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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诸天仙圣
急攻快打,占尽先手,与齐开阳的想法完全相同。
冯雨涛的法宝和手段众多,方才他回去商议对策,族人必然又借给他什么可出其不意,克敌制胜的东西。——六仙一人凝丹,五人清心,放到哪里都是了不得的力量。冯家一族上下都凑不出这么多高手。六仙的小主人,若收为家奴,冯家的实力瞬间大涨。齐开阳只是小主人,就算最终不能控制他,能和背后的【主人】交换些东西,同样获益匪浅。至于能掌控这么多高人的【主人】,冯家倒不担心,有东天池撑腰,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
齐开阳起手亮出银装锏,足踏金光,一团风似地冲近,兜头向冯雨涛砸去。
冯雨涛刚捏法诀,就觉光华耀眼,大吃一惊。看这少年的修为不过刚晋【道生】,动起手来居然如此勇猛。
“好快。”冯雨涛心中暗惊,法诀尚未出手,齐开阳已近在眼前,急忙将手一搓,面前升起一面半丈厚的土墙:“画地为牢!”
第一面土墙挡住银装锏,再起三面即可困住敌手。冯雨涛修行以来虽未有多少与武技高手对敌的机会,该有的应对之方一样不缺。——如此莽撞的修者,同样是第一次见。他嘴角冷笑,双掌一合,四面坚实的土墙合拢朝敌手挤压而去。
“砰!”并非土墙合拢时撞击的声音。那柄银光灿灿,看着十分夸张的银装锏从土墙中突出,仍然兜头向冯雨涛砸下。坚实的土墙像张纸一般被轻易撕开,齐开阳根本不理四面土墙的合围,正面突出困境。
劲风扑面,冯雨涛连惊讶都来不及,翻身疾退。齐开阳只两个踏步就赶到,其疾如风,银装锏砸下时不仅气势雄沉,招式更是精妙。冯雨涛掌中翻出金刚轮,轮刃刚刚旋转,齐开阳已料敌机先地一矮身,变砸为戳,一着正中冯雨涛肋下。
这件兵器看着像大路货般浮夸,以齐开阳的身份与此战的重要,冯雨涛并未有半点轻视。可被戳中这一下,冯雨涛痛入骨髓,狂吼一声。
“赖皮狗的武技确实不差。”洛芸茵撇了撇嘴。她在【剑湖宗】修行,一向自负武技,与齐开阳对阵时同样吃了亏。方才那条银装锏的变招使得如银龙闹海,怪蟒翻身,少女嘴上虽不饶人,心中却想这一招自己可使不出来:“柳姐姐……
柳姐姐?”
“嗯……啊?”柳霜绫全神贯注,见齐开阳占了上风,揪着的心才松了些许。
齐开阳留了后手,出山至今时候虽不多,少年大体已认识到曲寒山可怕的力量,不会傻到真的任个小小冯家鱼肉。
可男儿行走世间,无信不立。齐开阳既言要堂堂正正地将自己“赢回去”,必然拼尽全力。
“我说他的武技真的不差。”场中齐开阳一招得势,正出手如风,冯雨勉力搓起的土墙脆薄如纸,在银装锏轰击之下一触即溃。逼得冯雨涛狼狈逃避,毫无还手之力。洛芸茵道:“就是要小心,别中了和姐姐一样的阴招。”
“那招对他没有用。”柳霜绫依然双目一眨不眨,只盯着场中。
“没用?”
“嗯,他不怕邪祟。”柳霜绫不知不觉捏紧了粉拳,心中大喊道:“万万莫要让冯雨涛腾出手来!”
“不怕邪祟?”
洛芸茵暗暗吃惊。齐开阳的功法她叫不上名字,只看每回对敌时,一身金焰护体,非同凡响。修者之间的比拼,任你修为再高,最怕的便是邪祟阴煞之类的东西。这类邪功修炼极难,更难成大道,修习者极少。可一旦中招,往往阴沟里都能翻了船。齐开阳的功法居然不怕邪祟?
“他怕的很多,唯独不怕邪祟。”话音刚落,齐开阳运锏如风,在冯雨涛胸前一个虚晃,忽然变招砸向他左肩。这一招又快又狠又突然,冯雨涛猝不及防,看看将被砸中。柳霜绫心都提到嗓子眼!这一下若打得实了,冯雨涛左臂必废,施展法诀大受影响。以齐开阳出手的速度,几将立于不败之地。
眼看银装锏将砸中肩头,冯雨涛左肩处灵光一闪,现出只獠牙利爪,闪着黑沉沉光芒的猛虎来。那猛虎凭空而现,全由精钢等极坚韧的材料打造,硬挨了一锏,被打得砸在地上。经由这一缓,冯雨涛向后疾退,双手一掐,土黄色的灵光在掌间泛起,大地震动,水声潺潺,终于启动了法阵。
齐开阳应变奇快,一招没得手立刻猱身而上,却被猛虎阻在半途。
“机关兽!”柳霜绫几乎咬碎了银牙。眼看齐开阳就要取胜,又出现如许变故。那机关猛虎吃了一记,被打得肋骨凹陷,可机关兽丝毫察觉不到疼痛,在被拆碎之前,绝不会后退半步。
这只机关兽已有了些许灵智,不需人操控,自行就会攻击敌手。冯雨涛并不精擅机关操控之术,手忙脚乱之际只来得及将机关兽放出来,当做一件法宝来用。
利爪横扫,触碰到护体的金光发出吱吱咯咯令人牙酸的难受声响。齐开阳看金光挡不住利爪,不敢硬接,身形一闪,反手又是一锏。这一招连闪带打,精妙绝伦,机关兽又被打得横飞出去。齐开阳刚欲拔起身形,就觉如踩泥潭,双足一蹬发力反陷下地去。
忽然出现的机关兽打断了齐开阳的攻势,现下深陷泥潭。冯雨涛终于腾出手来,可想而知接下来无数的道法都将施展出来。机关兽并非借助外力,算不得冯雨涛使诈,齐开阳咬牙切齿,勉力站稳身形,一脚绵不着力,一脚奋力一拔,终于从泥浆中拔出身形。可此时满地都是泥浆,冯雨涛道法之下,三条泥蛇不依不饶地缠向齐开阳。
形势急转直下。柳霜绫深知齐开阳的弱点,刚喘了一口气,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自己同在场上,帮着他应付各种道法。一想到这里更加懊悔,早知就提出与冯家以二对二,自己与齐开阳联手,不惧任何同境界的对手。
泥蛇追上齐开阳,将他左足裹住。齐开阳一身金焰已燃如烈焰,泥蛇一口咬下被金焰震碎。足踝间虽伤痕累累,少年混若无事,顶着鲜血淋漓,足踏金光在空中一刻不停地奔行。
冯雨涛布好阵势,与对阵柳霜绫时不同,地上的泥蛇无数,看得人头皮发麻。
一条条泥蛇成型之后冲天而起,缠向齐开阳的四肢。三枚金刚轮在冯雨涛掌心中旋转,引而不发,只待齐开阳彻底深陷泥潭时再将他撕成碎片。
招式清晰明朗,但不好破解。柳霜绫暗暗焦急,忽然灵光一闪,看向六仙。
这六人修为高明,尤其是诸葛观棋,堪称今日第一高手。六仙面色平静,步云阶还一脸的饶有兴致,唯独苦仙不住地呜呼哀哉,时不时还抹一把眼泪。
柳霜绫看齐开阳左支右绌,分明觉得目前还难不住齐开阳,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挨到管灵君身边道:“管前辈。”
“不敢当,柳仙子有什么吩咐?”
管灵君露出笑容轻声答道。她先前就几次套近乎,柳霜绫拿不清目的,爱搭不理,现下知晓六仙身份,此刻还觉不好意思。至于管灵君为何不理白眼始终讨好,当然是齐开阳的缘故,这六位认定了自己是小主人的心仪女子,将自己当未来的主母看待。
柳霜绫面上发烧,道:“您看这战局……”
“柳仙子关心则乱,暂时还不差。”场中齐开阳在泥蛇围攻之下身形迟滞了许多,一边还要应付机关兽的扑击,频频遇险。管灵君看样子并不担心,道:“
小主人应对得宜,不急不躁,很有大家风范。”
闻言柳霜绫轻舒了口气,道:“就不知道还有多少后招,他……只有这身功法和一柄兵刃。”
“一法通,万法通,贪多嚼不烂。”管灵君看女郎微蹙着眉,连唇瓣都翘了起来,分外地可人,小主人的眼光着实不错,低声道:“柳仙子,莫怪我多嘴极具,您和小主人现下是一个毛病。”
“什么毛病?”柳霜绫一惊。
“你们都还不了解自己。不了解自己的实力,不了解自己的潜能,换句话说,你们都不了解自己有多了不起。”
“哼,他?他能有多了不起?什么道法都不会,跟个蛮牛一样冲冲打打,专会耍赖皮。”洛芸茵在旁听得真切,心中一百个不服气,按捺不住出声。
“至少比我们六人中任何一个都了不起得多。”管灵君见少女皱着鼻翼甚是不屑,一双星目却瞪得大大的,看着场中一眨不眨。她忍俊不禁,道:“洛姑娘跟我们家小主人比试过?”
“若不是他……耍赖皮……我就……”第一个停顿是想起自己酥乳被齐开阳鼻尖蹭到,忽觉心跳加速。第二个停顿则是虽觉败给齐开阳很是不忿,但冷静回想起来,真的不算冤枉。少女嘟了嘟珠圆玉润的香唇,道:“交过手,我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他能看破我的阵法,咦?”
“看来洛姑娘想明白了。”管灵君道:“柳仙子不必担心。主人授艺自有她的道理在,且五花八门的道法小主人虽然不会,平日主人讲授的都是大道至理,一法通,万法通。冯家的法阵,怎可能比得过【剑湖宗】?”
“那是当然比不过!”洛芸茵见不惯冯雨涛趾高气昂,小人得志的模样,道:
“柳姐姐放心,他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方。”
“两位认识很久了?”
“没有,我奉命送柳姐姐回洛城,半途才相识。”
“萍水相逢,相识没有多久。”管灵君指了指在场诸人,道:“这里不少人都是你们宗门出身,平日来往可不少,为何洛姑娘肯站在这一边?”
“他们的做法不对!”洛芸茵沉下花颜,道:“我跟柳姐姐一见如故是其一。
其二,我不喜欢,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柳家没犯什么错,因为势弱就要被强取豪夺?灵玉矿是柳家的产业,有这片矿田,家族终究会再兴盛起来。抢走了矿田,岂不是要柳家从此再不能翻身?这是什么道理?”
“哦?可是东天池掌管天地之后,一贯是这样的规矩。只要他们同意,别说势弱之时,生吞活剥的事情都不少呀。”
“不讲道理的规矩,不能让人服气。这世上,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可是终究要有道义。我娘从小就这么教我。”
“啊~洛宗主!明辨是非,叫人钦佩。”六仙嘴角的笑意按捺不住,对望之时挤眉弄眼,原本都只关注着柳霜绫,这一下连洛芸茵一同兴致盎然地看在一起。
黎苦居还抹了把眼泪,苦着脸张了张嘴,看口型说的是:“小主人今后少不了。
”
言语之间,齐开阳几度堪堪躲过泥蛇的扑咬。泥蛇数量太多,齐开阳难以顾及,只在机关兽扑击时才挥锏反击。看齐开阳动作越来越慢,冯雨涛掌中金刚环终于出手!
金刚轮碎裂成数十道飞刃,旋转着朝齐开阳飞来。刃转如轮,闪着冷冷的寒芒,吃上一记不免皮开肉绽。若是被全数击中,只怕要被撕成碎片。
齐开阳身形被泥浆迟滞,哪里还能躲开铺天盖地的碎刃?柳霜绫揪心之时,少年舞开银装锏。
一身金光灿灿的少年霎时间银装素裹,沉重的银装锏在他手中泼风般旋舞,滴水不漏。一阵密如瀑声般的叮叮叮响起,轮刃碎芒如雨珠被磕飞。
“有点本事。”冯雨涛眼前一亮,齐开阳手臂已在微微颤抖。这兵刃颇有威力,看上去就是极为沉重之物,齐开阳奋力挥舞,任他天生神力也难久支。冯雨涛手一勾,地上数百水珠从泥浆里浮空而起,碎刃亦徐徐归位。机关兽脚下一条泥柱堆起,将机关兽举上天空,居高临下,对着齐开阳虎视眈眈。
齐开阳锏头指地,眼观鼻,鼻观心,静待下一波攻势。出山之后频遇强敌,冯雨涛不算其中最强,胜在其身份特殊,精通多种法宝与道术。齐开阳并不惊慌,亦不急躁。地上的法阵虽有妙用,比起洛芸茵的周天星斗之阵逊色了不少。只消能缓下一口气找到阵眼,先破了法阵就将胜算大增。
其时齐开阳心中已有了眉目,这一刻忽然想起之前破周天星斗之阵时,恩师所传的道理。一念至此,灵光骤起。他常懊恼沐梦真人不允他修炼其余的道法,不允他碰其余法宝。可修行十余年来,沐梦真人传授给他无数浅显,基础,看似无用的道理,诸天星斗罗列与变换就是其中一种。
想到这里,齐开阳心中暖意洋洋,原来恩师早就教给自己这么多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本事。心绪激动,战意随之大增。少年踩着金光,猛地斜退。他一动,法阵便跟着滚滚而动。泥蛇向着他退却的方位追赶。
齐开阳斜退二丈,忽然暴起直冲,凌空蹬踏,身形急转向右。连续变换了几次方位,身形迅捷,泥蛇追赶不及,机关兽从高扑击而下。这一扑甚是精妙,落在齐开阳身前时恰巧封死了他的通路。齐开阳挥锏一扫,机关兽伸爪挡住,两边各自震开。
少年似是不愿再被动挨打,在空中急速奔行。他武技精湛,泥蛇难以追上。
这么一来,泥蛇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看得让人毛骨悚然。机关兽虽动作敏捷,亦擅近身肉搏,但追击了几回齐开阳都轻易闪开,遂不再妄动,站在高高的泥柱之上等候良机。
“齐公子,你要躲到明年?还是躲到天边去吗?”冯雨涛哈哈大笑。泥蛇追击不及,在他法诀驱使四下散开,铺满了大地,仿佛军阵一样进退有序,陷阱重重。
齐开阳再不能肆无忌惮地奔行,又被泥蛇咬中十余次,双腿上鲜血淋漓。少年浑若无事,仍旧不停地奔走。机关兽窥准良机,数度与泥蛇夹击齐开阳,终于抓破他的肩头。
钢刃铸就的利爪入肉,肩头一瞬间血染衣袍,齐开阳闷哼一声,向后翻腾,捂着肩头皱眉咬牙,剧痛中冷汗从额角上流了下来。
冯雨涛见状大喜,这小子看起来钢筋铁骨的模样,原来伤得重了一样会疼!
他狞笑一记,手中两只金刚轮一同出手。
铺天盖地的泥蛇,尖爪利齿扑击的机关兽,呼啸而至的金刚轮,漫山遍野的刃轮,齐开阳身陷绝地。
柳霜绫与洛芸茵的心又提了起来,只见齐开阳直待轮刃几乎加身时,提起银装锏又是一个泼风乱舞,轮刃如前被尽数砸飞。冯雨涛暗感不妙,齐开阳明明肩头受伤,为何挥舞银装锏依然如前?电光火石的刹那,机关兽扑到身前,齐开阳肩头向左虚晃,机关兽虽显得通灵,终究是个机关,见状利爪向左抓去。齐开阳迅疾向右一个旋转,银装锏使出剑招径点在机关兽小腹。
激战多时,机关兽的弱点与罩门早被齐开阳看清,此刻方才加以利用。那机关兽如遭重锤,四肢发出咯咯哒哒的声音,双目灵光涣散,如破铜烂铁从空中掉落。
齐开阳一刻不停,足底金光炸开,巨大的冲击力让少年像一颗坠落的陨石直冲地面!
“小主人火眼金睛!”诸葛观棋见状微微一笑,捋着长须悠然自得。
“怎么?”柳霜绫一颗芳心始终大乱,这些人又以她阵法的见识最弱,一时瞧不出关窍,只看见齐开阳在无数泥蛇的阻截中势如破竹!
“嘻嘻,小主人多半看出阵眼多时。方才多番试探,每回靠近阵眼时机关兽就扑击阻挠,哈哈,这就确信无疑。”贺笑谈道:“这个法阵没多大了不起,话说回来,嘿嘿,若不是小主人多番试探流露了些意图。唔~多半只有棋老头看得出来。”
“我还没有。小主人修炼的功法最擅察觉真元游走的脉络,我比不上。”诸葛观棋起身道:“要分胜负了,小主人莫要大意才好。”
“说了那么久,敢问诸位前辈的主人是哪一位高人呀?”洛芸茵旁听许久,实在忍不住好奇。
“认识她的屈指可数,没名气的,洛姑娘可以问问你娘亲,说不定她知道。
”
话音刚落,齐开阳已击散面前的泥蛇群,即将落地。大地震动,地面的泥浆龟缩成一团,平地长出只巨大的泥蛇来。齐开阳怡然不惧,一身金光暴涨,如覆金甲,借着冲击之力,人锏合一,一锏击在泥蛇头上。
泥蛇头顶被打出一个大洞,齐开阳顺势钻入,可泥蛇身体全是黏力十足的泥浆,冲入丈余便被团团裹住。齐开阳奋勇狂挥银装锏,将泥浆打得七零八落,那泥蛇看上去从头至七寸全被打烂。齐开阳挣脱身形,足下金光再闪,绕了个弯弧直至地面,一锏轰然像泥蛇尾巴轰去。
泥浆飞溅,一只乌金光芒的飞轮扑面袭来,齐开阳挥锏砸去,那飞轮一个急转,锏头从飞轮中心穿过。飞轮突然收缩,刺耳的金铁摩擦声中,死死锁住银装锏。
齐开阳大喝一声,松手转身一个飞踢,正中锏柄。这一踢铆足了劲,直带着金刚轮穿过泥蛇尾巴。轰然巨响中,地面现出一个大洞,满地的泥浆消散于无形。
法阵被破,漫天轮刃席卷而来。冯雨涛身后法相怒目瞪视,轮刃之威大增。
蹭蹭蹭的厉啸之声刺耳,齐开阳失了兵器,空手无依,身后亦现出个法相。
淡淡的虚影一闪而过,转瞬间没入齐开阳身体里。少年周身金焰如火上浇油冲天而起,双拳疾挥!
无数拳头大小的金丸朝天射出,齐开阳挥拳如风,快得幻化成一团金灿灿的光影。
“唔~【朝天阙】!”青空僧一拍桌案赞道:“这一招贫僧当年可打不出这么多金丸来!”
轮刃全被金丸震开,齐开阳虚空一抓,银装锏倒飞而回,又在半空中僵住不动。套在锏身上的金环频频颤动,死死锁住银装锏。齐开阳战意正盛,抬头一瞪。
冯雨涛法阵被破,一身道法去了近半的凭依,又看齐开阳悍勇无匹,被这一眼瞪得心头突地一跳。一时还不知用什么招数应对,就见齐开阳双拳紧握对准了自己。
这一招的威力方才已领教过,冯雨涛心胆俱裂,刚想求饶,就觉一股无匹的威压从天而降,在场众人无不勃然变色。
如天威煌煌,无可抵御,威压朝着齐开阳砸落。
“老祖。”冯雨涛险死还生,兴奋大叫。
威压虽压向齐开阳,柳霜绫亦觉难以抵抗。这威压之强她从未感受过,她曾亲眼见过四公子之一的钟神秀出手。以钟神秀凝丹的修为,威压也及不上这一股之大。
“冯家老祖悟透天机了?”来不及细想,女郎合身一扑,向齐开阳扑去。
闯至威压边缘,柳霜绫气息一窒,只觉身体被一股无形的气墙阻住。不仅如此,即使身在边缘,身体亦像正被撕成碎片,场中的齐开阳面临的巨力可想而知。
威压只一瞬,齐开阳嘴角溢出鲜血,随即大大减轻。少年刚能动弹,就觉一个又香又软的身体紧紧搂着自己。柳霜绫紧咬牙关,拼力闯过无形的气墙扑在齐开阳身上,一瞬间又觉回到曲寒入梦之时。
她搂得那么紧,以至于身上的每一条曲线,每一处柔软,每一处坚挺,还有嘤嘤喘息之下呵出的阵阵香风……
“你们冯家就只会这些鬼蜮伎俩么?”面前的阴阳鱼升空而起,诸葛观棋凌空盘坐,双掌朝天虚捧。阴阳鱼在空中旋转,越转越大,托举着一方宝印。宝印原本洒下橙黄色的灵光笼罩齐开阳,被阴阳鱼一托隔断了灵光。
“快走。”齐开阳在香风柔体缠绵之中,低吟一声。被宝印一镇,手脚酸软,勉力抬了抬步,柳霜绫猛醒,两人合力闯出范围来到六仙身边。
六仙依着六爻方位结成阵势,阴阳鱼震颤连连地与宝印相抗。宝印威压之下,阴阳鱼寸寸被压低,却死战不退。天上又凭空出现一口金钟,兜头朝阴阳鱼罩下。
诸葛观棋双手一分一合,阴阳鱼中央分开,依然咬头衔尾,空去的中央现出一面八卦来。太极八卦道光大放,死死抵着宝印与金钟。
单以感官而论,宝印金钟远大于太极八卦,来人的修为更在六仙之上。且看在场余人皆不好受,刘仲明正掐着法诀,面色惨白勉力维持着【青灵结界】。东天池二使,吟哦二子等高人亦各祭法宝,免受波及。
曲寒山崖旁,酣睡得口角流涎的玉麒麟猛一睁眼,大嘴中连连呵气,似是被打扰了好梦怨气甚大。它伸出前爪在面前一划,虚空中裂开一道缝隙。缝隙的边缘灵光如火焰熊熊向四面延烧,正将虚空烧开出一道玄奥的星门。
玉麒麟昂首摆尾,从虚空之门穿过,一瞬间来到洛城上方。
不需观察,一眼就看见死死搂在一处的齐开阳与柳霜绫。玉麒麟咧了咧嘴,前爪临空一踏!金钟似被无形的灵波击中,发出嗡嗡大响。玉麒麟头上犄角射出毫光,一个光球将四周罩定。金钟大响摧肝断肠,天机高人之争,在场中人本无可幸免。被那光球一罩,钟声只在光球中回荡。
玉麒麟前爪又是一踏,只听得撕心裂肺的哇一声,一人从金钟上方凭空滚出,口角鲜血狂喷染得须发一片血腥。还不等他挣扎,玉麒麟左前爪再是一踏,他在空中如被一座山峦压住动弹不得,只颤声道:“饶……命……”
玉麒麟看都不看他一眼,又在空中懒洋洋地以伏低之姿趴好。
南方旗开天门,一名女子在旗门中现身,隔得远了看不清容貌,只依稀见得她宫装云鬓,一双点漆般的眼眸引人瞩目。女子现身之后只一探头,那懒洋洋,万事不与自己相干的模样,倒和玉麒麟颇有几分神似。
“凤门主好呀,凤栖烟呢?没来呀?”来人正是易门门主凤宿云,玉麒麟抬起有前爪招了招手,两人似相识已久。
“余天尊好久不见哪,怎地跟小辈置起气来了?”凤宿云一样招了招手,道:
“你一现身,姐姐传了法旨,妾身只得来见见旧识。怎么?你也一个人啊?那位呢?”
“用不着她。”玉麒麟挪了挪前爪,道:“这人好歹参透了天机,居然向我侄儿下手,说不得,只好来一趟。”
“这不是冯元业么……随你随你,你要杀要剐跟人家没关系。”凤宿云连看都懒得看冯元业一眼,道:“人家就来看一看,喏,今日可要热闹了。”
西方香花浮现,四人踏着香花而来。领头的僧人双手合十,颈上挂着一串碧玉佛珠,正默念佛经。身后三人面无神情依次跟随。
“无明大师好呀,啧啧,下回能不能别带无欲仙宫的人来?一个个的死人脸,看着好生难受。”来者无一不是天机高人,玉麒麟无所顾忌地揶揄指摘。
“见过余天尊,贫僧恐难从命。”僧人微微一笑,身后三人依旧面无神情,仿佛泥塑般木讷。
“切~西南二天池都来了人,东北呢?摆架子么?”玉麒麟撇了撇巨口。
玉麒麟话音刚落,北边一记钟声响起,光芒耀眼,凌厉无匹。虚空被劈开一道裂隙,三人踏着剑光破空而来。
当先一人环顾四周,对着玉麒麟冷哼了一声,道:“你躲了那么多年,终于敢现身了吗?”
玉麒麟渺开一目,嗤笑道:“老高,别那么大火气,今日不得空,咱们的旧怨以后再算。”
身后一名女子向老高低声一语,按落剑光直到洛芸茵身边,道:“茵儿,过来。”
“娘。”诸天仙圣齐聚,直让洛芸茵透不过气来,忙跳到母亲身边。
“随我回去。”
“是。”洛芸茵在母亲身后吐了吐小舌头,向柳霜绫道:“柳姐姐,我先走啦,嘿,赖皮狗,你们当心些。”
“谢谢啦。”柳霜绫与齐开阳相拥许久,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那女子正是洛芸茵的母亲,剑湖宗三宗主洛湘瑶,忙趋前一礼,道:“洛宗主,一路多蒙令爱照料,小女子谢过大恩。”
“嗯。”洛湘瑶点点头,回身道:“走吧。”
齐开阳初见剑湖宗高人,却觉洛湘瑶与洛芸茵长相并不十分相似。相较之下,洛芸茵五官更加精致。洛湘瑶的鹅蛋脸两颊颧骨似显稍宽了丁点,下颌亦偏圆润了些。但媚目如蕴清波,红唇如燃烈焰,这等风情却又不是洛芸茵能及的。
更让齐开阳忙转去目光的是,她来时只见酥乳如山峦般高耸,身形一顿住时跳兔般弹动不已,离去时轻巧一转身,丰臀居然就此一阵荡漾开来。
胸含诗意,臀蕴风情,齐开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媚骨天成?
少年心慌意乱时,空中鼓点响起,鸾凤和鸣着引路,九条黄龙托举着一架香辇,八匹天马拉着香辇踏开云路,四蹄缓缓纷飞,极尽优雅。当先一名仙使呼喝着:“令主驾到!”他展开红黄蓝白四色宝旗,仙蔼沉沉,将诸圣之外的人等全数遮蔽在其中。
天马停步,除去无明大师与老高,余圣皆躬身行礼。香辇中人威严道:“小辈面前争吵,成何体统!”
“喝~不在小辈面前,就不是争吵啦?”玉麒麟嗤笑一声,斜乜的目光甚是不屑,道:“怎么?邬令主独自前来?你家圣尊呢?”
“你不配!”邬令主起身,踏在黄龙背脊下了香辇,举目四顾,道:“余真君,她人呢?”
“你也配见她?”
玉麒麟正反唇相讥,身后虚空之门穿过个女子来,道:“这么些年了,见一见无妨。”
女子一现身,诸圣皆呼吸一滞。但见她中等身量,白衣内着,外罩一层湖绿色的披肩让她看上去灵动飘逸。一头秀发似寒鸦之羽,水滑发亮。眉似远山,目含春波,红润润的香唇闭若鲜花,张若流云。平静时典雅,笑颜时娇俏,身姿妩媚,却又有无上的威严,正是沐梦真人。
邬令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躲了几千年,继续躲下去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慕清梦!”
“是对你好吧?”慕清梦眼波流过,如烟波流淌,道:“继续躲下去,我家的血债,东西,都不用还了是么?”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无明大师口宣佛号,慈悲的双目里有无尽的哀戚,仿佛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有怨不报,世上的强盗岂不是都摇身一变,成了正位大统?大和尚是在说笑话,还是讨好人来着?”慕清梦一语,说得无明大师哑口无言。
“就用这个小娃娃?”诸圣接触到慕清梦的目光,分明如流波般温柔,却都觉背脊发凉。邬令主道:“洛城相争灵玉矿,是柳冯二家的事情,他来横插一杠是你的意思了?”
“所以你就收冯家的小娃娃入门下?好算计啊。背后又使了什么鬼蜮伎俩,你要我亲自查一查么?”慕清梦道:“我家的弟子跑出来玩耍,就算犯了错自有我来处置,碍不着你们的事情,一个个都给我老实些。有本事的,拿出你们的算计来,让你们的同辈子侄怎生欺辱他都不要紧。但若被我知晓有人以大欺小,或是暗下毒手。呵呵,你们尽管试试看!”
“慕清梦,本尊给你留几分薄面,莫要一意孤行!以为你躲起来,东天池就寻不着你?”
“几千年啦,能找着,你会放过?”慕清梦温婉一笑,道:“大可以来找。
我家的弟子就在世间行走,光明正大,你们自家看着办。”
“那个……慕姐姐。”凤宿云旁听良久,道:“你们的争执小妹不关心,那个……人家就想问一下,姐姐这个弟子是哪里收来的?当年逃出去的可没有他。
这么宝贝,路边捡的?还是……嘻嘻……姐姐生的?”
“捡来的!”慕清梦回眸瞪了她一眼,居然俏脸一红。不理凤宿云,指着冯元业向玉麒麟问道:“方才就是他对开阳动手?”
“是啊,刚晋天机,居然为老不尊。咦,我看未必,多半是自高自大,肚子里的匪气犯了,向某些人学的,有好东西伸手就想抢。”
“一报还一报。”慕清梦回身拂袖,依然悬在空中的金钟忽然一震。
钟虽震,声却无。只冯雨涛忽然莫名其妙地口鼻溢血,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
慕清梦穿过虚空之门,只留仙音袅袅:“回去和你的圣尊说,抢来的东西,最好老老实实地还回来。否则等我找上门去,就不是还回来那么简单!”
