办法刨根问底。
他确实是来给她透题的,但牵一发动全身,点到为止,戏不能过。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垂眸下去,一语不发,继续扮演阴郁,双臂肌肉鼓起,掌着她的臀,悬在穴口的肉棒重新贯入。
稳稳端起,重重落下,不紧不慢地桩送,次次深捣花心。
沉孟吟腰肢一凝,足尖绷紧,本能仰颈失声,刚组织好的话术尽数被冲散,紧随其后的只有细碎的娇喘。
仅这几下,被填满又空虚的交替折磨下,媚肉收缩,酥爽溢遍腿根,黏糊糊的汁水滴落在他的西裤上,她身子一软,挂不住,直往下滑。
沉谕之及时施力,重新将她抬回到舒适的位置。
待他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沉谕之已被她嫩窄的湿热小穴吸含到腰眼发麻,喉结翻动。
他阖了阖眼,调整着呼吸,不想这么快射出来。
低头瞄了眼怀中的女孩,明明都是他在出力气,眼下她倒是一副被蹂躏得有气无力模样。
没用的小东西,这两周的训练怎么就这点成果...
沉孟吟缩在他的外套里,身上绵软无力着,掀了掀眼皮,嗓音嘶哑,抽抽搭搭,“腰疼...”
她今天才刚从曾茗的地狱级训练中捡回一条命,不想再次虚脱。
宽大的西服裹不住玲珑的身姿,女孩香汗淋漓,乌丝披肩散落,遮得住熏红的脸颊,遮不住媚眼如丝,美得如梦如幻。
莹润的一对俏乳上还挺着淫艳的两粒,勾得沉谕之呼吸几度停顿。
要是真能这么死在她身上,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话若是被他那严肃古板的老师听到,恐怕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打死他。
沉孟吟那张桃红色的小嘴开开合合,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可接下来沉谕之却陷入了一阵短暂耳鸣,眼前雾涟涟一片,模糊了她的脸,也听不清她说的话。
他晃了晃头,继续往房间走。
一扇扇打开的门内渗出的日光随着他的脚步交迭晃动,渐渐重了影,斑驳浑浊。
“沉谕之...沉谕之...”沉孟吟一个劲喊他,可抱着她的男人好像被夺了魂似的,眼神凝滞。
待走到房间门口,沉孟吟忽然觉出不对,伸手往上探,微凉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触到发烫的体温,她着急起来,扭着腰拼命要下来。
“沉谕之,你发烧了?”
她不停拍着他的脸颊,才唤回他的意识。
阳具还硬着,两人的下体仍在负距离连接,好不容易盼来的好氛围就这么被毁了,沉谕之气不过,在她唇上蹭了下后窝在她颈畔,闷闷不乐着,“那正好给我泄火。”
沉孟吟拧起眉,气不打一处来,拍着他的手臂,“沉谕之...你别发疯,再不放我下来,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不用泄火了...”
见她拿这么狠的话出来,沉谕之勾勾唇,无奈放她落地。
望了眼渐渐软下去的性器,他摘了套,拉上裤子,假模假式咳嗽了声,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尴尬神情,想要去拉她的手,被沉孟吟甩开。
“....”沉孟吟快要气炸了,怎么有这样的人,精虫上脑到连自己身体都不管不顾。
她沉下声,指了指自己的床,“去躺着。”
一点小伤而已,对他来说再重的伤都受过,眼下这才哪儿到哪儿。
但怎么办,她又凶又着急的样子让他欲罢不能。
抓到她吃软不吃硬,他那骨子里的阴暗劲上头了,没病也要演叁分。
沉谕之耷拉下眉眼,故作坚强,“我...睡一晚上就好了。”
“过去躺着,别让我重复第二遍!”她的语气是不容置疑,几乎是咬牙切齿,“衣服不用脱了。”
沉谕之没怎么见过她发飙,更没肖想过这份着急和焦心是只专属于他。
平时想躺还各种吃闭门羹,眼下他求之不得,美滋滋乖乖躺上床。
刚躺平就发现沉孟吟从衣柜里翻了件宽松的家居服换上,路过床边,他一把将人拉住。
“阿吟...”他有气无力地喊着,“我头疼。”
难得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浑身的戾气散尽,好像瞬间退化到空有外表狠厉,内心柔软的少年。
“松手,”沉孟吟急着下楼,懒得跟他多解释。
他不松,惨白的脸上挂着汗,警惕感上头,怒意微露,“你要去哪?”
沉孟吟叹了口气,退回来,安抚他,“我不跑,就是下楼让郁叔找家庭医生,顺便再让阿煦给你做点吃的。”
她这一句,点亮了那张本还凄惨着的脸。
他现在笑起来活脱脱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大型犬,一点没平时那副唬人的样子,反倒有点可爱。
可这么大一只粘人精,偏偏还执拗上了,就是不撒手,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分别拨通了郁叔和陈乾的电话,迅速吩咐了一通。
而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求她,“不用你上下楼跑了,能过来陪我了么?”
沉孟吟白了他一眼,拒绝了他的腻歪,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嗔怒道,“一会儿如果医生上来看到我躺你边上...你好意思么?”
怎么烧到智商都有问题了?
沉谕之被她训了一通,非但不气不恼,还兴奋得不行,撩人的眼神粘着她,跟喝醉了无异。
人虽消停了,体温还在持续攀升,脸颊的白被冲散几分,潮红漫步,迷迷糊糊的双眼半睁不睁,他笑得有点傻,拉着她的手不放,就知道一个劲喊她,“阿吟,阿吟...”
“听到了,”沉孟吟抽抽嘴角,无奈到直摇头,哄小孩似的耐着性子询问,“我去弄条冷毛巾来,你松手,乖乖躺着等我好么?”
“不松,我要你陪我。”
沉孟吟哭笑不得,“你躺在我房间,我不陪也得陪...”
“阿吟...”
“干嘛?”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错过了你的生日...我知道你一直排斥生日,但礼物还是可以收的,对么,就当是我的赔罪,”沉谕之满心满眼的愧疚,瞄了眼桌上排列整齐的巴卡拉酒杯,讨好着,“杯子还喜欢么?哦还有那叁瓶酒,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沉孟吟轻微怔了怔,生日?哦对,身份证上的生日。
怪不得这家伙又是送手链,又是送酒,还真赔了杯子。
她垂下眼帘,轻轻嗯了声,想起自己是发过“赔我”两个字,只当是插了个眼,没想是摔一赔五,还都是市面上罕见的稀有款,这波倒是她赚了。
“阿吟...”
午后柔婉的斜阳打在他卷密的睫毛上,随着轻微的煽动,在眼底投出一抹暗影,易碎的美和此刻虚弱的男人相得益彰。
他一开口,一眨眼,掀起眸底阵阵缱绻的微波,沉孟吟心跳乱了,别开视线,“又干嘛?”
