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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一吻示威
霞阁门庭前不远处。
因今日举办流花宴,那些家世优越的学子汇聚一堂,也吸引了有不少有些骚客名头的人附庸风雅,那飞桥栏杆,主廊槏面上宾客重重,多是锦带华服、头上簪着通草花钗的风雅打扮。
不过那乌央乌央的女郎加在一起都不如他妻主一分仙姿玉质。
韩破收回目光,难得做出贤惠样子,笑道:“既然是书院的聚会,为夫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妻主便与同窗好友在此,宽松些心情。”
弱水恹恹还未出声,钱悦就偏过头,越过弱水头顶瞟了一眼他,笑道,“好了,韩大郎君就跟到此罢,我们女人外面的事不必劳郎君操心。”
并不是钱悦嫉恨上次的事而故意针对他,她发自内心的认为,男郎就该好好待在家中,服侍母亲父亲,操持家务,她娶的夫郎小侍可没一个像韩家大郎这般任性恣情。
说着她朝韩破意有所指的一颔首。
手上挽着弱水的胳膊继续往前走,话锋一转开始亲昵的聊起这次来的同窗,弱水正想知道她在外的人际关系,也就跟着敷衍地说了一句,“嗯,你先回去罢。”便不觉有什么异样的跟在钱悦身边打起精神听着。
一条宽阔的巷道,两人越走越挨在一起。
韩破心中一恼,面上不便发作出来,看着身着紫衣的人影逐渐远离,不由喊了声:“弱水。”
从身后传来的低沉声音居然带着两分委屈。
弱水闻声停下,无奈的嗔望着他,又怎么啦?
韩破两步走上前,扶住她正欲后仰的肩膀,透过白纱幕篱,粉玉面颊上的那双桃花春水眸正带着一丝疑惑地看着他,眼里清澄地只映出他一人影子。
他将那宽大不合身的紫袍理了理领口,又从袖中带出一荷包,俯身系在她腰处,“这里有二十两碎银,弱弱拿着它就在这儿玩会儿,点个清曲儿喊人来说书都行,累了就要个雅间睡一会儿。”
他妻主从方才下了车一直郁郁不乐,都怪那位世女冷脸吝色吓着她了,而观善坊这边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也好,殷氏少夫郎如是想着。
钱袋子沉甸甸的挂在腰上,什么柔婉和顺都不及这真金白银来的贴心。
弱水眼眸里漾出亮晶晶的神采,刚要受用的“嗯”了一声,就听他话锋一转,告诫的沉声说道:“不过穴儿吃饱了可就不要在想其他的了,嗯?”
话里是还没放下对方苔山院男学生的警惕。
只是他不说还好,一说弱水顿时觉得小穴又涨又酸,只是走几步路都让她腿根发颤。
“你在说什么啊?!”她气的脸噌得红起来,心虚的瞄了眼不远处的钱悦,气鼓鼓地提腿就要踩他的脚,“你在乱说,我、我回去就休了你!”
她不敢大步,腿一时没站稳,不由两脚相绊往前栽去,韩破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的腰,拉进怀中,撩起帷幕迅速贴向她面孔。
唇被柔软丰厚的两瓣肉快速包住,摩擦着一吸一咬一舔,熟练的像是在吃一只田螺。
“啊你你你!”弱水一把推开他,受惊兔子一样蹦开。
他身上的山踯躅香随着她的推拒姗姗远离,只看得到幕篱后丰唇勾起的一抹得意,“我怎么了?”
弱水捂着嘴巴满面绯红,如果不是小屁股被装满,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简直想跺脚跳起来掐他,“不要脸!不知羞!!”
旁边飞廊上倚着栏杆看热闹的女女男男学生,看到这难得一见的情景,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咿吁玩笑声,“哟哟哟,殷女郎家的新夫真是狂放不羁啊!”
“韩郎君在亲一个!别害羞啊!”
钱悦自然也看到这一幕,不由翻了个白眼,“弱水,走啦!”
韩破放下幕篱,炫耀地半抬着头环视一周才落在弱水身上,声音带着笑意,“好了,去吧,别乱跑,我上完香就回来接你。”
这个公老虎!小心眼!又在做怪!!
弱水感觉自己一张大好的脸,被丢的不能再丢了。她红着颊板着脸拉着钱悦狼狈逃离现场,只余韩破如一只斗胜的大公鸡一样,泰然自若趾高气昂的振振袖子,回了车上。
踏上车杌子时,他回首往那碧瓦朱甍的楼阁上一眺,珠帘后一抹白衣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收回一直黏在紫衣少女身上的视线,遥遥递来一眼。
像一只居高临下射来的箭。
箭锋上淬着冷冷恨意。
你和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二十七)一肚子坏水的死对头祁敏挑衅弱水
上了阔阶,过了垂着流苏的花架大门,甫一进去就有清爽沁凉之气拂过全身,弱水脸上的臊意也被吹的散了散。
她抬头一看,楼阁高四层,中间藻井上绘着青、赤、紫色漫卷的花卉,张扬热烈的花纹簇拥着一只倒垂着的鎏金大鱼,在那鱼头之处,竟吐出一股水瀑。
临水的那面,四层槛窗大开,烈阳照的水瀑如霞索一般,霞浆顺着水精雨铃引落,在二层高处又被错落的琉璃华盖接住,最终潺潺落入一层地上挖出的九曲水道,曲水旁布着箱笼大的青石,鲜花盆景点缀其中。
整个厅堂便如同置身于云蒸霞蔚的山野间一般,清旷自然。
曲水中央是一方金台,此时正坐着两个穿着藕色罗衫,容貌白净清秀的男子,一个抚琴,一个吹箫。
呜呜咽咽,柔肠婉转。
钱悦没趣儿地啧了一声,“今年也太素了,若不是顾及到山院的那群小子,往年怎么也要让南坊的郎儿来跳些舞助兴。”
“山院的男学生?”
弱水还未从惊叹中回神,忽地肩膀被物轻轻一砸,低头一看,一串茉莉花链娑娑落在她怀中,带着清新甜美的气味。
她晃了晃那花串,清眸透出诧异,“这是?”