第五章:碎玉璇玑
慕清梦悄然现身,翩然离去,视诸圣如无物。奇的是诸圣竟由她来去自如,仿佛这样做理所当然。
慕清梦离去之后,诸圣无言。连气势惊人,明显高人一等的东天池邬令主亦在沉思之中。只有凤宿云身不动,踏着面八卦镜飘然来到玉麒麟身边道:「看看你家侄儿,总可以吧?」
「去吧去吧,别吓坏了小孩儿。」
「嘻嘻,小孩儿不拿来吓一吓,长大可就没那么好玩啦。」凤宿云按落八卦镜,口中香风一吹驱散仙霭。
仙蔼遮蔽了这方天地,让余人不知诸圣之间发生了何事。齐开阳身在暮霭之中,昏昏沉沉,仿佛神智被夺。那仙蔼散去,面前忽然现出个女子,不由吓了一跳。
看这女子一身粉色绸衣,云鬓蓬松。此刻她正用一双烟雨桃花目打量着自己,那双烟雨桃花目仿佛刚刚睡醒般地惺忪,迷蒙如梦。
「开阳是吧?」凤宿云绕着少年缓缓打转,烟雨桃花目不停上下打量,道:
「姓什么呀?」
「敢问尊驾是?」齐开阳被这几乎将他剥得一干二净,直透神魂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然,手足无处安放,强自镇定问道。
「小主人,这位是易门凤门主。」诸葛观棋见状,上提两步在旁低声道,又双膝跪地道:「参见门主。」
「好啦好啦~你都已不在我门下,还行礼作甚?啧~我要动手凭你们又拦不住,慌什么?烦人,滚远点!」凤宿云喝开诸葛观棋,颇有兴致地继续打量齐开阳,道:「小娃娃还有点胆识,嘻嘻,还有点懂礼节。喂,问你姓什么呢?」
「晚辈姓齐。」
「齐开阳~齐开阳?」凤宿云又绕了一圈,站定在齐开阳面前,目光上下缓缓扫视,温言道:「不像,不太像。你父母呢?」
「晚辈没有父母。」凤宿云离少年不过半臂距离,几可嗅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齐开阳与恩师,玉麒麟等高人常常相处,并不觉什么不同。但在这位天机高人面前,咬紧了牙关才能勉强不双腿发颤。
「没有父母?那就怪了,难道天生地养啊?」凤宿云伸长了天鹅般优美的粉颈凑到齐开阳面前,烟雨桃花目滴溜溜地在他脸上打转。
那目光动人心魄,又摄人魂神魂。齐开阳刚想退后,下颌却被凤宿云捏住动弹不得。他心中又惊,又讶,又觉怪异,奇的是竟然并不害怕她。但心跳得又十分厉害,不仅是面前的美妇一身桃花幽香熏人欲醉。
凤宿云粉颈前伸,自然而然腰肢伏低,从齐开阳的视线看去,一对沉甸甸的豪乳压衫而悬,塌落的衣领之间流露出一抹雪痕,中央的沟壑几无缝隙,深不见底……
妩媚的女子,齐开阳见过的已有三位。柳霜绫高挑修长,像月皎于夜般的清媚。洛湘瑶极尽婀娜,惊鸿一瞥的刹那,绮媚横生。凤宿云则显活泼,似风拂桃枝般的俏媚。各有所长,难分轩轾。
「天庭饱满,山根稳固,采听官也不错够圆润厚实。贵人宫这里嘛,挺浓密的……哟!你的眼睛,嘻嘻……」凤宿云目光流转,回眸渺了柳霜绫一眼,道:
「柳仙子,你要是钟情于他,可得把他看得紧些,这人最近走桃花运,眉眼之间的桃花纹都藏不住啦。」
「多谢凤门主提点。」
柳霜绫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半点情感。齐开阳下颌还被捏住,只能转眸过去,见女郎肩头悬着冰魄寒光剑,掌心蕴着雷网,竟是一副戒备森严,随时出手的样子。少年忙摇了摇头!发觉头不能动,只得转了转眼珠。
凤宿云又定睛看了片刻,一双烟雨桃花目越发地朦胧。除了点漆般的眼眸之外,眼角四周泛起粉红,似醉非醉,迷梦般奇妙。忽而目光一束,粉红消失,醉态不见,这才放开齐开阳,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数回。
「小主人的面相,请门主提点一二。」诸葛观棋被凤宿云一喝,躲得老远,此时才大着胆子问道。
「那位瞧上的人,我能看得出什么?乱,总之就是乱得很,自求多福吧。」
凤宿云甩了甩衣袖,踏上八卦镜,道:「齐开阳,有工夫来南天池走走,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届时报我的名号就成。嘻嘻,你要是胆子够大,直接报我姐姐的名号也成。」
美妇踩着八卦镜凌空飞去,齐开阳这才喘了口大气,背后冷汗涔涔。柳霜绫收了功法与宝剑,更是惊吓之际直接瘫坐。
齐开阳心中感念,女郎竟然对着天机高人亮法宝,自是存了亡命一博的念头。
赶忙上前将她扶起,这一回再也不肯放手。两人之间的情意不需再有掩饰,少年顺势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在怀。
「刚才那位是什么来历?」女郎温香软玉般的娇躯偎在怀里,齐开阳窃窃私语。
「易门的门主,南天池之下易门不算最大的宗门。但是她姐姐便是凤栖烟,南天池之主。」柳霜绫俏面绯红,语声呢喃。分明被齐开阳扶起,娇躯却像越发没了气力,只能软绵绵地倒倚在他怀里。
「天机高人?这么大来头?」齐开阳吓了一跳。
此时仙蔼消散,天空中诸圣无影无踪,只留下东天池仙使与玉麒麟仍未离去。
仙使散了仙蔼,收起宝旗,又掏出一面令牌,道:「圣尊法旨:洛城东南灵玉矿仍由柳家掌管,有违旨者,以罪论处。」
柳霜绫听得目中含泪,万料不到竟是这般结局,正欲上前谢恩。玉麒麟道:
「开阳,上来!柳姑娘,一道儿来。」
柳霜绫左右为难,齐开阳一紧她的柔荑,拉着她一同来到玉麒麟身边。——东天池虽在最后帮了柳家好大的忙,但齐开阳眼见的所作所为,一直心存疑虑与不满。且以他对余真君的了解,此时打岔必有深意。
「小家伙!」玉麒麟一爪子抚在齐开阳头顶,一顿前摇后甩,将少年头发揉得乱如鸡窝。此时六仙一同来到玉麒麟身边,低言几句,玉麒麟对那仙使道:
「柳姑娘之前冲撞了你们家的旨意,多卖个面子,一道儿免了吧?」
仙蔼已散去,今日修者云集,此刻都看得真切。东天池向来法旨如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收回成命,那仙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此事本使自会启奏圣尊,由圣尊定夺。」
「那就这么说了,你回去吧。」玉麒麟不理仙使,指着六仙对齐开阳道:
「你给他们下的什么令啊?全给你叫在这里,还得帮你多少忙?」
齐开阳脸上尴尬,嘿嘿赔笑道:「师尊说纸鹤只能用一回,没说一回是怎么
用嘛。我请诸位前辈来,帮柳家守住灵玉矿,这不是只用了一回……没违反师尊
的话。」
「出山没两天,学坏了啊!」玉麒麟哈哈大笑,道:「小聪明可以用,这回用的还挺好。不过嘛,回山估摸着得挨罚。」
「值当。」齐开阳笑了笑,至于到底有多值当,一时说不上来。
「给你罚得皮都厚了,我看要给你来个狠的,不够疼吃不住教训。」往日一说挨罚,齐开阳都得抓狂,这一回居然毫不懊恼后悔,泰然处之。玉麒麟甚感意外笑骂一句,又盯着柳霜绫看了看,道:「柳姑娘,下回挣命的事情,千万不要再有丝毫留手,否则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任何对敌人仁慈的行为都只能称为愚蠢!」
「小女子谨记。」柳霜绫这一趟死里逃生,不需玉麒麟多说,足够让她引以为戒。
「此间事了,好好闭个关,我看你的修为已差不多,莫要太过儿女情长。开阳往后会有很多事情还需你帮手,你当心中有数。」
「是!小女子必尽全力。」修为高一分,就齐开阳多一分助力,柳霜绫芳心既许,死心塌地。只被那一句儿女情长说的唇瓣都颤了颤,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事情,羞得想都不敢去想。
「闭关之前,好好再参悟下【紫府天罗经】,里头有一篇你还从未修炼过,趁早修习,对你有莫大的好处。嘿嘿,这世上再没有比开阳更合适助你修习这一篇的人了。修习之后,你自然知晓。」
这一回柳霜绫垂头压根不敢抬,只轻轻应了一声。
齐开阳不明其中的秘密,正左看右看,略有所感。见玉麒麟起身欲走,忙道:
「师尊是不是来过?」
「你莫不是以为东天池会卖我的面子?好家伙,你放飞个纸鹤,把她和我全给唤来了……」玉麒麟摇头摆尾,穿过虚空,留声道:「你们六个暂时住在柳家,待柳姑娘闭关出来再各归洞府。」
「遵令。」
玉麒麟离去,虚空之门自行消散。东天池仙使提前一步已走,只留今日宴席的主人与宾客面面相觑。
乡野少年忽然来了个恐怖的强援。虽然他们没见到诸圣现身,却见到玉麒麟轻易便制伏新晋天机的冯元业,又只凭一句话就逼退了东天池仙使,帮柳霜绫脱身。
其后玉麒麟大喇喇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与齐开阳有说有笑,那笑骂的模样,像极了每个人家中最和蔼与喜欢自己的长辈。
宾客间议论纷纷,猜测齐开阳的来历,猜测玉麒麟的修为该是何等通天彻地。
至于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的冯元业,还有不知何时变得痴痴呆呆,口角流涎的冯雨涛,无人在意。
——东天池仙使已离去,二使亦随他回东天池。他们都不在意冯家,甚至没留下一个字。比起很明显被弃了的冯家,每个人心头更疑虑重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东天池一向言出法随的法旨一日数变。
「我们回家吧……」柳霜绫轻声细语,心中说不出地甜蜜,一言出口,俏脸上烟霞灿烂。
「回家?师傅不让回山。」
「你……傻!」柳霜绫贝齿咬着唇瓣,道:「人家已是你的女奴,柳家不就是你的家了。」
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却见齐开阳眼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甚是得意。这才回神上了大当,举起粉拳欲打。
齐开阳一蹦跳开,喊着:「啊哟,这女奴好凶,竟要打主人。」
一追一逃,双双向洛城而去……
群山环绕,山脚一池湖水如蓝玉。皎洁的月光将湖面铺就一层碎银般的明镜。
湖水湛蓝,自因深难见底。蓝玉之中,不时又闪烁着诸色豪光。有些摄人心魄,有些亮丽缤纷,有些清淡如云,有些凄迷如雾。
湖边的少女坐在岸边,仅披着一件纱衣,光着的双腿自膝弯以下全浸在水中。
湖面平静,只荡漾着些少的波纹,少女光洁的玉腿在湖波中微微起伏。
此番离宗,经历种种,少女正一丝一缕地回忆。从前一向顺风顺水,手到擒来,洛芸茵自知自己的能为,同阶修者里能接她三五招都难,罕有敌手。可与齐开阳对阵,自家几乎已尽全力,仍然败阵。一直气恼他的修为明明不如自己,待见了玉麒麟与慕清梦,一切又如此合情合理。
就是他致胜的那一招!少女一想起就气得牙痒痒,那打法简直像泼皮无赖,冲上来一顿乱拳。可再细思下去,齐开阳每一回出手都像在搏命,他的的确确实在搏命。这种一往无前,向死而生的勇气与果敢,又是自家不具备的,败得实在不冤。
「哼,赖皮狗……」一想起那一刻,胸乳被他鼻尖触碰的地方又热了起来。
少女鼓起半边香腮,双手在胸前交叉斜挽香肩。这一声气呼呼地有些不服,又像想念时的呢喃细语。
「茵儿,在说谁呢?」
洛芸茵听见声音,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可还是被听去了悄悄话,不自觉地目光娇羞,回过身道:「娘,人家在说那个齐开阳。」
「正想要问你。」洛湘瑶坐在女儿身边,同样将赤裸的双腿浸入湖水中,道: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洛芸茵双腿来回一荡,一荡,交错拨动着湖水。将这一趟出门半途接到宗门传令,寻找柳霜绫遇见齐开阳说起,直说到冯元业偷袭,玉麒麟现身。少女睁着乌溜溜的寒星目,好奇地看着母亲问道:「娘,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使的功法当真奇怪!那位玉麒麟,还有慕清梦呢?尤其是慕清梦,好像谁都不敢惹她,东天池的人平日里多横,到她面前都老老实实的。这样的大人物,为何从没听说过?」
「现下还太早,等再过些年,娘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洛湘瑶凝望着湖水,湖波仿佛在她眼中流淌,沉思了片刻后,道:「往后若再遇见齐开阳……」
洛芸茵原本一直看着母亲,听见齐开阳的名字,眼神自然地转了开去,不咸不淡地问道:「再遇见要怎么?」
「要怎么……要怎么?」洛湘瑶自己都未能想清楚,又想了片刻难有答案,反问道:「娘是想问你,他胆大包天明目张胆地与东天池作对,若再遇见,你要怎么办?」
「女儿不知道……」洛芸茵一样有些迷茫,道:「本该离他远些免惹是非上身。可是,女儿总觉得他所作所为并没有错。明知柳姐姐回洛城会遇见种种难处,一路上遇见【神箫鬼笛】,还有冯家的两个族叔,仍然不离不弃,很是让人佩服。
我很奇怪,他明明有这么多帮手和助力,为何偏偏一个人送柳姐姐回洛城?若换了其他哪个世家公子,或者宗门的少主,不得大张旗鼓,沿途吹吹打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排场?」
「的确有些怪,会不会是慕清梦不允许他招摇过市呢?」
「有可能,那下回再遇见,我就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问清楚了就走。
往后还是不要太多来往的好,女儿不想给娘亲惹麻烦。」
洛湘瑶抚了抚爱女额头,道:「好啦,该去归还剑心,参悟这一趟出山的得失。娘陪你一起去。」
「嘻嘻,好。」
洛湘瑶招手一拂,云雾遮蔽了湖泊,一丈之外除了浓雾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月华被挡,湖水变作一块黑沉沉的墨玉。洛芸茵解去纱衣,取出盛了剑湖之水的葫芦在手,摇了摇,道:「剑心啊剑心,什么时候我才能遇上自己的天命之剑呢?」
「会有的。」洛湘瑶亦褪去罗衣,与女儿赤裸相对:「好事不怕晚。」
母女俩相视一笑,洛芸茵还羡慕地看了看母亲的身材,这才一同跃入湖中。
母女俩样貌并不十分相似,身材却似同个模子里镌刻出来一样。不同的是洛芸茵青春逼人,身上每一处都充满了活力与弹性。而洛湘瑶则柔弱无骨,肌肤与与一身美肉绵软若水,风情难当。
湖水幽深不见底,水色全然漆黑。若不是一道道光华不时闪过,几乎目不能视物。那些光华正是在湖中温养的宝剑,青鸾剑若木凰展翅,紫电剑雷光缭绕,炎萦剑即使在水中亦缭绕着火光……
母女俩深潜了不知多久,远远望见一朵莲花闪着无暇的白光。这里是执剑湖底,莲花的白光将所有湖水都隔绝在外。白莲的莲茎上生着两瓣方圆五丈许的莲叶,根须却倒卷而上,直插白光之外,汲取着剑湖之水。
穿过白光,洛芸茵取出葫芦打开,将离宗时带走的剑湖之水滴回莲心上。又咬破指尖,滴出一滴精血。莲心九孔,将这粒精血水滴分而吞没,顿时白莲变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洛芸茵肃立在旁,剑湖中名剑通灵,剑湖之水记载了这一回出山斗法时的点
点滴滴。莲心会重现斗法的每一刻,正是绝佳的拾遗补缺,参悟功法的机遇。
往日滴回湖水,莲心便会酝酿剑意,将一招一式都重现出来。可今日白莲吸入水滴,竟沉默了许久,忽然泛出金色的光华,前所未见。
母女俩正吃惊,白光界内频频震动。洛湘瑶惊疑不定,将爱女拉在身旁,目光锐利地四下扫视。洛芸茵被这一拉吓了一跳,立足未稳,湖底居然亦传来震动,整个湖底亦颤动起来,引得整座执剑湖水浪滔天。
「娘,这是怎么了?」站稳身形,洛芸茵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一切。地底的震动让湖波汹涌,被剑莲的白光挡住,如惊涛拍岸。黑沉沉的湖水如噬人的猛兽,又让少女惊慌不已。
「不知道。」洛湘瑶淡淡一笑,安抚了爱女的慌乱,道:「娘都从没见过,且看一看。」
正在此时,莲心中央射出一道淡淡的金光,照得四面一团漆黑现下如金阳盈耀,灿烂辉煌。金光如雾气氤氲升腾,聚散不定,湖底震动更大,母女俩不得不离地飞腾而起。
「这是……这是……」洛芸茵瞪大了星目,两弯寒烟眉频频震动,道:「金色!这是他的功法残留下的真元吗?」
「这个功法……」洛湘瑶飞身趋前,伸指想去触摸金光。莲心却射出一道光华将她阻止,洛湘瑶万分惊诧,这又是前所未有之事。她想了想道:「茵儿,你来。」
洛芸茵靠近母亲身边,依着示意向金光摸去,这一回白莲未再阻止,任由少
女触碰金光。那道金光顺着纤纤玉指向少女的娇躯描延,直将她勾勒得金光裹体。
「娘。」少女惊疑不定,想抽出手指,可却感应到冥冥之中莲心似将她的柔荑一握。洛芸茵平举着的藕臂,金光柔和,一身暖融融的,察觉不出任何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动。」洛湘瑶猛地回身,一双清波媚目猛地睁圆。
湖底忽然一下剧震,轰然大响,似有什么巨兽从撕碎了地底穿出。那剧震由远及近,向莲心飞来。
「什么来了?」洛芸茵不明就里,凝神戒备。这一下再不顾白莲欲抽回柔荑,可金光一闪将她紧紧握住。少女惊讶回头,见金光忽明忽暗,像低声细语,又像在呼唤着什么。
剧震越近越轻,远处飞来七片玉色光点,穿过白莲光华,停在洛芸茵身边。
母女俩定睛一看,竟是七片碎裂的剑刃。洛芸茵忽有感应,抬头看去,碎刃之上一只剑柄悬空,仿佛盯着少女打量。
「这是……碎玉璇玑?」洛湘瑶见七片碎刃之上各有一颗小星,剑柄古朴,分明一手可握,却如一座高山不可攀。
剑柄护手两侧各射出一道毫光,与描绘洛芸茵的金光融为一体。碎刃上的小星各洒下星光点点,绕着少女赤裸的胴体旋转,如梦幻般美丽。
「它要认主?」洛芸茵心中激动万分。同辈的师兄妹们每一位都有了自己的天命之剑,唯独她两手空空,每一回出山都要借用一滴剑心。可少女虽激动,却并不惊喜,这柄剑碎成了八瓣,这样的剑,要来何用?
「茵儿,放开心神。」洛湘瑶面上满是犹豫之色,仍是道:「准备精血。」
「是。」少女感受到母亲惊骇与彷徨之外的决心始下,忙放开心神。莲心中射出的金光立刻变得黯淡,片刻后消散于虚无,连缭绕着洛芸茵的光华以消失不见。洛芸茵心中清楚,这股残留的金色真元被宝剑尽数吸去。只是一点点真元,她却能感受到宝剑的欢腾与喜悦。
剑柄轻颤,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欢呼,又像在啜泣。空洞洞的剑锷射出金光,七片碎刃悬空浮起借助金光黏连在一起,成了一把残剑。洛芸茵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挤出精血,伸手握住剑柄,旋即面色一白。
宝剑饱饮精血,连连闪过血色光华,终于黯淡下来,只留下连接碎刃的淡淡金光,仿佛通灵的剑意又已沉睡,静悄悄地让洛芸茵握在手里。那白莲亦恢复如初,只用白光撑开剑湖之水。
「娘,这就是我的天命之剑?」
「或许,真的是天意?」洛湘瑶伸出手去抚摸剑身,忽又如被毒蛇噬咬猛然缩回。甩了甩螓首道:「我们先出去。」湖底出现这么大的震动,宗门立刻就要来人,母女俩赤身裸体,不好见人。
回到湖边,母女俩穿戴整齐,洛湘瑶吩咐道:「你赶紧先回屋等候。今日之事,暂且不要与任何人说。」
「可这柄剑,怎生瞒得住?」
洛湘瑶抿了抿唇,道:「先不要说,遇人问起,只说你归还剑心回屋之后,湖底才生震动。」
剑风破空之声从四面传来,洛湘瑶散去云雾,凝视着湖水发怔……
「七师妹,生了什么变故?」剑光落下,俊朗的中年人蓄着长须,身形笔挺如剑。
「茵儿入湖底归还剑心,出来之后湖底震动,我赶到这里已恢复平静,不知发生了什么。」洛湘瑶凝立湖岸,湖风吹过,掠起衣带凌风,思绪亦像衣带般飘忽不定,淡淡道:「是不是下去看一看?」
「等掌教师兄定夺。」中年人正欲张望,空中一道剑光如雷掠来,剑上一人道:「七师妹,掌教师兄命你与茵儿一同到剑湖宫谒见。」
「是,小妹唤茵儿即刻久来,二师兄请先回复掌教师兄。」洛湘瑶淡定转身,御剑光朝南面山峰飞去。
洛城已入了夜。
城池里正是夜晚闲暇时光。街灯如昼,往来行人如织,尤其是各家酒肆里觥筹交错,猜枚行令之声此起彼伏,喧天般地热闹。
齐开阳终于有了实在世间的第一个仙籍,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门派,但有柳霜绫作保,在洛城自然一呼百应。日间冯家设的宴亦有官府的修者在场,亲眼见到了一切,洛城没有人愿意去招惹这个小煞星。散修六仙不例外,柳霜绫作保,一同进了洛城。
听说冯雨涛被救回之后不久醒来,可是痴痴呆呆,口角流涎,像个半岁大的孩子无异。冯家老祖冯元业只字不提,回府后再未现身,甚至连吟哦二子,刘仲明等贵客他都未去送行。猜测之下,估摸着是赶着闭关疗伤。
世事令人唏嘘。洛城里原本柳冯二家交相辉映,柳高阳身故,冯元业却在不声不响中窥破天机。东天池会收冯雨涛入门下,多半是看中了冯元业晋升天机,藉此之故拉拢。——天机高人世所罕有,四大天池谁都不嫌多。
眼看冯家将一飞冲天,风云翻覆,冯雨涛不知被谁打成了痴呆,冯元业一声不敢吭。东天池像对待条路边的野狗,视若无睹,一句公道话都不曾说过。想而可知,今日在洛城外发生的事情,不久后就会传遍天下,成为各家宗门里最大的谈资。
齐开阳与柳霜绫坐在柳府中央五层主屋的屋顶上,观星赏月,再看人间烟火。
齐开阳未曾来过大的城池,对一切都很是好奇。看街巷的喧闹,看喝醉的醉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看士子之间为了争抢姑娘而破口大骂,还有路边可怜的乞儿只想有东西能填饱空荡荡的肚子。纵然不全都是好的,但这就是人间,就是生活。
「那里怎么啦?」已入了夜,却仍有一支长长的车队正向城门行去。十余辆大车,装载着沉重的货物,黑布蒙盖。还有一辆车上却是满载着人,俱是妙龄女子。另有一队士兵押送着百余名青壮男子。
「多半是朝中又下了什么旨意吧?这才要连夜赶路。」柳霜绫道:「又是搜刮民脂民膏。女子多半是入宫,男子就不知道了……押去投军的?」
「你们宋国的皇帝这般奢靡么?」连夜押送民脂民膏,搜罗民间美女,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已有衰败之相。
「不大清楚,好像说早年挺贤明的,宋国一直国泰民安,国力强盛。」柳霜绫偏着头回忆,道:「好像是说五六年前新纳了个皇后,这个皇后却是个祸水红颜,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从此倒行逆施。这些年来诸国战事频仍,宋国连吃了好几场大败仗,国家衰弱了许多,皇帝做起事来就更加荒诞。」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齐开阳看了一阵,兴致已过。柳霜绫一颗芳心都在他身上,察言观色已明少年心意,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携手跳下屋顶,穿过后院界门。柳兴杓等一行人正在等候,柳霜绫不理不睬,携着齐开阳的大手,道:「这里是我们柳家的后院,有根脚能修行的族中子弟才能进入。」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若不是你,这里现下已然不姓柳了。」柳霜绫寒声道。
齐开阳虽见识不多,不太通世间人情世故,闻言亦知柳霜绫此话是说给那些族中长辈听的。今日柳霜绫败阵之时,满身泥污,这些族中长辈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后路,柳霜绫无人问津,齐开阳早心中有气,遂一挺腰板道:「那,你是柳家家主,又是我的女奴,今后我想进就进。若是府上有谁不听话,我想揍就揍,没错吧?」
「没错!」柳霜绫回眸,贝齿咬着唇瓣,轻哼一声,又道:「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那片灵玉矿算是好地方。唉,一直到方才,我才知晓老祖一直暗中与北天池有来往。每年出产的矿石,有三成要分给北天池。洛姑娘当日奉命,倒是好心。」
「原来如此。」柳家的灵玉矿在仙界里同样让人垂涎,光凭柳高阳一个凝丹修士可守不下来。平安无事那么些年,还得有北天池在背后撑腰,直到柳高阳身故。齐开阳想了想,道:「冯家那片矿,是不是和东天池有关?」
「我猜也是,否则,这一回东天池不会出那么大的力。」柳霜绫冷冷道:
「这些事,一直到我前些日子回府都不知。」
这句话,自然还是说给身后的人听的。柳霜绫回府承家主之位,族老们却将这些事隐瞒不报,大体是存了将柳霜绫推出去当挡箭牌的心思。今日一战后,眼看柳霜绫在洛城已无可撼动,这才和盘托出。
言谈之间,两人来到一处法阵,柳霜绫回身道:「跟着干什么?都散了吧。
这几日用心伺候好六位仙长,有谁敢怠慢,决不轻饶!」言罢启动法阵,一袭灵光闪过,两人消失在法阵中。
「你刚才还真有点家主的威势在。」矿洞甬道延伸至远方,不时闪出碧油油的光芒,传来叮叮叮的掘石之声。齐开阳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灵气浓郁,产出的矿石当大半都是上品。
「别嗅啦,你在曲寒山长大,哪看得上这里。」柳霜绫拉着齐开阳向矿洞深处走去。地面崎岖不平,开头的一段灵玉矿已几乎采空,只剩些许品质不佳的懒得挖取,留在石壁上照明之用。柳霜绫道:「前面有族中子弟在采掘,我们不去见了吧?」
「不见。」柳霜绫在家中受了欺负,齐开阳还在气头上。
「从这里走。」前方现出两条岔路,一条通向远方,畅通无阻,采掘的叮叮声正从这一条穿出。另一条却被法阵封闭,看不清内里。柳霜绫抹开法阵,进入后重又封闭。只见前方有一道石门,打开之后,灵气扑面而来,正是一处开凿好的石室。
只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却布置得很是考究。地面与墙壁用一块块大小相同的灵玉砖筑就,天顶却是大块大块水晶般的巨型灵玉,有些如倒提的宝剑,有些如飞流而下的瀑布,有些又如撑开的晶伞。
「这里是?」齐开阳踩了踩地面,灵玉砖之下亦布有法阵。他修习【八九玄功】,对真元流动感知灵敏,顿时察觉这处法阵是用来聚合灵力之用。在本就灵气浓郁的灵玉矿里聚合灵力,当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是老祖闭关修行的地方。」柳霜绫携着齐开阳来到室内唯一的家俬,一张玉床旁。玉床亦用精挑细选的上品灵玉矿铸就,柳霜绫将上方的铺被卷好收起,又从法囊里取出崭新的一套铺好。女郎坐在床沿,藕臂环着齐开阳的腰杆,脸颊贴在小腹上,呢喃般道:「我现在还在后怕,若不是你……」
「别怕。」齐开阳察觉小腹上的温热,舒适非常,让他呼吸一窒,颤抖着伸出手,搂住女郎的背脊。一搂之下,触手之处亦是一阵颤抖,小腹上的触感忽然冰冷,片刻后更加热了起来。少年牙关咯咯打颤着道:「你要来这里闭关?」
「嗯。」女郎的声音几难听清。
「那我……我是不是该出去了……」齐开阳朦胧地觉得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内心深处破土而出,难以抑制。
「不要,闭关不是现在。」柳霜绫抬起头凝望着少年,道:「开阳,你要记得。曲寒山暂不便展露世间,除了曲寒山,这里就是你在世俗的家。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
齐开阳颤了颤,柳霜绫的双眸亦有波光闪动,鼻翼翕合,环着齐开阳的藕臂软绵绵的,无力到几乎搂不住腰杆。一瞬之间,齐开阳想起在安村苦战邪魔,柳霜绫束紧了腰肢时的惊艳。在曲寒山,恩师剥落柳霜绫的簪花百褶裙,那惊鸿一瞥的妩媚。绮念纷纷,浮想联翩。他虽未经情事,但有些事不需要去教,一样知道怎么做。可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终于要经历人生第一次之前,心中的五味杂陈,甚至都抵不过身体紧张得发僵的手足无措。
柳霜绫同样紧张非常。感觉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还有起起伏伏的小腹,女郎又有些难言的思绪。这位今日震惊天下的少年,竟然会和自己一起完成人生的第一次。回想三月时光,一切如同梦境。柳霜绫抚齐开阳坐下,螓首倚在少年肩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请主人陪同奴奴修炼一篇功法……」
第六章:柳弱花娇
「霜……绫……」齐开阳声音颤抖,异常地失落。少年人情窦初开,这一路走来心中始终有旖旎的念头。柳霜绫身负绝色之姿,无论容颜还是身段都无可挑剔。不仅是今日,往常相处时又何尝没有浮想联翩?先前看女郎带他来这座密室,心跳得更加猛烈,可不想居然是来此助她修行。
不是不愿,而是绮念被打断,那份空荡荡的失落实在难熬。——少年之时,谁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被心仪的女子拒绝时,喉间干涩仿佛一口气都难以提上来;
看见心仪的女子与旁的男子走在一起,即使仅为路过同行,一样难受得呼吸都喘不过气,目中几喷出妒火;若是心仪的女子爱上旁的男子,更觉此生了了,一片灰暗。
齐开阳倒不至于如此颓丧,毕竟心上人正乖顺地倚在他肩头。柳霜绫心中正羞,忽觉宽厚有力的肩膀僵住,还有异样的呼吸声响起。那不是情欲动时的焦躁,而是带着极大的不安。
柳霜绫见识更多,一下子猜中齐开阳的心思。她眨了眨媚眼,取出一本娟册起身站在齐开阳面前,道:「陪我修习……这个功法。」
《紫府天罗经》她在曲寒山记熟之后便已毁去,今日匆匆忙忙重又绘制了最后一篇。齐开阳接过时,柳霜绫柔荑微微一抖,忙将双目紧闭,羞得不敢看。
少年翻开娟册第一页,立刻面红耳赤地吭了声粗气。柳霜绫听声睁眼,见齐开阳怔怔地抬头,她嘟了嘟唇,道:「余真君离去的时候,催我早些修习,又说……
又说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助我修行这一篇……」
先前会错了意,齐开阳满面通红,又激动万分。一时手足无措,毛手毛脚地将柳霜绫一搂,女郎顺势倒在他怀中,坐于双腿上,嘤咛着道:「陪我一起看。」
齐开阳顺势环着女郎纤细的腰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翻过扉页的《双修篇》,映入眼帘的便是吕祖对双修之道的论述。齐开阳逐字看去,暗想这篇双修诀既是师尊所授,当是绝佳的妙法。他随已知情事,终究细节不明,还不甚明了。带着满腹疑问再翻下一页,柳霜绫啊哟一声,忙伸手想夺。
齐开阳反应极快,猿臂一伸,柳霜绫扑了个空。两人本就坐得亲密,这一下更让柳霜绫整个娇躯都投在少年怀里。
软玉喷香,尤其女郎胸前一对儿挺拔的插云双峰直挨进怀里,齐开阳顿觉隔衣传来的丰弹滑腻,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臂膀,将柳霜绫搂得更紧。二人呼吸相闻,一同如饮醇酒般沉醉其间。
「想藏什么?」齐开阳拿回娟册,道:「不是说一起修习的么?」
「没有啦……」柳霜绫见已无可挽回,羞红着脸道:「那就一起看。」
再翻一页,齐开阳露出笑容,柳霜绫面红过耳。原来下一页便是图形,她今日回府后仓促之下重新绘制,念从心起,将图中男女自然而然绘成齐开阳与自己。
柳霜绫并不精通绘画,可用情之时,笔下便现出心中所愿。图中的男女相拥,男子在女子耳边似说着悄悄话,女子罗衫半解,正是当日在曲寒山上,柳霜绫猝不及防被沐梦真人剥下簪花百褶裙后的穿着。只是香肩上的绸缎自然滑落,裸出半边。
男子笑如阳光和熙,女子的俏脸冷冰冰的,可嘴角的一抹浅笑又透露出心中情意。寥寥几笔,颇具神韵。
「这幅图说的什么?」
原本的经书,图画旁配着文字。柳霜绫重新绘制,光是想到就觉娇躯酥软,哪里还敢把火辣辣的文字重新写上?此时柳霜绫更觉后悔,绘图时心中慌乱未得细想,早知就把文字写上,总比亲口吐露要好得多。
「是说男女……事前,先说些体己的话儿,情投意合时,修行起来效果才佳。」
羞归羞,终究还是期期艾艾地说出了口。既说出了口,柳霜绫忽觉身上有什么束缚被挣脱,先前的忸忸怩怩几乎褪尽。女郎与齐开阳交颈相拥,深深投入少年怀里,将怒耸的双峰紧紧挨在结实的胸膛上,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不知道。」齐开阳被幽香围绕,不停地深深呼吸,道:「第一眼就觉得你好看,但是喜欢,喜欢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在安村对战邪魔时,也可能是入梦醒来之时?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你。你呢?」
「不知……」柳霜绫清甜的声音在耳边萦转,道:「就知道小依抱你的时候,我很生气。」
「那我今后只抱……」
「别胡说!」柳霜绫及时伸柔荑捂住齐开阳的嘴,凝视着他的脸庞。这样有本事,坚强勇敢的少年,长得阳光英俊,一定会有很多女子喜欢。柳霜绫虽打心眼里不愿他身边有莺莺燕燕,可沐梦真人的话从未忘记。齐开阳今后有许多难关,能让沐梦真人说出如履薄冰四字,个中之坎坷,难以想象。他需要帮手,助力,若束缚在自己身边,因爱生恨先不谈,或许会失去的更多。何况,柳霜绫已知喜欢齐开阳的不止自己一人。
不仅呵气如兰,连柔荑都是又香又软,齐开阳贪婪地嗅着。比起一对儿丰弹高耸的豪乳,更诱人的是手臂搂着的那抹杀人刀般的柳腰。齐开阳甚至觉得,只需半臂就能环上一圈。
「继续看……」柳霜绫双手仍然环着齐开阳,胸脯却离开寸许,不再抵在他胸膛上。拿起娟册,柳霜绫羞羞答答地摆在胸前。玉乳高耸,就像最好的书案,娟册摆在上面无比地香艳,所谓青砚红袖的旖旎,不过如此。
齐开阳窒着呼吸,翻开下一页。娟册本就柔软丝滑,更混不着力。指尖轻触,依稀传来她豪乳上丰弹的触感。只见图中男女对坐,女子美臀丰翘,胯间交合,除了交合之外,正是两人现下的姿势。
「霜绫……」齐开阳喉结滚动,被爱侣的模样诱惑得难以自持。
「先看完嘛~」
柳霜绫天生妩媚,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极具魅力。这一声又娇又软,齐开阳还是个少年雏儿,哪里经得起这样挑逗?难耐地挪了下身。
一根烧红铁棒般的棍子抵在小腹,圆嘟嘟的钝首又硬又热,柳霜绫察觉之后,与齐开阳一同愕然对视,又一同红了脸。齐开阳赶忙低头,可高耸的胸脯又在眼前,上好的缎子里依稀可见紫色的胸兜若隐若现,曲寒山上的惊艳一幕立刻映入脑海。如今不需非礼勿视,齐开阳赤红着双目,目光仿佛穿过了娟册,盯着被高高顶起的胸兜。
柳霜绫又是羞涩,又是得意。爱侣为自己的身体深深沉迷,从来都是每一位女子足以自傲的事。女郎脸上带着甜笑自行伸出手去翻了一页,媚目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齐开阳。少年脸上的痴迷让她满心欣喜,还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
娟册随着女郎的动作,向齐开阳眼前又送了一些。少年眼睛瞪直,不仅是柳霜绫挺拔的胸脯引得他眼酣耳热,也因娟册中的画万分旖旎。
柳霜绫隔一会儿翻一页,直到娟册翻完,羞羞答答道:「记住了么?」
「嗯……额……没……没记全。」齐开阳面红耳赤,美色当前,什么都看不进去。
「没关系。」柳霜绫收起娟册,双臂环着齐开阳的脖颈,轻声道:「我教你。」
「你会么?」齐开阳的声音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情窦初开的少年大体如此,遇见心仪的女子,恨不得冰清玉洁,连手都没被旁人摸过,连被人多看一眼都要心中不爽。柳霜绫居然要「教」,难道说已有了经验?