“你有我就够了,不准担心别的男人。”
那个什么蒋宥承,自身都难保,根本不配做她的军师...
沉谕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此刻入戏太深,突兀又霸道地甩了一句,满腔期待她的反应。
沉孟吟给他盖上被子,闻言,手顿了顿,不想纵着他幼稚,“沉谕之,既然你提到生日,也应该记得我在沉家这些年最反感的就是被借着生日的名义帮老头敛财,也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被关着...”
“你要是继续关着我,我会不会担心别人就不好说了。”
她敢?!
沉谕之捏紧拳头,双眼骤然瞪大,意识到自己差点破功,很快反应过来,泄了气,继续装回虚弱,牵过她的手,十指紧扣,柔下声承诺,“好,不关着你,从今天开始,你想做什么都随心。”
沉孟吟端起手,眯着眼睛看他,“你确定,做什么都随我的心?”
沉谕之抚上她的脸,莫名紧张,呼吸浅了,语气虔诚又认真,“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帮你实现。”
哪怕是为你去死...
沉孟吟定定地望进他眼底,差点溺死在那对黑沉的漩涡里。
回到位子后,她反复咀嚼着他的话,对他心血来潮之际似是而非的承诺不予置评。
回想到他后背和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她轻声问,“是林清平的人干的?”
沉谕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牵起,“嗯,宝宝是要给我报仇?”
沉孟吟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不适应,脸一红,“闭眼,睡觉,一会儿医生来了我喊你。”
她叹了口气,跌坐回位子上,知道后续的话是套不出来了,这人就是个不正经,装可怜博同情,嘴里吐不出象牙。
57 .出卖
陈乾和郁叔领着家庭医生上楼,沉谕之刚刚入睡。
沉孟吟朝叁人点头示意后,起身,让出空间留给医生看诊,陈乾和郁叔则识相退到门外稍候。
医生显然对沉谕之身上的伤势状况门清,有条不紊地铺开一众检测器械。
一番简单检查后,医生二话没说直接下针挂水,熟稔地在电子监控屏幕上调慢了点滴流速,一大一小两瓶,还加了点镇静安眠的成分。
一套流程下来,动作轻,下针稳,未曾惊醒床上的人,临出门前小声说了句,“不用担心,只是伤口有点发炎,好好休息几天很快能恢复。”
“谢谢医生,”沉孟吟给他掖好被角,随医生前后脚出去。
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向床上熟睡的男人。
平时又阴又狠,睡颜倒是干净澄澈,脸白得像新生的雕塑,五官深邃到入木叁分。
呼吸很浅,若不凑近了,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哪怕昏沉着,骨髓里都流淌着警醒,眉头紧皱,指骨颤动,眼球翻动不停。
直到点滴缓缓注入,绞紧的眉峰才平复下来。
来到门外,沉孟吟本想着问上几句,无奈医生口风严谨,看到陈乾守在门外,更是不敢多嘴。
沉孟吟也不为难,再次道谢后,麻烦郁叔将人送下楼。
陈乾一步没挪,守在门口,眼神装忙,神情却佯装松弛,像是在等她发问。
沉孟吟懂了,扫了眼床上自诩运筹帷幄的男人,不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你们之前同流合污的戏不是进展得挺顺利,奢靡浪费,目空一切,残忍二代暴君不择手段上位的人设立得很稳,顺便还利用林栋南生日宴杀鸡儆猴...但怎么现在看起来合作进程好像不太顺利,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陈乾没想到她叁两句就精辟盘点了叁分之二的形势,倒是将自己精心组织好的一套说辞摧了个稀碎。
他有几秒的卡壳,转而摸了摸鼻梁,没急着开口,迅速另起一行开启新的草稿。
沉孟吟将他欲说还休的纠结神态尽收眼底,微微摇头,再抬眸,眼神淡定而又锐利横扫过去,“或者我换个问法,谁,出了问题?”
陈乾闻言,一怔,冷汗直冒,有种眼前人被沉谕之附体的既视感,刚另起的一行又成了废稿,本想有所保留,但想来段位悬殊,再编也无济于事,只能照实说。
他先抛出结论,“是林宽,他出卖了老板,投靠了林清平...”
见沉孟吟脸上并没有太大震撼,陈乾在心底对她临危不惧的心态叹为观止。
他没那九曲十弯的心思,读不出她对这一番山崩海啸般的变动到底了解几分,又或者说从中参与了几分,但他记得沉谕之的嘱托,只能全盘托出:
“两周前林清平秘书临时约老板去滨市碰面,那晚见面后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们放了李祥利和沉司衍,否则后续红货合作免谈。林清平非常谨慎,本人不出面,消息都是由他的贴身秘书代为传达,使用的号码也都是境外无法追溯的虚拟号,说是要放人,但也不说清楚原因...”
“出于谨慎,老板当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回去考虑,一周之内给出答复。”
“当晚我们得知林清平带了一众干部进山疗休养,将一周后的约谈也定在滨市近海的锡山。不料却是个鸿门宴,没等老板给出确切答复,林清平的人直接下了杀招逼问李祥利和沉司衍的下落...我们带过去的人手不足,老板就是在那天受了伤...”
“我和秦城在老板养伤的那几天去查后发现,原来林宽早就跟林清平私下有联系,多次向他那边传递消息...”
“李祥利和沉司衍一直是由秦城派人看管,那天趁我们被围困,林宽带人放跑了那俩混蛋,妈的...”
陈乾说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深怕自己一个激动失了态,吓到沉孟吟,于是停了停,既是调整情绪,也留给沉孟吟串联前后事态变化的档口。
陈乾虽然接受了现实,但至今还对这几天发生的事云里雾里。
他想不通,林宽那傻小子怎么可能突然出卖他们?沉谕之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对沉谕之的崇拜和信服几乎是不可撼动的,林清平到底拿什么胁迫了他...