“喏,上面呢。”钱悦冲她蔫坏一笑,扬了扬下巴。
弱水顺着她目光看去,才看到二楼垂着铜绿色的琉璃珠帘障。
帘障后是各色披罗戴翠小郎君们,他们俱都蒙着面纱,只露一双眼睛,挤挤挨挨的拥在栏杆边,热烈的窥看着楼下众女子,若看到了心悦女子,便将手中带来的鲜花香帕掷去,害羞又大胆。
见到白州城最为仙姿姝丽的女公子看来,拥挤在一起的人群霎时间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人投了花,后面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纷纷将手上持的花枝花串砸出去。
一时间,叮叮当当,珠帘乱撞,花瓣如雨。
“哎呀,别砸了,别砸了……”眼看着迎面而来的粉的、红的、紫的、白的鲜花越来越多,暴雨一样打来,挂在她发髻上,衣服上。弱水手忙脚乱的搂着,脸都要涨红了。
她狼狈地回头一望,见钱悦看热闹一般看的津津有味,不禁娇恼道,“阿悦,帮忙啊。”
钱悦这才护崽子般挡在弱水身前,掐着腰仰头笑骂:
“还扔呢,不知道我们弱水已经娶了夫?你们这群挑三拣四的毛小子,怎么不给本姑奶奶献点花?再对着她抛媚眼,当心一会韩大郎君提着刀来找你们算账。”
“哎呀,悦师姐你说这些好没趣!你的花自有你那十几房小侍送。”有相熟的男学子,嘟哝着反嗔。
话虽如此说,但前两日韩疏哥哥韩大郎君不光抢了亲,还提着刀上醉春楼,这事在他们圈子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那么刁悍的郎君,他们不由心里打了个寒噤,再往窗边一瞥,讪讪收了手。
不过他们也只是玩闹,闹过后又腼腆憨气起来,现在你推我桑的退到后面,只从楼上传下来几声夹着嗓子的快乐笑声。
弱水抱着花,无奈的摇摇头,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旁边角落里有一抹白衣,在一众纷红骇绿中仿若嘈杂莲塘里唯一一株白莲,身姿不动,清雅出尘。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如钉的两道凝实视线,从另一侧朱柱旁射来。
弱水立刻机警的顺着恶意望去,只是还未看到是谁,视线就消失不见。
再回头看向白衣身影处,空空如也。
只余琉璃珠帘,透绿裹着橙暖色的光,一晃一晃。
弱水扯了扯钱悦的衣袖,她却没有察觉,回过身来笑着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小郎君们比我们还奔放呢,不知吴夫子担哪门子的忧,专门给他们安置在二楼,生怕我们唐突了他们损坏骊华的名声。”
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了撤下去的流花舞,少了许多意思。”
弱水心中按下飘絮一样的丝丝疑虑,调皮打趣,“还念念不忘南坊的郎儿呢?”
“何止念念不忘啊。”钱悦笑眯眯将手搭在她肩上,拥着她往前走,“观善坊以虞水为隔,分北坊南坊两片区域,北坊就是我们这边,茶楼酒肆,胭脂缎铺,南坊则是着名的香粉流艳之地,醉春楼也在那边。每次请南坊的舞郎来跳舞……”
“这世上跳舞的舞郎何其多,有什么不同么?”
“那是你不记得了,因舞郎带着傩面,那跳的就非常放开,那个腰,那个屁股,扭得跟蛇一样,却又色而不淫、媚而不荡。晚上还能约着上画舫喝喝酒,赏赏月,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里走。
穿着锦衣华服,头戴钗环花帽的骊华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是下棋挥墨,或是投壶赌骰子,也有些与山院的小郎君看对了眼,就站在楼梯拐角处,隔着珠帘玩笑说话。
有亲近熟稔的同窗,见到弱水和钱悦,笑嘻嘻的打招呼。
再在往里,靠近金台的漆案后坐着两位女子,面对着大门的这位,圆方脸的脸颊,长眉淡淡,清秀的如同一颗依河而生的春柳,她正在同一个背影丰腴的女子说着话,眼波时不时瞟向门处,唇边一直噙着淡淡的微笑。
在终于望见等待之人,她才笑容渐深,高扬了手,“弱水,阿悦!这边!”
这样的语气态度,弱水不用猜都知道她一定是她的另一位好友,骊华书院吴院长的孙女,吴夫子的幺女——吴锦。
钱悦脚下一快,拉着弱水疾步过去,“阿锦,等久了吧,都怪弱水招蜂引蝶的,在门口耽误了好一阵。”
说着揶揄的努了努她。
弱水有些赧然,在吴锦促狭的眼神中脸上浮起一抹粉霞,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
两人捡吴锦相邻的一方席面跪坐下,弱水将花放在桌上,才敲揉着酸胀的大腿,暗暗舒了一口气。
若早知道要来流花宴,她午时就该待在家中等钱悦的信儿。
这样也不会着了韩破那个混蛋的道。
她这一路走来快被那满满当当的几个杨梅折磨疯了,脸上还要一直表现出自然的神色,若不是有世女的长袍做遮挡,只怕她自己裙裳又透出水迹了,一会要找个更衣房间把杨梅掏出来才好……
弱水一边思忖着,一边拿起箸去夹玉瓷餐碟中的酥油泡螺,正要把点心当做韩破的皮肉恶狠狠地咬下时,忽地嘭的一声,一双朱红色厚重的木屐踩踏上桌案卷起的边角。
一个橙红锦衣女子从天而降。
她脚趾用力,狠狠向下一压,整条席案便如跷跷板一样瞬间竖起来。案几上点心鲜果,鱼生冷陶,并着茶壶酒水,也随着案几倾泻翻落。
钱悦家中经商,自幼便对女儿们教导,学识可以不好,但防身武术一定要拿得出手,她当即敏捷地起身避开,还不忘眼疾手快的将弱水拽至身后,扇子唰的展开,挡住迎面溅来的酒杯茶水。
杯碟落在金纹砖面上,叮叮当当碎了一地,脚下一片狼藉。
钱悦奋力一踹,欲将桌案提至一旁,始作俑者便踩着桌案一个拧身,腾空跃起,衣服翻的像飞速旋转的陀螺一样,落在曲水对面的案几上,逼得那案原本的女郎起身避开。
钱悦皱着眉冲她骂道,“有病啊!”