「想哪里去了?」柳霜绫娇嗔着又投入齐开阳怀抱,嘤咛着道:「尊师将经书传授给我,我修习的时候想了无数次。那时候,人家还有婚约在身,可是想的都是你。」
轻声呢喃的情话却炽烈而真挚,加上喷香火热的呼吸,就像一根丝线牵引着少年。齐开阳指头动了动,这一动,强压已久的欲念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紧紧搂着女郎纤腰,两人像同时没了力气似的倒下。
女郎压在少年身上,四只眼睛深深地对视。看对方牙关的颤抖,看对方不安的抿着唇,看对方目光里的期盼与闪躲。忽然,情愫涌泉似地升起,两人心意相通一齐闭目,吻在一起。
两人都全无经验。齐开阳只觉两片嫩脂香滑微甜,此生品尝过的任何食物都不及万一的美味。少年贪婪地吸吮,那两片嫩脂先前还有些发僵,只片刻之后就充满了生命力地热情回应。
糯糯的柔唇,香香的气息,少年迷在云雾之中。恍惚间不甘只是吸吮,不需人教,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去。
「唔~」
娇软旖旎的媚吟声,让齐开阳猛地睁眼。只见近在咫尺的女郎原本圆大明亮的媚目半闭,目光如醉,俏脸两颊蒙上红云,娇艳不可方物。那一声半嗔半喜的娇喘更是一下子撩中他的心田,齐开阳赫赫喘着粗气,更见两人先前紧拥之下,柳霜绫罗衫凌乱,分开的领口露出一件紫色的胸兜。
「想不想看?」柳霜绫闪躲着目光。方才同样是她的初吻,滋味比想象中美妙得多。情郎身上的男子气息竟然那样诱人,让她的小心肝噗噗乱跳。更让她慌乱不已的是,齐开阳胯间胀起一根又粗又热的铁棍,正火辣辣地抵在小腹上。可娇羞之际,娇躯不由自主地压着硬物,全然不受控制。
「想……」
「帮我……解开……」柳霜绫奋力吐出一言,几乎用尽了气力,还要强撑起半边身子,以便情郎为她宽去衣物。可又睁大了媚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情郎。
胸兜只靠两根细线绕在脖颈上系了个蝴蝶结,齐开阳迫不及待,毛手毛脚地一拉,细线脱落,紫色的绸缎无所凭依地服帖在柳霜绫胸前。齐开阳喘了口气,倾力斜扯,力道之大,便是扇石门也要被他掀飞。
绸缎剥落,随着齐开阳粗鲁地扯开衣物,两只秀润饱挺的玉峰同样斜偏着一甩,荡漾着终现于眼前。肤光如雪,挺拔弹滑,高耸入云,看得齐开阳耳迷目眩。
尤其峰顶两点红玉坠石般的玫红,让这对豪乳活色生香。
「嗯~」没料到齐开阳的粗鲁与毛躁,柳霜绫轻哼一声。可胸脯一凉,又被情郎火热急促的呼吸喷热,柳霜绫见情郎双眼瞪得大大的,露出吃人般的目光,略觉害怕,道:「好不好看?」
没有回应。齐开阳喉间一滚一滚,痴痴地看着女郎香艳已极的双乳。柳霜绫心中的惧意全成了窃喜,她紧张呼吸之际,双乳悬垂着极具生命力地律动轻颤。
乳香四溢,齐开阳看得目不转睛。这对豪乳单论根部并不算甚大,但峰峦奇高,配上女郎修长笔挺的身姿,着实诱人。
「好看……」齐开阳终于说得出声,艰难道:「我想吃。」
「奴家都是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柳霜绫越说声越低,娇躯越是无力,连撑起的上身都支不住,藕臂一软,上身伏低,旋又警觉。不知是想让情郎再看一看这对傲物,还是终究仍是娇羞,柳霜绫忙又撑起上身,双乳悬垂着在齐开阳胸前一荡而过!
温软,滑腻,丰弹,诸般绝妙的触感一齐在胸膛上浮现,即使蜻蜓点水般只一瞬,仍让少年觉得销魂蚀骨。这一下煎熬到了极致,迫不及待地一抬头,将一只豪乳吸进嘴里。
「咿~哼~」女郎娇唤着呻吟出声,环着情郎的藕臂一紧,却将豪乳大口大口地送进他嘴里。柔嫩又敏感的乳肤上传来被吸吮,被啃咬,被舔舐的触感,酥酥麻麻,娇躯像被雷电轰击似的一会儿僵,一会儿软。
齐开阳贪婪地品尝口中的美妙。其形如山峰,其味如浆酪,其色如冰雪。含在嘴里一吸,乳肉便被强劲的吸力吸长。顺口一咬,乳肉香弹无比。峰顶的凸点更给满嘴香滑弹嫩添加了变化——柳霜绫的乳头甚是诱人,宽圆而扁,口感甚足,即使受刺激得硬如石子,依然凸起不多,与她高耸的玉峰相映成趣。
「咬的时候轻一点点……」齐开阳不知轻重,只顾贪欢,又吸又咬,可想而知一会儿要被咬得满乳的牙印。柳霜绫吃疼,主动诉说心中之感,正是「教」的意义。
「唔唔……」齐开阳被豪乳闷脸,受用难言,果然是聪慧的少年,依言深吮轻咬。听得柳霜绫呼吸之声从先前的又痛又快,变成轻柔婉转的呻吟。又觉每回将她的乳尖顶回乳肉里,再以舌尖重重地挑拨时,女郎的呻吟声都格外地娇媚。
齐开阳虽无经验,毛手毛脚,但自幼修行起就天资聪颖。交欢之时,一法通万法通,少年的大手捉住空着的豪乳,指尖夹着乳尖揉捏。
「呵~奶头好舒服……」柳霜绫鼻翼翕合,初尝情投意合的快意竟是这般甜美,叫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正沉迷期间,又「咿呀」地轻唤一声。
齐开阳推开从未领略过世界的新大门,一切都无比新奇,一切都诱惑着他。
一手攀上豪乳揉捏,另一手滑过腰肢,钻入柳霜绫裙底把住一瓣肉嘟嘟,挺翘翘的臀儿。乳肉温热,臀瓣冰凉,乳肉比起臀瓣更加绵软,而臀瓣则比乳肉弹性更佳。齐开阳乐不可支,抓一抓左瓣,摸一摸右瓣,爱不释手。
柳霜绫正值花信年华,身上敏感之处被情郎吸吮抚弄,一时小腹间情潮涌动。
她抱着齐开阳的脑勺,低下螓首在他额间热烈地亲吻回应。两人都从心而发,彼此索取,情浓如蜜。
饱尝温柔之际,齐开阳越来越是大胆,柳霜绫亦放开身心。两人拥吻一阵,柳霜绫又一提娇躯,将豪乳送进情郎嘴里。齐开阳双手各抓着一片臀瓣,将柳霜绫紧紧按在身前,左吃几口,右吃数嘴,忙碌得满面通红,依然不满足。
「好不好吃?」
「又香又软,还想吃!」少年叽叽喳喳地吃着正欢,
柳霜绫被吸得娇喘吁吁,被齐开阳吸进嘴里的乳肉果然已又红又肿。女郎俏脸一红,道:「你不想……我吃吃你么?你吃吃我,我吃吃你……」
齐开阳一惊,松开饱尝的美乳,见柳霜绫眉目低垂,但嘴角带着笑意。他一想方才看过的娟册,颤声道:「想……」
「那……请主人宽坐……」柳霜绫羞羞答答,拨开额前凌乱的长发在脑后束好。看齐开阳无比郑重地正襟危坐,伏身在他身边跪地,抬头与齐开阳对视道:
「但是,你可千万莫要……莫要射出来……」
「呃……」齐开阳胯间已肿胀许久,甚至有爆裂之感。一想娟册上的旖旎香艳,再看柳霜绫的樱桃小口珠圆玉润,水光盈盈,哪里答应得下去?嘴巴连张了几回,实在没有半分把握。
柳霜绫先是奇怪,看着齐开阳露出疑惑之色,后又恍然大悟,窃笑道:「那,只吃一小会儿,万一忍不得一定要说。」
「嗯……嗯……」齐开阳局促,又升起不服之意。少年心性天生就好胜,尤其这件事,谁不希望自己能让爱侣满意?满意仅是基本,最好让爱侣欲仙欲死,哀声求饶的才好。他心中又有别的念头,想了一想,还是直言道:「不能在嘴里么?」
「可以的。大关键,在颠倒。莫厌秽,莫计较。」柳霜绫背着口诀,羞声道: 「你的东西,我怎会嫌弃?就是……就是……我们俩都是第一回,我想要在……
那里……」
原来如此。齐开阳深感这份情意,他虽与柳霜绫相处数月,深深爱慕,但从未像柳霜绫将事情想得那么细致,当下动情道:「我也想!」
柳霜绫妩媚一笑,羞答答地解开齐开阳的裤头,一根圆柱身黑沉沉,顶端嵌着颗青紫略粉的大棒跳了出来,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勃起的棒身又粗又长,方才压在小腹时已有察觉,可真的看见,还是觉得心慌。齐开阳修习武技,用【八九玄功】打熬肉身神魂,胯间的物事只是看上去就觉坚硬如铁。
柳霜绫又是心慌,又是暗喜。粗大坚硬,对于爱侣而言正是梦寐以求。正所谓二者余,方绝妙,情与欲融为一体,情爱才能更长久。柳霜绫心中无比满意,就像齐开阳对她娇躯的满意一模一样。她抬头笑看了情郎一眼,这一笑又媚又羞,让齐开阳胯间跳了跳。
火热的气息几乎被「扇」到了脸上,柳霜绫见齐开阳目赤面红,知晓他心急如焚,伸出柔荑握住棒身。滚烫的温热传至手心,温软的触感传至棒身,两人一齐颤了颤。柳霜绫看准了方位,闭上双目凑近,轻启樱桃小口,唇瓣率先碰到一个坚硬兼具着弹性的圆钝物事。女郎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张大了小嘴,将圆钝含进口中。
柳霜绫这才睁开双目,见黑沉沉的棒身近在眼前,自家小嘴圆张,唇瓣微撅,正含着狰狞的阳物。从前不敢想象自己淫靡的模样,但今日做来,芳心竟甚是甜美。
口中滚烫的温热传来,几将小嘴烫化。循着《紫府天罗经》中所描绘,用香舌舔一舔圆钝,试着收紧两颊的嫩肉将它团住。明明没有任何酸甜苦辣的滋味,可味道居然让人迷恋。女郎吸一吸,吮一吮,舔一舔,圆钝沾上了香唾变得更加滑腻之后,舔吮之时那股顺畅感,更让她觉得好像正在做着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件,越吸越是起劲。
齐开阳咬牙切齿。小嘴里又是温软,又是冰凉,多重触感席卷而来。尤其是柳霜绫舞动丁香小舌,在龟头上一挑一挑地舔动,个中妙趣余味无穷。爱侣吸紧了香唇,分明看不清没入口中的龟头,可小嘴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律动,感受都像一览无余般的清晰。
更要命的是,柳霜绫舔吮片刻,眉眼上抬与齐开阳对视,缓慢又坚定地尝试将肉棒深吞入口。本就膨胀到了极点,小嘴温柔的摩擦着棒身,齐开阳打了个寒噤,睚眦欲裂地瞪视着柳霜绫。那模样,好像不知道有多少深仇大恨,要将她生吞活剥。
柳霜绫吞没大半根肉棒,便觉小嘴被彻底塞满,再也吞不进去,这才又缓缓吐出。吐出时两瓣珠圆玉润的柔唇依然黏糯着棒身,再看情郎连连抽着冷气,深刻地感受着他的快意,寻找他的敏感。如先前齐开阳吮乳一样,柳霜绫亦为发掘出他的敏感点为乐。少年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腿心抽搐,都让女郎芳心暗喜。
以小嘴往复套弄了十来回,齐开阳伸手捉住两只悬荡的豪乳,大力揉捏之际,却推着柳霜绫娇躯,道:「停一下,停一下……」
柳霜绫虽毫无经验,到底是绝色满洛城,欺霜倾瑶台的清媚仙子,娇躯诱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倾城媚力。齐开阳未经人事,哪里吃得住被她温柔侍奉的滋味?只这一会儿,就觉得胯间越来越紧,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与欲念磅礴升腾,迅速占领了肉身。若再不阻止,残存的丁点意识就要被彻底吞噬。
「觉得……忍不住了?」柳霜绫含笑松口,双手扶着棒身在脸颊上轻抚,道:
「这样舒服么?是不是舔这里的时候最舒服?」
龟沟一下下地刮在俏脸上,齐开阳冷汗大冒,连连点头道:「是,就是这里。」
「你既然喜欢,今后人家常常帮你舔。」柳霜绫起身分腿,跨坐在齐开阳身上,轻声道:「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齐开阳赤身露体,柳霜绫仅剩裙裾,两人胸乳交贴,亲昵无间。齐开阳却摇了摇头,一翻身将柳霜绫按倒,道:「我要先看看你的!」
腰际一松,一凉,长裙被少年剥去,柳霜绫玉体裸呈着惊呼一声。
「原来,这里长这样……」齐开阳初次见到女子幽禁的私家宝地,只嫌看不清,遂将爱侣双腿向两边一分。
春光大泄,柳霜绫唔唔呻吟着,不知是害羞还是不依。长腿分开,微风卷过,顿觉腿心里一片湿漉漉的,可想而知腿心里是怎样的一片泥泞。这种羞羞事,不需学习,见状自然知晓。柳霜绫不安地双腿想合拢,想屈起,但被齐开阳牢牢捉住,动弹不得。
虽是芳心已许,就算任由齐开阳抽插都属寻常。但春光全漏地被他看得纤毫毕现,柳霜绫还是觉得难耐的不安,心慌意乱。
齐开阳哪里顾得上其他?只定睛看着女郎的幽谷。绒毛色泽乌黑却显稀疏,全然覆盖不住这里诱人的春色。柳叶般的两瓣细薄肉唇顶上,一颗红嫩嫩的小圆珠傲然翘立。肉唇之间,粉色的嫩肉微露出一个细小的洞口,幽深地引向不知深处的远方。
「我也帮你舔舔。」两人亲密了好一会,齐开阳先前被冰封般的脑子逐渐灵光,娟册上的一幅幅绘画全都想了起来。男女之间,本就该互相取悦,图中自有阐言。加之幽谷里散发着神秘的馨香,吸引着少年探究。艳若鲜花般的幽谷,红黑相间的色彩,无一是齐开阳能抵抗的。
「等一下……等一下……」柳霜绫急得仰起上身,一掌推在齐开阳头上。
「怎么了?」
「就……就一小会儿……」柳霜绫目中全是羞意,同样,她也拿捏不清自家的身体,生怕被刺激的久了,忍耐不得。
深知爱侣的心思,齐开阳却一板脸,冷声道:「一个小女奴,哪那么多话?
主人爱吃多久,就吃多久!」说罢一推柳霜绫,将她双腿大大分开反压在腰际两侧,正是娟册所绘的姿势。女郎双腿折叠,修长的双腿更为动人。胯间更因这般姿势,肉唇像小嘴般地圆拱嘟起,娇俏得像在索吻。
少年哪里还能等得了?着急忙慌地凑唇而上。小洞口里流出清澈却看着就黏腻的汁液,傲然翘立的肉珠似甜美的果实。齐开阳先在洞口舔了一下,又吮了吮肉珠。
「嗯~」轻声婉转的呻吟,又是一声激昂的娇呼:「呀……」
「这里更加敏感么?」齐开阳小口小口,一下一下地舔着肉珠。每舔一下,女郎娇躯都要大颤一下。更妙的是,从胯间向上望去,柳霜绫两只高高的玉峰随着颤身都要酥酥地一抖。齐开阳大乐,半是调皮,半是急于品尝地舔弄。
「不是,不是啦。」柳霜绫奄奄一息般地娇喘。肉珠被触碰时传来极强烈的刺激感,仿佛雷霆一下,又一下地劈中自己。可若论哪里更想要,哪里更舒服,又与洞口难分轩轾。
「不是么?」齐开阳大奇,顺势而下,舌分唇瓣舔着洞口花肉,含含糊糊道:
「那我再舔舔这里。」
「呼~哼哼……」柳霜绫春山眉深蹙着,张圆了的樱口像上岸的鱼儿大口大口地呼吸,时不时银牙还咬一咬唇瓣。神情娇美绝伦之处,比平日的清媚大为不同。
被情郎舔弄自身敏感,身心皆足。但是身上害羞之处,被情郎近在咫尺地盯着看,实在让人难抑羞涩。
肉唇外边白皙,内里却是粉色。齐开阳挑逗了几下,惊奇地发现这里的嫩肉不仅更加湿润,水津津的如鲜花饱饮花露般娇艳,连色泽都变得红艳艳的,更加动人。舌尖轻轻舔得几下,柔嫩的媚肉居然极具韵律地涌动,舒张,收缩。且看着柔嫩的媚肉并非像身上别处的肌理一样光洁平滑,其间密布着褶皱,旋纹与颗粒。少年冷汗又出,被这样的媚肉一裹一夹,当真不知能支撑得几时?
但绝艳之色当前,齐开阳哪里顾得细想那么多?察觉舔舐洞口柳霜绫同样回应强烈,忙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让女郎难耐地扭动娇躯,哼声连连。
不过十余回,柳霜绫死命地挣脱躲开,口中呼道:「快停,快停,别……」
原来柳霜绫一样难耐,齐开阳咧嘴一笑,玩味地看着她。柳霜绫贝齿咬着唇瓣,娇喘不停,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嘟唇娇嗔道:「看人家干嘛。」
「爱你。」齐开阳一扑而上,两人紧紧相拥。结实的胸膛压扁了高耸的玉峰,胯间更是触在一起。齐开阳感受到柳霜绫胯间的娇媚,柳霜绫感受到齐开阳的粗大火热,各自满足地叹息一声。
看齐开阳急于更深地一探究竟,柳霜绫娇声道:「扶我起来,像,方才那样……
」
齐开阳懵懵懂懂,一时不知是方才哪样,只抱着柳霜绫起身。
「齐郎……」女郎自行跨坐在齐开阳身上,先送上个久久的香吻,其间兰舌轻吐,不停挑拨着齐开阳。同时还娇躯时而扭拧,时而起落,良久唇分时才道: 「第一回,我想用这个姿势,你喜欢么?」
两团高耸的豪乳熨贴在胸膛,无论香唇还是这对恩物都可随时品尝。柳霜绫的扭拧和起落还让齐开阳先行浅尝,滋味的确让齐开阳心动不已,道:「这是【燕同心】?我也喜欢。」
柳霜绫笑颜如花,咬着唇瓣吃吃道:「那,我们一起来,要慢一点,你的太大了,我怕挨不得。」
言罢柳霜绫支起娇躯,一手扶阳,一手搭肩。齐开阳单手搂着柳霜绫的细腰,另一手贪婪地在她胸前轻薄。
「先不要摸,等一下人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了。」柳霜绫娇嗔不依,将那只在玉峰上作怪的手引至臀上,道:「帮我……托着点……」
方才舔舐柳霜绫时,她就浑身娇软不堪,料想阳根进入她体内时,定会更加无力。齐开阳想通了此点,忙稳稳扶住,但臀脂丝毫不逊乳肉,又趁机捏摸抓揉,大肆轻薄。玉峰已观赏得如印脑海,倒是这对翘臀还没能尽观其貌。抓揉之时,只觉又弹又翘,形状似乎不逊那对玉峰之美。 「慢些……」柳霜绫一面知道难以阻止齐开阳轻薄,另一面情郎对自己的痴迷让她心喜。她轻提娇躯,分开玉胯,扶着棒身对着胯心,想想又道:「第一回,
还怕你找不着……」
齐开阳舔弄时就觉得洞口极窄,只是舌头伸出丁点舔舐,都被夹得进退不得。
闻言知道柳霜绫心细,于是由她扶阳觅洞,道:「我帮你托着,慢慢来。」
「嗯。」情郎体贴,柳霜绫慢慢落身,两人都窒住了呼吸。柔嫩的花肉刚碰触道钝尖,前所未有,又期待已久的快感一同袭上,两人各自发出满足的叹息。
只一碰,柳霜绫娇躯酸软酥麻,死死咬牙才不至于脱了力被一举贯穿。齐开阳大口大口地呵着粗气,律动感极强的花肉不仅传来极致柔嫩,还带着温热。花肉一颤一颤的,似小嘴小口小口地抿食,啃吻着龟头。
「慢慢……放我……下来……」相比男子,女子此时更为不堪,柳霜绫长腿打着颤,实无半点信心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幸好齐开阳托臀的臂膀强稳有力,让她大大安心。
齐开阳同样不易,一边要抵受龟头上的快感。他未经人事,又在最是贪欢的年纪,咬牙强忍快意方能神志不失。不曾想柳霜绫的香臀滑不留手,只稍稍失了点力,立刻一滑而过。龟头登时挤开紧窄逼仄的肉洞,生生突了小半截入体。
「啊……」
两人一同发出惊讶又喜悦的快意。齐开阳只觉绵密的花肉将龟头团团裹住,肉感柔嫩又丰厚,激得他死死咬紧牙关。柳霜绫则是一阵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可疼痛远不及被充实的快意强烈。敏感的花肉被撑开,顶实,熨烫,满足得惊呼出声时都带着快意。
「疼么?」齐开阳额头冒着冷汗,看柳霜绫身上亦沁出香汗淋漓,担心道。
「傻瓜。」柳霜绫无力慵懒地笑了一笑。私密之处首次被侵入固然疼痛,但比起她平日修行所受的苦楚着实不算什么,倒是被心上人占有的满足感更加刻骨铭心:「比想象的好得多……再进来些……你的……好大……」
热辣的情话像绝佳的鼓励,齐开阳强自忍耐多时,闻言哪里还耐得住?再放下怀中娇躯寸许,就觉龟头顶在一张薄薄的绵网上,情知这是何物,齐开阳低声道:「你是我的了!」
「要我!」柳霜绫再度热情地送上香吻,主动吐出兰舌任由情郎吸吮,娇躯缓缓下落。
绵网被顶出一个凸起,至极限时裂开。柳霜绫痴缠的藕臂一紧,樱桃小口的吸力骤然增强,呼吸同变得更加急促,瑶鼻里哼出带痛又极甜美的鼻音。娇躯像失去了全部力道,软软地滑到了底。破开最后一层隔阂,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两人心心相印。
柳霜绫一身娇媚似全被打开,双臂痴缠着情郎的脖颈,细腰有力又贪婪地画着圆圈。龟菇深入凤宫,正抵着一颗让她颤栗不已的小肉芽。腰肢画一圈,龟菇就在肉芽上旋一圈。奇异的肉芽每吃一拨,就生出浪潮般的,让她贪欢不足的快意。与情郎的热吻,两人胸乳交贴又抚慰着身体上其余的敏感,交相辉映。
柳霜绫的热情之下,齐开阳同样贪婪地索取。柳霜绫的细腰画着圈,他就不停地挺腰上顶,好像要将女郎顶穿一样的贪婪。肉洞里的汁液滑腻腻,每旋一圈,每顶一下,都将像流之不尽的花汁给挤出一大汩来。更妙的是,柳霜绫的花汁冰凉凉的,与温热的肉洞混在一处,两股截然不同的触感让人魂不守舍。
旋磨了一阵,柳霜绫忽然松开樱桃小口大大地呼吸。她上身一样,娇躯顺势起落。和旋磨一样美妙,又不相同的感觉让两人又升起新奇之意。柳霜绫自行起落,花径套弄着肉棒,起时壁肉推挤着肉棒,落时又绵密地拥抱棒身。花肉敏感已极,肉棒抽送时猛烈地刨刮与穿梭,女郎如在浪颠般的快意如潮。
齐开阳肉身强横,顶送时毫不费劲。柳霜绫起落娇躯,一双高耸玉峰就在眼前不停地抛甩。豪乳弹性绝佳,抛甩时向下沉沉地一落随即颠起,有时画着美妙的圆,一同向外甩出,再汇聚到中央拍出淫靡的「啪」声。有时又胡乱地在空中甩荡,拍打着齐开阳的脸颊。
少年欲念如狂,张嘴叼住一只甩荡的豪乳。乳尖上传来过电般的快意,柳霜绫惊声尖叫,狂乱地起落娇躯,齐开阳顺着她的身姿,每回落下时就重重地上顶,让幽谷全纳粗大的肉棒。柳霜绫死命地抱着齐开阳,几乎将乳肉塞满了情郎的嘴。
「唔唔唔……」柳霜绫泣不成声,一头秀发飞扬,胯间相接之处淫液飞溅。
柳霜绫没命地套弄着肉棒,含苞待放的花心被龟头连续撞击,销魂蚀骨。欲火随着被不断挤出的花汁一圈圈地升高,女郎终于娇躯大颤,再无力挺动着娇呼道:
「人家要来了……要来了……」
「小浪奴,顶死你!」齐开阳咬牙切齿,爱侣洁白无瑕的娇躯泛起一片嫣红,他同样深觉一股奇异的感觉正在身体里快速弥漫。可男子在此刻远比平时更凶狠,更有力,顶动得柳霜绫的娇躯像小舟一样在浪涛中起伏。
「对对……顶深一点……奴奴好舒服……来了……来了……」听起来全无停顿,可中间又有无数极短断点的尖细呻吟,柳霜绫娇躯一僵,阵阵酥酥痒痒的暖流从小腹里升起,紧窄的肉壁猛烈蠕动收缩。
齐开阳仍是咬着牙深入浅出,忽觉柳霜绫的花肉里似有什么被打开,肉壁上激出无数的喷流。每一注都极细,但每一注都极有力。小激流喷洒在棒身上,齐开阳脑中轰鸣,下体一胀,一股水柱全然无法控制地喷薄而出!
「啊……」少年大吼,女郎尖叫,两人抵死般地结合在一起拼力厮磨,仿佛要将对方彻底榨干!直到两处液体终于洒尽,这才一同脱了力软倒。
垂死般有气无力的呼吸,高潮后的余韵撩动人心。柳霜绫回过神时,才觉背脊上一只粗糙的大手在来回抚摸轻拍,心中甜甜的,偷偷一笑。
「霜绫。」
「嗯?」
「你的浪水好多,而且好凉,是不是叫【壁上霜】?」
「应当是,以前哪里知道。」吕祖的经书虽已数度,柳霜绫到现下才了解自己的身体,闻言娇羞答道。
「好舒服。」
柳霜绫在齐开阳脖颈上轻轻一吻,道:「感觉真好。」
「那……再来!」
「啊?」柳霜绫惊觉仍留在花径里的肉棒又勃胀而起,再度撑开了逼仄的小洞。又慌又羞,忙道:「等……等一下,我们先运一回功。」
「啊哟,差点把大事忘了。」齐开阳懊恼道,初识情爱眉毛,食髓知味,的确将双修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要怎么做?」
「我带你,跟我一起运功就成。」
第七章:杨柳依依
黄帝术,玄妙美金花。玉液初凝红粉见,乾坤覆载暗交加。龙虎变成砂。
柳霜绫运动元功,自幽谷深处汲取阳精往丹田行去。吕祖一身道法,双修之术独树一帜,《紫府天罗经》亦是如此,讲究龙虎交泰,汇通圆融。花径被元功牵引着收缩,齐开阳虽凝神运功,快意又怎能抵挡?刚疲软的肉棒又膨胀坚硬起来。两人同感变化,微喘出声,所幸修道之人最擅克制欲念,行功之时,暂且强抑。
勃胀的肉棒阳气更足,涌入柳霜绫丹田的元阳之气磅礴浩然,源源不绝。女郎立刻明悟,原来这篇双修之法处处精义,正要如此更具神效。但若换了旁人,一场欢好要歇息许久,不能如道法所言。这是天赋之差,即有奇功在手,未必人人能练。柳霜绫又想到余真君所言——这世上再没有比开阳更合适助你修习这一篇的人了。
阴阳二气在丹田里交汇,融合,龙虎交泰。柳霜绫汲取一半,丹田充盈,她见时机已到,立刻转运功法,将剩余的另一半阴阳二气从丹田吐出,顺着花径又转入齐开阳丹田。吕祖的双修之法,并非只有修习者一人独占雨露,双修双修,精义在于一个双字。
阴阳二气进入齐开阳丹田,柳霜绫运转功法,齐开阳放开心神,依功而行。
这却又要两人心心相印才能办到,若是强取豪夺,除非另一方被彻底控住心神,否则不能奏全功。
功行之间,齐开阳愕然睁眼。柳霜绫精修冰雷二系功法,阴元深湛,本是大补之物。男子双修汲取之后,对修为有极大的助益。可阴阳二气明明交融一处,在自家丹田里运转时,却点滴不能吸收。不是丹田吸取真元出了岔子,而是丹田明明在一面吸取,一面融合,身上运转的八九玄功却将这股阴阳二气丁点不留地重又吐回。
在齐开阳的神念里,丹田中被留下一个小空洞,汲取的阴阳二气先汇入玄功,又被玄功斥出,暂存在空洞里。
周天圆满,柳霜绫亦察觉不妥睁开眼来。
「怎么回事?」女郎万分诧异,这是慕清梦亲手授予她的功法,又是余真君嘱咐早日修习的一篇。这世上若说谁不会害齐开阳,这两人一定名列头两位。可自家运转功法分明没出半点错误,现下又是为何?柳霜绫慌张起来,道:「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我大概猜到一些。」齐开阳似有明悟。
他从修行的第一天起,就只准修炼【八九玄功】,其余功法莫说修炼,就算多问两句都要被师尊训斥责罚。齐开阳至今不明其意,但依言而为,将玄功修到四转一路坦途。需知多少前辈修习这门功法沿途坎坷,修为越深越是艰难。慕清梦曾言几位天赋极高的前辈,最高不过修到六转就爆体而亡,修到四转的都值得拿出来大书特书,齐开阳今已四转,却全不受影响。
或许是【八九玄功】讲究至精至纯?齐开阳将猜测说了一遍,道:「留给我无用,还是传回你的丹田试试?」
「试试吧。」柳霜绫迟疑了一下。齐开阳阳气充沛,加上【紫府天罗经】确有独到之处,柳霜绫自身亦是绝品的真阴。只是第一次双修,丹田里几已充满,着实用不着。但看齐开阳的【八九玄功】油盐不进,只得暂时收回,再做打算。——两人均把处子之身交给对方,这一回凝结的阴阳二气不仅效用绝佳,还最为珍视。
两人重又行功。能「赶跑」异种真元,【八九玄功】格外地大方,阴阳二气顺利回到柳霜绫丹田。她虽真元充盈,倒不是容纳不下。只是这经由齐开阳丹田一转之后回来的真元,让柳霜绫讶异得目瞪口呆。
「怎么?」
「你……你……齐郎……」柳霜绫沉入神识,内视己身。两股阴阳二气一先一后,先得那一股固然有修行有极大的益处,但后得的那一股却是毫无杂质,精纯无比。柳霜绫怔怔望着那股精纯绵泊的真元,道:「原来余真君说的是这个。」
「收敛心神,赶紧运功!」齐开阳见柳霜绫心绪激动,忙出声提醒。柳霜绫得他一喝,立刻凝心静气,专一行起功来。
不知过了多久,柳霜绫激动睁眼,只是一回双修,修为竟然小涨了一截。正如余真君所言,她的修为已到了关卡上,已在踏入【清心】的门槛上。而齐开阳,就是助她跨越这步阶梯的最佳道侣。【八九玄功】洗练之后的阴阳二气,吸收起来不废吹灰之力,
「如何?」齐开阳面色通红,拧眉皱目,牙关咬得死死的。肉棒始终插在幽谷里,柳霜绫行功之时,花径自会律动收缩,可叫他吃足了苦头。
「【八九玄功】当真玄妙。」柳霜绫将双修后的变化与所得略说一遍,道:
「齐郎,我们双修,好处都是我的,你却丁点都没有助益……」
「还分你的我的干嘛?」齐开阳先前有些遗憾,若修为能藉此更进一步,正是美事。但既事不能成,很快就不以为意。从小到大独自苦修,既不能就外力有所增益,那就继续苦修下去,道:「有机会晋阶了?」
「有!这一回闭关,我必晋【清心】境才罢休。」柳霜绫斩钉截铁,但心中又有许多不舍。男女初尝情爱滋味,难舍难分,这一回闭关不知要多久,着实难
以割舍。
「那个……」齐开阳支支吾吾,道:「你说双修之后的阴阳真元还可在丹田储存,以备后用……要不……闭关前多备一些,免得到时候不够用,误了大事……」
「多……多……」柳霜绫像受了齐开阳的影响,说话不利索,忽然远山眉一竖,媚眼一瞪,道:「余真君字字珠玑,你果然一出山就学坏了。」
「那也是你带坏了我。」齐开阳又坐起身,像两人先前同赴巅峰的燕同心姿势。仍然深入花径的肉棒随之抽出些许,让女郎娇吟一声。
柳霜绫嘴上害羞,心中哪有半分拒意?咿咿呜呜地低头娇羞,却是一副任由齐开阳恣意妄为的模样。齐开阳大喜,凑到女郎耳边轻声道:「我想……」
话音未落,密室中一颗宝珠亮了起来,柳兴杓传讯道:「禀家主,京中传来旨意,请齐公子进京面圣,圣上有意与齐公子讨教岐黄之术。」
「嗯?」齐开阳与柳霜绫均感诧异,怎地忽然凡间皇帝要见他?柳霜绫道:
「你怎么说的?」
柳兴杓道:「老朽回复齐公子不在府上,不知在何处云游。那传旨的人言道,圣上有所预料,只言见到齐公子时转告一声,务必进京一晤。」
「那成,且不管他。」
柳霜绫闭了传讯宝珠,沉吟道:「这是干什么?」
「昏君,理他那么多!」齐开阳心中如有虫爬,心痒难搔,哪里顾得上旁的?