更奇怪的是,发生这一切后,沉谕之一直缄默不言,他和秦城轮番问了好几遍,也没见他拿出个对策,只说了个等,剩下的时间就一味对着屏幕敲着键盘,忙活他那堆代码。
陈乾是真着急,眼下沉谕之又倒下了,无奈到病急乱投医,他只能暂时听听沉孟吟的想法。
沉孟吟神色沉下去,细细对应着自己掌握的信息。
沉谕之去滨市的那晚,也就是在林栋南生日宴发生了一连串混乱事件之后。
那晚处在其中浑水摸鱼,并死里逃生的还有邢铭。
虽然刚才在陈乾的叙事线里,并没有这个人的身影,但不代表这一切和他无关。
原先沉孟吟还存了疑,那晚是谁对邢铭下的手,沉谕之?林家人?都有动机,却又都不够充分。
她也在等一个结论,却一直不能十拿九稳,直到今天,答案清晰了
是林清平。
画展当日和邢铭的高手过招之中,她发现邢铭看似东拉西扯,实则最关心的是在赵震自杀当晚被抓拍到的林宽。
所以他才会故作正义凛然地逼她与沉谕之割席。
想来他也是在试探,到底是不是沉谕之对自己下的手。
至于当时林宽是得到哪方指令需要被抓拍到现场的清晰照片,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邢铭这位聪明的前特警现特派员,回去转念一想,已经找到了更为周密的声东击西式撒网手段。
综上所诉,沉孟吟异常肯定地给了陈乾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结论,“有人穷追不舍,林清平看样子是要跑路。去会议室,我需要一台能访问以太坊的笔记本。”
未等陈乾反应过来,沉孟吟已经带上门,径自往会议室走。
她的话像把利刃,一下就劈开了陈乾闭塞的思路,他马上反应过来,“有一台能进,那老板...”
沉孟吟凑近围栏,喊了声,“郁叔?”
郁叔刚送完医生进门,听到她的声音,应声的同时加快脚步,“马上过来,你们忙,先生这里我来守着。”
58. 没胆魄的小猫
陈乾在一排排整齐排列的笔记本中努力寻觅搭载了专用硬盘的那款。
沉孟吟则坐在沉谕之的专属座位上,脚一蹬,椅子转了九十度,背对着会议桌,抬眸,恰好和挂在墙上的绿度母四目相对,并不意外于这幅画何时挪了位置。
绿度母眸光悲悯通透,洞悉世事。
沉孟吟自觉所有心思无处遁形,唯有虔诚合十双手。
待她转身,陈乾也已经顺利进入以太坊界面,他将笔记本送到沉孟吟面前,脸上愁云密布,“进是能进,但我的账号权限不够,看不到合约用户的信息。”
他深怕沉孟吟不懂里头的门道,还不忘进一步解释,“合约用户信息是由内部编码掌控,如果想要查看,必须在具有特定地址的外部账户使用密钥后才能开启,否则这些合约账户对普通用户而言就像幽灵一般,几乎无从查证。”
沉孟吟轻轻嗯了声,仍是低着头专注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飞速敲击,一排排黑色的代码窗口明灭切换。
编程和破译是沉谕之的专长,眼前沉孟吟的一通电光火石般的操作已经超越了陈乾能理解的范围,他看不出门道,凭感觉估计她是懂技术的,轻声提醒,“如果你是想用入侵的方式就不用浪费时间了,以太坊有24小时电子守卫把守,据说世界顶级的黑客想要入侵成功至少也要花费一天的时间,而且最终都被电子守卫察觉进行到叁分之一就会失败...”
沉孟吟挑了挑眉,按下最后一个回车,把屏幕转过去给他看,“据谁说的?”
陈乾从震惊到错愕,再到傻眼,五官的转换无比耐人寻味。
他盯紧屏幕,结巴起来,“我去,你...怎么办到的...这得学多久...”
沉孟吟耸耸肩,“我没学过,也不懂破译入侵,只是恰好知道一个电子守卫的bug。”
陈乾赶紧划开手机拍下来,决定回头向沉谕之展示,拍完后又是一阵茫然,“那...然后呢?”
沉孟吟切出一串复杂的账号,点开,指着账户内惊人的以太币数额告诉他,“这是被挂名在一个美籍华人名下的合约账号,实际上是林清平这么多年从红货生意中赚到的所有收入。他不可能傻到收现金或者固定资产,所以虚拟货币是他唯一能够藏匿赃款的最安全地点。”
陈乾点点头,这些他早前听沉谕之提起过。
就是因为林清平在国内账户流水中查无可查,才导致想要让他入罪难上加难。
就算他们现在手中已经握有境外几条人口贩卖流向的确切信息,顺藤摸瓜总能抓到林清平在任时期渎职的证据,但资金链不内流,入罪证据不充分,既不能促进联合办案,还会打草惊蛇。
届时林清平销赃匿迹,那已有的线索都会走成死棋,这也是沉谕之一直稳着林清平不轻易冒进的原因。
只是他们没料到,林清平会突然掉转矛头想要跑路。
究竟是什么事或者人刺激了他?
想到这儿,陈乾忽然茅塞顿开,记起了他的老队友,“邢铭!”
沉孟吟见他终于开窍了,呼出一口气,直白告诉他,“我猜你应该直接或者间接和邢铭有过几次接触,或许你们曾经认识,有过交情,又或许你只是想要借邢铭的手牵制林清平,为沉谕之争取谈判的时间,但你这么做其实反而刺激了林清平。”
陈乾脸上一瞬间走马灯似的晃过各种颜色,最后才趋于空白,失声问道,“为什么?”
沉孟吟淡淡道,“调查组走了,林清平得到消息入山踏实疗休养,但邢铭却还在暗中单线调查,且种种迹象表明他的来意直指林清平本人,说明上面既有人要保他,也有人要扳倒他,不管是出于内斗还是替天行道,他后路不稳,不跑路才怪,难道等着和赵震一个下场么?”
陈乾僵住,自脊背而上的凉意直抵颅内,是连午后的暖阳都温不了的寒意。
原来是他的自作主张坏了事。
可现在不是总结失败教训的时候,沉谕之总说,危机和机遇这对双生子,本就共生共存。
陈乾稍作调整后很快回神,再抬眸,看向沉孟吟的眼神已然平时对沉谕之的信任无异,“既然要跑,那肯定会需要动账。我记得阿谕说过,林清平的这个合约账户不管是查询还是动账,都需要用到叁重密钥。”
还不算太笨。
沉孟吟切出最近的两条登陆信息,“没错,近两周内有两次登陆操作,都在第二次输入密钥后被判定密钥失效出错,出于系统安全设定,未来两周内将被拒绝登入,两周后要是第叁次出现密钥错误就会进入自动锁账。”
陈乾陷入思考,“叁重密钥,林清平自己手中的一定是有效的,且肯定是最重要的第叁重。他那么着急要找到李祥利和沉司衍,那么另外两重一定在他们两人身上,那他们中到底是谁的密钥出错了?”
说完,他木木地将视线挪向沉孟吟,经过短暂交流,本能相信她能给出答案。
沉孟吟无奈摇头,答案都喂到嘴边了,这家伙还真是迟钝。
陈乾大胆给出猜测,“沉司衍。”
沉孟吟抚着额角,叹口气,总算是答对了。
“沉司衍的密钥应该是沉老爷子给的,那沉老爷子难道不知道密钥是假的,是...”陈乾喃喃自语着,最终一掌拍下桌子,指着沉孟吟,你了半天咂舌到说不出后续的话。
她怎么敢?难道不会被沉老爷子识破么?