弱水腰酸腿软,好不容易捱到能放松放松的地方,却被突如其来的人一脚掀翻桌案,她盯着那只一口未吃,就惨遭案腿轧的烂糊的酥油泡螺,一阵心疼,也气呼呼的抬头附和,“有病啊!”
那女子大马金刀的翘着二郎腿,方脸上的鹰隼一样的眸子沉沉盯着弱水。
从她身后窜出来三两个女子,扇风的扇风,递茶的递茶,“敏娘太厉害了!我们都看呆了,刚刚从楼上一跃而下,简直像最俊的雌鹰一样!”
她的跟班说的没错,她一直都是最耀眼的。
方苔山院的哪个小郎见了她不都是面红耳赤的。
凭什么从殷弱水一进门,那些本凑在她身边的小郎们都嬉笑着围在栏杆边去看殷弱水?不就是殷弱水皮囊好看点,神色懒懒不搭理他们么?一群倒贴的色皮子!
而且殷弱水有她家底雄厚有权有势么?一群眼瞎的蠢货!
女子口中溢出一声冷笑,目光尖利如鹰喙。
??竟是刚刚在楼上看她的人!
弱水蹙着眉用眼神询问身边友人,此女什么来头。
吴锦会意,凑过来低声不紧不慢道,“祁敏,你的死对头,前两日与你争连惑公子也是她,家中背景颇深,上京人士,三年前来的白州城。”
哦哦,原来是她!
吴锦一提醒,弱水立马想起来,原来她就是前两天在醉春楼与她抬价,让她不得不以一千五百两高价竞下连惑一个月的那位祁家小姐。
想到那天价嫖资,弱水不由摸着胸口,沉痛的叹口气。
而祁敏看她两日不见,倒变得一副优柔可欺的样子,不由越发嚣张,眼睛从头扫到脚,声音尖利的嘲笑:“哟,谁家养的绿脚山鸡跑出来了?紫配绿,真是丑的丢人现眼,也好意思出现在流花宴。殷弱水,衣服都穿不起了,就别学别人养魁郎,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哦,原来为着连惑那个蓝颜祸水来找她麻烦的。
弱水耳朵动了动,像置身事外一样泰然自若的围观。
祁敏身旁站着的女子见之更气急败坏:“殷弱水,你要实在不行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学三声狗叫,认敏娘当老大,我们敏娘说不定还能赏你件衣服穿。”
祁敏扯着唇角,轻蔑道:“呸,我祁家的衣服就是给狗穿,也不会给你殷弱水。”
正抖着湿漉漉扇子的钱悦一顿,笑面冷下来,“祁敏,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这么愉快的场合别逼我扇你的脸。”
弱水意外的瞅了眼钱悦,仅见她几面,她却能无论何时脸上都有一股从容圆滑的笑意,没想到她还有这么锐利直接的一面。
不过祁敏是冲她来的,她也不能这么躲在钱悦身后。
她拍了拍钱悦胳膊,示意自己来,深吸一口气,才从钱悦身后缓缓走出来,唇上弯起一丝清清冷冷的微笑。
“这位同窗。”她歪头看向祁敏身侧的女子,声音温软纯良,“你给祁同窗从人当狗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经过这样一套仪式?那你现在还听得懂人话么?汪汪?”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声,是钱悦没憋住。
那女子顿时气涨红了脸,“殷弱水!”
弱水不理她,再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转头看向祁敏:“祁同窗,你刚刚说我这身衣服还不如你家狗的衣服?”
她明明比自己矮一头,却无端有股慑人气势,祁敏不由从坐着的姿态变成站着,“是又如何?你不会认为你一个鳏夫养大的小门小户能和我祁家相提并论吧,去过上京么?知道紫名宫大门朝哪开么?乡巴婆!”
啧,好一个傲慢的上京人,难道她不知道在座的除了她都是白州人么?
都是乡巴婆呢。
果然那些看戏不出声的同窗们,现在都坐不住了,“祁同窗,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弱水顺势趁热打铁,转身向围观的同窗展示:“在场诸位同窗友人可听到了?祁同窗说我身上这件少君赠与的紫衣给她家的狗,狗都不穿。我一定会将此话传达给章仪君殿下知晓,想来少君也会和我一样好奇祁同窗家的狗是何方神圣~”
说着还笑眯眯的看了看她身边的狗腿子。
少君?!又与她有何关系?!
这样含金量的人物一出来,围观的同窗们顿时感兴趣地瞪大了眼睛,连楼上方苔山院的小郎君们也屏息竖起耳朵。
祁敏身旁的另一个女子赵项儿才不相信,那衣袖上破破烂烂的都是洞,少君怎么可能会穿这样的衣服?
少君向来看得见摸不着,谁知道殷弱水是不是搬出少君的名头吓唬她们呢?
而祁敏,家中一个上京四品卫尉寺少卿的亲姐,还有一个入宫封了文绣书人的二哥,这样的家世才是她该抱着不松手的大腿。
见祁敏脸色沉沉,眼神死死盯着那衣服一言不发,赵项儿主动站上前:“殷弱水,你少骗人了,你说你衣袍是少君所赠,我还说我身上的衣服是太女殿下的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知道吧,敏娘可是马上要去给少君伴读的,到时候与少君一说,我看你还能不能在白州城里混下去。”
弱水噗嗤笑出声,扶着腰,不慌不忙地转了一个圈。
窗外明晃晃的日光照在紫衣上,紫色丝绸光华流溢,衣背上的五彩鸾凤翩然若飞,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就连那琴萧声也是不知不觉咽下。
她抚了抚袖子,眨眨眼,“你难道以为谁都能穿这织金宫绸和五彩鸾凤的图案?便是我骗人,衣服也不会骗人,我此番迟到皆因来时在平乐街遇到少君,与少君一见如故,少君才主动脱下来衣袍赐予我的。”
其他都还理直气壮,但‘一见如故’到底有些心虚。
弱水心想:反正她差点杀了我,我借她名头一用也不算过分。
想到此更加有底气的反问:“你说祁敏要去给少君做伴读,可是那些家世好的娘子现在已经等在了猗玉殿。”
她笑容如一弯晨月,浅淡的挂在唇边,眼神却冷浸浸的看着祁敏,昂着头,言语为刃,赐下最后一刀:
“而祁同窗如此威风,没去齐王宫是不想去么?”