「别急嘛……」柳霜绫扭了扭身,哪里躲得开?情急之下灵机一动,轻声道:
「你方才说想什么?」
「想看看你的屁股。」齐开阳说出心中所想,大手忍不住先抓了上去。两瓣柔弱无骨的丰弹美肉在掌心里晃荡,揉捏之际不停地满溢又反震,触感销魂蚀骨地美妙:「一定很好看。」
「讨厌。」
「我看看嘛。」齐开阳咬着女郎秀丽的圆耳,道:「其他都看过了,就还没看过屁股。你的腰那么细,屁股一定好看。」
抵不过情郎的软语相求,柳霜绫心中一样有自己的想法和期盼。但要自行展露翘美的臀儿,又实在不好意思,只低头不做声。齐开阳福至心灵,将柳霜绫抱起。结合之处终于分开,两人都发出声短短的呻吟。
将柳霜绫倒转放在床面,齐开阳原本还想莫要太过分,不妨循序渐进等待水到渠成。不想女郎自行在身边趴伏屈跪,将臀儿高高翘起,只是一时娇羞,将俏脸深埋进臂弯。
玉峰悬垂而下,只剩乳尖陷入床褥,更显高耸。下无托举,豪乳沉甸甸地坠下,又因饱满的份量与丰弹紧致,正一垂一弹地上下跳动不已。齐开阳迷恋地看了一阵,视线又移至腰际。
这抹细腰欢好时已不知轻薄了多少回,但在柳霜绫当下的姿势,仍是触目惊心地性感。小腹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细如杀人刀,轻易就能让男人甘愿剜心挖肺。齐开阳咬着牙来到柳霜绫臀后,连呼吸都已停滞。
这里才是欣赏腰肢最适合的位置。香肩上骨肉匀称,自两肋起,腰线向着背脊中央急剧收束,直至仅堪一握。细腰之妙,不仅在于腰身,更在于作为娇躯上连接胸与臀的部位,纤细的腰身的落差之大带来的性感之美。从乳至腰,齐开阳已饱览了春光,但现下看清了从腰落臀,又觉窒息。
柳霜绫的臀儿又翘又圆。虽不算如何宽大,但盈盈一握的腰肢映衬下,臀儿无比丰满。
最令齐开阳移不开目光的则是其形!纤细的腰肢末端骤然隆起,两瓣臀肉一左一右,与细腰连接的部分虽细,越往下越是丰翘,仿佛两颗在尖石上悬垂到了极点,即将滴落的水滴,曼妙无方。翘臀之下,两条长腿匀称而有力,修长而笔直,稳定地支撑着水滴翘臀。从臀至腿,仿佛一柄玉弓。
「霜绫,真好看。」齐开阳由衷地赞叹,一时词穷。他自幼除了修行之外,跟着恩师饱读诗书,但现下除了好看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光说好看,没见你多喜欢。」柳霜绫埋首在玉臂之间,闷闷地说道。
「喜欢。」齐开阳嚎叫一声,扑在翘臀上深深一吻。雪白晶莹的臀肤,冰凉的臀肉,女儿家身上的幽香扑鼻,咬在嘴里比豪乳更加弹牙,色香味俱全。
少年如寻得稀世珍宝,在翘臀上又咬又吸,柳霜绫则奇痒钻心。咬一下微痛还好,舔一下则是麻痒难当。柳霜绫嘤嘤呜呜语不成声,不知是呻吟还是哭泣。
玉峰还留有浅浅的印痕未消,柳霜绫一想臀儿上也要密布痕迹,简直羞得抬不起头来。
柳霜绫还在难当,忽觉臀瓣被分开。闭关的密室里本就阴凉,凉风吹到臀缝之间,女郎立时收缩,呻吟道:「你干嘛……」
「这里也好漂亮。」齐开阳细观柳霜绫的胯间花瓣与臀眼。一处香脂柔嫩,经过先前一番「蹂躏」,此刻花唇微红带肿,仿佛花瓣饱饮雨露,更加娇艳欲滴。
一处收旋有力,淡粉的色泽,密布的旋纹,正不安地一张一缩。
「别……」柳霜绫这一回羞得难以自持,双腿连挣从齐开阳魔掌下逃出。香腮敷粉,俏脸生烟,嗔道:「那里……脏……」
「莫厌秽,莫计较!」齐开阳挨到她身边,道:「何况你又不是凡人,哪里来的脏不脏?」
柳霜绫暗自后悔,早知不把《紫府天罗经》中的图全部复绘出来。齐开阳天赋异禀,先前杂念重重,但这点东西怎会记不住?如今已初尝了情爱滋味,这些东西自会逐一想起来。糟了,好像真的要把他带坏了……再看齐开阳,一脸的痴笑。少年郎一旦尝过了个中美妙,总会不停地想要索取,也是人之常情。
「我先洗一洗,然后……」柳霜绫在齐开阳耳边悄声一语,让少年眼前一亮。
柳霜绫见他喜欢,道:「我想要一起。」
「好,好。」齐开阳点头如校级啄米,一脸的迫不及待。
柳霜绫伸指如拨琴弦,在面前聚起一大块水球,女郎滑入其中,如游鱼般一转身,向情郎一笑。齐开阳看她翩然转身,姿态曼妙,哪里还忍得?将身一纵跃入水球游至柳霜绫身边,道:「我帮你洗。」
「我也帮你。你……轻点嘛……」一只玉峰,一瓣香臀又入魔掌,少年人过于贪婪,下手太重,柳霜绫轻声道:「要不轻不重才舒服。轻了好痒,重了又疼。」
齐开阳立时掌握了窍门,不轻不重地抚摸揉捏,让柳霜绫呻吟一声,捉住胯间勃胀的肉龙。
一场沐浴净身,立时成了香艳的互相挑逗。齐开阳轻抚玉峰,撩拨乳尖,甚至把指尖伸入胯下两片嫩脂之间揉搓。柳霜绫柔荑握着棒身,轻柔搓洗,待齐开阳托举着她沉甸甸的玉峰,她也伸手去托垂荡的春囊,各异其趣。两人互相调戏之间,相视而笑,倍感甜蜜,呼吸也渐渐难以抑制地急促。
「再给我舔舔,我也给你舔。」齐开阳横抱起柳霜绫离开水球,相拥倒在床上。
女郎心中欢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轻轻点了点头,道:「主人既然想,奴奴还能说什么?」
「这么委屈?」齐开阳板起了脸,道:「爬上来!屁股翘高!」
柳霜绫泫然欲泣,除了泪水是怎么都演不出来,看上去真像个正备受欺凌的女奴。女郎半喜半怯,倒转身形,将个粉嫩嫩,水津津的玉胯跨在齐开阳脸上,自己则扶起肉棒。
女子身上,胯间的幽香最浓,亦最激起伴侣的情欲。齐开阳肉棒猛地一胀,又被两只冰凉小手握住,急切地将整只花唇含在嘴里。柳霜绫咿呀一声,不落人后地吮住龟头。
花瓣极致的柔嫩,舌尖先里一伸,刮上去又顺又滑,几无阻碍。可稀疏的绒毛,凸起的颗粒,层叠的褶皱,舔吸起来口感丰富,变化多端,齐开阳吃得爱不释口。柳霜绫的幽谷洞穴口上小肉圈紧窄,密布着肉芽,舌尖卷上去时反应不同。
「原来这里更敏感些?」齐开阳舔着左半圈,这里的肉齿更多,每刮上一下,柳霜绫的水滴臀就剧颤几下。
「都……都好……」柳霜绫一样用舌尖绕着龟头伞缘打着圈。视线里齐开阳结实的大腿根一抽一抽,让她甚是得意,越加卖力地舔吮。
女儿家馨香的花汁顺着洞口潺潺流出,初时温热。但齐开阳越舔越是熟练,柳霜绫身体的秘密被他一点点地了解,掌握,女郎的快意越发强烈时,流出的花汁便越来越凉。壁上霜津,清亮沁骨,甚至齐开阳忽然转攻肉珠,柳霜绫娇躯一僵,竟喷洒出一大汩神秘的爱液来。
女郎分明娇喘不停,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捧着肉棒奋力套弄。缩紧的小嘴不仅将棒身团裹,香舌还不停地在棒身上一团一团地裹弄。齐开阳双目一瞪,阳精亦再禁不住一波波地喷洒在柳霜绫嘴里。女郎此刻温顺无比,珠圆玉润的双唇紧紧合拢夹紧了肉棒,舌尖在龟首与菇伞上一旋一旋地打着转。不仅激得阳精喷洒不停,顺口又一股股地咽下。
「对不住,我……忍不得……」喘匀了气的齐开阳懊恼不已。方才的滋味之销魂丝毫不逊于在花径里,柳霜绫在他喷射时小舌挥舞不停,爽快甚至犹有过之。
可唐突了佳人,着实有些孟浪。
「傻瓜,这有什么不可以……齐郎,要是喜欢的,往后人家常常可以为你这样。」柳霜绫羞怯怯又热辣大胆地答道,心中那么一丝遗憾,则是少年郎勇则勇矣,持久不足。自己方才虽也泄了一回,可花径里未被蹂躏,总觉心有不足。
「那我以后也一样,你喜欢亲这里么?」齐开阳吮着肉珠。经他多番尝试,这颗肉珠十分敏感,就是轻轻舔上一下,水滴臀上都波光晃动。
「很舒服,就是……好像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如里面……」手中的肉棒半软不软,柳霜绫怜惜地小口小口啃吻,好像阳精腥冽的味道万般让她着迷。
「原来如此。」肉棒上又传来丁香转动的麻痒,齐开阳看眼前肉花微裂,娇艳欲滴,胯间又起反应。
「怎么……」柳霜绫吃了一惊,媚眼讶异地看着勃胀而起,越来越硬,越来越粗大,越来越充实的怒龙。
「再来!」齐开阳战意磅礴地从柳霜绫身下钻出,当真是初尝禁果,索求无度。
「那……来……」柳霜绫贝齿咬着唇瓣,半侧着娇躯酥在床帏,双目发亮。
她蓦地脸上一红,埋下螓首不敢看人,娇羞道:「从后面来。」
俏立的背脊下塌落的细腰如束,丰美的水滴臀因此艳光四射地高高翘起,分开的双腿叉立屈跪,让腿心里一抹疏绒覆盖下的肉花怒放。齐开阳热血上头,当即一手抓住细腰按牢,将棒头抵在洞口外。
「呵~」炽热的温热刚触及幽谷,已盛放的媚肉立刻难耐地一缩,柳霜绫吐出声悠长又幽怨的叹息。羞耻的姿势,让柳霜绫一身娇软,心中更觉有畏缩之意。
可对身体被贯穿的渴望与期盼更盛,全然无法抑制。比起羞意,以完全臣服的姿势配合情郎的爱意,让她无所顾忌。
刚触到洞口,小肉圈便将龟头钝尖吸住。明明肉芽密布,紧如咬合,可给齐开阳的触感却是含。比起小嘴灵巧的美妙,幽谷更有剧烈奔放的快意。
腰杆一挺,龟头轻破肉圈,柳霜绫顿时被巨大的快意与娇躯被分开的微痛激得腰肢一拱,翘臀一缩。齐开阳强克欲念,不想太过莽撞弄疼了爱侣。只待了片刻,柳霜绫腰肢放松着塌落,收缩的水滴臀又放松舒展着翘高。
「可以……进来了……这样……一定可以……很深……」女郎轻声地诉说着心中所想,正是心中欢喜无限,却又娇羞无限。
齐开阳依言挺入肉棒,不想柳霜绫同时后摆着翘臀,迎合着他将肉棒吞没。
缓慢的插入虽不能纵情快意,可两人的敏感互相感受着对方身体的秘密。花径里的每一分褶皱,每一颗嫩肉被龟头分开,被菇伞刨刮,清晰得如映脑海。
一声轻微又清晰的啪声,将两人都从梦境中唤醒一般。肉棒已深入幽谷,不仅龟菇点中花心的极致柔嫩,胯骨撞在丰满的翘臀上那软绵绵又蕴含惊人的弹性,更是先前不曾体会过的温柔。柳霜绫则左右难当,刚彻底伏低了身,片刻又撑起藕臂,无论如何调整姿势,都觉酸痒难耐,万般艰难。
完全掌控爱侣娇躯的满足感之外,齐开阳更觉自己全无桎梏。他摆了摆腰杆,肉棒在凤宫深处一搅,搅得柳霜绫声若呜咽。花径里的蜜肉立刻缠卷而来,要将侵入的肉棒淹没。风雨不透,肉棒仿佛四角银装锏,面对十面埋伏,齐开阳奋勇冲杀。
只一抽,小嘴般收束的花唇便裂成了圈,绵密的花肉缠叠不停,紧致的小肉圈则难分难舍地团着棒身被翻出洞外。艳红的花肉蘸满了雨露娇艳欲滴,更是此前齐开阳未曾看见的淫靡奇景。少年豪情四射,一手掌住细腰开始奋力地抽送。
四角银装锏当者披靡,花径里立刻溃不成军。后入的姿势更加满贯深入,若不是翘臀阻碍,齐开阳恨不得再深入些将花心碾碎。看着在自己奋力撞击之下,翘臀扁落又弹起,花肉翻出又卷入,简直赏心悦目。一时之间少年豪情满胸臆,狠狠地深入抽送,力道之大,直一次次地将花心抵得酥软如泥,将花肉刨刮得充血泛肿。
不仅他在奋力地冲刺,柳霜绫那抹小腰一样在狂扭。翘翘的屁股在腰肢扭动之下不停地画着圈,肉棒每回抽送时都从不同的角度刺入,抽出。扭动的小腰更带起臀波荡荡,让欢好中的女郎看起来不仅甚劲,还透着股刚刚被开启出的浪媚。
柳霜绫咿咿呀呀,情郎一次次凶狠的刺入自己身体,那种被占有感觉让热恋中的女子无比满足。何况情郎如此粗大火热,填满身体时不仅是精神上的满足,更有肉体上无限的欢快。肉棒一冲到底,钝尖像枪头刺破了自己的娇躯。齐开阳进步极快,每次深入之后,都要抵着花心磨上数圈。龟头碾磨着花心时,棒身借机翻搅着花肉,整条敏感的洞穴从最深直至洞口,无一处不欢畅。不绝于耳的啪啪啪撞肉之声,加上一人粗喘,一人娇吟,更让两人情火大炽,无休无止地索求。
「抱我……抱我……」柳霜绫被冲击得花枝乱颤,可回应得却更加热烈。小腰抵死扭动,情郎插时花径一路磨刮。直探最深时,翘臀仍不依不饶地在情郎胯间厮磨。女郎情欲浓烈犹嫌不足,花径里的充实让上身格外需要抚慰。
齐开阳一捏小腰,将女郎轻盈提起搂在怀里。这姿势让两人胯间紧紧贴合,抽送时稍缺了些大开大合的冲刺之感。但怀抱柳霜绫,双手从她腋下穿过齐捧玉峰。柳霜绫嘤嘤呻吟之际被捏中硬翘的乳珠,立刻偏过螓首索吻。
齐开阳渴切地含住珠唇,一条香舌已热辣辣地送入嘴里。两人连心都贴在一处,胯间倾尽全力地厮磨,索取着对方。
「霜绫,奶儿摸着好舒服。」
「喜欢就用力摸,用力点抓……好痒,好难熬……」柳霜绫泣声连连,悬着的玉臂向胸前一环,攀着齐开阳有力的臂膀,鼓励着他无所顾忌地蹂躏双乳。
「小浪奴。」齐开阳喘息如牛,低吼着道:「顶死你。」
「就是要用力顶……唔唔唔……好深……」柳霜绫时不时松开珠唇,大大地喘上几口气,稍稍缓过一点,又偏头索吻。花径里汁水泛滥,【壁上霜】已不知泄出了几回。回回都是灵肉合一,魂飞魄散般的快美。可那粗大火热的恼人肉棒依然插在深处,抽送之间虽不如之前的尽根拔出再满贯花房。可始终充满了花径的感觉,又有别样的滋味。
齐开阳小幅度地剧烈抽送,柳霜绫挺着翘臀坐在情郎胯间摇圆画圈地厮磨,忽然香唇一松,螓首一搭,尖声娇唤!
那花径震颤律动着收缩,团团裹着棒身。肉壁的肉芽全黏糯在棒身上,芽心小洞舒张,无数的激流冲刷在棒身。齐开阳虎目一瞪,牙关一咬,双手攀着玉峰,胯间猛烈顶送。急促的啪啪啪声密如暴雨,直将柳霜绫的娇躯都顶得抛送起来。
可刚抛起,又被齐开阳抓着玉峰拉回。
柳霜绫甩得秀发飘扬,呢喃不成声:「要死了……要死了……再顶深一点……」 快意的狂潮一发不可收,第二回欢好远胜第一回的激烈,快意更胜一筹。齐
开阳全闭住了呼吸,憋着一口气疯狂冲刺,蓦然虎吼一声,阳精喷射。
柳霜绫正在快意的巅峰,花径里无一处不美。可肉棒在体内长驱直入,刚碾住敏感的花心嫩肉,一股激流就打在花心上。剧烈的快意让女郎深深抽了一口气,竟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娇弱无依地承受情郎的激射……
「霜绫?」
「嗯?嗯~」柳霜绫瘫软如泥,勉力扭了扭身,道:「别逗人家嘛,没有力气了。」
「呃~」齐开阳讷讷挠头,抱紧了女郎。
情郎的肉棒又昂扬火热抵在腿上,柳霜绫眯开一目,楚楚可怜道:「你又想了呀?」
「没事没事,不忙,你好好歇歇。」
「穴儿真的不成了……」柳霜绫不忍拂了情郎的意,悄声道:「我帮你舔一舔好么?」
「好!」…………
「霜绫?」
「今日饶了人家好不好?穴儿还疼,嘴都酸了……」
「那……我们睡一觉,明日再说。」
「抱着我睡。」……
「霜绫?」
「又想要欺负人家,讨厌!」……
密室里日日皆春。两人欢好完就炼化阴阳二气,不久又兴致勃勃。柳霜绫有时热情奔放,主动求欢。有时娇羞不依,最终半推半就。小情侣之间刚刚好合,情浓难化,彼此都觉怎么都不够,怎么都还想要。掐指一算,已过去了十日之久。
两情相依固然甜美,但正事不可落下,终究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
「齐郎,我接下来要闭关不知道多少时日,你左右无事,不如上京城一趟?」
想到接下来要暂时分别,柳霜绫心中不舍,但为将来计,只得咬牙强忍思念。
「嗯?去见宋国皇帝?他那么昏庸,我去见他干什么?」齐开阳离开曲寒山后,原本觉得天下之大,无处容身。既和柳霜绫定情,就算爱侣闭关,自己当然是留在柳府里。
「不要瞧不起皇帝,虽是凡人,亦是人中之龙,洪福齐天,就算四天池之主都不敢轻易怠慢。你看皇帝若是开坛祭天,求风祈雨,又有那个仙家敢无视?」
柳霜绫道:「我是在想,今后咱们遇到的事情不会少。齐郎去多见识些人物不是坏事,咱们要在世间行走,安身立命,不能光靠一双拳头,何况咱们还没那份能耐。朝中虽是凡间俗务,你看好多仙家都会入仕历练,你去见见皇帝,看看有什么事,未为不可。」
「有道理。」齐开阳听得意动。自己自幼修行,世间事听得多,见得少,更不要说去碰什么人情世故。柳霜绫言之在理,自己一来左右无事,二来总觉恩师赶着自己出山,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无所事事,总有什么深意在。
「确实如此,妾身肺腑之言。你见了皇帝,不要将他当做一般凡人,更不要轻易得罪。他是凡间人王,得整个宋国百姓之气运高坐龙椅,不是泛泛之辈。若能在朝中多看些事,多瞧些人,都有莫大的好处。若是实在不喜,抬脚走人就是了。虽然不对他不敬,又不受他节制。」柳霜绫想到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不舍之意越发浓烈,搂紧了齐开阳,在额间一点,道:「别看咱们修行人一个个活得长,可是多少人都跟笨驴一样。脑子这种东西,不是修炼功法就能开窍的。有些人五十年活不明白,给他五百年,五千年,他还是活不明白。」
「嗯,我听你的。」齐开阳搂紧柳霜绫,一翻身将女郎压在身下道:「那我们抓紧多备些阳气,免得闭关的时候不够用。」
「又是这个理由……」柳霜绫忸忸怩怩,道:「都十日了……那……那再三日,好不好?最多三日,真的不能再耽误了……」
「三日。」齐开阳有些愁眉苦脸,颇觉不够,但一想与其在不舍中浪费光阴,不如化作动力,多为柳霜绫注入些修行用的真元,遂道:「好,那就三日!」
柳霜绫露齿一笑,又立刻抿起了唇,俏脸绯红,看情郎凑近将唇印了上来,缓缓合上了媚眼……
密室中的娇呼声不时地响起,变得激昂过后平静一会,又再响起。短暂的时光里,少年遍尝女郎的温柔,女郎则全然包容着他的索求……
半月之后,密室门打开,柳霜绫将齐开阳送至传送阵外,唤柳兴杓取来圣旨。
黄绸布的圣旨在凡人眼里是无上的威权,但在修者眼里,则散发着淡淡的神圣光辉,齐开阳接过时心中竟然一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洋洋洒洒三百余字,称齐开阳为齐仙长,又夸他在洛城秉义的所作所为,言语上并无居高临下之意。结尾则说延请齐开阳赴京城一晤,皇帝欲讨教养生练气之法。
前面齐开阳看得感觉不坏,但最后则让他皱起了眉头。修行长生这种事,勉强不来,皇帝享尽人间富贵,已是大气运。多少修者虽能长生,要让他去享人间富贵都承受不住。这个皇帝居然还想要长生不老?皇帝一旦有了这种念头,多半就要做些祸国殃民的事情来。
「可以试试劝劝他?」柳霜绫看出少年的不情愿,她此时对齐开阳的性情已了解甚深,旁敲侧击地提醒道。
「正是。」齐开阳豁然开朗,道:「他要是不听,我一走了之。反正是他的国家,要被邻国吞并,怪他自己造孽。」
「齐郎。」柳霜绫朝齐开阳矮身一福,行了个妻见夫之礼,道:「你在人间行走,不仅会遇见凡人,一定会遇到修行人。余真君现过真身,知晓此事的多半不敢再招惹你,但总有些宵小之辈防不胜防,齐郎务必当心。另外,以齐郎的品貌,一定会有很多女子喜欢,奴奴不敢多言。但请齐郎睁亮双眼,万莫轻易许人。
自古红颜祸水,多有长恨。」
「我不是那种人。」这些日子来两人相处,柳霜绫时时殷殷嘱咐,齐开阳心中感念,道:「我要是的话,当日满姑娘抱着我,你就不会生气了。」
柳霜绫听得也笑,不依地跺了跺脚,还是不放心,又道:「满姑娘天真浪漫,外面的人可不像她一般。凡人女子里多有玲珑剔透的,修行人更不缺满心狐计的,总之齐郎多多留心。」
「我必时刻谨记,相信我。」齐开阳拉着柳霜绫的手,见佳人眉目如画,满心难舍,将她深深拥入怀里。
「奴奴的郎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奴奴当然信得过。」深情的相拥,不说齐开阳,柳霜绫自觉娇躯又热了起来。咬牙忍了片刻,强行挣脱怀抱。再相拥下去,不知道又要迁延多少时日。先前说的三日,结果又过半月。柳霜绫俏红着脸站在法阵上道:「齐郎一路顺心,奴奴出关之日,立刻来寻郎君!」
灵光闪过,佳人倩影消失不见,齐开阳怅然若失。正是举案齐眉的恩爱之时,离别愁丝难忍。他怔怔地看着法阵许久,杳无音信,知道柳霜绫铁了心开始修行,出关前绝不会相见,这才慢腾腾地艰难转过身,向府外行去。
「师尊让我离山,又不说何事,天下之大,去京城走走确然不错。曲寒山虽好,以师尊的能为困守在一隅之地,总有什么缘故……男子汉生于世间,就算师尊没有什么意思,又岂能庸常无为,碌碌虚度光影?」顷刻间,齐开阳一扫郁郁不舍之意。柳霜绫暂时闭关,终有相会之日。届时她已晋【清心】境,自己又怎能落于人后?少年高声道:「诸葛先生,你们在吗?」
第八章:问道凡尘
一眼寒湖,湖面上还漂浮着偏偏薄冰。湖水上冰雾氤氲,森寒刺骨。四周的山峦皆被冰封,仿佛冰雕铸就。
山峦之间一座雪玉仙宫凌然矗立,冰雪耀映着阳光,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冰封之地,这座仙宫一样冷冷清清。两名童子在宫门口一动不动,仿佛已成了雪塑。大开的宫门空荡荡的,再不见人影。
穿过宫门,一条长长的石级伸向远方,渐渐隐没在冰雾之中。再远处雾气稍薄,依稀可见阶级两旁宿翠残红,碧烟琪树,一角凤楼坐落于此。
凤楼只一扇小门虚掩,不燃烛火,天空中几颗小星射出毫光,将凤楼照得清明透亮。凤楼里茵草遍地,四时长青,点缀的数十朵鲜花经年不衰。庭院中央一棵银花火树辉煌灿烂,树下环绕着一条星河缓缓流淌。
“嘤~嗯~”女子令人心颤的媚声从凤楼里传出。床帏遮着纱帘,星光只在这里留下淡淡的清影,依稀可见纱帘里透出两名女子的身影,玉腿纠缠,粉乳交叠,胯间相融。
帐中春音,被底伸出三只玉足。媚声越来越急,此起彼伏,床帏与纱帘跟着媚音轻颤摇晃。终于在两声悠长如叹息般的媚音之后,纱帘静静地垂落,一切归于沉静,只有女子悠悠得若有若无的娇喘声。
激情彻底褪去后,一名女子裸着双足,披着轻纱掀开床帏。看她云鬓散乱,两颊如刀刻般规整,一对青锋眉凌厉如剑,眉梢的小小弯弧又不失女子的柔媚。
杏仁媚眼刚从床帏现身时柔情似水,一起身又精光四射。鼻梁亦如刀刻般修挺,让她看起来英气勃勃,俾睨天下般地威严。一头银发如冰丝飘扬,泠冽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若说这是一张巧夺天工的俏脸,那香唇便是她脸上最具灵韵的笔墨。两片唇瓣宛若初绽的石榴花瓣般娇艳欲滴,线条柔美而分明。上唇微翘的唇峰勾勒出几分矜持,下唇饱满如脂玉,仿佛轻轻一抿便能滴落晨露。
凤楼里寂寂无声,良久,女子才道:“你下来,起一卦。”那声音比起方才激情时的婉转多情,此刻则如料峭冰寒,有不容置疑的令出如山。
“咯咯,我的好姐姐,你又想算什么?”仍在床帏里的女子翻了个身侧卧,藕臂支着螓首,却不动身。
“嗯?”似因下了令被人轻视而动怒,但只一个浓浓的鼻音,就让人不寒而栗。
“嗨~姐姐的火气还是这么大,一点儿都没消嘛。”床帏中的女子不敢再孟浪,披衣后穿出床帏,看她雪肤花颜,一双烟雨桃花目朦朦胧胧,如风拂桃枝般的俏媚,正是易门门主凤宿云。她取了三枚金钱洒在桌上,道:“起什么卦?”
“取洞天七签出来!”威严女子衣袖一摆将金钱拂开。
凤宿云面色丕变,咬牙道:“要算那个孩子,也不值得!”
威严女子杏目一转,冷声道:“拿出来。”
凤宿云不敢不从,取出七支长短不一的条签。条签看着似竹条切制,纹路已模糊,甚是古旧。但若定睛观看,却会发觉条签如星空铸就,浩瀚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起一卦,测一测那个孩子。”
“姐姐,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就算是洞天七签,姐姐一定要按照测出来的结果行事么?”凤宿云口中虽劝,手上收起了七签,一根根地洒下。
七签轻若浮云,飘飘荡荡地落下,各指一方,凤宿云看了看,道:“当年事后,东天池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当然了,我们活得还不错,从前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没什么损失,南天池还是南天池。可是姐姐,你虽足不出户,当知南天池已不是当年的南天池。有些事情变了之后,一切大不相同。越大的事情,越远的事情,七签就越是不明。”
“不用你来教我,把结果告诉我!”
“不用看我也知道,一片混沌。”凤宿云凝着双目,原本红潮未退的俏脸一瞬间变得苍白,娇躯不停地颤抖,片刻间汗如雨下。那双烟雨桃花目瞳孔收缩,几乎变得全白。
威严女子在旁一言不发,看凤宿云短短的时刻便有不支之兆,把手贴在她背心助她行功。两大天机高人一齐出手,却又只支撑了半柱香时分。
凤宿云几乎脱力软倒。威严女子亦颤了颤身,打了个踉跄。
“近期就已一团乱麻,远的全然看不清,不用再看了。”良久之后,凤宿云才定下神来,缓缓摇头道:“这孩子不是孤身一人,慕清梦既然放他出山,必然已遮蔽了天机。天机本就难测,被她动过手脚,没有谁再能窥探得清。”
“嗯。”威严女子强行一试,一无所得,倒不意外,道:“你跟他说过,让他来南天池?他若是近日就来,岂不是要到这里搅风搅雨?”
“不,我未限定时日,他现下修为太低,对我的话本能畏惧,料想他不愿轻易来此。看签像,他要向北方去。”
“嗯。”威严女子认可凤宿云的推论,喃喃自语道:“慕清梦……你为何偏要不认命,偏要回来。你一回来,多少命运会从此改变。”
“改变就一定不好么?”凤宿云恢复了神采,起身向凤楼外走去,留下清音袅袅:“当年姐姐不想变,可是终究一切都变了,好还是不好?今日起若又变了,该是好,还是不好?难说,难说。有些路子走不通,迟早是死路,不如换一换。
好姐姐,你闭关三千年一无所得,不妨换一换你的喜好,换一换心境,或有转机呢?你从前修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墨守成规。都说仙人长寿,若长的只是寿,何必要长。”
威严女子并未呵斥凤宿云的冒犯,亦未反驳,只听得凤宿云离开时悠悠唱起歌谣:匆匆一晃三千载,往事如烟;今朝梦醒入红尘,又忆旧缘;风云变换谁能识,只在梦中;回望来时再一朝,岁岁年年。歌声清扬,时时婉转如戏腔,若柳霜绫听见,定会觉得这歌喉绝不逊楚明琅半分。
齐开阳离开后院,吩咐六仙看护好柳府,在柳兴杓引领下来到前院。齐开阳助柳氏摆脱危机,对灵玉矿全无觊觎之心,连一块都不要。这样的大恩人,大靠山,柳氏一族上下待他甚是热情。
宫中颁了圣旨,传旨的太监虽即刻回京复命,但同样将后事安排得妥善。柳氏知会了洛城太守,自有人送齐开阳入京。齐开阳原本不欲与世俗人过多来往,转念一想,自己左右无事,沿途看看凡间风土人情,倒还不错。
洛城太守安排了辆马车,还有一队五十名的骑兵护送。坐上马车,齐开阳倒感新奇。凡间的马车不比仙人车驾,仙气飘飘,诸般异能,但极尽的奢华又是仙人所没有的。从前的齐开阳或嗤之以鼻,但这一趟出山几番遇险,不由感叹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没什么大错。有人伺候衣食住行,不需自己操心半分,齐开阳干脆借着路途之机,参悟出山之后所得。
还在曲寒山修行时,每回出山的敌手都不强,但回山之后,恩师都要他总结得失,久而久之,已成了齐开阳的习惯。此番沿途连场激战,屡克劲敌,甚至以弱胜强,都是前所未有,对齐开阳而言,可得的感悟比从前要多得多。
宋国京都新郑离洛城不远,齐开阳一路闲逸,七日后抵达新郑。入了城在驿馆住了一夜,次日清晨来到皇宫前。宫中早得了信,自有太监来领齐开阳入宫。
正是早朝时分,上朝的大臣们在朝堂前等候,齐开阳随着太监独在一旁。仙凡有别,大臣们不少已垂垂老矣,见了齐开阳颇有上前讨教养生法之意。但看这个少年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不敢触怒于他。万一惹他心烦甩手而去,皇帝那边谁又担得起?