“我给出的密钥在一定时效期内确实真实有效,否则我早没命了,但就像那些有bug的电子守卫,密钥上也可以做手脚,”沉孟吟只能提点这么多,神色平静地合上电脑,划开手机,分别向施雯和蒋宥承发消息重新制定后续计划。
果然和沉疯子绝配,一对人精。
陈乾自叹不如,也趁此机会和还在外头大海捞针找人的秦城通了电话。
两人各自部署完,会议室内陷入一阵寂静。
沉孟吟先打破了尴尬,很快拿出对策,“最近一次账户登录时间是昨天,这就意味着林清平的人很快会再次找上门。这只老狐狸现在应该还没弄清密钥究竟在沉谕之手上还是我。林宽判出,沉谕之又受了伤,你们的人手本就不够,不如分头行动,我利用密钥给他们制造点犯错的机会,你们联合邢铭继续给林清平施压,声东击西,双管齐下。”
沉孟吟说完,起身要走。
陈乾虽然对她的计划很心动,但心中不安,还是上前拦了一把,“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安全,否则等阿谕醒了,我没法交代。”
沉孟吟眸底浮着淡淡的笑意,“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去安全的地方,我会留下联系方式,他醒了之后看到就能找到我。”
她都安排妥当,陈乾没理由拦着,点了点头,待她即将要走出视线,忽然没头没脑脱口而出,“阿谕他...”
沉孟吟听到身后有含糊的说话声,回头,问道,“怎么了?”
陈乾摆摆手作罢,被某人警告过有些话到死都只能烂在肚子里,终究还是没敢失信说出口。
沉孟吟点点头,快步回房。
房内安静得只有点滴的细微坠落声。
床上的男人睡得正酣,姿势未变,气色已有好转,肌底透着骨醉般的晕红。
郁叔一动不动守着,平时笑容满面的脸上此刻肃穆凝重,见她进来,用不着多言,急忙让出位子,顺便带上门。
沉孟吟简单收拾了行李,扫了一圈屋内的陈设,谈不上留恋,但脑中偏偏就浮现出在这屋里居住的点点滴滴,都是些不着痕迹、碎片化的朦胧画面。
她不敢细想,视线回落到床上的男人,刚才的点点滴滴似一尾重墨,倏地具象化起来,游入一道原本毫无思路的数学题,套对了公式,自动生成了哪儿都有他的答案。
是他串起了这些点滴,由点及线,由线到面,触目惊心。
她蹲在床边,看着这张被夕阳余温眷恋的脸。
点点光斑散落各处,柔和了原本深邃英挺的面部线条。
他好像更适合与日争辉,而不是月下独行。
再见了,沉谕之...
沉孟吟下意识抬手,大脑疯狂叫停,手却不听话。
指腹轻拂过他的脸颊,再到鼻梁,最后停在嘴唇。
这张嘴里吐出的话要么不要脸,要么不中听,但不能否认,他的嘴唇很软,很好亲。
作为道别,最后亲一下,应该不算心软吧。
她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实践,欺身过去,离那道呼吸咫尺间,可就在嘴唇即将碰到之际,她还是退缩了,晃了晃脑袋,对自己突如其来色胆包天的念头很无语,手指攥拳,陷进肉里。
每天都在等着这一刻,真有机会走人了,她居然还拖泥带水上了,简直不可理喻,都是被这混蛋蛊的。
起身后,她背对着床上的男人,阖了阖眼,稍作镇定后,幽幽叹出口气,心绪趋于平稳,抄起行李就走,路过梳妆台,看到那串手链,选择视而不见。
刚走到门口,脚步顿下,又折返,将那串手链捏进手心。
郁叔见她提着行李下楼,没有多嘴,只告诉她,“有一辆车子等了有一会儿,说是来接你,来人姓蒋。”
老人本就在商场沉浮多年,经历的起落和跌宕更是不少,自然养成了七窍玲珑心。
沉孟吟放下行李,抱了抱老人,和他道别,“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不好意思一直差使您做这做那的...”
“哎,别这么说,在这里我就是管家郁叔,我喜欢照顾你们,把你们当自己孩子看,不算差使,”郁叔浅浅回抱了下,眼角笑起了褶皱。
沉孟吟盯着二楼那扇自己居住过的窗,帘子边像是有道若有似无的身影飘过。
她胸口一震,眉头拧起,疑心是自己看走眼了,又盯着看了会儿,才确定是自己多心。
郁叔却看出了她的心思,“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沉孟吟点点头,上了车,移下车窗,郑重提醒,“郁叔,记得回去后马上烧了那副绿度母。”
郁叔大为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等车子远离视线后,郁叔才舍得转身,眼皮一抬,瞄到二楼窗内拎着酒杯的慵懒身影,吓了一跳,气不打一处来,怒目而视,伸手指了指楼上一脸无所谓的男人,是个恐吓的意思。
沉谕之却是专注盯着车子驶离的方向,久久没有眨眼,郁叔知道多说无益,最后化作无声摇头。
等车子化作光斑,慢慢消失,沉谕之打开窗,沐浴在和煦的暖风中,冲楼下骂骂咧咧的郁叔晃了晃酒杯,被郁叔狠狠剜了一眼后,继续依着窗框悠哉哉抿着酒,视线扫过梳妆台上不翼而飞的手链,垂眸浅笑。
走神的间隙,酒渍淌过唇角,他抬手,手背拂过唇瓣,忽然想起刚才那个悬而未落的吻。
没胆魄的小猫...
59 .孤勇者
陈乾在会议室内抱着手踱来踱去,犹豫着要不要争分夺秒联系邢铭。
划开手机,又合上,觉得还是找机会面谈更可靠。
想定了,刚抬脚要走,被骤然闪现在门口的人影扎实吓了一跳。
“阿谕,你...怎么起来了?”
一天之内连着受到两次惊吓,陈乾的心理防线崩溃得很快。
倒不是承受不住,主要是他这么个一板一眼的老实人,实在接不住这些人精反转又反转的善变戏码。
沉谕之不咸不淡应了声,晃了下食指,示意他坐下。
陈乾顺势坐回去,细细打量着气色回春的沉谕之,不敢擅自对他此刻的情绪下定论,小心翼翼开口,“那什么...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嗯,”沉谕之一脸漫不经心,视线在屋内逡巡一番,先扫了眼墙上的绿度母,举起手机拍下几张,随即吩咐陈乾,“把这幅画烧了。”
陈乾哦了声,刚要点头,又惊讶起来,“啊?这副画不是沉小姐画了叁个月的,你不还花了4500万拍下来...现在人虽然走了,你再生气也没必要...”