“你!”赵项儿张了张嘴,还想反驳,被祁敏震声一斥,“你闭嘴!”
金台上曲声复而响起,直接起手一个高亢铿锵之重音。
一转方才的袅袅若游丝,琴声铮铮激昂。
祁敏盯着弱水半晌,蓦地笑了一笑,“今日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你不会以为你能攀牢世女这个高枝吧?我们走着瞧!”
她铩羽而归,周围聚在一起围观的人也都散了。
霞阁又恢复了窸窸窣窣和谐的热闹。
无人注意到从外面进来一个灰衣女子,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祁敏阴霾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又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弱水的背影意味深长的一笑。
接着,灰衣女子就起身往楼梯那边的偏僻处去了。
(二十八)霞阁流花宴
上了阔阶,过了垂着流苏的花架大门,甫一进去就有清爽沁凉之气拂过全身,弱水脸上的臊意也被吹的散了散。
她抬头一看,楼阁高四层,中间藻井上绘着青、赤、紫色漫卷的花卉,张扬热烈的花纹簇拥着一只倒垂着的鎏金大鱼,在那鱼头之处,竟吐出一股水瀑。
临水的那面,四层槛窗大开,烈阳照的水瀑如霞索一般,霞浆顺着水精雨铃引落,在二层高处又被错落的琉璃华盖接住,最终潺潺落入一层地上挖出的九曲水道,曲水旁布着箱笼大的青石,鲜花盆景点缀其中。
整个厅堂便如同置身于云蒸霞蔚的山野间一般,清旷自然。
曲水中央是一方金台,此时正坐着两个穿着藕色罗衫,容貌白净清秀的男子,一个抚琴,一个吹箫。
呜呜咽咽,柔肠婉转。
钱悦没趣儿地啧了一声,“今年也太素了,若不是顾及到山院的那群小子,往年怎么也要让南坊的郎儿来跳些舞助兴。”
“山院的男学生?”
弱水还未从惊叹中回神,忽地肩膀被物轻轻一砸,低头一看,一串茉莉花链娑娑落在她怀中,带着清新甜美的气味。
她晃了晃那花串,清眸透出诧异,“这是?”
“喏,上面呢。”钱悦冲她蔫坏一笑,扬了扬下巴。
弱水顺着她目光看去,才看到二楼垂着铜绿色的琉璃珠帘障。
帘障后是各色披罗戴翠小郎君们,他们俱都蒙着面纱,只露一双眼睛,挤挤挨挨的拥在栏杆边,热烈的窥看着楼下众女子,若看到了心悦女子,便将手中带来的鲜花香帕掷去,害羞又大胆。
见到白州城最为仙姿姝丽的女公子看来,拥挤在一起的人群霎时间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人投了花,后面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纷纷将手上持的花枝花串砸出去。
一时间,叮叮当当,珠帘乱撞,花瓣如雨。
“哎呀,别砸了,别砸了……”眼看着迎面而来的粉的、红的、紫的、白的鲜花越来越多,暴雨一样打来,挂在她发髻上,衣服上。弱水手忙脚乱的搂着,脸都要涨红了。
她狼狈地回头一望,见钱悦看热闹一般看的津津有味,不禁娇恼道,“阿悦,帮忙啊。”
钱悦这才护崽子般挡在弱水身前,掐着腰仰头笑骂:
“还扔呢,不知道我们弱水已经娶了夫?你们这群挑三拣四的毛小子,怎么不给本姑奶奶献点花?再对着她抛媚眼,当心一会韩大郎君提着刀来找你们算账。”
“哎呀,悦师姐你说这些好没趣!你的花自有你那十几房小侍送。”有相熟的男学子,嘟哝着反嗔。
话虽如此说,但前两日韩疏哥哥韩大郎君不光抢了亲,还提着刀上醉春楼,这事在他们圈子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那么刁悍的郎君,他们不由心里打了个寒噤,再往窗边一瞥,讪讪收了手。
不过他们也只是玩闹,闹过后又腼腆憨气起来,现在你推我桑的退到后面,只从楼上传下来几声夹着嗓子的快乐笑声。
弱水抱着花,无奈的摇摇头,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旁边角落里有一抹白衣,在一众纷红骇绿中仿若嘈杂莲塘里唯一一株白莲,身姿不动,清雅出尘。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如钉的两道凝实视线,从另一侧朱柱旁射来。
弱水立刻机警的顺着恶意望去,只是还未看到是谁,视线就消失不见。
再回头看向白衣身影处,空空如也。
只余琉璃珠帘,透绿裹着橙暖色的光,一晃一晃。
弱水扯了扯钱悦的衣袖,她却没有察觉,回过身来笑着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小郎君们比我们还奔放呢,不知吴夫子担哪门子的忧,专门给他们安置在二楼,生怕我们唐突了他们损坏骊华的名声。”
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了撤下去的流花舞,少了许多意思。”
弱水心中按下飘絮一样的丝丝疑虑,调皮打趣,“还念念不忘南坊的郎儿呢?”
“何止念念不忘啊。”钱悦笑眯眯将手搭在她肩上,拥着她往前走,“观善坊以虞水为隔,分北坊南坊两片区域,北坊就是我们这边,茶楼酒肆,胭脂缎铺,南坊则是着名的香粉流艳之地,醉春楼也在那边。每次请南坊的舞郎来跳舞……”
“这世上跳舞的舞郎何其多,有什么不同么?”