看旭日东升,一名鹤发童颜,身着朝服,又手持拂尘的老者穿过宫门,朝臣们纷纷行礼。领路的太监道:“齐仙长,这位是本朝柯太师,亦有仙籍在身,两位可多亲近亲近。”
这位柯太师还未穿过宫门时,齐开阳就已感应到有修者靠近。依柳霜绫先前所言,修者中入仕修行的不在少数,在场的朝臣身负修为者就有十余位,但都比不上这位当朝太师。这位柯太师还未穿过宫门时,齐开阳就已感应到有修者靠近。
依柳霜绫先前所言,修者中入仕修行的不在少数,在场的朝臣身负修为者就有十余位,但都比不上这位当朝太师。
柯太师向朝臣们一一回礼,颇见随和,不以仙人自居高高在上,这一点可比齐开阳高明到不知哪里去 。齐开阳远远看见,只瞟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他没半分入世修行的念头,何况入仕?早早被叫来皇宫等候,接下来又是一摊子朝会的事情,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少年人心性早就不耐烦,强忍着等在这里全因柳霜绫。
柳氏毕竟是宋国世家,若宋国继续衰弱下去,家族总是有些麻烦。无论怎么说,来都来了,与皇帝见上一见,好言相劝他励精图治,总好过甩手就走。
柯太师与朝臣们见了面,举步向齐开阳行来,道:“齐道友,贫道稽首了。
”
这下齐开阳不敢怠慢,忙躬身道:“不敢,不敢,晚辈见过太师。”
“诶,朝中我是太师,在道友面前则是同道,不可。”
柯太师修为远较齐开阳为高,齐开阳还是行了个见前辈之礼。心中却想:皇帝热衷于养气长生之道,找个得道高人做太师不足为奇。但这位柯太师身份如此尊崇,朝臣们各个相敬,为何不劝劝皇帝?身为人皇享尽人间富贵,不为百姓苍生计,可未必能落得好下场,这位柯太师难道不知? “道友第一回来皇宫?陛下承天之德,受地之福,一会儿面圣时道友不可轻慢。”
“晚辈受教。”齐开阳满腹狐疑。与柳霜绫在禁室中亦了解了不少世间风俗,修者门派。终是粗略知晓,可看不出这位柯太师的出身。
正思想间,太监高唱上朝。朝臣们各依官位品级列队,柯太师道:“道友且随贫道一同面圣。”
齐开阳随在柯太师身边进入大殿,见一张金灿灿的龙椅在阶级上威严而立。
龙椅后不远挂了面珠帘,却不知是何故。
不久后皇帝龙冠黄袍现身,高坐龙椅,朝臣们跪地山呼万岁。
齐开阳不识这些礼节,平白无故要跪拜,心中更是不愿。见大殿里除了皇帝高坐,余人皆跪,就自己一个分外尴尬,只得打个稽首,以示对人中之龙的尊敬。
皇帝在龙椅上默不作声。他刚上殿时齐开阳看得分明,这皇帝须发半白,年岁约莫在五十上下。说不上老态龙钟,步履稳健,精神似乎仍显健旺。就是自上殿起就有些神游方外,心思全然不在这里。朝臣们行大礼,皇帝浑浑噩噩,仿若不知,只伸着根指头虚划,不知在想些什么。齐开阳心中更奇,定睛看去,皇帝周身隐有金色圣辉,只是光芒淡而不显,华而不实,隐隐还透出黑气来。料想这皇帝昏庸不明,民怨沸腾,人望已在失却。
皇帝如痴似傻,一名老太监从身后珠帘转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皇帝如梦初醒,道:“所言有理,准了。诸卿家平身。”
朝臣们起身,老太监尖声道:“陛下恩旨,齐仙长方外中人,无需遵朝中礼节。”言罢又转入珠帘里。
齐开阳松了口气。
朝会上诸臣纷纷奏本,那皇帝始终在神游,对诸臣火急火燎的奏本全不放在心上。有奏南方夏郡水患,百姓流离失所的,有奏北方已三月无雨,将至大旱的,还有奏边疆兵员粮米皆有短缺告急的。皇帝只在龙椅上安坐,一言不发。朝会上诸臣纷纷奏本,那皇帝始终在神游,对诸臣火急火燎的奏本全不放在心上。有奏南方夏郡水患,百姓流离失所的,有奏北方已三月无雨,将至大旱的,还有奏边疆兵员粮米皆有短缺告急的。皇帝只在龙椅上安坐,一言不发。
齐开阳不耐这种场合,心中烦躁。又想这皇帝火急火燎地下旨召自己进京,从头至尾连看都未看自己一眼,大殿上就没自己这么个人,事事离奇。少年人风风火火,既被人请来,就不喜被人忽视,心下更是不耐。
三名朝臣躬身启奏完,皇帝全无一言,他们只得继续等候。片刻之后,那老太监又从珠帘后转出,轻声向皇帝低言几句,皇帝才道:“有理,就依皇后之言。
”
老太监尖声道:“陛下有旨:户部朱侍郎为钦差,着拨内府粮米并钱粮,三日后启程往夏郡救灾。礼部涂尚书备国礼,五日后为良辰吉日,择吉时祭拜天地祈雨。兵部即日筹备兵粮,若有短缺再奏。”
朝臣们又议了议钱粮所需的数目,其间几回,皇帝均一言不发。只看老太监转进又转出,他才依次恩准。齐开阳连连皱眉,珠帘后是皇宫在听政?后宫干政已是不该,皇帝居然言听计从,难怪民间流言纷纷说是妖后。齐开阳虽不明这些政事,从头听下来,诸般应对无甚出格之处,这位妖后干的好像又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
其后朝中诸事繁杂,齐开阳百无聊赖地旁听,都能听出宋国内部乱象纷呈,这样的国家内忧外患,迟早是被吞并的下场。直到礼部与吏部启奏明春恩科之事,齐开阳蓦然想起结义兄弟卓亦常。
卓亦常以儒入道,三兄弟之间,他是必要入仕修行。卓亦常饱读诗书,年纪尚幼时参加宋国院试乡试早已顺利过关,只等会试开恩科。这么说来,卓亦常明春就要来新郑会试?齐开阳打起精神,兄弟未来前程的大事,提早听一听,既能接触皇帝,或许能帮上些忙?
齐开阳认真倾听,来年开春是大恩科,文武同开会试。宋国百孔千疮,用人之际,听礼部与吏部两位尚书的意思,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会试当广纳贤才,不拘一格。两位尚书启奏完,皇帝依然心不在焉,只等老太监再从珠帘后转出禀报后,还是依皇后之言降旨。
齐开阳暗暗摇头,只个把时辰,就察觉宋国的亡国之相一时之间,相助卓亦常考个好名次的心思都淡了许多。反倒想着要不要劝劝三弟,宁愿换个国家重考算了。否则来侍奉这种昏君,卓亦常往后有得苦头吃。
好容易挨到诸臣奏毕,再无余事下朝,齐开阳大大松了口气。原先有些涣散的眼神立刻精光发亮,在朝堂上左右扫视,盘算着怎生随意应付一下溜之大吉。
那神情,像极了在学堂苦挨了半日终于临近放课的小学童。——至于柳霜绫曾建言有机会开导皇帝几句,看能不能做个贤君。就看皇帝这一脸的衰相,哪个救得回来?亡便亡了吧。
老太监在皇帝身边轻声几句,皇帝突然精神大振,目光发亮,在朝堂上左右扫视,腾地一声从龙椅上站起,朗声道:“诸爱卿且退。柯太师,齐仙长,两位随朕到御书房一叙。”
那模样,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就差雀跃起来,像极了在学堂苦挨了半日终于临近放课的小学童,与齐开阳随意应付一下就想溜之大吉的样子绝无二致。齐开阳瞠目结舌,皇帝当成这个样子,要不干脆退位罢了。那模样,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就差雀跃起来,像极了在学堂苦挨了半日终于临近放课的小学童,与齐开阳随意应付一下就想溜之大吉的样子绝无二致。齐开阳瞠目结舌,皇帝当成这个样子,要不干脆退位罢了。
皇帝与柯太师当先,齐开阳随着老太监在后,穿过大殿向御书房行去。一路上皇帝不断向柯太师讨教养气炼丹之法,意态诚恳,无论巨细靡遗,有疑必问,痴迷于长生简直无可救药。柯太师则脸上一直带着笑容,面对皇帝的殷勤,偶尔答上两句。
到了御书房落座,皇帝仍是热切地询问柯太师修行之法,齐开阳被晾在一旁。
旁无他人,柯太师这才缓言道:“陛下,身为人君,当先以天下为己任,以百姓为念。就算要养气长生,亦需先治国安邦。”
这让齐开阳肃然起敬。道理正是如此,身为帝皇,得天下人望才是最好的养气之道。这位柯太师身居高位,又得皇帝尊重,并不一味地曲意逢迎,反而寻机劝导,可见不是谄媚包含祸心之人。
柯太师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 齐开阳自幼一样熟读经典,见柯太师谈起儒道先贤之言。若单论解读,柯太师远不能与恩师相提并论。但对少年人而言,第一回听起旁人从不同角度解读经
文,一时听得津津有味。
直说了有半个时辰,皇帝虽不阻止,但只是嗯嗯点头,看样子是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柯太师说完这篇经文,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和皇帝说起养气功夫来。
如前相同,皇帝立刻精神大振,注目凝神倾听。柯太师讲完一篇养气总论,道:
“陛下,齐道友在此,陛下不妨讨教讨教,或有所得。”
皇帝这才醒悟般记起齐开阳,一副心痒难搔的模样道:“齐仙长,朕欲修养气长生之道,望仙长指教。”
齐开阳没修习过什么养气之法,原本不欲多言。只看柯太师珠玉在先,有样学样,顺着柯太师先前的话说下去,道:“陛下人中之龙,造福百姓,自有福报。
圣人有云:为政以德……”
初时皇帝满心期盼,齐开阳将从前所学挑拣与苍生相关的开始讲起。不到一炷香时分,皇帝见所言皆与政事相关,兴趣大减,只是随口应付。齐开阳见皇帝无可救药,简略说了说便住口不言。皇帝又向柯太师讨教起来,将齐开阳抛在一边。
齐开阳撇撇嘴,正要寻机告辞,老太监又对着皇帝轻声几句。皇帝道:“啊,准了。齐仙长,皇后想向仙家讨教一二,还请一行。你带齐仙长去吧。”
齐开阳长舒一口气,终于摆脱了皇帝,从此再也不见。出了御书房,老太监道:“娘娘在宫中敬候,齐仙长请跟老朽来。”
齐开阳想了想,宫中入仕修者甚多,这皇后几乎把持朝政,皇帝对她言听计从,莫不是什么妖孽?顺道见上一见,若真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物,倒要寻机除去,也算是为宋国百姓做些实事,积份功德。
随着老太监穿过一片足称人间仙境的花园,来到一座气派的宫闱前,上方的门牌大书三个大字【延宁宫】。齐开阳觉得浓郁的花香迎面扑来,从门口看去,红烛摇曳,其余纱帘,春帐,桌案等奢华陈设之物脂粉气甚浓,正是女子日常用度。
难道方才穿过的是御花园?这里是皇帝的后宫?齐开阳纳闷,这皇后怎地这般嚣张跋扈,居然在寝宫见一个外人?他虽是修道之人,心中自有规矩,有些底线不肯触碰,遂停步不前。
“齐仙长请稍候,老朽先行通报一二。”
老太监前去通报,齐开阳更确信这里就是皇后寝宫,怕她冒然进入冲撞了皇后,或是遇见什么不雅的场面,传出去不好听。俄而老太监出来,道:“齐仙长,娘娘有请。”
来都来了,皇帝都允可不在乎,自己还怕什么?齐开阳一腔除妖的念头,随老太监步入宫门,就见一干侍奉的宫女与老太监一同退了出去,随手把宫门关上。
齐开阳见纱帘之后,烛光将一个侧坐的人影映照在纱帘上。人影鼻梁秀挺,唇瓣微嘟,酥胸高耸,正解开头上的凤冠。
“皇后娘娘。”齐开阳不想无礼,转过身去朗声道,以示并无歹意。
“齐仙长来了。”皇后温柔的语声带着揶揄,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请稍坐,容本宫更换衣物。”
如此旖旎香艳之事大喇喇地说出来,还把侍女都给支走只留自己在宫内?齐开阳暗道不妙,若是半途皇后大喊一声非礼,自己岂不是有嘴说不清?但一时未得对策,倒觉这个温柔中带着威严的声音有点熟悉,却又陌生,就是想不起来。
少年眨了眨眼,既来之则安之,且先看看再说。
皇后起身褪去霞帔,烛影中映出香肩,又新披上件绣袍,系上丝带,将一头长发从绣袍里拨出披散在肩头,这才起身道:“唉,听见声音都想不起人来,你好狠心。臭小子,终于让我找着你了!”
言语未毕,皇后已从帘后转出身来。齐开阳定睛一看,皇后双眉弧线弯弯,如初生新月。一双眼睛略细微长,眼角上翘,妩媚稍逊,神采奕奕间却多了股温柔。秀挺的鼻梁两侧鼻翼舒圆,礴然大气,雍容华贵。一对儿香唇丰满莹润,就如一团燃烧的烈焰。皇后正盈盈娇笑,两边唇角下方各凹出枚小小的浅涡,将她原本落落大方的样貌里平添一分娇俏。
齐开阳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素素姑娘?”
“大胆!竟敢直呼本宫名讳,来人,拖出去砍了!”素素原本巧笑嫣嫣,忽然脸一沉断喝道。
“喂喂喂,不必吧……”齐开阳连连摆手,左右张望,真要有什么卫士进来拿他,只好先跑了再说。
“噗嗤,傻样!”素素在象牙坐塌上一倒,半倚着侧身一扬螓首道:“我说,你那点脑子里,是不是被柳霜绫的大奶子,翘屁股给塞满了?这都听不出来。”
齐开阳面红过耳。这段日子的确相思难断,柳霜绫曼妙的身材,每一条曲线不时在脑中自行浮想而起。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别人说中心思,又是这种羞事,当下只能强撑着嘴硬道:“不是听不出来,是想不到。你……你真是皇后?
”
“很奇怪么?”素素嫣然一笑,柔荑支着下颌,道:“我姓阴,闺名素凝,正是大宋国的皇后。”
齐开阳皱眉。阴素凝身为修者,居然在宫中为后,母仪天下?她为什么神神秘秘地出现在安村?难怪当日她不敢叫人知晓行踪,还始终隐瞒着法相,直到生死关头才惊鸿一瞥。这女人身上的秘密太多,齐开阳半点都不敢放下戒心。且她贵为皇后,居然与自己私下相处,言语还如此大胆不加遮掩,谁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阴素凝见他戒心甚重,自顾自道:“喂,你们这几个月躲到哪里去了?我遍寻不着。”
“寻不着,为何知道我在柳府?那道旨意多半是你下的对不?”
“不错嘛,脑子还没坏。”阴素凝咯咯笑道:“柳霜绫要回府成亲,这事天下皆知,我找不到你们,自然是遣人到洛城去等她。恰好,看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啊哟,美人落难,少年英雄凭空杀出救美人于火海。当真精彩,可比什么大戏都好看。”
齐开阳挠头,心下虽不由暗自得意,不想在皇宫这种是非之地久呆,道:“
你找我来做什么?”
“没做什么。好歹并肩作战,生死相依过,见见老友不成么?”
“你要再这么说话,我可就走了。”齐开阳不耐。
阴素凝的确是平生见过的人里最美貌之一,少年人春心萌动,见美人而不心喜不可能,至少都有亲近之意。但对阴素凝,他实在想敬而远之。
其实这一日在皇宫,朝堂上阴素凝处置得宜,来了寝宫又对他甚是热络。在安村时虽神神秘秘,并没做什么落井下石,坑害他与柳霜绫的事情。齐开阳对【妖后】之言颇多疑惑,市井流言,未必真实——皇帝的模样,多半是自作自受。
但齐开阳一直记得恩师的嘱咐,再遇见阴素凝得多留个心眼,实在放下不戒心。
其实这一日在皇宫,朝堂上阴素凝处置得宜,来了寝宫又对他甚是热络。在安村时虽神神秘秘,并没做什么落井下石,坑害他与柳霜绫的事情。齐开阳对【妖后】
之言颇多疑惑,市井流言,未必真实——皇帝的模样,多半是自作自受。但齐开阳一直记得恩师的嘱咐,再遇见阴素凝得多留个心眼,实在放下不戒心。
“好吧,那就好好说话。”阴素凝不以齐开阳言语冲撞为忤,甜笑着露出两颗梨涡,道:“快请坐呀,好歹来一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安村的事情,实在是谢谢你们两位啦。”
皇后一双眼睛温柔若水,未语先笑,笑起来时更是让人轻易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齐开阳听她不再东拉西扯,言不由心,这才坐下。
阴素凝起身斟了一壶香茶坐在他身侧,道:“在安村让邪魔逃窜,我一时失神忘了件要事。此后一直遣人寻找你们,可是遍寻不得。好奇怪,你们两位好像在世上消失了?后面才又听说你们在紫溪现身,惹了无数的麻烦。洛城事后,这才请陛下降一道圣旨请你京中一晤。要是用旁的什么借口请你,你未必肯来是第一,就算肯来,那些麻烦事还会不会缠身?你看,人家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到?”
“什么要事?”嘴上冷淡,齐开阳心中不得不承认阴素凝的确心思缜密。奉旨上京,一路果然相安无事。
“急什么?你到宋国,是不是听了许多流言蜚语,都是说我怎么怎么不好?
”阴素凝待茶香沁出玉壶,给齐开阳斟上一杯,道:“怎么?今日见了宫中状况,这些话可真?”
“我不知道。你……你要是真有心,多劝劝你们家陛下。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样下去亡国之日不远。”当着皇后的面说皇帝不是,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眼下不是在安村生死存亡之时,皇后一颦一笑,当真温柔至极,鼻中又闻得幽幽暗香。齐开阳口干舌燥,将香茶一饮而尽。见阴素凝又要去拿玉壶,伸手率先抢过,道:“你是皇后之尊,还是我来吧。”
“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留在宫中多看看?柳霜绫呢?闭关修行去了?”
“嗯。你到底有什么要事?”
“要事要事!你见了我就没点疑虑?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阴素凝大为不满,斜乜着齐开阳,烈焰般的唇瓣微抿。可即使在嗔怒之间,双眸依然带着温柔如水的笑意。
“不想问。你身上秘密太多,问了你又不肯答,我何必问了让你为难。”
“你倒是好心,我也不想骗你。但是你不问,怎知我不答?譬如你不好奇我是修行中人,怎会在宫中为后?”
“有点好奇,但是知不知道答案,干系不大,不知就不知吧。”
“你不问?那我就问了。诶,给我说说,柳霜绫的身子美不美?你们亲热起来,她好不好?”阴素凝一双柔荑捧着脸颊,凑近了齐开阳,仿佛要看清少年脸上每一分神色的变化。
“不关你事!”齐开阳被暧昧的话语撩拨得心头火起,冷声道:“你跟我说这种话,不怕陛下知道了将你满门抄斩?”
“就是好奇嘛,想知道一下都不行。柳霜绫艳名满天下,多少年轻的修士将她当作梦中情人,就是成名的对她垂涎的都不少。我听说逍遥宗少主当日可是有意将她纳入门下,啧啧,这等身份的人没得到,却叫你占了大便宜。”
阴素凝吃吃而笑,忽听宫门口侍女轻声道:“娘娘,香汤已备好,请娘娘入浴。”
“抬进来吧。”
齐开阳瞪着阴素凝,怒火已是写在了脸上。侍女听见皇后懿旨,立刻将香汤桶抬进寝宫,道:“奴婢伺候娘娘沐浴。”
“都出去。”
侍女应声而退。阴素凝起身道:“来一趟皇宫,想不想试试伺候皇帝妃子沐浴的艳福?咯咯,你把我伺候好了,我就告诉你。总之,对你们俩都有莫大的好处。”
不等齐开阳答应,阴素凝已转入珠帘后,烛光映照下,皇后宽去绣袍,一阵入水声紧接着响起。
齐开阳深深呼吸,迅疾冷静下来,将方才阴素凝所行所言从头想了一遍,冷笑着起身道:“好啊,那我来伺候娘娘沐浴。”
同样不等阴素凝答应,齐开阳已自顾自地转入珠帘后。
“你干什么!出去!”阴素凝未料到齐开阳居然真的敢来,厉声低斥。她一着急起来,新月眉微锁,分明动了怒的双眸居然还带着温柔的笑意。这是天生的温柔,学都学不来。
“呵呵,反正又看不见,你慌什么。”阴素凝只是宽去了绣袍,剩余的衣物一件未除,就这么湿淋淋地泡在香汤里。且香汤正热,蒸汽氤氲,水面还漂浮着满满的花瓣。齐开阳反客为主,洋洋得意地在汤桶旁坐下,道:“你一直在试探我,究竟为的什么?至于那件要事,说的是那三枚先天之炁凝结的珠子吧?”
阴素凝鼻翼翕合了片刻,道:“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记牢了,这件天地不容之物,至今只我们三人知晓,但凡有半点差池,我们粉身碎骨。你我命运同在一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我还不想死!”
“好,我等你。”齐开阳起身离开帘后。待珠帘放下,才松了口大气。阴素凝的国色天香自不必说,在香汤里即使未宽衣,温水打湿了她的粉颈香肩,已是诱人无比。何况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与她共处一室,还在沐浴之时。这一重身份更让齐开阳心跳如擂鼓,连脸庞都涨得通红。
第九章:深宫如晦
皇宫的黑夜,除了几处烛火辉煌的宫殿之外,一样黑漆漆的。
齐开阳随着阴素凝离开延宁宫,顺着道路穿过皇宫连绵的宫殿。路上巡逻的禁卫,奔忙的太监,阴素凝毫不避讳。禁卫与太监除了躬身施礼之外,一言不发。
是阴素凝已经权倾朝野?还是这种事情她已不是第一回做,禁卫与太监都耳熟能
详,见怪不怪?
“有什么话就问吧,憋着干什么?”阴素凝当先领路,略一回头,看齐开阳
满面疑虑着思索的样子,嫣然笑道。
“你这么胆大妄为,真不怕皇帝怪罪下来?”齐开阳向周围一指,深夜时分皇后带着个年轻男子逛皇宫,抄九族都不过分。
“我跟他有约定,他不管我。降过旨~的,安你的心。”阴素凝不以为然道:
“明日我再让他下道旨意,封你做右千牛卫中郎将,今后你出入后宫就方便了。
先别拒绝我,柳霜绫闭关修行,你还想去哪?我拿你当自己人,不必拘谨。还有什么想问的?”
“为什么拿我当自己人?”
两人正行至一座阁楼前,这座阁楼在皇宫中孤零零的,方圆二里空空旷旷,阁楼之前甚至没有人守护。阴素凝回头白了齐开阳一眼,伸手按在阁楼的铜门上。
真元灌入,铜门泛起黯淡的黄光,片刻后自行打开。齐开阳抬头一看,阁楼上的门牌书着【玉髓阁】三个大字。
进入玉髓阁,第一层名为琅嬛苑。琅嬛福地曾为天帝藏书之所,第一层里俱是各式各样的典籍。阴素凝领着齐开阳上了二层,名为造化间。这里一座座博古架依次排开,摆放着种种珍宝。有些是人间奢华之物,有些则灵气四溢,正是仙家的法宝灵器。
阴素凝在一幅悬挂于壁的图画前停下,仍是伸手灌入真元,图画泛出微光,画上绘制着山川草木,村镇城邦,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光点或停立不动,或在画中游移。
“这幅图名为社稷图,画的是大宋江山。”阴素凝在图中一点,正是定山城外群山环绕中的安村,又道:“凡在大宋注有仙籍,便会在图上显为灵光。”
齐开阳看山川上有风拂过,草木似有灵性,已不仅是栩栩如生。漂浮滚动的灵光有大有小,有明有暗,或许是修为高低的差别。阴素凝领自己来皇家宝库固然有取得他信任之意,但这东西给齐开阳看了又有什么作用?而且社稷图虽颇神奇,若隐藏自身真元,又岂能看得见?
“柳霜绫曾在丰邑驻足,其后转向一路直奔安村,前后不过三日时光而已。
你们是在丰邑遇见的?不会是旧识吧?”阴素凝回眸一笑,目光甚是慧黠,道:
“不必瞒我。在紫溪你们惹出祸端之后,一路都宣称萍水相逢。当时,你们相识不过三日,你们没说谎话,的确是萍水相逢。只三日,柳霜绫便全然信任你,而你,同样信任她。我方才又大胆试了试你,你不是那种见色起意,或是有便宜先捡了再说,有拿错没放过的性子。所以,为什么拿你当自己人?因为我断定,想跟你交心,做朋友,最好的办法就是真诚,不要想着欺骗你。而我,确实想跟你交个朋友,彼此都有莫大的好处,如此而已!时候长了,你自会发现我能帮你不少忙。”
“那……会给我惹麻烦么?”
“当然会,不然凭什么啊?我又不是你的女奴,哼!”两人先后说出心里话,又一同笑了起来。
“要我做什么?”
“跟我来。”
阴素凝顺着两旁的案架直走到尽头。这里被一片灵光隔绝,灵光包裹着一只雕龙画凤的金色案几,案几上似摆着一只底座,底座上安放一只拳头大小的圆珠。
从圆珠至底座,皆被一张黄绸覆盖,圣辉蒸腾,目力不能及内。
齐开阳恍然。当日在安村,阴素凝正是用这颗圆珠重创邪魔将他击退。看这里珍而重之的模样,不知道是什么镇国法宝?
“你莫进来,要伤着的。”阴素凝伸手按在灵光上,这一回灵光并未如前退
散,而是像一纹水波,缓缓将阴素凝融了进去。
两人被灵光隔开,阴素凝嫣然一笑,道:“人间富贵不是那么好享,福气不够可承受不住。前代的仙人们,姜太公学道不成,却能享富贵,他那些本领通天的师兄们却受不起。”
齐开阳还是初听这些道理,凝神专注。
“人皇高坐龙椅,一者是生来就有这个福分,二者要担百姓生民之命,二者相辅相成。知不知道为何仙家们都轻易不敢介入朝中之事?就是因为它。”阴素凝揭开黄绸,道:“君王贤德,百姓安居乐业,自有愿力生成。凡人之力,积少成多,汇聚于此,便是圣人都不敢干涉国运。”
一颗拳头大小,天威煌煌,正黄色的明珠随着黄绸揭去露出真容。说它是颗宝珠,却又不是。它并无实体,只有人望愿力之气凝结成珠型。
这颗宝珠秉承天命,让齐开阳再度升起俯首磕头的臣服之意。
“人皇珠。皇家至宝,镇国之器!可惜……”
阴素凝目光一黯。相比起在安村之时,人皇珠的天威已弱了许多。当日齐开阳背对至宝,今日直面,人皇珠带来的威压几无二致。背对与直面本不可同日而语,可见皇帝倒行逆施,视百姓如粪土,人望渐失,人皇珠便不停地衰弱。若人皇珠彻底消散,便是宋国动荡,定有新的人主横空出世,腐朽的朝堂后果不堪设想。
“日出月降,潮起潮落,王朝更替,古往今来从不能避免。尽人事知天命,若无力扭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在意这些作甚?”这些东西等闲人近不得,更不用说细看与知晓,齐开阳还是不明白阴素凝带他来看这些有什么干系?
“王朝覆灭,最惨的是谁?”阴素凝又生不满,蹙眉瞪眼,可她即使瞪人的时候,目光依然如水般温柔,道:“宋国若覆灭,我这个皇后怎么办?”
“你是修行中人,入世就算败了,回头继续修行便罢。”齐开阳怪异地看了看阴素凝,道:“难道你舍不得这些荣华富贵?”
“若这么简单,我还劳心劳力地干什么?”
“我看朝臣们多有忠义之辈,或有转机?”
“忠义之辈?咯咯,你说的是哪位?”阴素凝露齿一笑,却是唇角下撇,不尽讥讽之色。
“我刚在御书房,看柯太师劝诫皇帝勤政爱民,皇帝好像很听他的话?假以时日,或许有改变。”
齐开阳越说,阴素凝俏脸上的讥讽揶揄之色越浓,最终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从灵光中伸出手来,在齐开阳被她取笑得胀红的脸颊上拍了拍,道:“孩子,你真该留在这里好好地看一看,学一学。聪明是聪明,警惕是警惕,可这些还远远不够。不轻易信人当然是好的,你得先有迅速明辨是非之能,对不对?”
“我哪里说错了?”少年当然不会服气。
“你觉得柯老贼对皇帝说教就是好人了?你忘了安村?八分真二分假,就能把人骗的团团转,甘愿卖命还以为得了大便宜,把邪魔供起来。”阴素凝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先前高看了齐开阳,道:“你小时候想玩耍,却被父母师长逼着念书,你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越发烦躁,越发地不想读?久而久之,你看见书本就厌烦,恨不得一把毁去,就算拿棍子逼着,你还肯好好念书么?要废掉一个人,未必要害他,有时候对他好才是害人最高明的手段。柯老贼方才怎么做的,你再想想?”
齐开阳心中一凛!柯太师的确讲治国之道,可夫子念经,照本宣科,齐开阳听得进去,皇帝本就不耐,哪里还听得进半句?只会更加厌烦,岂不是正如阴素凝所言?一念至此,不由就想起自己年幼时懵懵懂懂……
曲寒山的山坡上,绿草如茵,四岁的齐开阳愁眉苦脸。经中的文字如同蚯蚓一样恶心,多看一眼都让人讨厌。苦练的拳法怎么都不完美,骨酸力麻,脑中一片混沌,已是什么都不想再学。恩师就在身旁讲经,见状放下书册,柔声道:“
怎么啦?不想念了?”
齐开阳着实不想再念,可恩师教导自己成材,话说不出口。
“傻孩子,在师傅面前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若不想念就说不想念,你想干什么,就说想干什么。能不能答应你是另一回事,你总得先说出来。”
“师傅,我学得好烦,我想编草帽,跳房子,还有摘仙桃。”嗫喏地说出心里话,齐开阳轻松不少。可是念书之时想玩耍之事,终究心中有愧,仍有些惴惴不安。
“好啊,那为师就陪你编草帽,跳房子,摘仙桃。”慕清梦起身,道:“但我们得先说好,咱们来比一比,看谁编的草帽更好看,跳房子谁跳得又快又准,摘仙桃么,看看谁摘的又大又甜,输了可要罚哟?”
“太棒了!啊?那……师傅,要怎么罚?”齐开阳跳起,欢呼雀跃,又担心挨罚。
“草帽么,我们用柳枝编一顶,用草叶编一顶。开阳若输了,就要乖乖地背一篇经文。为师若输了,一样背一篇经文。跳房子么,一样,输一次,谁输谁就要练一趟拳法。仙桃要是眼光不好,那就……那就待日头落了山,我们来看星星,找一找有没有长得像仙桃的星云。怎么样?”
“好!”齐开阳振奋不已。虽说惩罚仍是与学业相关,但玩耍的心思此刻正占上风。输了要认,且能好好玩耍一番,责罚更算不得什么,还能与师傅比试一番,孩童兴奋的心思只这一瞬间就驱散了阴霾。
“我也来我也来。”楚明琅跳到身前,道:“我要是输了,输一回,晚上就
给你做一道好菜!”
“呵呵,好,明琅一起来。”慕清梦指了指半山腰的一片桃林,道:“我们先摘仙桃,你可别跑慢了哦,跑得慢了,又大又甜的仙桃可被为师都摘光啦。”
齐开阳闻言,拔步就跑。刚跑出十来步,楚明琅的脚步声已在身后响起,慕清梦更从他身边一阵风似地赶过,道:“哎呀,你这样瞎跑怎么跑得快呢?昨天教你的步法忘啦?使出来呀。”
慕清梦正踩着神异的步伐,若足不沾地。齐开阳恍然大悟,依照新近所学,从丹田里提气沉入足底,踏罡斗之位,踩八卦之形,身似游龙,一下赶在恩师身边,回头一看,楚明琅又被落了五六步之远。
慕清梦领先齐开阳半身,两人每一步跨出的距离,落下的方位都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慕清梦始终比齐开阳快上半拍。齐开阳看着恩师的步伐,其间偶有忘却和生疏,立时就能想起。
须臾间三人奔到桃林,齐开阳手脚并用爬上个树杈。他早就瞄准一颗仙桃,足有两拳大小,半青半红。半青的皮下透出红来,半红的则像楚明琅的俏脸一样粉扑扑。这样的桃子最是味美!可树杈顶上枝丫缤纷,仙桃挂在一条枝丫的末尾,正悬着轻颤。枝丫挡住了齐开阳的头顶,想要过去非得折断几枝才行。
齐开阳大急,回身向恩师看去,唯恐被她占了先。这一眼,只见慕清梦和自己一样身陷困境,想摘的仙桃手不能及,又被枝丫挡住去路。齐开阳刚放下心,慕清梦一个曼妙的旋身,斜斜跃出,手在一根枝丫上轻轻一搭,娇躯一荡轻盈飞起,将仙桃摘在手里。
齐开阳灵光一闪,这个身法自己练过,得恩师亲身演示如何应用,立刻有样学样,轻易将仙桃摘下。
三人各摘了五枚仙桃,就在树下品尝。
“哎呀,开阳摘的这一颗真好吃,又甜又香,开阳赢了一回。这一颗就不行,
还有些酸……这一颗小了点……”
“用你学过的身法跳房子,是不是能跳得更快更准一些?”
“呀……这一回跳得又快又准,开阳赢了,为师输了,明琅也输啦……”
“把柳枝打圈,然后缠过去。看,这里有缝隙。开阳以后若遇见好多坏人夹攻,就像柳枝一样,从这里一折,循着破绽穿过去,让那些坏蛋扑个空……”
那日玩耍过后的傍晚,慕清梦陪着齐开阳背诵经文,慕清梦念一句,齐开阳跟一句,不需两三遍,三篇经文就背得滚瓜烂熟。背完了经文,楚明琅新做了三道好菜,吃得齐开阳爱不释口。歇息过后,慕清梦又带着齐开阳练了两路拳法。
沐浴完繁星漫天,师徒俩坐在院子里观星。看这一片像个仙桃,那一片像把宝刀,还有的像春燕,像背囊,像蛟龙,齐开阳乐此不疲,直看到再支撑不住,躺在恩师怀里沉沉睡去……
阴素凝看齐开阳原本面色阴沉,忽而转露出沉思的笑意。少年的相貌原本就俊朗,笑起来更是阳光潇洒,看得阴素凝俏脸一红,见齐开阳从沉思中回神,道:
“想起什么了?”