话没说完,被沉谕之眼神喝止,恰好郁叔端了清淡的餐食上来,向陈乾解释道,“烧了这幅画也是沉小姐临走前嘱咐的。”
而后带了些隐忍的怒意,将餐盘推到沉谕之面前,“先吃点东西再忙...身体都不要了,我看你以后怎么把人追回来...”
沉谕之无奈一笑,“知道了,郁叔,我有分寸。”
他身体可好得很,枪林弹雨里也摔打过,酷暑严寒都抗得住。
眼下这几道小口子,一来是为了博同情装可怜,二来也是为了做尽黔驴技穷的戏。
沉孟吟颜控他打小就知道,还吃软不吃硬。
守好这张脸和身材,未来多的是机会。
郁叔摇摇头,直咂嘴,“啧啧啧,你啊...真是要上天...”
陈乾也跟着小声揶揄,“小沉总现在不仅有千里眼,顺风耳,还能未卜先知了...那您未卜先知之前,能不能给我这种资质平平的人一点提醒,免得我总是好心办坏事...”
沉谕之了解他的脾气,一点就着的直肠子,知道多了容易急躁,不让他知道又憋屈。
把持分寸的尺在他手里,自然拿捏得稳,“我没说不能做的,都不算好心办坏事。”
陈乾心里这才好受点,又问,“那阿宽是真的出卖我们了么?”
这次没等沉谕之回答,他自己就接上了,“算我白问,你之前都偷偷给他指派单线任务了,不用说,肯定跟现在有关,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你的好妹妹说了,林清平的人随时会杀过来,让我们和她兵分两路,双管齐下,你怎么看?还有,我什么时候联系邢铭?”
“不急,再等等,”沉谕之对他抛出的一连串问题只甩了两个字,气定神闲地喝着汤。
眼睑落下,略过那台被沉孟吟用过的笔记本,抬手挪到身前,翻开屏幕,单手操控着键盘。
屏幕的冷光在他的眉骨和鼻梁染了层淡淡的阴影,反倒是为浓墨重彩的五官添了彩,哪怕眸光淡淡,姿态随性自若,可骨子里运筹帷幄的冷傲锐气却藏不住。
几分钟后,屏幕滚动,闪了几下,彻底黑下来。
沉谕之盖上电脑,胃口大开,餐盘里的食物几乎见底,嘴角漾着笑意,眼神柔得能掐出水来。
陈乾见他神色放松下来,忙问,“怎么样?你的好妹妹查到的那些信息属实么?”
沉谕之迎上他焦躁的视线,不慌不忙地仰靠着老板椅,转过身,盯着那副正被郁叔取下来的绿度母,眉头轻挑,“当然,第二重密钥只有她有权修改。”
陈乾急了,“那她现在岂不是很危险,虽然我刚已经招呼秦城派人去保护了,但面对林清平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恐怕不够....”
沉谕之轻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会让她危险么?”
陈乾摇头,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怎么可能会遇上危险,是他多虑了。
沉谕之手背交迭,垫着下巴,开始一点点抛出计划,“这两天必须把我病重的戏做足,不能让林清平起疑。告诉秦城继续假装寻找沉司衍和李祥利的下落。两天后你约邢铭碰头,告诉他想要大鱼上钩,必须先得洒下小鱼小虾做诱饵,再拿一条同流合污的献祭,大鱼自乱阵脚,一定会露出马脚,就算不露,我们手上的钩子也能制造机会。你这么转述,邢铭知道什么意思,会配合我们。”
“好,我知道了,那沉司衍和李祥利现在林清平那儿,会不会对我们不利?”陈乾不由得心口一紧。
沉谕之擦了擦嘴角,施施然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林清平会放任他们出来溜达?无非换个方式,有阿宽在那儿看着,他知道怎么做,有变故会随时传消息过来。”
“好,”陈乾连连点头,心里却始终不安,“那你呢?”
沉谕之皱眉,不耐的眼神扫过来,“需要把我接下来吃喝拉撒的行程都对你报备一遍?”
陈乾尬笑了几声,“不用不用,那我先撤了...”
说完,悻悻退出会议室。
陈乾走后,会议室内寂寂无声。
别说会议室,待沉谕之走出门外,环视四周,没有那张生动的笑颜,整座别墅都空荡到死气沉沉。
郁叔在外头烧那副画,虚掩着大门,隐隐有烟味飘来,萦绕鼻间,刺激着他最敏锐的神经。
他趴在二楼栏杆,居高临下的视角,甚至看不到火苗,却依旧感觉到胸口像是被炙烤着似的灼烧感明显。
什么叫人去楼空的酸涩,他今天扎实体会了一遍。
几小时前还被他抱着肏弄的人,娇柔婉转地嘤咛着骂他,试探他,担心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一走了之,怕是早已把他抛诸脑后,马不停蹄奔向她想要的自由。
若为自由故,所有皆可抛。
从滨市回来的第二天,沉谕之就私下约见过蒋宥承。
虽然他对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善笑面虎一直很反感,但有些事非得问过他才能为自己的这些年凭空的猜测拿到实证。
蒋宥承顾左右而言它,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挖苦讽刺。
两人口舌上争锋相对一番,一时间,谁也占不到上风。
但他还是从话里话外得知了当年沉孟吟的师父给过她选择的机会,而她偏偏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跟老头子回来。
所以她从那时就已经在暗自蓄力,要凭一己之力查出当年的车祸真相,为家人报仇。
蒋宥承怒斥,这是一叶障目,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福报尽毁。
沉谕之嗤之以鼻,他只相信境随心转,一份难能可贵的孤勇必定能化险为夷。
这么多年被围困在金碧辉煌的魔窟,时刻被监视,被限制,险象环生,哪怕时刻命悬一线的极端处境下却从来都没放弃过心中的信念。
那只看似柔弱的小猫是怎么步履蹒跚走到这儿的,连他都自叹不如。
她曾对很多人说,自己就是条命不值钱的躺平咸鱼,能有机会成为人上人,自然选择向“钱”看。
殊不知,咸鱼多年卧薪尝胆,翘首以盼的就是一次否极泰来的“翻身”。
翻身后的咸鱼,自然是要大刀阔斧,披荆斩棘。
他只不过假借混蛋之名提供了暂时的避难所,困不了她一辈子。
在自我欺骗和成全对方的选择题里,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因为唯有后者种下因,才有可能结出未来机会渺茫的果...