“那是你不记得了,因舞郎带着傩面,那跳的就非常放开,那个腰,那个屁股,扭得跟蛇一样,却又色而不淫、媚而不荡。晚上还能约着上画舫喝喝酒,赏赏月,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里走。
穿着锦衣华服,头戴钗环花帽的骊华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是下棋挥墨,或是投壶赌骰子,也有些与山院的小郎君看对了眼,就站在楼梯拐角处,隔着珠帘玩笑说话。
有亲近熟稔的同窗,见到弱水和钱悦,笑嘻嘻的打招呼。
再在往里,靠近金台的漆案后坐着两位女子,面对着大门的这位,圆方脸的脸颊,长眉淡淡,清秀的如同一颗依河而生的春柳,她正在同一个背影丰腴的女子说着话,眼波时不时瞟向门处,唇边一直噙着淡淡的微笑。
在终于望见等待之人,她才笑容渐深,高扬了手,“弱水,阿悦!这边!”
这样的语气态度,弱水不用猜都知道她一定是她的另一位好友,骊华书院吴院长的孙女,吴夫子的幺女——吴锦。
钱悦脚下一快,拉着弱水疾步过去,“阿锦,等久了吧,都怪弱水招蜂引蝶的,在门口耽误了好一阵。”
说着揶揄的努了努她。
弱水有些赧然,在吴锦促狭的眼神中脸上浮起一抹粉霞,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
两人捡吴锦相邻的一方席面跪坐下,弱水将花放在桌上,才敲揉着酸胀的大腿,暗暗舒了一口气。
若早知道要来流花宴,她午时就该待在家中等钱悦的信儿。
这样也不会着了韩破那个混蛋的道。
她这一路走来快被那满满当当的几个杨梅折磨疯了,脸上还要一直表现出自然的神色,若不是有世女的长袍做遮挡,只怕她自己裙裳又透出水迹了,一会要找个更衣房间把杨梅掏出来才好……
弱水思忖着,端起桌案上的温茶正要啜饮一口,忽地嘭的一声,一双朱红色厚重的木屐踩踏上桌案卷起的边角。
一个橙红锦衣女子从天而降。
她脚趾用力,狠狠向下一压,整条席案便如跷跷板一样瞬间竖起来。案几上点心鲜果,鱼生冷陶,并着茶壶酒水,也随着案几倾泻翻落。
弱水被这一幕惊的呆住,手反射性的挥茶对着女子迎面泼去。
(二十九)南坊舞郎、凌乱仙男和神秘金官(1)
与弱水距离不远处,斜对面的漆案后,那个明艳高挑的女郎,捏着帕子正恶狠狠的擦着脸上和衣襟上的茶水。
偶尔用她尖利如鹰喙的目光,阴沉沉瞪一眼弱水。
祁敏,与她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
上京人士,家中大姐为上京四品卫尉寺少卿,二哥入宫封了文绣书人,家里极有权势,本应一直呆在上京,却在三年前忽然来到白州城。
听说是因为打死了一个九品官家之女,被下了紫都府狱,祁家人运作一番后,将她捞出来送来此避几年风头。
本来两人已经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却因为祁敏突然迷上醉春楼魁郎连惑公子,再生波澜。
以上均来自于钱悦和吴锦的倾情解答。
弱水打了个颤,感觉被她看到的地方都毛毛的,她捧起新案上的茶杯,低头啜饮一口定了定神。
钱悦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大力拍了拍弱水肩膀,“可以啊弱水,就算失忆了对上祁敏照样能一击退敌。”
“弱水怕也没想到她手里那一盏茶不光加了玫瑰卤子还加了茱萸花椒,这若泼进眼睛里怕要难受好一会了。”
吴锦眼中有着淡淡笑意,见弱水尴尬的咬着一根泡在茶里的盐笋,顺手递去一只青瓷杯,“木樨金橙子,这个是你爱喝的。”
弱水接过茶,晃了晃,一股清冽的甜香交织着漫了上来,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松了松。
她听见吴锦那雅柔的声音问钱悦,“你方才去见到少君了?”
“见是见到了,不过没敢往前凑,世女如传闻说的一样,一身煞气,你仿你祖母的信,她压根没看,白瞎了你瞎吹她的好文采。”
吴锦低着头将剥出的白玉莲子放在瓷盘中,清淡笑了笑,“弱水人没事就行。”
弱水一愣,她在车内是听到赵煊试图用一封骊华书院吴院长的书信拖延萧秀瑱,原来竟是两位好友得到消息而来搭救她的么。
她抬眼怔怔看向两人,心中一片暖洋洋。
吴锦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莲蓬,贴近弱水,认真的问她,“真的就一点也记不得了?”
弱水眨眨眼睛,无辜无奈的摇摇头。
吴锦难得皱起柳眉,淑秀的面上露出为难,“这就难办了,以我对你的了解,在你失忆之前,你那套《春水莲舟》画稿一定没画完,可是锦瑟书肆的老板昨日来和我说,你若再欠稿延期,她就要扣你三成润笔做违约金。”
弱水问:“三成有多少?”
“大约二十两。”
“那润笔竟将近百两?”弱水倒吸一口凉气,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钱悦挑了挑眉接口道,“你前几个月突然说自己最近闲了,手痒想画点什么,于是让阿锦帮你找个有润笔的差事,阿锦便联系了自己在书肆的朋友介绍与你。”
话间,还挤着眼睛古古怪怪的咧着嘴笑了笑,一副不可细说的表情。
殷弱水画的什么稿子,这么赚钱?!
还没等她揪着钱悦,央她别卖关子仔细说来,吴锦就先看不下去,拿着莲蓬敲了敲钱悦的额头,“你现在欺负她记不起来,等她日后记起来,我看你怎么办。”
转头温笑着提示,“弱水你回去在你书房找找,应该画了一半,你赶紧点,你的居学不用担心,我顺手多写了一份。”
回家翻翻?
说起来她是该找找殷弱水过去的痕迹了。
三人闲聊着,忽然一阵低沉的鼓声破空般响起,震得地面也微微颤动。
弱水侧头看去,才发现曲水中央金台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人。
午后浮光将影子拉长如蛇,那出现的十来个舞郎,雁阵排列,面覆赤金嵌珠兽面,一身金绣红衣,半裸着精瘦贲张的胸膛,摆上起势,艳艳烈烈,如焰火如荼花。
弱水听见钱悦兴奋的低叹,“是流花舞!”