“没有。”齐开阳笑着摇摇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柯太师……我会再看一看。”
“随便你看。”阴素凝回过身去,沉吟着道:“有些话你不愿意说,我不迫你。有些事我也不能说,你莫要逼我,好么?”
“好,这样最好。”
阴素凝闻言轻声一笑,从人皇珠下取出个托盘。托盘以南红玉,碧玺,朱砂等诸般辟邪除煞之物铸就,盘中摆着三颗米粒大小,血红之色的小珠。刚离开人皇珠寸许,小珠煞气大涨,阴素凝翻手取出一块璎珞握在掌心压制煞气,道:“
知道这些是什么吧?”
“现在该怎么叫它?血煞先天之炁?”齐开阳苦笑了一下。三颗小珠正是当日在安村邪魔败退之后,来不及收走的先天之炁。那血煞阵至邪至凶,连先天之炁一同污了。
“不瞒你说,我去安村就为先天之炁。皇帝无道,妖孽祸国,人皇珠日渐一日地黯淡。我思来想去,只有用先天之炁暂补人皇珠的皇气,皇气犹在,大宋国的国祚还能绵延一段时日,或有转机。可惜……”阴素凝捧着托盘,鼻翼翕合,心情似甚是激动,道:“对我而言,大宋国不能亡的……”
齐开阳默默无言,想起当日邪魔逃窜,先天之炁被血煞污秽,阴素凝曾失声痛哭。他还是不明白阴素凝为何将大宋国的命运视作性命交关,料想她现下不愿意明说,想了想,道:“你想让我试试能不能化去血煞?”
“是。你的功法天生克制邪祟秽煞,你若肯帮我,这三枚珠子,我留一枚,你得一枚,还有一枚给柳霜绫。”阴素凝压抑不住的心绪紧张,勉强笑了笑道:
“与我而言,已是放弃了许多,请你帮帮我。”
齐开阳先已猜到,此时心中有数,道:“我还不能肯定你的打算,不能答应你。不过我可以先试一试,先天之炁,我未必做得到。”
阴素凝蹙起新月眉,瞪起媚目,鼓着香腮,嘟起红唇,不满道:“你跟柳霜绫相识不过三日就能信她,我待你同样交心,为何这么多顾虑?我哪里不如她?
”
阴素凝大为不满,可那模样居然仍是温柔如水,或许这就是【娇嗔】?她掌着璎珞罩定托盘走出人皇珠的灵光范围,刚出灵光,血煞之气立刻大涨,腥风扑鼻。齐开阳身上燃起金焰,双手一罩,将血煞压在托盘三寸方圆,看得阴素凝眼神一亮,满脸都是希冀之色。从这一身金光看,三月不见,齐开阳修为大涨,化去血煞之气的可能又大了几分。
若只是一团煞气,齐开阳双掌下压,立刻就能全数蒸去,可血煞与先天之炁已融为一体。【八九玄功】虽刚猛霸道,齐开阳修为尚浅,没有丁点把握。少年掌生金光拿起一颗托在掌心,先天之炁虽珍惜无比,人人梦寐以求,但齐开阳的神功天然地斥及一切,他并无念想。倒是极想试一试,若能成功,将两颗珠子交给柳霜绫必有极大的助力。
刚一运功,血气在掌心中蒸腾,齐开阳立刻闷哼一声,如遭重锤地向后退了半步,足尖死死踩着地面。
齐开阳苦苦行功,表面的血煞之气被他化去,可渗入内里的煞气够不着。八九玄功想钻入其中,却被先天之炁反击,无力寸进。齐开阳连运三次真元,徒劳无功,只得暂时罢手,道:“这样蛮干不成,得有高人指点,明了先天之炁的气机构成,才能再试一试。”
这句话说得有理,阴素凝却是目光一黯。去哪里找对先天之炁了若指掌的高人指点?又有哪个高人会不见猎心喜,随手收为己用?此事不传第四人之耳,阴素凝绝不敢再向任一人透露半点。
齐开阳心中当然已有人选,当下并不揭破,亦不多言。
阴素凝沉默了一阵,勉强露出个笑容,道:“罢了,今后再想想办法,我们走吧。”
出了玉髓阁,齐开阳见阴素凝心情郁郁,心中不忍,道:“我们说话,老是这不能说,那不能说。要不,我们说点能说的?”
“好嗳。”阴素凝偏头露出个感激的笑意,道:“你想问什么?”
这一笑如春花初绽,新月眉舒展,红唇绽裂,梨涡浮现,加上她生得母仪天下的雍容大气,当真美得不可方物。齐开阳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道:“你说柯国师包藏祸心,他是什么来路?”
“他由儒门保荐入朝,但又不是儒门中人。我查过很久,都查不清他的来路。
”
“儒门?”齐开阳诧异,儒门在南天池旗下,刘仲明先生与他有过数回照面,齐开阳对他的公正与老于世故很是钦佩。少年虽还不确定柯太师是否如阴素凝所言的不堪,但一想起御书房里的一幕,总有些怀疑。
“嗯。我跟他在朝堂上明里暗里多次交锋,都没占着上风。当然不是动手,若动起手来,我远不是对手。”阴素凝道:“你知不知道?近来世上多了好些生面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想想安村的邪魔……”
“从前不这样?”
“你还真什么都不知道?”阴素凝看了齐开阳一眼,目光甚有深意,道:“
自东天池执掌天地之后,四海承平是谈不上,许多地方的宗门势力你争我夺总是免不了,好的是各家大宗门没什么大争端。初时还是有的,有些中小宗门不服气,东天池遣高手痛揍一顿之后,一个个都老实了。散修呀,还有些邪魔宵小不是没有,大都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最近,很有些不同。”
“安村,一定不是第一个,邪魔蛊惑村民恐怕由来已久,也不是最后一个。
还有紫溪附近的千余条人命。”
“是呵,世道要不太平咯,不论是凡间,还是仙界。”
“东天池是怎么执掌天地的?在洛城时,我看大家都心甘情愿受东天池号令,其余三家天池就任由东天池?”
“实力不如,只好忍气吞声。”阴素凝正色道:“东天池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得多,你最好不要再招惹他们。”
知晓阴素凝的好心,但齐开阳并不认同。在往洛城一路的所见所闻,东天池处事与公正绝不沾边,齐开阳喃喃道:“这世上,到底是公理大?还是强权大……
”
“等你的本事足够大,再去想这些,就算你觉得不妥,也得拳头大才能拨乱反正。”
说话之间,两人回到延宁宫。天色已晚,齐开阳在宫门口停步,道:“你要安歇了吧?我这就告辞。”
“别走啦,大半夜的,你在京城有地方住么?”阴素凝一摆手,道:“我这里有的是地方,你当是同道中人,借宿一宿好了。”
齐开阳犹豫不决,夜宿皇后的寝宫?自己会犹豫已然荒唐,皇后亲口留宿他更是荒唐透顶。还没想出什么借口,阴素凝腰间忽然散出片银白微光,她面色丕变,一把拉着齐开阳道:“快进来,压住真元,万万不可露出一丁点!”
齐开阳被半拉半扯着拽进延宁宫,阴素凝将他藏在凤塌上,放下珠帘与纱帐,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动,更不要出来,你就当没有你这个人!切记,切记!”
言罢阴素凝从纱帐中缩了出去。去玉髓阁前,她盘好了秀发,只是未戴凤冠。
透过薄薄的纱帐,齐开阳见她匆匆忙忙拔去珠钗将秀发披下,一只手除去身上所有的首饰,另一只手去解皇后尊贵的华衣。齐开阳大汗淋漓,明知不该看。可纱帐外朦朦胧胧的窈窕人影却如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自己的目光,莫说转头,就是眨眼都不能。少年人尝过了甜如蜜的滋味,往日的单纯一去不复返。
阴素凝脱去凤衣,只留了件贴身小衣,曲线毕露。透过纱帘隐约朦胧的视线,齐开阳看她玉乳饱实将小衣满满地胀起,臀股丰隆,直看得口干舌燥。阴素凝迅速换上件长衫,又从纱帐里探出头来,看齐开阳满面通红,白了他一眼,道:“
记住了,千万,千万莫要出来,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
齐开阳尚有清明,看她只穿着件纱制长衫,简朴之极,点头道:“你的秘密,我不管那么多,只当自己不在,什么都不知道。”
阴素凝郑重地望了齐开阳一眼,毅然遮好纱帐出了殿门,孤身在天井中等候。
夜色之中,忽然吹起了清风。清风掠过大地,穿过宫墙,停在延宁宫天井之中。
“阴圣女。”
“素凝见过仙使,给仙使请安。”
齐开阳遮蔽了自身真元气机,却竖着耳朵。来人虽化清风而来,到了延宁宫后并不遮掩行藏,音量一如寻常说话大小,足够齐开阳听清。齐开阳心中一跳,这个仙使恐怕时常出入延宁宫,根本不担心这里有旁人,因为他提前发出讯息,知道阴素凝一定会安排妥当。而阴素凝居然是【圣女】?按常理而言,圣女在宗门里地位尊崇,居然要向一个使者请安?且齐开阳锤炼肉身,耳聪目明,阴素凝的声音发出时似乎自下向上飘荡,莫不是跪着说话?
“嗯。”仙使的声音几听不出一点感情,即使阴素凝的隆重与恭敬让他甚是满意,依然冷冰冰的。
“仙使深夜前来,可有要事吩咐?素凝当竭尽全力。”
“洛城的事,你都知道了?”
“素凝已知。”
“宋国皇帝召齐开阳进京,你知道了吗?”
“素凝已探听全了。皇帝想要修长生之道,听说洛城之事后,因齐开阳凭空出世,故特召他入京。今早齐开阳上殿面圣,下朝时被皇帝召至御书房,其后暂不知。”
齐开阳听到这里,面沉如铁。洛城的事情发生并不久,自己更是昨日才进京,仙使居然就找到这里?少年背心发寒,洛城的满天仙圣,还有皇宫里身份来历神秘的皇后,好像有一张弥天大网正笼罩着自己,可怕的是,自己竟然不知道为何。
阴素凝让自己躲在这里,可仙使专为自己而来?若阴素凝稍稍漏点口风,或者嘴上不说,只消使个眼色,岂不是瓮中捉鳖?
“是么?”
“素凝句句属实,不敢欺诓仙使。”
“嗯,很好。”
齐开阳略松了松气,就听啪的一声。兵刃的声音齐开阳再熟悉不过,这声脆响是长鞭凌空虚击所发,旋即又是啪的一声。比起前一声的清脆,这一声便如金牛入水般沉闷。齐开阳不寒而栗,立时听见阴素凝闷哼出声。这一哼七分痛楚,两分倔强,还有一分死死忍耐剧痛不肯屈服的桀骜。
啪,又是一鞭,阴素凝这一哼更低沉,更轻微,几不可闻。可齐开阳知道,那是痛入神魂时几欲晕厥,已无力发出声音。
啪,啪,啪……一连十四鞭。每一鞭下去,阴素凝的哼声都更低,可每一鞭她都在痛哼,仙家法宝,直入神魂,就是晕去,一样要饱受鞭挞煎熬之苦。
“你说实话,本使可以饶你这一回,亦替你向宫主求情,网开一面。”
“素凝……句……句……属实……”
又是一连十鞭,齐开阳死死捏着拳头,可捏着拳头都不敢发出半点骨节咯咯的声响。唯恐漏出半点声息,阴素凝就此殒命。一鞭鞭抽在阴素凝身上,亦抽在齐开阳心头,每一鞭都是无尽的屈辱。
“看来,你没有说谎。”
“素凝……不敢……”阴素凝已气息奄奄,若仅是肉身的折磨不至如此,定然已重创了神魂。
“这顿责罚是宫主吩咐的。天下诸国,唯有你宋国皇气最弱,你这个皇后未恪尽职守,劝诫皇帝,行贤内之助,并不枉了你。”
“是,素凝有过,自当受罚。”
“能明白宫主苦心就好。你入世修行,享人间富贵,宫主担忧你忘了本,罚你,亦是关心你,怕你沉湎于无用的浮华。”
“素凝谢宫主恩典。”
“你留心好齐开阳,即日起,无论他在宋国有什么行踪都要来报。”
“素凝谨遵宫主法旨。”
“很好,今日之言,你且记牢了,若再无改善,后果你当知道。”仙使的声音越飘越高,冷冰冰全无感情的声音余音将尽时,忽然显出一丝邪恶道:“宫中有很多人都等着你回来,包括本使。回来时若不能凤舞九天,记得先来本使处,总能让你比先去别处好些。”
屈辱,让少年的灵台分外清明,只牢牢将这个冷冰冰的声音刻在心里。一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敢,也不愿揭开纱帘。阴素凝饱受折磨没有吐露他的行藏,他答应过阴素凝无论如何不要出来,那就必要做到。外头情况不明,万一仙使杀个回马枪呢?齐开阳自己不怕死,可阴素凝呢?
饱受折磨与屈辱的时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阴素凝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再见时,她几乎是撞进了纱帐里,倒在凤塌上奄奄一息。
后背血肉模糊,齐开阳咬着牙,道:“人走了?我可以出来了吗?”
“嗯。”
阴素凝话音刚落,齐开阳立刻将她趴伏着放平,双掌一按她灵台,一按她后腰丹田,刚烈精纯的八九玄功磅礴而出。阴素凝已近昏厥,玄功透入,齐开阳才发觉她神魂忽明忽暗,不仅是重创,几已有熄灭的可能。当下再不多想,一手仍按灵台,另一手取出颗丹丸,捏住阴素凝的下颌轻轻打开,将丹丸送入她口中。
“别动,放开心神。”
恍惚之间,齐开阳似乎回到了安村血战邪魔之时。柳霜绫法宝被污,毫不犹豫地放开禁制,任齐开阳施为。阴素凝在这一刻同样如此,心神放开,八九玄功直入她几乎溃散的神魂。
珍惜无比的丹药,齐开阳所剩无几。喂在阴素凝口中,入口即化,一股强大的生命力顺喉而下,经由八九玄功引入识海。忽明忽暗的神魂得这股阳气与丹丸滋养,终于安定下来,重归于识海之内,散发淡淡的神光。
阴素凝嘤咛一声睁开眼来,虽得神功与丹药滋养,仍然甚是虚弱。她浑身香汗淋漓,嘤嘤喘息不定,一袭素衣让她看上去更显凄婉。
“为什么不把我说出来?”
阴素凝无力摇头,似有千言万语又说不出口,只道:“你不怕我使的是苦肉计?拿如此神效的丹药给我用?”
“如果是的话,我认了,今后吃一堑长一智。”齐开阳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后背,起身又取了颗丹药,道:“你的外伤很重,这颗丹药亦有神效。”
“别碰,碰不得……”正要在掌心里将丹药划开,阴素凝急道,她元气略复,瞪了齐开阳一眼,道:“粗手大脚,别把我的肉都给刮了去。”
阴素凝的伤势甚是凄惨,不忍卒睹,以手涂抹又要让她吃尽苦头。伤势拖延不得,莫说痛楚,若是治疗慢了,恐留后患。齐开阳踌躇片刻,灵光一闪,将丹药投入被花瓣覆盖的香汤桶中,再运元功化去。桶中的花瓣已从枝头摘下一日,本已萎靡,有些已现枯萎之状。丹药入水,花瓣立现勃勃生机。
齐开阳嘻嘻一笑,道:“娘娘,小齐……不好听,宫中有没有叫小开子的?
还是小阳子的?小阳子不妥……就小开子吧,小开子来伺候娘娘沐浴。”
第十章 兴衰如烟
阴素凝面色苍白,原本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去许多。经神妙的丹药滋补神魂之后略有好转,齐开阳接着她先前的话语调笑出口,阴素凝面色依然苍白,但香唇又如燃烧的烈焰般鲜红透润。先前是试探之言,真待齐开阳靠近,阴素凝明显漏出一丝不安,可娇躯无力,当下只能任齐开阳予取予求。
初尝情爱的少年美色当前,还是个正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绝色,又有谁会忍得住?阴素凝红唇颤抖,心中哀叹一声,转过无数的念头,不知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暴风骤雨。
齐开阳怔怔地看着她,目光在玲珑浮凸的娇躯上扫视,直看得阴素凝不知所措。若说目光里没有半点欲念当然是假,阴素凝深知自己致命的吸引力,根本不需搔首弄姿,像齐开阳这样的少年怎不被深深地诱惑?可若说目光全是贪婪这具曼妙的胴体,却又不是。
让人些许慌乱的目光,可并不惹人反感。被人打量的惊慌已植入神魂,但是面前的少年并不相同。阴素凝闭上双目,若看错了人,若判断有误,认命就罢了。大宋国病入膏肓,待那一日到来,自己黯然归宗,可怕的结局几乎已成了现实。大不了,从了他就这么算了。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去?绝不!
齐开阳不知阴素凝心中汹涌的波涛,只看阴素凝身子骨甚是虚弱,背上可怖的外伤似乎连轻轻动一下都会痛不欲生。他不敢伸手去抱正因于此,倒不是顾着什么礼教大防,更不是坐怀不乱的无欲君子。
思量片刻,齐开阳运起玄功,金光离体而出,托得阴素凝浮空而起。金光不仅如软绵绵的轻云,适宜的温暖更让正饱受伤患折磨的阴素凝面容一松。
“原来他在想这个……”阴素凝心中暗道着,娇躯被齐开阳摆弄得仰面朝天,缓缓降落。
香汤已放了许久早已冰凉,融入丹丸后依然散出清甜微苦的药香。香气熏上后背,立觉一股冰凉的麻木感消减了痛楚,舒服得几乎让她呻吟起来。娇躯下落时,先触碰到满池花瓣,吸入丹丸药力与灵力的花瓣立刻滋养肌肤的创伤。及至入水时,疼痛几乎已消弭。
将阴素凝自粉颈之下全没入水中,齐开阳坐在她身后,大手掬起一蓬蓬水花,在指缝间化作一缕溪流,轻缓地浇在她肩头。柔嫩的肌肤,几乎滑不留手,溪流在阴素凝肩头溅作一颗颗飞珠碎玉,滚滚而落,背脊上纵横阡陌的伤痕亦在肉眼可见地愈合。
阴素凝屏息凝神默运真元,肌肤似在大口大口畅快地呼吸,将药力吸入体内。周天搬运,醒转时皇宫中更鼓声响,不觉已三更时分。
身体依然安坐在水中,入目被朵朵花瓣遮蔽,身后传来少年悠长的鼻息声,阴素凝百感交集。皇宫里看似平静,到处都潜藏着危机。阴素凝即使与皇帝有约,在宫中行事不拘常理,但她一贯小心在意。今日就这样安然将一切交给了身后的少年?他若有半分歹意,自己早有不测。
“小开子,干嘛呢?”伤势还不知如何,背脊上已不觉疼痛。阴素凝心中有气,又有感激,眼珠子一转懒洋洋地问道,那口气,正是皇后之尊使唤下人的慵懒。
“醒了?”齐开阳不以为忤,起身搬来阴素凝换衣的长镜摆在汤桶旁,道:“看看伤口愈合得如何,我去外面。”
离去时还是没能忍住再向汤桶里看了一眼。阴素凝先前只穿一件纯白的纱衣,后背处遭受酷刑,衣襟粉碎,伤痕累累。可露出水面外的粉颈修长动人,加之曾隔着纱帐对曼妙的胴体惊鸿一瞥,少年心思,美色当前,哪能不想饱览春光。
皇后寝宫,华贵宽敞,春心一时而动,心事更加重重,齐开阳盘膝坐在会客的榻几上,怀抱双臂,沉默不语。许久之后,阴素凝换好衣物从珠帘后转出,齐开阳闻声抬头。
仍是一身素白,褪去皇后华贵的光环,齐开阳眼前更加一亮。秀发在脑后简简单单扎了个马尾,头上的九凤衔珠金步摇摘去之后,只带了对青玉莲纹耳坠。长长的坠链直垂至锁骨,被齐开阳精亮的目光看得她俏脸一红,螓首一低,坠链顶端的两颗璎珞顺着脖颈向中央聚拢,像是想要没入交领深处去……
女要俏,一身孝。比起先前简纱长衫,此时身上则是丝绸面料的连身长裙。上好的丝绸在烛火下闪着金银交织的微光,被胸脯与丰臀拱起,又遮掩住了玲珑腰肢。 “伤势好了?不是第一回了吧?”雍容大气的长相,简约俏立的装扮,看得齐开阳心中阴霾稍退,嗡声问道。
“不是。”阴素凝轻移莲步,端庄淡定,绰绰风姿,伤势似已无影响,坐在榻几另一侧,坦然道:“往常若是伤了,用我自己的丹药,得歇上十天半月,多谢你啦,小开子。挺会伺候人的嘛,要不,干脆,当个太监专门伺候我算了,做什么劳什子的中郎将。”
“别闹。谢?”齐开阳苦笑了一下,谁谢谁都不知道,少年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道:“你的宗门为何要找我?对我知道多少?”
“你不自知?”
“不知。自出山以来,每个人都这么问我,每个人都以为我在骗人,在隐瞒身份。我只知道我是个山间野人,甚至连我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齐开阳喃喃自语,像在理清思绪,道:“可是洛城一事来了诸天仙圣,今日刚到京城,又碰见个对我惦记的宗门?嗯,你的宗门一定有人亲眼见过我。冯家设宴,高朋满座,或许坐在里面?不太像,你的法宝都不是凡品。或许,该是诸天仙圣中的某一位,还是某几位?”
“我记得,在安村问你出身,你说不知道,说了也不信。”阴素凝露齿一笑,不置可否,道:“我说了你一样不信。改天吧,你又不笨,说不准哪天自己就知道了。至于你自己的事,我可不敢乱嚼舌根子。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就想了这些事情?”
“这些事不重要吗?如果……如果有一天……”齐开阳露出痛苦与屈辱之色,咬牙恨恨道:“不,不是如果,是我一定帮你打回来!我记仇!”
阴素凝背脊微微一抽,似想起了方才苦刑的煎熬打了个寒栗。皇后娘娘此刻像个失了宠,随时待宰的羔羊,凄楚道:“你都听见了,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没有。我很感谢你,而且,对你的信任又多了一些。能不能说点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
“看来这顿打没有白挨。”阴素凝道:“这些事情该去问你家的师长,不该来问我,他们不说,我更不敢说。不过,我可以和你说些宫中的秘闻。先和你说好,这些事情我在宫中尘封的卷宗里看见的,真假不知,可不是从其他地方听来的,或是谁告诉我的。”
“请说。”齐开阳屏住呼吸,阴素凝此刻要说的一定很重要,而且等闲不能提起,否则不需遮遮掩掩。
“天地重开之后,一直到三千年前,这世上不止四天池,还有一处天池,叫做中天池。”阴素凝压低了声音,悠悠说道:“在三千年前,世间执牛耳的不是东天池,而是中天池。”
“中天池?”齐开阳大惊,此事从未听闻。恩师和大姐从不提山外的事情,柳霜绫熟知世间之事,现下更不会隐瞒自己。可柳霜绫连提都没有提过,不是刻意隐瞒,而是在她的认知里,就没有中天池这一处地方曾存在过。
“听我说完。”阴素凝温柔如水地白了他一眼,娓娓道来。
天地重开之后,五天池并立于世,中天池执牛耳数万年,人才鼎盛,源远流长。直到五千年前,世上忽然出现一名老怪,自号焚血,以血煞魔功横行世间,收门人弟子无数,以血修炼,行凶淫之事。焚血老怪行踪隐秘,修为高超,五天池找寻多年不得其踪。他的血煞魔功独辟蹊径,又以邪法修行,修为提升极快。短时间之内,焚血门涌现一大批高人,终于成了大患。
千年下来,焚血老怪羽翼丰满不再隐藏,开宗立派。此前中南西北四天池与老怪数度交手,彼此结成血仇。老怪公然为祸三界,双方展开一场大战。
“四天池?没有东天池?”齐开阳听到这里怪道。
“东天池从前最弱。你不知道在哪里吧?”阴素凝指尖蘸着茶水绘了幅简单的神州地图。
“我不知。你这画,嗯,很有灵魂。”
阴素凝白了他一眼,道:“再笑我,不说了。”
“别别别,你继续。”
东天池地处荒僻,相比神州的广袤,这里更像一处远离大陆的孤岛。虽说幅员辽阔,但环绕着的是终年不散的剧毒凶瘴。想穿过毒瘴抵达东天池的修士,十不存一。那里资源不算贫瘠,比起神州就不如。修士们除了极少数迫于无奈的,大都不愿犯险。
穿过毒瘴中幸存的修士在东天池休养生息,开宗立派。久而久之,有了避免毒瘴之害的方法。此法始终是东天池不传之秘,余人对毒瘴依然毫无办法。
可在这一场灾难中,东天池因祸得福,剧毒凶瘴连焚血老怪一样束手无策,以致竟未被战火波及。
中天池为三界计,义不容辞,担起大任,每战争先。一场血战跨越千年之久,无数仙圣陨落,终于重创焚血老怪,将他的根基连根拔除。老怪自此之后销声匿迹,有说他已死于诸圣联手。有说他虽未死,一身修为尽废成了凡人,寿元早尽。还有说他藏了起来,等待有朝一日再度祸害世间。
此战过后,中天池受损最重,元气大伤,人才凋零,再不复昔日盛景。但南西北三处仍以中天池为首,心甘情愿地拜服。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中天池这般担当,当得起三界魁首!”
“是么?”齐开阳由衷的敬佩称赞,阴素凝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中天池义字当头,自该受人敬仰?”
“不该如此么?”
“这一战人人受损,唯独一家得益,还是大大地得益。”阴素凝手指在地图上一点,道:“绵延千年的血战,人人自危,唯独这里如世外桃源,安然无恙。”
“东!天!池!”
“不错。”阴素凝点点头,道:“不仅安然无恙,还借机广纳人才。你想想,许多炼符,炼器的修士,方外散修,还有在战中宗门毁于一旦的天姿极高者,除去立志报血仇不在乎生死的,但凡还惜命,他们会去哪里?”
“东天池……”
“是呵……东天池接纳了这些人,实力飞涨。这些炼符,炼器的修士为东天池制下无数符篆,机关兽,法宝。东天池再卖给四天池以对抗焚血老怪,赚得盆满钵溢。焚血老怪被拔除之后,东天池破开剧毒凶瘴,驾临神州。据说那一日,东天池仙圣云集,漫天战兽飞舞,法宝遮天蔽日,机关一望无尽……比起焚血门全盛之时都不妨多让。四天池实力大损,焉能与之抗衡?由此,东天池一统三界,再无对手。”
“这……这……”齐开阳缩紧了剑眉。这一切如此荒谬,但又如此合理,好像世间本不该如此,可世间又本该如此,喃喃道:“那中天池呢?哪里去了?”
“要名正言顺地号令三界,中天池自然不能存在。强弩之末的中天池,就不知是何时彻底消失。总之忽然有一天,中天池在世上的一切都被抹去。知晓往事者,不肯闭嘴的都死了,活下来的都强迫自己忘却这一切。”阴素凝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看着齐开阳,道:“三千年过去,知晓这段往事的人,能活到现下的已然不多,剩余的那些身居高位,三缄其口。中天池可不就像从未有过一样?”
“抹去一切……东天池干的好事吧?”
“那是你猜的,我可没说过。”阴素凝直起背脊,道:“五雷正法?什么是正?这世上,到底是强权大,还是公理大?”
这两句话,第一句是在安村时她嘲弄柳霜绫,另一句则是齐开阳刚刚说过。阴素凝重复起来,惟妙惟肖,还有无尽的讥讽与不满,让齐开阳略感怪异。她或许在嘲弄东天池,或许为中天池打抱不平。可中天池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已太平地过去三千年,就算是死仇都已淡了,这份不满又从何而来?
看齐开阳一会儿抿紧了嘴,一会儿赫赫喘息,一会儿捏得拳头格格作响,阴素凝道:“好啦,不用悲天悯人,三界一贯如此。等你本事够大了,再想着主持公道不晚。”
“你说得对!”齐开阳闻言扫去心中阴霾,起身道:“我现在只想着,有朝一日我不用再躲起来,战战兢兢,不敢见人。只想着,这一日能早些到来。我终于明白,人在山里呆久了始终安逸,久而久之就要懒惰,得过且过。不来世间走一遭,怎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论怎么说,多谢你请我来皇宫一趟,多谢你方才替我隐藏。”
“算你欠我一个人情?”阴素凝一同起身,一双柔荑垂在小腹前相握,香肩微缩膝弯半蹲做了个楚楚可怜的姿势,道:“那今后有人又来欺负我,你可要来救人家哟。”
皇后娘娘胸乳沉甸甸的,被她藕臂一夹坟起,白色娟绸里酥嫩如透。雍容大气的相貌再配上这副姿态,齐开阳嘴角一抽,邪火乱串,哪敢再看,忙转过头去,道:“是,今日是我欠你的。我先走了。”
当即就想拔脚落荒而逃,更想即刻飞回柳霜绫身边,大逞雄风,却听阴素凝道:“都这个时辰了,还去哪,就这里睡吧。我这里没有人来。”
“刚才那个人不是来了?”
“我是宗门弟子,我若不是,你看他敢随意动一个皇后!不许走!在这里陪我!”阴素凝沉脸,香唇微撅,道:“还有话没说完。”
“你这个宗门……罢罢罢,骂了你面上无光。还有什么话?”
“坐下。”阴素凝语声转柔,带着温柔如水的笑意扶着齐开阳的手臂,将他按在榻几上,道:“急什么,你不是要帮我么?”
“说来听听,我不是什么忙都会帮。欠你人情,可不是卖了给你。”被一双温柔小手一捏,少年的臂膀绷得比钢铁还硬。
“以为我要害你啊,总是这么防着人家,哼。”阴素凝这一回似是动了真怒,一扭娇躯背过身去。
“这个……话糙理不糙,总要事先说清楚。”齐开阳讷讷而言。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但不论美色还是同情,都动摇不了意志。
“算了,你这样,很好,往后不易被人骗。”阴素凝回身,幽幽一叹,看齐开阳对这句话一知半解,瞪着温柔如水的媚眼道:“你不是傻子,我做你的朋友,还不会被你带到坑里去!”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齐开阳连忙摆手捧了两句,道:“要我帮你什么?这一回是安村,还是定村或是什么福村禄村之类?”
“猜到了?果然做你的朋友比做你的敌人要舒服有趣多了。”言罢,阴素凝伸指沾湿,在桌上作起画来。
仍是灵魂作画,全凭意会,依稀看得出是大宋国的国土地图。不知是否先前被齐开阳嘲笑,这一回阴素凝作画甚是投入,一笔一划竭尽所能,齐开阳的心思却半点不在这上面。
只看她一双水光眸一眨不眨,螓首低垂,俏挺的瑶鼻温婉大气,恢复血色的烈焰红唇不时地轻轻抿上一抿。上身微微前倾,长长的脖颈弯成优美的弧度,细而不失圆润的下颌,正指向沉甸甸的胸乳。好像在指引视线顺着向下看去,看一看一对豪乳悬垂,沉得让娟绸的胸襟口紧绷,被压出诱人的弧线。
她作画的手指舒展若幽兰,这是天生的仪态,也是自幼养尊处优形成的气质。齐开阳在今日之前,还未接触过这样的女子。
凡间皇后,某个宗门的圣女,却被宗门使者随意折辱。使者临行之前那句邪恶得让人浮想联翩,不寒而栗的话语。齐开阳又想起阴素凝在安村伤心欲绝的哭泣与眼泪,那样的绝望。他实在无法想象,方才受着苦刑的女子,和现下优雅作画的会是同一人。
阴素凝绘好地图,抬头见齐开阳怔怔看着自己,俏脸一红,纤指在桌面敲了敲,提醒他该看这里。
“哦哦。”齐开阳如梦方醒,看向地图。
相关的事齐开阳已思考过。既然有安村,就会有其他的什么村子,只消物产贫瘠,村民艰难度日,一年下来没有两三个外来人的地方,都有可能是邪魔祸害的目标。天大地大,这样不起眼的村落有无数个,但有心寻找,必有所得。
阴素凝绘的是人间地图,道:“我想过了,宋,梁,吴,赵境内,安村这样的地方不算多,就算找着,一动手就惹人眼目。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不定还要被人灭口。唯独这里,简直是邪魔天然的滋养之地,还不易被人发觉。”
宋国东南是吴国之境,西南便是楚国。论幅员辽阔,天下诸国无处楚国之右。可楚国十万大山占据国土近半,这里毒虫猛兽横行,瘴气处处,修行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些凡人坚强地与天地抗争,星星点点地生活在大山之中,留守着祖祖辈辈留下的土地。
“你怎么知道哪里有?哪里没有?”齐开阳看了眼宋国方圆,再看了眼十万大山,这要翻山越岭地去查,什么时候才查得出来?
“我自有办法,不用你操心。还有,我自有办法掩人耳目,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只有你知晓,记得保密!等有了眉目,你陪我去一趟。克制邪魔,没有人比你更拿手。”阴素凝甜甜地一笑,道:“当然了,还和从前一样分账。”
“行,这事情我可以答应你。我的那份不用,留一半给霜绫,另一半给你,算还你个人情。”
阴素凝俏脸又是一沉,让齐开阳不明所以。这女子的长相,如常时太过温柔,以至于稍有露出半点不满,脸上都藏不住。不快瞬息而过,化为对齐开阳的一瞪眼,阴素凝道:“在安村的时候,我提心吊胆。现下,我倒期盼邪魔手里的草木之精更加多些,莫要让我找太久!”
