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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继往开来 迷雾交迭
清晨,鱼鳞般的云彩遮蔽了天空,没有阳光,阴凉的天气是个睡觉的好时节。
新婚之夜兴尽而眠的母女俩还在春梦中酣睡不醒,直到两缕发丝在她们耳涡里打着转,痒痒的好不恼人。
“嘻嘻,干什么呀……”顾盼率先醒来,揉了揉媚目,见吴征笑吟吟地。
“起床啦,小懒猫。”吴征指了指天色,又在少女的翘臀上拍了拍。
“啊哟,睡过头了。”顾盼赶忙起身。天色其实不晚,但是新嫁娘要见婆婆岂可蓬头垢面,免不得要细细梳洗打扮一番。小姑娘本就是最爱美的年纪,打扮起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快去。”吴征又在顾盼翘臀上拍了拍,看少女急匆匆去了,初破的后庭也并未带来什么不适。
这时陆菲嫣才款款起身。睡眼惺忪,秀发凌乱蓬松,看着甚是慵懒。
“还不快去?”
吴征催促下,陆菲嫣轻轻摇了摇头,抿唇笑道:“我一个做妾室的要老实本分,哪敢浓妆艳抹的跟夫人们争艳。”
一句话不但逗乐了吴征,陆菲嫣自己也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
“快去快去,别让大家久等。”
陆菲嫣不敢再玩闹,也起身自去装扮。吴征就没那么多麻烦事,梳洗之后径自来到后院门口等候。
“来了来了。欸,怎么自己一人跑出来了?你两位娘子呢?”栾采晴与韩归雁在院门口等候,见吴征一人前来齐声埋怨。
“早啊。”吴征无奈道:“梳妆打扮,哪有那么快,只好先来这里等着。”
足等了半个时辰,陆菲嫣与顾盼才描眉画目后到来。看她们也是甚赶,刚沐浴完又忙忙碌碌带了身香汗。
祝雅瞳在厅堂中央坐定,栾采晴看她得意非凡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但祝雅瞳自己却不怎么觉得,她只感今日甚为慈祥。
接过两位新儿媳奉上的新娘茶,满意地饮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好生打趣了一会母女俩昨夜的羞事,不一会儿,别说顾盼,连陆菲嫣都快招架不住。祝雅瞳赶忙帮着解围,道:“今日行过了礼便罢,明日起就免啦。你们虽然相伴已久,终是新婚,不必费心管这些麻烦的礼节。征儿,接下来什么打算?”
“三日后我先回趟昆仑,大约要呆上十余日。大学堂秋季招生将近,志杰一人未必忙得过来。另外盼儿手头也有好些事情,我得帮帮忙。”吴征斟酌着道:“昆仑的事情忙完以后,我就去陷阵营。后续大体都呆在营里,燕军的重骑是心腹大患,得练一支奇兵出来!”
几句话着实冲淡了吴府浓浓的喜气,不在太平盛世,却又无法避免这些烦恼。吴征抱歉地朝顾盼与陆菲嫣一笑,其实也不仅对她俩心存歉疚,与倪妙筠新婚燕尔时也是隔天就踏上往燕国之途。
“都老夫老妻了,还在乎这些干嘛。正事要紧。”才成年的顾盼刚刚嫁了人,说起话来就有点老气横秋的味道,让人忍俊不禁,也一下散去了阴郁之气。然而少女所言的老夫老妻还是漏了破绽,片刻间俏脸涨得通红。
吴征与韩归雁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燕国的国土已被撕开一条可怖的伤口,徐州虽然被燕国失而复得,但也门户大开。燕盛争锋,在徐州必然爆发一场事关天下的决战。泗水之滨的茫茫原野上,那支燕国镇国武力的重骑军就成了胜负的关键。
“家中还有什么事么?”吴征看这桩事定下了,何况去昆仑派一行还能再陪伴陆菲嫣与顾盼半个来月,也心中稍定。
“我先去陷阵营整军准备,栾公主,瞿姐姐和我同行。”韩归雁似乎成竹在胸,有大略已定。
“我和柔掌门也每日都去军营,冷妹妹也一起。”玉笼烟继续打点二十四桥院,挖掘暗香零落的线索,陷阵营的将士们修为日增,柔惜雪一样有得忙。
“我还没什么事,也去军营里监军吧。”
倪妙筠话音刚落,祝雅瞳便道:“妙筠且随我留守府邸,待菲菲回来了再说。”
“是。”
吴征暗觉奇怪,有祝雅瞳坐镇吴府万无一失,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留下倪妙筠?看美妇神神秘秘的样子不肯多言,吴征也不好再问。
三日之后,吴征与陆菲嫣,顾盼一同在紫陵城外跃上扑天雕,一路向南飞往烟波山去。
昆仑大学堂秋季招生有许多事要做准备,新掌门戴志杰虽然刚刚接任,但是自打来了盛国之后,门中事务绝大多数都由他打点,一切驾轻就熟。吴征赶回来一趟,主要还是今年昆仑大学堂新设了两门课,互相之间又息息相关,重中之重,非得他亲手过问不可。
“大师兄回来了。”杨宜知在山门接了吴征就大吼起来,昆仑的同门们急忙一起迎了出来。
吴征稍作寒暄,向戴志杰道:“这些日子怎么样?”
“大师兄洪福,这几日秋招报名的人数虽然少了些,但是名门之后占了绝大半……”原先最担忧的,吴征娶了陆顾母女俩,昆仑大学堂不免也连累了个败坏伦常的名声,这件事居然柳暗花明,有了些奇怪的转机。
“哈?”
吴征吓了一跳,还闹不清楚情况,木雄风急匆匆地赶了来,举着份名册道:“大师兄,掌门师兄,今日来报名的人又多了些,各大豪族都来了人……”
吴征接过名册翻了翻,这份名册的格式是他亲手设计的,除了报名学子的姓名之外,要把来历,家族等等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一看不要紧,连翻了数页都是各地豪族的学子。带着百般疑惑,吴征暗道:莫不是费老爷子赏光,向这些名门下了令不成?
戴志杰同样摇头,杨宜知将吴征拉到一旁,悄声道:“大师兄,这事情小弟倒知道些。”
“快说。”
“大师兄成婚的第二日,盛国上下的城邦茶馆酒肆里,都出现好多说书先生,旁的不说,尽是说些昆仑派侠义之事,其中还夹着些大师兄与陆师姑,小师妹的情事……总之说得是绘声绘色,又不堕了低俗。才子佳人嘛,谁不爱听?这些大族公子一样向往!再说咱们昆仑派现在是什么实力?两大绝顶高手!大师兄还带头这个这个,嘿嘿……风流倜傥。这不,燕师妹和木师妹也都云英未嫁,颇有艳名,你想想……”杨宜知挤眉弄眼,含含糊糊地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好家伙。”吴征抽了抽嘴角,道:“把色鬼全都诱来了是吧?”
“也不尽然,我昆仑的能耐名闻天下,谁不羡慕?说到底还是实力和本事!大师兄面见陛下时,记得要谢恩。这些说书人一下子冒了出来,多半是宫中的能耐。”
“嗯,我记得了。”这么些风流公子都急不可耐地跑来报名,说书人的作用不可小觑,吴征向来对于恩惠都是铭记在心。秋招至少没有大碍,吴征放下心来,道:“我们先去酒坊看看,帮我和朱师祖说一声,我回头再来看他老人家。”
吴征对于酿酒工艺没什么研究,但是利用【蒸馏法】提炼酒精,增加酒的烈度还是略知一二。盛国多鱼米之乡,物产丰富,酿酒师傅更是遍布全国各地,被昆仑大学堂礼聘前来,聚在一处,吴征再授以【蒸馏法】,这些大匠师一点就透,反复不断地尝试下来,婚宴上的高度酿酒就此诞生!比起水酒的清淡,高度酒的魅力在当世根本无法抵挡,费鸿曦这等酒国行家都垂涎不已,这一回也特地派了族中子侄前来学习酿酒之术。
“吴公子。”领头的酿酒大匠名叫管腾,经吴征点拨后依法而制,很快就提炼出高纯度的酒精,再经混合,调香之后酿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醇酒,对吴征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传道授业之恩,管腾见了吴征就要磕头。
“都免礼。”吴征心思不在礼数上面,目光一扫,落在阴凉角落用篷布覆盖的十几只罐子上。这些罐子用泥封闭,贴了红纸书着酒精,道:“打开我看看。”
“是。”破开泥封,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管腾惭愧道:“依公子之方制作,地窖里藏的保存甚好,放在外头的,一月下来就要少上一截。”
“不怪你们。”酒精易挥发,当世也还没有高温以炼制玻璃的办法,泥陶的罐子就算烧制时摸了上好的釉面也无法避免。吴征摇了摇头,道:“都移到地窖中保存吧,产出拿一半制成美酒售卖,另一半每月往军营里移送一回。”
“是。”管腾犹豫了片刻,咬牙道:“公子,在下斗胆,美酒虽好,军中饮酒万一误了事,反为不美。”
“谁告诉你是喝的?”吴征哈哈大笑,顾盼也一同笑了起来,吴征高深莫测道:“军中岂可饮酒?帮我取一瓶酒精来,盼儿,走,我们去医馆!”
医术本该是吴征最拿手的专业,可惜所学缺乏仪器的支持,也没有相应人手。一直到昆仑大学堂开办之后,才能稍微一展所学。
一说要前往医馆,顾盼昂首挺胸!依靠着吴征幼时传她的一手外伤包扎之术,在军中大得好评,极受尊重,至今都让她颇为自傲。听吴征说酒精不仅是美酒的根本,还是绝佳的外伤秘药,早就有些跃跃欲试。
来到医馆,恰巧有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在病床上疼得龇牙咧嘴,小腿上一条巴掌长,筷子粗的伤口都翻出了白肉,看着触目惊心。
“公子。”医馆首席石菖子见了吴征赶忙上前。
“这孩子怎么啦?”吴征还是摆摆手制止了行礼。
“贪玩,从高处摔了下来,骨头没伤着,腿上被尖石划了道大口子,很是麻烦!”石菖子脸上愁云密布,这样大的伤口恢复起来没有大半月都难以愈合,其间极易化脓,到时一旦高烧就要危及生命。石菖子虽有愈合伤药,但是实在没有半点把握。要是用烙铁烫烧伤口,看着孩子半大不大,稚气未脱,不仅于心不忍,又怕伤上加伤,孩子未必熬得住。
“呵呵,贪玩不要紧,少年人嘛,不贪玩才是怪事。但是贪玩又不知道小心,免不得要吃点苦头了!”吴征笑吟吟地来到少年身边,问道:“你是哪个学院的?”
“学生是农桑院二年级的学子。”那少年认出了吴征,居然颇为硬气,剧痛之下只咬着牙微微抽着冷气,想了想又道:“祭酒,我这腿是不是……”
“诶,我已不是祭酒,莫要乱称呼,老实躺好别乱动!”少年刚刚被送来,伤口尚未清理,吴征一边挥手让医士们取来干净的纱布,烧开后放凉的清水,嘱咐道:“我先做一遍,你们要认真细看,回头盼儿会再行指点。孩子,忍不忍得疼啊?”
“不怕!”少年摇了摇头,又狠狠点了点头道:“我不怕疼。”
“不是怕不怕。”吴征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别担心,老实听话,保你这条腿能恢复如常。忍得疼有忍得疼的办法,忍不得又有忍不得办法。听清楚了,是能不能忍,不是怕不怕。”
“这……吴公子,要不,能不疼最好就不疼吧……”少年一脸尴尬,倒是人之常情。
“哈哈,这就对了嘛。”吴征晃了晃手中瓷瓶道:“这叫酒精,我的独门伤药,外伤每日两次用酒精清洗创口,再以开水煮过的纱布包裹,伤口未愈之前不得沾水!这几点做好了,伤口几无化脓的可能。就是这东西若直接碰触外伤会有短时间的剧痛,能忍疼的,咬咬牙就过去了,不能忍疼的,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噗嗤……”顾盼被逗得忍不住笑出来,娇声道:“夫君,那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啊?”
“其实还好,比起断手断脚什么的,这点疼轻太多了。”吴征边说着出手如风,连点受伤少年身上数处大穴,道:“帮你减轻一半的痛楚,别嫌,我这手法一般人使不出来,今天过了,明天还得忍着疼。”
说完,吴征以纱布蘸了些酒精在少年完好的皮肤上忽然一划,那少年吃了一惊,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反而是一股冰凉很是舒服。吴征继续道:“酒精接触完好的皮肤,不会有任何痛感,还能消除肌肤上的脏东西与毒素。若是需要划开肌肤,譬如施以针石之前,预先在下针的地方抹一抹,都可避免肌肤破损之后毒素进入。用来擦针石,也有相同的效果。”
当世还无法说清细菌与病毒,只能以他们所能理解的东西暂时代替。吴征说得详细,医士们刷刷记录,连少年也听得入神,没想到吴征猝不及防地用蘸了酒精的纱布抹向伤口。
“嘶~~”少年大大抽了口凉气,身体僵直,呼吸顿止,眼珠子都瞪大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瞬间的疼痛感甚剧。但是出乎他自己与医士们的预料,不过盏茶时分,痛感就渐渐消失,果然如吴征所言,痛楚并不久。
“这么大的伤口最好用线缝合,患者可以更快地痊愈,针法我演示一遍。”吴征拍拍手,取出根针用蘸了酒精的纱布裹着抹了一遍,向少年笑道:“忍着!总比伤口烂了把整只手都给剁了的强,对吧?”
“多谢公子大恩。”少年咬着牙,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吴征穿好线,出手如风,在少年的咝咝忍痛声中将伤口缝合,再用纱布裹好,道:“一天以酒精清一次创口再包扎,记得记录好每日伤口愈合的情况。”
医士们一个个如奉天音,下笔如飞将吴征的话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
吴征向石菖子道:“石先生,那篇痛风的论文写得如何?我瞧一瞧。” 《痛风论》,昆仑大学堂出品,洋洋洒洒近十万字,还有各种配图。所有的格式都按照吴征的要求,第一页为目录,第一章的引言首先详述了痛风的由来,表象,而且破天荒地将痛风与关节受损的症状给区分开来。一本写痛风的论作,其实也附带着提出关节炎的概念与论述。这么一本书,将痛风症说了个通透。与当世医术最大的不同,《痛风论》中有大半本都在详述痛风治疗方法的论证过程。比如痛风患者忌食肉糜,浓肉汤,海鲜,河鲜,尤忌蚌壳类等等,宜多食蔬果。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结论,而用了大量的实例对比论证。例如书中记载了三十余名久受痛风症困扰的患者,在治疗之前的饮食习惯,对比在半年的治疗过程中,依书中所言更换饮食,使用不同的药方后身体的变化,病情的变化等等,极具说服力。
吴征知道自己一人之力有限,但是把科学论证的理念开启,点燃这束火光,华夏民族伟大的智慧自然会将此不断延烧下去,发扬光大。这些才是吴征最希望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
一篇论述写得十分严谨,但是在吴征超前的眼光看来还有错漏,遂提笔在书册封面上划去自己的姓名,道:“有些内容我再改一改。以后医馆出品都署盼儿的名讳,别写我的。另外,十日后军中会来人取酒精,石先生记得遣人与酒坊的先生一同前去韩大将军处,指导使用之法!”
“是,恭喜顾夫人。”
顾盼满心欢喜,小姑娘家怎么会不喜欢这些?吴征一怔,才哈哈笑道:“我都忘了,我们家盼儿现下可是诰命夫人!”
离开医馆,三人又向冶院行去。当世冶铁技术在吴征眼里当然不值一提,一些神兵比如祝雅瞳的鎏虹,陆菲嫣的魔眼,还有吴征自己的昆吾,都是反复煅烧,折叠锤炼而成。想炼一柄利刃费时费力,效率极低,寻常军士使用的兵刃那就可称一个粗糙了。冶铁技术他自己也不太懂,但是利用高炉风箱提高冶铁的温度,再掺和不同的矿石炼出更加坚韧,纯度更高的铁器原理还是有所耳闻。提出理念,交给当世的高手匠师们去实践,吴征早早就懂得相信古人与大众的智慧。
一条清溪从烟波山而落,至低谷时汇成一条瀑布如玉带般垂落,飞珠溅玉。远远的就能看见瀑布上架了一座水车,水流疾冲而下,冲刷得水车叶子转得飞快。水车带动岸旁的鼓风皮囊,将大量空气吹进滋滋燃烧的三座高炉里,吹得烟雾滚滚,还未靠近就觉热浪焚天。
“公子来了!”
冶炼的大匠们浑身大汗,个个精赤着上身,看见顾盼与陆菲嫣,赶忙披上个褡衣迎了上来。
“这高炉炒钢之法有用么?”
“公子真神人也!”领头的匠师李雨石年近半百,光头无须,他挥手让人取来两柄长刀,双手捧着其中一柄向吴征道:“公子请过目。”
吴征接过虚空连劈了两记,风声赫赫,长刀提在手中不轻不重,锋刃如霜。李雨石又举起另外一柄,道:“公子请试刀。”
朱雨石举的是军中常用的长刀,吴征举刀随手一挥,两刃劈在一处,金铁交鸣之声大起,随即一哑,朱雨石手中的长刀立刻出现个深达半个刀面的大豁口,将断未断,而吴征手中长刀毫发不损!吴征一震长刀,刀刃嗡鸣如蜂,寒意逼人!
“好刀!”吴征大赞一声,也不知道是夸大匠师手艺好,还是夸自己能耐大。
“依公子所授,我们演练数月,炼这样一炉刀钢只需三日,成刀只需一日,每一炉刀钢可制四十柄!”李雨石一生精研冶铁之术,不成想年近半百居然得吴征天授之艺,心中傲然,对吴征更是毕恭毕敬。他嘴角抽了抽,又低下头去垂手拱立。
“不错不错,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吴征大赞一声,道:“李先生想说什么?直说。”
“是。小人斗胆,在炒钢中多加入了几种矿粉,试验之后发现炼出的钢更具韧性……”
不等李雨石话说完,吴征就打断道:“李先生切记,吴某只是恰巧想到这个方法,论经验,论动手能力远远不及诸位。诸位若有好的想法尽管尝试,不必有任何拘束!唯有一点,任何尝试都做要做好记录,无论结果是好还是不好,都可留作后人的经验。这二项诸位自行决断即可,不必与我说。”
“是。”
“还有,十余日后军中会来人,李先生可分一半人随其往韩大将军处。韩大将军自会分拨入驻各军,届时任各军匠师之首打造兵刃,当能有个功名在身,愿意去的可去。留在这里的也不必担忧,只消精进冶炼之法,功名早晚都少不了。”吴征嘱咐道:“多造些好兵刃,将士们上阵也好多斩敌军!”
“多谢公子。”李雨石领着匠师们跪地拜谢,又道:“公子的兵刃还需半月,小人必为公子打造一柄绝世神兵!”
“好,费心了!”杀入长安救栾采晴时随身佩剑昆吾失落,吴征痛心不已。其实他不太在意是否还有一柄绝世神兵,昆吾剑是师门所授,就算是件破铜烂铁,任何绝世神兵也替代不了。
有了酒精,又有了治疗外伤的规范,今后战场上的伤病存活率将大大增加,也会大大地加快伤势的痊愈。这些经历过生死搏杀,染过鲜血的老兵重返战场,无疑会极大地提高盛军的战力。等高炉炒钢之法推广开来,盛军所用的刀枪剑戟都换上精钢,武器上的领先也会让盛军势如破竹!
夫妻三人重向烟波山顶行去,吴征的双臂各缠上了一具喷香柔软的娇躯,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陆菲嫣与顾盼又是骄傲,又是崇敬地看着吴征。此刻正至烟波山半山腰,放眼望去,烟霞隐隐,天香云外。吴征得美人倾心相慕,一时豪情万丈。夫妻同心,不需陆菲嫣与顾盼多言,看她们清澈的眼神,吴征也猜得到她们虽知自己的这些本事是【梦中】所得,却更愿意相信这是他天纵奇才,凭空想象而得。
回到昆仑径入后院。杨文达盘膝坐定正在搬运周天,一旁的朱泊惬意地躺在摇椅上晃荡,抓着的酒葫芦伸在嘴边几乎已翻转了过来。吴征上前,待朱泊这一口倒完,接过酒葫芦自去给师祖满上送回。酒味醇烈,冲鼻奇香,正是昆仑派新近酿制的高度烈酒。
杨文达恰巧收功,见了吴征甚是激动,吴征朝他点点头,将酒葫芦递给朱泊。老人酒量极豪,但也喝得满面通红,接过酒葫芦道:“不能喝了,不能再喝了,再喝要误事……啧,好酒啊……嘿嘿,乖徒孙,师侄女,你们俩真个大胆哪~”
陆菲嫣俏面绯红,螓首垂落躲在一旁不敢答话。吴征屈身蹲在朱泊身旁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对对……对!说的很对!”朱泊从摇椅上跳起,拍着吴征肩膀道:“就该如此,就该如此!空耗岁月求那些虚名有个什么用!乖徒孙,还是你对老头子的胃口!嗝儿……晚饭时老头子跟你喝两杯!”
“徒孙这次回来要呆上半个月,每天都烧几样菜陪师祖喝!”
“好好好,好久都没吃你做的菜了。”朱泊回忆起吴征学艺未成时两人相处的岁月,连连点头,忍着馋虫道:“你收的门人比你是不如些,但是也不错,去吧,考校考校他。”
“是。文达,跟我来。”吴征朝杨文达招了招手,当先行去。
朱泊笑眯眯地看吴征离去,举手投足颇具风范,向陆菲嫣与顾盼道:“你们这个夫君啊,越来越有一代宗师的气度咯~”
杨文达自幼随着父亲劳作,身体本就健康,上山之后苦练根基,看上去更加壮实。吴征行在前头,听他脚步声沉稳有力,气息悠长,不由暗暗点头。
“近来修行如何?”
“上山后师祖指点弟子打熬根基,弟子每日修行四个时辰,内功,根骨,轻功,暗器,弟子一刻不敢偷懒。另要打理田亩两个时辰,弟子亦不敢不尽心尽力。其间还在学堂读书两个时辰,弟子一样用心。”杨文达目光坚定,看上去的确比同龄孩子要老成许多。
“不错不错。暗器功夫我从小就不爱练,出山以后发现缺了这门本事受了许多掣肘。你呀,千万莫要觉得暗器功夫就是投机取巧,能练好了今后常有出奇制胜之效!”吴征寻了处空地,道:“那我考考你。”
吴征在一片草地上站定,见杨文达双手垂落,足下不丁不八,屏息凝神,好像回到自己幼时奚半楼教授本领的时光。恍惚间自问,若幼时不是那么多番抵触,更早开始潜心修行,是不是能避免昆仑派的一场灾祸……
“不拘什么武功,你来攻我试试。”吴征随手捡起一支枯枝代做短剑,虚点了点杨文达的手,意思拿出真本事来,可不要偷乖耍滑,当心我抽你的手。
“是。”吴征在燕国一战名噪天下,风头无两,盛名之大就连费鸿曦与祝雅瞳都被盖了过去。杨文达能亲身与吴征对练,得他指点,顿时满面通红,激动无比。他细考片刻,赤手空拳使了个【朝山拜月】的势子,竟然要使拳法。
“都在练拳法么?”吴征看他的架势沉稳,颇具气度,点头表示认可。手中枯枝晃了晃,示意杨文达放开手脚。
“弟子斗胆。”杨文达大喝一声,双拳忽分,左右攻到!
这两拳没有花招,均是古朴直接,全力使出。吴征枯枝左右一拨,杨文达变招甚快手臂一缩,顺势一个肘锤。吴征连连点头,赞一声“好!”向后踏了两步,杨文达飞身上前,双拳紧紧追来。吴征侧身一让,抓住他的手臂一拉,足下一勾,登时将杨文达摔在地上。
杨文达狼狈起身,吴征拿着点着他双腿道:“下盘练得不错,轻功也练得不错,但是二者应当圆融贯通,不要下盘沉稳归下盘沉稳,轻功飘逸又只管飘逸,二者相辅相成,修行时莫要忘了。”
杨文达心中默念了几遍记牢,似乎从刚才这一摔中领悟到了吴征话语里的深意,一时喜不自胜。
“再来啊,愣着干什么?”
教的人是绝顶高手,学的刚修行数月,只是一些最基础的拳法,彼此境界天差地别,也没什么好懊恼与不好意思的。杨文达抖擞精神,还是之前相同的招式两拳攻到,吴征依样画葫芦,一招一式地使下去,待杨文达飞身追击,吴征还是一让,一拉,一勾,将杨文达摔了出去。但是这一回杨文达被勾中时足下猛地发力向前一窜,卸去吴征一拉一勾的大半力道,顺势双掌撑地一个翻身稳稳站住。
变招应付过了吴征的攻击,杨文达心中大喜,忽觉背心被枯枝抵住,原来吴征如影随形地到来,一【剑】正中他背心。
“有些脑子,但是招式衔接要快,更不可丝毫大意放松。切记,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师徒俩】一招一式地演练下去,杨文达的天资本就是上品之选,沉着冷静中兼具聪明伶俐。每当吴征摔他一跤,再交手时便能应对得更好一分,吴征甚是满意。两人来来回回练了一个时辰,杨文达满身大汗,但斗志旺盛丝毫不觉疲累。刚刚摔了一跤,又爬起身来拉开势子,正欲进招,就见吴征目中精芒一闪而过。
杨文达心中纳罕,面上却是如常,又是起手攻来,贴近吴征时听得他传音吩咐道:“你回去告诉陆师娘,要她在院中等我,不要擅自离开。”
杨文达机巧灵便,被吴征摔在地上后起身,道:“公子,我该回去给师祖添酒做饭去了……”
“去吧,我们明日再练,我在山中到处走走。”吴征点点头,虽然心中疑惑无数,但是对杨文达的少年老成,沉稳干练极是赞赏。
杨文达回身疾行,吴征直等他去得远了,这才回身向树林中望去。烟波山上林木葱茏,山林里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远远与吴征对视。奇妙的感应若有若无,却让吴征察觉到危险。吴征猜不到来的人是谁,他甚至不敢想象到了现在,居然有人敢正面来捋吴府的虎须!
“自己出来,还是我揪你出来?”吴征逼近山林停下脚步,低声说道。
山林寂寂,空无余音。吴征并不知这股奇妙的感应如何而起,也不能确定敌人身处何处,他只知道这里有人正在窥探。察觉不到敌意与杀气,但能够无声无息地逼近他到这种地步,仍让吴征毛骨悚然。来敌武功超凡,若是自己不在烟波山,同门如何抵挡?但来敌又为什么偏偏选择自己在的时候露出行藏?还是他潜伏在此已经许久,今日刚巧被自己撞见揭开了隐藏的身形?
“一定要我揪你出来。”吴征等了片刻没有回音,估算杨文达已经回报陆菲嫣。同门有陆菲嫣守护,万无一失,吴征再无顾虑,一步步向山林行去。
“唰……”隐在暗中的高手似被吴征的气场所迫,忍不住露出行藏,身形微动摇晃了树木,吴征目光牢牢锁定林中的动向,青烟一般飞上树顶,踏着碧浪般追去。
敌人武功深不可测,连吴征一时看不出他的修为,甚至连身形都看不太清。追逐了一阵,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但吴征已尽全力,短时间内还是赶不上。两人顺着烟波山渺无人迹之处一追一逃,看看已奔至岛屿边缘。天湖波涛拍岸,林木渐稀,来敌从树林里窜出,飞鸟般落入一叶小舟,挥掌一划断开缆绳,手扳船桨,小舟箭一般向湖心漂去。
吴征追至岸边,舟行已远,不及细想也跳上小舟,船桨连抡,朝来敌追去。
来敌窜上小舟时,身形熟悉又陌生,吴征心中一热,睚眦欲裂,拼尽全力追赶。来敌内力深厚,但身形娇小,膂力远不及他,看看追近,吴征足下在船头一点,飞跃来敌临空下击。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狠心哪……”来敌咯咯娇笑,侧身避过,待吴征落在小舟上,迎着他劈来的两掌挥掌相迎。
四掌相交,吴征只感一股奇寒袭来,闷喝一声,足下发颤退了两步。娇小身形被他击得斜飞出去,但见来敌足下一勾船桨荡了个圈落在船头,轻咳两声微微喘息。
吴征大惊之下,内力到处,逼出那股奇寒,仍双目赤红,双拳捏得咯咯作响一步步踏前,牙关里一字一字地迸出恨意无限道:“迭!轻!蝶!”
第六章 雾里看花风雨不歇
“是我。吴公子,一见面你就要置我于死地么?”迭轻蝶硬接了吴征两掌,虽被击得斜飞出去,居然没有受伤。她巧笑嫣嫣道:“都道吴公子风流倜傥,怜香惜玉,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我恨不能生啖你肉!刘荣在哪里?让他滚出来!”吴征虎目圆睁,怒焰滔天,一步步向迭轻蝶逼去。自从他逃离大秦之后,两人再未相见。比起从前,迭轻蝶依然娇美,但脸颊却瘦削了许多,眼窝不仅有些陷落,更泛起浓浓墨色,在她从前清丽的姿色中增添一份妖艳。
“哎哟,故人相见,你关心人家半句,却问起刘荣,是人家不够美么?还是吴公子的癖好与常人不同?”迭轻蝶拢了拢额边乱发,笑得花枝乱颤,同时也暗暗戒备。
“拿下了你,他自然会现身,到时我再拿他。”
吴征脚步一错欺身而上,单掌拍出,半途化为三,直击迭轻蝶两肩与小腹。他的武功何其高绝,看上去只随手一拍,却像湖面起了一阵狂风,吹得迭轻蝶衣发乱飘。迭轻蝶一双媚目却一眨不眨,上身一晃,双掌齐出,又与吴征对了一掌。
先前的一掌,吴征不想立刻取她性命,被迭轻蝶接了下来,这一掌便不再留手。那掌力如山川倒泄,怒涛奔流,满拟将迭轻蝶击伤擒拿再做打算。
砰!三掌相交,迭轻蝶只上身晃了一晃,竟半步不退。两人足下发力,磕哒一声均踏碎了船板。吴征怒目一瞪,以掌变爪一扣,空的一手疾出击向迭轻蝶小腹。迭轻蝶腰肢一缩,藕臂一合以两肘夹住这一掌。吴征掌力催吐间,那股阴寒的内力同时袭来,吴征打了个寒噤,内力两相一碰,二人各自退开。
“别打啦,别打啦,我打不过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何必呢?”迭轻蝶娇笑声中一脚踢飞船桨,粗如手臂的船桨的空中一分为二,迭轻蝶跃起又是两脚飞踢,将落水面时踏着半根船桨,一踢一滑,交错踩着两截船桨顺着湖面如踏清波而去。
吴征哪里肯放她走,依样画葫芦踢落另一根船桨,急起直追。
“吴公子好俊的轻身功夫。”迭轻蝶回头一望,吴征风驰电掣般追来,两人的距离不断缩小,不由衷心赞了一句,道:“奴家此来可没有做什么坏事,就是看你一眼,非要苦苦相逼么?”
吴征不愿开口说话涣散了内力,只虎着脸全力追赶。两人武功高绝,顷刻间湖岸遥遥在望,吴征深吸一口气,足下加力一个飞身,施展【青云纵】人在空中陡然又是一拔,苍鹰般凌空下击。此时此刻,他已丝毫不敢轻视对手,一出手就是全力。
迭轻蝶见状不敢硬接,伏低了身子向前远远地一窜,贴着湖面利箭般射了出去,两条船桨被她一蹬反向滑得老远。吴征大喝一声,双足连踢踏浪而行,将近岸边终于看看追上,不想一张渔网忽然从湖水中升起!吴征别无凭依,足下登时给渔网缠住,他手头又无利刃,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拉起渔网一扯。渔网绳结十分粗壮,吴征内力到处虽崩断了数根,一时也甩不脱。他双目怒焰滔天,迭轻蝶登了湖岸,眼看再也难以追上。一名男子更从湖底游出,垂首站在迭轻蝶身边,哪里敢与吴征吃人的目光对视。
“吴公子消消火气,奴家没有恶意,更不敢来触你的霉头。吴府上下防卫严密,家眷们也都一一护得周全,奴家无机可乘,告辞。”迭轻蝶朝岸边的树干一挥手,向刘荣道::“还不快走,等吴公子来取你性命么?”
待吴征扯开渔网跃上岸来,两人已没了踪迹。吴征顺着两人遁走的方向追逐数里,寻不着踪迹,心中大恨,若是倪妙筠在此,必不叫她两人逃走。回到湖岸边目光一扫,只见迭轻蝶临走前指点的树干上插了枚微不可查的银针。吴征走近一看,树下土壤有翻动过的痕迹,露出个信封的尖角来。吴征取出展开,只见四个娟秀又潦草的小字“勿忘一人”。
怀着满腹疑团,吴征回到山门。陆菲嫣将门人都聚在一起,吴征的师弟妹们功力都到了八品之上,进步越来越慢,平日修行也有诸多疑团。昆仑派师长一脉就剩下朱泊,一人之力必然有许多局限。陆菲嫣趁着回山门之机,正在指点师侄们修行上的疑难。
吴征换了张笑脸,与陆菲嫣一起与同门切磋教技。他武功远胜同门,一招一式信手拈来,挥洒自如,但在陆菲嫣眼里,就会发现吴征始终心神不宁,有时还神游方外错漏百出。
一直到傍晚,吴征要去给朱泊烧几样小菜,陆菲嫣借口帮忙,才问道:“文达与我说了之后,我就把同门都聚了过来,免出意外。夫君遇见了什么?”
“迭轻蝶,还有刘荣!”吴征仍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陆菲嫣松了口气,若只是迭轻蝶与刘荣那就不算什么:“他们人呢?夫君将他们绑在哪里,暂时不准备说么?”
吴征失落地摇了摇头,道:“让他们跑了。迭轻蝶的武功……依然不逊于我多少,可以直追金山寺的屠公公。”
陆菲嫣低声惊呼。吴征天赋异禀,又修炼当世最为神奇的【道理诀】,多番险死还生,加上府上家眷们一齐助力,修行进境之快旷古罕见。迭轻蝶当然也是出众的人才,但按常理,至多不会强于冷月玦,又怎能从吴征手上逃脱?
可是吴征每有一次飞跃,迭轻蝶又能快速地赶上,始终追逐着吴征的境界。
“她的功法很是怪异,连样貌都有些不同,脸看上去比从前瘦削许多,不知道修习的什么邪功。”吴征取出怀中的信递给陆菲嫣,情绪不佳,落刀极重,铛铛铛地将一只肥鸡斩成数段,恨声道:“可惜妙筠不在,可惜妙筠不在!”
“勿忘一人?这是何意?”陆菲嫣打开信封,看着潦草的字迹道:“好像写得很是仓促。”
“我猜不透。”吴征摇了摇头,将斩好的鸡块放进蒸锅,道:“迭轻蝶武功大进,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菲菲,过些日子我先去军营,你且留守在这里,待盼儿忙完后,你再带着同门一起到军营汇合。”
“夫君不准备先擒拿她们?”
吴征露出痛苦之色,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事有轻重缓急,迭轻蝶深知我的弱点,现在娘坐镇府邸万无一失,军营谅她不敢去,门中有你守护,我们稳扎稳打,仇最终能报。娘把妙筠留在府邸,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多半也有什么要事,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迭轻蝶终是从犯,不要因为她就乱了方寸。”
“夫君,就算加上个迭轻蝶,娘,夫君还有我三人,对付霍永宁,向无极还有迭轻蝶,孰优孰劣?”
“娘一定能胜向无极,霍永宁也不是你的对手。至于迭轻蝶,我也要胜过她。”
“这就是了。”陆菲嫣从后环抱吴征,将软绵绵的胸脯贴上他的背脊,柔声道:“我知你心中难过,忍耐得也辛苦,可这份定力还是要有的,莫要乱了方寸。”
那片温酥从背脊开始直至全身,暖意徜徉,柔情无限,吴征浑身一松,终于驱散了些心中云雾,咧嘴笑道:“还好还好,我郁闷一会也就过去了。”
陆菲嫣在他后背摩挲着脸颊,道:“夫君意志坚如铁石,这些妖魔小丑的花招岂能乱你心境。”
“越来越会说话了。”吴征回身贴在陆菲嫣耳边道:“晚上有赏。”
一句话唬得陆菲嫣连连摇头,在门中不比在府邸,放荡形骸起来叫门人听去,陆菲嫣可再也不敢了。吴征叮嘱陆菲嫣此事不必声张,夫妻俩扫去了阴霾,一同下手,很快整治了一桌饭菜端了上来。
朱泊许久未曾品尝吴征的手艺,乐得合不拢嘴,美滋滋地吃了个半饱,道:“乖徒孙,你这手艺还越发精湛了啊。老头子还以为你有了府邸下人就再不做这些粗活。”
“习惯了,有时候嘴馋还是自己做的最对味。”吴征给朱泊倒上一杯酒。
“这个倒是好,有些事亲力亲为去做成了习惯,就不会懒懒散散,贪图享乐。”朱泊咋了口美酒,道:“听说这一次,你要将小家伙们都带下山去?”
“我留志杰在这里打点,余者半月之后都驾扑天雕去陷阵营里。”吴征又给朱泊夹了几块好肉,道:“燕国有一支骑军,人马皆披挂重铠,刀剑难伤,是为镇国武力。小韩将军想了个办法应当可行,需要师弟妹们都去助力。”
“小韩将军?韩克军的女儿啊?你那个红粉知己?”
“呵呵,我家未来的大夫人。”
“有眼色啊乖徒孙。”朱泊玩味地看着吴征,频频点头,道:“丘元焕已死,燕国那边内乱不断吧?是个好机会。”
“派系倾轧,争权夺利这些不消说,栾楚廷自视甚高惯了,一味贪功又不承担过错,也不是个力挽狂澜的料子。燕国气数将尽。”
“破了那支镇国重骑,那就是气数已尽对不?”朱泊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着佳肴,仰望星空感叹着道:“好哇,好哇,我昆仑一脉昔年的雏鹰纷纷长成,也该由你领着名震天下一回。乖徒孙,你当年初出茅庐的样子,老头子不时还会想起,总觉得就像昨日才发生的一样……对了,这趟去燕国,到处传得神乎其神,快给老头子好好说说。”
师祖谈性甚浓,吴征便把燕国的一连串惊险娓娓道来,朱泊听到精彩处就兴致勃勃第满饮一杯。爷孙俩说到深夜,有了吴征与陆菲嫣守护山门,朱泊放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
将朱泊搬回房,帮朱泊盖好被子,掩上房门,吴征悻悻地有些惭愧。
“我来守夜,夫君且去安歇。”顾盼熬不住困倦已睡得香甜,陆菲嫣一直陪在吴征身边。
“睡不着。”吴征饮得不比朱泊少,但年轻力壮,内力精深,又有满腹心事,睡意全无。
“又想到什么了?”今日吴征诸多怨言,陆菲嫣没有半点不耐。见夫郎又有心事,美妇重又陪伴着坐下,以她独有的温柔吹去吴征心中的迷雾。
“当了那么些年的掌门,对师弟妹们几乎没有关心过,不回来这一趟,我都记不起多久没和他们呆在一起……”吴征摇了摇头,自嘲地撇着嘴道:“师长们都已仙去,他们的武功就靠朱师祖一人指点,呵呵,我这个掌门大师兄当得有点名不副实。”
“这些天夫君多加把劲,难得有工夫回来就好好指点,我在的这半月也会尽心尽力。等天下平定,夫君那么大的志向,怎么也要三两年来做筹备,届时安安心心当你的大师兄,总是有机会补偿的。”
“贤妻说的是。”吴征掐着指头算了算,道:“对付燕国重骑的担子,最终要落到咱们昆仑派的肩上,还有八九个月的时光,他们的修为再强一分,胜算就多一分。刀枪无眼,但愿老天保佑每个人都能平安归来。”
“会的。咱们昆仑弟子,没有一个不成器的!”
夫妻俩聊到半夜,吴征索性就枕着陆菲嫣的双腿,在草甸子上睡了过去。
鸡鸣三声,不久后蒙蒙天光亮起,昆仑弟子们打着呵欠起身洗漱,饱食一顿后来到演武场,就见吴征背着手已在等候。杨宜知满脸堆笑地上前,道:“大师兄早啊,又来指点我们修行么?鼓掌,鼓掌,还不快快谢过大师兄。”
吴征豁然回头,脸上带着狞笑道:“不谢,不谢。对你们的修行呢我是一贯疏于管教,这几日嘛我就好好陪你们练练,宜知,你先来。”
杨宜知打了个寒噤,心道大事不妙,大师兄这是难得回来一趟,非得严加操练一顿不可。一想吴征的武功,大体是要被暴揍一顿,急忙摆手求饶道:“大师兄,我这……还没睡醒呢,头还昏的,您等我先回回神成不成?我看木师弟神采奕奕,要不从他开始如何?”
“少跟我废话!接招!”手中枯枝一扬,一招【雷腾云奔】,枝头一挑随即斜斜削落。
“啊哟。”
杨宜知惊叫一声,手中熟铜棍轮舞成圈,风声赫赫!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修习【金刚横眉】武功走的都是刚猛一路,熟铜棍更是沉重,寻常刀剑一砸就断。吴征手中只有一杆枯枝,不敢硬接,手腕一抖,身形一错闪到杨宜知侧面,枯枝如夺命的匕首,径戳他的腰眼。
杨宜知面目凝重,单手拄着棍头点地横向一拨架开枯枝,旋即腕力迸出,点地的一头猛跳而起直撞吴征小腹。
“这还像点样子。”吴征轻飘飘地后跃退开,拿枯枝点着杨宜知道:“我不用内力欺负你,使出全力来,我们打足三百招!”
“是。”杨宜知心中一凛,打足三百招的意思,自然是败了也要继续挨打。这家伙皮糙肉厚,但也不想被吴征满注内力的枯枝抽得一身青肿。当下抖擞精神,使开熟铜棍黄影弥漫,真像个金刚一样横眉怒目。
吴征不出掌也不出腿,只以一根枯枝对阵。他久历生死搏杀,就算不以境界与内力压人,兵刃吃了大亏,武功也远胜杨宜知。杨宜知面对生平最强之大敌,此刻心无旁骛,连连怒吼着化解吴征的攻势。这一战他几乎全取守势,沉重的熟铜棍在他手上轻若鸿毛,守得风雨不透。
两人翻翻滚滚拆了二百来招,杨宜知被抽中六记,但丝毫不敢大意。果听吴征喝了一声:“小心了!”
话音刚落,吴征的身法陡然加速。熟铜棍舞作一团光影,但吴征更是如灰雾一样在杨宜知周身转动,枯枝也不停地突入光圈!啪啪啪的抽打肉体之声甚劲,杨宜知哇哇大叫,熟铜棍舞得更急,却听吴征喝了一声:“落!”
铛地一声闷响,黄影消失无踪,一截棍头被吴征踏在地上纹丝不动,砸了个深坑。吴征枯枝一扫,杨宜知向后一个弯身刚想抽出铜棍,吴征已顺势而上整个人都踩上去。一股大力袭来,杨宜知再拿不住熟铜棍,被吴征狠狠踩在地下。
“大师兄手下留情啊……”
杨宜知失了兵器惨呼一声赶忙求饶,却见吴征咧嘴笑道:“还有十二招!”