60 .幼稚鬼
沉孟吟趴在窗框,扭头回望,天光翳翳,那团阒然的暖橘色光晕气息奄奄地吐出几缕红霞,缀满天幕。
渐行渐远的林间别墅埋在如绸的雾气中,那么的不真实。
她就像误入了兔子洞的爱丽丝,在这座太虚幻境里沉溺到几乎要忘记时间。
只不过,是梦就终究要醒,她也该启程了。
蒋宥承开车平稳,不像沉谕之那般横冲直撞,没多久她就起了困意,顾不上浑身黏腻,阖着眼养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中突然蹦出那个狗男人安静的睡颜,连带着自脖颈到胸口都泛起涟涟酸痒,好像先前被他舔舐啃咬过的肌肤都在叫嚣着暗示:
这个缠人的阴湿男鬼,早晚循着味儿过来。
右转后,蒋宥承原本聚精会神的视线从右后视镜撤回时,瞥见她脖颈处密布着引人遐思的红痕。
像是某种颜料亦或是酱料干涸后的淡紫色印记点缀在柔嫩的肌底,和那点点绯红缱绻痴缠,以夜幕降临前的霞锦的紫红为布景,晕染成画,极尽殊色。
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胸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难捱,轻咳了声后转为叹息。
他有话要说,只是正在斟酌用词。
沉孟吟察觉到身旁人不同寻常的躁郁气息,睁开惺忪睡眼,手肘撑着车窗,侧目过去,是个询问的意思。
蒋宥承仓皇挪开视线,脸还僵着,眼神先回了暖,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也没说擦哪儿。
沉孟吟心知肚明,小声说了句没事,接过纸巾,攥在手心,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沉谕之私下约见过我。”
默默了许久,蒋宥承才开口。
沉孟吟探手出去,凉风蹭过指骨,玩心四起,掌心旋转着和风捉迷藏,好一会儿才含着笑应道,“猜到了,聊得...不愉快?”
蒋宥承听她毫不在意的语气,薄怒自眉间堕入眼底,难得不耐烦起来,不由分说移上车窗,但语气仍是温柔,“当心吹久了头疼。”
沉孟吟靠回椅背,像小时候似的,垂眸低顺,等着他训话。
“他是个疯子,幼稚又自我的人才会用发疯的方式解决问题。与虎谋皮,他日必为虎所噬,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蒋宥承一点不含糊地端出师兄的架子。
沉孟吟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确实,沉家都是疯子,也都是豺狼虎豹,待久了连我都要同化了。”
蒋宥承沉下眉,转动方向盘,一计急刹,将车稳稳停在路边,耐着性子规劝,“如果当初你肯听师傅的话留下来好好修行,也不至于...当然,现在也还不晚。就让那个疯子沉谕之去和他们斗到两败俱伤,他既然有能耐回来,也有谋略计划,你就隔岸观火不好么?非要自己深陷泥潭,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觉得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会安心么?”
“办不到,”沉孟吟端着手,眼神冷了。
“你说什么?”蒋宥承错愕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沉孟吟眼睑朝下,盯着脚背,语气有些冲,却字字珠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师兄,某种意义上,劝人过分向善,也是执念。”
她总有一万句道理,无理也拗叁分。
蒋宥承说不过她,嘴唇紧抿成线,重新启动车子上路。
剩下的时间,两人沉默不言。
待开到市郊一处僻静的公寓楼下,车子熄了火,两人却都没急着下车。
站在楼下花坛边翘首以盼的施雯,在见到熟悉的车牌后眼底一亮,急匆匆跑过来。
沉孟吟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施雯看懂了,退回去,冲她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手插回裤口,继续用脚踢着小石子解闷。
沉孟吟耐下性子告诉蒋宥承,“师兄,你出身在藏药世家,家境殷实,父母开明阔达,你从小不仅天赋强双商又高,你的人生就像我们今天开的这条路,一路绿灯,畅通无阻,但这都是常人不可得的运气。你可以出国求学,也可以子承父业,研习藏药之余还能开辟新的修行道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回来接受师父的‘灌顶’和‘加持’。师父重视内修菩萨行,你也能在第一时间融会贯通,布施精进...你有很多选择。”
“但我不一样,我所处的这个局不会因为我个人想要安稳就中断,如果我不主动破局,等着我的结局就是为人鱼肉...”
蒋宥承覆上她冰凉的手,言辞恳切,“你离开那天我跟你说的话永远有效,只要你选择安稳,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沉孟吟轻轻抽手,笑得无奈,“你还是不明白,我没得选。”
“为什么?”
沉孟吟决定一次性打破他的执念,眼神凌厉起来,“因为我本人就是一重密钥,就像经过严格认定程序后被选作活佛陀转世的灵童,你觉得灵童有得选么?或者再举个更生动的例子,就好像我们那会儿一直反复争论的武侠小说惯用剧情,天下总会因为一本武功秘籍大乱,乱局中无人能幸免?你怨世人贪心,世人反骂你看不穿...”
蒋宥承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孟叔叔...他...怎么会...”
沉孟吟笑得凄凉,“我父亲当年,也没得选。”
两个女儿,一个是亲生,一个是领养,心再痛,也要选。
更遑论,有些信念诞生的初衷是为了造福世人,而后人性驱使才附了魔,意义逐渐不同。
同样,前人从来不为了造杀业埋祸水,但也没得选。
她不能说得更深了,点到为止,“所以师兄,牵连太广,你帮不了我。人性不是非黑即白,有苦衷,也有因果。你可能觉得沉谕之心狠手辣,但如果不是他从你进了宁城后一直暗中保护,光是因为最近和我来往频繁,你大概这两周都不会这么安稳,不是被请到哪儿喝茶,就是被别有居心的人借机对你下手。”
蒋宥承听懂了,他还没说几句,这就护上了,真是女大不中留,但这眼光实在让他担心。
他见过沉谕之不止一次,从很小的时候初见,两人就不对付,再到现在...
现在的他,是为了以毒攻毒丧了心智的魑魅。
沉谕之这样的人,自己能不能善终尚且不好说,万一疯起来,一定会把阿吟拖下水。
他不能看着阿吟被这段孽缘害...