是夜,齐开阳留在【延宁宫】中夜宿。隔着一张珠帘美人在卧,齐开阳起了些旖旎念想,不久后被满腔心思代替。
自己从何而来?在曲寒山时还没什么特殊感觉,可师尊一封纸鹤就能轻易唤来散修六仙,还称自己为小主人?
为何洛城之外当余真君现出真身之后,会有诸天仙圣立刻齐至?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余真君?亦或是二者皆有?
最顶尖的宗门,易门门主凤宿云会亲自按落云光,来看一个刚刚道生境的少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话,竟然还邀请自己往南天池一行?来了新郑皇宫,又有个不知道什么宫主在打听自己的事情。宫主,宫主,应当是宫主,不会是公主吧?
诸事纷乱如麻,齐开阳不得其理,不知不觉中睡去。
次日清晨,阴素凝起身离宫而去,半个时辰后返回,让齐开阳到宫门外候旨。齐开阳行出殿门,将跨过门槛时收回抬起的脚,深深地看着半条小腿长的门槛一眼,才郑重跨过。到了天井后,又停留了好一会。直到【延宁宫】门时,再次驻足停步,出了宫门回身抬头,看着【延宁宫】三个大字,久久不曾移去目光。
阴素凝在寝宫中隔着窗棱遥望,深知昨夜的屈辱深深刺激了少年的自尊心,直刻入他的神魂里。看着少年坚毅的脸庞,目光不由露出暖意,或许这一次,自己真的没看错人,没有押错宝。
大宋皇帝的圣旨很快到来,封齐开阳为右千牛卫中郎将,领禁军三千巡弋宫闱,齐开阳领受。
皇帝懒政,三日才一小朝,大朝会就要隔七日。昨日齐开阳面圣适逢大朝会,近日无事。皇帝一心延年益寿,将政务国事都推给阴素凝。无朝会之事,重臣们都来【延宁宫】中递奏章。阴素凝点齐开阳随侍,齐开阳跟在一旁,听她批阅奏章,处理国事,一切井井有条,颇有一代明君的气质。
可大宋国国事糜烂,施行起来与她合情合理的懿旨大相径庭。数日过去齐开阳方才明白,倒不是阴素凝之过。朝臣们领了懿旨并不完全遵从,私底下克扣,层层盘剥,甚至阳奉阴违不在少数。这些朝臣捏准了皇帝的脾性,就算事发,进献些什么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仙丹,或是哪里采的老山人参,雪莲茯苓等物,皇帝立刻龙颜大悦。
后宫之主,万凰之王虽理国事,大权终不在手中,徒呼奈何。宋国本就羸弱,皇帝不理国事,上梁不正下梁歪,朝臣们一味私心,阴素凝回天乏术。
上午在【延宁宫】随侍,感受人情世故,唇枪舌剑的暗藏机锋与种种心思,午后齐开阳就在【延宁宫】中修行。左千牛卫拱卫皇城,右千牛卫巡弋宫中,本是是非之地。齐开阳上任的第一日到校场时,曾见议论纷纷。他伸三指将校场门口一只两人高的石狮子挑了起来,又轻若无物地一抛一接往复上来回,从此再没有人敢妄议他半个字。
说来也怪,自出山之后,齐开阳修行的速度陡增。从前在曲寒山,明明灵气之浓郁远胜凡间,可齐开阳的修为提升着实算不得快的。今年十六岁才刚刚踏入道生,需知柳霜绫当年十一岁就已办到,两位结义兄弟,无为僧十二岁,卓亦常更是九岁就已达成。
原以为离开曲寒山,修为会长期停滞不前,可近来每日都有小成,齐开阳讶异不已。若说得了柳霜绫的处子真阴,又以双修之法为辅,进境大增还说得过去。可八九玄功霸道无比,双修的好处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得到。短暂的讶异之后就是惊喜,谁不希望自己强大?谁不希望自己的进境一日千里?管他是为的什么。齐开阳不明所以,仍大受鼓舞,从此修行更加勤勉。
【延宁宫】每日午后就无人打扰,齐开阳修行,阴素凝几不外出,就在宫中陪伴,见状不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道:“你真的刚刚跨入【道生】?”
“是啊,安村事后,我才参悟晋阶。”进境顺利,似乎永无止境,齐开阳兴奋不已,正跃跃欲试,期盼着今日修行之后的进步。
“你别诓我。罢罢罢,我演一路剑法,你学学看。”言罢阴素凝倒提宝剑,试演了一路剑法。这路剑法剑走轻灵,更适合女子,且其中精妙变化甚多,颤锋,剑花等等繁复招式贯穿始终,不一而足。
齐开阳看了一遍,想了半炷香时分,提剑同样试演一遍,收招后笑道:“这剑法不适合我,用着娘娘气,我可发挥不出威力来。”
言罢见阴素凝瞪着水光眸,大气的鼻翼与烈焰红唇全在发颤,皇后娘娘气得一跺脚抛下宝剑转身而去,恨恨道:“骗人,就是骗人的,气死个人……”
不知不觉又过数月,时已近深秋。
一日无朝会,重臣奏明政事之后退去,齐开阳搓着手,道:“皇后娘娘,微臣有事启奏。”
阴素凝水光眸一闪,揶揄笑道:“哟,齐仙长今日这么客气呢?不对,齐中郎将,什么事,说吧。”
数月相处,两人相熟许多,齐开阳知阴素凝并非祸国之人,阴素凝亦知齐开阳心胸正直,虽有时眼睛不老实,倒非无端小人。
“那个,明春恩科在即,想求娘娘帮忙照顾一个人。不必格外恩典他,只需对他公正,别让人害了误了他即可。”
“好啊,你齐中郎将开口,本宫要给个面子。要照顾谁?叫什么名字?”
“卓亦常,夏江人氏。”齐开阳大喜,道:“娘娘,此子文武双全,身具治国安邦之大才,待恩科之后若委以重任,定能为娘娘助力。”
“哦?你这么好?”阴素凝本以为齐开阳来找自己网开一面,忽然想起他推荐的人名,奇道:“你说,姓卓?”
“是!夏江卓氏。”
“好,本宫允了。”
“多谢娘娘恩典。” “你进京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这么和我说话。哼,怎么,你家中亲戚还是结义兄弟啊?”
“我结义的三弟。嘿嘿,大恩不言谢,对了,你去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或许,快有眉目了吧。你怎么比我还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深宫流云,奇的是流云各依其位,似乎亘古不变。方位如两仪,如四象,如八卦,将中央云端中的宫殿重重围绕。
凤宿云伸了个曲线毕露的懒腰,从入定中醒来,懒洋洋地起身,忽然心血潮来,掏出三枚金钱随手抛在桌上。本想寻找那一丝奇妙的心潮,再去破解天机中的迷惘。可三枚金钱齐齐竖立着旋转,凤宿云惘然不知,待回过神来时,金钱依然旋转不休。
凤宿云大吃一惊,忙取洞天七签在手。三枚金钱立刻躺倒,钱心的内方角齐指洞天七签。凤宿云立有明悟,凝重地望着七签,刚欲卜卦,就听宫外传来人声:“小妹,出来!”
凤宿云化作一缕青烟飘至九重天上,就见千年未曾离宫半步的姐姐高立云端,一头银发随风飘扬,面目凝重。
“姐姐也感应到了?”
“嗯。”凤栖烟一瞥妹妹手中的签与钱,道:“随我来。”
为免打草惊蛇,并未破开虚空。二女腾云驾雾,风驰电掣般赶往楚国十万大山。
大山深处,一袭延绵十余丈的车队迤逦而行,车头上竖着面旗帜,上书一个【应】字,想是姓应家族的车队。自入十万大山,车队经当地向导引领前进,不断向着大山深入。来意早就说明,这支来自大宋国的商队,来十万大山中找寻灵药仙草,打算进贡给皇帝延年益寿之用。
商队领头的是一名精壮中年,车队皆称应老大,当地的乡民向导正操着生硬的官话道:“前方三十里有个村庄,百来户人,这些年远远看常有天地异相,电闪雷鸣的,有时候可吓人哈。我们这里乡民好奇哈,有人去问过,都说就是打雷闪电,我看不像。应老大到了那里,多拿些钱财出来,保不齐就有人说实话了哈。”
“钱财多少都不是问题。”应老大瞪着虎目,拍拍向导的肩膀道:“你办事尽力,少不了你的。”
乡民脸上笑开了花,连连躬身,振奋精神大声吆喝道:“不远嘞,大伙儿加把劲哟!”
天空中凤家姐妹隐藏身形,眸子上各泛异光,睁法眼打量,将车队的行踪都看在眼里。
“卜一卦。”
凤宿云依言取出洞天七签,玉指一招,从十万大山中抓取一缕风尾,抛洒洞天七签。不知是不愿意大动真元被人察觉,还是窥探天机太深反噬太重,凤宿云只略略一观,咯咯一笑,道:“八九不离十了。”
“哦?那你笑什么?”
“因为有个刚认识数月的小朋友,不久后也要到这里来。我敢肯定!”
凤栖烟闻言,威严俏脸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回身道:“走吧。”
第三卷 章台戏 第一章:乱云飞渡
皇宫浩荡着天威,日日夜夜。
自被册封为右千牛卫中郎将之后,齐开阳三日一小朝,七日一大朝。盘旋在朝堂大殿上方,大宋国的王气一日弱似一日,只让他暗暗摇头。
无论有没有朝会,午时之前的阴素凝殚精竭虑。在朝堂上,她端坐珠帘之后,替皇帝拟好一条条旨意。在寝宫中,更是直接批阅奏章。齐开阳随侍在旁,耳濡目染,颇有所得。
柯国师依然如前,朝堂上对皇帝长篇大论,至于他们私下在御书房料想一般无二。齐开阳心下不以为然,说教而不身教,劝而不诫的话语,只会让皇帝越发反感政事,肆无忌惮。想起阴素凝的话,想要害一个人,未必要教他做坏事。用不当的方法就算句句都是圣贤之言,一样可以害一个人。
齐开阳想起凤宿云来,易门之主曾邀请他往南天池一行,何时跑一趟,顺道问问南天池儒门保荐的这位太师到底什么来路。
近来修为飞涨,在朝中看得多了,学得多了,少年渐渐不再懵懂。
恩师赶自己出山,正是为此。在山里的日子过于安逸,只知按恩师的安排将事情做好,却不知为了什么。出山之后,遇了许多事,见了许多人,慢慢的有了自己想做的事。碰了南墙,遇了挫折,就有了勇猛精进,不甘于人之下的野望。
回到延宁宫,阴素凝在珠帘后修行。近来她练功都勤快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齐开阳飞速进步的刺激。
让齐开阳奇的是,进京数月,皇帝居然一次都没有来过,更不用说其他的妃子前来朝见皇后。侍女们大都被支走,除了送饭食与伺候沐浴之外,绝不许靠近。
若不是朝中重臣每日前来奏本,万凰之王的寝宫,与冷宫几乎无异。
透过珠帘,阴素凝身上弥散着淡淡的清冷光辉,像一弯寒月,又不似月光的孤高。阴家是宋国豪族,在宋国根深蒂固,藉藉有名。宋国史上阴家出了不少贵妃,皇后都曾有过,阴素凝是第三位。不知道她是如何加入仙门,又是如何成为圣女?
想到圣女,齐开阳咬得牙关死死地发酸。
这一回修炼直到午夜,阴素凝才收功醒来。齐开阳每夜都在延宁宫中留宿,阴素凝修行时为她护法。收功之后,入夜了两人隔着珠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有时谈论起有趣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说到天明。虽不曾有什么亲密之举,倒是安慰了少年离开恋人之后寂寞的心田。
阴素凝有时说话甚是直白大胆。比如两人在延宁宫重逢那日,张嘴就说齐开阳的脑子里塞满了柳霜绫的大奶子,翘屁股。其后时不时也将此事翻来覆去,但与齐开阳之间始终有淡淡的隔阂。隔阂看不见,摸不着的,偏偏就在那里。每回用大胆的言语将齐开阳逼得急了,她会立刻住口,绝不会进一步撩拨少年的心火。
齐开阳深有所感,不知道她在避忌着什么,更不好去细想。
夜已深,阴素凝一睁眼就看见齐开阳盘坐在榻几上,红唇轻启,道:“你出去,我要沐浴。”
“稀罕。”齐开阳撇撇嘴起身就走,这种事情,多看一眼都要出事。少年绝不敢在她身上去挑战挑战自己的定力。
“到处去逛逛,两个时辰内不许回来。”
“谨遵娘娘懿旨。”阴素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开阳随口答应,出了延宁宫。
皇宫的深夜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大声喧哗,惊扰了皇帝。齐开阳信步而行,胡思乱想着宫中的娘娘们身份是高贵,活着还真够无趣的。皇宫虽大,不过是个大些的笼子,每一座华贵寝宫则是这个大笼子里的小笼子。
刚行数步,齐开阳忽觉有异。阴素凝沐浴不奇,奇的是语调虽和平日相同,措辞却是火急火燎,不容置疑。在宫中住了数月,更没有一回命他离去两个时辰
之久。
齐开阳瞪着虎目回身看着延宁宫,屏去真元,悄无声息地退入隔壁宫墙檐下的阴影里。
一缕清风穿过宫墙,停在延宁宫的天井里。延宁宫被一层清风笼罩,似乎一切如常,却已感应不到宫中的一切。
齐开阳从阴影里转出,快步轻移,听起来就像右千牛卫禁军正在巡弋。宫中亦有不少修者,来人不敢大张旗鼓,布阵并不高明。齐开阳绕着延宁宫天井的院墙来回一趟,已看清这座隔绝法阵的真元流向。寻薄弱之处站定脚步,隐约传来人声。
“陛下钦点他为右千牛卫中郎将,巡弋宫中。素凝已和他结为好友,请仙使放心。”
“不错。”
“仙使放心,他有任何动向,素凝立刻飞报宫中。”
“你会么?”
声音冷冰冰的几听不出一丝情感,果然是先前来过的仙使。齐开阳嘴上咧出个怒火冲天的冷笑,根本不等什么时机,更不等阴素凝多说几句话,一个闪身跃至宫门前,伸手去推,口中大喊:“娘娘,齐开阳求见!”
法阵隔档了手,像推在棉花上,向里深陷,却触不到宫门。齐开阳早有准备,发出又惊又怒的声音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手一翻取出四角银装锏在掌心,抬腕就向宫门砸去。法阵散去一个缺口,宫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股大力将齐开阳扯了进去。少年不慌不忙,施展玄功,一身金焰腾腾,不退反进跃入天井大喝道:“何方妖孽,竟敢惊扰娘娘凤驾!”
那仙使黑发白须,一张脸明明道骨仙风,却像张纸板一样,看不出丁点喜怒哀乐。齐开阳心中一惊,倒不是害怕,而是终于想起这家宗门,终于明白阴素凝的出身。
阴素凝早已起身,齐开阳闪在她身前,横锏当胸道:“微臣在此,娘娘勿慌。
妖道!深夜擅闯皇宫,可知已是死罪!”
阴素凝香唇红得如燃烧的烈焰,抿了抿,这一刻她不知所措。于宗门仙使而言,齐开阳当然不知阴素凝的真实身份,不知仙使的由来。少年这一通胡搅蛮缠,忠字当头的演出堪称神技。但听他怒骂宗门仙使,心中自知不妥,可阻止的话,不就暴露了仙使的身份?阴素凝识机极快,见状露出茫然慌乱之色,朝仙使投去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目光,一切由仙使决断。
那仙使依然没有丁点喜怒哀乐,纸板般的脸嘴巴动了动,吐出毫无感情的声音:“你是何人。”
“右千牛卫中郎将齐开阳!”齐开阳掏出令牌一晃,令牌上带着真龙皇威,货真价实,喝道:“你是何人?何处宗门?何处洞府?为何出现在皇宫?若不据实回答,本将即刻拿你下狱!”
仙使的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眼珠子木然地转动,上下打量。齐开阳心念电转,既已知来人身份,胆气更壮,横着银装锏向前两步,喝道:“看什么看?
叫你识得本将!”言罢提起银装锏兜头砸去!
延宁宫被阵法封锁,任里头天翻地覆,外头不知。齐开阳大喊大叫,招式粗粝,看得阴素凝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仙使的修为,两人难及项背,她银牙暗挫,若齐开阳陷入危机,只得拼了命先出手相帮再说。连理由都已一瞬间就考量好,为了不泄露身份云云。
仙使侧身让过,齐开阳回身又是一锏,大声道:“娘娘请回避!”
阴素凝不敢动,仙使眼珠微动,阴素凝灵光一闪,急忙奔入殿中,只靠在门后随时准备。
仙使见齐开阳没完没了,木然道:“装疯卖傻。”伸手一抓,一股气机将齐开阳定住动弹不得。
齐开阳挣了挣,情知修为相差太远,但胸臆却无比畅快。两锏都未打中,可面对不可匹敌的强手,没有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没有像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他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余真君让我向你们宫主问声好。”
仙使终于变了脸色,道:“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我奉旨入京,入仕修行,关你屁事!放开!”齐开阳一声厉喝,道:“本将奉旨巡弋后宫,你一个方外人,又无俗职,要插手凡间事?”
喝声之下,怀内的中郎将令牌发出金色的圣辉,竟将仙使的气机挣松了些。
四肢能动弹,齐开阳一震身,退开两步,道:“娘娘是你旧识?”
“不是。”
齐开阳又是一喜。一切坐实自家猜想,这人根本不敢暴露身份!他的宗门不知打的什么算盘,总之就算对齐开阳想打想杀不是现在,更不能让齐开阳知道。
少年嘿嘿冷笑,道:“看你也算是前辈,速速离去,本将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
仙使面目表情地看着齐开阳良久,慢慢回身,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么。齐开阳不依不饶地上前两步,低声道:“我不管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今日,我当你闲来无事逛到此处。余真君最不喜欢你们宗门,往后可千万不要再让我在宫里看见你!否则,呵呵,余真君到贵宗门口要人,大家面皮上须不好看。”
仙使没再回身,又化作虚无,延宁宫封闭的阵法解除,无影无踪。齐开阳并不离去,像怕人去而复返,坐在天井里守护。
过得不知多久,殿门打开,阴素凝看他单臂拄着银装锏,像个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居然很有几分威风。心头诸情交错,柔声唤道:“进来。”
齐开阳闻言起身,进了殿门见阴素凝在珠帘内招手,心中砰砰直跳。除了她受罚那一回,夜夜留宿延宁宫,齐开阳还未进入珠帘之内,一时绮念翩翩,慌手慌脚。撩开珠帘,只见阴素凝翻开凤塌床板,露出个地道入口。这才挠挠头,暗觉好羞。
“这里不是说话处,走。”
阴素凝当先进入。地道里每隔十余丈就在石壁上嵌着颗夜明珠,将路途照耀得恍若白昼。行了数里抵达尽头,地面上绘了个传送法阵。阴素凝启动法阵,两人身形一晃,墙上的社稷图栩栩如生,上有灵光流动,竟在【玉髓阁】内。
“你也怕他去而复返啊?” “你今日冲撞了他,难保不会。整个皇宫只有这里不怕有人打扰。”阴素凝眨着水光眸,一时冲动不可抑制,道:“入宫以来,我还是第一回没有挨罚,真
要谢谢你啦。” “想不到你竟然是无欲仙宫的弟子。”齐开阳哂笑一声。不是笑阴素凝,而是笑【无欲仙宫】这四个字。无欲无欲,却让弟子入宫为皇后,还有第一回仙使
离去前的邪恶之言,简直滑之大稽。难怪余真君在洛城之外,见到无欲仙宫三圣时如此不屑,当面酸讽。
阴素凝同样哂然一笑,低头无言。看她俏生生的站立着,似孤苦无依,不知吃过多少苦头。齐开阳忽然明白在安村之时,为何先天炁珠被血煞污秽,她会哭得肝肠寸断。
“你们宗门,能跟我说说了吧?”
“你先跟我说说余真君是哪一位?报个名号就把人吓跑了。”
“就是洛城那里帮我出头的玉麒麟呀。不是他,我还不知道那个仙使是无欲仙宫的人。啧啧,下回能不能别带无欲仙宫的人来?一个个的死人脸,看着好生难受。”
齐开阳学着余真君的口气,老气横秋又一脸嫌弃样,让阴素凝噗嗤一笑,又敛容正色道:“那不该是余圣尊么?在洛城威风凛凛,呵斥各家天池仙圣,必定是顶尖儿的天机高人,怎地乱呼人家真君。”
“呃……他名字叫余真君……是不是不会起名字,过于低调了些。”
“有……有那么点……我可不敢跟着你乱称呼。”阴素凝嘴角可爱地抖了抖,吐了吐香舌,俄而又竖眉瞪目,嗔道:“好哇,一口一个乡野村夫,原来这么有来头。”
“我真不知道啊……要早知道,我能让霜绫一路这么让人欺负?你别看我,也别想太多,他们可不会再帮我什么事。”齐开阳晃晃手,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一切靠自己。好啦,现下该你说了,我不逼你。
”
“无欲仙宫……可但凡生灵,莫说是人,还是豺狼虎豹,就算草木,哪个能真的无欲?一只蒲公英尚且知道随风飘扬,繁衍自身。”阴素凝恻然又不屑地一笑:“人若要无欲,非得纵欲之后,你明白的吧?”
齐开阳听得眉头都颤了颤。柳霜绫曾向他说过,无欲仙宫亦是道家之属,自诩清净无为之道正宗。听阴素凝这么一说,绝非滑稽,已是荒诞。
“自欺欺人。”齐开阳同情地看着阴素凝,在这种宗门为弟子,人欲被压制之后,一旦释放开来,就与日常之欲大为不同。那些变态到无法理解的行径,大都源于过分的压抑。
“别这么看我,还没轮到我。”阴素凝嗔怒,似是急于分说,一时吐露心扉,俏脸通红。
对她更加了解些之后,齐开阳越发觉得皇后娘娘天姿绝色,尤其烈焰红唇稍一用力,唇角的两点梨涡自然浮现,水样的温柔。一时贪看不已,道:“你想说的就说,我听着。”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柳霜绫是不是这样,所以你帮着她,你的师门也帮着她?”阴素凝喃喃自语,道:“其实,宗门里不止我一个皇后。世间五国,宋,吴,楚,赵,梁,每一国的皇后,现下都是宗门弟子。
我们五人背圣女之名入世,哪一国能一统天下,谁才是货真价实的仙宫圣女……
”
“嗯?”齐开阳这一下着实吃惊。无欲仙宫的做法呼之欲出,吸收天下皇气人望,于修行之道上独辟蹊径。少年皱着眉道:“天下一统,有时百年未必做得到,若不能统呢?”
“当然是都输了,这还用问。”
齐开阳抽了口凉气,目前五国除了宋国最弱之外,其余四国互相都不能稳压一头。若没什么大的变故,还得纷争下去。这五位圣女的命运,大体都是看不见光明。再想起那个仙使的邪恶之言,齐开阳摇头道:“难怪你对国事这般上心。
”
“是呵,我实在……实在不想回去那个地方。”阴素凝目光一黯。齐开阳当然猜得到,这样姿色的女子失败回宫,自然要沦为某些满口仁义道德为求无欲而“不得不”纵情泄欲时的美餐。
“往后我要有了本事,非把那个狗屁仙宫砸烂不可。”
齐开阳愤愤不平,阴素凝藕臂垂落,柔荑在小腹前交错握好,香肩微缩膝弯半蹲做了个楚楚可怜的姿势,道:“那今后我要是在劫难逃,你可要来救人家哟。
”
“咝~”齐开阳倒抽一口冷气,腾腾腾连退三步,面色丕变涨得通红,吭哧着道:“你真别这样,我可没练什么无欲的功法。”
“那就来呀,想不想……”阴素凝莲步向前一错,道:“想不想,试试当皇帝的滋味?”
齐开阳已迅疾冷静下来,道:“你可莫要以为霜绫和我在一起,就都是好处。
往后我的麻烦事绝不比你少,绝不比你小,恐怕还要大得多。”
“我知道。”
“你知道?”齐开阳忽觉阴素凝这句全不像作假,她似乎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什么。大急之下逼近阴素凝,质问道:“你知道什么?
”
“我就是知道。”
“说清楚。”
“不说,轮不到我来说。”阴素凝的目光里再看不见水样的温柔,烈焰红唇紧紧抿着,大声道:“你又知不知道?我就算在洛城被诸天仙圣一掌震成齑粉,被法宝化成飞灰,我也不愿意再回宫里去!”
齐开阳愕住,讷讷道:“这……我只是个道生的小修士,现下自身难保。”
“那又如何?我不比柳霜绫差一星半点,她能帮你,我也能。”阴素凝吃吃笑道:“往后我安心做你的小媳妇儿,一心向着你,什么都帮着你。我就不信你师门长辈会不喜欢我,会不疼我。”
“这话你最好别在外人面前提起,更不要在我师长面前说。”齐开阳急欲落荒而逃,道:“说完了吧?说完走了。”
看他慌慌张张逃向法阵,阴素凝咯咯笑骂道:“傻样。”
皇后娘娘步入法阵,自言自语道:“尝尝做皇帝的滋味有什么不好?后宫妃子当然要有妃子的模样,什么端正庄重啦。可是妃子争宠,难道靠这些?妃子入宫之前不学些媚人之术,拿什么讨皇帝欢心?想不想试试?想不想?想不想?”
“我不是不想。但是,你是皇后娘娘,你尊贵,我也不差。”齐开阳道:“
往后,如果,如果我本事大了,到处都有女子向我投怀送抱,我该如何自处?就算是眼前我这丁点能耐,没什么了不起,可我不能自侮。”
传送法阵亮起,两人回到地道,齐开阳当先行去,阴素凝落后半步,露出个倾国倾城的微笑,追上道:“嗳,我帮你加一句怎么样?人必自爱而后人爱之,这句怎么样?”
深秋时节一转眼就入了冬,又过两月,眼看年关将近。自齐开阳逐走无欲仙宫使者之后,使者不再来皇宫。阴素凝每日照旧将齐开阳的动向报与师门,与前不同的是,每回书信封存前都由齐开阳先看过,再由一只鹄鹰送走。
其实没甚么好看,齐开阳在皇宫中除了上朝,就是在延宁宫里修行,偶尔巡弋皇宫算透一口气。除了阴素凝之外,不与旁人来往。两人调笑之言比从前又亲昵了些,阴素凝时而端庄,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时而又热辣大胆,甚至不时打听柳霜绫亲热时的模样。
变化多端又神神秘秘,齐开阳又觉得这女人的确还是个【妖后】。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干脆避而不答。
可阴素凝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每当齐开阳心情大好时,总要说上几句来撩拨他的心湖,齐开阳越发看不透她。
这位天姿国色的女子,好像浮与浑浊的水面,看起来平静,却在水下拼了命地拨动着双腿,不停地挣扎着。但是回头想想便释然,在无欲仙宫这等变态地方求道的女子,自会隐藏真实的一面,让人捉摸不透。
夜间两人依然隔珠帘各自安歇,阴素凝道生后期的修为,时常睡不安稳,于梦中惊醒。偶尔提及无欲仙宫,依然露出惧怕之意,就连仙使数月未至,她都提心吊胆。
齐开阳深知这是自她入宫起,仙使每逢来此都对她施以严惩,以至心头留下阴影。久而久之,莫说看见,就是想起都生出恐慌,一时又觉得她着实可怜。少年午夜梦回,一样会想起她摆出楚楚可怜的姿势,乞求着要去救她,直想得燥热难耐。
幸好修道中人善于克制欲念,来得快,去得也快。倒不是齐开阳坐怀不乱,实在是不愿随意招惹,以免日后有无穷无尽的麻烦。——难不成大宋一年后亡国,阴素凝被捉回无欲仙宫,自己要去央求恩师出面救人么?齐开阳苦笑,做不来的事不随口应承,就算是占便宜,也得占揣得到兜里捂严实的便宜。
至于眼下,怜惜之情不可免,齐开阳在宫中学到不少,未来之事,心中多少有数。
“快过年咯,你回洛城去么?”
“想回去看一眼,霜绫闭关不知道怎么样了。”齐开阳思念之情与日俱增,明知闭关清修不能打扰,能挨得近些总是好的。
“那就去吧。”阴素凝露出个神秘的微笑,道:“在洛城多呆一段,别急着回来。”
“嗯?”齐开阳心领神会,即刻回右千牛卫营告了假,出新郑踏起金光,追风逐电似的赶回洛城。
柳氏一族得东天池之令继续掌管灵玉矿田,齐开阳心中不以为然,什么叫掌管?本就是柳氏的产业。但有了这条令,再没人敢打灵玉矿的主意,一派安宁祥和。
齐开阳从前曾和恩师习得望气之术,在皇宫数月加以应用,小有所得。重回柳府,见一派青光,生机盎然,似冬雪化去,柳枝生出嫩芽,重现生机勃勃之姿,心中欢喜。
柳兴杓亲自出迎,直入柳府后院,散修六仙奉余真君敕令为柳霜绫护法,见了齐开阳一同施礼,口称“小主人”。
齐开阳视他们为前辈,不敢以主人自居,一一还礼。先问了柳霜绫状况,得知闭关数月,音讯全无。
闭关不出,说明正有进境,全心修行,音讯全无又让人心焦。齐开阳忍不住在传送法阵外探头探脑,终究还是抑制思念之情,不敢打扰。
懊恼地回到后院,向六仙说了遍近来于皇宫所见所闻。
提及无欲仙宫,步云阶嗤笑一声,道:“什么仙宫?小主人,属下旁的不敢说,这位阴姑娘说什么正邪之分,倒没说错。像无欲仙宫这样的宗门,就一个贼窝子,妓寨子。披上了仙服,打点了假面装着人五人六,仙风道骨,实则就一群盗匪。现下他们日子好过,满口仁义道德,呵呵,他日落魄或是撕破了面皮,小主人且看这些人的面目何等不堪。”
“小主人自有慧眼,不需你多嘴。”诸葛观棋淡淡喝止,道:“小主人,这位阴姑娘似有许多地方,嗯,并非不尽不实,或有难言之隐。”
“我知道。诸葛先生,正要向您请教……”
“属下斗胆,小主人请止言。”诸葛观棋见微知著,立刻摆手道:“小主人有问,属下答,是违背主人之意。属下不答,是欺瞒犯上之责,望小主人莫要为难。”
“呃……好吧。”齐开阳刚想问起师门身世,求而不得,一时抓耳挠腮。
“主人令小主人出山,是要小主人多听,多看,自行寻找答案。小主人勿急勿躁,莫要辜负主人一片苦心。”
齐开阳在皇宫中历练数月,已非初出山门的懵懂少年,尤其人情世故已有长足进步。眼珠子一转,道:“阴姑娘近来对我很是殷勤,大有……这个这个,即将溺水的人,来抓一根救命稻草。可她怕的是无欲仙宫,那是何等庞然大物,为何视我个毛头小子为救命稻草?难道我有这份力量能帮到她?请诸位先生教我。
”
六仙相视而笑。诸葛观棋道:“有些人着急了会病急乱投医,有些人则有天生的直觉,阴姑娘是哪一种,小主人比属下更清楚。”
诸葛观棋智慧超群,回答得一样巧妙无比,齐开阳心领神会。
管灵君插口道:“小主人若对阴姑娘有意,属下倒有几句谏言。我们做女子的,喜欢倒在其次,让她敬佩你,才最是死心塌地。小主人其实不必纠结许多,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到嘴的美食,吃便吃了又如何?阴姑娘若是好姑娘,小主人自可待她好。阴姑娘若暗藏祸心,弃之如敝履又何妨?嘻嘻,小主人本领高强,前途无量,有女子喜欢是顺理成章之事,如何自处,请小主人自度之。”
齐开阳被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胡乱应了几句,又询问些无欲仙宫往日秘辛。齐开阳取纸笔做书信,向师门详报近来所遇所得与心中之惑,六仙见状急忙告退。
如此在柳府住了七日,其间师门回信,齐开阳打开之后,竹筒里空无一物。
显是恩师已收到来信,并无只言片语,就是让他相机行事,自行决断。至于心中之惑,恩师的意思,让他自行寻找答案,齐开阳这才彻底死了这条心。恩师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自己寻找答案,不是一种乐趣么?
二十日后,元宵佳节已过,阴素凝悄然来到洛城,齐开阳已吩咐过柳兴杓,将她迎进后院。阴素凝左顾右盼,阴家虽是世间豪族,可族中除了她之外并无修者,初见仙界世家,甚是新奇。
“霜绫妹子呢?可得一见?”
“还在闭关。”齐开阳耷拉个脸,刹那又驱散阴霾,道:“进境一定很顺利,不要去打扰她。来,我给你引荐几位前辈。”
“好呀。是六位仙长?”阴素凝闻言欣喜,她贵为皇后,但身在无欲仙宫,在仙界没有朋友,可谓举目无亲。齐开阳虽不知这些,初来便引她去见六仙,足见诚意。
六仙已在等候,见了阴素凝倾国倾城的容貌,互相之间挤眉弄眼,笑仙笑得更大声,苦仙哭得稀里哗啦,似初见柳霜绫时相差无几。见过阴素凝后,六仙告辞离去,阴素凝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不会把我们要出门的事情告诉六位仙长了吧?”
“没有,你说过言不传六耳,我才没那么多嘴,连师门我都没说。”
阴素凝讷讷道:“不是信不过六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懂,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吧,我不能离开皇宫太久。”
“嗯,你用的什么方法去查的?”