“饶命。”
失了兵刃,杨宜知力灌双臂,吴征背过一手,只用单手拿着枯枝对敌。十二招打完,杨宜知身上又挨了几记,吴征刚一收手,他就连连搓着伤处,被打得龇牙咧嘴,十分幽怨地看着吴征。
“不打疼了你记不住。”吴征点着杨宜知各处伤痕,道:“这里,顾头不顾腚,活该。这里,轻敌,手上慢了。这里……”
杨宜知身上共有二十四处伤,吴征点了其中十五处,一一说明道。杨宜知听得虽细,但被抽得阵阵生疼,多少有点怨言。
吴征道:“【金刚横眉】的确稳实厚重,但是碰到高手失之灵动。你的缺陷我已心里有数,等来了军营我让柔掌门帮你想点办法,应当大有裨益。”
“真的?”杨宜知大喜。随着修为越来越高,进境也越来越慢,杨宜知困扰已久。昆仑派的武功不弱于天阴门,但二者各有所长。柔惜雪化腐朽为神奇的名声在外,有她指点指点,或许武学上进境的疑难就能迎刃而解。
“当然真的,你自家的大师嫂,自会尽心尽力。还有至少七八月的时间,能领悟多少就靠你自己。”
“对对对,我这张嘴。”杨宜知顿时伤也不疼了,精神百倍道:“大师兄,我们再练练,您给小弟再指点指点。”
“站一边去!”吴征笑骂一句,向燕瑜道:“燕师妹,你来。”
“是,大师兄。”燕瑜大喜,蹦蹦跳跳的上前,看了看杨宜知脸上被抽的一道青紫,女子爱美,又犹豫道:“大师兄,小妹比不得三师兄,能不能不打脸……”
“有本事你就自己护好,别来求我。”吴征把脸一板,手上还是拿着枯枝,道:“这一回非同小可,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也无法护得你们多少。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燕瑜的兵刃是一对形如弯月,似剑似刀的奇门兵器。她身材苗条,武功走的也是轻灵的路子。相比杨宜知沉重的熟铜棍,吴征的枯枝应付这种兵刃更加得心应手些。燕瑜虽招式清奇,枯枝尽可避开锋刃,击打刃面招架。两人甫一交手,燕瑜就觉自己平日苦修的清奇招式在吴征眼里几无秘密,无论她怎么变招,都奈何不了那根脆弱的枯枝。至于灵动的身法,也在吴征面前毫无作用。
两人以快打快,以灵对灵,其间不时夹杂着吴征提醒的小心,燕瑜挨打时的惊叫。拆完三百招,燕瑜先摸了摸脸,殊无痛感,后才揉着身上伤处向吴征道:“多谢大师兄手下留情。”
终究还是女子,吴征的枯枝击中燕瑜的俏脸三下,均是一拂而过未曾使力,容颜无损。同门见状,纷纷取笑杨宜知,这货人精惯了,没有半点愧色,反而昂首挺胸叫道:“大师兄怜香惜玉,对师妹手下留情当然是对的。我?我怎么了?老子出去把脸上伤痕一亮,说是我家盖世无双的大师兄打的,那是人人称羡好吧?谁会取笑?谁都配我们家大师兄亲自动手吗?也就你们这帮没眼色的货在这嘻嘻哈哈。”
燕瑜容颜未损,心下欢喜,眼巴巴地看着吴征希望他指点几句。吴征却是沉吟片刻,道:“燕师妹且回,你的缺陷我一会儿再说。”
燕瑜当即露出难以抑制的失望之色,低声应了句垂首走回。耳听吴征在背后道:“急什么?要说到你的缺陷,难免要扯上许多,一时半刻说不完,稍待就是。放心,回头柔掌门授艺少不了你。”
“嘻嘻。”燕瑜一扫阴霾,回身向吴征欠身一福,道:“谢大师兄,也先谢过大师嫂。”
“这话她爱听,大师嫂不偏心,人人有份。”吴征向木扬舞招了招手道:“木师妹,你来。”
花了一个早上,吴征与师弟妹们人人交手了三百招,午间一同用膳,午后也在参详他们心中的疑惑。幼时一同修行时常发生的事情,此刻恍然如梦,只不过教习的师长们换成了吴征。
“大师兄,您还没说我的缺陷在何处呢!”燕瑜一肚子的话憋闷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过于追求奇与灵,失之于实。”吴征笑着摇摇头,道:“说到这个,也是我这一趟去燕国所悟。你们都知道围杀丘元焕的事,后来逃难的时候,我也被团团包围。以一敌多之时,奇招实在是不如一板一眼,一招制敌管用。”
一说到这里,众人精神大振,吵闹着要吴征详细说说经过。
“我就知道,一提起这个准要再说一遍。”吴征倒没什么炫耀的心思,只是难得与同门在一起,遂将一路艰难险阻又说了一遍。其间说到惊险的交手,不免结合诸人的武功路数详加拆解,也免不了大赞丘元焕以一敌三时以至简的招式几乎翻盘。师弟妹们听得胆战心惊又津津有味,谈谈说说,直到傍晚。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好没用,大师兄屡屡遇险,我一点忙都帮不上。”杨宜知面有惭色,道:“对了大师兄,听说我们昆仑派要唱一回主角?是什么事啊?”
“要命的事!胆小的可以不去,对自己没信心的也可以不去。”吴征面容严肃,道:“我说真心的,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好好地活到太平盛世!千万,千万不要勉强!”
同门们互相看了看,戴志杰不容置疑道:“大师兄,莫再多说,我们都去。”
“好。”戴志杰现在是昆仑掌门,吴征不会反驳他的决策。何况师弟妹们都是昆仑高足,一个个武功不凡,吴征对他们极具信心是其一,等到了战场之上,有自己和陆菲嫣小心照料,不至有性命之忧:“具体要怎么做,我也还不清楚,等你们随盼儿到陷阵营来,小韩将军自会与你们分说明白。”
“是!”应声雄壮坚定。
接下来的几日,吴征每日与同门参详武功。他虽不像柔惜雪学富五车,但是眼光独到,经验丰富,昆仑弟子们经他指点大有裨益。白天吴征指导同门,夜间陆菲嫣守护山门,迭轻蝶自那一日突然现身之后再也渺无踪迹。两人不敢掉以轻心,忽觉迭轻蝶信中所留【勿忘一人】难以理解,倒是个不错的提醒。
三天之后,吴征与同门告别,约定半月之后陷阵营再见。又向顾盼交代清楚关于酒精,工匠的相关事宜,便踏上扑天雕往陷阵营去。迭轻蝶突现烟波山,吴征思来想去都觉吴府与陷阵营里不会出什么意外。但一离昆仑派,还是一刻不停地向军营里赶。
陷阵营依旧驻扎在紫陵城外五十里。吴征在百里之外就下了扑天雕,施展轻功一路飞驰到陷阵营周边,先不露出行藏,而是绕着营寨将周围的山林,民家暗中探了一遍,花了一整日的时间,才确认没什么可疑人等,更不要说找到迭轻蝶的行踪。
吴征定下了心,便彻底将这片阴云抛去,遥望大秦方向冷笑一声,招呼扑天雕向军营行去。
“吴公子来了。”看守营门的满天云见了吴征,忙招了招手,即刻前去通报。
“公子,上回的真是好酒啊!”很快吴征就被将士们围住,一想起吴征迎娶母女当日的喜酒,将士们一个个垂涎欲滴,眼巴巴地看着吴征,都想着再畅饮一回如此佳酿。
“逢年过节的,少不了兄弟们,平日里不成!”吴征抬头张望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我肯,小韩将军也不肯。到时候不但你们挨板子,我也躲不过去。”
出迎的是玉笼烟,柔惜雪与冷月玦,将士们看她们近前,识趣地都退开。吴征将三女一一搂抱,问道:“雁儿她们呢?”
“瞿姐姐在后营打磨器械,已唤人去请了。雁儿姐姐和栾姑姑在大帐里,每日忙得脱不开身,还没知会,我们自去汇合就好。”冷月玦巧笑嫣嫣,道:“门派里的事务还顺么?怎地陆姐姐没一同前来?”
“顺得很。盼儿手头的事情有些多,我让菲菲留在烟波山帮忙,半月后和同门一起来。”吴征左右张望了下,道:“妙筠呢?”
“小师妹和祝……祝……祝师妹一起在府邸,每日都见不着她,祝师妹不肯说。”柔惜雪樱唇连颤,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
吴征在她瑶鼻上轻轻一捏,道:“迟早要你乖乖地喊娘亲。”直把柔惜雪说得面红过耳,脸蛋险些埋进高高耸起的胸脯里去。
四人说说笑笑来到中军帐,吴征掀开帐帘,见韩归雁似笑非笑,想板起脸又板不起来。吴征上前搂了搂,见她面前的军机册子堆如小山,脸上也有掩不去的倦容,不知何言,只能加倍将她搂紧。
“好啦,别搂啦,好像什么娇滴滴的闺阁少女一样。”栾采晴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夸张的寒噤道:“好肉麻,受不了,受不了。”
吴征放开韩归雁,同样给了栾采晴一个大大的拥抱。栾采晴面上一窘,摇肩扭摇想要挣脱,但宽厚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环住,美妇挣扎得越来越弱,最后索性懒洋洋地靠在情郎怀里。
“你都瘦了。”栾采晴原本体态丰腴,现下搂在怀里,腰肢小了半圈,连双颊都纤瘦了些许。自璃山突围之后,她就几乎没有好好歇息过,吴征不由心疼。
“这么多人,你还真好意思。”美妇狠狠白了吴征一眼,撇了撇嘴低声咕哝道:“什么都不懂!”
“我吴征就是个无形浪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恰在此时帐帘又被掀开,瞿羽湘急急赶来,一见中军帐里这番【礼崩乐坏】,哎哟惊呼一声,忙在帐外左右看了看,嗔道:“老爷,好得没人在附近,不然叫人看去啦。”
吴征尴尬一笑,松开栾采晴,脑子里还在想着不知道她骂自己【什么都不懂】究竟是哪些不懂……将一腔柔情驱离,吴征从身后搂住瞿羽湘的腰肢,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我有件事和你们说。”
“什么?”玉笼烟见吴征神情有异,不免紧张起来。
“我又遇见了迭轻蝶,在烟波山。”
“拿住了么?”韩归雁吃了一惊,看吴征的神色,自己的问题大体是白问了,却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吴征摇摇头,道:“她的武功又大进了,每一回我以为自己的修为已把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她都能匪夷所思地赶上来。我一时奈何不了她……让她逃了。”
“不可能!”冷月玦双眸圆睁,不可思议。夜探迭府时两人还曾交过手,冷月玦稳占上风。她自问天赋异禀不弱于人,平日修行更是无一刻松懈,如今被迭轻蝶抛离,一时实在无法接受。
“玦儿不必灰心,更莫要乱了方寸。她是修炼了某种邪功才有眼下的进境,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们,一旦遇见迭轻蝶,万万不要轻敌。”吴征长舒了口气,道:“我跟她交了手,从她的武功来看,至少在五百招以上我才稳占上风。你们一定要记得。”
“邪功?”柔惜雪双目精芒一闪,问道:“她的武功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内力十分阴寒,我也不好抵敌。”吴征指着自己的眼窝道:“而且她的样貌看上去十分邪异,眼眶陷落发黑,脸颊也瘦削不少。”
“这却不知。”柔惜雪摇了摇头,道:“我再好好想想。”
“嗯,但是这也不重要,若想不起不必耗费太多心思。八成是宁家有什么未知的邪恶法门,硬生生将她的境界催了起来。”吴征道:“现在的问题是,她为何要修炼这等邪功?”
“怕夫君找她寻仇?所以一边练邪功,一边和霍向二贼联手?”瞿羽湘道。
“嗯,很在理,我也这么想。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霍向二贼逼着她提升武功,好来应付我们,并非迭轻蝶自愿。”吴征露出微笑道:“我觉得这种可能更大一些,那我们便有机可趁。”
“怎么说?”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我是迭轻蝶修成神功,一定会寻机远走高飞避开这桩是非。霍向二贼即使加上个迭轻蝶,也不是我们吴府的对手,反正是为了活命,何若避开?何必来趟浑水?”吴征闭目道:“她犯险来到盛国而不逃,八成是这门邪功有什么把柄捏在霍向二贼身上,离了便要毙命。可是,迭轻蝶既然有了这份修为,霍向二贼就不好像从前一般随意拿捏,时时刻刻得防着她,迭轻蝶自己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脱离二贼掌控。”
“是了。”韩归雁双目一亮,道:“若我们催逼太甚,他们就会被迫一条心地联手。若我们不管不顾,他们反倒会各自生出嫌隙,霍向二贼火中取栗,一个不慎就要弄出窝里反来!”
“正如我想,雁儿神机妙算!”吴征竖了个大拇指,将韩归雁也搂了过来环住腰肢,道:“这件事你们知晓就罢,不必再操心,放他们狗咬狗。来,雁儿快给我说说,燕军的铁骑究竟要怎生对付?有了好计策没有?”
“有。”韩归雁伸手去翻找案上的文书,可纤腰给吴征搂得太紧,不由拍了拍作怪的大手,这才取出幅图样展开道:“燕军铁骑正面举世无双,难撼其锋!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空与侧两面,方能破之。”
“空?怪道要我师弟妹们下山。雁儿的意思是,以扑天雕从空中袭击!”
“不错。”韩归雁点头道:“铁骑一动便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也不可止。但若在空中或以巨石,或以锐器击其中军,必有奇效!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从半空中抛下来的力道之巨,就算铁骑全身甲胄,无论人马都受不得。只要一骑倒地,必叫后头的人马互相践踏,倒一而损十。不过这还不够,空中仅为辅,想要彻底击溃这支铁骑,要靠侧击!”
“何法可破?”
“要用它。”韩归雁指着图纸上绘制的兵器,只见这件兵器如长枪,只是枪头一勾一横,若一只镰刀与一只弯钩拼成。
“钩镰枪!”
第七章 天高地远惊鸿一瞥
在军营中忙到傍晚,吴征携家人一同回府。骏马蹄子咯哒咯哒地落在地上,吴征一时出神。
“我们每天都这样结伴来回,没有一刻不警惕。”韩归雁催了催马来到吴征身边,低声道:“这么多高手,迭轻蝶也没有把握短时间将我们都拿下吧?”
“现下我在,谁都不敢来。我是在想,迭轻蝶这样一露面,倒是提醒了我。”吴征笑了笑,道:“局面一片大好,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出不得半点差错,先前我都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眼前来看,娘,菲菲还有我,你们必须跟在我们三人至少一人身边。”
“谢谢你啦,吴大公子。”韩归雁甜甜一笑。
“走!娘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咱们早点回府。”吴征一扯缰绳,骏马嘶声放蹄飞奔而去。
傍晚时分,紫陵城里依然人来人往,偶有些零星的灯火亮起,让晚霞映照下的城邦生机勃勃。吴征知道自家的名声之坏,骏马进了城后便低着头一路小跑回了吴府。进了花厅不见祝雅瞳,赵立春告知这些日子府上没甚大事,祝雅瞳每日都在倪妙筠的小院里,飞奔通报去了。
回望诸女,一个个面露茫然,看来也不知原委,吴征暗忖她们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候了片刻,祝雅瞳与倪妙筠便蹁跹蝴蝶般飞来。
家人重聚,不甚欣喜。吴征还是将迭轻蝶现身之事说了一遍,祝雅瞳与倪妙筠对视一眼,惊诧之外,对视时也有些神秘的笑意。吴征不明就里,眼下此事已无大碍,也就不再多说。
此时林锦儿得了消息一同来到,吴征怕她又为复仇急躁,缄口不言迭轻蝶,便说起陷阵营里练兵以对付燕国铁骑一事来。
“空中丢石块?那能有多大的力量?”祝雅瞳武功卓绝,但还没试过从半空中丢石块这种事情。
“六七丈高的地方,就是丢颗鸡蛋下去都能把人头给敲破。”吴征熟知物理,于他而言不过是常识而已。
“这么大威力?”祝雅瞳吃了一惊,想想又摇头道:“这样还不够,就算换成石块砸下去,燕军铁骑都带着重盔,骑士也都是精中之精,未必就能奏效。”
“娘说得很对。”韩归雁在祝雅瞳面前乖巧温顺,挽着祝雅瞳的胳膊道:“我想来想去,燕军铁骑足有二万余,咱们扑天雕也就是二十余,想要引起大量的混乱,石头不能少了。雕儿再神骏,此非速胜之战,还得不停地往返取石块,载上个人,一趟再驼上百八十块石头也就到了极限。难就难在这里,想要砸伤燕军铁骑,飞上六七丈恐怕不够,飞到十余丈乃至二十丈更加合适。可是如此高的地方,地上一匹骏马看着跟蚂蚁差不多大,一块石头砸下来想要砸准可绝不容易,误伤友军就更加糟糕,我正为这事情头疼呢。”
祝雅瞳瞟了吴征一眼,碰上这种与暗器准头有关的事情,爱子是两手一摊,无计可施。美妇沉吟了一番,道:“晚上我去找个地方试试,你看守门院,另外妙筠那边谁都不要去打扰。”
“祝夫人,我陪您一同去吧。”林锦儿道:“扑天雕不如皇夜枭神骏,我的暗器与术数功夫也还凑合,多少能帮您一些忙。”
“这……”祝雅瞳心下迟疑,不好回答,只能目视吴征。
吴征也是一脸为难。昆仑长辈所剩无几,林锦儿十一品的修为放眼世间,比她强的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可是她身份太过特殊,吴征对她的爱护比娘子们还要深重。上回从盛国脱险林锦儿自行前来,吴征无可奈何。燕盛决战凶险万分,这一回吴征实在不愿意她再参与进去。看林锦儿现在的样子跃跃欲试,做个试验事小,此后再想要撇开她就无法办到,吴征左右为难。
“祝夫人?征儿?”林锦儿看母子俩的模样,心下恍然,难抑地露出些不快来。这神色一闪而没,她朝吴征感激地点点头,柔声道:“征儿,我们出去走走,师娘有话想对你说。”
“是,师娘。”
林锦儿离开花厅,吴征随在身后,出门时回头向诸女做了个头疼的动作,跟着向后院行去。
最后一抹天光即将被黑暗吞没,后院里的虫鸟有气无力地偶尔鸣叫两声,但微风送来花草的清香,愈显静谧祥和。林锦儿在一座小池边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伸手拨弄一棵紫蔷薇。蔷薇花开得正盛,蕊瓣重叠,娇艳欲滴。吴征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话来。
恰巧林锦儿回眸看来,见状淡淡一笑道:“你想说什么?跟师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蔷薇虽美,针刺暗藏,师娘小心些。”
“这话有什么不好说的?”
吴征哑然,只好低头不答。林锦儿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咱们昆仑派故地山高天寒,草木难生。除了壮实的白杨不惧风霜雪雨茁壮成长,只有这看上去娇弱不起眼的蔷薇花最易种植。昆仑故地里最多的鲜花,就是种类繁多的蔷薇,兰色的,红色的,橙色的,黄色的……还有些罕见的紫色。你在这里也种了一株,很好。”
“弟子不敢忘本。”
“可你也只种了这一株,种在难以发现的角落……”林锦儿双目凝光,道:“我初次发现时很是喜欢,可后来逛遍了院落,也只发现这一株,为此还生了好些日子的闷气。”
“师娘若是喜欢,明日弟子吩咐人采选些好的,在师娘院子里种上。”
“从前为何不呢?”林锦儿回身面向吴征,目光温柔却又不可逼视。看吴征坐立难安,林锦儿柔声道:“你怕我睹物思人,心思是好的。可难道不睹物,就能不思人了吗?”
“弟子知错。”
“我现在没有怪你,你更没有错。倒是师娘错了,你一直没有怪罪师娘,该师娘和你诚心道个歉才是。”林锦儿摇头打断想说话的吴征,问道:“为何现在你又不怕我睹物思人,要把蔷薇种满我的院子了?”
此刻的林锦儿,就像吴征幼时一样待他温柔爱护,可一字一句直中心扉,吴征直感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急得隐隐冒汗。
“这里又没有旁人,直说何妨?还是说,你要把师娘当做经不得风雨的鲜花到什么时候?”林锦儿伸手拨弄着蔷薇,道:“蔷薇虽弱,不畏苦寒,何况,师娘是正宗的昆仑弟子,又不是靠偷来蒙来的。”
吴征苦笑,把心一横,道:“弟子一直心中有愧。初来盛国,师娘每日伤神,弟子无能为力,那时候弟子每回见到师娘都心中害怕,腿都发软。我时常对她们也对自己说,人力有时而穷。可是对师娘,这句话我说不出口。一直到这些年来弟子终于做了些事情,前方的道路渐渐看得见了,才敢面对师娘。”
“傻孩子。”林锦儿偏了偏头,招呼吴征向前走去,道:“那时的师娘就是个疯子,你有没有怪师娘?”
“没有。弟子懂得。”
“那要谢谢你了。”林锦儿侧身凝视吴征很久,道:“你是个好孩子。”
“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还远远不够。”
“我还记得救下你的那一天,后来把你带上山,将你抚养长大,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林锦儿露出个温柔的微笑,回忆着道:“就因为待你太好,在长安还被你娘亲不客气地当众扇了一巴掌。”
“呃……”吴征一脸尴尬。祝雅瞳当年看吴征侍林锦儿如亲母,妒发如狂,压根就按捺不住。
“放心,我也不怪她。”林锦儿温婉笑道:“将心比心,若换了是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或许比祝夫人还要难以克制。”
“弟子知道。”在昆仑山上吴征同样挨过不少打骂,唯一一个始终待他温柔的只有林锦儿,每一回他犯了错,最包容他的也是林锦儿。甚至连冒犯所有师长非要选择修炼【道理诀】,第一个包容他的也是林锦儿。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不让我跟着你一同上战场?”林锦儿蓦然偏首,定定地看着吴征,说得无比严肃而严厉。
“战场凶险,此番决战更非同小可,会比从前任何一次战斗都要惨烈。我们大仇未报,师娘又何必去参与这场决战?依弟子的想法,师娘好生养精蓄锐,待我们报仇之时,师娘自当血刃仇人!”吴征这句话发自肺腑,倒是不惧林锦儿严厉的目光。
“是呵,战场凶险。师娘也一直把你视同己出的……既然凶险为何不让师娘帮点忙?难道你以为把师娘留在繁华平安之地,师娘就能放得下心?睡得着觉?就能安安稳稳地享太平日子么?你可知道你犯险陷落在长安被重兵围困的时候,师娘有多担心?”林锦儿坚定无比道:“你做符宝郎出使长安的时候我就不放心,我对你师傅说,我一定要去。到今日我与从前一样,也还是那一句话,我一定要去。”
吴征心中大震。他一直知道林锦儿待他如何,但“视同己出”四字亲口吐出,仍然让他感动莫名。他颤抖着道:“师娘……弟子还是不愿……”
“我一定要去。”林锦儿寒声近半忽转柔情,道:“这些年来我心里不停地责怪你,不停地埋怨你,我错得已经够大,够多。时至今日,我再不能让你独自背负这么多事情,冷眼旁观你独自去面对本不该由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去承担的事情。”
“我没有独自,她们无时不刻都在帮我……”
“那就更应该多上我!”林锦儿抚着吴征的脸颊,柔声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征儿已不是半大孩子了?可在师娘眼里和你娘亲一样,征儿无论变得多有本事,长得多大,都是个半大的孩子!师娘不在你身边,永远都放不下心。”
“弟子知道了。”吴征跪地向林锦儿三叩首,起身道:“去,咱们昆仑门人,一同去扬威天下!”
“好!”
二人返回花厅,吴征向祝雅瞳点了点头。祝雅瞳向林锦儿笑道:“那就这么定下了,晚间我来喊你。”
时间紧迫,是夜祝雅瞳与林锦儿驾着皇夜枭与扑天雕来到一处土质松软的无人荒地,在十余丈的高空将备好的石子抛了下来,直忙了大半夜才回府。次日府中起了个大早聚在吴征的院子里,都来听昨夜尝试的结果。
“不佳。”祝雅瞳先给了个结果,道:“只飞五六丈高的话,石头砸下来只有个浅坑,或者能打伤那些骑士,但依我看未必能叫他们掉下马来,更不用说打披挂铠甲的骏马了。飞到十余丈也有大问题,首先距离太远又是居高临下,准头极差,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就麻烦了,大鸟负重高飞,在空中驾乘需要多用滑翔来保存体力,若是拼力扇动翅膀悬停空中不动,至多半炷香就要筋疲力尽。”
麻烦大了!原本准头就难以控制,大鸟还要不停翱翔,石头打出去时还会顺着大鸟飞行的方向前冲,准头必定更差。吴征与韩归雁对视一眼,若这条路子走不通或是效用大减,光靠侧翼可无法击败燕国铁骑。
“先不要急,这些日子我跟锦儿妹妹会多试一试,不过就是从前没做过这等事情,多试多练,这条路子能走得通。”祝雅瞳倒是信心满满,道:“快则半月,慢则一月,我们定能摸索出行之有效的法门来。”
吴征大喜,这一府的人才济济,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下镇国武力的生死。虽还只是个预估,真打起来未必就如想象的简单顺遂,但这种感觉还是足够让人自傲。
“好啦,这里不用你们操心,早些到营里去。一营的精英,功力能强一分是一分。”祝雅瞳拍拍胸脯保证下来,向韩归雁,道:“雁儿,我这里只能给点掷石头的方法,具体战阵怎么调配,你得提前想通透了,再和征儿一同操练熟悉。到时候地面一片战场,空中又是一片,你一个人难以兼顾。”
“娘,这你也放心,人家晓得了。”韩归雁甜甜一笑,带着众人向陷阵营去。
骏马长嘶,众人快步出城免得听一片闲言碎语,咒骂之言。出了城门十里行人渐少,吴征朝柔惜雪招了招手,这俏尼姑大窘,左看看右瞧瞧,面红过耳,忸怩片刻还是乖乖巧巧地跃起,落在吴征身前,叫他搂了个称心如意。
二人共骑一马,靠着宽厚的胸膛,柔惜雪又窘又是窃喜,垂眉顺目,谁也不敢看。忽听吴征咬着她的耳朵道:“惜儿,劳你费心帮我一个忙。”
“哪有什么帮不帮的,要惜儿做什么?”柔惜雪声如猫叫,躯若猫蜷,娇羞难安。
“前些日子在昆仑派里,我和几位师弟师妹切磋武艺,他们这些年修行颇多缺陷,也有许多疑难。这一回决战非同小可,他们的武功多深一层便多安全一些。等半月后他们来了陷阵营,你帮为夫想想办法,指点他们一二。”柔惜雪听得是这种事情,当即要张嘴,却被吴征打断道:“乖乖惜儿可一定得帮这个忙,我可是牛皮全给他们吹出去了,他们也提前谢过大师嫂。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脸可没地方搁。”
“哪有……哼哼……什么大师嫂,人家配不上……”柔惜雪给羞得额上见汗,道:“主人勿忧,惜儿一定尽心尽力。”
“惜儿最乖。”
吴征畅声长笑,一夹马腹放蹄飞奔,眼看着将至陷阵营才放开柔惜雪让她跃回,以免她羞得缩进马镫里去。
进了大营,忙碌的一天就此开始。吴征在一处安静的营帐里修行两个时辰,出来时韩归雁正在召集将士们集合列队,准备操演战阵,吴征便溜去匠作营。
匠作营里忙得热火朝天,大匠们人人手里都忙得不可开交。吴征扫了一眼,连送来的饭食还有大半未动,想是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瞿羽湘拿着张图纸,正和一位大匠一边商议一边修改。待他们商议定了,大匠将图纸取走,瞿羽湘又新取一张白纸,提笔写写画画起来。
吴征轻手轻脚摸到瞿羽湘身后,探头一看,见女郎所画已有轮廓,四轮两轴,一座圆弧拱顶内用三角架子支撑。这轮廓尚粗糙,瞿羽湘在一旁画着许多小零件,柳眉微蹙,正构思如何含楔落榫。建造机关之术吴征一窍不通,却是瞿羽湘的拿手好戏,当年随手布置的几个粗陋机关陷阱就险些要了吴征的命。她正一展所长,似乎在绘制什么威力极大的攻城器械。
吴征虽掩去了呼吸若有若无,但挨得近了,身上熟悉的男子气息却瞒不住瞿羽湘。女郎从沉思中惊觉过来,回身看见吴征正探头探脑,嗔道:“老爷悄悄站在身后,吓人家一跳。”
“看你正凝思不好打扰你。”吴征被发现,索性坐到她身侧看着图纸,道:“湘儿画的是什么?”
“抛石机!”瞿羽湘将图纸推到吴征眼前,指点着道:“不是拿来攻城的,是准备拿来打重骑的。”
燕军铁骑一旦冲起来似江流滚滚,当着披靡。徐州一战这支重骑参战不到一个时辰就发挥巨大的威力,对盛军造成极大的杀伤,连韩归雁与陷阵营高手都接连遇险。这些日子来,陷阵营倒有大半精力都放在如何对付这支无敌雄兵之上。
“很有想法!”吴征大赞。重骑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汇聚成阵如洪流,以抛石机抛出巨石,同样可以极大地破坏重骑阵型。吴征想了想,又道:“我看抛石机一出来就成众矢之的,燕军铁骑会不管不顾地冲进我军阵型,一路朝抛石机犁过来。”
“先不说这些,到时自然见分晓!”瞿羽湘伸指在唇边一竖,提笔在纸上绘制好的抛石机轮廓旁做了些标记,两人对视,心领神会。瞿羽湘道:“这东西做是不难,湘儿是想有没有办法可以提前准备好物料藏于后军,在战场上两军交战初始,双方缓慢推进接阵的这段时间里快速搭建,这时推出来更为出奇不意,敌军仓促下无法变阵应对,作用会更加大一些。”
“想不到当年拿来对付我的机关搭建之术,如今用在战场上这么神妙。”
“老爷。”瞿羽湘俏脸涨的通红,双唇紧抿,看样子是真的急了说不出话来。
“呃,我错了,不该开这种玩笑。”
“今后能不能不再说这事了,一提起来我就心慌难过。”瞿羽湘又是懊悔,又是有些惊惶。见吴征肃容致歉诚心诚意,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好。我一定不再提,这种玩笑也开不得。”吴征一口应承下来,伸手在她眼角一抹,道:“不哭了?我没有记仇的意思。”
“人家知道……”
见瞿羽湘思绪不宁,吴征扯开话题道:“今晚我们去见见穆景曜,我有事要问他。”
“嗯。老爷不提,我都把这人忘了。”
穆景曜被吴征捉拿在吴府许久,其间瞿羽湘几番拷问,也得不到什么太有用的消息,之后诸事繁忙,若不是临时想起一些东西想要了解,吴征也几乎把这人给忘了。
“晚膳后我们一起去。”
军营里的事务繁忙,紧促而有条不紊。夜间用了晚膳,吴征与瞿羽湘一同来到监禁穆景曜的小屋。虽是监禁,小屋并不杂乱,甚至还打点得干净整洁。一张小桌,一张木椅,甚至小床上还铺了褥子。被废去武功的穆景曜呆在这里,除了被条长长的铁链锁着一条腿无法离开小屋以外,可比一般的囚犯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吴公子。”昔日颇有声威的云龙门门主此时憔悴不堪,脸上皱纹密布,白发横生,模样甚是苍老。他见了吴征十分激动,双目有怨恨,有怒火,也有不解,唇皮抖了抖,还是强自按捺不敢发作,低头行了个礼,用袖子拂了拂仅有的一张木椅,道:“公子请坐。”
“穆门主。”吴征四处看了看,也不落座,踱着步道:“你这里倒还可以。”
“承蒙恩惠,老朽还保着一条命。”穆景曜双目黯淡下去,一点恨意与怒火随之熄灭,换上认命的灰败。
“不好意思,我近来有些忙,去了趟燕国好不容易杀了丘元焕,又给重重围困,好不容易才逃回来,这才来见你。”吴征随口说道。
“啊?”穆景曜大吃一惊,丘元焕威名远播,名震天下数十载,就这么死了。再一想吴府的实力便已恍然,叹道:“死在公子手上,也不枉了他。”
吴征微微一笑并不觉得自傲,在椅子上坐下,道:“丘元焕一死,燕国上下大乱还丢了十余座城池,眼看着气数已尽。燕国一灭,霍永宁与向无极死期不远。你被囚在这里不知外界春秋,我大致与你说说,叫你心中有个数。”
“公子前来,老朽可有什么能效劳。”穆景曜忽觉自己还能活着已然不错,怨气尽去。
“问件事情,你还记得迭轻蝶么?”
“迭云鹤大将军的女儿,青城高足,老朽记得。”
“嗯。自我离开大秦之后,迭轻蝶过得如何你可曾听说。”
“这却不知。公子离开之后,老朽在大秦再未见过她,也再未听说过她本人的事情。”
“是么?”吴征眉头一皱大感怪异,道:“你记得清楚?”
“老朽绝无虚言。迭小姐名头很大,老朽高攀不上,但确确没再听说她的消息。”穆景曜想了好一会儿,又道:“倒是那个刘荣,老朽见过他几次。”
“哦?”吴征精神一振,道:“见过几次?都在哪里?”
“刘荣封了羽林郎,有两次在金銮殿遇见,三次是在向无极的大将军府见过。老朽每一两月还要去他府上拜访,也算脸熟。”
“只刘荣一人?没见迭轻蝶?”
“没有,迭小姐就像从大秦消失,无影无踪。迭大将军死后,迭家大不如前,也没什么人再提起她。那个刘荣官不太大,但是天子近臣,又很得信任,每日迎来送往不少。刘荣对迭小姐极有情意的事情大秦上下皆知,奉承刘荣的不在少数,若迭小姐有什么消息,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唔……这么说,吴公子一定也明白,若迭小姐现身,想巴结刘荣的人一定会想尽了办法奉承她。”
“也对,我知道了。”穆景曜所说有理,像他这样的人要巴结刘荣,一定会如他所言那样去做。吴征起身道:“我走了,你罪不至死就安心住在这里。还想像从前一样呼风唤雨就别想了,待我报仇之后,自会安排个地方让你挣点饭钱,本本分分的还能有个善终。”
“多谢公子恩德。”
离开小屋,瞿羽湘道:“老爷可有什么发现么?穆景曜说的话可不可信?”
“这人没什么骨气跪下得倒是快,说假话唬我对他也没甚意义。”吴征沉思着,道:“午后玉姐姐将近来从大秦传来的消息都理了一遍。从我们离开大秦之后,迭轻蝶完全消失。一直到夷丘战后三月,她才突然出现。穆景曜当时已给我们捉了来,不知不足为奇。此后迭轻蝶到哪里,刘荣就跟到哪里,形影不离。呵呵,中间这数年时光,迭轻蝶到哪里去了?”
“猜不到……咦?”瞿羽湘摇着头,忽然惊道:“玉姐姐手下人已经渗入大秦了?怎么做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嘿嘿。”吴征颇为自得,在瞿羽湘耳边悄声道:“夷丘战时我们扫除大秦来的硬点子,留下了好些人放过不杀。这些人都是从前大秦国的忠义之辈,迫于淫威不得不屈服,留他们下来就是极好的眼线。玉姐姐一直带着二十四桥院的人在操办这件事,已有十二人暗中投靠了我们。我总觉着迭轻蝶这一趟来得蹊跷,玉姐姐也已传令下去着这十二人再去暗中搜集,倒要看看这人在玩什么花招!”
“老爷未雨绸缪,深谋远虑。”瞿羽湘看向吴征的目光尽是尊敬爱慕,不自觉就挽住吴征的胳膊,像她从前待韩归雁一样服帖可人。
“还行,还行!哈哈。”
次日吴征起了个早,等来家眷们时,祝雅瞳脸上颇有倦容,愁眉不展似在深深思索。连着两夜摸寻抛掷石块之法睡得不够还不重要,看这模样,一定是进展甚慢苦求不得其法,睡得还不香。吴征从怀里掏了张纸摆在祝雅瞳面前,道:“娘,看看这个。”
“呀。”祝雅瞳媚目一张,欣喜得一下站了起来,向林锦儿道:“正是如此!”
家眷们纷纷凑了过来,只见纸上绘着六只大鸟,由小而大,大概意思是扑天雕由远飞来,越来越近。只不过画工拙劣,六只大鸟不像雄健的鹰雕,倒像六只肥鸡。每只大鸟下方都绘了条延伸至地面的弧线,弧线顶端还有个箭头,不知何意。
“这是什么意思?”图形明显在说抛掷石头的事情,韩归雁精神一振问道:“为何有这样的弧线?”
“我与锦儿妹妹一直都在犯难的就是这一点。”祝雅瞳喜不自胜,好像原本的一团乱麻正在抽茧剥丝,道:“嗯,怎么说呢?我想想……”
沉吟间,美妇提起笔在大鸟下方画了条笔直的竖直达地面,与吴征绘制的弧线大相径庭,道:“我们的期望是这样,石头从空中哪里掷下来,就落在地面哪里。可是除非鸟儿停住不动,才可将将算是笔直而落。一旦鸟儿飞起来,怎么掷都不准!像这幅图形一样,鸟儿飞得越快,石块就会向前偏得越多。飞得越高,准头更差。我始终不明其理,这两天试了许多手法都不成。还是征儿聪明提醒了我,此前是着了相了,一味想着要用什么手法,其实解方不在手法,而在顺其自然。抛掷石块既会偏离,那只需提前掷下即可!燕军铁骑二万余,浩浩荡荡,只要不偏离太多,何须精准?”
吴征听她豁然想通,心下大慰,看着一脸倦容暗暗心疼,道:“娘,用完了早膳快去歇一歇,此事有了方向,一切就好办。”
时光飞逝,一晃又过了半月余。一日将午,空中传来鹰吠声,顾盼当先招着手落在陷阵营前。她身后跟着二十七只扑天雕与陆菲嫣,杨宜知,刘仲嵋,燕瑜,范腾,张白奇,木雄飞,木扬舞等同门。
吴府上下与昆仑同门见面实在不多,吴征带着一一见礼。家眷们各个落落大方,待吴征的同门更是亲近。唯独柔惜雪从出营帐起就扭扭捏捏,躲在玉笼烟身后都不太敢露面。
“惜儿,来。”吴征刻意将她放在最后,把她拉了出来,将众同门介绍后道:“我可把他们都交给你了,从今日起,他们修行的时间都由你来指点。”
“是。惜儿定会尽力帮……”柔惜雪垂眉顺目,又实在不知道要称诸人作什么,几番咬牙想说出师弟妹几字,还是吐不出声来,磕磕绊绊了一回,清音吐出个字来:“忙。”
这一下将家眷们各个乐得皱眉捧腹,憋笑得十分辛苦。昆仑弟子们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个个神情肃穆齐刷刷地跪下,郑重磕头拜谢传道授业之德。
“哎呀,不可不可,你们……快快起来……”
柔惜雪伸手连挥,昆仑弟子哪里理她,自顾自地磕头。柔惜雪急得慌忙上去扶,诸人磕头已毕,燕瑜与木扬舞顺手一左一右地挽住柔惜雪,低声道:“该当的该当的。嘻嘻,谢过柔掌门,谢过大师嫂。”
终究没躲过去,柔惜雪哀鸣一声,皱着眉扫过众人,男弟子们也一个个地拱着手,朝吴征挑着眉,低声嘻嘻笑道:“谢过柔掌门,谢过大师嫂。”
吴征弯着腰探着头看柔惜雪羞态毕现,明媚不可方物,见她投来求救的目光,忙轻咳一声站直了板着脸道:“都别闹了。你们都听清楚,前些日子我点出了你们武功里的不足,我那话做不得数,今日起修行的事情,你们都听大……柔掌门的。”
“是。”诸弟子各自肃容,心里都还窃笑。吴征的家眷里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对他们而言唯陆菲嫣与柔惜雪十分特殊,陆菲嫣是师门长辈,他们没那胆子,只好将一腔的新奇与八卦之心全投在柔惜雪身上。
“那个……你们先去安顿,然后请小韩将军安排。我这里就未末申初到演武场,帮你们出出主意。那个……我还有些急事,先不陪着了。”一语说完,柔惜雪再呆不住,落荒而逃。
昆仑弟子入驻陷阵营后,营地里忙碌依旧。韩归雁挑选了十余名高手,每日由昆仑弟子们带着学习驾驭扑天雕之术。又过十数日,祝雅瞳与林锦儿也来到陷阵营。祝雅瞳呆了三日,传授驾驭扑天雕者抛掷石块的精要,此后林锦儿也随着诸人每日往返吴府与陷阵营之间。
时光过得飞快,不知觉间秋尽冬来。今年的冬季格外寒冷,刚入冬就下起大雪,将大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毯子。紫陵城尚且如此,燕国更是苦寒,听说百姓中多有冻死者。
每日的操演,修行,苦寒的日子渐渐有了点温暖之意。冬雷阵阵也不再飘下雪花,而是落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料峭的寒风在无声无息里悄悄吹出了枝头几点嫩芽。
“再有十日就过年了。”回府的路上吴征喃喃自语,道:“时光过得好快。”
“你应承的事情,还记得吧?”栾采晴目光灼灼,看着吴征甚是期盼……
第八章 淬火之精 新春佳节
古往今来,新年总是倍受大多数人期待。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能添几件新衣,还能放肆地玩耍而不必遭长辈们的责骂。而他们的父母也会拿出一年辛勤劳动积攒下来银钱,买些平日舍不得花销的好酒好肉,美美地吃上几顿。
相对于他们,富贵人家的乐趣就不在于此。他们丰衣足食,更喜爱的是新年时一族人丁不论老幼,终于都能放下手中事务,为了过一个好年,齐心协力地为这个家族添砖加瓦。
不论如何,对栾采晴而言,这个新春格外忙碌,也格外地不同。吴征不仅记得答允她的承诺,索性还将整个吴府从灶神节一直到元宵都交给她全权打理。
葬天江以南的风俗,灶神节就是小年之始。大户人家当然不会等到当日才手忙脚乱地准备。栾采晴刚接了差事,回府之后草草用了晚膳,就匆匆赶回小院。戌末亥初时分,各种布置与需准备的事项就不停地传到仆从们手里,听说栾采晴的院子到了子时还灯火通明。
吴征次日起得并很早,但到了前院,栾采晴比他还早,且已经带着仆从,指点着府邸的各个角落,似在交代该如何布置,又要准备些什么物料。
吴征看她认真的样子,想起昨日回府时栾采晴来找他践诺,自己顺道把整个春节交到她手上,美妇心花怒放,嘴角抑不住半点笑容,偏偏还要瞪他一眼,怪一句:“你是要把我累趴了不成?”
正心中暗笑,栾采晴媚目看来,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吴征扬了扬下颌,目光一扫满院忙忙碌碌的仆从,道:“别太累了。”
“能不累么?”栾采晴片刻就明白了吴征的意思,挥舞着藕臂,衣袖飞扬着高声道:“老爷也在这里,都给我听清楚,事情办好了,这个年人人例钱翻番,谁敢偷懒我可不客气了!”
吴征哈哈一笑当着家丁们应下此事,聚音成线向栾采晴道:“花我的钱你不心疼。”转身离去时听家丁们大声欢呼,心道:算不算这方世界第一个年末双薪?
新年之前还有不少大事。九月,昆仑大学堂发表了第一篇医学学术论文——《痛风论》以及报告《关于痛风治疗的临床试验报告》。昭文殿首席大学士倪畅文阅读之后,传交太医院,经两月论证后证明疗效显着,倪畅文立刻拍板由昭文殿当即刊印出版。痛风在当时多为富贵病,饱受其扰者大都是达官贵人,一时趋之若鹜。再经两月治疗下来痛楚大减,发病的次数也大大降低。受了这等恩惠,不感谢昆仑大学堂也不成了。需知大学堂完全可以将此作为秘方捏在手里,治疗收取天价,患者受痛风之苦,多少钱也得掏出来。结果昆仑大学堂将秘方公之于众,普惠世人,真真是无可指摘。
吴府家眷们今日没人留守府邸,全都来了营里。
大学堂的大匠李雨石早早就在等候,他此前奉韩铁衣召唤去了江边大营,教授军中匠师打造武器,今日正是为吴府送来兵刃。
吴征的【昆吾】于燕国失落,近几月始终没有兵刃。原本在烟波山李雨石约定半月之后为吴征重铸一柄长剑,但自得新的炼器之法后,这些技艺精熟的工匠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各种奇思妙想或是从前无法实现的灵感叠次而出,工艺无时不刻地在进步。每炼一口武器就觉还有可改善之处,尝试之下果然更加锋锐坚韧,于是不停地采用新工艺打造新武器,直到近来工艺渐渐定型,一时难以突破才着手炼制吴征的兵刃,此事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其间在江边大营里,李雨石还饱受此事之苦,刚炼制了一批兵刃,又有新的炼制之法,相较之下刚刚炼出的兵刃立刻看不上眼。还是吴征的一封书信解了困惑:有一批用一批,改进之法用在下一批,不必纠结。于是这小半年的光景,盛国军士有一大半都换上新炼制的兵甲。
“李先生在大营里辛苦,快坐快坐。”吴征看了眼摆放好的兵刃,欢喜道:“炼成了?”