她将目光转回金台上。
随着琴瑟编钟之声泠泠响起,他们手持红漆皮鼓,摇曳着胯,赤足踏着光尘游走。而领舞的那位狐面男郎尤其铿锵妩媚,腰游如蛇,展臂如鹤,手臂摇摆间,织金红绸如浪潮一样翻卷,腰间银铃叮咚。
妖异迷离的鼓点掺杂着楼上琉璃珠帘噼里啪啦相砸的声音。
曲水间散落的各个小娘子也都被吸引到金台周围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舞郎的表演。
几曲罢,舞郎们大汗淋漓的端着金莲托盘,下来一一敬酒。
家室好的小娘子们自然也表示了慷慨和赞赏,喝了舞郎斟满的酒,勾弄着他身上的璎珞丝绦,也在托盘上放上鲜花和赏钱。
有愿意的已经径直坐去小娘子身边,亲昵的倚在她们身边侍酒。
弱水方在回味那样华媚蚀骨的舞蹈,就看到旁边相邻的女郎已经坐在舞郎怀中,嘴对嘴的喂酒了。
她睁圆了清澈明透的眸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懵懵问身旁好友,“这就是……不素的?”
钱悦轻车熟路搂上一个兔面舞郎,转头见弱水拘谨的像只飞着耳朵的兔子,不由笑的揶揄,往旁边怒了努嘴。
接着,弱水耳朵一动,就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说:“小娘子,还请饮酒一盏~”
—————————————————— 注释:‘居学’就是现在的家庭作业
(三十)南坊舞郎、凌乱仙男和神秘金官(2)
递过来的玉手上缠绕着金色丝绦,食指拇指相夹,像拈花一样拈着一只高脚金螺杯。
杯中水液微漾,映出一张拧眉怒目,呲着尖牙狐面。
弱水抬头看去,那领舞的高挑男人正越过桌案微微俯身歪头看向她,她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你敬别人吧,我不喝酒。”
又怕他是为赏钱而来,弱水从荷包里摸出两颗碎银放在他手上的金莲托盘中。
那男人轻笑一声,放下金莲盘,就在她旁边坐下,慵懒地倚颊看着她。
凶冷古拙的傩面下是轻佻流丽的眼波。
两种风格交织在一起多少有些诡谲。
弱水感觉毛毛的,浅浅拧着眉,欲言又止,“……你不走么?”
男人却好整以暇笑了一声,趁其不备拉住她放在膝的手,大手包着小手,将酒杯放在她被拉开的手指间。
他柔声道:“小娘子不喝酒,那便喂奴喝好了。”
说着,手指摩挲之间,带着她的手晃了晃金螺杯,声音如情人床帏间的呢喃,“杯空了……奴便走。”
他挨的近,也就能闻见他身上的出过汗后浓烈的甜腥味,像是某种气味浓烈的花朵在最绚烂时被摘下,酽在一瓮,酿得一丝酒气。
弱水被这气味熏得有些眩晕,血液却像是被点燃一样,烧的耳膜鼓噪。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举着杯子凑过去。
可是酒杯却被金面挡在外头,弱水正不知所措时,狐面下的一双琥珀色眼眸笑盈盈的撩着她,“需要奴来揭开么?还是小娘子亲自……”
华丽的声线咬在“亲自”两字上,无端带上一丝沙哑。
弱水脸一红,手指摸在狐面的边缘,咬着唇轻轻一掀。
狐耳处坠着两颗铃铛,随之叮铃一响。
面具下露出流光昳丽的半张脸庞,面如凝玉,狐眼媚长,脸颊处还浮着一层落花碾碎后汁液晕开般的淡淡红色,一脸天生的妩媚浪荡。
弱水瞪大了眼睛,那红艳艳的唇也缓缓勾起。
狐面下的人竟然是连惑!
她脸上的烫意迅速褪去,想都没想一把把傩面又扣回他脸上,“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猫着头往祁敏处瞄了瞄,心中有些不安,这要是让祁敏知道连惑居然在自己这里,怕是又要闹一场麻烦。
不过幸好从祁敏的位置来看,只能看到连惑的背影。
想着不由更气恼的嗔视着他。
还喝酒呢,她此时恨不得把面具钉在他脸上!
连惑顺着她的视线侧头看了一眼,咽下一笑,只摸上自己的面具,幽幽道,“哎呀~忽然感觉有点热呢,我还是把面具揭开吧~”
“别!”弱水蹙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面具下的狐狸眼里漾起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那就只能劳烦小娘子了~”
弱水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快速掀起他的面具,然后把酒杯对着那花瓣一样的红唇,野蛮的杵过去一倒,从唇边溢出的酒液就这样顺着他白玉一样的流至锁骨,又从锁骨滑落到胸膛,留下一条淡红色的湿痕。
有些靡丽的画面看的她眼睛一热。
弱水绯红着脸轻骂了一声“祸水”,偏过脸就要将面具狠狠扣回他脸上时,手腕忽地一紧,紧接着她后颈也被锁住,动弹不得。
“那你就是祸水的毒药。”他薄唇微勾,俯身压去。
浓烈甜腥的气味骤然贴近,顺着他湿热柔腻的舌头钻进弱水口中,封住了她七窍,弱水被迫仰头受着,整个身体像一只被掏空的皮袋子一样,不停地被注入媚热的春意。
灵活的舌头在她口中搅弄,酒液一点一点被哺渡。
弱水嘤咛两声,身体兴奋的颤抖起来,差点要醉溺在这春药一样的气味中时,背后忽地一凉,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着她一般。
她这才惊醒过来自己还在书院的宴会上,猛地推开连惑。
“甜么?”连惑抵着面具,意犹未尽的舔着唇。
口中还有剩余的半汪混着他津液的酒,弱水脸色一烧,鼓着腮帮子斜了一眼他,就要吐在瓷盂中。
他悠悠说:“一口五十两。”
什么东西?!