蒋宥承眸底有无奈,也有无助。
“阿吟,你总是说一半藏一半,又怎么知道我不能接受和承担。说到底,你还是更信他。”
沉孟吟探手去找安全带搭扣:“只是平心而论,没有信或者不信,毕竟目的一致,他暂时没有必要对我不利。”
她很确定,沉谕之是组了个复仇团回来的,他们自然是殊途同归。
摸了半天,没按到实处,安全带就是不松,她有些急了,眉宇间生出不耐。
蒋宥承不是那么不堪事的,早已转过神来,扣住她的食指往下深按。
“咔哒”一声,搭扣松了。
沉孟吟抬眸,正对上他温润的眉眼,寸寸逼近,愈发清晰。
幽幽的藏药香萦绕鼻间,催人清醒。
可偏偏就在这逼仄的空间,微毫的距离,灼热的喘息无处遁形。
沉孟吟皱着眉,不自觉后仰撤退,脑中警铃大作,完全弄不懂眼前人突如其来的凑近。
她不习惯,也看不懂,甚至有点诧异。
原来温润到极致,也会满载侵略感。
蒋宥承毫不避讳的炙热眼神持续靠近,在沉孟吟快要撞到车窗前及时用手背垫住,隔绝了碰撞的冲击。
脑后被柔软温热的掌心包裹,她轻轻哆嗦了下,眼睛瞪大了些,仓皇低头,道了声谢谢,企图缓解不安。
他直视着女孩懵滞的脸,头一次这么冲动到不计后果,悬在半空的手转而摸了摸她的头,鼻息却不退,紧追着不放,“为什么你总觉得我就该在高处,众星捧月,心无城府...阿吟,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我只是不想连累你...”沉孟吟视线下移,找到个间隙,抽身挪开几寸,“你,师父,还有施雯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我不想再失去你们...”
“亲人?”蒋宥承苦笑着重复了一遍,抽手,退回到原位,神色恢复如常,“既然是亲人,就不用在乎连不连累。”
说罢,抬了抬下巴,转了话锋,“那个女孩等你很久了,去吧。”
沉孟吟打开车门,没有回头,“路上小心。”
“阿吟?”蒋宥承喊住她。
沉孟吟扶着车顶,俯下身,条件反射地眯着眼等他开口。
蒋宥承已转回一脸从容,嘴角微弯。
他的笑更似山涧清溪,谪仙一般,总透着不谙世事的清明和坦荡,容易让人忽视他潜藏的野心。
除非他自己愿意开口,就好比此刻,“其实...你可以考虑亲上加亲,不是只有沉谕之才能跟你目标一致,我也可以。”
“......”沉孟吟不确定自己的理解是不是到位,不知该怎么开口,呆忖着,“我...”
蒋宥承看出她尴尬,忙收回话锋,“回去记得按时喝药,我已经把配好的药草磨成粉,分袋装好放到公寓里,知道你懒,直接泡茶喝就行。你一向体寒,吹了点风就偏头疼,少熬夜忧思,知道了么?”
“谢谢师兄,”沉孟吟点点头,带上门,犹豫着,一步叁回头。
周宥承移下车窗,探头出去,冲她笑了笑,明明刚才甩下王炸的是他,却能做到依旧清风明月,温润如斯,不着痕迹地安抚着,“去吧,有事随时找我。别担心,我既然来宁城了,当然也有自保能力...”
真靠沉谕之那个混蛋庇佑么,呵,那他真是笑话了。
只不过他也确实没料到,宁城的水这么深,自己的多番深入浅出谋划,竟然都被上面的某股势力暗中消弭。
周宥承的车刚驶离,沉孟吟的手机在口袋大震。
恰好施雯小跑过来,将热奶茶递到她手中,两人一同嘬着吸管刷着手机。
沉孟吟边喝边划开屏幕,映入眼帘的先是那串熟悉的号码,再来又是一贯的阴阳语气,就好像发消息的人在耳边散布怨气般充满真实感。
她来回看了两遍,不禁笑出声。
某人问:忘了带助听器?
沉孟吟已读不回,只是隐隐觉得在找事。
见她不回,某人更来劲了:派人给你送过来。
沉孟吟继续不搭理。
那人本就不多的耐心耗尽,几分钟后,原形毕露:
以后说话保持一米内。
撤回重发:
不对,两米内。
发完又补了句,就像他有理似的:
最好别和没用的人说没用的废话,浪费时间。
她没回,对话框那头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良久才消停下来,却没见消息传递。
她静静等了会儿,不信某人会就此消停。
果然,五分钟后:
回一句会死么?
撤回重发:
记得想我。
幼稚...
真的非常幼稚...
沉孟吟看着这一行行带了语气的文字,哭笑不得,差点被呛到。
师兄说的没错,这人不仅疯,确实还很幼稚。
但怎么办,她的嘴角貌似压不下来,实在好笑。
见她嘴角一直噙着笑,施雯探头探脑望过去,粗粗扫过几行,冷汗直冒,啧了声,“谁啊?
沉孟吟收回手机,眨眨眼,“还有谁?”
施雯犯难了,“你师兄?但不像啊,他本人明明很礼貌很温和,私下这么霸道的么...”
沉孟吟笑而不语。
这下施雯懂了,大为震惊到影响发挥,漏踢了一颗石子,“天呢,那个沉谕之是在你身上装了摄像头么,怎么什么都知道。哎对了,你不是说他病倒了么,我看他打字这么利索,应该没什么事啊...”
“装的,”沉孟吟一语道破。
施雯撇撇嘴,面露难色,“他好变态,也好阴险,还管得这么宽...你确定要继续和他保持联系?”
“阿雯,为了庆祝我们终于终于能平安团聚,晚上想吃什么?”沉孟吟挽起她,忽然转了话题。
施雯沉吟片刻,“火锅怎么样?”
“好。”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哎,你别跑呀,等等我...”
见她跑远,自己又追不上,施雯气得直跺脚,脑洞一开,暗叹自己聪明,顺便小声嘀咕,“我又没要管你的意思,你要是都喜欢...你们叁把日子过好也不是不行嘛...”