“是。公子,李某无能花了数月才摸清公子炼制之法的精义,迁延这么些时日,惭愧。”
“哪有。”吴征迫不及待地问道:“哪件是我的?”
李雨石拿起一柄剑鞘鎏金,鲨鳍吞口的长剑道:“公子请过目。”
吴征拔剑出鞘,但见一泓黄光闪过耀目生辉。长剑呈淡黄色,剑锋寒光厉厉,剑身上的云纹从剑柄延至剑尖,似流水不绝。
“依公子的意思,剑长三尺三,重十二斤六两。”
李雨石边说边看吴征面容,见他喜形于色放下心来。吴征喜的不仅是宝剑锋锐又趁手,更喜这柄宝剑的外观与遗失的【昆吾】剑全然一致。当下豪情满胸,指着摆放好的兵刃大呼一声:“走,都带上,我们去试兵刃!”
营中自有试剑石,见吴征手持一柄寒意逼人的兵刃,将士们心中皆好奇,团团围了过来。
试剑石是一块半人高的花岗岩,质地坚固颗粒细密,摸上去还有些滑手。吴征一运内力,长剑寒光一闪,将士们原本死死盯着,被寒光闪过,生出些仿佛眼睛已被割伤的感觉来,不由大吃一惊。吴征轻喝一声,满蕴内力的宝剑直刺而出,噗地一声,表面仅有些浅浅刀痕的试剑石似腐衣被切开,剑身入石近半!
惊呼四起,如此绝世神兵见所未见,待吴征拔出宝剑,剑身毫发未损,陷阵营里更是欢声雷动,艳羡大作。很快李雨石又去了柄营中常见的长刀,吴征不运内力,只是两件兵刃交击,那长刀一哑,宝剑深深地嵌入刀身只留下丁点黏连,整片刀刃被切成两片铁皮!
吴征喜形于色,让开身形,李雨石又捧一口宝剑向祝雅瞳道:“祝夫人请试剑。”
吴府家眷当然人人都有,依着她们平日使用兵刃的习惯与重量量身打造。祝雅瞳的【鎏虹】,陆菲嫣的【魔眼】,韩归雁的【烂银鞭】,顾盼的【七绝钩】等等,就连善用丝带为兵刃的冷月玦都造了一条精钢软鞭……一一试下去,均比从前的兵刃更强上许多。更绝的是李雨石带领的工匠手艺精湛,武器造型与前几无二致,人人喜不自胜。
“大师兄,好兵刃啊。什么叫宝剑配英雄?大师兄这就是!恭喜大师兄如虎添翼!”杨宜知看得羡慕不已,战场上打生打死,谁不期待有一柄神兵伴身?这货心中不敢奢望,但是实在忍不住,仗着和吴征相熟腆着脸就上来谄媚贺喜,只盼吴征高兴之下也打赏自己一口好兵刃。
“嘿嘿。”吴征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殷殷期盼的同门与将士们,慢条斯理道:“大过年的也不给你们什么银钱打赏,就……每人一口兵刃吧。”
这一下彩声更是如雷动九天,一帮江湖大豪孩子般欢呼雀跃,马屁如潮。吴征又摆了摆手,无奈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绘制图形?李大匠忙得很今日就要赶回江边大营去。记得把尺寸重量都标注清楚,莫叫大匠们为难。”
将士们如梦初醒潮水般散去,好像生怕自己去得慢了好事赶不上,毕生修炼的身法全使了出来,堪称一个狼奔冢突。
“李先生,这一营将士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有件厉害的兵刃比普通军士更能杀敌,就劳你累一累。”
“不敢,不敢,本就是小人职责所在。吴公子所言甚是,韩大将军来前也特地交代过此事。”
过得小半时辰,将士们一个个拿着绘制好的图纸朝着李雨石点头哈腰,双手奉上。有些画工难以入眼的,还有使奇门兵刃的,实在绘制不清楚,索性将兵刃直接交给李雨石,千恩万谢地央他依样打造。陷阵营功勋卓著,平日赏赐甚厚,五花八门的也都拿出来充作谢礼。李雨石推辞不过,在吴征允可下收了,准备回了大营后就分给日夜辛苦的匠师们做新年的喜钱。稍作统计,李雨石许下三月之内送来新兵刃的诺言,这才领着随从驾辆大车载着七八十件兵刃,在欢送声中离去。
吴府新年的种种准备在二十七就已完毕,雕梁画栋之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栾采晴在里面也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
二十八,贴花花。卯时大吉,吴府三门徐徐大开,门口鞭炮声响了起来。栾采晴带头,吴征捧着个托盘跟着,祝雅瞳领着家眷们随后,家丁们扛着梯子,拿着浆糊碗。不管吴府在世人眼里是什么模样,新年仍要过得热热闹闹,喜喜庆庆。
倪妙筠也在今晨从小院里出来。先前祝雅瞳始终对此事讳莫如深,吴征还隐隐期盼是不是爱妻闭关修行,也要迈向那一层阶梯。但看她的模样,功力似有提升,又明显未入十二品境界。不知道神神秘秘在搞什么名堂 家丁们架好了长梯,赵立春就要爬上去将旧联撕下来,被栾采晴挡住。美妇亲自登上爬梯,将旧联去了,吴征赶忙将托盘中的上联取出展开,轻轻一跃递在栾采晴手里。
鞭炮声再响,栾采晴郑重其事,拿着联头在暗朱色的柱子上比了又比,量了又量,才让了个侧身娇唤道:“准不准?歪了没?”
“右边抬高一点点,高了高了,再下来些,哎呀,下得又多了。”顾盼兴高采烈,指手画脚地比了半天才道:“好了好了,别动啊,就这样刚刚好。”
“是不是真的?我看怎么有些歪?”栾采晴兀自不放心,简直疑神疑鬼地道:“祝雅瞳,你眼力好,再来看一看。哎呀退后退后,站脚底下瞧得不准,做不得数!赵管家,赵管家,去将备好的铜钱与米面拿出来,快去。”
府门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大户人家的春联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来贴,且通常都是家主或者下一代中未来的家主男丁来贴。吴府做事向来不拘小节,栾采晴见围观者众,昂首挺胸,模样分外骄傲。
“哎呀,我看的错不了,放心放心,瞧你那个样。”祝雅瞳掩口而笑,道:“扶稳了贴上。盼儿看过,我也看过,你还不信么?你都知道离得近了做不得数,还有谁比你离得近?”
栾采晴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按稳了春联,将联头粘上固定,直待了一炷香时分等浆糊干透再不会移位,才从高到低一路粘贴下来。陆菲嫣见围观者越来越多,便与倪妙筠,顾盼领着家丁来到府前空地,将铜钱数枚一封,送来围观百姓讨个喜庆。回眸一望,上联才刚贴好,栾采晴两鬓已有香汗滚动。
栾采晴兴致勃勃,接过香巾在鬓边沾了沾汗珠,水也顾不得喝就要贴下联,嘴里还念叨着别误了吉时。
忽闻大道上马蹄声响起,皇宫里的玄衣侍卫分开人群站在两旁,大太监手捧圣旨当头,引着宫中内侍抬着十二口大箱子直奔吴府而来。
圣旨很简短,表彰吴府着书立说,医天下疾患的功劳,赏了十二箱的金银珠宝,意外地加封玉笼烟为三品诰命夫人。吴征初来盛国纳的玉笼烟,当时张圣杰龙椅还没坐稳,贸然封赏要引发轩然大波,所以只赏了珠宝。借着新年喜气,将玉笼烟也行加封。大太监说了些新年贺喜的话就不敢打扰,匆匆离去。
吴府的三品诰命夫人从三位忽然变作四位,于是玉笼烟加入到分发喜钱的行列中来。栾采晴又登上扶梯贴好下联与横批,犹自不放心,站在春联下看了许久,挑不出半点毛病才彻底满意。
不仅府邸门口,各家眷居住的小院也都换了春联,栾采晴全都要自己来,谁也不许抢。看她乐在其中,众人都由她去,忙了一整日,直把她累得手足酸软,晚膳后早早就睡下。
到了除夕日,整个紫陵城都笼罩在喜庆之中。吴府也不例外,一家人喧闹到夜间。酒足饭饱,栾采晴又将从前在皇宫里耍子儿的游戏一样样搬了出来。赢的有赏钱,输的便做些有趣的小惩罚。吴征都玩得不亦乐乎,只觉这么些年下来,今年的新春过得最有意思。
当夜家人俱都大醉,一个个早早回了小院。吴征洗了把脸,稍坐了会清醒片刻,悄悄来到栾采晴的院子。
美妇酒量极佳,而且越喝眼睛越亮,就算大醉得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也不会倒头就睡。吴征来时看她漫无目的地在院落里这里看看,那里转转。有些人醉了酒就是这样,反而一时半会睡不着。吴征心中暗笑,帮她倒了杯清水。
“这么晚过来,你有什么居心?今夜不是你的乖乖惜儿和玦儿陪你么?还不快回去!”栾采晴今日喝的最多,明显已醉,说话时香舌都有些转不动。
“不忙呀,来看看你。”吴征喂了她半杯清水,笑道:“打点府邸有趣么?”
“累人,这个年过完以后再也不做了。”栾采晴唇瓣一撅,却又妩媚地唇角一弯,媚目上漂道:“我就是喜欢每个人都拿我当一家人而已,是这里每个人,不是外头谁谁谁!”
“那这回可满意了?”
“满足,嘻嘻,实在是太满足了,比你插得我晕过去,再抱着我睡觉还要更满足。”栾采晴酒后更加百无禁忌,吃吃笑道:“这个年过完,我就算是正儿八经吴府中的一员了吧?”
“早就是了。”从前在燕国皇宫,栾采晴一定没资格贴过春联,更不会去主持宫中的新年庆典。吴征怜惜大起,抚着她的长发道:“回来紫陵城都多久了,谁还拿你当外人呢?哈,我还记得刚来紫陵城的时候,雁儿可是每天都看你不顺眼,现在呢?说句情同姐妹不过分吧?”
“嘻嘻,哪天我要跟雁儿一起跟你睡,我还没见过她光溜溜发浪的样子。”
“好啊,欢迎之至。”看栾采晴意犹未尽,轻声道:“要不,晚上你也去我院子里?惜儿和玦儿肯定不会说什么。”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栾采晴将螓首摇得向拨浪鼓,双手也一起挥摆,道:“天明我还要早起。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那得多少事情?晚上要是被你折腾了,肯定起不来。对,我要睡了,要起个大早……你快回去吧回去吧……征儿,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栾采晴迷迷糊糊,语不成调,只记得明早初一是要事,摇摇晃晃向床沿行去。吴征快步跟上,扶着她躺好,盖上锦被,把多余的烛火吹灭,仅留一盏罩上了纱灯,悄悄掩上门离去。
正归府院,耳边忽传来一道成线之音:“征儿。”
吴征抬头四处一扫,才在屋顶瞧见祝雅瞳。此刻她一身玄衣,借着阴影藏匿了身形,妙到毫巅,让吴征一时也未发现。
祝雅瞳与陆菲嫣,吴征三人轮守府邸,即使除夕夜也不敢放松。吴征轻轻跃到她身边坐下。
“去看栾采晴了?”
“是啊,怕她近来累坏了,喝了那么多酒别连被子都蹬了,天明了着凉。”吴征扶着额摇头笑道。
祝雅瞳也是窃笑,道:“看她那个样子,真是……”
“她是真把这里当做她的家了。谁要是想毁了这里,我想她会第一个跳出来拼命。”吴征忆及栾采晴睡前的最后一句话,心中温暖,又带着忧色道:“迭轻蝶消失了……”
“大体已经回去了吧?娘想不到她还留在这里的理由。”祝雅瞳莲足一钩一挺,曼妙无方,道:“倒是那封书信着实提醒了我们,真想不通为了什么。”
“我们离开之后,她在大秦忽然消失了好一段时日,无人知晓行踪。玉姐姐那边联络的眼线,只记得她再次现身之后,似乎身受重伤刚刚稍愈,神情极是委顿。此后又不知了……”
“十二品……十二品……是什么邪功这般厉害。这女子从小骄纵,飞扬跋扈,为了练邪功又付出什么代价了呢?”祝雅瞳喃喃自语一阵,展颜笑道:“快回去吧,别让你的惜儿玦儿等急了。这里娘亲给你看着!”
“好,大新年的,先不想这些烦心事。总之我们自己做得好了,妖魔鬼怪就没有可趁之机!”
次日天明,家眷们洗漱整洁,换上新衣,就连修佛的柔惜雪都换了身新袍子。穿着栾采晴做的新衣来到花厅,刚刚坐定,栾采晴就领着家丁们端着口大锅与碗匙前来。美妇自行给大家摆上碗筷,吴征看了要帮忙,被栾采晴赶了回去道:“别动别动,都是我的事情,当家的坐好。”
吴征无奈笑着摇摇头。大锅里是姜汤汤团子,老姜的异香与糯米的甜香中还带着芝麻的喷香,让人垂涎欲滴。栾采晴一碗一碗地盛上,众人都等着她忙完了落座,才举起汤匙。
“汤团子包了芝麻馅儿,老爷夫人们慢用别烫着嘴。每一颗可都是栾姑姑一早起来亲自搓的呢,旁人谁都不让碰。”赵立春笑眯眯地多了个嘴,垂手离去。
“嘿,尝尝晴儿的手艺。”原来一早起来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事,在栾采晴眼里又是极重要的大事。腾腾热气一嗅都觉得胃口大振,吴征迫不及待。
“都先喝口汤去去寒气。”
大年初一的栾采晴忙乎了许久,一家子都听话得很,舀起一口汤吹吹热气,又看汤水里的糯米芝麻团子晶莹如玉,便将甜汤一口喝进嘴里。
“哇,这么甜……”“太甜了……”煮过糯米与芝麻的汤水固然香喷喷的,可是喝在嘴里简直甜得齁人,栾采晴在一碗汤里简直下了半碗的糖,一家子异口同声地叫起甜来。
“便是要你们说甜!”栾采晴笑眯眯地,小口小口不停地喝着,又舀起颗汤团略微吹凉吃在嘴里吮嚼。
“哈,是这个道理,新年第一日当然要说日子甜!”全然没想到栾采晴还有这一套心思,还十分有道理,吴征顿时觉得甜的也不难受了。喝了几口汤,吸了颗团子在嘴里一尝,滋味居然调配得十分得宜。不仅芝麻糯米满嘴喷香,芝麻馅儿里没再加糖,糯米吸饱了汤汁,甜味正正好。吴征不禁大赞起来:“好吃。”
“那是当然,人家特地学了好几天。”
栾采晴洋洋自得,让家眷们看得忍俊不禁。很自然也想到若不是阴差阳错来了吴府,她还在燕国皇都里过着自辱以求一夕之安,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转念又一想,若不是自家遇见了吴征,现下未必就能比栾采晴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还要更惨。
能说甜的日子,来之并不易,这么一想,甜汤也就不觉得齁人了。玉笼烟端起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将甜汤全喝了,大声道:“好甜,好甜!”
大年初一街坊邻居之间相互拜年少不了。吴府向不与人打交道,索性也不出门,只往皇宫,费家,倪家送了封拜帖。不想午后费鸿曦与倪畅文,费欣娥百忙之中到府贺喜。栾采晴又端出自己的得意之作,同样换来笑声不断与好甜的赞誉。只可惜皇帝今日在宫中受皇亲国戚与百官朝觐,实在脱不得身,否则栾采晴定要他也尝上一尝,再喊一声甜。众人看她郑重其事到这种地步,又颇为自得的模样,不由一同会心一笑。
新年总有种神奇的魅力,无论过得多么艰难,在这些日子里都好像会忘记所有的烦恼。吴府的春节被栾采晴安排得精彩又喜庆,人人都过了一个欢快的新年。
出了元宵新年便过,吴府上下都还沉浸在喜庆之中,一时半会儿脱不了氛围的感染。笑容堆在每个人的脸上,唯一例外的只有陆菲嫣。
陆菲嫣近来大异平常,自从入住吴府之后,就算顾盼叛逆心起赌气出走,也没见她这样蹙着眉好像满腹心事。这心事来得还不寻常,有时正在用膳,就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呆呆出神。有时正掌管内府事务,姐妹们说着说着,又见她心事忽起双眉微蹙。有时往返于陷阵营骑着马儿,美妇也会看着天空中的鸟儿与云彩,一时神游方外,唤了她几回才醒过神来。
最初是顾盼发现,不久后吴府内院每个人都有察觉。询问与关心当然少不了,有一回家中正在用膳,陆菲嫣又出了神。被吴征唤醒后,见她形状实在有些怪异,和从前大不相同,吴征关心了好久,半迫半哄地问她近来究竟怎么了。陆菲嫣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是自己的武功渐入瓶颈,还有些难题一时解不了。
怪就怪在这里,陆菲嫣应答时还如从前一样温柔,更不看出半点说谎的慌乱,何况她看着吴征时,那种感激与依恋的目光是谁都看得出来。但若说她的话里没有撒谎,又叫人实在难信。吴府里高手如云,修行上有什么难题提出来,无论祝雅瞳,柔惜雪还是吴征都能帮上一二,总好过她一人冥思苦想。偏偏陆菲嫣拒绝了!还推说事情不大,不必劳大家费心。
这就奇哉怪也。人人不信,但又不好逼问。私底下林锦儿受托也找了陆菲嫣三次,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陆菲嫣就是一口咬定是修行上的疑难……过得二十来日,吴征忍不得了,用晚膳时见陆菲嫣频频出神,关切之下美妇仍是推脱与修行有关。
这一回吴征明显有了不悦,倒过筷子敲在桌面上咔咔直响,道:“有什么事请说出来,大家一同参详,一同解决!你们每个人进来吴府我都有言在先,咱们是一家人,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要把事情全背到自己身上去!干什么?还当不当我们是一家人了?有时候我怕你们担心闷着些事情在心里,哪回不挨你们数落?菲菲,你是内府之主,更该以身作则。修行修行,都近一月了还在用这个借口,你若不愿就直说一句今后我不再问,何必说欺瞒的话?”
陆菲嫣心中难过,面上又颇见委屈,怯生生道:“老爷教训得是,就……就别再问了……等妾身想明白了自会据实已告。”
“呼……”吴征吐了口长气,有了陆菲嫣这句话,为她的担心稍平,但是不悦难复,一时心中烦闷摔下筷子拂袖而去。
吴征在家中动怒见所未见,还是陆菲嫣惹的,更加叫人称奇。祝雅瞳妙目左飘飘,右瞄瞄,向陆菲嫣宽慰道:“老爷是一直担心你,话重了些,莫往心里去。”
陆菲嫣委屈地点点头,又露出求饶的神色道:“妾身心里都知道老爷对我好,也没怪他生我的气。只是,只是现下不能说,再给我些时日,我一定说清楚!”
“你呀。”祝雅瞳在陆菲嫣额角指了指,嗔道:“疼你归疼你,说你也得说你。老爷说的没错,都是一家人,这世上没有比咱们更亲的人了。就算天塌地陷的事情也说出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明媒正娶地嫁进府里那么大的事情,外头闹得沸反盈天,后院里谁躲起来了?再难有比这个更难?就算更难也先说出来,一家人还不能商量了么?”
吴征发火是在情在理,祝雅瞳劝诫也是通规循矩,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姐妹们见状也纷纷劝陆菲嫣不必执拗,有什么疑难说出来,总比闹得府上为这事困扰争吵的好。
陆菲嫣樱唇张了张,几欲脱口而出之际又换做求饶之色,哀怨恳求道:“你们再容我想几天,好不好?就几天,现下别再问我了……”
到了这时还嘴硬,祝雅瞳无奈道:“好吧好吧就依你,再想个两三日的若还想不通就别拗着了,免得老爷真的发起火来,对这个家不好。”
“是……”
陆菲嫣答应得爽快,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情,次日依然如故,直气得吴征晚膳时一句话没和她说。吴府自建立以来从未有这样紧张过,姐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感事态越发严重,再闹将下去指不定要出大事!只看韩归雁还在忍耐,亦寄希望于陆菲嫣早日醒悟,莫要真出了事情覆水难收。
府邸好像一大片黑云压在头顶,人人都喘不过气来。姐妹们私下交谈,对陆菲嫣也确有怨言,的确是这一回做得有些过分。吴征为何会气成这样?全是疼爱于她。陆菲嫣明明知道,怎可就不悔改?这些都是世上了不得的奇女子,可此刻都觉心慌,对视之时都发现姐妹们隐着深深的恐惧,若是吴府闹出大事就此不复存在,或者再不能如从前一样和睦,这一府人又该何去何从。
“雁儿,这事情你得先给句话,我们才知如何是好。”栾采晴面色阴郁,柳眉倒竖,话里的意思很是清楚,不管陆菲嫣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内府得有个共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大家才知道该往哪里使力。
“不错!”韩归雁锋眉轻锁,把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番,道:“吴郎气的不是陆姐姐,是气她不肯开口。我猜陆姐姐不是不明礼数,又不识好的人,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实在无法启齿。总之我就一个意思,吴府不能因此事而坏了和睦之气,无论陆姐姐现下做错了多少事情,只要她肯开口,我就会尽全力帮她解决此事。吴郎说的不错,一家人的事情,一起承担!我管他什么疑难到天大的事情,就算是府里要被天地不容,我也先与陆姐姐一条心,把此事办了先解了她烦恼,让府邸重归安宁祥和再说!”
“一家人,永远都是一条心,一个都不能少!天地不容……就天地不容吧……”倪妙筠起身与韩归雁击了下掌以作誓约,道:“我们一条心,可战天斗地,一旦散了,整个吴府弹指而破。陆姐姐就算是着了魔,咱们也是先把她拉出来再说。”
顾盼原本被夹在中间十分为难,见状激动地跳了起来。事关母亲,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把小手也按了上去。女子的手掌嫩若春葱,一张张地越来越多叠在一起,栾采晴左右看了看,起身道:“那就这么定下了!我也听雁儿的!”说罢柔荑一抬叠了上去。
有了个统一的想法,姐妹们心下稍定。再一日全府都至陷阵营操演,陆菲嫣几番偷空上前讨好吴征,原本吴征心情看着好转。是啊,两人历经多少风雨磨难,谁也离不得谁,陆菲嫣刻意讨巧,吴征又怎忍苛责于她?可好巧不巧,原本颇见甜蜜,陆菲嫣偏偏又愣了会神。吴征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询问之下,陆菲嫣又是摇头不说。
这一次彻底触怒了吴征,陆菲嫣再行讨好都换来吴征冷脸,末了低声喝道:“不仅是我,一府上下敬你爱你,只盼能为你分忧。偏生你就是不愿,在你眼里,你的夫君难道就是个窝囊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你?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肯说,什么时候再来与我说话。”话说得如此之重,搞得所有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幸好吴征还有些理智,对陆菲嫣又打心眼里疼爱,只在营帐内发作,也未大吼大叫,没叫吴府的脸丢到外面去。
第三日陆菲嫣留守吴府,午后吴征正在营帐中生闷气,杨宜知掀起帐帘,看吴征面色不悦颇感意外,但还是嬉皮笑脸地向吴征道:“小师姑,大师兄,今晚咱们昆仑派小聚,二位有空赏个光不?”
吴征正心烦,一想回去又要面对陆菲嫣莫名其妙的出神和对他见外,越想越气,虎着脸道:“有空,晚上咱们师兄弟多喝几杯。”
杨宜知不明所以,不敢触吴征霉头索性装作没看见,又道:“小弟已派人去请三师姑,正要多喝几杯!”
“她来我就回府去了!”
吴征冷目一翻,吓了杨宜知一跳,尴尬道:“这……这可怎么好,闹别扭了么?大师兄怎地生三师姑的气。”
“她不拿我当自己人,我又何必理她?”吴征实是憋了许久恼怒已极,实在想不通与陆菲嫣心心相印,还有什么事比两人之间相亲相爱还更重要?还有什么事能让陆菲嫣宁愿与自己不停争吵,越吵越凶也不肯说?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少跟我废话!”吴征依然怒极,起身离开营帐道:“你自己看着办。”
杨宜知怔怔呆立原地,这下麻烦大了,陆菲嫣已经遣人去请,说不定已经在来陷阵营的路上。吴征看样子是脾气发作,此时真把陆菲嫣强邀来一桌,那就不是做和事老,纯是没眼力界。杨宜知抹了把额头冷汗,暗思实在不成只能厚了脸皮去向陆师姑分说清楚,这一想冷汗更是冒得停不下来……
“他们有点小别扭,没事没事,我看这样吧。”祝雅瞳见闹僵了不好看,忙先打个圆场,向杨宜知道:“一会儿你陆师姑来了我去说,请她和家眷们先回去。征儿今日心情不佳,喝起酒来恐要大醉,我留在这里陪同,也好找机会劝劝他。”
杨宜知如释重负,连连向祝雅瞳称谢,赶紧落荒而逃。离开营帐时心中暗忖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昨日陆师姑悄悄吩咐自己办这么一场酒宴,哪成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是夜吴征,林锦儿,祝雅瞳留在陷阵营,余人归了吴府。韩归雁见事情已经闹到接近无法收拾,每个人绷着的弦都几乎到了极限,不得已拿出吴府大姐的身份,将在府的家眷们都招到了花厅里。
所有家丁都被赶回住所,谁敢离开决不轻饶,柔惜雪和倪妙筠还在花厅四周巡了一遍,掩上花厅大门确认无虞。
“陆姐姐,今日吴郎不在,祝夫人也不在,有话可以说了吧?陆姐姐,吴府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再这般闹腾下去非散了不可。”韩归雁话说得软,语气却分外严厉,目光也像刀锋一样,比两军对阵她射向敌军的目光还要锋锐,道:“小妹想了许久,姐姐一直不肯吐露,还对吴郎守口如瓶,多半和吴郎有关?今日他不在,妹妹求求你就开了你的金口吧。”
陆菲嫣被数道锐利的目光盯着,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起身扶韩归雁在花厅中央的主位之一坐好,自己则坐在另一个主位上,歉然道:“教大伙儿担心了那么久,我先和大家道个歉。雁儿说得没错,此事不能说和吴郎有一定关系,其实最主要的倒不是吴郎,而是祝夫人……我一直不能说,主因祝夫人,次因吴郎,再次就是我小师妹。”
诸女闻言,齐齐心头一松,柔惜雪甚至娇躯一软,脱了力一样瘫在椅上,心头的大石松了一大半。但回味陆菲嫣之言,仍觉事关重大,不由又坐直了全神聆听。
“我先问你们一句话。”陆菲嫣眉目凝重,道:“你们在府上,过得开不开心?”
“这里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当然开心。”
“哪里也没有比吴府更好的家。”
“若没有近来的事情,我在吴府就没有一天不是开心的。”
七嘴八舌,但每一句都是对吴府深深的眷恋。陆菲嫣点了点头,道:“吴府的主人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他还疼爱大家,待大家都好。我们不管是正式嫁了过来,还是尚未举办婚事,都是他的女人,都得她贴心爱护。我们很幸福,很开心,可是后院里唯有一位,从来不知夫郎疼爱为何物,我们过得好,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想要有人宠爱她?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有可意的心上人?难道……她就不配有个情郎来疼爱么?你们都知道她是谁吧……”
韩归雁,倪妙筠与栾采晴同时眉头一跳,三人瞬时的反应一致,可接下来就大不相同。韩归雁锋眉微蹙,银牙悄悄地,又紧紧地咬着唇瓣,神情古怪,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骂。倪妙筠大为震惊,有些进退失据,手足无措的慌乱。至于栾采晴像没事人向椅背一靠,嘴角隐带笑意,媚目一瞟陆菲嫣,露出好一场大戏终于开场的期盼。
“是……是婆婆……是祝夫人……”玉笼烟喃喃自语,好像如梦初醒。
第九章 冰心玉壶 但问情劫
在吴府没能傲立世间之前,一直是祝雅瞳默默支撑着这里,她强大,似乎无所不能,以至于一时都忘了她也是个女人,还是个倾国倾城,千娇绝色的美人儿。这样的美人儿若没有一个可心的伴侣,没有郎君来疼爱,于心何忍?
花厅里一时沉默,好像每个人都陷入沉思和回忆里,在想一个从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不知多久后顾盼腾地从椅上跳起,颇见自责之意,少女急得双目隐有泪光,道:“祝夫人怎能没人来疼爱?我,我这就去问她。”
“回来!”
喝止的厉声让顾盼一惊回身,陆菲嫣缓缓摇头道:“我一直拼着被吴郎责怪忍住不说,就是有许多未解的难题,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盼儿莫急。”
“难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先商量清楚,还得我们几个先说清。”韩归雁起身慢慢踱着步将顾盼拉了回座,回身时接着娇躯遮挡余人目光,朝陆菲嫣恨恨瞪了一眼,意即瞒得我好苦,连我都骗过去了。但是陆菲嫣的方法照此情形下去极其巧妙,让人摘不出半点毛病来,吴征与祝雅瞳之间的难题似乎大有解决之望……亏得她舍身一人硬扛了那么久,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这一夜花厅里的灯火直至月上中天才熄灭,吴征更是到了后半夜才归。
次日吴征起身时还有些宿醉的眩晕,昨夜同门欢聚,他是酒到杯干刻意寻醉,也不以内力抵抗酒意,直喝得酩酊大醉。
迷迷糊糊左右一看,房内空无一人,茶水是凉的,烛灯早已燃烬,就连水盆里都空空荡荡。吴征满腹郁闷,昨夜虽是大醉一场,但一想起陆菲嫣还是觉得心中隐隐作痛,郁闷之气丝毫未减。算算日子,昨晚该是韩归雁与陆菲嫣陪伴自己,难道陆菲嫣还生了自己的气了?一想之下更是郁闷,明明是关心陆菲嫣,却搞得现在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不由心头更闷。
“是不是我待菲菲太过了……她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定然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该逼得这么急……”
暗自思量着,自己动手打水洗浴,自己打开衣柜取了套长衫。这些事情从前都做惯了也没什么不适,不适在于一下子少了人关心,心里更加空落落的。
到了花厅,远远就听得一屋子莺莺燕燕正叽叽喳喳,忽然之间回复了往日的亲昵与欢快。正满心不解,一探头就见畅谈声停了下来,整屋的白眼朝自己翻了过来,分明刚才还热闹得很,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家眷们早膳已毕,只留了一桌子残羹冷炙,连碗都没帮吴征摆上,甚至连家丁都看不见一个。
“早啊。”吴征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无人理睬,看都没人看一眼。
这一个个的是怎么了?吴征纳闷地自行盛饭,唏哩呼噜几口扒完,家眷们除了祝雅瞳与林锦儿全都出了花厅。吴征挠着头道:“娘,她们都怎么啦?是不是我昨晚太过分了些?”
“昨晚照我说确实有些过。至于她们为什么……不知道啊,我只听雁儿一早就跟我说,你好心当作驴肝肺,还让我也不理你。”
“嘿嘿,还是娘疼我。”好歹祝雅瞳没给自己甩脸色,吴征恭维了一句,又狐疑道:“真的一点不知?”
“真的!你小师姑也不知道呀。不过照娘的猜测呢,大概是菲菲说了原因,她们知晓内情以后才都来怪你。好了好了,别在这里呆着了,好好去哄哄人家。”祝雅瞳今日坐镇吴府,又留林锦儿参研扑天雕袭击之法,就将吴征也赶了出去。
跨上【宝器】,扬鞭奋蹄赶上诸女,略作思量先钻到玉笼烟身侧露个笑脸。平日待她千依百顺的玉笼烟丝毫不理就罢,还一夹马腹跑到前头去了。吴征腆着脸又来到柔惜雪身边,怕她又跑了,索性跃到她身后共乘一骑,悄声道:“好惜儿,快告诉我怎么了?”
“没有。”
“别再闹我了……”
话都没说完,韩归雁回身一瞪眼:“不许和他说话!”
柔惜雪立刻闭口,就任由吴征在背后坐着,不搭不理。吴征讨个没趣,并骑了一段发觉跟柔惜雪比不说话简直自讨苦吃,自己正捉耳挠腮,柔惜雪都快进入禅定之境……悻悻地跃回宝器,回身去看冷月玦,冰娃娃哼了一声,直接向他甩个白眼。无奈之下又向瞿羽湘投去恳求的眼神,女郎自顾自地骑行,直将吴征当成了空气。吴征挠头不已,看陆菲嫣与韩归雁,顾盼,倪妙筠并驾齐驱,上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只好向栾采晴求援。
“晴儿?”
“走开走开。”
“都说了不许和他说话!”韩归雁再次回身,这是严厉到连赶人都不许了?只当没有吴征这个人?
“谁和他说话?我赶蚊子都不成?”
栾采晴一句抢白,直把吴征气的快吐血。这是跟韩归雁犟嘴还是骂自己呢?这一路坐立难安,到得陷阵营,诸女似乎阴霾尽去,相互间比从前还要倍加亲昵,这让吴征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吴府前段时间的龃龉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可是自己被排除在外是怎么回事?
“这一个个的,全都反了不成……”吴征喃喃自语,忙碌中偶与陆菲嫣照面对视,美妇神色如常,寻常到和看陷阵营里的将士们没有两样。
直憋到午膳一家人在营帐里,吴征叹了口气,道:“各位大姑奶奶,小姑奶奶,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成不成?”
“才半天,了不得是么?”韩归雁冷哼一声,凤目流转,给陆菲嫣碗里夹了一大块排骨,道:“难受啊?憋着!”
大妇发了话,吴征垂头丧气,瞟了瞟陆菲嫣,夹了片嫩笋往她碗里送。当年两人定情时,吴征喂在她嘴里的是笋干,盼望能让她回心转意,虽然吴征也不抱着多大的希望。全没想到居然奏了效,陆菲嫣伸箸接过笋子送入樱口里。
“就你会顺着他。”韩归雁扁了扁嘴,似在埋怨陆菲嫣太过心软。
“不是顺着他,是今日不说,下一回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昨夜吴祝林三人不在,才有机会商议此事。现下祝林不在,也正是和吴征商议的最好时机,且此事一步一步,吴征必须在祝雅瞳之前知晓。诸女一想果然如此,但是叽叽喳喳地埋怨陆菲嫣心软,受了那么多委屈还是全心为吴征考虑。倪妙筠见状起身,将大帐前的军士赶开,并吩咐未得军令任何人不许靠近!
吴征成了众矢之的,又看陆菲嫣虽已心软,似是想起了这段时日受的委屈眼圈儿都红了,一时慌了手脚,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陆菲嫣抱坐在腿间,轻声哄道:“别哭别哭,是为夫错了,好菲菲,快些把真相告诉我吧……求求了求求了……”
这一哄不要紧,真是万千委屈同上心头,陆菲嫣大颗大颗的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抽泣着道:“妾身这些日子实在想,姐妹们都得夫君疼爱,唯独祝夫人!我们待她再好终究不同,她也是女子,从前生下了夫君之后就浪迹天涯,一心都扑在今后能和夫君相认上。现下夙愿是偿了,可是祝夫人也是女人,也想有个称心的人儿疼爱她,这些是我们代替不了的。妾身时常出神,就是在想这件事情。我们做儿媳的日子过得好,总不能一家子郎情妾意,祝夫人貌美如花的老是一个人……”
吴征听得如五雷轰顶,一瞬间呆住了!
陆菲嫣是知情人之一,在燕国时甚至和吴征透露过或许有方法让母子俩不必在内院里躲躲藏藏。但吴征万万料不到陆菲嫣的计策由此开始!再一想其中的滋味,越想越觉巧妙以及,尚不及细细想通,猛然间醒悟,陆菲嫣独自承受非议许久,事先也没透露半点,正是要把戏做足,做好。当下说陆菲嫣在做戏又不全然,近来她受的委屈确实够多,哭泣倒是真情实感,不是演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菲菲,好菲菲,我错了我错了,不哭了不哭了……”陆菲嫣双唇嘟得老高都能挂上个油瓶,比少女还要娇俏。吴征明知美妇早有成竹在胸,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正按部就班地铺陈开来。但念及她近来承受之多,也是浑然忘我,真情自然萌生,心中爱怜无限,忙柔声连哄,又是搂又是亲,好容易见她情绪稍平,才讷讷说道:“这事情又不是说不得,何必隐瞒这么久……”
“夫君,这些女儿家的心思你未必全懂……你也说我了我掌管内府,多少事情都要想清前因后果。这么大的事情,岂能随随便便地开口就问。”陆菲嫣抹了把眼泪,偎依在吴征怀里,熟悉的怀抱温暖如前,陆菲嫣也是全身心融入这一场她精心布置的大戏之中,一时忘了自己就是布局者,只是戏中人,道:“其一,这事情要躲着小师妹!”
“有理!”吴征一拍大腿。林锦儿还在丧夫之痛中,给祝雅瞳寻着可心的伴侣,那林锦儿怎么办?知道了岂不是更勾起她的伤痛。
“其二,我们姐妹之间一定要先有个一致,还不能让婆婆知道。你想啊,我不分场合随口一提,姐妹们是齐声鼓励婆婆的好?还是有些说话,有些默不作声的好?”陆菲嫣设身处地,道:“若婆婆真的心有所思,这个说话的还好,那个不说话的,是不是不愿?你要婆婆如何自处?若婆婆没这心思,我们还在劝说,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这要传了出去,外人还以为我做媳妇的看不惯婆婆,想尽办法要把她赶出府去呢。外人骂我便算了,万一婆婆也这么看我,届时你让妾身如何是好?”
“有理,很有理,菲菲想得可周到!”吴征再一拍大腿。陆菲嫣心思细腻,且未入已成事实的桎梏,全然从常理推演下去,其中种种关窍巨细靡遗,说出来极具信服力!吴征忍不住大声称赞,将陆菲嫣搂得更紧,柔声道:“娘子心思精巧,娘那边还真不能急着一时半会儿。都是为夫错怪你了,都是我不好。”
“夫君现下明白了,妾身不仅要把这些想得点滴不漏,以免好心办了坏事,还闹出祸事来。我一想祝夫人妙颜如花却没有个人疼爱,时不时就陷了进去,夫君又非要逼问。当着婆婆和小师妹的面,我哪能说出来……”陆菲嫣说到这里又触动近来的所受的委屈,一时心中难受,目泛泪光像迷蒙了水汽,露水汇聚成形珍珠似地滴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诸女中唯独栾采晴一直抱着看大戏的心情旁观,听到这里也觉心中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一时忘了初衷,暗自思量:这女子当真又聪明,又坚强,偏生连哭起来都比旁人好看。常人哭时涕泪横流,泪水也是一条一条的,丑死了!她就是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珠泪珠泪,说的可不就是她?如此狐媚,哪个男人不给她迷得颠三倒四。哼,一边说自己可怜,一边还要不着痕迹地告诉蒙在鼓里的人祝雅瞳更可怜,真个好心机……嗯,对了对了,既然说到了其二,还有没有其三其四?其二都快说得大家心疼,再说下去岂不是把征儿的魂魄都勾了去。
果见吴征剑眉深锁,陷入感动莫名与深深的自责中。这一回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搂着陆菲嫣,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停地亲吻。
陆菲嫣委屈了一会又平复下来,幽幽道:“上面两件事其实还好,真要我不慎说漏了,最多是我多嘴,怪我一人就好。我最担心的还有一件,一直都想不明白,一直都在纠结到底该不该做这件事。”
美人娇软的身躯在怀,幽香阵阵,吴征已全融入进去成了戏中人,柔声道:“别怕,有什么事我与你一起担着就是。”
“可是这其三,正是关于夫君呀。”陆菲嫣挺身似振作起来,与吴征对视片刻又偎依在他肩头,藕臂回环,珠唇对耳,似情人低语,又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夫君自幼就跟婆婆分离,好容易你们重新相认。妾身知道婆婆对夫君有多么疼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我就怕问出这句话之后,婆婆真有可心的心上人,真要嫁了出去,这母子之亲可才几年?夫君,婆婆待我们都是疼的,但她爱的可只有你一人!婆婆从前过得太不易,夫君幼时也一样未得双亲之爱,若此事真有个人来分走婆婆的心,夫君,你真心愿意么?就因为这些,我连对你也不能说。”
吴征被这段深情绵绵又拷问内心的话说得五感俱失,在这场戏里,他根本不需要演,只需要跟着陆菲嫣的疑问想下去,再扪心自问后回答出来,如此而已……他脸上神情变换,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痛苦得冷汗涔涔,一会儿又温柔无比,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百感交集般的纠结。营帐里人人都在看着他,鸦雀无声,都在等待他做出决断与选择。
吴征不知多久后才回过神来,环视一圈道:“你们是要我先做决断么?”
“昨夜你们三人恰巧都不在,我们姐妹商议之下,都说此事天大地大,祝夫人最大!由她自行决断!”韩归雁也回头目光一扫,道:“姐妹们,我再问最后一句,是不是无论祝夫人怎生决定,我们都听她的?其实说来说去,本就是她自个儿的事情,当然以祝夫人的意愿为先!”
诸女一同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问我的意思……”吴征垂下头,陆菲嫣的问题反反复复的绕在心头,撇开前因,自己真的愿意吗?
“因为你是我们的夫君,我们也都爱你。在此之前必须先告诉你,你能同意自是最好,这一关就过了,我们好去帮祝夫人张罗,就是不同意也得有个心理准备。”韩归雁忽然莞尔一笑,道:“再说,老爷有了意见,我这个准大妇总要有点办法。比如夫君要是不肯离开祝夫人,那说不得,我只好领着将士上门抢人入赘!他要敢不愿,我就把剑架他脖子上,看他愿不愿。”
“我明白了。”戏都唱到这个份上,吴征点头道:“我从小没爹没娘,的确只想她疼我一人就好!但是相较之下更想娘亲过得比现在还要好些。只要娘亲开口,我无有不从。”
韩归雁趁热打铁,立刻起身凤目横扫,道:“好!夫君既然首肯,我没得说!祝夫人何等人物?得她垂青难道还敢挑三拣四?反了不成?姐妹们说是不是。我不管那么多,若祝夫人真对哪个男子动心,此人竟敢不识抬举,或者找一堆理由,我是第一个不答应!什么条条纲纲的,就算天条也不够大!再敢推三阻四,我绑也给他绑了来,这个……哼……扔在床上交给祝夫人处置!”
韩归雁几番话语说得又在理,又有趣,将先前的压抑扫去大半,不仅诸女笑出声来,纷纷应和正该如此。尤其栾采晴看热闹不嫌事大:“祝雅瞳嘛别的我看不上,要说美色,我也是心服口服的。那眼儿随便这么一飘,哪个男人抵受得住?有这种好事还敢不从?反了他!嘻嘻,雁儿还是客气了,要照我昨夜说的,嘻嘻……我倒要看看谁抵得住祝雅瞳的美色。”
栾采晴当着吴征的面不好说得太难听,毕竟现在【这个人】还是个假想的外人。诸女是心知肚明,昨晚上她说的可是:要照我说,就把【这个人】和祝雅瞳一起剥光了扔床上去,看看【这个人】能有多大的定力。当时家眷们说得热火朝天,还纷纷点头来着……
“那,此事老爷允了,我允了,陆姐姐也允了。”韩归雁举起一只手,道:“你们呢?”
栾采晴第一个举手,状甚踊跃,还不停地念叨道:“我要看我要看,我来看看祝雅瞳看上的男人是何等样色!”诸女受她鼓动,不知情的燃起好奇的火焰,纷纷举起手来!营帐里娇声欢呼,笼罩吴府的阴霾顷刻间云消雾散。
“你们先别高兴呀,好像祝夫人现在就有心上人一样,万一没有呢?说不准是我们折腾半天,人家根本就没想过此事。”陆菲嫣嘤嘤低声道:“还有,谁去问?”