弱水瞪大眼睛被惊的咕嘟一声咽下去,刚吞下去就后悔了。
她一沾酒就醉,这可是在外面欸,弱水娟秀的眉毛蹙起,心中懊悔,屁股也往旁边挪了挪。
连惑这等妖孽属实是常人难以招惹的起的。
而妖孽却没有丝毫的难为情,弱水拉开距离,他便也挪一挪,势必要紧紧黏在她身边,他玉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说,“自然知道弱水在外无法饮酒,这是我特地调制的梅浆蜜水石榴露,若要饮酒我们晚上去春帐中饮,我教你泄酒的法子~”
弱水舌尖舔了舔上颌,口腔里的余味确实是甜滋滋的,但依然板着粉玉小脸:“你怎么不去给其他人敬酒?”
面具下的狐狸眼眯起来,伸出修长白皙的指腹去摸着她湿粉的下唇,“不是有叁郎四郎五郎六郎七郎么,敬酒自然是让他们去,我只想待在你身边,我可是你的一千五百两呢~”
“而且……”说着,他指尖顺着下巴下滑,意味深长的落在她小腹上,低声笑道,“我猜,弱水这里……酥了吧~”
故意冷淡的遮掩就被他这么干脆笃定的拆穿,弱水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慌张的反驳,“我才没有!”
“你、你胡……”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紧张攥紧的手就被连惑拉住,覆上一根灼热粗大的肉棒,他舒服的喟叹一声,才轻轻说出最后一句,“而奴,刚刚在台上,看着弱水就硬了呢~”
“你!”弱水睁大眼睛,咬着唇不敢置信。
遍布青筋的肉棒像活物一样在她手心颤动,她心慌的要撒开手,却被那只缠绕着丝绦的手紧紧扣在他胯间,声音华媚像一只浸了春药的勾子,“嘘~弱水疼疼我,正夫的刀真是锋利啊,现在我的手还疼呢~”
他手疼和他肉棒立起来想求欢有半厘钱的关系么?
弱水羞恼地想着还未来得及拒绝,柔韧如蛇的腰就轻轻摇动起来,他的手包着她的手在他胯间前后套弄,健硕弯翘的肉茎磨着她软嫩的手心,龟头顶蹭她手腕上方,溢出一缕一缕的腺液。
周围女郎们的欢声笑语像被放大了一样,喧闹地响在她耳畔,羞耻之余不由生出一丝不愿承认隐秘的快感。
而连惑这个妖孽还在她耳边呻吟,“弱水的手好嫩~摸的我吉巴都快爆了~一会我们去雅间,我想你了,你两天了都不来看我……啊~乖,再握紧点~”
整个手心都被摩擦的热乎乎的,热意像燎原之火一样顺着手臂的血脉燃至全身,柔韧皮肉下的腔穴开始一浪一浪收缩,深处的花心不由自主的裹着杨梅吮磨,酸意化作水液泄下。
完了,小裤……又要湿透了……
弱水终是难堪的闭了闭眼,一手摆脱不出,就换另一只手推他胸膛,眼中噙着盈盈春泪,“你松手!你就不怕别人唤你?”
连惑倒很游刃有余,爽的腰眼酸麻,还能拈着桌上的点心果子去喂她,趁机将她贴的更近,轻佻地笑了一声,“那……弱水可要保护我哦~”
说什么来什么,他刚说完,对面的祁敏就衅声问,“殷弱水,你们吃什么酒呢?吃这么长时间?头舞也该给我们敬敬酒了。”
祁敏疑虑的盯着弱水那席,只看得到舞郎大半个身子背对她而坐,弱水的手倒是一直摸在他腰处。
心中不由冷哼一声,凭什么又是殷弱水独享。
而弱水闻声身体一僵,脸上又红又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不是被发现了?!
她感觉整个人都开始眩晕,自己淫秽隐秘的那一面可能即将被赤裸裸的剖示在众人面前。
她慌张无措的抽手,就要借口尿遁退避。
只是屁股刚刚一提,却被连惑扣住腰压下,他放松地歪在她身上,狐面下的声音只有进食被打断的怏怏,“她好讨厌啊,弱水你把她骂走好不好~”
“殷弱水,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祁敏当弱水轻蔑自己而不理睬,于是更加不痛快。
她端着酒杯起身就要走来,嫉恨道,“这可不是你一掷千金的醉春楼,你不要太霸道!”
弱水并不知道在场的几个舞郎面上闲散,却皆警惕地望向她这里,随时准备出手。
她只眼瞅着祁敏越来越近,连惑还懒洋洋的赖在她身上,手掌不安分的摸着她屁股揉起来,“呼,弱水身上好香,吉巴更涨了~想要呢~”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发情?!
弱水惊惶的差点跳起来,又被他肩臂困得死紧,挣脱不得。
她不愿承认,她屁股被他手掌揉的一片酥麻,心中又羞又气,提心吊胆的怒意不由朝着走近的祁敏发作,咬着牙清冷出声反嘲,“我就霸道了怎么样?!别的同窗没意见,怎么就你有意见?!你是属狗的么?我身边的屎你都要尝一口?”
此话一出,祁敏顿住脚步,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而依偎在弱水身边的男人也僵住了身体,接着忍俊不禁地笑出声,佯嗔地拍了拍她屁股,“浑说什么呢,冤家~”
祁敏见弱水一副稳如磐石毫不留情的样子,知道自己再说,便是给别人看了笑话去,不由面色一恨,拂袖而去。
弱水心中一松,腰肢也软懈了下来。
后腰的手弄着她的衣带,硬挺弯翘的阴茎好不羞耻地打在她大腿处,连惑慵懒的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弱水好棒,一会奖励弱水吃吉巴好不好~”
小穴也随着他的话咕叽地挤出一泡甜水,小裤湿漉漉的夹黏在臀缝间,再在这个妖孽身边待着,穴里的杨梅都要被她夹烂了。
弱水捺羞耻,咬着唇转头问钱悦:“更衣之室在哪里?”