“我让族中遣了一支商队,以收购奇花异草敬献皇帝为名,让他们寻遍十万大山,沿途绘制地图,三日一报。这不,终于发现一处和安村差不多的富庶村落。
”
齐开阳竖拇指赞了赞,这女子的智慧的确让人佩服,但心中又隐隐不安,道:
“照常理而言,安村事已败露,霜绫更不是无名之辈,邪魔岂能没有防范?这可是……啊……那个东西……”
“你要是怕了,就别去。”阴素凝大为不满,其实她心中亦有隐忧,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了想,口气一软又道:“我没有退路,你……其实你……确实不必陪我去。”
“我不是不去。”齐开阳近来功力飞涨,正跃跃欲试,道:“只是提醒你,不要操之过急,更不要冲动之下得不偿失。来日方长,咱们活着,一切总能好起来。”
“我不是你……”阴素凝摇摇头,道:“你的话我记得,凡事咱们商量着来,我也不想连累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晨出发!”
翌日清晨,阴素凝跨着紫金宝镜,齐开阳踏着金光,消失在洛城西南。六仙目送两人远去,步云阶道:“这位阴姑娘可没那么简单哦,难怪小主人提防。小主人不像要回京城,诸葛大师,要不起个卦看看?今日我这心惊胆战的,主人不许我们护着,总怕有什么意外。”
“闭上你的鸟嘴!”诸葛观棋叱骂一声,道:“起过了,不可说,不可说。
”
两日之后,齐开阳与阴素凝抵达楚国十万大山,先寻商队问明了道路方向,取地图以备不时之需,两人便钻入大山里。
不比昏莽山灵气枯竭,生机奄奄,这里山川草木生长得甚为茂密。一进山林,苍天古树遮天蔽日,粗藤如蛇,分明日头正高,山林里却如黄昏视线不清。林木之间还飘散着五颜六色的怪异气体,紫的绚烂,绿的瘆人,蓝的诡异,黄的迷蒙,诸般瘴气或是剧毒,不一而足。若非有地图在手,就算修者入内,一不小心照样会落难。
顺路行了十余里,阴素凝停步,取出地图连连比对,道:“有些奇怪。”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升空,见山林被一大片迷雾封锁,远了看不清。落下地来时,居然四周景物已变,阴气连绵大盛。
“阴气这么重?这里有幻阵?”齐开阳对真元感应灵敏,圆睁虎目四下打量。
“不是幻阵……”阴素凝语声颤抖,又惊又怒道:“这是界域!”
“什么?”齐开阳大骇,阳间界有仙凡之别,阴间亦有鬼魂之属。山林里阴气大盛,若依阴素凝所言,岂非是某个鬼域在此。
“快退!”阴素凝当机立断,可待回头时,来路同样被迷雾封锁,自踏入这处山林之始,便与阳世间断了联系。
“跟我走。”阴雾之大,对面几不可见,齐开阳握住阴素凝的纤纤小手,道:
“若是界域,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正说话间,十余点碧绿磷火飘荡而来,两人一起伏低,磷火从头顶飘过。
“果然是界域!千万别被鬼火沾染,这东西邪气得很,要烧人神魂!”阴素凝虽识破真相,心中无半点喜悦。不明不白地刚到十万大山,就一头装进鬼域之中。挪来界域的究竟是鬼修?还是大成的阴魂?若这片鬼域专为两人布置,岂不是早就被人盯上?
两人都是聪颖剔透,想到这里,相握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无主的磷火飘飘向远方,在阴雾中再看不见。齐开阳咬咬牙,携着阴素凝向前行去,一路小心在意。界域不似阵法有真元流动,齐开阳感应不灵,只得凭借直觉与记忆。幸好界域不似阵法,既无真元流动,便不能似阵法一样随时变换方位。两人行了个把时辰,周遭大致心中有数。
“走这里出去试试,不妥的话再回来。”阴素凝指指前方,深深呼吸,道:
“万莫大意。”
两人刚行十余步,前方隐隐传来人声,一时娇叱,一时呼喝,又有兵刃交加,法宝破空之声。乍听人声,两人心中居然大定,此地竟还有同道在,但兵刃法宝光华闪耀,似乎争斗正急。在鬼域之中,不知前方何人,是敌是友,着实不敢冒进。
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忽听一声娇叱:“邪祟!受死!”
即使厉喝,声音一样如风铃般清脆悦耳。齐开阳又惊又喜,低声道:“是剑湖宗洛仙子,快,我们前去汇合!”
第二章:九幽炼魂
“【剑湖五奇】洛芸茵?”齐开阳欲行,阴素凝止步不前问道。
“是,我们是旧识。”
“她为什么在这里。”阴素凝俏脸上阴晴不定,踟蹰不前。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管剑湖宗的弟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首先要活下来。”
“你说的不错。”阴素凝低头再抬起,换上了安村的那幅幻容面貌,国色天香变作平平无奇,道:“就说我是个散修。”
齐开阳点头应下,仍拉着阴素凝的手循声向前。小手温软如绵,触感传来,齐开阳握得更稳更紧。
沿途避过数道鬼火,穿过一片荒冢,更有十余朵足可吞噬小象,喷吐着淡绿的尸气的巨花。阴素凝祭出一面蓝旗,不仅遮蔽着身形,还将尸气挡住。齐开阳很是羡慕地看着她,在安村之时就见她诸般法宝频出,好像无穷无尽。
争斗声听着近,两人小心在意向前,约莫行了十余里,这才觉声音仅隔着一层薄雾。洛芸茵时不时娇叱出声,暂无危险。阴素凝收起蓝旗,两人隐匿真元敛声息语地靠近。前方各式法宝光华闪烁,迷雾被搅得支离破碎,视线终于清晰了些。
只见十余个高大粗壮的行尸,面目上肉已全数不见,只一层干瘪的面皮蒙着骨骸。偏生四肢奇长,雄壮有力,像人的肉体去除所有血液,水分,脂肪,只余下盘根错节般的遒劲肌肉。手指尖上指甲如刀,闪着幽幽的绿光。
齐开阳最不惧这些邪祟之物,可行尸干瘪丑怖的面容,看得人一阵作呕。
这些行尸动作敏捷,筋骨强悍,阴素凝在齐开阳耳畔轻声道:“这是阴尸,不仅有主操控,还以活人炼就,非同小可。”
齐开阳眉头一皱,蓦然想起在丰邑城边遇见的那只驳马。再看十余个阴尸的对手,三五成群,分了三拨人。
最左边的五名男女手持宝剑,剑光闪烁,剑气纵横。洛芸茵身在其中,服饰一看就是同门,看样子俱是剑湖宗的弟子。
中间的六人则各持法宝。其中一名女子满头银发,正盘膝坐地,手中捧着一只司南。司南盘上斗勺滴溜溜地旋转,女子口中不停发号施令。
右边八人服饰甚杂,法宝兵刃五花八门,不知又是什么来路。
“楚地阁的弟子。”阴素凝指着中央六人,神色颇喜。楚地阁擅炼制法宝,尤擅阵法。有楚地阁门人在此,可大增战力。
洛城柳冯二族相争,儒门刘仲明曾展开【楚地阁】打造的法宝【青灵结界】
守护观战的修者。齐开阳点点头,扫一眼全场,两边僵持不下,目光就落到剑湖宗弟子身上。再看片刻,暗道不妙。
洛芸茵的神剑他亲身领教过,知道厉害。此刻少女手持莲叶剑,虽未展开周天星斗阵,可与同门组成个剑阵。
五人各依方位站定,彼此配合默契,攻守趋同。剑光闪烁之间,连连斩中阴尸。剑湖宗的剑阵,可想而知威力绝伦。阴尸接连被剑光命中,干瘪的皮肉上留下道道剑痕。剑气在创口中来回缭绕不断,阴尸不停受创,可看阴尸的行动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来回腾跃,用钢刀般的利爪频频攻击。
楚地阁那边则大致相当,诸般法宝及身,阴尸恍若不觉。甚至有一只阴尸被金弹在胸口打了个对穿,依然悍勇无比。另八人则有些不支,在阴尸的攻击下险象环生。
不知道这些阴尸用什么邪法炼制,刀剑不惧,法宝难伤。激战之间,右边的八人招架不住,步步退向楚地阁阵势边。
白发女子见状,掌心中的司南盘悬空飞起,光华一涨,喝道:“坎位一丈,地出灵泉。”
楚地阁门人闻声身动,两人抢在坎位,抛出五支小旗噗噗噗地扎入地面。小旗入土,地面上涌出三股激流,将当先的两只阴尸冲得人仰马翻。右边八人松了一口气,忙汇入楚地阁弟子阵中,暂且转危为安。
“刘师弟动手!”战场有变。剑湖宗一名弟子令下,五人中手持一柄赤红宝剑者升空而起。
“是【剑湖五奇】。金字徐藏锋,火字刘沉焰,土字褚悲回,木字叶流青。
”阴素凝瞥了齐开阳一眼,小声道:“还有你那个旧识。”
刘沉焰一抛手中剑,起身飞在空中,二指掐诀竖在口前,深吸一口气,指尖一弹,腾地一股火苗在剑尖跃出,旋即烈焰将剑锋团团包裹。四名同门依样施展剑诀,宝剑上或如精金之锐,或如流水之柔,或如厚土之重,或如灵木之生。
刘沉焰举剑一指,烈焰如龙席卷,朝阴尸扑去!
“不可!”楚地阁白发女子眼观六路,剑湖宗同道动用杀招,她却大惊失色。
“天衍五行!”徐藏锋似剑湖宗弟子之首,一声令下,五行剑气相融一处,或二二合一,或三四并济,生出大衍四九之数,呼啸者向阴尸群斩去。
剑气纵横,锋锐无匹。剑气未至,已撕开当先数只阴尸血肉。阴尸们再不能趋近疾退,被剑气围在当中绞杀。不一时,阴尸肢骨寸断,纷纷化作片片碎肉。
刘沉焰剑指之下,火龙焚烧,将碎肉烧作焦黑的尸块。剑湖宗弟子的剑气余势不尽,当着披靡,面前方圆二里的密林俱斩做齑粉。
徐藏锋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就见剑气斩碎的山川草木之灵被吸入地下。
生机全无,死气蔓延,大地缓缓蠕动着,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
“太冲动了。”白发女子绷着俏脸,大敌当前,不好坏了同道和气,只责怪地望了徐藏锋一眼。
“遇强更强,剑湖宗弟子又有何惧?”徐藏锋亦察觉情状不对,不肯嘴软,一震手中宝剑,剑锋嗡嗡颤动,生出金色的剑罡。
“徐师兄,无惧强敌,还请莫要小觑了强敌。”白发女子轻叹一声,道:“
布【五雷连环阵】。”
死气越来越浓,就连四周的景物都在变化。原本葱茏得遮蔽阳光,以至于生出瘴气的密林,此刻地面上蠕动着吐出累累枯骨。不知吞噬了多少飞禽走兽生灵,而黑得流油的土地正在变黄,龟裂,片刻间黑土地竟变得如黄沙滩涂。只一阵微风,吹得砂砾漫天。先前被密林遮蔽的阳光,此刻又被黄沙蒙蔽。
地上的白骨越来越多,死气凝聚,被斩成碎肉的阴尸大口大口地吸食着死气。
黑色的肉芽在片片碎肉中快速生长,不一时又长出十余具干尸来。比之先前的阴尸,这些干尸行动迟缓,看着威力大减。可尸身冒着绿气,隔着十余丈远都能闻见冲人欲呕的腐臭味。
“小心。”白发女子手中司南上斗柄旋转快得看不清。她的面色变得和银发一样惨白,道:“这些干尸有剧毒,莫让他们靠近,攻其天灵脑后三寸!”
楚地阁弟子当即结印,同撒出一片金光灿灿的细针。数百道金光画了个圆弧,精准刺入干尸群后颈。干尸原本僵硬的身体定住不动,倒下时忽然炸开,爆出一大蓬腥臭蛆虫。蛆虫未死,在地面上成群连片地蠕动爬行,见之作呕。
“天雷!”白发女子急急发令。楚地阁【五雷连环阵】蓄势已久,道道雷光划破黄沙,直如牢笼一般罩定二里方圆。辟邪除秽的雷光降下,黄沙中尸气被荡涤一空。
“刘师弟。”徐藏锋似不甘人后,命刘沉焰再吐真火,焚烧尸骸。
这一回白发女子并未阻止,可看着面前的白骨滩涂一清,手中的司南却转得更快。不仅是斗柄,司南盘上十六个方位都喷出青色的火焰。她倒抽一口凉气,道:“速退,速退!”
“妖邪在此,岂有后退之理!”徐藏锋厉声喝道,掌着宝剑锐意四射,踏上一步,挡在众人身前。
洛芸茵被先前的蛆虫看得心中发毛,不知是哪路妖邪在此。她心中并无惧怕之念,可看当下的情状,白发女子说得十分有理。炼尸弄魂的鬼修最擅的就是宵小下作伎俩,且多倚赖预设之地的阵法或是先行挑选阴气浓重之地,在此跟尚未看见真身的敌人纠缠着实是下下之策。可大师兄有命在,不好退却。
一双醉星目左顾右盼,被荡涤的尸气与黄沙在雷霆与烈火过后,竟然又在慢慢集聚。少女暗道要糟,这片土地下方不知有什么,雷霆烈火只及表面,却无法伤及地底深处分毫。众同道手段齐出,始终只能伤及皮毛。
正思量间,一阵奇怪的梵音唱响,听得洛芸茵头晕目眩,忙轻咬舌尖宁定心神。梵音庄严凝重,却又说不出地怪异。黄沙重又飞扬,干尸们倒下之后碎裂的肢体纷纷化作黑水渗入地下。
昏黄的黄沙远处,亮起一盏惨碧油灯。朦胧之中,有人取腐草在灯台里拨了拨灯芯,油灯亮了些许。梵唱更响,诸修士紧守灵台,生恐为梵音夺取神魂。
梵唱声中冒出杂音,似鬼哭,似魂笑,凄厉诡异。油灯忽然悬空,飘飘忽忽地由远及近。每近一步,修士们心口如中鼓槌腾地一下大跳,身上的气力仿佛被抽取一截。再近三五丈,只见七张染血的嫁衣作阵旗盘旋环绕着油灯。阵中如黑蝶般的纸灰飞舞,一片片灰烬中传来哭泣之声,更燃之不尽。
“【黄泉灯】,【鬼嫁衣阵】?”阴素凝呼吸一窒,娇躯轻轻颤抖,抓着齐开阳的小手似有退却之意。
“黄泉灯烧人神魂,鬼嫁衣阵是什么?”齐开阳始终圆睁虎目,尽力感受每一缕真元的流动。古怪的梵唱之音让他心浮气躁,似摸到些许门道,又捉不住那一丝灵光。黄泉灯取惨死之人的头骨做灯台,取骨髓为灯油。点燃之时,方圆数丈内神魂如遭油煎。暗中的强敌俱是些阴损可怖的异宝,齐开阳不敢擅动,只把目光不时看向洛芸茵。
少女有援手之德,若有危险,自当相护。
“那些灰烬都有剧毒,还附着残缺生魂。万万小心,若被沾上肌肤要吞人真元。”阴素凝看了齐开阳一眼,咬牙道:“我现在让你走,你是不是不肯?”
“洛姑娘帮过霜绫许多,我不能弃她不顾。”齐开阳同样紧张万分,终究摇头,道:“再看一看,你能对付剧毒么?”
“你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阴素凝实有退却之意,恨恨地在齐开阳手臂上捏了一把,道:“不知道!”
“别闹脾气!”齐开阳回头一瞪,道:“都什么时候了。”
“我真不知道!”阴素凝亮着银牙,气道:“就这么急着救小姑娘,不来多关心下人家。”
“都陷在这片界域里,光凭我们俩,未必走得出去。”齐开阳想了想,道:
“尸气我不怕,剧毒……我就未必有办法。如果要出手,我去对付尸气,你若没有把握对付剧毒,就不要出来。”
“还算有句人话,我试试看。”
“不要乱试,或者,你让我先去试试,不忙。”黄泉灯越来越近,齐开阳依然没能听出邪音梵唱的根源,道:“万一我有事,你自行逃命,千万不要现身。
”
“你再敢在我面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一定……一定……”想了片刻,齐开阳准备以身试险,要她暂保平安,实在说不出一定要怎样。不知是强敌越来越近,还是急于找个话【惩戒】齐开阳,额头上俱是香汗。
“一定怎地?”
“没怎地,本宫不许!本宫的懿旨:不许你有事!听见了没有?”
“你这面相,就凶不起来。”阴素凝抿唇瞪目,齐开阳见她说得恶狠狠的,也想做出恶狠狠的神情,偏生长得太过温柔,现下神情倒是可怜多些。只咧嘴一笑,道:“那个白头发的姑娘什么来路?”
“没听说过,你少见人家长得好看,就一直问。”阴素凝发了通脾气,终知齐开阳并非这时候还贪花好色,道:“她很有本事。”
鬼嫁衣飞过的地面上,隆起一座座的坟垒,阴气更盛。大地里又爬出一具具的枯尸,皮肉不整,但每一具的心口上都亮着颗幽绿色的尸丹。梵唱声越来越响,油灯越来越近,修士们皆觉神魂如被油煎,枯尸都在梵唱声中黑气越来越浓,再近得些,才见枯尸身上缠绕着血色藤蔓。这些藤蔓乍一看像束缚着枯尸,又像是凭借藤蔓才将各个断肢残躯拼合在一起。
“洛师妹,请剑心,把灯灭了!”徐藏锋面色惨白,身形都已不稳,情知是那盏油灯搞鬼。
“不可,灭不了。”白发女子同样摇摇欲坠,道:“灯里有怨魂髓油,非用水可灭。”
“剑湖之水,非同凡水!洛师妹,快动手。我来助你!”
洛芸茵心中十分犹豫。她自己的推断与白发女子相似,剑湖之水并不能克制油灯,可当下情势危急,若不做些什么,岂不任人宰割?再一想,就算剑心灭不得油灯,有徐藏锋的庚金剑气相助,斩碎灯台并非不可,值得一试。
徐藏锋掌一翻,掌心里亮出一颗闪烁不定的金菱安放在剑柄尾端,口中念诀。
洛芸茵祭起莲叶剑,身随剑起腾在半空,周身星光点点。师兄妹俩剑罡齐发,遥遥向油灯斩去。
十余枯尸被藤蔓一扯,头颅后仰,踉踉跄跄地聚在油灯之前。剑心助威之下,庚金剑气当者披靡,掠过之处断肢横飞。洛芸茵持莲叶剑,剑尖滴落一颗晶珠,化作寒星尾随庚金剑气,不顾枯尸,只向油灯射去。
庚金剑气逼近油灯时,幽碧的光芒大涨。一金一绿两气相争,发出格格格裂帛般的声响。片刻间金气溃散,徐藏锋大惊失色。引以为豪的剑气被轻易击溃,不仅是幽碧的光芒太过邪性,且梵音与油灯正煎烤神魂,让所有人大受影响,一身修为难以发挥。
洛芸茵出身【执剑湖】,剑技非凡,可与齐开阳近身肉搏还占上风。有了剑心之力,御剑之术同样出众,见状不为所动。星光随后射至,比徐藏锋的剑心加持宝剑不同,洛芸茵这一点星光凝聚剑心之气,噗地一声从幽碧光芒穿过。
洛芸茵一怔,虽有信心,绝没想到轻而易举。星光准确地射入灯头一点焰火,打得火星四散。残留的一点灯头被星光穿过,忽然火光猛涨一截,那星光却变得黯淡。
四散的火星飘飞而起,向洛芸茵席卷而去。一个清朗,温柔的声音,偏发出古里古怪的语调道:“好磅礴的生机水灵,女娃儿正好给爷爷进补!”
众修士大骇,正待阻挠火星。诸多枯尸身上缠绕的藤蔓忽然亮起金色的符文,枯尸凄厉大哭,哭声中泛白的眼珠落下紫黑色的泪滴,巨口又长,腥臭的口沫混着泪水,像豪雨般喷来。每一点火星下俱沾染着灯油,飞得越近,越让修士们呼吸不畅,神魂剧痛难忍。
“天雷!”白发女子急令一声。
可瞬息之间,紫黑色的液体忽然爆开,一名修士闪躲不及,举手中法宝一荡,尸毒顺着法宝滴落沾染肌肤侵入手臂经脉。那修士惨叫一声,手臂迅疾断绝了生机。褚悲回赶忙挥剑将他手臂斩落,剑气到处,将尸毒封在断臂之中。
狂雷天牢般降下,被黄泉灯煎烤神魂的修士们真元大大受限,再不复先前的威能。五六点火星穿过雷狱,直向洛芸茵射去。
少女将莲叶剑泼风般旋舞。万料不到水莲剑心竟会滋养黄泉灯,洛芸茵不敢动用,剑气虽烈,威力不足,仍有三点火星避开剑气,眼看及身。异变突然,来得又快,少女闪避不及,同门疾挥的剑光依然扑了个空。洛芸茵惊叫一声,面前光华一闪!
一柄残剑凭空浮现。剑柄古朴,分明一手可握,却如一座高山不可攀。七瓣碎刃以金光相连,每瓣碎刃上各有一点小星,将它们连在一处的金光若纹理,形同流水不绝。剑锋清透,视之如登高山而望深渊。
黄泉灯火星袭至,剑锷护手两侧如一对眼睛,各射出一道金色毫光护住洛芸茵,火星沾染其上立刻灰飞烟灭。洛芸茵险死还生,花容失色,又大喜过望,再不犹疑一手握住残剑。耳边风声赫赫,阴森鬼气似被初升的朝阳照耀,纷纷消散。
“锁魂咒!快破他的咒术!”
齐开阳见洛芸茵遇险,急忙跃身而出,异变来得太快竟已不及救援。当下又急又悔,幸好一柄残剑助少女逃过一劫。残剑的金色毫光让齐开阳有亲切熟悉之感,七件鬼嫁衣已趁势掩至近前,当下无暇多想,施展八九玄功冲入阵中。
齐开阳曾得无为僧传授过【往生咒】一篇,用以超度怨魂。此刻的梵音宝相庄严,可反其道行之,逆念往生咒,用以拘锁阴魂。森森白骨滩涂与鬼气,皆锁魂咒之功。齐开阳旁观者清,终于明白其中关窍。
白发女子立刻猛醒,清斥道:“不错,正是锁魂咒!离火位,焚天!”
洛芸茵险死还生。那沾染了尸气被斩落的手臂变得如大火烧过的烂木头,焦黑如炭。若自家被黄泉灯沾上,就算保下命来,岂不是要落得更惨的下场?少女爱惜容颜,正后怕不已,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金焰冲入纸嫁衣阵中,又惊又喜,娇声大叫道:“齐开阳?当心!”
烈焰从离火位升腾而起,直冲天空。锁魂咒笼罩此地,并非在哪个方位,击其一点,只会被邪咒化解,甚至被吸取之后反赠敌手。白发女子下令烈焰焚天,正要攻其各处,将笼罩的邪咒无所遁逃。
“素素帮忙护阵!”齐开阳前冲数步撞入鬼嫁衣阵,七面嫁衣阵旗一个兜转,将他身形吞没。
“这个笨蛋!”阴素凝随后赶至,齐开阳已入阵中,当真是又恨又急地骂了一句,道:“诸位小心剧毒!”
阴素凝将蓝旗插入地面,旗幡时卷时舒,荡开一阵阵宝蓝色的涟漪,护佑众修士。
“你是什么人?”一男一女忽然现身,身份不明,徐藏锋举剑戒备,沉声喝道。
“是他朋友。”阴素凝爱搭不理,道:“洛仙子,开阳刻意交代让我跟你一道。咱们互相扶持些,先过了此劫再说。”
“素素姑娘?好!”见蓝旗荡漾开的光晕敌住尸气剧毒,洛芸茵仍不敢大意,左手莲叶剑,右手碎玉璇玑,见烈焰滔天之时,地面上的藤蔓忽然大涨,如长鞭猎猎挥舞,抽击出啪啪大响抵挡着烈焰。
白发女子看了碎玉璇玑一眼,又蕴含深意地再看了洛芸茵一眼,立刻隐去异色,神情如常,道:“素素姑娘,你朋友怎么办?”
“不知道!”阴素凝咬碎了银牙,气道:“哪有这样一个人冲过去的。大笨蛋!”
“赖皮狗!”洛芸茵一样又气又急,她对齐开阳的功法所知更少,更加担心。
鬼嫁衣阵中隐隐透出金光。七张嫁衣旗盘旋环绕,数次缩小包围圈,可遥遥望见金光便惊恐万状地躲开。阵中金光越来越亮,范围越来越大,血嫁衣看似包围齐开阳,实则被迫得四处逃窜。
“这邪祟修为并没那么高,全靠着邪法。”白发女子看出些许端倪,高举司南,正要发动攻势。忽觉脚下有异,数道阴火从地面涌烧而起,一下子将她罗裙下摆点燃。
洛芸茵急挥碎玉璇玑,弥合剑身的金光到处,阴火熄灭。少女哪还有不知?
灵机一动,将宝剑插在蓝旗之旁,手掐法诀,金光缭绕着旗杆而上汇入旗面。宝蓝色的旗帜招展,荡漾开的涟漪中隐有金光涛涛,诸邪畏惧,一时只围着众修士,不敢逼近。
“颠倒八卦阵?怪不得!”白发女子险些着了道,恨得切齿拊心,但终于窥探到敌手的奥秘。她素手连弹,司南上的青火被她弹向八个方位。青火落地,有些越发明亮,有些变得黯淡,还有些飘忽不定。白发女子看斗柄转动之向,道:
“果然在这里!徐师兄,请破巽门!刘师兄,请烧离位!叶师兄,请入震方!洛姑娘,请除坎位。”
她指挥若定,此前数次窥破先机,徐藏锋虽不愿听她发号施令,大敌当前,亦只得依言而行。颠倒八卦阵将八卦方位颠倒,原本生的变死,凶的变吉。如原本艮卦位为生门主土,需以火攻之。颠倒之后,艮卦变为坤卦死地,再以火攻之,则陷死路。
白发女子看清门道,剑湖宗门人依言而行,不一时,地下冒出的阴气变得断断续续,迷蒙天空的黄沙亦渐渐消失。
颠倒八卦阵阵法已有被攻破之势,鬼嫁衣阵中又听齐开阳一声爆喝,金光焰焰。一领血衣被金光击中,传来怨魂惨烈嘶号的哭声,立刻化为飞灰。齐开阳腾地从阵中跳出,只见一人忙收去血衣,只手持黄泉灯。
这人上半张脸剑眉星目,看样子甚是俊俏,可自鼻梁中段的下半张脸却是骷髅上附着腐肉,内有尸虫爬进爬出。身体左半身是血肉之躯,看上去身材颀长,右半身却是一具骷髅,半点血肉都无,只有淡淡的鬼雾遮蔽。身上一件各色布料拼接的斑驳法袍,拄着一柄骨伞。
齐开阳虽与他战了一场,见之仍毛骨悚然。鬼修半张俊脸阴晴不定,目光在齐开阳身上的金光逗留片刻,下半张腐面又看不出丝毫情绪。只咧开一张烂口,吐出一阵清朗好听的声音:“且再留你们两日性命。”他一顿骨伞,枯尸们又被大地吞没,藤蔓消失不见。骨伞上抖出黑雾,将他身形吞没,消失不见。
鬼修一走,这块地面上白骨滩涂消失,只因林木被毁,变得光秃秃的。鬼域仍然未脱,四周阴森森的,不寒而栗。众修士松了口气,纷纷收起法宝检视,只洛芸茵有些异样。
碎玉璇玑剑锷两端护手如两只眼睛,怔怔地看着齐开阳。洛芸茵连连催促,宝剑既已认主不敢违抗,这才回到少女手中。
“洛师妹,你这柄剑从何得来!”徐藏锋皱着眉头,声如喝问。
“执剑湖底得的。”
“为何不报与宗主知晓?”
“我……”洛芸茵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与母亲归还剑心得宝剑之后,母亲要她暂为保密。今日危急之下不得不祭出,泄了玄机,只得垂头低声道:“回了宗门,我自会向宗主请罪。”
“洛仙子,别来无恙。”齐开阳见洛芸茵被催逼,他出山以来见了不少修士,最厌烦这种自视甚高,咄咄逼人者。当即上前隔开徐藏锋,又向白发女子施礼道:
“这位仙子好手段,方才陷在阵中,多谢援手之德。”
“是呀,这位姐姐好手段,敢问芳名?”洛芸茵巴不得赶紧扯开话题,不被逼问宝剑之事,闪身在白发女子身边。
“奴家风二娘,刚拜入楚地阁不久,叫诸位见笑了。洛仙子,还要谢谢你灭去阴火才是。”
“啊~听闻三月前楚地阁新收了一名散修弟子,极擅阵法,原来就是姐姐?这件事仙界都传遍啦,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没有没有,雕虫小技,还是仰仗诸位的神技才能克敌制胜。”
“嘻嘻。喂,你没事吧?”洛芸茵一笑,上前拍拍齐开阳的肩膀,心中甚喜,目光一转,轻声道:“柳姐姐呢?”
“还好,霜绫闭关数月了,不知何时出关。”
“霜~绫~唔,嘻嘻嘻……”洛芸茵伸指头遥指着齐开阳的鼻子,露出一脸暧昧坏笑,直笑得齐开阳满脸通红。
“你就是齐开阳?”徐藏锋想起这个名讳,颇为不屑地道。
“是啊,有什么指教?”颐气指使的模样,齐开阳实在不耐,懒得回身哼道。
“厚颜无耻之辈!洛师妹,回来,莫与这等人混在一处,污了名声。”
齐开阳眉头一跳,再看诸多修士看他的目光要么冷淡,要么鄙夷。
奉旨入新郑之后,齐开阳少与修士来往。上一回与无欲仙宫仙使照面,大占
上风,那位仙使至少是清心的修为,对自己颇为忌惮。眼下这一干人等,多是道生境,还有几名灵启修士,居然大加鄙薄。照理而言,洛城一事之后,有余真君现身,该当洗脱许多恶名,怎地这帮人还对自己如此,又是什么道理?
“别理他们。”洛芸茵启朱唇而无声,示意齐开阳,回身挽住风二娘,道:
“我跟风姐姐一起。”
“你们在这里谈天说地,吵来吵去,还想不想出去了?”阴素凝心急脱身,她本就不能离开皇宫太久,更不愿与修士们多呆。——现身时已幻了容,再不想方设法快些离开鬼域,久了怕被人看出真面目。
“素素姑娘说得是呀。”风二娘道:“诸位同道,既入危局,当先同心协力诛灭邪魔脱困才是。”
“诸位为何到此?”阴素凝心神不宁,行程十分机密,怎地一头撞进鬼域,又有这么名门大派的修士在此,绝不简单。
“你又是何人?”
“我叫素素,无名散修,入不得徐仙长尊目。”阴素凝不敢暴露身份,对徐藏锋一样不耐,冷言冷语。
“散修,呵呵,散修,藏头藏尾,且容后再与你计较。”
“好了好了。”风二娘打断道,将来到十万大山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紫溪山附近连发命案,千余条人命的事情,南天池座下南樛木公子追查数月,终于有了些眉目。死者虽是凡人,死前皆被抽取了生魂,连同一些前去查探一同落难的修士都是如此。洛城事后,刘仲明与南樛木汇合,确认无虞。两人领着属下顺线索一路追查下来,发觉凶手藏入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幅员辽阔,找人如同大海捞针。南樛木发英雄帖广邀同道,于是各门各派都遣弟子前来。一者参与此事的修者众多,对弟子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二者也是斩妖除魔,取一份功德。各派弟子分入十万大山,剑湖五奇陷落鬼域,不久后就遇见楚地阁门人与八名小宗门弟子,这才联手对敌。
阴素凝心中郁郁。方才的鬼修不论与邪魔有无干系,这一行都将一无所获。
如无关,这么多修士齐聚,邪魔早已逃去无踪。如有关,又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得先天炁珠?邪魔又怎敢带在身上?眼看希望断绝,一时之间心中纷乱如麻。
齐开阳不着痕迹在她手心一捏,道:“这里恐怕不止一处阵法,鬼修有阵法加持实在应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请教诸位,可有办法离开这处界域?”
阴素凝心中一暖,齐开阳这话正是说给她听的。她渐渐挺直了背脊,见诸人皆无把握,道:“有个方法可以一试。”
“哦?素素姑娘请讲。”被困在阴气深重之地,洛芸茵只觉浑身难受,闻言大喜。
阴素凝在地上绘了张颠倒八卦图,道:“鬼修见了这么多高人居然还不逃走,唯有两个原因。其一,发觉时想逃已来不及,其二,这片界域他不仅舍弃不得,更挪动不得。他或可收起界域,但带不走。既然不能动,就只能死守。”
风二娘听得暗暗点头,不由又多看了阴素凝几眼。
“借着界域与阵法之利,他一人就足以与我们相抗衡。我若没有猜错,他会设法将闯入的同道分而划之,逐步蚕食。鬼修这种东西,修炼极快,战力又强。
若被他得手数回,再炼几具厉害的阴尸出来,攻守之势恐要易形。”阴素凝目光一扫,道:“诸位还请小心在意,莫要为虎作伥。”
徐藏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哼了一声。
“界域既然不能动,就有破解之机,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鬼嫁衣阵,颠倒八卦阵,他通通拿出来对付我们,是不愿我们继续前进?还是,我们恰巧处在界域关键之处的上方,他想将我们顺势一口吃掉?”阴素凝点了点地面,道:“我想试一试,看看这地下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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