大事几定,剩下的就是具体该如何操办。昨夜顾盼听闻时立刻忍不住就要去问,眼下却不敢再轻举妄动。诸女商议之下,最终还是决定由顾盼前往。少女年纪尚幼,祝雅瞳对她又最是喜爱,就算说错了什么话也能当她口无遮拦,不会计较。
“盼儿,我们走,我们再去商量商量。”韩归雁招呼诸女离开,回身朝吴征瞪了瞪,又使了个眼色,嘱他好好安慰陆菲嫣。
帐帘放下,吴征与陆菲嫣同时松了口气,一场戏演下来,得益于陆菲嫣巨细靡遗的准备,没漏出什么破绽来。低头见美妇依然嘟着唇,口中的呼吸声嘤嘤怯怯,仿佛在诉说情郎薄情寡义,双臂却搂得甚紧。
“菲菲,菲菲?”
低声呼唤,陆菲嫣依旧委屈巴巴,媚目流转,对视间竟是哀怨。吴征张了张嘴,低声诚恳道:“实是担心你一时情急了……”
“反正别人都是你的乖乖娘子,就我是坏坏菲菲,专会给你惹事,不安好心眼,心机多!”幽幽怨怨的声音,仍是情人低语般诱人心颤,轻嗔薄怒,更叫人疼惜不已。
“哪有。”吴征心中猛跳,美妇撒起娇来,比起柔惜雪都不遑多让,手指托起美妇下颌,笑着道:“但是心机真的多,连我都被你骗得好苦!”
“我不这样,难以让大家共情,待盼儿去问了祝夫人回来,她们就会自己去想,到时候我才好见机行事。夫君,只有这样安排最妥当,等你和婆婆的事情一点点地揭开,她们自己会去权衡,取舍。对她们而言,这个家最重要,那么在取舍之间,即使有些事还不以为然,就必须做出让步!这事儿才能成!”
“是是是,娘子机智无双,一切尽在掌控。”吴征眨了眨眼,大手悄悄地摸在陆菲嫣纤腰上,道:“老实交代,昨晚是不是你让宜知留下我的?”
“嘻嘻嘻……”腰际被大手一掐,酸痒难当,陆菲嫣扭了扭娇躯,道:“时机差不多,拖下去反为不美,都是准备好了的,就是要支开你们三个。”
“好哇,连我都一同算计进去了,还说前些日子不是故意气我。”吴征对付陆菲嫣方法奇多,此事当然是自己的错,但要哄下去恐怕没完没了,索性反客为主。反正两人情意深重,吴征恼陆菲嫣的根源无非是担心她,关怀她,倒不是诳语。
“那气你还不都是为了你……”陆菲嫣倚在吴征怀里,越想越觉委屈,天生媚骨压根不需刻意施展,只是随心而发,娇躯扭动,哭诉时直比求欢还要诱人。
吴征二话不说,捉起陆菲嫣一只小手就扇在自己脸颊上,啪的一下!陆菲嫣惊觉时皓腕自然相抗抵去部分力道,但还是留下四根淡淡红印。美妇大是心疼,慌忙揉着吴征的脸颊,嗔道:“人家又不是真心怪你,你干嘛这样……”
吴征苦着脸道:“一半为了这事打,另一半是再不给我一巴掌,菲菲这样扭来扭去,挨不得了呀……要不是在军营,我就!”
美妇娇圆丰挺的酥胸,柔翘腻滑的梨臀随着她的身姿在身上挨来挨去,着实叫人难以抵受。一根圆圆硬硬的棍子杵在大腿根上,陆菲嫣呀了一声慌忙站起,朝吴征羞怯地白了一眼,慌忙离去……
是夜在吴府,祝雅瞳刚刚浣洗完娇躯,披了件薄纱在小院的凉亭中纳凉。一边欢喜,一边纳闷。欢喜的是众人回来时有说有笑,再不见前些日子的阴郁。晚膳席间吴征挑了许多陆菲嫣喜爱的菜色,不停地夹在她碗里,陆菲嫣也有来有回。夫妻俩似往常一样亲密无间,恩爱甚笃,让祝雅瞳放下了新。纳闷的是不知为何,晚膳后还要聚在一起嬉闹许久的家眷们各自嚷嚷着要回去洗漱,也不约着晚上要在哪里赏月,品茗或者猜枚耍子儿,片刻间做鸟兽散。
新春刚过,枝头的一点点嫩绿甚是可人,春月清辉,亦惹人情丝。如此良辰美景,也不知道她们究竟在藏着什么心思?祝雅瞳心头蓦动,好像一点灵光闪过,又不敢去想。正觉有些慌乱,乍听院门轻轻叩响,吱呀一声,顾盼探出小脑袋来。
“娘!”
“盼儿来了,快快过来。”顾盼甜甜的笑脸,让祝雅瞳情绪一松,从方才的一点点绮思中挣脱出来:“就你一人呀?”
“对呀,她们都不知道干嘛去了,我一个人闷,想找娘说说话。”顾盼蹦蹦跳跳地来到凉亭坐下,目光却有些躲躲闪闪。原本想好了的词觉得胸有成竹,事到临头又觉得心虚。
“好呀,我也正一个人闷着。”顾盼的模样哪能瞒得过祝雅瞳,美妇笑着沏上香茶,道:“是有什么话要对娘说吧?”
顾盼来前就被韩归雁多番嘱咐过,不要在祝雅瞳面前耍小聪明,想问就好好问,不必东拉西扯。自己小心思被看穿,顾盼知道瞒不了人,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双掌合拢夹在腿心里嘻嘻一笑。
少女的姿势异常地娇俏可爱,叫人忍不住怜爱。祝雅瞳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道:“快说吧。”
“嘻嘻,人家忽然想起个事情,特别想知道,就来问问娘。”
“哦?想问什么?”祝雅瞳最喜顾盼,看她娇俏的样子也是不由自主地开心。刚想斟茶,忽然想起一事就停了下来,以手支颌,笑吟吟地看着顾盼。
“娘,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呀?”顾盼满目期待,娇声问道。
“当然有啊。”祝雅瞳仍是笑吟吟地与她对视,道:“你们每个人我都喜欢呀。”
“啊?不是……”顾盼面上一僵,准备好的话题一下子给忘到九霄云外,想了想道:“不是说我们,是……是男子,喜欢的男子。”
“那就是征儿咯。”祝雅瞳姿势不变,雍容典雅,心中却是剧颤,脑中甚至有些许眩晕之感。她不敢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只好运起内力,一呼一吸之间格外悠长。暗道好在没有斟茶,否则已经露出异样来。
“啊?也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啦。”顾盼急了,自家问来问去好似偏了题,祝雅瞳全然没有领会她话中之意。不由心中也有些狐疑,难道祝雅瞳真的从没想过要找个夫君伴侣么?
“那是什么?哎呀,盼儿你到底想问什么呀?”祝雅瞳含了口内息,稳着手五指抓住壶柄,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茶杯倒出茶水,谨慎得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洒出来。
“就是,就是……”顾盼香舌打结,也稳了稳心绪,想起来前的措辞,道:“就是喜欢的男子,没看见他想的都是他,看见他就像和他亲近,想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你疼他,他也疼你,永远不要分离。开心的时候陪着他,不开心的时候也要他陪着你。”
“啊,这样啊……”祝雅瞳举起一杯香茗放在唇边,偏着头想了想,点滴未沾咯哒一声将青瓷放回石桌上,笑吟吟道:“那还是征儿呀。”
顾盼想过种种答案,就没有想到这一个,着实大出意料之外,又与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符,娇嗔着道:“娘……莫要逗人家嘛……”
“没有啊……你说的这些,娘想的就是征儿啊,怎么说是逗你呢?”祝雅瞳微笑摇头,心中却是如天神擂鼓,雷霆电闪,地动山摇。近来吴府发生的一切立刻恍然,也知道这是陆菲嫣千辛万苦才寻觅而得的机会,万万不能出半点差池。于是强提着内息道:“我喜欢的男子就只有一个征儿呀。”
“可是,可是……”顾盼脑筋飞转想着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祝雅瞳明白自己的意思,一时不得其法。
“傻孩子。是不是想不明白?”祝雅瞳又在顾盼脸颊上捏了捏,见少女点了点头,遂双眸微合,如梦呓一般自顾自地说道:“现下不得时宜,等以后盼儿也有了小娃娃就懂啦……啊,兴许也不会懂。征儿和旁的孩子不一样,他从我肚子里出来,我没有疼过他一天,从此就天各一方。他不知世上有我,我不知他长大了没有,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知道世上有我不知是生是死的孩儿。从他离开我的怀抱开始,我就没有一天不想他,心里全都是他。到了现在心里还全都是他,没看见他想的都是他,看见他就像和他亲近,想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你疼他,他也疼你,永远不要分离。开心的时候陪着他,不开心的时候也要他陪着你。盼儿摇得答案,正是娘心里想的呀,可没有乱说话逗盼儿玩。”
这些故事顾盼听过了无数遍,也想过了无数遍,但第一次从祝雅瞳嘴里亲口吐露出来,听她千思百转的情意,少女仍觉震撼不已。心中隐隐约约有什么惊人的念头闪过,但当下不及细想,更不敢细想,只想要是再不直白地说出来,恐怕引起什么误会,道:“娘,这些我当然知道。夫君也倍加珍惜和娘在一起的日子,自然会敬你爱你。我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呀?”祝雅瞳心口狂跳,已全然猜到顾盼想问的事。面前青春娇俏的少女,仿佛前所未见的绝顶高手,压力之大直如排山倒海。勉力运着内力平复心境,装作云淡风轻,想了想怕顾盼打退堂鼓不敢说出口,催促道:“哎呀吞吞吐吐的干嘛,有什么但说无妨。”
顾盼也长吐一口气,半是腼腆,半是好奇地道:“人家是想问问娘,想不想也有个夫君,有没有意中之人?”
“啊……原来要问这个。”祝雅瞳娇声婉约转折,由高而低,以掩饰声线发颤,偏头又想了想。这一回倒不是做戏,而是在想意中之人,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温柔而笑。
顾盼心口砰砰直跳,见祝雅瞳巧笑温柔,目光也透出无限的妩媚,正与自己思念情郎时的神情一模一样!暗道:原来婆婆真的有喜欢的人,只是从来没有说出口,幸亏娘想到了此节,否则我们一直让婆婆一人孤零零的,可是大罪过了。
“我只要征儿一个人。”祝雅瞳媚目流转,似湖波荡漾,已分不清这份情感为何,幽幽道:“从征儿出生开始,我的心就都在他身上。他从小没有爹娘陪伴疼爱,这辈子我都欠了他的,也只会陪在他身边。其余的男子么,任是天皇地祖,还是天神地仙,我都不要,都休想分走我的心。”
温柔的语声动听如天籁,似从心而发,绝无杂质。顾盼刚才的一点惊人念头又再闪过,但顾盼却一点都无法将祝雅瞳所言与这大胆的念头联系在一起。少女眼中的祝雅瞳身披一件至简的白纱,此时双手在小腹前十指交叉,仿佛正淡然修行,仙风飘飘。美妇温情述说着心中情感,听在顾盼的耳中,恬恬淡淡的话语又与他人截然不同,这份情感好像超脱一切爱情,亲情,友情,让人难以捉摸,又如此清晰。耳中雷鸣电闪,顾盼呼吸骤急,只想着那句惊人的话……
“盼儿,盼儿?”祝雅瞳轻声呼唤着入了神的顾盼,见少女回过神来,笑道:“怎么啦?娘说的不清楚么?”
“没有没有。”顾盼连连摆手,心乱如麻,期期艾艾道:“本来是想问问娘有没有可心的人,没想到娘是这样想的,人家有点晕了。”
“又来了,不是说了么,有可心的人呀,就是征儿呀!”祝雅瞳越说越是大胆,越说越是顺口,越说越是爱说,一句话反反复复念念叨叨:“娘心里的男子呀,只有我的小乖乖。”
“嘻嘻,哪里是人家又来了,明明娘一直说一直说,人家知道啦。”顾盼被祝雅瞳的样子逗乐了,暂时不去想方才惊人的话语。
婆媳俩换开了话题,品茗赏月,闲聊了一个时辰,顾盼才告辞而去。
送到小院门口关上院门,祝雅瞳脚下一个踉跄,无力地倚着门扉小口小口急促地喘息,耳听得门外也是一个踉跄声。祝雅瞳紧张之余心中暗笑,门外的声响当然是顾盼的。少女一离开也是脑门眩晕,站立不稳。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顾盼恍恍惚惚,满心自问,这些话该如何对大伙儿说?该不该说?
顾盼失魂落魄般向陆菲嫣的小院行去,诸女正聚集在一起等候消息,而吴征则早早被韩归雁【禁足】在自家院子里。女郎言之凿凿:“女人间的事情,你别来掺和。”
小院里一个个翘首以盼,听得顾盼的脚步声,一个个争先恐后跑去打开院门,强抑着兴奋催促道:“快呀快呀。”看顾盼依然不紧不慢,又拉着她的手臂,几将她捉进了院子里。
“怎么样怎么样?”
面对诸女的催促与翘首以盼,顾盼提前平复好心境,只摇了摇头,无奈道:“婆婆说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想嫁人。”
“嗨……”诸女齐齐发出叹息声,也不知道是惋惜祝雅瞳,还是没能探听出祝雅瞳会喜欢的男子而觉得可惜。冷月玦想了想道:“义母大人以前就是这般,对所有男子都差不多,没有可心的男子也属寻常,真没有什么入得了她眼的。师傅,以前她学艺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柔惜雪轻轻摇头,道:“我就更不知道了,祝师……祝夫人在门中修行的时候从未接触过男子,更从未听她说起过这些事情。”
“总不会铁石心肠吧?不可能!”栾采晴媚目乱飘,向顾盼道:“盼儿,你是怎么问的?她是怎么答的?”
“就是按我们商议好的问的呀……”
顾盼容颜不展的模样,又有些心不在焉,诸女看在眼里都有疑惑,遂一同看向陆菲嫣。美妇智珠在握,见此情状问道:“盼儿,你是不是有些话没说清楚?”
“人家说得很清楚了,婆婆也明白人家的意思。”顾盼摇了摇头,道。
韩归雁接过话头,道:“盼儿妹妹,你们聊了那么久不会一口就被祝夫人回绝了吧?”
“只说了一会儿,后边都在闲聊。”
顾盼情绪兴致依然不高,一眼可见心事重重。陆菲嫣耳中一动,听得屋瓦上似有片树叶飘落之声,心中暗笑:祝夫人忍不得了,自寻来偷听,嘻嘻。嗯,她的轻功可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看来芳心正乱……这时韩归雁正色道:“盼儿妹妹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没有啊,祝夫人是说不愿意找什么伴侣郎君。”顾盼的模样落在所有人眼里,她也知道自己心乱如麻,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更不知从何说起。”
诸女对视一眼,心觉诧异,陆菲嫣起身坐在顾盼身边道:“盼儿莫急,会不会是婆婆不好意思直说?你且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们一同想想。此事不能草率,要是祝夫人真有什么心思我们却没能领会,那可不好。”
“是呀,我们一同想想更好,若是确实没有那个心思,我们就当没这事儿过去便罢。若是有什么隐晦之意,也不要让祝夫人失望。”韩归雁频频点头,道:“总好过你一个人猜想。盼儿不会记不得了吧?”
“不会,一字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顾盼心想一来这不是自己一人之事,二来也的确该把情况说清楚,大家一起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遂将与祝雅瞳的对话逐字不漏地讲述一遍。她此时深陷其中,倒将祝雅瞳说话的神态,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末了长吁一口气,重重地道:“我反反复复都在想那几句话,婆婆也是反反复复,那就是征儿咯,那还是征儿呀,我喜欢的男子就只有一个征儿呀,我只要征儿一个人……我一直在想,在想……”
少女脸上神情变换,心中的疑惑,惊诧,慌张,还有对祝雅瞳所吐露出情感的一知半解全然溢于言表。她一时忍不住就想吐露心中所想,却被韩归雁挥手制止。顾盼闭口不再言,只听韩归雁说道:“盼儿的话你们听清了,我知道大家都有很多念头,但是暂且都把嘴管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能漏出来。祝夫人从前只字不提,担心的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姐妹们,此事可大可小,事关一府上下,种种前因后果,将来又会如何,你们都回去自行想想清楚,明日夜间我们再商量。或许是我们多心,但这事情先按我们没有多心来办。无论你们怎么想,明日人人要有个意见,都清楚了么?”
诸女各怀心事,各回院落。这一夜对整个吴府内宅都是不眠之夜,蒙在鼓里的还在种种构想,已知内情的惴惴不安等待着结果……
次日夜里,诸女又聚在陆菲嫣的小院里,祝雅瞳又如昨夜伏在阴影处偷听,人人心中惴惴不安,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韩归雁。女将面容紧绷,好像在军中为主将面临生死关头一样严肃,道:“你们都想清楚了么?”
诸女对视一眼,凝重地缓缓点了点头。
“我本想各自将想法写在纸上,后又觉得不妥。姐妹们不该有异议,必当有共识。”韩归雁肃容扫视,道:“我先说我的想法,若有别议的就请明说。但我有言在先,只要有一人异议,此事就此作罢,我们再也不管!”
“正该如此,就听姐姐的。”诸女各自松了口气,有些话着实难以启齿,但附和或是反对就好上许多。且先听听韩归雁所想,再观旁人面部变化,多少心里能有个底。
“祝夫人和吴郎之间的事情,你们都听了许多,不需我又来多说。不瞒你们,从前我心里就略有所感,祝夫人看吴郎的神情,有时与我们别无二致。当时我都没去细想,昨日盼儿点醒之后,我才想得明白。祝夫人待吴郎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二十几年来全心全意都在吴郎一人身上,我们都是女人,谁不愿有个体己的好郎君疼爱自己?将心比心,这份情感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吴郎不说便罢,吴郎若有心疼爱她,祝夫人必不会拒绝。”韩归雁说话时面沉如水,但心中紧张万分,直说的牙关打颤,她咬了咬牙,道:“若我们没有会错意,祝夫人有心,我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推波助澜,助他们玉成好事!再说,祝夫人这样的女子若孤单一世,我于心不忍。”
诸女除了玉笼烟之外各个修为深湛,但任你武功绝顶,此刻都如玉笼烟一样急急喘息。韩归雁说完之后,大家的目光又转向陆菲嫣。陆菲嫣看大家的目光极是期盼她也能给个主意,不由面若敷粉。毕竟涉及伦常之事,陆菲嫣事当其中,【颇有经验】,她的话一样极具分量。
美妇定了定神,低声道:“婆婆和我年岁相当,她比我还更艰难,人生苦短,错过了后悔莫及,这一点我最有体会。就是……我还不懂夫君怎么想,肯不肯。其实,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快说吧陆姐姐,别再卖关子了。”
诸女鼓动之下,陆菲嫣憋着内心笑意,道:“栾姐姐,不知道你和吴郎之间是什么感觉……”
诸女如梦初醒!吴征与栾采晴之间的事情都知当时性命交关,迫不得已,大家心中默许,却从来没人问起过。要说他们两人,可不比陆菲嫣更加乱了伦常?问问她的感受可比什么都有说服力,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栾采晴。
栾采晴狠狠瞪了陆菲嫣一眼,脸颊居然难得地红了。美妇定了定神,不一时面色如常,悠然道:“我跟征儿从前也没什么,连亲情都没多少,遑论其他。我赖着脸皮留在这里不走,只因这座府邸给我从小未有的安宁,跟其他无关。呆在这里越久,就越了解他的为人,实在让人佩服,这一点没得挑。我被燕兵拿住,当夜囚禁在牢里,身上骨头断了,又疼,又不肯哭嚎流泪,心里憋闷得慌。其实我早做好回不来的准备,可是在牢里那一夜,我很害怕。忽然觉得自己舍不得死,不想死,但又矛盾得很。我想来想去,征儿一定会回来救我,我望他来救,又盼他不要做傻事而深陷险境。”
诸女静静听着一位久经风霜,历经世间艰难的女子诉说心中情感,俱都动容。栾采晴越说越露出回忆神往之色,道:“我在断头台上,眼看性命不保。说起来真的奇怪,我就觉得我不会死在那座断头台上,不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惨状。可是……可是……我自觉不会,也尽量装作潇洒淡然,心里总是不安,就怕那柄闸刀忽地掉下来。然后征儿就来了……”
一直不敢问,却都想知道的惊世一战即将在栾采晴嘴里吐出,诸女屏息凝神,仿佛全都到了肃杀的刑场,仿佛断头台上被绑着的是自己。栾采晴声若染蜜,甜甜糯糯道:“他一现身,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动心。祝雅瞳受伤,他就一个人冲进法场,杀散御林军,然后栾楚廷亲自出手。他们交手了几个回合,我看不出他们武功的高低,但也知道征儿想要战胜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彼时拉住闸刀的绳索已被点着,征儿来不及战胜他,绳索就会烧断,我就会死。呵,当时我就知道征儿准备怎么做,果然如我所料,他硬吃了栾楚廷一掌借机后飞把我救了下来。我心中甜甜的,可挨的那一掌又比打在我身上还疼!你们是不是要觉得我自吹自擂?不是,我更知道,换了你们任何一人,征儿都会用同样的方法来救,你们心里也都猜到了,对不?”
诸女一同点头,吴征的人品与执着,最亲近于他的人当然最了解。而这种慷慨舍生的精神,栾楚廷是永远不会懂,也永远猜不到。
“其后他抱着我杀出重围,逃往璃山,把我放下的那一刻,心里没来由地就一阵失落,好想他一直这么抱着我。这种感觉你们都懂的吧?”栾采晴环顾一圈,颇为自傲,道:“从长安城出来的那一刻,后面还有重重追兵,前方更有无数危险,可我忽然在想,从此我在府里再不比你们差些什么,我和她也有足以铭记一生的经历!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加叫我意料不到,更加难以忘怀。”
栾采晴柔声如春雨淅淅沥沥,将璃山一战娓娓道来,听得诸女惊心动魄,悠然神往。
“这一路他抱着我,搂着我,背着我,历经艰难。在山洞里,我们险死还生,终有片刻安宁。征儿油尽灯枯,而且栾楚廷那一掌打得很重……”栾采晴妙目流连,道:“他豁出性命救我,我当然也要不顾一切帮他。但在当时这一切都不重要,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在想,这是个品貌俱佳的男子,还都是为了我,实在不能不让人心动。我们都是女人,比男人心肠软些,也更容易心动。我的心动了,仅此而已,至于旁的,他是我什么人,是否有违天和等等都不重要。换句话说,人都危在旦夕,还想那些有什么用。我年岁比你们都长一些,更觉得有些事情应该珍惜,若是错过了,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至于祝雅瞳嘛,我也想过,守着一个宝贝儿子二十来年,成天到晚满心都是儿子儿子,偏生一个儿子又这么争气,你要我说,祝雅瞳那些话就是心里话!呵呵,身边有这么个人,还会看上别的男人?我是不信。”
屋瓦之上,祝雅瞳听得如覆针毡,知道这一刻到了关键之时。
只见院子里静了片刻,倪妙筠也是知情人,本想说两句,但她面子一向薄,生怕露了破绽,又觉栾采晴说的极好,索性闭口不言。
陆菲嫣道:“那……我们试一试?有人不同意么?其实说到底,这还是他们母子俩之间的事情,他们愿不愿,谁都不该说什么。”
诸女互相看了看,陆陆续续缓缓点头。栾采晴笑了一声,道:“其实你们说了那么多,就一句话我觉得中听。没错,就是他们母子俩之间的事情,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轮得到我们歪嘴?这府邸想要持续下去,一个不能少,大家还不是相互迁就,相互包容才顺顺当当走到今天。他们母子俩若能相亲相爱,只有好处。”
“是这么个道理。”诸女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沉吟,此前还在想祝夫人嫁出去,少了个人绝不妥当。眼下若是能成,岂不是迎刃而解?至于其他的,母子俩之前的事情,与他人何干?
“好了好了,我们别为这个事情纠缠不清,照我说,还不如想想怎么办。我们说着简单,好像就一层窗户纸,真要捅破该怎么说,怎么做?”瞿羽湘看样子早就同意,将心中疑惑适时抛了出来,神情还颇见期待,不知道是不是又动了亲近女子的心思。
“要不,还是盼儿去说的好些?”冷月玦忍着笑,神情有些古怪,不知是为了此事终于有个她想要的定论,还是在想象今后发展的样子。
“啊?”顾盼吃了一惊,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还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我不能去,我……我怕说不清楚误了事,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恐怕做不来,也不敢。”
与母子俩关系都近的,除了顾盼往下数就是柔惜雪。女尼面红过耳,双手合十也是摇头。
“哎呀,论夫君宠溺,我们谁也比不上你,你再拿出掌门师姐的架势找祝夫人说,这有什么不可的?”玉笼烟心下大乐,连连鼓动,一番话说得居然十分有道理,看她的样子也十分自得。
“不成不成,我也不会说话,到时候误了他们的大事,我担当不起。”柔惜雪是说什么也不肯,看大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只得求饶道:“我和盼儿一样,真的不敢……”
“其实我倒有个计较,昨夜就想好了的。我们去传话,传来传去容易说岔了,搞得像什么媒人一样,俗气得很。不如……”韩归雁双目灵动狡黠,朝诸女勾了勾手指示意靠近,压低声音说道:“如此如此,可好?”
这一下声音低得祝雅瞳都听不清,只见她们各自心领神会,分开时一个个地吃吃娇笑不已。这个说好办法,那个说不愧是韩姐姐,兵法如神。还有的松了口气,说此事除了陆姐姐谁也办不了,该陆姐姐去。看陆菲嫣大发娇嗔,又有宽慰她的说好心好意,祝夫人和吴征都不会计较云云。祝雅瞳不敢再听下去,悄无声息地下了屋,这才发觉刚才紧张得汗不敢出,此刻心如玉兔般乱跳,一下子汗出如浆,浑身透湿……
返回小院,祝雅瞳气息奄奄,她跌跌撞撞地起身直奔沐房,拔去湿透的衣衫跳进水里。全身舒展地仰躺,借着温水浮力托举着娇躯,仿佛此刻方得些许安宁。可即便身在水中,仍觉潮汗不停地濡出。美妇深深地喘息平复心境,索性运功搬运周天以寻求片刻宁静。过了小半时辰,祝雅瞳从入定中醒来,这才觉躁动不安的心情得以稍平。
洗净身体,换上干爽的衣衫,就听院外莺莺燕燕的轻笑声伴着脚步声不断靠近。祝雅瞳一颗心提到嘴里,左右胡乱张望,忙不迭地拿起方巾揩抹湿漉漉的秀发。也不知道她们最后商量了什么,难道今夜就要来说?手持方巾,祝雅瞳略觉镇定,就算她们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好歹有东西可以稍作掩饰。
院门推开,祝雅瞳故作镇定地抹着秀发,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没事就约着都过来坐坐。”陆菲嫣见状,立刻转到祝雅瞳身后,接过方巾道:“婆婆宽坐,让我来。”
若是旁人祝雅瞳就不敢,方巾可是她遮掩失态的倚仗。陆菲嫣作为知情人,祝雅瞳当然放心的很,看诸女全都到齐,祝雅瞳不敢露出异常,就把方巾交了出去。陆菲嫣接过方巾揩抹几度,忽然一指点在祝雅瞳背心。
“干什么?”祝雅瞳全身一麻难以动弹,陆菲嫣这一指居然点得极重,让她愕然惊道。
“婆婆,容我大胆一回,对不住了。”陆菲嫣笑吟吟地,帮祝雅瞳抹净秀发,又将她横抱了起来,道:“待天明之后,婆婆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但是现下呀,婆婆请先听我的。”
祝雅瞳心中猜到些什么,但此时的愕然慌张与惊讶都是顺理成章,谁也不觉得有异。诸女各自暧昧嘻嘻而笑,跟着陆菲嫣一路将祝雅瞳抱进吴征的小院。院子里黑灯瞎火,也不知道吴征去了哪里。冷月玦与玉笼烟抢先打开房门,陆菲嫣将祝雅瞳抱进屋里,放在长案上,居然动手解起祝雅瞳的衣衫来。
“你们……莫要吓我。”
祝雅瞳低声惊呼,苦于身不能动,刚沐浴完的衣衫又如此轻薄,只两下就被陆菲嫣剥得娇躯裸呈。借着月光,美妇的身体如玉如霜,看得正吃吃而笑的诸女气息一窒。在吴府之中,她的腿并不是最长,胸也不是最大,腰肢也不是最纤细,可是每一分都极称她娴静典雅的气质。此时全无抵抗之能的祝雅瞳娇弱不堪,更叫人怜惜无比。
陆菲嫣将祝雅瞳抱上床躺好,又为她盖上锦被。此时祝雅瞳才觉吴征安安静静地躺在身边,只微微气喘。陆菲嫣嘻嘻笑道:“媳妇得罪了,明日认打认罚。你们娘儿俩就好好地说会体己的话儿,我点的穴道最多只能制住你们半个时辰。吴郎,婆婆满心挂念的都是你,府中皆无异议,也盼着婆婆有人疼爱宠溺,有些话不需我再多言,郎君当心中有数。”
说完陆菲嫣在吴征穴道上又轻轻一拍,柔荑连挥驱赶着诸女道:“快走快走,老爷的哑穴片刻后就要解开,当心他骂人……”
大伙儿嘻嘻哈哈地掌了盏昏灯,一个个最后探了探头朝床上看了一眼,恋恋不舍地鱼贯而出。最后韩归雁闭上房门,在门口道:“今夜宵禁,不得我令谁也不许离开自家院子,违者逐出吴府!”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吴征咽喉一松,终于吐了口气,哭笑不得道:“我也被菲菲给暗算了……”
“从前没看出来,她鬼点子那么多。”祝雅瞳无奈而笑,道:“不过暗算我们是雁儿的鬼主意。”
“瞳瞳去偷听了?”
“没忍住,就去偷偷听了……”祝雅瞳声若猫叫,颇觉害羞。
“看样子,她们每个人都清楚,也都同意了?”吴征又惊又喜,虽到了眼下一目了然,还是想有个确认的答案。
“哎……”祝雅瞳幽幽叹息一声,感念无比道:“菲菲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先闹得府上鸡犬不宁,提醒每个人想明白吴府的意义。随后这一切发生,她们自家都会去想通,想透。你挑娘子的眼光又好,一个个都通情达理,不然怎会又闹了这一出……我也着了道儿。”
陆菲嫣点穴手法精妙,吴征身上仍不能动,手臂却渐渐复苏知觉,忍不住就伸过去握住了祝雅瞳的手。一想到今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便觉今夜感觉分外不同,若不是身上的内息提不起来,就想伸手去解穴道。
“猴急什么。”母子连心,祝雅瞳俏脸飞红,猫声道:“菲菲费心布置得如此精巧,就依她的说说话儿不好?”
“想抱着你说。”吴征勉力撑着双臂,缓缓靠近,又钻进祝雅瞳的锦被里。两人肌肤相亲,发觉都是浑身赤裸,都哭笑不得。
“亏得她们用心了。”
祝雅瞳心绪时而如微风吹拂,时而又如惊涛骇浪,回想一生至此林林种种,终如愿以偿,不由落下泪珠。母子俩都不再说话,只是随着身体不停恢复知觉,越挨越近,渐渐地搂在一起。
火热的呼吸喷吐,身体也各自起了不寻常的变化。祝雅瞳颤抖着牙关,悄声道:“别,先别……”
“都老夫老妻了,瞳瞳还羞么?”
“胡说。”祝雅瞳啐了一口,道:“你去把雁儿,菲菲,还有晴儿悄悄地抓来,她们使坏该罚,罚完了再好好地谢谢她们。”
第十章 望穿秋水 方得曲谐
夜静如水,新年刚过的料峭春寒也不禁让人想早早缩进温暖的被窝,但对于吴府而言,这似是又一个不眠之夜。
韩归雁躺在柔软的床上,凤目圆睁直勾勾地看着房梁。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绎,久久不能忘怀。这一家人好像真的被上天所垂青,给了无限的偏爱。但是在这之前,又让这一家人受尽人间苦楚,把每个人经历的苦难都拎出来,当真是血与泪交织,生与死徘徊。
虽然锦被温暖,韩归雁还是觉得身上发寒。一想到祝雅瞳从前的悲与苦,心里就一阵阵难受。再想到从今往后,这个强大,坚毅又可亲的女子终于至少不必在家里躲躲藏藏,可以放情纵欲地与心上人亲昵,又不由感到欣慰。让她觉得身上发寒的,是难以抑制地不停想象今夜吴征与祝雅瞳会是怎样的羞臊,一想,就觉旖旎万分,让她浑身上下都长起可爱的小粒儿。
正心中绮念重重,房门却忽然无声无息地打开。韩归雁心中一惊坐起,暗思下过严令今晚谁都不许离开院子,谁这么大胆?就见一个高大熟悉的人影发出嘘声,嘱她别高声。
“你怎么来啦?好好陪你的新娘子呀。”
吴征走近一把掀开锦被,将韩归雁抱起,道:“瞳瞳刚在床帏点将,第一个就点了雁儿,我当然是遵命啦。”
“啊?”韩归雁又惊又羞,怯声道:“点我干什么?”
“点你一起共度良宵啊,还有,你下的令,不得你的允可谁敢出门?当然第一个就点你。”
“那还有谁……”韩归雁芳心窃喜,心儿砰砰乱跳——正是情丝旖旎之时,要在吴征与祝雅瞳的不伦之恋中参与进去,想想都觉得万分刺激。
“还有菲菲跟晴儿。”吴征感到怀中娇躯愈发温热,见女郎凤目异彩涟涟,媚然若水,低头在她秀丽的鼻尖上一蹭,道:“瞳瞳说了,要先罚你们使坏,然后再好生感谢你们。”
“我这么乖巧,婆婆才舍不得。”韩归雁做了个鬼脸,此时吴征跨出房门,女郎立刻双唇紧闭,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吴征抱着她飞檐走壁,再回自家院子时,左手抱着韩归雁,右手抱着栾采晴,陆菲嫣伏在他背上。一人怀抱三女,还要施展轻功不发半点声响,吴征却觉身上美人们轻若无物,几个起落就回到屋内。
祝雅瞳藏身在锦被之内,房门打开的声音让她香肩缩了一缩,锦被由此一抖,将朱唇都盖了去,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美眸与秀挺瑶鼻。即便如此,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露出笑意与羞涩。
“哟,乐成这个样子?藏都藏不住了吧?”栾采晴一看祝雅瞳的模样就忍不住出言讥讽,从吴征怀里挣脱跃至床边,伸手就去揭锦被。
“你干嘛。”祝雅瞳微惊,竟然捉不住被角,被掀了个娇躯裸呈,她急忙向床里一缩,好像只慌不择路的小兔。
“干嘛?看看你浪成什么样了呀,还能干嘛?别躲!”栾采晴不依不饶地追击而上,将另一床锦被也掀开一边。
这一下祝雅瞳躲无可躲,只能娇呼一声,抱臂蜷腿遮挡身上的羞处。但那香肩如削,骨肉丰盈,腰身曲线则是无论如何遮挡不住的。栾采晴捉着锦被在鼻端一嗅,无限玩味地看着祝雅瞳,韩归雁则腰肢侧折,打量着美妇从臂弯边露出的嫩白雪脯。
“想看就近点看,怕什么?放心,今天她保证乖乖的,要什么给什么,绝不说半个不字,放心去看。”栾采晴在韩归雁翘臀上一拍,道:“哎哟,这么弹……”
祝雅瞳白了栾采晴一眼,心中羞涩无限,抓起一角锦被遮身,将韩归雁拉上床来,又朝陆菲嫣挥手,道:“两位姐姐快请坐。”
逗弄柔惜雪时曾说吴府以入府先后排大小,一时戏言,柔惜雪却当了真,此后常被姐妹们调笑。不想祝雅瞳今夜也把这一套搬了出来,看栾采晴大咧咧地要落座,美妇伸手一挡,哼道:“你入府才几天呀?姐姐坐,妹妹先站着。”
这一下连吴征都乐了,笑吟吟地看她们嬉笑胡闹。祝雅瞳请陆菲嫣与韩归雁坐好,居然郑重其事地屈膝跪在床头,如叩拜般一礼,道:“谢谢两位姐姐费心,小妹无以为报,铭记于心。”
韩归雁吓了一跳,本能地跳起来想躲,却被陆菲嫣拉住,一同结结实实受了祝雅瞳一礼。这一回陆菲嫣劳心劳力,当真受尽了委屈,劳苦功高。韩归雁旁敲侧击,又关键时一锤定音,同样出力不小。祝雅瞳这一礼诚心诚意,若不受反而心里不安。见她们坦然受了,祝雅瞳这才又回过身来,向气呼呼的栾采晴行了个相同的谢礼,道:“栾妹妹,这回当真是谢谢你啦。”
栾采晴几番推手,下下都在点子上,祝雅瞳同样心中感激,这一礼也是发自内心。栾采晴也是欣然受了,但脸上还是气鼓鼓的,好像做了妹妹十分不满。吴征见状上前一把将栾采晴抱上床,道:“这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们家小的更受宠。”
“哼,就不要。”
栾采晴还在生闷气,吴征却毛手毛脚地剥起她的衣衫来。美妇的阻拦娇弱无力,三两下就被剥得干干净净,艳光四射。吴征随即将陆菲嫣与韩归雁也除了个清净,回身钻进锦被从后环着祝雅瞳的腰肢道:“瞳瞳要谢谢她们,已经谢过了,娘要罚她们,该怎么罚的好?”
祝雅瞳别扭地拧了拧身,三女心领神会,定是被吴征胯间的棍子顶着了。美妇贝齿咬着唇瓣,吃吃道:“雁儿最调皮,想的什么鬼点子!先把她抓过来。”
韩归雁应声想躲,吴征悠忽来回将她捉在怀里,女郎缩着娇躯讨饶道:“娘,人家以后再也不敢了,就放过人家这一回。”
“那不成,我想想要怎么罚的好。”祝雅瞳眼珠滴溜溜地转,沉吟间伸手在女郎乳肉上轻轻一捏,道:“真的很弹。”
女郎健康结实的身体被情郎一抱,祝雅瞳一捏,登时变得又娇又热,呻吟般道:“我也想捏一捏。”
“好呀。”祝雅瞳落落大方,顺道还白了吴征一眼,知道爱子最喜看这样的艳色无边,不停地叫他占便宜,又不由自主地就顺从他心中所想。美妇挺了挺胸,锦被再包裹不住她的娇躯从胸脯上滑落,现出一对丰沉饱实,嫩白圆润的豪乳来。
韩归雁看得目光一滞。这对豪乳圆润挺拔之外,只是一呼一吸之间都在微微颤动,好像饱蕴了汁水,只消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女郎看了片刻,面色羞红,在吴征耳边悄声道:“娘的奶儿抖得真好看。”
“都好看,雁儿的抖起来也不差什么。”吴征一手抚着韩归雁高耸的桃乳,一手摸着光洁修长的美腿。
韩归雁心下一荡,悄悄伸手去掐吴征的腰间嫩肉,埋怨他怎么一张口就说出来了。另一手则在飞速在祝雅瞳的豪乳上按了一把,捏了一捏,果然手感绝佳。一按一捏之下,饱蕴浆汁的乳肉弹滑无比。
“娘的奶儿真好……”回眸见陆菲嫣盈盈巧笑,栾采晴挑唇微哂,神色间不似自己这般惊艳。转念便即想通,也吃吃笑着道:“你们是不是,已经见过了?”
陆菲嫣微微点头,抿了抿唇,躲到吴征身后道:“在燕国的时候……”
“哼,叫得那么大声,怕人听不见似的。”栾采晴扁了扁嘴,又瞄了眼祝雅瞳,道:“我在徐州的时候见过了,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你的。”
美妇说话之间,忽然伸手,食中二指像把小钳子在韩归雁的乳峰上夹了一下。女郎娇躯一麻,嗔道:“好端端的干什么揪人家。”
“人家喜欢,将军莫不是不肯?”栾采晴丁点也不做作,大喇喇地看着女郎胸前蜜桃般的双乳,道:“好结实,再摸一下。”
“你们……”韩归雁急躲,可祝雅瞳与陆菲嫣也不甘落后地逗乐上来,女郎双臂乱挥阻挡着袭来的柔荑,娇喘吁吁道:“你们老围着我干什么,今夜瞳瞳姐姐正式入门,你们弄她去呀……”
“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只剩雁儿姐姐人家还没摸过。”祝雅瞳狡黠一笑,道:“对了,不是说要罚的嘛,先罚雁儿。”
“救命……”韩归雁缩着身子,本能地向唯一还没朝她下手的吴征怀里躲,娇嗔道:“你别光看呀,瞳瞳姐姐等得都心焦了,快去。”
“今夜瞳瞳最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吴征一紧怀抱,将女郎牢牢搂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声道:“想不想知道你的瞳瞳姐姐要怎么罚你?”
“不要,我才不要知道。”韩归雁口中犹然抵抗,但敏感的耳珠却被情郎含在嘴里吸吮,早麻了半边身子,娇娇地瘫在锦塌上,手酸足软,徒劳的挣扎全无半点作用。
“那我知道就成了。”吴征心中一动,反手拍拍伏在身后陆菲嫣的梨臀,道:“去帮帮雁儿。”
陆菲嫣面色一红,与韩归雁同床相戏已是熟极了的,但是在祝雅瞳面前本就有些害羞,再看栾采晴一脸玩味,心下颇有些踟蹰。可是翘臀被吴征反复温柔揉捏,直捏得抵住情郎的酥胸峰顶都勃然硬翘。她本就易感,又想今夜三女头回一同行亲密之事,若是自己也忸忸怩怩,旁人不是更加难以尽兴?