……
连惑非要跟着她去更衣,她百般不愿,让他在雅间里等着她,她更衣完再去寻他。连惑狐疑的勾着她的腰带要她起誓,今日一定要同他缠绵,若她食言则所愿皆空。
弱水只得敷衍的重复一遍他说的话,他才放她离开。
离开雅致盎然的大堂,扶着雕花木栏上了二楼,弱水往霞阁深处排列如羽翎的房间穿行而去。
按照钱悦吴锦口述更衣之室的位置,她一路东张西望,终于在二楼狭廊尽头看到门口摆着两盆盛开的栀子花。
门楣上鸾翔凤翥地写着更衣两字。
是这里没错了。
弱水确信地推门,只见门口正对着的是一攀满常春藤的木架屏风,透过屏风翠叶间隙能看到后面有一女一男的影子交迭在一起,如交颈鸳鸯一般。
身形亭亭,如鹤如竹。
看起来是某一位同窗和山院的男学子。
在此?
更衣之室?
难道是野鸳鸯在行鱼水之欢?!
弱水的脸噌的烫起来,没看见她什么都没看见,她捂着嘴手忙脚乱地拉上门就准备当做从未来过。
吱压一声,格扇门将扣合之时。
藤蔓木架后却传来悲咽的一声,“嫂嫂,救我!”
(三十一)南坊舞郎、凌乱仙男和神秘金官(3)
“韩疏?!”
门被弱水一把推开。
叫她弱水的可能有很多个,但能叫她嫂嫂的只有一个—— 那个被自己哥哥抢了亲的,殷弱水原本的未婚夫韩疏。
翠绿藤蔓疏密错落间漏出一抹眼熟的橙黄色,弱水心中不由一沉,快步绕过木架,看到眼前的场景,失声呵斥道,“祁敏你在干什么?!”
祁敏上身侵压在一位公子身上,正欲行不轨之事。
她比一般女子还要健壮高挑,大喇喇的站着,猩色皮靴子踩在呈放着鎏金雁香炉的矮案上,整个人呈现一个强势包围的状态。
此番听见弱水的惊叫,才悠悠松了扯在公子衣襟上的手,一脸不屑地侧过头看向弱水,“殷弱水你属狗的么?我去哪你都要跟着?”
这话是将方才弱水奚嘲她的一句不差的还给她。
弱水无心在意这些,只向祁敏的身内看去。
被她压困在矮案与墙壁间的公子,白衣玉冠,面覆雪罗,神色清冷凛然,依旧不屈地抵抗着祁敏,弱水一愣,他居然是方才她注意到的那株出尘白莲。
与他矜傲态度截然不同的是,胸前衣襟被大扯开,瓷白的锁骨处露出些许不明的斑驳红痕,一身白衣凌乱的像揉皱的荼花,见到弱水担忧地注视过来,他神色陡然慌张,拢了拢衣襟,躲避地垂下鹅翅一样的睫毛,睫毛的影子落在一胎薄白的瓷面上,脆若琉璃。
弱水心中怜惜油然而起,鼓起胸膛看向祁敏,“你快放了他,这样丧心败德辱人清白的禽兽之举,简直不配为淑女!”
“我辱人清白?!”
祁敏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嗤笑一声,放下了腿,站直身子睨着她,“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两步外的女郎人高马大,身子板又结实,一对一的与她起冲突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弱水微仰着头不由畏怯的后退一步。
她环视着周围,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祁敏察觉弱水的想法却毫不在意,也或许是她对自己实力十分自信,只掐着韩疏的下巴嘲讽道,“韩二郎,你来说说,去岁七夕兰夜节你是被谁当街掠去的?又是在谁的府里待了一夜的?”
被困在墙壁间的如玉公子刚刚还在傲然不屈,听到这话顿时像是被抽去了脊骨,脸色一下子面无血色。
祁敏满意的看着他,继续刺激道,“……哼,不说话?你一个早就被殷弱水玩透了身子二手货,在这跟我装什么高洁出尘呢,真当你自己还是清清白白的完璧之身啊?” 韩疏被她占了身子?
正在试图拿下门口插着花的细颈瓷瓶的弱水一愣,毫不犹豫的反驳,“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下流事?!”
她目光期盼地移向韩疏,试图向他求证。
只见韩疏睫毛颤动片刻,侧过头去回避弱水视线,凄哀的笑了一声,看向祁敏放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再说这些,我从了你便是……”
一滴清泪滑落,溅在雪罗面纱上,洇出一片一片的湿痕。
不是,什么情况?
难道祁敏说的都是真的?!
弱水登时气的想笑,殷弱水啊殷弱水啊,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但现在先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她咬着牙将细颈瓶往墙上一摔,持着破口锋利的半截瓷瓶就冲过来,挡在韩疏前面,发狠道,“你再敢强逼良男,我就喊吴夫子了,夫子就在楼上的雅间,肯定能听到!介时书院未开馆,你就被退学,我看你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拳打死老师傅。
她倒是不怕受伤,只怕被破了相,长姐知晓了又要喋喋不休。
祁敏面色一沉,退后几步,避开了疯狂乱挥的瓷刃,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腰带,唇角恶劣的弯起来,“我祁敏虽混账,也知道污了良家清白,要给别人一个交代,而你殷弱水上完就扔,现在倒来我这里充什么正义英雌?真是可笑!”
“你、你闭嘴!你胡说!!”
弱水被她倒打一耙的话气的发抖,双手挥着碎瓷瓶哇哇叫着就要上前较量一番,“滚啊,滚!”
祁敏一边狼狈的闪避着,一边视线越过弱水的肩,看向被她护在身后的韩疏。
他半垂着眼睫,目光一直落在弱水身上,感应到她的视线,才淡淡抬起睫,墨润清奕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警告。
她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她还没气够殷弱水呢。
虽不甘心,但她现在也只能就此罢手。
祁敏冷哼一声,几步退至门口处,撷下一只栀子花揉在手中,回首刻薄笑了笑,“韩二郎你这个样子,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可惜你是个不知福的,那我就祝你们奸妇淫夫有朝一日能喜结良缘~”
看着祁敏悻悻离去的背影,弱水手指软的一泄劲,碎瓷瓶应声落地。
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弱水像小狗一样大口喘气,幸好把祁敏吓退了,要不然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了。
忽地想到背后还有个小叔子,赶紧讪讪捂住嘴,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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