61 .后坐力
时隔十年,重新呼吸到自由空气本该是人生幸事。
可两周时间紧迫,一顿放肆的火锅后,沉孟吟再没有半点享受惬意时光的心情。
除了保持早起打坐冥想诵经的老习惯,剩下的时间不是泡在电脑前疯狂敲代码,就是跟着曾茗魔鬼训练。
施雯早上起床早已不见她踪影,待她一回到家就是雷打不动的一副人机合体到忘我的画面。
要不是看她还知道吃喝拉撒,施雯真要怀疑沉孟吟已经赛博飞升了。
但她明白一定是时间紧迫,才逼得阿吟不得不夙夜不怠。
就好像之前她们费尽心血制定计划对付赵震一样,在有限的资源和时间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仅此而已。
她们无比默契地自动划分了家中一应家务和餐食的负责范围,哪怕不说话,坐在一起各自塞着耳机忙碌,相视一笑都不会觉得尴尬。
她们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当下的安逸,毕竟不知何时又会再度身陷囹圄。
可路是自己选的,今我不乐,日月其除。
虽然大言不惭和陈乾说好了利用密钥给林清平制造犯错的机会,但沉孟吟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这些年也没正经学过,只能利用这十年间少得可怜的缝隙钻研,凭借着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时学的几招,再加上父亲遗留的一些手稿和尚未搭建完成的Geth控制台雏形作为参考,一点点摸索。
经过多次变体改进,总算是摸出一套利用电子守卫和密钥的双重bug无声无息截获虚拟货币流向的独门绝招。
自从她追踪到林清平在以太坊的挂名账户后,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至于东风,她相信沉谕之已经在酝酿了。
届时东风起,还缺一味催化剂助力。
她已经做好了献祭自己成为催化剂的准备。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这是她享受过短暂极乐后必须背负的因果。
曾经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在一个凄苦的雨天终结了她的孤苦,将她带离了阴冷的福利院。
他们给了她一个家,让她时刻被一股温暖又柔软的暖流包裹。
这股暖流叫作幸福,虽然短暂,虽然易碎,但依旧刻骨铭心,值得她为此倾尽全部。看更多好书就到:7m ao w u.c om两周的自由,原本就是奢侈了。
她不贪多,大仇得报,剩下的生死由命。
倘若侥幸存活,她就继续寻找妹妹。
连着下了几天雨,潮湿阴冷,熬到周末,老天终于舍得放晴。
周六下午,沉孟吟出现在沉老爷子的VIP特护病房。
她在前台登记访客信息,引了一众路过的医生护士窃窃私语,或是玩味或是八卦的目光如芒在背。
也难怪,老头子入院以来,她一次也没露过面。
外边传他们三兄妹的流言已经丰富到能拍一部狗血小短剧的体量。
她在这个风口浪尖出现,自然是上好的谈资。
登记完,她跟着前台进了专属电梯,到达顶楼。
环境清幽的私人医院,享有最顶尖的医疗资源。
老爷子独占一层,24小时专业医护班底三班倒看护,日夜烧钱。
老人就像一株快要凋谢的金贵植物,靠着四面环绕的各色高级设备和导管为他输送赖以续命的养分。
这些设备上的复杂数值,证明了他还在苟延残喘。
只可惜这具日渐伛偻瘦弱的身体终是无法醒来。
被供养,亦是囚禁。
他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关入亲手打造的纯金牢笼,折磨她们,献祭她们,卑劣残忍至极时至今日终于轮到他恶果自食。
她庆幸自己当时下药留了分寸,没让他一死了之,这样活着于他而言更痛苦。
恰逢主治医生和护士浩浩荡荡一大帮子人到点巡房,沉孟吟被请出来,只能站在走廊,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注视着被一群人围拢其间的老人。
说是巡房,沉孟吟更觉得像是一种残忍又割裂的人体展览。
那些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谈笑间将老人搬来挪去,摇曳缠绕的引线被潦草拔下,又重新插入,随后医生们麻木地记录仪器上的数值。
检查完毕,护工将老人挪回原位,紧接着由护士为老人挂营养液。
护工帮老人盖上被子,发现老人失了禁,蹙着眉一遍遍帮他清理。
门开了,医生们鱼贯而出,原本在小声商量一会儿饭点谁先下楼占座,见她站在门外,不约而同噤了声,纷纷拘谨着向她点头示意。
主治医生和她简单聊起老人的状况,脸上一片肃色,暗示好转的几率微弱,让她有心理准备。
沉孟吟认真听完,再三感谢,言辞恳切。
医生见她伤怀,忍不住安慰了几句后才走。
护工已经为老人清理完毕,打开窗户通风,还在病房喷了除味剂和芳香喷雾,忙完特意喊了她一声,“沉小姐,我忙完了,您请进吧。”
“好,辛苦您了。”
护工阿姨训练有素,带上门的同时亲切询问,“您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柠檬水。”
“咖啡,谢谢,”沉孟吟客气道谢后进了病房,在空荡荡的玻璃瓶里灌了水,换上一束自己带来的鸢尾。
忙完一阵,护工恰好端了咖啡摆在床头,瞥见那束艳丽鲜活的鸢尾,冲她笑了笑,愈发热情,“沉小姐,请用。”
沉孟吟坐在病床边,悠哉地喝着咖啡。
提了神,润了嗓,方便入戏。
她强忍着恶心,握住老人的手,柔声道,“父亲,是我,阿吟。”
老人应当是听到了,手指战栗,嘴唇微张,像是奋力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有轻微的呜咽。
“您是在怪我怎么现在才来么?”沉孟吟莞尔一笑,凑到老人耳边,以保证自己的每一句话能顺利传递到他耳内,吐字慢而稳,“您要怪我也没办法,大哥受了伤,两条腿都废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连赵叔叔都突然跳楼自杀阿吟无人可靠,能活着都很不容易了”
待她说完,老人眉心小幅度拧起,眼球剧烈抖动,不管如何使劲,却是连瞪她骂她都办不到,只有心率仪上忽上忽下的数值代表着他的情绪起伏。
心率仪异常的变动触发警报,走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几位值班医生及时赶到,上前询问状况,见沉孟吟泪眼朦胧,瞬间懂了,不再多事。
这种情况司空见惯,老人听到亲人声音激动,心率不稳,无需慌张,只提醒沉孟吟注意探视时间,免得老人情绪起伏过大再次引发心梗。
医生们走后,沉孟吟背过身,假模假样拭着眼角,护工阿姨贴心递上纸巾,安慰她,“沉小姐,沉老爷子肯定是感觉到您的孝心,才会跟着伤心的。您要不去休息一会儿,正好我们这儿有休息室,还配了茶歇,等老爷子情绪稳定了再过来?”
沉孟吟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没了主意,只能点点头附和。
护工一脸动容,为她引路。
一路上,她不得不掐着自己胳膊保持哀伤的情绪。
走到底,最里面的一间就是,她终于能解脱了。
护工敲了敲门,推开,恭顺站在一边,向里头的人传话,“小沉总,沉小姐来了。”
“”沉孟吟脸色骤变。
“嗯”沉钝的闷哼清晰入耳。
沉孟吟皮笑肉不笑,嘴角挂着微不可查的淡讽。
护工有眼力劲,话传到位,人也带到了,适时退场。
男人原本正阖眼小憩,指骨曲起,枕着额角,坐姿慵懒随性。
听闻她到了,看似不经意的抬眼,待视线聚焦后,湿漉漉的雾气附着在眼底,落了光,眼尾不自觉扬起。
还淌着水的黑发难得往后梳起,出挑的五官描摹着别样的野肆。
几滴调皮的水珠淌过锁骨,又悄无声息滑入半敞的衣领,顷刻间被里头呼之欲出蓬勃荷尔蒙蒸腾消散。
“阿吟,关门”
见她没半点喜色,沉谕之眼底缭绕的水气散了,好整以暇地望向她,不怒自威的气势从吐息间散出来,“要我重复第二遍?”
魔音穿耳,走也无济于事,毕竟不理不睬,后坐力只会更强。
被逮了个正着,沉孟吟只得认命带上门,抬脚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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