这念头也不知是理智还是欲念起后找的借口,当下就如魔音灌脑。陆菲嫣媚目一飘,起身而动时,就见祝雅瞳缩在栾采晴身后,二女胸背胶贴,正说着悄悄话惹得栾采晴频频点头,嘻嘻而笑,好像有了什么共识。
陆菲嫣刚伏在韩归雁身上,鼻尖尽是女郎嘤嘤娇喘时呼出的香风,身下传来健康结实,极具弹性的触感,吴征的大手又不安分地摸了过来,抓着美妇一只奶儿把玩。韩归雁的双腿笔直饱满,合拢时不漏半分空隙。陆菲嫣探出二指一钻才揉住腿心里的一颗嫩芽,此时神秘的汁液已染得嫩芽润润嫩嫩,摸上去滑不留手,更觉女郎叹息般呻吟一声,娇躯一崩,双腿闭合得更加紧实。
“征儿,娘想先看雁儿的骑术。”祝雅瞳代替了陆菲嫣的位置,伏在吴征身后,探出头来看着眼前香艳的一幕。目光又是好奇,又是期待。
韩归雁的武功在吴府里不算多出众,但要论马上功夫那就无出其右。不过祝雅瞳要看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早就听说韩归雁骑在吴征身上时不仅娇媚无比,更英姿勃发,性感之极。祝雅瞳早就好奇,连栾采晴也是一样,两人方才私底下相商,很快有了默契。
但与祝雅瞳不一般的是,栾采晴对陆菲嫣的妩媚也早有耳闻,她可没见过。除了对韩归雁,陆菲嫣的妩媚之姿同样急欲欣赏。当下不漏声色地伏在吴征头上,坏坏地一笑,将一双冠绝吴府的豪乳送在吴征嘴边。
被栾采晴占了先,祝雅瞳心中微酸。好在今夜对她们三人无比感激,也不计较争先,示意吴征将韩归雁抱了起来。
“非要我先,好羞人……”女郎压在吴征身上,胯间还有两根手指不停地使坏,羞意连绵。凤目转动,见祝雅瞳与栾采晴的玉体玲珑,艳光四射。尤其栾采晴的豪乳雪白硕大,滚瓜似地将吴征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又见祝雅瞳更是毫不掩饰地殷殷期盼之情,遂含羞带臊地直起身,双腿屈折跪在床上。花唇微湿,乌绒带露,被吴征坚硬火热的肉龙一炙,一时心思旖旎,羞意之外也颇觉期待。
“等一下。”吴征艰难从两团雪堆中挣脱出脸来,道:“还不够湿,菲菲帮个忙。”
陆菲嫣贝齿咬着唇瓣,一样颇见羞意,香唇一嘟,动作虽缓慢忸怩,还是顺从地伏在韩归雁身后。吴征向祝雅瞳与栾采晴小声道:“她们两姐妹最是要好,相互之间向不忌讳什么,菲菲媚人起来的样子,世间最好看的美人图也比不过万一。”
话语间韩归雁回头低望,陆菲嫣已钻到她胯间,温柔的呼吸仿佛连花唇都闻得到那股香甜柔媚。祝雅瞳与栾采晴不明所以,瞪大了媚目,只见一根香舌从肉龙与乌绒之间钻了出来。紫红的龟菇,乌黑的卷绒,艳红的嫩舌,相映成辉,直把人的魂儿都勾了走。那细长若兰叶的香舌灵巧无比,先环着龟菇卷绕,为它涂抹上一圈莹亮的水迹,又钻入乌绒里贴着花唇一挑。
韩归雁曼声悠吟,祝雅瞳与栾采晴齐齐心弦大震,好像这勾魂一挑正中自己的命门。尤其栾采晴蓦感胸前一紧,吴征原本轻柔含舔,口中力道猛然加重,变成大力地吸食。美妇娇喘间定睛一看,原来那条兰舌上勾花唇,下抚龟首,明明同时抚慰两处,却将两股欲火给隔绝了开来。
蠕动的香舌淫靡间又带着无比的媚态,竟从浪荡之意里透出极大的美感,让人一眼难忘,一眼就想着再看下去,多看一会。但对于吴征和韩归雁而言,些许的抚慰让他们更加难以纾解。
祝雅瞳与栾采晴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陆菲嫣知情知趣,在最合适的时刻一收兰舌,就见龟菇膨大勃胀,花唇涟水津津,正是情动最盛,柔情蜜意的绝佳状态。
陆菲嫣手持棒身,圆润火烫的龟菇正抵着花唇口,炙得韩归雁贝齿咬着唇瓣,模样分外妩媚,但她曲折折的双腿此时更显修长,英气不减。女郎缓缓沉身,紧致的洞口一时不得破开,直被龟菇顶出个凹弧。艳色当前,祝雅瞳与栾采晴不约而同屏住呼吸,明明被憋得胀闷,却一点都感觉不到难受,一副身心都放在扣关而入的那一刻。
韩归雁深深地呼气吐息,笔直的大腿不时抽出健康的肌束,以支撑着娇躯不至于脱力掉落。那龟菇越顶越紧,花户像被按压的水囊深深凹陷,直压到了极限。终于韩归雁曼声悠吟,紧致的花唇口再抵不住被龟菇撑开,两片嫩脂好像盛放的花瓣,却又贴合着棒身粘腻舒张,缠绵缱绻。
小半根棒身入体,韩归雁终能喘一口气,连祝雅瞳与栾采晴也才一同惊觉过来,好像这一棒进入了自己体内,深深吐了口闷气。女郎闭着双目,前半段花径已被填满,一腔敏感正紧紧包裹着它,无比充实,连棒身上盘绕的青筋都能清晰地感受。
先前被陆菲嫣香舌遮挡,祝雅瞳与栾采晴还看不清。此刻女郎汁水津津,胯间花户像熟透的石榴裂开,肥满的花肉润溢而出,像石榴子从裂口迸开。乌黑,粉白与鲜红,色泽对比强烈,光是用看的都让人心头悸跳,呼吸急促。
韩归雁缓缓沉坐,那结实的长腿绷着条条肌履,细腰始终有力地收束,短促的呼吸之间,小腹急速起伏,银牙咬紧,实不知她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还是强抑着浑身的舒泰,一段段地将肉龙吃进胯下。粗黑的棒身推挤着满溢而出的鲜红花肉,缓缓被乌绒淹没,韩归雁牙关咬得越来越紧,终于脱了力一样娇躯掉下,啪地一声将最后一小截棒身吞进胯下。
所有人都大大喘了口气!憋气许久的胸口辣辣地仿佛火烧。
韩归雁正娇喘吁吁,却被吴征双腿支起,顶着她的桃臀一推一放,娇躯起伏小幅度地吞吐棒身。女郎凤目张开,羞羞怯怯,顺着这一下起伏主动挺起腰肢吞吐起来。
“真好看……”祝雅瞳呻吟般轻声感叹。韩归雁在上的身姿格外别致。只见她蜜桃般的硕乳傲然挺立,随着起伏波光荡漾。女郎翘着桃臀,让肉棒压实了花径底部的蜜肉深入,抵至深宫里腰肢有力地一挺!花唇此时箍紧了肉龙根部,钝尖就在深宫里一划而过挑动花心。软嫩又敏感的花心刺激之下,女郎娇躯大颤,又急不可耐地起身开始下一轮回。挺得笔直的上身,让她的动作在柔媚之中又显英气,好像一名骑术精绝的骑士。
韩归雁骑术高超,吴征乐得享受,见祝雅瞳与栾采晴粉颊微红,心中一动,拉过陆菲嫣道:“还忍得住?”
“讨厌。”陆菲嫣瞬明吴征心意,道:“就是想让人家丢丑。”
“娘都说好看了,哪来的丑。”
吴征拍拍陆菲嫣的梨臀,美妇娇滴滴地起身张开双腿分骑吴征两侧,将个粉润润,湿漉漉的玉胯沉在吴征脸上。
裂分双腿的身姿让梨臀的两条嫩肉格外娇滑。吴征顺着蜜缝一舔,酥麻刺激之下陆菲嫣娇躯一抖,两条嫩肉颤动如蝶翼。陆菲嫣娇吟的声音酥媚入骨,祝雅瞳虽已听过,此刻听来依然让小腹中像有一团火焰燃烧。
吴征腰杆不动,韩归雁越骑越是兴奋,虽仍是轻提娇躯,只吐出小半肉龙便即落下,但细腰前后扭摆的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波涛中的小舟正在竭力地挣扎。嘴边的花肉吴征可不准备放过,舌尖一刺而入打着圈翻搅。
陆菲嫣娇躯易感,轻微的刺激就能唤起欲火,何况胯间那恼人的舌头忽刺忽舔。待吴征猝不及防地含住肉蔻吸吮,陆菲嫣再也难当,娇躯一软向前倒去,被韩归雁一搂。
吴征的动作立刻激烈起来,腰杆不住上停,将韩归雁顶得凌空飞起一般起伏。女郎立刻配着着改跪为蹲,修长的美腿有力绷束,牢牢支撑着身体,让蜜裂与情郎胯间留下一拳的空隙。肉龙棒身上裹着饱蘸的花汁,畅快地在花径里穿梭。韩归雁与陆菲嫣相互扶持着,竭力抵抗一身快美震散自家的神魂,幽谷里酥麻阵阵,如兰的香气又在鼻尖萦绕。二女熟极而流地香舌一吐,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津液。
祝雅瞳目痴神迷,贪看间一双冰凉细手伸来,叫她胸前的一对托住揉捏。香风弥漫熏人欲醉,祝雅瞳回眸与栾采晴对视一眼,露出感激之色,软绵绵地倚进美妇怀抱,一双也攀上更大了一围的玉峰,投桃报李。
“雁儿扭起来果然不一样。”
“菲菲是一直这么浪么?上回你们一起时也一样?”
二女在甜美激烈的呻吟声中说着悄悄话,均感对方也情动如炽。若不是眼前艳色从未见过,又着实让她们心潮澎湃,必忍不住亲密相戏起来。即使是现在相拥一处,目光也紧紧盯着欢好的三人,片刻舍不得移开。
窃窃私语间,吴征的动作越来越是蛮横激烈。腰杆挺耸的力道之强,让韩归雁的玉胯发出激烈的啪啪撞击声。女郎悬在半空,每下插入都似达到最深而余力不息,直把她的娇躯都顶了起来。
祝雅瞳与栾采晴小心肝扑腾直跳,想着娇躯酸软无力,至多能勉强支撑着不瘫倒,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两人胶合之处。花心肉芽下抵龟菇,上压娇躯地被碾磨,以花心之敏感,巨大的快感岂是人能抵受的?
陆菲嫣也没好到那里去,敏感的肉珠被吴征含在嘴里吮得滋滋水响。这里同样是身体上最为敏感之一,带来的快意虽不像韩归雁展现出的那样直接明了,但陆菲嫣花汁淋漓,清溪似地潺潺流出。两瓣兰叶似的花唇舒张颤抖,显然这易感的身子正渐渐承受不住。
“呀……不成了不成了……轻些……”韩归雁既苦又快地熬了片刻,快意的潮水终宣泄而下。女郎快美时竟然还有余力,不仅硬挺着身姿让吴征抽送冲刺,细腰还在不断画着圆,让敏感到极致的花肉承接肉棒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冲刷花径。绷紧的腰腹臀股正连带着花径媚肉一同收缩,让肉棒抽送时将肥满的花肉翻出幽谷竟不缩回,黏着棒身,极具生命力地跳动收缩。
祝雅瞳听吴征说过韩归雁花肉肥满,鲜红的媚肉在体外的模样终于亲眼所见,艳丽得让人如中邪魅,心惊肉跳。
韩归雁娇呼未停,仍在快意奔涌之中。陆菲嫣也陡然尖声娇唤,美妇主动将腰肢前后摇移,让蜜唇与肉珠往返与爱郎刮蹭。丰美的臀儿似清波荡漾,抖动不停。
“来了……来了……呜呜呜……”那一刻像过了一生那么久,又像眨眼般的瞬间,倏然到来!韩归雁再使不出力道,腰肢与臀股同时酥软着让娇躯掉下,挺翘的臀儿啪地一声撞在吴征身上。这一下激突而入的肉棒直撞凤宫,碾中花心。女郎娇躯大颤,又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花唇含紧了棒根细腰狂扭,贪婪地让肉棒翻搅着花肉!
不知是不是受韩归雁所感,陆菲嫣如遭电击地一抖,再抖。她所受刺激不如韩归雁的强烈,腻声如绵,但吴征又含住那颗敏感的肉珠大吃得滋滋有声。美妇苦挨片刻,像逃也似的娇躯微微一提,大汩大汩的花汁喷溅而出。
二女泄身之后无力地相拥嘤嘤喘息,吴征在唇角一舔,赞道:“好香……”
“啧。”栾采晴正看得入迷,这一下如梦初醒,想起旧事不甘不愿地在吴征肩头拍了一下。陡然回神,此事本无人知晓,自己突兀的作为岂不是漏了陷?
“栾姐姐干嘛打你……”陆菲嫣从吴征身上滚落一旁,韩归雁一身娇酥,软绵绵地躺在吴征怀里,凤目眯如小猫,轻声问道。
“不许说。”
栾采晴大急,伸手要去捂吴征的嘴,却被祝雅瞳眼疾手快。她们原本就拥在一起相互抚慰,祝雅瞳只随手一缠就将栾采晴把住,道:“快说,我也要听。”
“在骊山的山洞里,有位绝色佳丽自以为天赋异禀,想让我出丑。结果自己先丢了个彻底,还不高兴觉得丢了面子,恼羞成怒,拿花汁泼我,哈哈。”吴征想起旧事,又觉好笑,又觉甜蜜。
“你还敢说……”栾采晴羞恼交加,眼珠子一转,施施然道:“哼,好了不得么?我们今天有四个人,非把你榨干不可!”
“好啊!”
吴征一翻身将韩归雁压在身下,挺立的长枪始终没拔出,作势欲挺。
“等一下,歇一歇。”女郎一声惊呼。
“别。”祝雅瞳也出声阻止,咬着手指吃吃道:“换个姿势……我要看从后面来。”
“我也想看。”
韩归雁结实的臀儿又挺又翘,单论一个翘字足称吴府之冠。平日在府上,这只翘臀就引人注目,今夜裸裎相对,祝雅瞳与栾采晴注目多时。看过了女郎的骑术英姿,当然要再看她低身臣服的媚态。
“你们好讨厌,非要这样作弄人家。”吴征言听计从,将女郎翻过身。韩归雁半推半就,一边无用地拍打吴征作怪的手,一边又挺起翘臀,伏低腰身。
纤细的腰肢之下身体曲线夸张地溢开,两片臀瓣本就像蜜桃一样丰满,看上去就水润多汁。此刻韩归雁伏腰挺臀,更是在极致的性感之中添上淫靡,叫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狠狠蹂躏一番。
祝雅瞳与栾采晴缩在吴征身后,从他两侧肩膀上各探出脑袋。栾采晴忍不住在翘生生的臀瓣上拍了拍,轻轻的力道,手掌却被震起,弹性之惊人让栾采晴咋舌不已。肉棒始终插在幽谷里,吴征腰杆一挺,胯骨撞在弹性惊人的翘臀上,啪声清脆悦耳。这一记冲击之下,韩归雁媚吟一声,臀瓣一收,幽谷一紧,连微露的后庭小菊也跟着缩了缩,花径里春露被搅拌之下发出咕唧之声,又淫荡之极。
吴征看陆菲嫣还躺在一旁嘤嘤喘息,将韩归雁一抱压了上去。府邸里身材最高挑的二女交叠,四条修长笔直的美腿交叉着,看起来赏心悦目。女郎虽娇软无力,又觉好几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的媚态,翘高的臀瓣都被如有实质的目光盯得热辣辣的。可肉龙缓慢却深入地抽送,好像把每一寸的花肉都充实地抚慰,滋味实在美妙。韩归雁还是不由自主地送臀向后,迎合着插弄。
这种时刻最是难捱,快活有之而不足,荡心渐起而未浪。陆菲嫣身在下方最明心意,柔荑轻抚着韩归雁的背脊。女郎在紧张难熬之际,被这份轻柔抚摸得松弛些许。但也并不尽是好处,她们胸乳交贴,彼此的双乳上都有酥麻的快感,此刻十分恼人。更糟的是,抵在一处的乳珠彼此磨蹭推压,吴征轻抽缓插,女郎随之轻摇款送,这一处的敏感分外清晰。
女郎嘤嘤怯怯的声音如泣如诉,也不知是求情郎再加气力莫要这般磨人,还是力不能支乞求放过。那吟声不仅是平日没有的娇媚,依然带着女郎平日薄皮响鼓一样的清脆,极易引起共鸣。
“这臀儿,都翘得要到天上去了……”吴征耳边的呼吸明显更加急促,祝雅瞳忍不住伸手摸在女郎翘臀上抚摸。栾采晴就更加过分,一手在女郎的细腰与翘臀游移,另一只手抚摸着陆菲嫣的双腿内侧,时不时还逗一逗二女的肉珠,钻一钻陆菲嫣的蜜洞。看韩归雁肥满的花肉随着吴征抽送粘腻在棒身上被抽出幽谷,当然也要揉上一揉,弹上一弹,心中暗道:难怪他这般厉害,平日都是这样的美味伺候着……哼,当日真是大意了。
韩归雁被逗弄得麻痒难当,然而细腰被吴征定住,略一挣扎之下只能翘臀摇摇摆摆。祝雅瞳与栾采晴近距离看得肉棒以不同的角度刺入,新奇有趣,又觉淫靡刺激。她们看韩归雁与陆菲嫣热情如火,亲昵无比,再不顾忌,齐齐地变本加厉向女郎身上敏感处挑弄而去。
“你们……呜呜呜……别逗我了……哎呀……”
“原来韩将军也会求饶,也会哭?”栾采晴大有得色,双手各伸一指,一边逗弄着陆菲嫣的肉珠,一边朝韩归雁后庭里钻去。她先前见过吴征与祝雅瞳的后庭之戏,还不明就里——对祝雅瞳她不敢太过分,但对韩归雁就没顾忌,此刻见女郎微露一点的娇蕊诱人无比,忍不住就想戏弄一番:“韩将军,这里被摘过没有?”
“呜呜呜……”韩归雁本就难捱,后庭又受挑弄,真个煎熬,这一回真急得要哭了出来。
栾采晴原本逗弄韩归雁满溢而出的蜜肉,指尖上沾满了腻滑的花汁。一点上娇蕊,那娇蕊立刻有力地收缩,借着花汁将小半截指尖都吃了进去,紧箍的力道之强直让指头都受不住力,不由暗暗咋舌。
此时吴征轻抽缓送,对每一寸花肉都抚慰到了极致,还有陆菲嫣推波助澜,唯独欠缺些刺激。栾采晴这一伸手,恰将刺激补足,女郎娇啼声中,竟然花汁汩汩,娇躯颤抖,生生小泄了一回。
“嘻嘻,看来是被摘了去。”栾采晴吃吃娇笑,指尖绕了个圈圈,逗得韩归雁不住收缩小菊。
好在吴征终于将肉棒抽了出去,苦挨许久几乎脱力的韩归雁才得以松了口气。陆菲嫣觉得身上结实的娇躯变得软绵绵的,立知发生了什么,不由银牙轻咬唇瓣。果然一团热火抵近自己胯间,一颗圆润润的钝尖轻佻地挑开花洞,缓缓深入。
“嗯哼……”
曼长的悠吟声甜酥入骨,一听就让人耳热心跳。祝雅瞳正逗着陆菲嫣的肉珠,闻声藕臂都抖了抖。她曾与陆菲嫣一同欢好过数日,对这百媚之体的美妇颇为了解。此时灵机一动,指腹按牢了肉珠,春葱般的玉指灵巧无比地揉动起来。
双重的敏感刺激得陆菲嫣柳腰一拱。也不知是想将花洞藏起,好让吴征无法深探,还是肉珠敏感,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花径更是紧紧地收缩环缠肉龙。绵软的肉芽卷在坚硬似铁的棒身上,丝毫不起抵抗作用,反将内里蕴含的花汁全给逼了出来。
祝雅瞳眼疾手快,柔荑一抄将花汁鞠在掌心,捧起全浇在韩归雁高高耸起的翘臀上。
“下雨啦……”栾采晴揶揄一声,见那小半翘臀水光津津,全顺着完美的弧线向幽深的臀沟汇聚而来,淅淅沥沥的润湿了小菊,又顺着手指缓缓渗入洞里。“呀,菲菲的水儿这么滑么?”
韩归雁与陆菲嫣娇羞不依地呻吟拧腰,吴征看得也是灵光一现。放开扣住女郎细腰的双手,向后摸向两位美妇的胯下,只一掏,察觉也是芳草萋萋,溪水泛滥。
“你们专欺负人,不行,我不能偏心。”吴征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各骈二指伸入两处幽谷。一处温热,一处冰凉,嫩肉更像小嘴一样吮吸着,就连手指都觉舒爽无比。吴征在两处销魂洞里挠了一阵,也抄了把花汁,一同淋在韩归雁翘臀上。
韩归雁被连着浇了几股花汁,尤其其中一股冰冰凉凉如深井之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听祝雅瞳与栾采晴齐齐哼声,栾采晴的倒还罢了,祝雅瞳的哼声婉转温柔,实是平日无法想象这位端庄美妇人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女郎回身看去,见祝雅瞳俏脸绯红,媚目低垂,两片花瓣般丰满的香唇紧紧抿着。依然匀称的呼吸让她胸脯起起伏伏,一个呼吸就是一下抖动,就连动情时一样仪态万方。她同为女子,见到难以想象的一幕一样怦然心动,只想将这端庄媚态再多看一会。
五人同乐,不多时陆菲嫣环抱韩归雁的藕臂忽然一紧,娇声如泣,玉胯却是没命地上挺迎合着吴征的抽送。栾采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妩媚的女子,不由目不转睛地凑近了两人胶合之处,仿佛要将肉棒每一回抽送时,媚肉的蠕动与收缩都看得清清楚楚。
正入神间,陆菲嫣忽然一阵大颤,悬空的梨臀抖如筛糠,两片嫩肉剧烈甩荡,诱惑无比。美妇一声媚吟,腰肢再是一挺,一大汩花露溅射而出,直喷在栾采晴脸上。
“好吃么?”吴征搂着呆住了的栾采晴,看她俏脸上花汁沥沥,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心中爱极,与她拥吻在一起。陆菲嫣泄出的花汁在两人吮吸间溜进嘴里,滋味清甜带浪,栾采晴道:“好吃。”
吴征看她咂了咂嘴,香舌在唇边一舔,诱人无比,忍不住又挺了挺腰杆。刚刚泄身的陆菲嫣还在喘息,被两下直挑花心,发出声媚人的不依声。
栾采晴与祝雅瞳对视一眼,一齐伸手将吴征的肉棒抽了出来,移向韩归雁的后庭。
“祝雅瞳,这样成不成呀?”栾采晴小心儿砰砰直跳,她自己没有经验,适才用自己纤细的手指一试,里面紧窄无比,连根指头都难以容纳。手握吴征粗大的阳物,觉得触目惊心。虽很想看看这淫靡之极的艳戏,但又生怕弄伤了韩归雁。
“可以的……吧……这样好像润得很……”祝雅瞳也有些做贼心虚的慌张,以己推断,当然知道雏菊之紧窄。但韩归雁的似乎分外有力,又不知到底成不成。
栾采晴不放心地又在小雏菊上摸了摸,点了点。四人的花汁浸润之后,菊蕾爽滑无比,但只探入丁点就引来有力的收缩紧箍。栾采晴紧张万分,不由想着手指尚且如此,那随处舔一舔都觉爽快的肉棒被这么一箍,又该是何等的销魂。
陆菲嫣喘匀了气,从韩归雁身下钻了出来。韩归雁的身体她就了解得多了,伸手在小菊上揉了揉,嘻嘻笑道:“好像比天香膏还润。”
言下之意很是清楚,韩归雁不依地低声娇嗔,但令人意外地乖顺。她老老实实地趴伏在床,高高翘着臀儿,也不怨吴征笑嘻嘻地不动手帮忙,任由祝雅瞳与栾采晴两个作怪。
听陆菲嫣的意思已然准备就绪,栾采晴捉着肉龙点在小菊上向前一推。龟菇探入点钝尖,可那菊蕾一缩,龟菇被一股大力推过,直顺着臀沟滑了过去。
“要多用些力,雁儿这里特别的紧。”陆菲嫣巧笑嫣嫣,伸手帮着栾采晴捉住肉龙。随后自家臀儿上一声脆响,却是被韩归雁打了一掌。美妇也不生气,将龟菇对着菊蕾,道:“生气呀?害羞呀?你一会儿别叫那么大声就好……”
有了陆菲嫣导引,龟菇终于缓缓入内。祝雅瞳与栾采晴媚目圆睁,看着那丝发难容的紧窄洞口被撑开,原本密布的褶皱奇异地抚平。祝雅瞳已历其事倒还罢了,纯是想亲眼看看。栾采晴则有些焦灼,只推入小半颗龟菇就问道:“雁儿,怎么样?疼不疼?”
“还好,慢慢进来……”韩归雁闷头在被褥里,瓮声瓮气地低声道。
“那我继续放进去些,疼了你要说。”栾采晴仍觉不可思议,想不明白为何这般粗大坚硬能放得进去。闻言不容她多想,把着肉龙缓缓往前一推。
紧窄的菊蕾被越撑越大,与幽谷不同,这一处的嫩肉有力得多,全然贴合地环着侵入的异物。龟菇沟壑撑开的菇伞刚一进入洞口,小肉圈便像只闭合的小嘴,一下子收拢着含住棒身。缠绵之态让祝雅瞳与栾采晴看得心潮起伏,一个想原来是这样模样,另一个则瞠目结舌,恍惚间才发觉额角都沁出了汗珠。
韩归雁吐了口长气,娇躯也像泄气了一样瘫软下去,与先前欢好时精力旺盛,活力逼人全然不同,此时的女郎异常地娇软无力。栾采晴想起祝雅瞳当时也是一样,一旦后庭被袭,立刻成了个娇羞含怨,全无招架之力的弱女子,就连两人哀怨的吟诉在声调上都几乎相当。
肉棒入洞,栾采晴就缩回了手。吴征挺腰前进,肉棒插入近半后又缓缓抽出。祝雅瞳与栾采晴看菊蕾被插入时凹陷成一个小小的圆涡,抽出时嫩肉则像只嘟起的小嘴含裹棒身。祝雅瞳胯间一麻,两相印证下察觉自己也是如此。感受已多,但还是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想不到这模样竟然如此淫靡。
龟菇卡着洞口,吴征微一用力。沟壑撬开洞口,那只细小肉穴又是奇异地环着菇伞张开,此时粉嫩的色泽在一轮轻抽之下已染上一层嫣红,触目惊心地凄艳。
“嗯唔……”韩归雁又是一声如泣如诉的怨声低吟。这种娇羞无力感让在场的女子全都身上一软,唯独吴征却是双目一赤,挺腰一送时力道强猛,棒身更是看着大了一圈。
这一送直将肉棒直插到底,韩归雁双腿肌束紧绷,硬生生地挨了一下,居然只是微微一晃。可是蒙头捂脸,那娇啼之声仍是媚入骨髓。吴征一插之后就不再怜惜,他原本的快感就积累甚多,被菊蕾一箍快美无比,半点都无法再忍耐下去。
四女的花浆溶在一起,被肉棒抽送着在后庭里搅拌,咕咕唧唧的淫声在幽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闷闷地响起。菊蕾嫩肉更是不停地被翻进带出,无论是深陷的圆圆涡眼,还是如小嘴般嘟起的裹含,每一下都让人心头悸动不已。
吴征挺耸得越来越重,韩归雁再也抵不住后庭中酣畅淋漓的快意,双臂撑起,细腰伏低,高耸的翘臀挺到了极致。就如陆菲嫣而言,叫声已不加掩饰地奔放。胯骨撞肉的啪啪声仿佛浪潮席卷般密集,那细腰好像有无尽的力量,牢牢定住不动。翘臀又灵巧无比,将肉棒迎来送往之际还在小幅度地画着圆圈。
祝雅瞳与栾采晴还未见过这样激烈又极具韵律的欢好。激烈的欢爱又带着巨大的感染力,她们心情悸动,情欲如蒸,又胆战心惊,不知道若换了自己,会不会再巨大的快意里彻底晕去。
正牙关打颤,吴征闷吼着肉棒直插深谷。韩归雁麻酥酥地哀啼一声,上身一扬而起,弓着腰,翘着臀仰在情郎怀里。吴征双手穿过女郎腋下攀上蜜桃美乳,顺势将娇躯搂紧。
原本高耸的翘臀死死压在吴征的腰腹,两人好像都使出了全身力道,将翘臀挤压得像摊平的奶饼,臀儿两侧画出个夸张的弧线满溢而出。韩归雁失神般地娇呼,死命将翘臀画着圆拧扭着深入体内的棒身。
吴征也是死命地向前顶拱,两人像垂死挣扎着迎接着快意的巅峰。只可惜两人胶合之处被丰满的翘臀掩住,看不清那里的淫靡。
暴风雨的冲刷终于过去,云开雾散之后,淅淅沥沥的和风细雨舒缓着身心。
吴征搂着韩归雁窃窃私语,女郎满意至极,懒洋洋地倚在情郎怀里,闭着凤目享受激情过后的温存。吴征不知跟她说了什么,韩归雁凤目一睁,嘻嘻地回身。
半软的肉柱脱开束缚时,幽深的后庭发出啵儿一声,几注白浊从中流出。韩归雁顾不得这些,扑在祝雅瞳怀里,道:“娘,人家乖不乖?好不好看?”
“雁儿最乖了。”祝雅瞳拍拍韩归雁绯红而两鬓挂着香汗的脸蛋道:“好看,娘从来没这样认真看过……从没想过这么好看。”
“嘻嘻。”
躲在祝雅瞳的怀抱里,即使隔着厚厚的豪乳,依然听得见美妇强劲剧烈的心跳。韩归雁心中宁静,这个怀抱如此温暖而柔软,让人无比地心安。脑中又万分旖旎,她同样很想看一看这具娇躯浪荡起来时,是怎么一番娇柔魅惑。
女郎在祝雅瞳怀里腻了一会,睁开凤目,嘻嘻笑道:“那……瞳瞳妹妹看了那么久的好戏,是不是也想亲身上阵,尝一尝好滋味了呢?”
“你……”祝雅瞳羞不可抑,忙把双腿夹紧,恰好阻止了韩归雁作怪的手。
可是覆水难收,玉胯之间湿漉漉的水迹难能挡得住。韩归雁掏摸了一把,五指张开着放在眼前,花露粘腻,淋淋地涓滴而下。
“娘,人家真的想看嘛。刚才雁儿那么乖,什么都被看去了。”韩归雁嘟了嘟撒娇,又向吴征道:“郎君,你的乖瞳瞳都等不及啦,还要让她等到什么时候?”
吴征对她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一把从身后搂住美妇。祝雅瞳大急,知道若被得了手必然“丑态百出”,倒不是不肯,实是还未准备好。
可是吴征粗糙的大手从后环抱着豪乳轻捏柔掐,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从来都无法抵抗。美妇还没能挣扎就先软了半边身子。
“别怕,上回不是说过要叫雁儿帮忙,让你更快乐的么?”
诱惑的声音分外恼人,仿佛魔鬼诱惑的低语将人拽向深渊。祝雅瞳软在吴征怀抱里,藕臂也被他夹住挣扎不得。
“这时候还装着呢?要不要我告诉她们你浪起来是什么样子?”栾采晴心下有些羡慕,但也想再看一看平日端庄的美妇浪荡起来魅力逼人的模样。她挨在吴征身边,伸出柔荑在祝雅瞳的豪乳上这里一拨,那里一挑。
祝雅瞳又羞又急,哼哼唧唧道:“你好到哪里去了?好意思说人家。”
“还敢犟嘴?”栾采晴目露玩味,道:“我可是问过雁儿平日她们是怎生取乐的。你是想要呢?还是害怕呢?”
“我……”祝雅瞳不知如何回答,犹豫间已被吴征分开双腿,娇躯后仰。把两团温绵嫩乳与胯间春光展露无遗。
“别我我我啦,谁还不知道你的心意,早就千肯万肯了。”栾采晴抢白一句,道:“雁儿,还干等着干什么?”
“嘻嘻,瞳瞳妹妹,姐姐来疼你。”韩归雁带笑伏在祝雅瞳胯间。
两片丰满柔嫩的花唇丰隆起一座小肉丘,肉丘粉白,水草丰茂,蜜裂里花肉玫红。韩归雁忍不住分开裂缝,只见大颗大颗的肉齿如星阵列,每一颗都在花汁浸润下饱满晶亮,比熟透的樱桃果还要诱人。那娇嫩嫩,水汪汪的模样,一想就知要是咬上一口,可口的汁液一定会喷溅得满嘴唇齿留香。
韩归雁缓缓凑近,两只凤目带着促狭与期待,上扬着与祝雅瞳对视。第一次见到向来祝雅瞳智珠在握的羞意中带着慌张,害怕中隐含不耐的眼神,韩归雁索性伸出香舌,朝着幽谷贴去,在那茸茸水草上一拨。祝雅瞳紧张得花唇一紧,两片唇瓣蠕动着缩起。察觉韩归雁并未触及,才急急喘了口气,可唇瓣依然收缩在一起微微颤动。
韩归雁拨草寻蛇似的将乌绒分开,在蜜裂上轻轻一点。冰凉的舌尖,微热的花瓣,祝雅瞳这回终于受了实打实的刺激大颤了一下。
“微甜带酸,滋味真好。”韩归雁笑了笑,还将两颗小尖牙促狭地亮了亮,与祝雅瞳一个对视,又看了看陆菲嫣与栾采晴,这才一口将花唇全含在嘴里重重地一吸。
啵唧一声,水漉漉的花肉被吮吸之下,发出水声与肉声共同震颤的淫靡声响。祝雅瞳大大地一颤,香唇紧抿,鼻翼翕合,柳眉微蹙,媚目也紧紧地闭了起来。
鼻尖里尽是幽谷芬骚催人情欲的气味,韩归雁的目光始终不离祝雅瞳。只见这美妇被挑拨敏感而动情时,神态失却了一贯的雍容,眉目却依然典雅,叫人看了不得不喜。听祝雅瞳轻吟之声婉转低回,呵气时红唇微裂,贝齿半露,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幽谷里大颗大颗的花肉更是诱人。香舌甫一钻入,一层层的嫩肉就逼了上来,像咬住了香舌温柔地啃噬。明明逼仄无比,肉齿却又没半点威力,刚咬住香舌,先自行将饱蕴的甘露挤了出来。蠕动的肉齿迫尽了花汁便自行“松口”,松开的片刻又被花汁填得晶莹剔透,饱蕴汁水。
口感绝佳的花汁,让韩归雁贪婪地吮上几下,古灵精怪地道:“娘,人家吃得好不好?”
“才没有……”舌尖挠痒痒似地轻挑虽舒爽,但难消欲火,祝雅瞳此时之娇弱也是韩归雁从未想象过的。
“比起你的吴郎怎么样?”韩归雁伸舌在肉珠上画着圈圈,只觉爽滑无比,不由得吸入嘴里含吮。
祝雅瞳哪里应得出声?耳边粗重的喘息喷吐来呼呼的热气,娇躯已软绵绵得半点提不起力道来。此时情动之下,螓首一偏与吴征吻在一处。四唇刚刚胶贴,灵动的香舌就火辣辣地吐了出来,热情地伸入男儿口中任由他淋漓地吸吮。 女子更明女子的身体。祝雅瞳不是第一回被舔舐幽谷,但是比起吴征所为,先前的陆菲嫣和现下的韩归雁勾挑之间,下下都在最敏感,也最渴望的地带,情火升腾得更快。瑶鼻中的浪哼声在她身上一样韵雅高质,她沉浸在快感中,虽情火炽烧,倒不急不躁,就这样多享用一会也无不可。
韩归雁湿漉漉的灵舌挑拨了一会,又向花缝里钻,逗得祝雅瞳舒缓的哼声急促起来。那香舌搅了一阵缓缓抽出,祝雅瞳立感幽谷里粘腻的花汁拌着香唾,顺着挑开的裂缝滑了出来。此时她的双腿大大分开,幽谷朝天,冰凉的液体滑过会阴,润过菊蕾……
祝雅瞳打了个冷颤未停,灵舌又钻入体内。与此同时,两只豪乳尖上一冰凉,一温热,竟是被陆菲嫣与栾采晴同时吸进嘴里。三处敏感齐齐陷落,原本温情如水的快意一下子变得怒涛汹涌。
美妇娇躯一挺,水弹的双乳拱得老高,却正中陆菲嫣与栾采晴下怀。陆菲嫣的香舌绕着乳晕大圈大圈地舔扫,栾采晴则轻咬着乳珠,舌尖在乳尖上轻轻地一点一点。软嫩舌条舔舐酥麻的爽快,带着利齿啃噬的针刺般微疼,祝雅瞳一身都如电击般酥麻。待幽谷里的香舌抽出,纵使花汁粘腻,也像流水一样涌了出来,将菊蕾润得透透的。
吴征看了片刻,三张如花娇颜,还有两只完美的豪乳,心中一动,伸出双手抓着豪乳向中央推去。中央的沟壑越发深幽不见底,两只圆润也堆做两团叠在一起的雪白山丘。吴征看得心旷神怡,松开祝雅瞳的香舌道:“瞳瞳快吃。”
祝雅瞳含羞带浪地横了吴征一眼,见两座玉峰堆雪般推在自己下颌,峰顶两点梅瓣嫣红血嫩地对在一处。陆菲嫣正吐出细长兰舌左右舔扫,栾采晴本有些犹豫,但丽色之诱惑实在不分男女,也吐出冰凉的舌尖左舔一下,右舔一下地助兴。
祝雅瞳呼吸间豪乳起起伏伏,情火催促下也伸香舌一同向乳尖汇聚而去。
三张如花娇颜,三只嫣粉小巧的舌尖,一齐绕着更加艳丽的乳尖打转,吴征当然也想横插一嘴。可惜一来空隙无多,二来他实在不舍破坏这美艳之极的画面,好在光是用看的也觉满足。——只是看着,就觉胯下阳物胀得生疼。
还好韩归雁的玉手轻轻捉着肉龙,软嫩的掌心一掐一握抚慰着欲火。更有一汩汩阴凉带温的花汁淋下,经由玉手掐握,将棒身裹上一层湿滑浆汁。
祝雅瞳亦感玉胯越来越是不同。幽谷里的小舌还在不停地作着怪,而尾椎骨上热腾腾的钝尖已抵了上来。美妇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是吴征和自己说过,午夜梦回时还久为期待的事。真到了眼前,又觉心乱如麻,羞不可抑。
可韩归雁并不等她,被花汁润透了的龟菇正游移着抵在雏菊上。
紧缩的菊蕾此番虽无四人的花汁浸润,可光靠她自己的都已泥泞不堪,滑溜无比。被龟菇热情如火地一烫,密布的褶皱一缩,却又立刻舒展着张开。
韩归雁也终于看见了祝雅瞳的后庭半含着龟菇的模样,舒张若小嘴的模样温柔而爱意无限,像怀抱一样轻轻搂着,重一分怕碰坏了,轻一分又怕掉了。
“果然早就试过了……”韩归雁心中暗笑,但又看得视线难以离开。只见小菊瓣一张一合,像只慢咽的小嘴,一点一点地在舒张之间,自行扩开,将龟菇小口小口地含了进去。
“连这一处都能优雅的么……”韩归雁看得大奇,伸舌又在花肉上舔了一口。
敏感被袭,娇躯抽搐着缩紧,祝雅瞳吐出口娇兰般芳香的气息。圆钝钝的龟菇抵在菊蕾上,刚被纳入些许,韩归雁就作怪地摇动棒身。那龟菇就像只捣药的黑玉杵,只在洞口研磨转动,却不肯深入。幽谷里的浆汁就这样被研磨着,晕染着,将菊蕾涂抹得淋漓尽润。
也不知道是使坏,还是生怕粗壮的肉龙弄伤了祝雅瞳,韩归雁十分耐心,又细致非常。唇瓣将肉珠尽情含吮一番,又将香舌伸入幽谷勾挑,直把祝雅瞳逗得娇躯一颤一颤,花汁涌了又涌。
不知不觉间,菊蕾上已润出层晶晶亮光,幽谷洞口更是水光潺潺。韩归雁牢牢握住棒身,对准了花穴洞口。肉龙像陷入泥潭似的,一寸寸被幽谷吞没。相比后庭,前花嫩肉更多,更厚,肉龙被吞入时花肉被顶开,洞口的四瓣小唇被撑成一个圆弧,其状之淫靡香艳,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祝雅瞳幽幽地叹了口长气,好像憋闷已久的纾解,又好像满足无比的难言。美妇腰肢微微地挺动,将深入体内的肉龙小口小口地含吮。
陆菲嫣与栾采晴仍将豪乳吃得啧啧有声,祝雅瞳胯间汁水淋漓而下,但出乎韩归雁意料之外,美妇的动作并不激烈,只是缓缓摇动,不急不躁,深情款款。女郎好奇地抬头,见祝雅瞳懒洋洋地倚在吴征怀里,一脸甜蜜享受。
“你怎么不卖点力气呀?”韩归雁起身在吴征身边,责怪道:“瞳瞳都湿得透啦。”
“别……等一等……唔……”祝雅瞳咿咿呜呜,道:“就这样……”
栾采晴见状在肿胀的乳尖上咬了一口,道:“她的骚不一样,就喜欢这样慢慢摇上好一阵。哼,每回都要一个人占着好久才肯罢休。”
“嘻嘻,原来如此。”
韩归雁立时恍然大悟,原来祝雅瞳不仅要享受快意,更喜这份交融的温馨。再看栾采晴一瞪一瞪的,又像鄙视,又像不屑,但吃起来倒是下下落力。陆菲嫣则是大大地吐出兰舌,绕着乳晕画着圈圈。艳红与嫣粉交织,简直惊心动魄般美艳。
要是换了自己,每一处敏感都被挑逗,哪里还有半分能忍受?恨不得纵意驰骋,才能一消欲火。
女郎促狭与好奇心起,重又伏在两人紧密结合的胯间。蜜裂顶上翘生生的肉珠如蕊出花瓣,又如小小的熟果,韩归雁伸舌弹跳如蜂翼就点了上去。
这一舔就不依不饶,非要祝雅瞳忍不住快意,看看她彻底癫狂求欢的模样。果然那温柔如水的娇躯一僵,撑圆了的唇瓣紧紧一缩,挤出大汩的花蜜来,可想而知内里大颗大颗的肉齿是如何紧咬棒身。
但不如韩归雁所想,祝雅瞳依旧小幅摇移,倒是吴征知道爱侣心意,腰杆挺耸着厮磨花肉,钻探花心。只是动作依旧缓慢,抽送的力道也轻。母子俩好像都不着急,而是贪婪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女郎本想不明为何两人都能忍耐迫人的快意——肉棒几乎尽根而入地厮磨花肉,菇首一定来回挑拨着花心。蜜唇一缩一缩,必然是花径正蠕动着收缩。此刻胶合之处近在眼前,恍然明白吴征与祝雅瞳之间不仅男女之情。以两人之前所经历的苦难,只消亲密无间一切都已满足。
果然又搔弄片刻,祝雅瞳玉胯颤抖,臀浪如微风拂过的湖面荡起涟漪,美妇娇声如琴弦拨动,小泄了一注。
“娘,这样舒服么?”
“哼,你最乖,也最坏。”祝雅瞳娇喘着,依然倚在吴征怀里,媚目轻合。
“这样不是最……最坏的现下才要来呀……”
祝雅瞳一阵心慌,又隐隐有些期待,就觉肉龙正在离体。被拔出时棒身死死压着花径上端,让刚泄过身,正舒缓喘息的花肉又紧张起来。
肉龙虽离开花径,却仍触着肌肤向下一滑,在臀尖上搔弄着画了几个圈圈,抵在后庭之上……
滑腻腻的龟菇刮在臀丘上又痒又麻,光滑白皙的臀肤激起一片可爱的小粒。祝雅瞳心中的期待压过不安,低声吟唱似地道:“还能有什么更坏的……”
“有呀……”韩归雁与陆菲嫣相视一笑,道:“瞿姐姐教我的,可要人命了……”
“那我不要了……”祝雅瞳不安一瞬间又压过了期待,不太能想象要人命是个什么滋味,更怕自己一时出丑。
“这就由不得瞳瞳妹妹啦……”
韩归雁稳握棒身,经历了一回小泄,后庭娇花比先前还要滋润,女郎只需将棒头对着洞口,那小洞口自行就嗫喏着将龟菇吞咽。这朵嫩蕊看着分外娇弱,撑开时充血微嘟,好像在撒着娇,叫人看了怜惜不已。
可是小嘴又如婴孩般贪吃,咬住了就不肯松口。韩归雁看得有趣,忍不住问道:“娘,前面更好还是以后面更舒服?”
“都好……”
“当然都好,那哪个更好些?”
祝雅瞳正享受着,闻言亦是促狭之心大起,道:“只要是你夫君的,都好。”
“噗嗤。”这一下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吴征真是待她们爱之极矣,听她们互相打闹取笑,比唱大戏还要精彩。
“好哇,抢人家夫君,要狠狠地罚。”
韩归雁握着棒身向上一送,龟菇推开菊蕾,沟壑卡了进去。最大的一圈入体,其后自然而然,顺畅无比,任那菊蕾如何紧缩着抵抗,仍是一滑到底。
龟菇入体时,祝雅瞳哀婉地娇吟,待棒身尽根没入,美妇又是声满足无比的悠长叹息。韩归雁看粗大的肉棒将幽谷都撑得裂开一线,大颗大颗的肉齿膜瓣胀得几乎透明。她嘴上说着要罚,却知这时最是难熬。撑的裂开般的微疼,还有满胀得酸痒……女郎忙不迭地凑上香唇,将两片幽谷蜜唇吻住,香舌吐出,顺着颗颗肉齿一勾。
祝雅瞳果然大颤着瑟瑟发抖,肉齿像被咬破的石榴子,溅出大口香甜微酸的汁液来。 舌尖搅动着花径,听美妇声声娇吟,香唾与花汁拌在一起唧唧啾啾,淫声上下同时而起。但在韩归雁看来,祝雅瞳的反应仍不够热烈。还记得她自己第一回被这样抚弄敏感时,脑中若电闪雷鸣,一心求欢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转念一想,定是在燕国时陆菲嫣已让祝雅瞳尝到了相似的滋味。女郎贼兮兮地一笑,骈起二指深入幽谷直至指根,指尖一扣拈住一颗粗糙的肉粒。香唇也没闲着,凑在肉珠旁嘻嘻笑道:“最坏的来啦……”
五雷轰顶般的快感炸裂而起,这一回真是身上所有最敏感的部分全都落入魔掌。陆菲嫣与栾采晴原本在她小泄之后,只是小口小口地含吮,此刻听韩归雁所言,动作又激烈起来。
陆菲嫣仍是吐出香舌大幅度地绕着乳蕾与乳尖打着圈圈,划得一片麻痒。栾采晴则十分过分,小嘴里吸力十足,将一只绵软美乳吸得如糍糕般拉出,啵啵直响。
当然最过分的还是韩归雁。修长的手指不依不饶地按着花径内壁的肉粒抠揉,香唇吸得肉珠一样啵啵大响,巧舌还在肉珠顶上挑拨点舔。潮水般的快意袭来,一波更比一波高,简直不让祝雅瞳喘一口气。
一直和风细雨的吴征也为虎作伥,开始重重地抽送。幅度虽不大,却快速地挺动蹂躏着菊蕾,力道更是大得每次撞击,都让胯骨与丰臀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这样小幅度的抽送少了些尽根进出的畅快,但是却能让祝雅瞳娇躯只颤不移,韩归雁不需去追寻肉珠,时时都能含在嘴里,刺激出最大的快意。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逼命般的快感,的确是祝雅瞳从未有过的经历。从前欢好时,快意总是从最亲密的一点扩散向四肢百骸。此刻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均被拿捏,快意汹涌地侵吞着娇躯,脑中意识一片模糊……
美妇欢快又煎熬的哀啼呻吟,急促的呼吸吐出如兰的香气,轻如风中落叶的娇躯拼命向后寻找依靠。可刚刚偏头倚在吴征胸膛,口中香风被席卷而去,旋即唇瓣被吸住,丁香小舌也被捉去吮舔。
“原来征儿说的……是这般快活……”娇躯彻底被侵夺殆尽,只剩瑶鼻里还能哼出呻吟,祝雅瞳仅存的理智,只能想起吴征从前和她绘声绘色描述的滋味。
她知道接下来就是彻底地迎接快意狂潮,直至癫狂。此刻的感觉又如此刺激美好,遂放开了身心,腰腹一挺一挺,不仅迎接吴征更加地深入,也让肉珠更充分地与韩归雁的香舌勾挑。
全没想过自己的身体居然这般无用,经不得几下,泄意就潮涨般蔓延。
大颗大颗的肉齿破开,又被汁水填满。灵巧柔软的手指与粗壮坚挺的肉棒,在体内只隔着层肉膜,纷纷袭向敏感点。
手指上勾,粗糙的肉粒被勾得酥麻无比。肉棒下压,隔着肉膜碾压着花心。
正在紧要的当口,原本舔舐豪乳的陆菲嫣忽然一吸。这一吸像要把整只饱弹的奶儿都吸了去,连里面的汁水都给抽干。
祝雅瞳像受了致命一击,娇躯抑制不住地连颤,脱力一般地发抖。忽而又来了气力,花径与菊蕾同时收缩,娇躯没命地拧摇。
圆润润的丰臀架在吴征的胯骨上,磨盘似的画着圆圈。肉棒猛地一涨,阳精激射而出!
身体如被炸裂,祝雅瞳口唇被封得更死,娇吟被堵得沉闷,却又伴着香舌激烈缠绕卷吮的滋滋声。
丰臀的拧摇,在肉棒强猛的冲击下如火如荼,让人热血沸腾。美妇依然舍生忘死地迎合着,索取着。
倾泄的花汁,让韩归雁大口大口地吞舔都来不及接纳,从唇角流了下去。
终于祝雅瞳娇躯一僵,再没了半分气力瘫软下去,只剩玉胯时不时地剧颤一两下。
韩归雁喘了口气,轻柔地含着肉珠,让祝雅瞳享受高潮后的余韵。可抬眼间,美妇软绵绵地倒在吴征怀里,脸带甜笑,双眸轻合,竟然晕了过去。
第十一章 颠鸾倒凤 索之不竭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祝雅瞳真没有过这样的脆弱与娇软。吴征怀抱美妇,亦是无限满足,笑骂道。
“光是我们呀?”栾采晴鄙视地瞪了吴征一眼,又嫉妒地看了祝雅瞳一眼,道:“插得这么狠,你也下得去手。”
“嘻嘻,让娘好好歇一歇。”韩归雁扶着祝雅瞳躺在吴征臂弯,见美妇甜睡中香唇微嘟,无比的成熟美艳中又有少女的娇俏。不由吐了吐舌头,道:“会不会太刺激了些。”
“放一百个心,她快活得不得了,醒来了又想要呢。”栾采晴撇了撇嘴,道:“宝贝儿子怎么待她,她哪样觉得不好不爱。”
“那你呢?”吴征见栾采晴妒火狂烧,反手也将她搂在怀里。
栾采晴吃了一吓,想起刚才香艳的癫狂刺激,自己多半也撑不下来。看了连场香艳,自己还未享受过,自然想要。但又觉得心头惴惴,坐立不安。唇瓣动了动,强撑着道:“我才不要,我没她那么浪。”
“真的?”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智计百出的栾采晴百密一疏,本想辩驳,不想却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是不是真的,说了不算,当然要试过才知道。
在吴府里一向大大咧咧的栾采晴此时竟然瑟缩。吴征知道她其实心思敏感,更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避忌,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冰凉的身体从背脊那根结实的手臂上传来暖意涌动,让栾采晴瞬间觉得有了依靠。自从燕国回来之后,吴府默许了她与吴征之间的情感,但是参与到诸女的同床夜戏还是第一回。比起陆菲嫣的妩媚,韩归雁的热辣,自己还远远放不开,甚至不如祝雅瞳。
“慢慢来。”吴征向急于看看栾采晴模样的韩归雁与陆菲嫣道。栾采晴的床笫样子除了祝雅瞳,还没人见过。
“好,就你会心疼人。”韩归雁与陆菲嫣还没见过栾采晴软弱的一面,这时见她有些无助的模样,当然不会逼迫。陆菲嫣伏在吴征右臂,韩归雁则贴到栾采晴背后。
栾采晴松了口气,心中暖意更盛。果然吴府这个地方,平日拌拌嘴都会有的,说到体贴二字,这世上还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比拟。
“刚才你不是挺得意的嘛。”吴征看栾采晴罕有地露出小女儿般的娇羞,打趣着道。
“能看祝雅瞳丢丑,我当然卖力。”栾采晴白了他一眼。
“那我们呢?也没见你对我们下手就轻了。”韩归雁与陆菲嫣可都没逃过她的魔手,闻言大是不满。
“没见过,好奇想看看是不是嘛……”栾采晴道:“早听说了,菲菲发浪起来要人命,雁儿这个身姿平日在府里晃来晃去的,怎么能让人不想看看?”
“那……好不好看?”
“凭良心说,真的好看,就算不涉情欲,也比我从前见过最美丽动人的舞蹈还要好看。还是咱们老爷会挑人。”
闲谈打闹间,韩归雁觉得贴着的娇躯略略温了起来。栾采晴体质特异,常人摸上她的肌肤都觉得冰凉,韩归雁在身后将她搂个满怀,先前还打了个寒噤。
此时祝雅瞳幽幽醒转,揉了揉惺忪睡眼,凝聚的视线里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自己,俏脸一下红了。
“可睡饱了?现下精力充沛,是不是又要来抢人了?”一看祝雅瞳醒转,栾采晴也立刻来了精神讥讽道。
“不来了不来了。”祝雅瞳吓了一跳,娇躯还是软绵绵的,连心跳都还未回复,砰砰地在胸脯里剧跳,忙在陆菲嫣身后一躲,道:“你们陪征儿,我不成了。”
“哟,发善心了么?那可说好了,你不许来抢。”栾采晴目露媚意,眼波流动道:“亲我。”
吴征轻笑道:“非要斗斗嘴才成么?”
低头正欲吻去,栾采晴已将香唇送了上来,道:“那我们斗。”
栾采晴媚眼如丝,热情如火。小嘴一吸吸出吴征的舌头,热辣辣的唇枪舌剑互相纠缠吸吮。只片刻间就呼吸渐促,果然斗得十分激烈。凉丝丝的香津比醇酒更加可口醉人,浅尝不能辄止。
美妇的攻势并不持久,一会儿就有不支败阵之状,娇躯软绵绵的,香舌也把持不住地被吴征夺走吸吮品尝。听她哼出娇喘嘤嘤,吴征松开无力的小嘴,在她颈侧敏感的肌肤上小口亲吻。
相比拥吻的甜蜜,脖颈则敏感得让人颤栗。栾采晴即使放松了娇躯,仰天躺着享受这份快意,依然一颤一颤,呻吟声也从拥吻时的悠长变得短促,最显眼的还是那对豪乳。
这对雪白发亮,状若玉瓜的豪乳硕大居吴府之冠。两枚艳红嫩珠在身体的异样之下,圆润润地挺立起来。吴征一路向下,两团饱满在肋侧绘出圆弧,吴征就顺着圆弧小口小口地啃吃。
“呵呵……唔……”栾采晴又痒又美地娇笑吟哦,懒洋洋道:“香不香?软不软?好不好吃?”
“你自己尝尝就知道。”美妇又想惹祝雅瞳极度,吴征才不上她当,将豪乳一推送往栾采晴嘴边。
“我才不要自己来。”小心思被看破,栾采晴赌气偏头。但乳肉被舔吃之下,温香已然四溢,蔓延着嗅起来香甜无比。
“那我来尝尝看。”陆菲嫣见状,也不等栾采晴同意,兰舌一吐,贴着吴征的唇边一勾。
两人一齐向高耸的峰顶攀登,两条舌头同时点中乳尖时,栾采晴咿唔一声,娇躯颤了颤,实在忍不住转过头来。
“原来看着自己的敏感处被爱,是这样的感觉。”两根舌头将乳珠夹在中间,每一下舔舐的蜿蜒都给自己最清晰直观的感受回应。栾采晴娇喘嘤嘤,一眼就看得停不下来,媚目大张,舍不得眨上一眨。还和陆菲嫣对视一眼,露出个心领神会之色。
看栾采晴露出享受的甜笑,韩归雁原本在她香肩上轻轻呵着气,见状也向她乳峰吻去。这对豪乳着实太过诱人,秀挺之形已然是上天的恩赐,加上出奇的硕大,谁人不想摸一摸,尝一尝。
“栾军师近来辛苦啦,也该享受享受。”韩归雁不仅小口小口地吃着乳肉,纤长的五指还在娇躯的各个敏感点上撩拨。
栾采晴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快乐。此时韩归雁将乳珠含在嘴里大力地吸吮,纤指若有若无地在花唇上搔撩。吴征和陆菲嫣则轻夹着乳珠舔舐,抓揉着她大腿内侧的敏感肌肤。三人挑逗着栾采晴的敏感,却又以绝不相同的力度与节奏,交织变换,配合得完美无瑕。
“你们好会……都这么厉害的……”娇躯上处处快美,处处刺激,栾采晴哼哼道:“不要太激烈了……”
“嘻嘻,你要让玦儿帮你吸一吸,玉姐姐帮你舔一舔,她们俩的嘴最厉害了。”
“不要再说了……”栾采晴娇躯不停地扭拧,好像甚是难熬,道:“光听着都要没力气了。”
“那就尝尝滋味呀。”祝雅瞳歇了一会,终于不再软绵绵地提不起半分力道,竟然直接伏在栾采晴胯间。
美妇双腿大张,丰满的花唇裂开一个小口,浓稠的花汁汩汩蜜出,甜腻可人。祝雅瞳一口吻了上去,立即吐出香舌大片大片的扫舐。栾采晴娇躯一僵,大哼道:“祝雅瞳……你……弄死人了……”
麻酥酥的电流一瞬间密布娇躯,激得一汩花汁溅出,全被祝雅瞳吃了进去。
见栾采晴吃着了好滋味,祝雅瞳索性抬高她双腿,将玉胯高高举了起来,道:“这里看得清么?”
最敏感的三处一齐被舔吃,还都能看清每一次被抚弄的模样,栾采晴一身战栗。明明不用花半分气力,却觉得难熬无比,娇躯像在往深渊坠落。
看栾采晴欲壑难填,将出未出,吴征起身和祝雅瞳换了个位置。祝雅瞳抹了抹香唇,道:“好凉。”
唯独只有栾采晴,花径里一样比常人温度略低。陆菲嫣和祝雅瞳伏在一处,顺嘴啄了一记,在嘴里一尝,果然冰凉,咋舌道:“就栾姐姐身上凉,味道还不错呢。”
三女不由一齐看向吴征,花径里嫩肉层叠,加上这股凉意,插进去时可比大夏天吃份冰镇凉糕的滋味还要好。
吴征挺着坚硬的肉棒,挑开蜜裂轻轻一松,龟菇挤开肉圈入体,果然也打了个寒噤。
韩归雁伸手在幽谷洞口抄了一把,刚挤出的花汁凉飕飕的,吃吃笑道:“身怀异宝,难怪栾姐姐先前信心满满。”
“不许再说这事。”栾采晴又羞又气,面红过耳。
“气死我了。”吴征憋着笑抽出肉龙放在栾采晴嘴边,两人竟然掉了个个儿。那花汁粘腻,粘在龟菇上滴落在栾采晴唇瓣上。
“你……”栾采晴在龟菇上轻咬了一口,气哼哼道:“别折腾人家。”
“那你乖乖尝尝,我就不折腾你。”
栾采晴白了他一眼,还是顺从地将龟菇含在嘴里细细吸吮。粗长的肉龙横在胸脯前,不许用手推挤就陷入沟壑之间。淫靡又香艳无比的画面让三女看得咋舌不已,果然大就有大的好处。
“便宜你了。”栾采晴含吮片刻,自行夹住豪乳,一边向上,一边向下地揉搓棒身。
乳肤一样冰凉,但从内里又透出些温意。吴征也是连打寒噤,爽不可当,栾采晴冰凉的肌肤被火热的棒身一炙,同样暖意洋洋。两人一时对视,一时又看向淫靡之处,情欲不可抑制地弥漫。
“好吃么?”
栾采晴原本温情脉脉,闻言又眯起媚目,不答话用力吸吮龟菇,直把两颊都吸得凹陷下去。——答好吃正中吴征奸计,说肉棒好吃。答不好吃,则会被说自家花汁不够可口,美妇当然不答。
“好哇,不出声,我看你还能忍多久。”吴征从豪乳中抽出肉龙,抵着幽谷洞口作势欲刺。
“慢点慢点……”栾采晴俏脸发白,正是魂销骨酥的当口,花径岂堪蹂躏。一开始就被狠狠抽插,确实熬不住。
但吴征只是轻轻挑开唇瓣,花肉温顺地分开,将肉棒小口小口地缓缓纳入。栾采晴松了口气,情不自禁露出个甜笑,还是爱郎会疼人。
可是樱口瑶鼻还是忍不住轻哼出声。龟菇顶端钝拙,却像根尖枪剖开了身体,花肉黏在棒身上大力地吸吮啃食。花径里肉浪滚滚,深处的花心嫩肉更是急不可耐,想迎来龟菇的点吻。
嫩肉如期被点中,栾采晴俏背一挺,发出声酥腻透骨,如吟似泣的娇声。吴征挺腰让肉棒一挑一挑地拨动花心,让栾采晴腴腰大颤,玉胯连抖。
“原来栾姐姐这么不耐插……”韩归雁看吴征还有小半只棒身在外,就知美妇花径短浅。这样的体质,被吴征的大肉棒一插,哪里耐得久战。
“谁说的……”栾采晴嘤嘤低声着反驳,但是自家事情自家知道,心中发虚。
“真的爱犟嘴。”韩归雁重又俯身在栾采晴的豪乳上,向吴征道:“吴郎,用些力呀。”
吴征被花肉团团围住,又被花心嫩芽吸吮龟菇,只是强耐着性子搅动棒身,碾磨花心。于是轻抽缓送,爱抚起花径来。
栾采晴鼻翼翕合着重重喘息,享受温存又刺激的滋味。她鼻梁笔直,鼻翼圆润,翕合着发出呻吟时诱人无比。肉棒爱揉轻抚,又在逐渐加力,龟菇沟壑刨刮着花肉,挤出饱蕴的浆汁,弄得栾采晴一阵阵酥颤。
待得吴征发狠抽送,一下尽根到底撞在花心上。栾采晴如遭雷击,大颤着尖叫一声。吴征接着发力抽送,栾采晴气息时断时续,娇喘奄奄,一双柔荑紧紧抓着吴征环住她腰肢的手臂,仿佛捉着救命的稻草。
“姐姐,吃两口顺顺气呀?”祝雅瞳爬起身,与栾采晴娇躯交错,将垂荡的奶儿悬在她唇上,自己则俯身一会与陆菲嫣【围猎】右乳,一会又与韩归雁携手挑逗左乳。
祝雅瞳的豪乳悬垂,栾采晴一身欢快,情不自禁就张嘴衔入口中大力吸吮。好像里面有吮之不尽的浆汁,可让自己润一润火烧火燎的胸腔。
二女交错的身姿风光明媚,再加上陆菲嫣与韩归雁,床笫之间春色满园。吴征看得心火大燥,加力抽送。肉棒厮磨之间,双乳敏感阵阵,栾采晴从未受过这样强烈的刺激,花汁流得前所未有之多,之急。吴征抽送间花径里发出噗噗滋滋的闷响,仿佛幼儿戏水,玩得正欢。
“呜呜呜……”栾采晴上下两张小嘴贪婪无比,花径收束着捉拿肉棒,樱唇又加力吸着绵软水弹的乳肉,直把祝雅瞳悬垂的奶儿吸得像只弯翘而起的桃尖。随着身体快意的增加,还吸得越发落力。转眼又是数十抽,美妇腰肢一挺,娇躯颤如弓弦,泄出一大汩花浆来。
吴征见她脱力,又和风细雨般缓缓抽送,抚慰她饱经蹂躏的花肉。栾采晴顺过一口气,从晕晕乎乎中回过神来,樱唇一松,悬垂的奶儿弹跳着恢复原状,弹性之佳,看得她不由一阵嫉妒。
论起来四女之间,栾采晴的确最是不耐战,在府里就算比玉笼烟也稍有不如。三女相视着嘻嘻而笑,但又有些怜惜之意。以她的年岁,若不是少尝男女之情,就算娇躯再怎么敏感,花径再怎么短浅,也不至于如此。
三女之中陆菲嫣最能体谅栾采晴之情,看她此时软绵绵的甚是娇弱,不由探唇将如兰香气渡入她口中。看栾采晴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抑,又见她一双玉腿还在无法自控地发颤。丰腴的大腿内侧上水珠点点,遂又来到腿间,吻去残留的水珠。
刚经蹂躏的花肉泛红微肿,像只嘟起的委屈小嘴。下方一朵小雏菊涡旋如握,紧紧收缩。陆菲嫣定睛看了看,确认无虞,奇道:“吴郎,你还没摘过么?”
“没有……”吴征心思正动,今夜无论哪一点都十分适合,正有意尝尝栾采晴后庭的滋味。
栾采晴虽懒洋洋的连手指都不想动一动,话语却听在耳里,闻言紧张起来,双腿一蹬放平,丰满的臀瓣将后庭娇花深深地藏了起来。
“还藏什么?那里的滋味可好啦,不信你问问雁儿方才舒不舒服。”祝雅瞳漫不经心,像在自言自语。
栾采晴焦急万分,就算刚才看过了韩归雁的浪极求欢,祝雅瞳的乐极晕迷,本能的害怕还是少不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那里更紧。”
本是情急智生找的借口,一出声便即懊悔。果然祝雅瞳火上浇油吃吃笑道:“紧了的话,郎君不是更舒服,更要摘一摘啦……”
“祝雅瞳你 ……非要欺侮我……”
“分明叫你尝甜头,不识好人心。”祝雅瞳不由分说将栾采晴翻了过来,丰臀娇娇地翘起。
栾采晴见躲不过去,终于不敢再犟嘴,求饶道:“别别别,刚才那样,我真的受不住。”
吴征探采后庭,前方幽谷还被韩归雁夹攻,祝雅瞳都没能熬下来。自己如此不耐战,着实承受不得。
“放心,谁会要折腾你 ,就美美地尝一尝滋味,有何不好?”韩归雁与陆菲嫣一对视,道:“我们只会帮你,不会折腾你的。来,帮你调个最享受的姿势。”
二女一同钻入栾采晴身下,将娇颜埋在一双豪乳里。那对豪乳硕大如瓜,悬垂着直贴床面,冰香软玉,韩归雁双手才能捧住一只,将敷面的豪乳移开探出头来道:“你要是口渴呀,娘的水多,你可以吃一吃,免得胸口里火烧火燎,难受得很。”
“你怎么那么多鬼主意。”祝雅瞳与栾采晴一同娇嗔出口,韩归雁一移豪乳,又将俏脸藏了进去。
二女一同舔舐乳珠,麻酥酥的滋味甜美诱人。祝雅瞳嘴上虽说,却真的分开双腿,一身雪白的娇躯,胯间藏着一小片乌黑隐秘,黑白交间,让玉胯分外诱人。栾采晴赌气地不依,祝雅瞳也不介意,叉着双腿,饶有兴致地看着栾采晴。
栾采晴被摆出个羞人的姿势,原本被藏匿在深沟的菊蕾露出一线。凉飕飕的夜风让小菊微凉,吞吐着热气的肉棒又烫得臀肤酥麻。吴征忽然一插,栾采晴惊叫一声,以为这一下已破体而入,片刻后才发觉肉棒原是进入幽谷。
“别怕,不会乱来的。”吴征轻轻拍打着丰臀,像在安抚着婴孩,道:“先润一润,没那么快的。”
“唔……”栾采晴撒娇似地嗔了一声,以吴征为人不会乱来,索性彻底放下心来,感受幽谷里的炙烫,与双乳上两条小舌带来的酥麻滋味。
肉棒需要润滑,栾采晴粘腻的花汁最适合不过。蜜肉咬着棒身啃吻,将滑腻腻的汁液一层层地包裹。后庭一根指头在绕着褶皱打转,冰凉更胜自家的冰肌。
陆菲嫣听栾采晴哼哼唧唧,娇声特异,情知吴征正在帮她润开洞口,一时心奇,问道:“栾姐姐,郎君有没有帮你舔过?”
栾采晴心中略羞,陆菲嫣问的当然是后庭,这一处实在羞人本不好开口。但看祝雅瞳目光温柔如水,促狭心起,道:“当然,第一夜就舔过了。可舒服了。”
果然祝雅瞳双眉微蹙,听得两人第一夜就做这般亲密禁忌的事情,嫉妒之心是说什么都掩饰不住。
“还舔了好久……”栾采晴立刻变本加厉,要不是实在难以启齿,简直就想绘声绘色地大说特说,让祝雅瞳嫉妒死才干休。
“你就爱嘴坏。”吴征在丰臀上响亮地拍了一记,白生生的臀儿泛起淡淡的五指红印。
栾采晴放浪地扭了扭臀,道:“本来就是,我又没乱说,人家还没告诉你,心里想要你多舔一舔呢。”
“好哇。”吴征抽出润透了的棒身,将龟菇抵在菊蕾之上挑拨,道:“这就舔一舔。”
圆润膨勃的龟菇触感清晰,钝尖硬挺又带着弹性,火热的温度更是激得冰肌发颤,栾采晴顿时不敢再说。祝雅瞳看她一脸凝重,银牙轻咬贝齿,似乎紧张万分地等待被破体而入的一刻,当即反击,道:“舔的时候不疼,棒儿进去可疼着呢,栾姐姐可得好生忍着。”
“你又气人家……”栾采晴本就紧张害怕,被祝雅瞳说得心都慌了。
“人家哪有气你,分明是提醒你。”祝雅瞳将栾采晴两鬓的发丝拨在耳后,抚着她的顶门道:“不过也不一定,你不是说我连小屁洞都浪荡嘛,你呢?说不定比我浪多了。”
“你哪止小屁洞浪,只要是你宝贝儿子,什么地方不浪了。这我可不敢和你比。”
“口说无凭。征儿,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要说一声呀,别吓着你的好晴儿。”
栾采晴被吓得几乎哭出来,生怕吴征说一声准备好了。这事情哪是能说的?越说越让人害怕担心。
“不急,不急。”
幸亏没好,栾采晴松了一大口气,可指头却已钻入菊蕾,滑腻腻的香膏随着指腹的按揉,滑腻着菊瓣,也抚慰着美妇的不安。
“这样不疼吧?” “还好,人家第一回,你要温柔点待人家。”栾采晴前所未有地楚楚可怜,软声哀求。
“切,又不是你才有第一回,府里谁没有第一回?”祝雅瞳吃吃而笑,道:“谁像你这样鬼哭神嚎的。”
“你……堵不上你的嘴是不是?”栾采晴恨得牙痒痒,无奈之下,目光邪邪一闪,道:“看你还能多嘴得出来。”
栾采晴想出来的办法简直匪夷所思,竟然朝祝雅瞳微分的花瓣吻去。这一下心中含恨,一吻就牢牢吸住,吸吮得特别落力,朝着唇瓣上的肉珠猛吸。果然一招得手,祝雅瞳咿呀一声,脑中一空,只能哼哼连声,再说不出讥讽嘲弄的话来。
吴征牙关咯咯一响,看她们姿势放浪淫靡着互相抚慰,美艳不可方物,肉龙胀疼欲裂般难受。着实耐受不住,挺着龟菇轻轻抵在菊蕾上。
后庭娇花原本被吴征揉得放松舒畅,被热力一炙立刻旋转着缩紧。栾采晴口不能言,但吴征并未突入,只在洞口处按揉,用身体告诉她即将发生的事。
栾采晴紧张了一阵,觉得被热力透体的滋味不坏,紧张的娇躯也渐渐放松,呼吸悠长,菊蕾微舒,也用身体告诉吴征自己的感受。
龟菇轻轻一挺,未经人事的肉圈紧致严守着甬道,吴征力道也轻。褶皱被抚平些许,但未能突入。栾采晴娇躯一抖,又平静下来,反馈无比之真实。
龟菇就在洞口处一挺一挺,让美妇紧张又放松,慢慢适应着难言的滋味。关口未破,可紧致的洞口好像越来越娇软,像晨间的鲜花,迎着春露缓缓绽放。
吴征还是第一次如此不耐,栾采晴的后庭与众不同,龟菇顶在洞口竟然凉飕飕的,好像龟菇都被冰雪凝固,必须大力抽送才能燃起温暖。。每一下挺耸都以极大的毅力克制,才能忍住一送到底的冲动。
他自感越来越难忍耐,身体不受控制地想往前深入。栾采晴紧紧收缩着后庭,被他推得娇躯摇移,晃起臀浪微波。吴征一点点地加力,龟菇忽然毫无征兆破体而入,那一瞬间好像力道恰巧打破了平衡点,美妇的后庭又异常地娇软。龟菇破开菊蕾,被撑圆了将圆钝一口纳了大半颗进去。
“咝……”两口一同抽起冷气。
栾采晴是忽然而至的裂痛难当,原本撑着娇躯的手臂忙推着吴征的小腹,阻止他继续前进。吴征则是没想到常人温热的洞穴,内里依然寒凉,打了个寒颤。
“呜呜呜……”栾采晴疼得嘤嘤啜泣,幽怨的哭声诉说情郎的负心薄幸。
“对不住……弄疼了么?”吴征从情欲中惊醒,这一下突得太快,见菊蕾翻卷,不住地收缩,幸好没有受伤。
“疼……怎么……突然这样进来……”栾采晴如泣如诉,楚楚可怜,分明难耐这根粗大,却又像要穴被拿住,半点无法反抗。
“不知道……”此刻虽疼,吴征知道不能乱动,否则真要弄伤。只能让菊蕾紧咬着沟壑边缘,让栾采晴慢慢适应,双手来回抚摸着隆臀,让酥麻之意缓解她的痛感。
“你就故意欺负人家……哼……唔……”臀瓣的酥麻之外,原本小口小口被含吮的双乳一瞬间也快意大增。陆菲嫣与韩归雁察觉她的疼痛,动作加剧,大力地舔舐乳尖。这样一来,栾采晴果然痛楚大减,原本的泣声里又带着浪哼哼。
“征儿从来不故意欺负人,肯定是太浪了,自己把棒儿吞进去,不要乱怪罪人。”栾采晴吃痛,吮吸肉珠就停了下来,祝雅瞳缓过一口气,忙帮着辩驳。
“你就最偏心……”栾采晴被她说得气苦,知道现在这模样跟祝雅瞳辩驳只有自己吃亏,把心一横,气呼呼道:“就浪,我不但小屁洞比你的浪,征儿插进我这里,也比你的舒服。不然怎会忽然插进来,肯定是爽快得忍不住了。”
边说还要边做,栾采晴咬牙把心一横,丰臀后挺,主动将棒身纳了进去。
奇异的是,这一下痛感竟然减轻了许多,好像经历了龟菇最粗硕部分的蹂躏,相对小上一围的棒身就没那么难熬。而且后庭被塞住感觉果然如想象的一样,满胀无比,滋味与幽谷不同,另有一种快美。
肉棒尽根而入,吴征刚想让栾采晴喘一口气,没想到美妇发了狠,娇躯前后摇移,自行吞吐着肉棒。总算还没自暴自弃,知道不可再让龟菇撑圆洞口,每每卡住沟缝时就又返身将肉棒吞没。
“你别乱来呀,真要弄伤了。”祝雅瞳与她斗嘴归斗嘴,心中早把她当做家人,弯下身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
“你别管……让我吃一口……”栾采晴娇喘间好像胡言乱语,可祝雅瞳看她神情,居然是快活得停不下来,又被韩归雁说中,胸口火烧火燎,急需一口花汁沁润。
“哼……”祝雅瞳娇娇怯怯,仰身分开双腿,将湿漉漉的玉胯露了出来。栾采晴迫不及待,大口大口地吸食。 还是第一回在栾采晴的身体里尽根到底,吴征见美妇摇得快美难言,也不客气地大力抽送起来。棒身被紧箍的菊蕾咬住,畅快之意直透神魂。冰凉的气息更萦绕棒身,带来前所未有的快意。
吴征狂乱抓揉着两瓣丰臀。插入时小腹撞击出响亮的啪啪声,更把丰臀的弧线挤扁,无处安放的臀肉就从另一侧满溢而出,粗糙的掌心里满手都是肉感十足。
“嗯嗯……可以再用些力……”栾采晴被这股满胀的快感弄得几欲癫狂,连着幽谷的两片柔脂都连同着一收一缩。密布的褶皱在插入时被抚平,感觉格外清晰,肉棒尽根时毛发刮弄着此处,敏感得叫人浑身打颤,麻痒之难熬,只想快点逃离。
可肉棒一旦抽出,便觉里头空落落的,更加难受。那肉棒深入体内,直让小腹都一片暖融融的,抽送时搜肠刮肚,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娇躯摇移得像浪涛里的小舟。一双豪乳就算被韩归雁与陆菲嫣大口地吃在嘴里,仍然摇摇晃晃地荡着白艳艳的波涛。
吴征一次次地贯穿美妇的身体,汗如雨下,密密层层的嫩肉收缩咬紧,逼命般催促着他。大开大合的抽送间,龟菇沟缝终于又撑圆了小洞口脱体而出,再深深地大力进入。栾采晴不在呼疼,而是嘤嘤哀啼。吴征再无顾忌,顺畅地撑开菊蕾,又再度突入,一圈紧窄的嫩肉也让他几欲疯狂。
丰臀被啪啪啪地狠命撞击,栾采晴分明觉得菊蕾比未破时收得还要更紧,可每一轮抽送都被磨得越是酥痒无比,越是渴求,欲仙欲死,直至入骨。
“啊……好烫……”栾采晴忽然惊声娇啼,十指与祝雅瞳紧紧扣住,被几乎入腹的阳精一浇,那极致的酥痒直入骨髓似地爆发出来。豪乳上还有两只小舌在助长着欲火,丰满的臀瓣贴紧了男儿小腹死命地厮磨,肉花绽放,浆汁飞泄,栾采晴大大地喝了一口甘露,上身一扬畅快淋漓地大声娇呼:“用力……用力……都射到……肚子里来了……”
狂潮汹涌,忽然褪去,五人都好像脱了力,搂在一起垂死般喘息。
“快给你闷死啦。”还是陆菲嫣与韩归雁最先缓过来,她们二人可没受折腾,只是方才的激烈让她们也觉喘不过气来。推开埋没了俏脸的豪乳,两人一同钻了出来。
“唔……”栾采晴无力地撒了个娇,眼眸不抬,躺着一动不动,只露出个甜笑。
“怕怕怕,都怕到笑了,看看你的浪样儿,以后还敢说别人。”
“我就喜欢……你管不着……等下还要再来……”
这一夜四人尽情欢愉,直到天色微明才兴尽。陆菲嫣,栾采晴与韩归雁各自悄悄回到小院。等天明时家眷们起身,祝雅瞳梳洗描眉,盘起发髻做妇人装扮。这样的妆容由来已久,但今日她才觉自己终究成了新妇。
家眷们见她目如春水,脉脉含情,桃羞杏让,各自相视而笑。但此事没人刻意提起,就像当时栾采晴回到吴府一样,一切顺理成章,就当她是个嫁与吴征许久的娘子,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一个个的心中好奇,都想与祝雅瞳联袂同床一回,看看她在床上的模样。
欢愉恨宵短,吴府的宁静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刚开了春,战火的硝烟气味又在葬天江边弥漫,吴府众人整装待发,又将迈向战场。燕盛之间的争锋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或许突如其来的一战就将决定天下的归属……
第十二章 荆襄鏖兵 战龙在野
三月,春播已完,万物在渐热的天气里茁壮生长。
与往年不同,葬天江以北不再独属燕国。十余座城邦改换了旗号,竖起明黄色的盛字大旗。
近月来,燕国不甘心失败,数度攻击这些曾属于自己的州郡,意图重夺故土。但璃山一战,损大将军丘元焕还拿不下凶手吴征,葬天江边又损兵折将,燕国军心已乱,短时间更无力组织起庞大的军队。零零散散的进攻并不足以撼动盛国高昂的士气,与坚固的城邦。
盛国朝堂之上,对燕国的做法嗤之以鼻。毫无规划的急于求成,不过是为了挽回燕皇栾楚廷失却国土的颜面。这些徒劳的进攻在韩铁衣扎实的应对之下,一一被化解徒劳无功,反而平白又被蚕食了许多。
春节前后对于燕盛两国都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燕国可以举国大贺,歌舞升平以掩盖近年来的节节败退。栾楚廷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他的面子与尊严,在灯红酒绿中缓一口气。
盛国则在积极地筹措准备粮草兵马,兵锋直指燕国。泗上之地的花花世界,富足的百姓,丰备的粮草,永远是华夏大地的根基之地。得之具立国之本,失之则如断龙脉。
过了春节,燕国至关重要的大将军之位依然空缺。丘元焕竭力培养的接班人蒯博延出山之后,能为有目共睹,本是不二之选。但丘元焕已死,蒯博延至今依然顶着逢战不胜的耻辱。燕国里暗流涌动,这样的高位,谁人不想?哪家不觊?
三月末,盛国大军集结,趁着江潮未涨渡过葬天江,朝北部边境集结。
燕国虽乱,在此地也早已严阵以待。蒯博延未能如愿继承大将军之位,仍以行徐州牧之职统领青,兖,徐兵马。他几度在韩铁衣与吴征手下吃亏,却没有人敢小瞧于他。韩铁衣如临大敌,燕国的名门权贵私底下也认为蒯博延的确是燕国如今最具大将之风的将才。
只是与盛国士气正旺,上下一心不同,燕国虽认可蒯博延之能,隐隐然都望他再败一阵,从此在栾楚廷的龙椅前彻底失宠。
燕国荆州牧夏文成在南郡府邸里忧心忡忡。荆州下辖七郡之地,虎踞江北,前任州牧在燕盛第一战中损兵折将,连失数城被革职之后,夏文成就接任了州牧。
“大人。”治中朱略递上一折,道:“州内粮草经多方筹措,还是不足。”
夏文成通览一遍,这样的结果全在他意料之内,摇了摇头道:“连年耽误春耕,坐吃山空,焉能充足。京中有回信么?”
“暂无。京中……依属下看未必指望得上。”
“四处告急,我荆州这一回难以独善其身。”
“盛国囤兵意图攻略徐州,或许未必顾得上。”
“不可自欺欺人。”夏文成在案台上捶了一记,起身道:“盛军兵强马壮,徐州已失三成疆土,如今自保尚且不暇,岂敢轻举妄动。我荆州去年丢了陵江,盛军北望南郡,东顾夏口,形势极危。”
他想了想,道:“传令,调南阳军二万,携粮草协守夏口。”
“大人?”朱略吃了一惊,道:“南阳军为荆州根本,不可擅动啊。”
“夏口守不住,荆州转眼付之一炬。南阳……南阳就把性命交给豫州去吧。”夏文成面上按捺不住的不忿,道:“值此危急存亡之际,朝堂还在争权夺利,计算一族,一系的利益得失!我大燕百年国祚,看看将丧。若这些人还有良心……唉,算了,算了。荆州若有失,我也无面目去见陛下。”
“豫州连徐州的事都不愿管,还会理睬我荆州么。”
“当然不会。”夏文成冷笑一声,道:“大厦将倾,于江边与盛军决一死战,我心已定!盛军若得知动向奇袭南阳,豫州还敢放任不管,他也讨不了好!”
寿昌城内烽火煌煌,韩铁衣的中军大营暂设于此,不日就要开拔向北。与前不同,历来神出鬼没的陷阵营早早从紫陵入驻寿昌,加入军伍行列之中。
陷阵营兵强马壮。盛国境内的武学门派,世家豪族里但凡出色的弟子群情汹涌地加入。这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立功的地方。就连当年在镇海城与吴征并肩作战过,火虎堂的堂主冯昊远这样的高手都加入进来。韩铁衣甄选之后,又给陷阵营补充了一千名高手,实力之强,足以傲视古往今来一切精兵!
陷阵营的将士们人人领到新的兵器,比起从前的使起来重量上稍有偏差,还需适应,但锋锐坚韧不可同日而语。于是陷阵营里寒光烁烁,将士们抄着新兵刃各自挥舞。
头几天还好,只是自演自练,拿着兵刃就像传家宝贝似的,除了自己谁都不许碰一碰,有些连上试剑石上都舍不得。数日之后,一个个就心痒难搔,不仅试剑石热闹起来,成天都是叮叮当当的声响。将士们互相之间武功相若,兵器种类相近的,便约上真刀真枪的打一架。
不几日,吴府也倾巢而出,来到寿昌城。有了迭轻蝶一事在先,吴征更不敢留人孤守府邸。
韩归雁去了中军议事,吴征便前往陷阵营。
将士们见了吴征,按捺不住都围了上来。大战在即,陷阵营一反常态地早早入军,人人都想知道接下来的军令。
“大人,这回咱们去哪里啊?”
“还是偷袭,断粮道么?”
“大人我有一计,斩首蒯博延那个孽畜怎么样?”
“有没有混入长安,毕其功于一役这种事?”
五花八门,异想天开。吴征乐了,笑道:“这一回随大军行动,攻城掠地,步步为营。”
燕盛两国数度苦战之后,攻守之势易型。眼下燕国疲弱无力,盛国兵强马壮,已可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夺取要地。陷阵营作为精兵中的精兵,再不需孤注一掷地犯险,寻找一线胜机。但是对于陷阵营而言功用并无改变,哪里最艰难,陷阵营就去哪里。
吴征点了点西方,道:“好像是那里,等小韩将军来了再下令。咱们陷阵营两老带一新,遇强敌老军先上,新入营的伙计边看边学。不用担心,都有立功的时候。我丑话说在前头,一个个都上点心,特别新入营的将士,都把军纪背熟了!倪监军不跟你们嘻嘻哈哈,哪个敢乱了军纪犯事,别怪军法无情!还有什么心存侥幸的,到时候找我求情,做梦呢!别害得我被倪监军一起揍一顿,回头我还得寻你们晦气!至于旁的嘛,嘿嘿,区区在下不才,做个先锋!”
将士们哈哈大笑,又欣喜不已。吴征向来身先士卒,有他领头,将士们就有主心骨。更有新入营的将士早对吴征,祝雅瞳,陆菲嫣三大绝顶高手的传说心驰神往,能亲眼见到他们出手,此生无憾。
“于校尉,您说咱们大人做先锋,会让谁打头阵?”
“你……懂个屁啊小子。”于右峥在新加入的小军头上拍了一记,道:“除非小韩将军另有布置,先锋军另做他用。吴大人嘴里先锋的意思,就是他打头阵,枪杆上的那枚枪尖,锋中之锋!懂不懂?从前吴大人功力还在十一品,祝夫人,陆夫人两位还会打头阵。吴大人神功大成以后,都是自己冲在最前!”
“啊……大人威武。”
“不然这一营的将士,为什么个个对大人五体投地。你不会以为就靠他那张俊脸,佩服他敢娶陆仙子,敢纳柔教官?”
“嘿嘿,那也着实让人羡慕来着……”
四月初,盛国三路大军兵发燕国。北线与西北线威胁徐州诸郡,韩铁衣居中坐镇。西线一带十万大军由韩归雁统领,奔赴陵江城。
在这座曾经浴血奋战击退燕军的郡城,韩归雁回忆良多,城门楼上的倩影至今还刻在盛军将士们的记忆里。这一次韩铁衣拨来的军马,也都由当年死守陵江的将士为骨干。
韩归雁在陵江城整军半月,提兵继续西进,沿途兵马如长龙,兵锋直指江夏,宛城诸郡。
徐州一带大兵暂时不动,仅虚张声势用以牵制蒯博延。荆州一带是盛军运输补给的要地之一,先取此地,三路兵马进可断徐州援兵,三路包抄。退亦可稳守无虞,蚕食燕国国土。
“南郡,江夏,夏口。”韩归雁点着地图,道:“先取三郡之地,荆州再无险可守,徐州一马平川!”
说起来容易,南郡幅员辽阔,城池坚固,江夏与夏口皆有重兵把守,燕国荆州牧夏文成早已严阵以待。陷阵营诸将对视一眼,都在等着韩归雁下令。
“祝雅瞳!”
“在。”
“你领兵一万,多带粮秣,往西北取道出南郡,先占北口山道,若遇往南郡援军就地截击!不可放一兵一卒过来。我调柔惜雪,冷月玦并陷阵营将士三百助你成功。”
“领命。”
“陆菲嫣。”
“在。”
“你领兵三万,囤兵柴郡外江岸大营!叫夏口不得西顾!我调栾采晴,倪妙筠并陷阵营将士五百助你,遇事相商,可围而不攻,万不可轻举妄动!”
“领命。”
“我领大军先取南郡。诸将在我帐下听令!”
分拨已毕,四万兵马自陵江城出,分断东西两路。有祝雅瞳与陆菲嫣压阵,只消不与燕军主力大军正面决战,只行拖字诀,足以给南郡一战留出充足的时间空间。
四月中,韩归雁与吴征领军出陵江,进逼南郡。荆州牧夏文成坚壁清野,将南郡治下八城的兵马聚集在于阳,作塘,当江三城之中。三城互为犄角,于阳为先,作塘与当江左右护翼。夏文成亲自坐镇于阳,迎击盛军。
韩归雁几乎兵不血刃,先取了陵江与于阳之间的枝阳与华县,以此两地囤积物资。这两座城人口不多,城池也不高大坚固,韩归雁于是兵出于阳城南三十里,左右各立三座营寨。一面断开于阳偷袭盛军后方重地枝阳与华县的可能,一面又像只张开的钳子,威慑于阳。
吴征与韩归雁领着十余名陷阵营将校,乘马绕着于阳转了圈。这座城池本就高大坚固,夏文成更是精心经营,看上去就像铁板一块,无从下手。看城墙上燕军精神饱满,军心士气正旺。绕城时还与城头上巡视的夏文成打了个照面,夏文成也不惧吴征的神功,韩归雁的威名,就在女墙边居高临下地俯视。
“军士不少,荆州的布置当是放弃了前方,放空了后方,兵将都集中来了这一线。”韩归雁举着鞭捎遥指于阳城头,道:“江夏,夏口的守备状况估计也差不多。”
“我们想拖,他们也想拖。”吴征看于阳城门吊桥高高吊起,护城河波涛涌动,道:“按栾军师的猜想,夏文成行事稳重。我军大部都在徐州,荆州一地只要能拖住我们就算大功一件,这般布置倒在意料之内。想他们出城决战,我看有些难。”
“攻城,你上的去么?”
“我?上去当然没问题。”吴征看了看十余丈高的城墙,又摇摇头道:“但是其他人就难了,死伤会很惨重,我不建议死令强攻。”
“正合我意。”韩归雁拨转马头,道:“先打一阵看看,攻城不急。”
三日之后,盛军排开大阵,三队重甲兵列前,两队轻骑在侧翼押阵。号角阵阵,鼓声喧天,盛军齐声鼓噪,兵临于阳南城门下。
于阳严阵以待,只在城头坚守,夏文成亲自押阵,城墙上亦是刀枪映日。
韩归雁轻磕马腹,匹马上前。先前的坐骑雪花青骢马在徐州一役阵亡,此时她乘的是一匹通体如墨的踏雪乌骓。手中烂银鞭,身上雪花甲,黑与银一衬,正是执掌生杀大权的肃杀威风!
“夏牧守。”
夏文成高坐城楼,闻言现身在女墙边,高声道:“贼将安敢犯我大燕国土!”
“道不同不相为谋。夏牧守可敢出城一战?”
“呸!韩归雁,你携兵威,妄想诱我出城?我大燕儿郎杀得北地黑胡遁逃千里,何惧过外敌!尔若有胆,便来攻城!且让我看看韩家剩余的宵小究竟有几分本事。”夏文成大声鼓动之下,燕军亦鸣响战鼓,欢呼阵阵。
韩归雁也不答话,从挂钩上取出强弓利箭,藕臂蕴着无尽的力道拉开弓弦。夏文成心惊肉跳,但在两军阵前绝不可露怯,仍然站在女墙边纹丝不动。身旁的护卫见状,忙举大盾要合拢在夏文成身前防护。——韩归雁的弓术天下无双,陵江城一战三箭射败蒯博延,燕军人人皆知。
“砰。”
弓弦颤动,利箭破空。吴征眉头跳了跳,韩归雁这一箭并未拉满了弦,利箭飞出的劲道也远不如她全力施为的疾劲。
利箭在大盾举起时射出,大盾尚未合拢已飘飘悠悠地飞向城头。但夏文成一瞬间觉得被死意笼罩,冷汗浃背时,狼牙箭画了个弧线,掉头栽下,落在城墙中部。
韩归雁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调转马头。盛军重甲如波浪分开放主将入内后再度合拢,缓缓前行,在韩归雁射箭之处站定。两千余名重甲齐齐将半人高的大盾顿在地面,尘土飞扬间发出轰然大响。
燕军惊疑,看这架势不像要攻城的样子,但是劳师动众,岂有照个面就鸣金收兵的道理。
果然盛兵后军骚动,十余架以圆木搭成三叉支架状的大车被缓缓推了出来,置于重甲后方。
“箭射不过来。”韩归雁回到中军,向吴征低声道:“看看湘儿姐姐的投石车有多大功用!”
一名身强力壮的盛军士兵将大石抱在投石车尾的碗勺上,这样的大石看上去足有四五十斤重。每辆投石车长长的前臂下都有拽手三十人,正拔河决战时一般牢牢拉住绳索,只待一声令下。
夏文成虽未见过这样恐怖的机关,但是一眼明了功用所在。他撑在女墙边的手瑟瑟颤抖,心知这样的东西现身,或许就是整个荆州的末日。
“发!”瞿羽湘从未像今日这样意气风发,她一声令下,拽手们大声呼喝着拼力拉动拽绳,投石车前后杆之间的机簧嘎嘎作响,后杆猛翘,呼地一声将大石抛了出去!
十余块飞起的大石带着沉闷的风声,向于阳城砸去。有些力道大了,直接掠过外城,落入内城,有些力道稍轻,没能飞上城头就下落,砸在城墙上。只有两枚力道恰当,正落在城头。
惨呼与轰然之声顿起!城头上数名燕军躲避不及,凌空砸下的大石非人力所能抵挡,被砸得血肉模糊,肢体不全。砸在城墙上的,则将两丈厚的城墙砸出个大坑,看得人心胆俱裂。燕军更是面面相觑,若是石料充足,连珠价地发射出来,岂不是要将于阳填平?
只一轮,夏文成就知道不能任由盛军为所欲为下去,当即传令早早在东西北三门待命的燕军出城迎敌!
军情飞传,投石车又发射了两轮,韩归雁便命车阵退后,重甲,长枪,轻骑,弓手依次列阵。
于阳城内东西二门先飞也似的奔出两只骑军,皆长枪长弓,马蹄如雷,烟尘滚滚。城墙上号旗挥动,两只骑军并不冲阵,只在东西两侧的城墙游动,先按住了阵脚。
韩归雁抬头看了看城墙。燕国虽是疲弱了许多,但守将之谨慎,军纪之严明,仍然不可小觑。这两只骑军并不冲动,只在城墙弓手的翼护之下。盛军若以野战之策,先得再漫天箭雨中倒下一大片。若以攻城之法进军,那燕国骑兵又会重创攻城部队。
但现在的吴府与陷阵营早已不是当年,韩归雁手底下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她见状对吴征道:“该你了!带上你的兄弟们去杀杀燕军的锐气!”
“得令。”
吴征一勒缰绳就要出战,韩归雁又拉住他,低声道:“夫君,此战只挫燕兵士气军心,万勿孤身陷敌,鲁莽贪功!”
“我知道,放心。”吴征笑了笑,挥手招呼于右峥与墨雨新道:“我独自上城墙干扰他们的弓手,你们眼睛放亮些,找机会收拾那两队轻骑。”
盛军大阵又如波浪般分开,一人单骑而出!
枣红色的马儿雄骏,马上的骑士一手持盾,斜背宝剑,屈膝半蹲骑姿如虎,两军均看得呆了。马蹄纷飞,离于阳城约莫一箭之地,马上骑士飞身而起,施展轻功势逾奔马,卷着烟尘向于阳城扑去。
“放箭!放箭!”夏文成看清吴征出阵,知道他武功绝顶,不敢叫他靠近,急令弓手放箭。
箭如飞蝗,于阳守军的弓手久经训练,对付像吴征这样轻功卓绝难以瞄准的,三十余箭配合默契,分射他四面八方。
吴征锐目一扫,足下点地一个前冲,举盾挡开六枝羽箭,其余尽数落了空。他奔行之疾丝毫不减,不过三轮箭雨,几个起落之间就奔到城墙下。
倾斜的城墙望上去就像巍峨的高山,吴征纵身而起,反手拔出宝剑平平地向城墙一插。噗地一声闷响,宝剑如插嫩腐,此时箭雨又来,吴征借力又起,一轮箭雨悉数落空。
夏文成见吴征两个纵跃便跨上近半的城墙,射去的箭雨不是被他寻如雷电般躲开,就是举盾剥去。荆州牧面容紧绷,知道想拦阻吴征事不可为。而一旦吴征登城,女墙边的弓手在他眼里就像老弱妇孺,尽可屠戮。
无奈之下,夏文成下令弓手退后,一群重甲刀手顶在女墙边,身后则是手持丈二长枪的枪兵。
城头守备严密,吴征避开最后一轮箭雨,在离着城头丈余之处暂停攀登。片刻后施展壁虎游墙功,贴着城墙左右游动,寻找战机。
壁虎游墙功不算多高明的功夫,只消内力稍有所成便可修习,陷阵营里人人都会。可吴征这一施展,就像城墙上疾奔的羚羊,如履平地,哪里防御松垮,他一瞬间就能出现在那里。陷阵营中新入营的将士看吴征如入无人之境,热血沸腾,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燕军看吴征不敢登城,心下稍定,持稳了盾牌与长枪,严阵以待。
两边一时陷入僵局,于右峥与墨雨新打了个激灵,齐齐回头向韩归雁望去。只见女将正朝他们怒目而视,怪他们见机太晚。两人吓了一跳,急忙招呼麾下陷阵营将士,提马当先抢出。
陷阵营一动,吴征停在城墙上稍以打量,反身向夏文成扑去!荆州牧左右护卫如临大敌,明晃晃的刀枪齐指城墙边,将州牧大人里外数层团团围住。
吴征粘在城墙边,一出手便见血光。但见他的宝剑锐不可当,所到之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连带着刀枪剑戟都被削断。但州牧身边守卫严密,吴征连杀十余人,几番冲突,始终突不入。
夏文成见自己这一方挡住了吴征,急令两翼弓手再临女墙,准备射击陷阵营。吴征反应极快,哈哈大笑着一个翻身纵跃,向陷阵营突击的方位奔去。
那边厢弓手刚刚探出头来,见吴征鬼魅般的身形趋近,大呼小叫之下与重甲刀兵换位不及,登时又被吴征杀了四五人。陷阵营将士借此良机一拥而上杀向城墙边,将士们有些骑马,有些步行,脚程都是极快。
夏文成一眼就判定城下的是陷阵营,片刻犹豫要不要下令骑军迎敌。——夷丘之战中,陷阵营徒步抢夺马匹,让燕骑损失惨重,夏文成早有耳闻。
只这片刻,陷阵营将士已逼近城下,看着有二千之众。这些将士训练有素,骑马的左右翼卫,对燕军骑兵虎视眈眈,步行的轻功高明者也不客气地徒手向城墙攀登。他们当然比不得吴征动如脱兔,但是手脚并用,竟不比爬云梯来得慢。
夏文成把心一横,下令骑军上前截击,又令远离吴征的城墙处弓手放箭射击。
吴征孤身一人,在百丈宽的城墙上无论如何照料不过来。攀登城墙的将士们虽都带着盾牌护身,在箭雨中仍频频遇险。左右两只燕骑正在提速,包抄陷阵营。
于右峥与墨雨新回头看去,只见中军大旗招展,韩归雁新的将令已达。两人大声呼喝,攀登城墙的将士立刻飘身下地,随着二人一同向西杀去。吴征在城墙上如影随形,一路驱赶弓手,翼护陷阵营前进。
东边的燕骑紧紧追赶,陷阵营只做不知,迎头朝西边的燕骑冲杀。两拨骏马眼看着要迎头撞在一处,于右峥令旗一挥,马上的骑士纷纷施展轻功下马,只让骏马朝燕骑撞去。将士们借着骏马冲锋,自身迅速结阵,从侧翼杀向燕骑。
其势如虎,其灵如鼠。燕骑何曾见过这样强大的军旅?一时间前锋与骏马相撞,马儿的悲嘶与人的惨呼大作,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正竭力躲避冲来的马群,燕骑又见这帮武林高手们各显神通。有些凌空飞跃,一脚将燕军骑士踹下马去,被身后奔腾的马群踏做肉泥。有些侧身让过劈来的长刀,轻舒猿臂拽住缰绳飞身而起翻在骑士身后,轻易取下一条性命。
吴征目的已达,他武功再高,一人之力也杀不尽城头守军。见陷阵营已然与燕军交手,便一个倒栽葱从城头跃下。将近地面时双足在墙面上发力一蹬,身体几乎贴着地面斜斜飞出。
“鹰扬蛇窜……”林锦儿又见到这招昆仑武学,喃喃念道。那是吴征自幼在青云崖上苦练轻功,每每从山壁上跃下时惯用的招式,自他幼时就练得熟极而流。
当年的孩童今日威风八面,无人可挡。燕骑将领正大急,两军混战一团,城头的弓手也不敢再放箭,他大声呼喝正欲重整队列,就听燕兵轩然大哗着喝骂提醒。
吴征伏低了身体,像只全力奔驰的猎豹忽然飞身而起,让开射来的两箭,燕骑将令头上一黑,就见吴征正向他扑来。
他久历生死,武功也不俗,见吴征飞在半空身无凭依,压低身形反手抽出长刀朝吴征双腿砍去。吴征若无其事,甚至朝燕骑将领笑了笑,道:“还不错。”
言罢单手捉住刀背,燕将立感一股大力袭来,长刀入肉生根,几乎脱手飞去。忙运力把住刀身时,吴征踏着刀杆,回手一剑削断护卫刺来的长枪,顺着刀杆走向燕将。
那燕将眼见天壤之别,发狠撒手撤刀,弃马,飞扑向吴征将他拦腰抱紧,竟要和吴征一起摔向地面,被身后的骏马踏成肉泥,同归于尽。
哪知刚刚着地,后心要穴已被吴征拿住,虎躯无力。身上一轻,腾云驾雾般又回到马上。
吴征顺手拍住他身上穴道,远远丢出。陷阵营在侧翼的将士立刻将他五花大绑,分了一人押送回阵。
武功高手杀入骑军,就如虎入羊群,顷刻间这只八百人的骑军就伤亡近百,燕军自东杀来的骑军见状面面相觑。
燕将并无临阵退缩之意,但两军混战一团,盛军陷阵营高手们矫若灵猿,他手下虽也有八百骑之众,却无从下手。
燕骑见失了主将,在阵尾压阵的副将立刻接替了指挥之职,大声呼喝着令燕骑往来冲突。轻骑原本转折灵动,但比起这些进退自如,动如脱兔的武功高手立刻显得笨拙无比。想要策马转弯,总被高手们一个转折就让了开去。燕将更不敢将骑军一字展开地冲锋,若是如此,高手们施展轻功高飞跃过,背心就全在他们拿捏之下。
那燕将见败势已现,无可挽回,回头向城楼望去,打了个手势。只见夏文成缓缓而凝重地点了点头,燕将拱手拜别,旗号一变,剩余的五百余骑不再管陷阵营高手,只顷刻间就列成一个方阵,猛鞭骏马,朝盛军大阵冲去!
“尚有将士肯效死命,还是不可小觑!”韩归雁见状,高举玉臂握了下拳,旗号招展,重甲与举盾之上伸出森森然的长枪如林……两翼的轻骑也展开阵型,马蹄不安地踏动,准备包抄。
陷阵营的将士们在混战中纷纷脱离燕军骑阵,只在侧翼继续杀伤燕军。吴征留在阵尾亲自断后,令东面的燕骑军不敢擅动。
燕骑义无反顾地冲入盛军大阵,人仰马翻,被枪林撕成碎片!
前后一个时辰,八百骑军覆灭,盛军高奏得胜鼓收兵回营。当晚大犒三军,大营里欢呼阵阵,尤其陷阵营将士最是兴奋。许多刚入营不久的新丁首上战场便立大功,喝得酩酊大醉,而老将士们则浅尝几口,默默地接替防卫大营的重任。
中军帐里则没有被一场胜利冲昏了头脑。韩归雁调整布防,下达将令之后,又在于阳城防图上写写画画,将今日观阵所得添加标注。到了大半夜,一张新的于阳布防图重新绘制完毕。
野战虽胜,在意料之内。盛军大营里还有陷阵营高手两千人,燕军敢出城必然是个落败的结局,难的是城池如何攻破。韩归雁不仅要拿下南郡,还要留有足够的战力北上徐州。
吴征与顾盼掀开帐帘进入,他们刚刚探视完伤兵,道:“今日阵亡一百八十三人,伤三百二十七人,大部分轻伤。”
“那就好。”韩归雁头眼不抬,道:“今日重挫荆州军锐气,我看他们是不会再出来了。”
“城池不好攻。”吴征今日登上城墙,看着举重若轻,实则他心里清楚时时刻刻都是危如累卵,还有几回险过剃头。
“燕国军心未散就是硬仗,栾楚廷借着祖辈余荫,到今时今日还有忠心耿耿的将士,算他运气好。”韩归雁点了点地图,道:“怎生想个办法,迫夏文成出来。”
盛军分走了四万兵马,韩归雁手头只余六万,与南郡三城里驻守的士兵相当。就算不管作塘,当江,这些兵力围攻于阳城大有不足。韩归雁当然可以动用陷阵营强攻,但是陷阵营将士都是吴征的宝贝疙瘩,培养更是不易。不像普通兵员随时可以招募,这些高手可是损一个就少一个。强行攻城折损大半,今后怎生报霍永宁的深仇大恨?
“要不我们往作塘,当江走一遭看看?”
“已经遣庄东,齐雪峰去了。”韩归雁早已布置,道:“我知道你怎么想。我们弃于阳不顾,佯攻作塘,当江,诱于阳守军出城救援。这两座城相比于阳的守备要少一些,还是不好攻。我更担心夏文成若是孤注一掷,三城兵马倾巢而出,我们就陷入三城合围之中,损伤绝不会小。说不定还要败阵,到时候局面无可收拾。”
陷阵营今日大胜,前提是燕骑数量相当,陷阵营凭着高明的武功轻易取胜。但是数万人的大混战,陷阵营一样要苦苦挣扎,能发挥的作用就要小得多。这支精兵,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最关键的地方。
“夏文成有这个胆子么?”
“我观他今日用兵得法,军纪严明,且很果决。这人成名多年,没点本事也当不得荆州牧,若有战机他不会不敢。”
“用发石机逼他出城呢?”
“若不是为了先胜一阵振奋士气,发石机今日我不会用。”韩归雁道:“其实不是没有办法应对,于阳城里一定连夜在制造高台,届时我们用发石机,他们就会在高台上射杀拽手。暂时不宜。”
女将盘算了片刻,道:“还是要耐心,不可急于求成。祝夫人和陆姐姐在外,这里是孤城一片,我们先围他一两月,军心士气这种东西,变化无常,总会有机会的!”
第十三章 兵无常形 奇兵于猎
葬天江蜿蜒万里,自西向东横贯华夏大地入海,养育着这片富饶而沧桑的土地。
汉江发源于关中一带,奔流离开八百里秦岭,自北而南汇入葬天江中游。离开长安,在荆州一地的百姓们称这条河流为夏水。两河流域边地势平坦,沃野千里,交汇之处更是通商的绝佳口岸。于是前朝皇帝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夏口城就建在夏水与葬天江边,扼守两江。
连天的烽火,这座古老,繁荣而文化灿烂的城邦同样无可避免。夏口,如同荆州的门户,占据天险,进可攻,退可守。荆州牧夏文成在兵力捉襟见肘,粮草供应不济时,依然囤重兵五万,拨付足以支撑一年的粮草于夏口。这一处的重要,可见一斑。
夏口守军在陆菲嫣领军抵达前就加强了江边守备。汉江两岸与葬天江渡口都驻扎了兵力,栾采晴当日定下计策,趁夜以陷阵营五百将士为前锋,强攻葬天江至汉江西岸渡口。夏口军似乎并无死战的决心,只想守稳夏口城。两处渡口八千的驻军挡不住火力全开的陷阵营,血战一夜,伤亡二千余就退回夏口城。
考量地形之后,栾采晴认为背水结营。这里地势不好,且盛军远来疲乏,又厮杀了一场,更需休整,此时不宜将自己置身险地。于是三万盛军在夏水以西扎营,是夜夏口军又将夏水东渡口占了回去,两军隔江相望。兵力的差距,陆菲嫣无力下达强行攻城的将令。但她的任务,是牢牢盯死夏口守军,绝不放一兵一卒往南郡去。
“宿星辰,这人本事大不到哪里去,就是狡猾得很。”栾采晴对燕军将领了如指掌,道:“我们在这里看住他,他也没想和我们死战,只想守夏口城。”
“何以见得?”
“这人性子本来就谨慎,说胆小都不为过。你们懂得吧?越狡猾的人就越胆小!”栾采晴如数家珍,道:“燕军疲弱,这等人只会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乖乖守着夏口,除非有个什么上峰之令,让他照令执行,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否则,他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顺道拖着我们,哪怕最后夏口丢了,只要丢得比南郡晚,照样罚不着他。”
陆菲嫣,倪妙筠与众将士一同笑了起来。这种人不是没见过,世上多得很。这种事更不消说,自家有时也泛类似的心思。
“所以我们来个虚张声势?留着点兵马在这里吓唬他,悄悄搬兵回去攻南郡?”
“哎呀,说了他这人狡猾,没那么容易骗过。想要骗过他,就要先彻底吓破他的胆子。”栾采晴举目一扫,目光又略见黯淡下来。
“哦?军师可有计策了?”
“暂时没有。”栾采晴双手一摊,见众人都露出个“嗨”的神情,又道:“办法有很多,眼下没有合适的,得休整过后再行定夺。”
“嗯,栾军师所言极是。”陆菲嫣安抚众将道:“此一回大战将锚定乾坤,荆州,徐州,每一处都不可出错,切忌心急。”
是夜,江边起了大雾,夏口军仗着地形精熟,趁黑发动夜袭。盛军防御严密,及时接战,两边在大雾中俱有些乱。不知燕军有多少,只见箭如飞蝗,栾采晴下令稳守大营暂不出击,只以弓箭反击。交战半夜各自罢兵。
这下盛军彻底明白对手不是易于之辈,均收起轻视之心,更佩服栾采晴算无遗策。
若大营设在东岸,盛军背水为阵退无可退,只得出兵反击。大雾中目不能视物,伤亡必定惨重。而宿星辰的狡猾也可见一斑,但有战机,他一样会出兵试探。这样的事情,今夜有一次,日后就一样会有。若盛军虚设营寨调兵向西,光从两边射出的箭枝就可大致判断军士数量,瞒不过他。
南郡与夏口两处盛军每日互相报信,得知两处都暂入僵局,均有忧心暗藏。
此后夏口一地几度试探接战,互相都没讨得太多便宜。倒是春末时节,两江交汇之地三不五时就起大雾,这一回更是一连三日不散,燕盛两军均罢兵不战。
“这样下去,拖着夏口军不成问题。就是雁儿那边咱们顾不上了。”陆菲嫣深信韩归雁之能,她既然布置拖住夏口,只要能办到这一点,剩下倒不用操心。
“世易时移,雁儿也未必想到这里的状况。”栾采晴连着多日下令不断,一直没能好好歇息,双目都泛起血丝,她在地图上重重拍了拍,向陆菲嫣与倪妙筠道:“你们来下决断,夏口城,我们要不要?”
陆菲嫣与倪妙筠一齐吃了一惊,全没想到忽然之间,栾采晴竟在心中筹划夺取夏口城。
“若有良机,当然要得!”陆菲嫣与倪妙筠对视一眼,瞬间都下定决心。
“不但能得,而且若我所料不错,还是唾手可得!”栾采晴指着地图上蜿蜒如龙的夏水,道:“江边连日大雾弥漫,水气如此之重,不日就有连场暴雨。汉江自古以来都是鱼米之乡,水患也从没断过。夏口城建在江边,咱们掘断江堤,放水淹没夏口,城中必定一团大乱,待大水退去了攻城,岂不是唾手可得?”
“就这么办!”
这么做原本有伤天和,但吴府中人早明白乱世之中,多乱一日就有更多伤天和的事情发生,乱麻需用快刀的道理。慈不掌兵,有些事情是非难断,唯需取舍。
于阳城下,韩归雁战一日,歇三日。夏文成第一战吃了大亏,手下轻骑折损近半,从此之后稳守城池不再出战。于阳城头架起连排的高台,弓手登高之后射程更远。
韩归雁则命重甲兵举盾架起一道天桥,遮护下方的投石车拽手,发石攻击城墙。一方面消耗于阳城内的箭矢,另一方面眼看坚固的城池也渐渐地百孔千疮。可惜的是南郡地势平坦,多为泥土,石料采集困难。否则光用投石车没日没夜地砸,迟早也把于阳砸塌。
其后连着半月的雨天,雨势虽不算太大,但是淅淅沥沥地不停歇。道路泥泞不堪,多处积水,盛军移兵高处驻扎,暂止刀兵。
南郡与夏口虽占优势,进展不算顺畅,唯一的好消息来自祝雅瞳。
北口山道乃秦川至南郡的咽喉,山道狭窄崎岖难行。祝雅瞳依山扎寨,恰似扼住咽喉。燕军派遣来支援南郡的部队实在不多,可见兵力上捉襟见肘。
第一拨支援被祝雅瞳轻松打退,若不是来将机灵,一见祝雅瞳立刻后退,且各类军资远远地落在后面,令盛军抢夺不及,损失还要更惨重些。祝雅瞳也暗道可惜,她不太擅长指挥军伍作战,这一战本该放过打头阵的燕军,待大部队与军资到来后再动手……
不过对大局并无影响,韩归雁原本就是命她不许放一兵一卒过去。自祝雅瞳坐镇此地,燕军前后试探着来了五拨人马,也装模作样地冲击了几回盛军军阵。发现打不动,掉头就原路返回。看这样子,先保存自己的军伍军资为先,至于南郡不南郡,自求多福吧。
就算朝堂上争执起来,也是一句“祝雅瞳领军占据地利,久攻不下,损伤过半,不得不撤军。”若有人不服气,那不妨去和祝雅瞳交交手,看看谁的能耐更大些。
西路稳若泰山,也给韩归雁吃下一颗定心丸。但是东路一连数日没有消息再传来,听闻夏水一带暴雨连连,已经出不来人。暴雨必伴雷鸣电闪,扑天雕也不敢飞。
又过了十余日,雨水已歇,烈日高照。在夏口战场的【气冲霄汉】柳鹏程忽然跌跌撞撞地高举令旗冲进大营,高喊着要见韩归雁。
进了大帐,柳鹏程不及喘一口气,喝一口水,贴肉取出火漆密封的信件,道:“韩将军,陆仙子与栾军师,倪监军已攻破夏口城。夏水暴涨,栾军师定计掘开堤防,水灌夏口,燕军大乱。陆仙子率先杀入城中斩关落锁,将士们一鼓作气,夏口守军大败。五万军此前在洪水中已折损近半,又有近半归降,仅夏口太守宿星辰带少量残部弃城溃逃。栾军师下令不追,柴郡来军接守夏口,栾军师言兵贵神速,夏口失守一事南郡尚未知悉。陆仙子正率军火速赶来南郡,约莫八日之后抵达,沿途遍撒猎鹰,截击南阳往南郡的信使,先遣属下前来报信!”
“好!”韩归雁重重一握粉拳,道:“传我将令,升帐!”
诸将罗列,韩归雁已看到夺取南郡的希望,将略在胸,已智珠在握。
“于右峥!”
“在。”
“明日率军攻城,一日两战,许败不许胜!”
“得令。”
“吴征。”
“在。”
“分兵一万,要什么人你挑,我再遣林锦儿助你。四日后趁夜出发,星夜赶往作塘,先立营寨!如若燕军来攻,务须稳守营寨不可贪功。如燕军龟缩不出,稳固营寨后即起攻城,一样许败不许胜!待祝雅瞳引军来援,两军汇齐再攻作塘!仍然许败不许胜。务须担心,我这里自有安排接应。”
“得令。”
“墨雨新。”
“在。”
“你去传令祝雅瞳悄悄回军,切记,不可一次撤退,需每夜减兵,分批渐次而行!七日之后午间务必赶到作塘,协同吴征进攻作塘。”
“得令。”
“邱万里。”
“在。”
“你携我密信立刻去见陆菲嫣,依令行事。”
“得令。”
分拨已毕,诸军各做差遣。吴征身上压力甚重,不仅要孤军深入攻打作塘坚城,不允许拿下,还要尽量减少损失。说不得,只有他自己场场亲自上阵,才能压住阵势不乱。吴征点了七百名陷阵营高手,又调骑军一千。其后韩归雁日日向他面授机宜,吴征用心记忆,还用提笔一一记了下来。 “第一回当大将独自领军野战,感觉怎么样?”
“什么事都要有第一回嘛。”吴征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胸口藏好的应对策略,道:“跟着你们学了那么久,大兵团我弄不来,万余军马还是可以的。放心,我亲自做先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你别瞎逞能。”韩归雁白了他一眼,道:“坚持两日,我就来。”
“别说战场两日。”吴征凑在韩归雁耳边道:“就算在你床上七日,我也坚持得下来。”
“去。”韩归雁脸上火烧,在他腰际拧了一下,道:“专心作战,别想有的没的。”
“韩将军放心,吴某在作塘恭候大驾!”
于阳城之战已打了四日,两军各有伤亡。吴征每日都会参与,进攻于阳城头,于他而言就像之后将在作塘攻防的预演。
连战三日,盛军疲惫不堪,第四日终于停战。燕军原本以逸待劳,居高临下,近日来交战占了些便宜,见盛军停手,夏文成下令严加戒备,并没昏了头出城与盛军野战。
是夜盛军一万人趁着黑夜离开大营,兜了个大圈子向北进发,要在第二日夜间赶到作塘城。
盛军围攻于阳,作塘一带先前只布置了些哨探。而燕军固守作塘,城外星星点点撒开多个小军营。
虽有陷阵营高手充当斥候之职在前方开路,吴征的一万军还是天一亮就暴露了行踪,消息很快传到作塘与于阳。作塘守将秋弘扬听闻来军只一万,很是犹豫。作塘里有守军三万,兵力三倍之多,守城绰绰有余,出城野战半点不惧。
是守,还是攻出去吃掉这支盛军,秋弘扬一时两难。踌躇了半日,终于下定决心!
吴征逼近作塘时已是傍晚,一日马不停蹄的奔波,人困马乏。离作塘五十里之外,前方哨探来报,作塘城池外的军营合兵一处,城内还有大批军士出城正在整军列阵。
吴征急令就地结寨。燕将秋弘扬果如韩归雁所料,不会怯懦地死守作塘,也不会被他吴征的威名吓破胆子,会仗着兵力出城野战。韩归雁千叮咛万嘱咐要先立稳寨栅,正是安身之本。
块垒,鹿角,盛军知道即将有一场硬仗,人人动手,迅速搭起一座简易的大营。两个时辰之后夜色已黑,就听远处鼓角连连,脚步声响彻天际,似连大地都在震颤。
“就位!”
军令已下,盛军将士胡乱塞了几口干粮,分批据守四面营寨。齐雪峰与庄东很快探查完毕,回报道:“大人,燕军约莫二万之数,离此地十里,看阵势要四面围攻!”
“要趁我们立足不稳,打个措手不及。”远处的燕军火把通明,照得那一片天地犹如白昼。又像数十条蜿蜒的火龙,正席卷而来。吴征遥遥凝望,道:“传我军令,闭了寨门,偃旗息鼓,篝火不许点燃,只许持少量火把!”
盛军大营刚刚立起,护营的壕沟只挖了一小段,更没时间埋下顶墙陷阱。能凭依的只有营垒与鹿角,还有仓促搭起的简易高台。至于易燃的营帐,压根就没有立起,其余军资粮草都集中在大营中央。
燕军步步紧逼,半个时辰后已能看见举着通明火光的军士。火把照耀着寒森森的刀枪剑戟,一片肃杀。
“熄火。”吴征一声令下,盛军大营里寥寥无几的火把也全数熄灭,被笼罩在一团黑暗里。吴征登上营中高台,居高临下,反将火把通明的燕军阵势看得清清楚楚,道:“传令将校,不许乱放箭,待敌军靠近了再射!”
吴征见北寨外面囤积了大量燕兵,知道这里会是主攻的方向,遂带着庄东宇齐雪峰跃下中军高台,前往北寨。
“征儿。”林锦儿身披轻甲跟了上来。
“师娘?”吴征疑惑,他原本安排林锦儿坐镇中军,掌管三千备用军,以应不时之需,见状道:“中军怎么了?”
“没事,齐寒山在,我在那里没用。还是随着你,帮你的忙。”
吴征皱了皱眉,幸亏大营里漆黑一团,即便就在身边也不易看清神色。让林锦儿在中军,自是要护她周全,眼看林锦儿不允,一时不知如何劝说才好。
“在你眼里,师娘是不是武功很差,很没用?”
自小养大的孩子,不用看也猜得到,吴征知道自己瞒不过林锦儿,道:“这营里除了我,师娘就是第一高手。”
“那师娘还需要你时时照应,一点都帮不上你的忙?”
吴征语塞,片刻间想通,道:“好,那师娘随我一起四处接应,我们先去北寨。”
燕军火把通明,反把盛军大营弄成了灯下黑,什么都看不清。于是燕军在箭尖裹上松脂引燃,纷纷射入盛军大营。盛军不得吴征将令,都伏低了藏在块垒之后,鸦雀无声。火箭落入大营,营中没有引火之物,只噗噗地自行燃烧。
在燕军看来,盛军大营空空荡荡,连鬼影都见不着,万籁俱寂,仿佛一片死寨。于是燕军再度引燃火箭平射,箭尖插入块垒上的木板引燃,盛军立刻用早备好的沙土迅速熄灭火焰,又藏身屏障之后。
燕军借着射入营寨的些许火光,看清大营中立着些高台,遂点火箭朝高台射去。高台巍立不动,射去的火箭有些偏了准头,有些看去势可以命中目标。可是一条鬼魅般的人影在高台间闪动,火箭大部分被凌空击落,少许射中的又被鬼影扑灭,大营里仍然寂寂无声。
秋弘扬见状,下令重甲列阵近逼大营。从刚才的火光里,他已看清盛军大营匆匆搭建,壕沟挖得零零落落,只有些鹿角防护。此刻他信心十足,以手中的兵力,大可以堂堂正正的进攻,就算不能攻破大营,也要盛军伤亡惨重。
重甲举着盾,踏着整齐的步伐步步为营地推进。盛军紧了紧手中的兵器,都在等待吴征的号令。
“没有我的号令,都不准现身!”吴征再次下达严令,又对林锦儿道:“师娘,等我放了信号,你就下令放箭。箭枝没有射完之前,谁都不许踏出大营半步!庄东,齐雪峰,你们俩跟紧我师娘。”
“晓得了。”林锦儿略带担忧地看了吴征一眼,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嘱咐道:“小心在意。”
“师娘放心。”
吴征悄无声息地滑过块垒窜入壕沟,露出两只眼睛略一打量,盘算燕军火把光照的范围,贴着地面朝前匍匐而去。
燕军进兵井然有序,前进一段,就发射一排火箭照亮一片土地,以免中了陷阱埋伏。吴征就躲在离大营最近的一排火箭前,待燕军逼近到前,吴征忽然抽剑暴起。
寒芒厉厉,鬼魅般的身影掠过,三名军士喉间忽然裂开,血箭狂喷!
“敌袭!敌袭!”
警戒声大作,遇袭周边的军士亦反应迅速,白昼般的火光照耀下,吴征终于现出身形。重甲兵大盾顿地,手中长刀齐齐斩落。成排列阵,每把数十斤的大刀匹练一般,势不可挡,便是冲锋的战马也能劈成碎片。
林锦儿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火光之中,吴征居然不闪不避,只是一个侧身,两柄长刀贴着他前心后背斩了下去。
长刀斩入地面,吴征长剑炸开个巨大的剑花,身周五名兵丁惨呼着倒地。盛军将士见主将如此神勇,若不是碍于军令早已大声欢呼。
吴征杀开个缺口,不退反进,长剑在身周飞旋,竟然往燕军阵中杀去。
“左右困住他!余者前进,攻打大营!”秋弘扬深知吴征威名,知道想杀他难如登天,若被他一人之力就拖住进攻北营的大军,士气将受沉重打击。
燕军信号亮起,四面合围的大军开始迈着大步向盛军大营挺进。吴征在敌阵里冲杀,左右无一合之将,但一人之力焉能抵挡战争的滚滚车轮?深陷敌阵,吴征见状施展身法,在重重包围中又杀出一条血路,现身在燕军战阵与盛军大营之间。
燕军在不断提速,准备冲击大营。幸好黑夜之中视线不佳,两队游骑只在两翼掠阵并未出击,吴征见两军相距约五十步,箭雨正不断落入盛军大营,遂放出信号!
节奏不同的梆子与战鼓声大响,东南西三面大营的块垒后盛军探头,亦挽强弓劲弩,朝燕军平射!借着块垒的掩护,盛军在弓箭上大占上风,一排箭雨过去,燕军顿时成片地伤亡。但燕军反而加快了脚步,想要在箭雨中减少伤亡,只有快速冲过去。
盛军在陷阵营高手的带领下频频发箭,不计其数的箭枝在夜空中乱飞,惨呼声不断。
唯独北营的盛军还未现身。吴征见三面齐动,竟然翻身又向燕军大阵杀去。先前一轮交手,燕军在吴征手下伤亡数十,秋弘扬应变足够快,但是眼见传说中战神般的吴征就在眼前大肆屠戮,燕军士气岂能不受打击。
北营是燕军重兵集结之地,也是攻破大营的阵眼。此时北营距离敌军不过四十步,重甲兵举着大盾,缝隙间还有箭如飞蝗,吴征随手挥剑拨打,看看敌军接近,剑光一展,正是一招【神宵雷动】。
好似平地里起了个霹雳,剑光冲天而起,耀目生辉。林锦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吴征施展昆仑镇派绝学【正法五雷诀】,心中震撼,仿佛看见亡夫昔年威风凛凛的模样。
剑气纵横,吴征不像祝雅瞳可以剑生玉芒。但是在火光映照之下,新打造的【昆吾剑】锋锐远胜从前,如一泓秋水中蓄着雷霆剑光,剑锋到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
吴征杀散面前的燕军,但是阵列中其他燕军已冲向北营。秋弘扬抽出随身宝剑大喝道:“诸军但有后退者,杀无赦!”
这将领异常悍勇,竟然催促座下战马向前军冲去!在他的鼓舞与指挥下,燕军大踏步前进,还分出两路兵截断吴征退路。但吴征的武功岂是普通兵丁可以阻挡?燕兵刚要合拢包围,吴征返身又杀出条血路。
燕军大兵压境,吴征再无办法,不再犯险,几个纵跃回到北营块垒之后。
“征儿,没伤着吧?”吴征身上血染衣袍,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林锦儿心有余悸,忙问道。
“没有。”吴征抢过一把长弓,也不管准头,弓弦随拉随放,只管把狼牙箭不停向燕军射去,大喝道:“放箭,放箭!把箭枝全部给我射光!”
北营将士憋了许久终于等来号令,吴征率先射出的狼牙箭劲急无比,竟然射透燕军重甲,一连数人倒地,此前独占燕军之神勇无敌人人看在眼里。盛军士气爆发,将士们大吼一声,借着块垒掩护,平射出一排羽箭。
陷阵营不少高手擅长弓箭,皆取强弓在手,或一弓拉三箭,或箭雨连珠,拼力在燕军冲到营寨之前尽力杀伤。燕军亦是悍勇,营寨近在眼前,遂狂奔着向大营冲来。
“令弓手吊射,不许停下,这里我们顶住。吩咐营中的兄弟,主动拾遗补缺,燕兵哪里攻得凶,就去哪里援手!”吴征深吸口气,忽然暴起一剑斩出,一名率先冲到块垒前,正欲放火焚烧鹿角的燕兵人头飞出。
还没能眨眨眼,吴征跳上块垒施展正法五雷诀,连连砍翻进犯的燕兵。只片刻之间,他所站的块垒前就躺满了燕兵尸体。燕兵已彻底冲到营寨前,两军开始混战。得益于韩归雁授予的各种行军布阵之法,吴征调配得当,仓促间立下的营寨也甚是坚固。面对近倍于己的敌人,盛军阵型丝毫不乱。
前排重甲死命抵住燕军,不住挥刀砍杀,重甲后的长枪兵不停歇地串刺,后方的弓手不避箭雨,仰天放箭,与燕军对射。
两边血战,盛军凭借块垒略占上风,燕军伤亡更重。但是燕军兵力近倍,打的时间长了,盛军难以久持。看了看在阵心里被围得里外三层的秋弘扬,阵型坚厚,始终找不到偷袭的良机。
吴征冲杀一阵,将面前敌军杀退,面对他的燕军见他天神一般无可抵挡,颇有惧意,虽有军令在身,踌躇着谁也不愿上来白白送死。吴征见状暂退入阵中,向齐雪峰道:“骑军将士如何了?”
“都在中军待命,准备多时。”
“好。你去告诉他们,等我放信号,就朝信号方向冲过来!还有兄弟们也一齐过来。”
“是。”
吴征心中计议已定,回身见林锦儿顶在块垒前连番砍杀。她武功高强,又走的身法轻灵一路,在枪林箭雨中左闪右避,游刃有余。但就和她看吴征一样,吴征看她也是胆战心惊,唯恐一个失误受创。
林锦儿个性一向较为温弱,但是一旦认定了的事情轻易不改变,让她后退绝不可能。说不得,吴征纵到她身边,剑光连闪,将几杆长枪削断,宝剑左右乱砍杀散敌军,好让林锦儿喘息片刻。
暂解林锦儿之危,吴征忽做狂态,哈哈大笑着夺过一柄长刀,踏在块垒上奔走。一路挥砍,剑锋所到之处就是一片血光。
原本他威名就盛,此刻燕军亲眼所见果然当着披靡。好像被鲜血激得狂态大发,下手狠辣,有些燕军被他砍伤之后断臂残肢,一时不得死躺在地上哀嚎。燕军露出怯意,吴征杀到哪里,哪里的燕军就不由自主地退后避其锋芒。
待吴征杀得两个来回,秋弘扬便发现燕军攻势大大受阻。攻营与攻城相当,都需一鼓作气,只消撕开个口子,就能从缺口涌入。像眼前这样,燕兵拼着死伤,好不容易有破阵的希望,正该加力攻击。结果吴征一来攻势立刻阻滞,原先松动的防线又被堵住,前面的伤亡徒劳无功。
秋弘扬咬了咬牙,大喝道:“不许后退,不许后退,攻进去!”这将领也是悍勇,身在中军竟然向前压来。
战鼓声激昂着响彻战场,燕军听着震耳欲聋,知道中军大将与督军都已上前,不敢再退,只得向前死战。盛军得吴征之威鼓舞,更是士气高涨。此时防御的鹿角已被燕军掀翻,浅挖的壕沟里堆满了尸体。两军砥砺死战,鲜血横飞。
吴征左右冲杀,不得喘息之机,一样气力消耗甚巨。他仍立于块垒之上,左剑右刀砍杀不停,只是转折之间,略见沉重的脚步已不如开战时形同鬼魅,难以捉摸。秋弘扬见状,催动中军点着战鼓稳步前进,越压越是靠前。
两军死战,吴征脚下一个踉跄,略有不支,险险被一根羽箭射中。秋弘扬看得真切,令中军护卫大声鼓噪齐呼:“吴贼力将尽,捉拿吴贼,赏金千两!”
吴征长刀一圈,又砍翻一片燕军,见秋弘扬还在步步进逼,鼓起余勇抡圆了大刀逼退燕军,这才暂退阵中。
“大人,敌将在诱你出营!”齐雪峰看得真切,燕将敢在吴征的盖世武功下不断逼近,绝不是昏了头想要贪功。
“我知道。”吴征调匀气息,道:“我也在诱他再近一点。”
“征儿,不可鲁莽。”林锦儿香汗淋漓,听得两员主将在斗智斗勇,情不自禁还是只担心自家孩儿。她又知道吴征的性格,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到了战场之上,就不得不冒险。
“不会,我可舍不得把将士们都搭进去。”吴征自信地笑了笑,下令道:“让骑军准备好。记得我的马一起带来!冲锋的路线这样走!”
吴征在手掌上画了画,简单易懂,齐雪峰立刻领悟。只这一句话又是要领头冲锋的意思,林锦儿知道劝不得,更不敢干涉军令。但看门中最出色的弟子不仅武功盖世,居然在奋力拼杀中还能清晰地掌握战局,颇有大将之风,又觉欣慰骄傲。
吴征调息完毕,原本先前气力不济的模样就是装的,内力在周身转得几转,几复巅峰状态。
齐雪峰赞叹着去中军传令,这样的将领举世罕见,也是独属于绝顶高手才能有,才有资格的作战之风。又想起临行前韩归雁的嘱咐:“你们可以多建议,大人不是刚愎自用之人,会权衡。但是大人下了的决断,不要质疑。”
秋弘扬还在不断靠近,只是越来越慢,盛军拼死抵挡,也是咬牙苦撑。这时一道红色焰火朝天冲起,大营中军里响起嘶吼,马蹄如雷滚滚向北营而去。
北营盛军立刻让出条道路,有些燕军不明所以,见状大喜从缺口冲了进来,就见一队轻骑跃马而出,顷刻将他们踏成肉泥。
吴征飞身上了【宝器】,马缰轻提,宝器神骏非凡跃过块垒与壕沟,一马当先向秋弘扬冲去!
“终于来了。”秋弘扬捏了捏拳头。盛军久战疲劳,几在崩溃边缘,吴征果然行险想要斩首大将。他在北疆与黑胡大战多年,中军岂能没有防备?他甚至早已料到,像吴征这样武功绝顶的人物必定自负,只要自己露出些许破绽,吴征在败势面前一定会行险。
破绽,就是故意漏出来的。
吴征匹马当先,陷阵营将士紧随其后,骏马冲到北营时已将速度提至极限,一路马踏连营,沿途残肢断臂横飞,生生杀出条血路,直向中军冲去。
久历战阵,秋弘扬依然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水。眼见吴征逼到五十步前,正要下令,骑军忽然波浪般左右裂分,刺斜里像画了条圆弧,向侧翼冲去。仅有两条人影飞掠,继续向中军冲来。
秋弘扬大吃一惊,中军之外,他遍布绊马索 ,滚刀牌等陷阱,就等吴征来冲阵落马。哪知吴征不但有韩归雁传授,更有一身绝顶武功,行事不拘常理。陷阵营将士避开陷阱,杀断燕军后翼。
困守在大营之中,不能发挥这些高手的长处。杀出军营之后,天高地广,陷阵营将士如龙游大海,再无人能拦阻他们驰骋疆场,所向披靡。
吴征同样大吃一惊,全没想到林锦儿居然和自己一同跃入敌阵。这里步步危机,自己可以趋退自如,多了林锦儿事情全不一样……当下无暇多想,两人联手奋力砍杀,向中军杀去。
秋弘扬肝胆俱裂,眼见中军的数百名护卫舍命拦阻,仍然如被割草一般倒下。地上的陷阱对付骏马将成绝杀,但对武功高手而言不成丝毫阻碍。此刻他不能露出丝毫胆怯,高举长剑吼道:“拿下反贼,拿下反贼!”
吴征也是叫苦不迭,原本的计划他一人冲阵,来去自如,身边多了个林锦儿,焉敢弃她不顾?中军防卫严密,片刻之间就堵得水泄不通。他施展神功,燕军难以抵挡,但几番冲突不入,眼看深陷重围。陷阵营将士们原本杀到外围,见吴征与林锦儿即将被困,又返身从侧翼杀入接应。
中军陷阱密布,且这一回马儿冲锋之力不足,刚入阵就受阻滞。吴征立下决断,咬一咬牙,忽然跃起大喝一声,手中长刀朝秋弘扬掷去!
长刀化作一泓电光,惊雷般射向敌将。这一刀,直比惊雷还要气势骇人,仅有一名贴身护卫反应过来,他原本就挡在秋弘扬身前严加防备,见状根本不及反应,更不及躲闪,大吼着挥大刀劈落。
一刀落空,长刀插入护卫胸膛将他插了个对穿,刀尖透体而出,又将秋弘扬右臂斩断!
两声惨呼中,吴征暗恨自己准头实在不够,未能毕其功于一役。吴征不敢再犹豫,道:“快走!”
身后的道路早被层层包围着堵死,吴征与林锦儿反身冲杀。目光里林锦儿双眉紧锁,面色发青,目露自责之色。眼看骑军冲近,两人施展轻功高跃,两条人影青烟一般升起,煞是美观。
林锦儿在前开道,吴征翼护左右。得亏换了兵刃之后锋锐无匹,锋刃轻易削断燕军的长枪大刀。两人几个纵跃,骑军已然不远。吴征打手势让齐雪峰率队转向,汇合之后立刻杀出。
齐雪峰兜马匹刺斜转向,但吴征百密一疏,以自己的脚程当然赶得上,可林锦儿就差了些许。此时两人最后一次高跃,待吴征发觉不妥时林锦儿的身形已在空中下落,地面上长枪如林,正等着他们落下来戳上十余个透明窟窿。当下再顾不得许多,吴征伸手一揽林锦儿纤腰,提气一拔,稳稳落回【宝器】背上。
险过剃头,吴征惊魂未定,暗道好险,忙一夹马腹与陷阵营将士杀出重围。
秋弘扬重创,顷刻间昏厥过去。陷阵营冲杀之际又大声鼓噪秋弘扬已死,燕军回头看不见主将身影,顿时生乱。副将见事不可为,遂止了攻势,前队变后队徐徐退却。盛军厮杀半夜,人困马乏,黑夜之中也不敢贸然追击。
“征儿,我是不是误事了?”
吴征嘴角一抽,惊觉方才紧张之下,手臂还揽着林锦儿纤腰,急忙松手翻身下马低声道:“没有,本来也没指望能杀了他。让他多活几天,不妨事。”
第十四章 战必争先 灵峰疏杰
鏖战半夜,燕盛两军各有伤亡,燕军撤退之后,盛军一边处置伤员,一边忍着疲惫加固营寨。
吴征向来体恤军士,但作塘一战环环相扣,不能出半点差错,于是吴征亲自动手,在大寨外和军士们一起挖土搬石,军士们携夜间击退燕军余威,见主将刚刚大展神威,又亲力亲为,无不豁出一身气力,大营里热火朝天。
立稳了大寨就站稳了脚跟,在三座坚城的环绕之中开辟出一块领地来,像钉子楔在当中,想必夏文成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更让燕军守将想不到的是,吴征只休整了一日,大营前推二十五里,次日便领大军直达作塘城下,做出要攻城之势。
秋弘扬断了一臂重创不起,下令护卫将他抬上城楼,见了攻城的盛军,心下稍定。
前来的盛军总共万人,前夜激战伤亡了些,还要留人守大营,城下的不过区区五六千军,这点兵力想要拿下作塘城无异痴人说梦,秋弘扬在重创之中,遣八千军于北城门等候,一旦盛军攻城失利,就开城追击。
这一日盛军只在城外鼓噪呐喊,并不攻城,傍晚时分吴征亲自断后,盛军退回大营。
盛军休整一日一夜,三更造饭,四更出发,天刚蒙蒙亮就抵达作塘南城墙外,吴征统兵三千,阵门打开时他一人当先,身后跟着将校五百,皆只披轻甲,大摇大摆地向作塘城下逼近。
这五百军破开箭雨,毫发无伤地靠近城墙,不使云梯,不用挠钩,有些一手持兵刃,一手攀爬,似吴征等轻功高明的,直接飞檐走壁,在城墙上如履平地。
还是吴征当先,几个起落逼近女墙边。
他威名赫赫,吓得南城守将肝胆俱裂,喝令墙边军士不要命地以长枪乱戳,弓手也远远平射城墙,吴征吸引了大半火力,在城墙上矫若游龙,趋退如神,收放自如。
很快陷阵营高手也攀登上来,他们三人一组散得甚开,互相掩护上方与左右平射的箭枝,配合精妙,虽看着险象环生,燕军始终无可奈何。
吴征看接应渐至,宝剑发力挥舞,砍瓜切菜般斩断铁制的长枪突入城头,他踩着女墙来回扫荡,当着披靡,燕将组织兵丁逼上,吴征便又跃下城墙,寻机再上。
激战一个时辰,陷阵营高手数度突入城头,奈何人少,无力斩关落锁,吴征看属下气力将近,又亲自断后,徐徐退出,激战下来,陷阵营高手阵亡六人,皆重伤后不欲拖累同伴后退,力战殉国,轻伤者七十余人,但杀伤燕军不计其数。
五百人的攻势就让城防岌岌可危,重创的秋弘扬又痛又急,几度昏厥,派往于阳报信的信使尚未回话,幸好今日打退陷阵营进攻,燕军士气不至于低落,但他心中明白,这些高手屠戮城墙,消耗虽大,待他们修养好之后再打几轮,作塘必失,遣往于阳的信使一日内去了十二波人,就盼着刺史大人速速遣援军前来,只消一万,不,再来五千军,足可将吴征等人围杀在作塘城下。
然而次日晨间,盛军再度兵临城下,且不是寥寥三千人,攻打作塘的盛军倾巢而出,势在必得!
秋弘扬断臂后第二日开始高烧不退,已烧得神智迷糊,城外的喊杀声听在耳中都稀稀落落……两军战至午间,西面马蹄雷动,祝雅瞳,柔惜雪,冷月玦引军回转,及时杀到,与吴征合兵一处,强攻南城门。
祝雅瞳的一万生力军龙精虎猛,士气高昂,作塘南城一下岌岌可危,秋弘扬勉力听完战报,面如死灰,恰在此时,遣去于阳的信使传来第一个回报。
“大人,大人,夏刺史分兵三拨人马赶来作塘,刺史吩咐,大人务必挺住,待援军到来,可全歼盛军!”
“当真?”秋弘扬一个激灵,神智都清明起来。
“是。大人,盛军分兵之后在于阳外虚张声势,实则兵马无多,刺史大人留军守城,分兵三路前来作塘,第一路意在继续引诱盛军分兵,盛军若中计,第二路在半途可夹击盛军。若不中计,一二路兵马只管前来,第三路军则不做他想,直扑作塘,围歼逆贼吴征!兵马昨日晨间已动身,今夜必达!属下星夜赶回,刺史大人吩咐作塘务必牢牢守住!”
“妙计!吴征是盛军阵眼,吴征被围,盛军必然来救!进可以大破于阳盛军,退可以围猎作塘!”秋弘扬振作道:“来人!”
于阳出兵的消息很快传遍作塘城,原本攻势如虹的盛军很快有了怯懦之意,勉力支撑的燕军士气大振,发动反扑,盛军损失了兵马之后功亏一篑,只得暂时撤离,作塘城更将东西二门打开,只要盛军稍有退军之相,就要立刻出城追击。
“相公,要不要作势退军?引作塘守军出来,正好杀上一阵?”
“不行啊。”吴征在冷月玦的娇俏的鼻梁上一勾,道:“雁儿吩咐的许败不许胜,鱼儿没上钩,还得忍一忍着。”
“雁儿姐姐都没说清楚,我们赶来还云里雾里。”
“晴儿,菲菲,还有妙筠已借大水拿下夏口,断了荆州燕军一臂,正星夜赶来,这下懂了吧?”
祝雅瞳,柔惜雪与冷月玦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夏口一路顺畅如此,正说话间,顾盼乘扑天雕赶到,不及歇息,道:“夫君,于阳守军分兵一半赶来,雁儿姐姐嘱咐你固守待援,不可出击,也不退兵,诱他们来吃。援军必及时赶到。”
“得令。”吴征接过将令,也不退兵,就在作塘城外扎营,挖深沟堑壕,埋陷阱鹿角,看看天色将至傍晚,料得今夜又有一场恶战。
军机至今仍是秘密,盛军猜到或陷重围,不明主将为何不退兵,但得了祝雅瞳一万生力军支援,心下不惧,吴征与祝雅瞳巡视大营,鼓舞士气,军士们有两位绝顶高手押阵,大声应和着互相鼓劲,士气甚旺。
至夜三更时分,于阳燕军第一批万人抵达作塘。燕将准备多时,立刻点燃松明火把,作塘城门大开倾巢而出,趁夜攻击。
吴征与祝雅瞳当先,又有柔惜雪与冷月玦两大高手加入,四人各协助把守一面营寨,林锦儿与顾盼居中策应,吴征见北寨的燕军最多,便主动揽下职责,这几日他在作塘耀武扬威,在寨门一现身,燕军便觉胆寒。
交手数次,燕盛两军之间都摸透了对方,奇兵难出,燕军仗着兵力大优,还有增援正源源不断地赶来,将领们大喝着统兵步步为营挺进,欲将不足二万人的盛军一口吞下。
两军很快短兵相接,鲜血迸出,一开战就喊杀震天,血流成河。
吴征数日来身先士卒,其实身心俱疲,当下也是绷着一口真气不散,奋勇砍杀,新铸的宝剑削铁如泥,领着将士死死顶着寨门,偶尔偷空四下打量,今日顶在最前的是祝雅瞳领来的生力军,他们在北山道屡战屡胜,个个龙精虎猛,营寨安稳如泰山。
吴征厮杀了半个时辰,林锦儿飘然到来。
“师娘为何不在中军策应?”吴征让过身前的长矛,一进一退之下刺死两人。
“她们那边都安稳得很,你连日征战,我来搭把手。”林锦儿剑走轻灵,帮着吴征杀散面前的兵丁,道:“稳守营寨,师娘总不会再帮倒忙了吧?”
有了林锦儿帮忙,吴征缓上口气,更加游刃有余地在刀光剑影中游走。
激战多时,兵力数倍差距之下,吴征发现盛军气势越来越盛,而燕军数度强攻受阻后反而攻势减弱。
“征儿,你不但有了绝世武功,还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伍。”战场态势林锦儿心知肚明,多年来的征战不仅锻炼了盛军,还让他们信心十足,从不认为他们会失败,她豪情满胸,道:“我们昆仑,才是世间第一门派!”
吴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心中仍对昔年的昆仑山有诸多遗憾,那一役若是自己更强些,保住昆仑派,都不需等到现在,昆仑早就是第一门派!
酣战中顾盼也赶来北寨,道:“大寨安稳,我们昆仑门人,当然要同体一心。”
吴征大喝一声,精神巨振,抬手一招【神霄雷动】,剑光冲天,砍翻三名燕兵,若不是依将令死守,恨不得带兵反击出营,将敌军军阵搅个天翻地覆。
两军喊声如雷,大战半夜血流成河,空中忽然一道倩影落下,倪妙筠乘扑天雕率先赶到,吴征血染重衣,见了女郎不禁一个相拥,倪妙筠道:“陆姐姐她们将至,栾军师让我先来一步,让你将军士缩入大营,诱他们深入!”
“好。”吴征即可传下将令,又战一炷香时分,盛军假作不敌,且战且退向中央大寨退却。
依托最后一处寨墙死守,吴征翻身上马,领着千余骑军在大营中心集合,整装待发,祝雅瞳,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林锦儿,顾盼均上了马,只待陆菲嫣与栾采晴的援军到来。
盛军退却之后,燕军士气大振,将营寨重重围困,可到了此时此刻,吴征仍不见燕军大将,看来秋弘扬断臂之事让燕军有了提防,再也不敢轻易现身——举燕国上下,无人能挡得吴征麾下陷阵营的舍命一搏。
相持一阵,果见燕军后翼出现骚动,料得陆菲嫣已引军杀至,吴征下令大开寨门,一拽马缰,【宝器】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四蹄翻飞当先冲出。
吴征一手绰斩马刀,一手持宝剑,当先砍出一条血路,一路杀出大营,就听远处喊杀声响起,陆菲嫣从东面引军杀到。
燕军措手不及,两面夹攻之下顷刻大乱,陆菲嫣军远道而来,但韩归雁时间计算精确,陆菲嫣军一路劳逸结合,至作塘时正是全盛状态。
陆菲嫣亲自引骑军在前,趁着夜色五里外开始提速,两千骑军奋力驰骋,只需将马刀横架便开出一条血路,燕兵仓促间难以调整阵势,后军无所凭依,盛军耀武扬威,一路马踏联营,如入无人之境。
待吴征与陆菲嫣合军一处,燕兵败象已成。
“晴儿呢?”吴征看不见栾采晴,厮杀间不免有些担忧。
“她引军攻作塘去了,顺便断了敌军退路!”
陆菲嫣与吴征,祝雅瞳三骑齐头并进,麾下三千余骑军在夜色中如洪流般不可阻挡,营中的盛军趁势反攻,燕军腹背受敌大乱,只两炷香时分阵势开始散乱。
夏文成心中惶急,表面上还要故作镇定,问道:“第三路人马呢?何时能到?”
于阳城里分兵两万守城,剩余大军尽出,当江也遣六千军前来,之所以分兵三拨,正是要看于阳城前韩归雁的动向,自第一拨人马出城,韩归雁就调动大军约莫两万之数跟来,夏文成立刻调动另两拨人马出城,第二拨紧追第一拨,第三拨沿途阻挠韩归雁,依托于阳城坚壕深,剩余的盛军绝拿不下!
吴征在作塘攻城不力又恋战不肯退,原本是绝佳的包围时机。
他万万料不到盛军的战力强悍如斯,数千兵马死守营寨,夹攻的人马更如同神兵天降,夏文成明白夏口已经出事,有了这路人马支援,盛军的兵力已不在燕军之下,如今败势已现,正盘算着退回作塘再做打算。
“大人,第三拨人马被盛军包围,恐怕来不得了。”
“嗯。”夏文成缓缓点头,心丧如死,韩归雁出的这路奇兵精妙无比,吃不下吴征,退往于阳的道路被封死,于阳朝不保夕……他强自压抑胸口气血翻涌,道:“下令退军往作塘。”
吴征领军杀了两个来回,所向披靡锐不可当,燕军依然兵力占优,黑夜中却不知盛军援兵多少,乱作一团,听得燕军鸣金,知道南郡胜败在此一举,运足了内力大喝道:“燕贼要逃,传我将令,连夜追击,不可放跑一兵一卒。”
喝声如雷滚滚传了出去,盛军齐声呐喊,手起刀落砍翻斗志溃散的燕军,高举火把沿途死死追击。
燕军狼狈逃窜间,又听作塘城头喊杀不断,迎面撞出一支军马,他认得是福慧公主,栾采晴笑颜如花,挺剑一指夏文成道:“夏牧守,降了吧,我应承你,只要放下兵刃投降,不杀。”
夏文成胸口一闷,强撑着出马,道:“公主,夏某食天禄,尽人事,焉可苟且偷生。”
“这又是何苦?”栾采晴螓首摇摇,道:“你明知这天……已没有希望。”
“有死而已。”
栾采晴高举长剑,身后的军士立起枪林严阵以待,只消将这支军马挡在城外,上天入地,他们无处可逃。
须臾吴征领兵追至,两边夹攻,燕军死伤无数,吴征不贪斩将之功,挥了挥手道:“陷阵营随我来!”
栾采晴麾下一万军已在攻城,作塘城里守军寥寥,士气崩溃,摇摇欲坠,吴征领着祝雅瞳,陆菲嫣等吴府高手,并七百陷阵营将士飞檐走壁,尤其三大高手合力,片刻间就登上城头,杀开一片空地,燕军见这三人齐头并进,发一声喊,纷纷抛下兵刃逃命,监军再怎么呼喝,连杀数人都无济于事。
“大人,此地不可久留。”燕军已呈溃散之势,兵不知将令,将不知兵在何处,夏文成左右都在劝他,性命要紧。
夏文成死死咬牙,又支持了片刻,见作塘城门的绞索碎裂,城门轰然倒下,吴征从城里杀了出来,这才终于放弃了一切,道:“往当江退。”
左右还要再劝,此时兵荒马乱,还要管大军无异作茧自缚,就见夏文成脱下盔甲,只着不起眼的便服,又示意将大旗插在地上,左右将校大喜,连下军令调动仅存的军士抵抗,领着小队军士寻机准备突围。
正布置间,夏文成觉得芒刺在背,回头看去,作塘城头祝雅瞳,陆菲嫣,林锦儿三人踏在女墙之上,居高临下,祝陆二女目光锐利,即使黑夜之中也牢牢盯着自己,他心中哀叹,刚选定了方向,三女已从城头跳下,侧翼袭杀身边的六百亲军,如狼群狩猎,始终撕咬不放。
战至天光跳出山头,夏文成逃至一座小山丘,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燕军零零落落,左右俱是盛军重重包围,小丘下吴征,栾采晴等人正在整军,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夏牧守,作塘已属我军,于阳不日即克,时至当下,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韩归雁出马扬鞭,夏文成甚至不知她何时来到,荆州牧目光扫视左右,哀叹着低声道:“短短数年,我大燕羸弱至此,可叹,可叹。”言罢拔出佩剑自刎身亡,自此余众皆降。
吴征敬夏文成忠心耿耿,铁骨铮铮,收敛尸首厚葬与作塘边风水宝地,韩归雁顺势一鼓作气攻克于阳,当江,南郡一带皆属盛国。
时近盛夏,天气酷热,韩归雁囤驻南郡休整,两个月的时光,补给粮草,拟定行军路线,南郡一战中受伤不重的军士在昆仑大学堂研制的酒精帮助下,绝大多数都已痊愈,这些经历死战的军士成了老兵,盛军战力更增。
捷报传至徐州,正与蒯博延对峙的韩铁衣大喜,荆州既失,徐州如囊中之物,泗上之地的花花世界一旦到手,整个中原唾手可得。
两月之后,韩归雁继续领军北上,连克南阳等地,向东逼近豫州,却在谯郡遭到殊死抵抗,连日难克。
对荆州不闻不问的豫州牧,居然在兵锋之下不收缩诸郡兵马,反而在边缘的谯郡做出殊死一搏的姿态,韩归雁不能理解,谯郡抵抗再强,最终不过是耗费些时光,难逃陷落的局面,两军又鏖战半月,军机传至,让吴府众人面面相觑,又轰然大笑。
“报:小韩将军,长安斥候回报,燕皇栾楚廷御驾亲征,统领关中兵马东出豫州,正绕道兖州入徐。韩大将军言道,您可先攻豫州,亦可绕过豫州往徐州汇合决战,要您早下决断。”
先遣退信使,吴征实在忍不住,道:“这人好大喜功到这等程度?御驾亲征?不是送死来的。”
“或许他没有别的办法呢?”韩归雁亦觉栾楚廷亲征大大不妥,但看燕国现在上下离心离德,好像也是唯一能挽回局面的选择:“不算好大喜功,要知道,他登基之后一战未胜。荆州一失就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再不亲临前线督战,恐怕是冰消瓦解的崩盘之局。”
张圣杰曾御驾亲征,但全不像栾楚廷这样大张旗鼓,都是孤注一掷,两者的情况全然不同,经韩归雁这么一说,虽然替栾楚廷开脱了些,但是燕国的窘境更是展露无遗。
“雁儿,我们接下来呢?先攻下豫州?还是去徐州?”
“当然去徐州了。”韩归雁即刻敲定,道:“栾楚廷御驾亲征,豫州才殊死抵抗。耗在这里空费时日,不如往徐州去,那里地形宽阔。栾楚廷这一回勇则勇矣,依他的性子绝不肯龟缩城池里守御。岂不是比我们顶着高墙壁垒一座城一座城地生啃要好?栾姐姐,哦?”
“勇不勇的另说,依我看倒有五成是他面子上挂不住,急火攻心,这才如此草率。”被韩归雁叫了声姐姐,栾采晴白了女郎一眼,道:“他到徐州,当然可以激励士气,约束诸郡官员,但是蒯博延的军机也要被他束缚手脚。徐州不缺补给,背后粮道畅通,我们前往汇合是上上之策,极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那就这么定了。十日后出发!”
大军即刻收拾行装,整顿待发。
午后陆菲嫣自家收拾完毕,出了营帐见林锦儿坐在她的营帐口,呆呆观望着忙碌的军士。
“小师妹,在想什么?”
“啊!师姐。”林锦儿恍然回神,摇摇头道:“没有,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大仇将报了?”
“是。”林锦儿心平气和地一笑,与初到盛国时大不相同,幽幽道:“征儿这些年真的做了许多事,很了不得。”
“夫君没有一天忘了肩上职责。”
一声甜甜的夫君,一声温柔的小师妹,林锦儿瞟了陆菲嫣一眼,摇了摇头,忍不住好奇心起,悄声道:“我刚才听雁儿叫栾姐姐,征儿真的……纳了栾公主?”
“要说夫君纳了她没错,要说她自己往家里钻,也没错。”陆菲嫣道:“她贵为公主,命却甚苦,前半生都在被人逼迫。唯独这一回,她心甘情愿,没有人迫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府上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管外人说什么,我们家在这乱世里撑到眼下这般局面,已经很不易……”
“嗯。征儿是我从小带大的,视同己出。”林锦儿悠然道:“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我才发觉雁儿说的话实在不错。管她从前什么模样,只要心向着征儿就是好的。”
姐妹俩聊了一会各自散去,陆菲嫣走了两步回眸,秀眉微蹙,露出担忧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军十日之后启程,豫州军大多固守城池,偶有出击,韩归雁布置得当,将大军分作三股,每一股再分前中后军,分批押送军资,豫州军几番出击都被化解,一月之后安然进入徐州境内,与韩铁衣大军汇合,遥望徐州城。
栾楚廷已于半月之前进驻徐州,燕军士气大振,军容为之一束,韩铁衣此前麾军后退五十里,暂避兵锋,燕军两次出城进攻,俱被韩铁衣率军稳稳守住,各有损伤。
栾楚廷既至,燕军两万铁骑的镇国武力随之驻扎徐州,吴征到后与戴志杰,杨宜知乘扑天雕飞上半空远望打量。
“大师兄,我们来了之后和这只铁骑打了两场,皆有损伤。”戴志杰率昆仑弟子在韩铁衣麾下效命,道:“韩大将军一直在吃铁骑的小亏,就是等你们来。”
“再忍忍,我们不急,栾楚廷心里一定很急。他急,下面那个大臣将校就更急。”
韩铁衣的布署果然一点都不着急,大军每三日向徐州推进十里,后方的营寨不动,燕军每回派兵攻击,盛军稳稳守住之后,就又退回后方营寨,待两边战火稍止,盛军又稳步前出,诱燕军来战。
有了栾楚廷坐镇,燕军战力大增,从前的调度不灵,军粮接济不准等状况都有极大改善,盛军几番接战虽有营寨为依托,损伤不小,韩铁衣不管这些小仗胜负,全副注意力都盯在士气上,多日下来,盛军士气不减,他就不紧不慢地与燕军相持。
又过两月,天气渐凉,北方吹来的秋风渐渐席卷徐州一地,将战场染得一片肃杀。
盛军依然稳健,粮草补给源源不绝,反观燕军初时御驾亲征的锐气渐渐消磨不说,斥候回报的消息里,近来的粮草支应又有日渐减少之势,这并非栾楚廷彻底镇不住麾下官员,而是燕国国力疲敝,久战之下粮草银钱消耗巨大,库府空虚,难以持久。
燕军因此变得急迫,害怕继续相持下去被生生地拖垮,不知道在徐州城里栾楚廷是怎样地怒发冲冠,燕军一次次不要命似地冲击盛军大营,给韩归雁,祝雅瞳等人的感觉就像回到了陵江,寿昌城头的日子。
可是盛军兵强马壮,早不是当年,燕军连年败仗,早已不复巅峰时的不可一世,一次次冲击中,盛军大营稳如泰山,燕军的士气一次次受到沉重打击,栾楚廷的御驾亲征到这一刻,对燕军的激励作用全然消退,反倒是所有军机都要经过他,都要顾忌他的面子,不仅延误,许多对战局原本有利的事情还无法实施。
“蒯博延是不是要疯了?是我就疯了。”韩铁衣将一面面小旗插在沙盘上,时机成熟,决战在即,他胸有成竹。
“本来就是个疯子。这回有他们皇帝在上 压着,这人不能独断专行,不敢用他最惯用的放手一搏,肯定难受得很。”从前输了至多损兵折将,这一回输了皇帝都要遇险,蒯博延指挥的燕军怎么打怎么别扭,韩归雁越觉游刃有余。
“差不多咯,该诱他们出城决战了。”韩铁衣插上最后一面小旗,沙盘上的态势一览无余。
“佯作退军吧,栾楚廷必定下旨来追。”栾采晴摇了摇头,目中也有些黯然,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皇家,眼看着即将覆灭,心中难免有丝凄然之意:“若是不来追,咱们掉头攻城再退,栾楚廷一定要战这一场。不仅为了他的天子颜面,更要稳他的龙椅。”
御驾亲征不仅寸土未复,还打得难受无比,栾楚廷最后一些威望灰飞烟灭,大臣们离心离德不远,燕国将是内乱之局,栾采晴最后看了眼沙盘,暗道:你啊,真是活该!
死在这里还能留个身后美名,算我为栾家做点事情。
五日之后,盛军后退十里之外大营驻扎,又过五日,再退十里,韩铁衣整军严密,始终阵型不散,盛军露出撤军之意。
后撤二十里给了燕军大量空间,斥候每日回报,燕军正从周边各地赶来集结,在徐州城外漫山遍野,绵延数里,韩铁衣闻报下了封战书,约定五日之后两军决战。
秋风萧瑟,远远望去燕军的工兵正在平整战场,以利于两万铁骑的纵横,吴征带着神秘的微笑远远打量,又见费鸿曦也从营帐里出来眺望,吴府一干人等先前俱随着韩归雁征战荆州,保护韩铁衣与押阵的重任就落在老爷子头上。
“外公。”
“哟,乖孙女婿,怎么,也来看看这片战场?”
“嗯。”吴征遥指远方道:“若能歼灭那两万重骑,燕国将灰飞烟灭。”
“我大盛从前苟延残喘,老夫是做梦都想不到有这一天。”费鸿曦感慨万千,从前以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苦苦支撑着盛国,世人都道有他在,盛国尚可支持,可他心里最清楚,兵锋面前,一人之力微不足道,燕国只不过要对付北方黑胡,始终腾不出手来而已。
等燕国腾出手来准备南下了,凭空冒出个吴征,带着吴府众人以扫平八荒六合之势,席卷天下,燕盛攻守之势完全异形,怎能不让年近古稀的老人感慨。
“我也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还是陛下英明神武,众臣鼎力齐心。”
“哈哈哈,别把你自己摘干净,少来假谦虚。”费鸿曦大笑着指着吴征,道:“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征战沙场,这一战,老夫都觉有些技痒。”
“这一场还要外公押阵才是,等攻城的时候,我跟妙筠邀请外公一展身手。”
“好!好!好!”费鸿曦捋着胡须,道:“乖孙女婿,这一仗你看有几成胜算?”
“燕军势穷力孤,早到强弩之末。”吴征挥了挥双臂,虎虎生风,道:“就算此战不胜又有何惧?天下势在大盛,不过时间而已。”
五日之期转眼即过,两军三更造饭,四更拉开阵势只等天明,两军最精锐的部队,在徐州城外广袤的平原大地上展开,待红日跳出山头,刀枪如林,映日如血。
号角苍凉,大地苍茫,旗门开处,韩铁衣跨着骏马嘚嘚哒哒缓缓而出,身后跟着吴征,祝雅瞳,陆菲嫣三大绝顶高手一字排开,吴征手持长剑,连连拨转马头,驭驶【宝器】在阵前往来横行,长剑在空中虚劈出呼呼风声,脸上的哂笑之意,视燕国大军如无物。
“蒯博延,可敢与我决一死战?”吴征一提起此人就怒气上冲,寿昌城头蒯博延的阴狠下流之语他始终耿耿于怀,恨不能生啖其肉。
风声呼呼响起,在燕军中央亲自押阵的栾楚廷掷出一把宝剑,内力到处,宝剑旋转着飞跃军阵,在阵前空地上直插入地,嗡嗡颤抖。
蒯博延打马上前停在宝剑旁,阴阴笑道:“在长安城里仓皇逃窜,到这里来耀武扬威,天下脸皮之厚,无过于你。尔随身佩剑在此,可敢取回?”
“数万之众拿不住我,还敢在此口出狂言。论脸皮,我甘拜下风。”吴征哈哈大笑,回身与韩铁衣一对视,道:“无胆匹夫莫走,我亲自取你人头。”
吴征策马,【宝器】轻灵地跃动,却不放蹄,韩铁衣手一挥,身后大军随着吴征徐徐挺进,最前的刀牌手挺着大盾,缝隙间长枪如荆棘丛生,席卷而至。
蒯博延矮身拔出【昆吾】,身后大阵打开,他匹马退回阵中,风卷尘沙,橹盾如墙,看不清燕军其后的阵型。
韩铁衣登上高台,这片决战的场地中,两军均有近十万兵将,厮杀定当无比惨烈,在周边各郡提前预备的军士更是不计其数,随时可能赶来参战。
他见燕军橹盾墙之后暗潮涌动,各兵丁呈方块状排列,每个方块之间留足了宽阔的通道,重骑组成一个巨大的兵团,在军阵最后等待时机。
韩铁衣见状,下令中军向左右分开,后军中千余名工匠眼疾手快,立刻将准备好的各个部件含楔落榫,顷刻间搭起数十辆投石车,绞盘嘎嘎旋动,拉下投柄落位,军士们奋力推着车子填补了中军散开的空缺,作为主将,他对旗下屡战屡胜的军士无比信任,步军的交锋丝毫不惧。
唯一的变数,就看能否对付那两万重骑!
两军精锐齐聚,血战一触即发。
第十五章 淮泗涛涛 恩怨离别
鼓点催促着军阵前进,不多时两军前阵已绞杀在一处。
大盾与大盾的碰撞,举盾的力士们使出浑身力道,长枪从缝隙里不管不顾地捅出,箭雨飞蝗般高高射起,划着弧线越过盾墙,扎入后方军阵里……
交战之后吴征顶在前军,祝雅瞳与陆菲嫣则悄悄地消失不见,似是隐入了军阵中。
相比从前吴征的勇猛无比,一人就敢跃入敌军中砍杀,这一回他谨慎非常。
仗着轻功卓绝,吴征只在边缘游走,燕军各个方阵之间空隙巨大,足可容得下五辆马车并排通过,正给了吴征闪转腾挪的空间,他在侧面攻击燕军军阵,所向披靡,但无论如何绝不肯深入,只在两军交战的前沿附近。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栾楚廷既然御驾亲征,他身边的两名护卫必然在此,何况步军的交战不是吴征的职责,他与韩铁衣,韩归雁等人一样,始终在关注那两万铁骑的动向。
韩归雁统领轻骑,在盛军大阵左侧游弋。
盛国获取军马不如燕国,军马普遍更加矮小,组建不起那样威力无穷的重骑军,上一回徐州之战,以她的统兵能力,轻骑对重骑依然吃了大亏,的轻骑有轻骑的优势,这一回吸取教训,绝不会再与重骑正面交锋。
蒯博延面色阴郁,目光落在盛军中数十架投石车上,远远望去投石车高耸林立,却始终不发一石,他心里明白,这些投石车的目标只有一个——重骑军,交战至今刚过两三炷香时分,盛军的勇武就已压过燕军一头,前军的交战占了上风,正步步为营地挺进。
战争是国力的体现,燕国连年损耗之下,战场上兵丁的素质能力均已不及盛军,燕国自丘元焕死后,上下一团混乱,蒯博延心里原本的盘算是稳守徐州,待盛军退却之后,腾出手来理顺燕国内部,再有两三年恢复元气,才是决战之机。
栾楚廷武断的御驾亲征将这条道路彻底堵死,皇帝亲临,燕国这一战非打不可,可是今时今日,面对兵威赫赫的盛军,又何来胜算?
蒯博延死死掐着掌心,尖锐的指甲深入肉中,用刺痛保持着脑门的清醒,他知道燕国所剩的唯一倚仗只有那支重骑,此战能不能胜,只看重骑能否逆转乾坤。
激战近半个时辰,燕军渐渐不支,整个大阵的阵型都被压迫着后退,韩铁衣见状将令再下,韩归雁引轻骑出击。
这支轻骑以陷阵营为骨干,和吴征一样,他们同样不急于冲击敌阵,而是在战阵边缘游斗,这些高手或施暗器,或展弓箭,一点点地蚕食燕军。
燕军本就交战不利,被轻骑在侧翼射击顷刻间又损伤过百,渐露败势,韩铁衣随即又下军令,数十台投石车发动,巨石在空中飞舞落入燕军大阵,一石便是一大片的兵丁被砸成肉泥。
蒯博延见战事大大不利,靠近中军与栾楚廷商议之后,铁青着脸连打令旗。
燕军中后两军劈波斩浪般左右分开,前军不变,两万重骑嘶吼一声,马蹄震地如雷朝盛军扑来,这是一股无可阻挡的力量,一旦重骑狂奔,就像一道巨浪碾压而来。
韩铁衣与蒯博延几乎同时打下旗号,盛军亦向左右分开暂避锋芒,操控投石机的军士没命地发射巨石,意图阻挠重骑的推进,但这支镇国武力从不畏惧死亡,冒着矢石斩浪而前,盛军不及避开的转眼被踏成肉泥。
重骑边缘的骑士横架马刀割草般收割生命,中央的架起弓弩左右乱射,大军团作战部队调动艰难,这支部队从投入的第一刻起,就起到扭转局面的作用。
盛军一时死伤无数,韩铁衣的布阵似乎出了巨大的问题,对重骑疏于防范,又束手无策,正当盛军人心惶惶时,天空中鹰吠阵阵,数十只大鸟穿破云端从天而降。
“征儿。”吴征原本施展轻功向后疾奔,祝雅瞳降下皇夜枭伸手一拉,吴征借势翻上一只扑天雕,雕群尖鸣着再度飞高,抛下一连串大石。
大石从天而降,呼啸的风声如死神的怒号,砸中骑士的,登时将骑士砸得口吐鲜血倒地而亡,砸中身披甲胄骏马的,骏马哀鸣着筋断骨折到底嘶号,旋即都被滚滚而来的洪流践踏成泥。
“杀!”杨宜知意气风发,不停从雕背上抛下巨石,昆仑弟子们操练多时,抛石准确无误,从高空看去,原本阵型密实的重骑军在一轮抛石下百孔千疮,倒地的人与马又似绊脚石,时而有笨重的重甲骏马被绊倒,互相践踏。
重骑出现混乱,冲锋之势远不如初始。
他们已杀入盛军中军处,退无可退,只得继续冲锋,一往无前,盛军中又神出鬼没般冒出些刀牌手阻隔箭矢,藏在他们身后的军士手持钩镰枪,只钩骏马膝盖之下无重甲防护的马腿。
重骑军更乱,韩归雁麾下轻骑立刻回转,远远朝着重骑军骑射,更像只钩子一样死死咬住,绝不正面冲突,也绝不放他们轻易离开。
扑天雕一轮投石之后,石块用尽,转身入后营补充石块,此时燕军阵中也飞出数十只大鸟,吴征远远一看,道:“娘,你护着阵型!师娘,你带着师弟妹们压制重骑军。妙筠,玦儿,惜儿,我们去对付那些扁毛畜牲。”
燕皇在此,皇家饲养的大鸟也一同带来,栾楚廷见势不对,若被扑天雕再掷石数轮,重骑军将元气大伤,虽将刁面鹫派了出来,大鸟在空中相遇,定睛一瞧,正是简天禄与严自珍带领着一众大内高手。
吴征哈哈大笑,道:“又是你们!正好,璃山的旧怨该算一算了!”
简天禄与严自珍见祝雅瞳与吴征都在,自知不敌,然而皇命在身,只得硬着头皮,但看祝雅瞳驭驶皇夜枭在空中逡巡,并无出手之意,胆气又壮,也不答话,领着大内高手便向吴征扑来。
吴征让过点穴撅,挽个剑花便去削严自珍的铁掌,寒光烁烁,严自珍一双肉掌纵然练得坚如精铁也不敢硬接,急忙闪过。
“怎么?在璃山上你不是横得很么?不敢接?”昔日璃山之战,吴征背负栾采晴,兵刃又失,在山崖上可被欺负得狠了,心中怒意勃发,扑天雕一个侧飞避开简天禄,长剑招招不离严自珍。
空中激战,惊险之处尤胜悬崖峭壁处的九死一生,倪妙筠,柔惜雪,冷月玦师徒连心,也与二十余名大内高手混战在一起。
轻骑军中陆菲嫣远远看见,放心不下,道:“雁儿,我们去帮忙。”
吴征曾吩咐过谁也不许落单,此时栾采晴与玉笼烟在中军,有费老爷子坐镇,陆菲嫣与韩归雁主阵轻骑,余人都在空中,韩归雁略一思忖,觉得空中一战事关胜败,即刻决断道:“于右峥,你来领轻骑!”
陆菲嫣撅唇做哨,召唤来两只扑天雕,与韩归雁齐齐跃上向空中电射而去。
吴征与两大高手激战,暂落下风,但天高云阔任意翱翔,足可自保,天阴门三女也是游刃有余,祝雅瞳在一旁掠阵,简天禄与严自珍单打独斗算不得什么,终究是十二品高手,留着终是麻烦,她正盘算着怎生叫栾楚廷再折一阵,就见两只原本驮着大石的扑天雕离群而去。
心念一动,祝雅瞳掉头飞落,正接着陆菲嫣与韩归雁,悄声密语一阵,韩归雁继续高飞而起,汇入昆仑弟子阵中,指挥他们攻击重骑,陆菲嫣掉头隐入盛军中军。
“陆仙子?”韩铁衣不明所以问道。
“简天禄与严自珍来了,祝夫人的意思是至少拿下其中一人!”陆菲嫣抬头看着天空,见祝雅瞳依然在旁掠阵,并无出手之意,她也耐心等待良机:“我现在现身,他们要跑。”
“这两人武功比你们如何?”
“单打独斗都不是我们对手,有机会以三对二,我要他们死!”璃山一战吴征险过剃头,陆菲嫣一样对这二人恨得入骨。
“甚好。”韩铁衣看了看战场,道:“蒯博延回天乏术……”
吴征以一敌二,如璃山一般左支右拙,但今日他可进可退,长剑挥舞稳稳守住,仗着宝剑锐利无比,攻势还占了三成之多,简严两人的武功他越发心中有数,虽是生死之争,犹有余力思量战局。
这两人如同栾楚廷的左膀右臂,栾楚廷可不像吴征,从来在血与火中历练,在刀山剑锋中打滚,璃山一战栾楚廷不敢孤注一掷,今日这两人竟然被派了出来,可见燕国捉襟见肘到了什么程度,若在这里将他们拿下……
正思量中,眼角余光里祝雅瞳徐徐升空,皇夜枭悬于简严二人头顶,他心中一动,知道祝雅瞳动了一样心思,手中宝剑一松,卖了个破绽。
点穴撅鬼影重重,瞬息而至,吴征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让过,这一错身,简严二人前后将吴征包围,一攻前心,一攻后背,吴征更加险象环生,几番想脱离战团,简严二人好容易有此良机,哪肯错失,死咬着不放。
正酣战间,头顶一黑,皇夜枭双翅如一团黑云展开从天而落,陆菲嫣也不知何时现身,再度电射而至,简严二人大骇间,又见一道黄光急掠,死死挡住陆菲嫣,向己方冲来。
“菲菲让开!”吴征兜转扑天雕,向黄光扑去,正是蒯博延,他虽对这人恨极,也不得不暗暗佩服,这人身为主将,调兵遣将的同时居然还能注意到空中的变化,及时赶来支援,但看燕军这强弩之末,不由爽朗一笑道:“蒯将军,怎么?大军都不要了?”
来都来了,岂容轻易退走?吴征替下陆菲嫣与蒯博延缠斗在一处。 蒯博延万般无奈,地面上的战局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溃散糜烂,压箱底的重骑军除了第一回突击给盛军以重创之外,再无战果,反在空中的扑天雕与地面的钩镰枪多番奇袭下,损伤惨重,蒯博延心如刀绞,心知不能解决天上的威胁,这支重骑将彻底被埋葬在这里。
看蒯博延绷着脸不说话,吴征胸有成竹,使开【正法五雷诀】,剑光闪闪,如雷动天,大喝道:“哑巴了?你那张贱嘴呢?丢在寿昌城了?还是学你师傅练什么金刚不坏,又练得不到家,一运气就说不出话来?”
蒯博延的武功与丘元焕不同,走的路子如他性子一般阴恶狠毒,吴征修习【道理诀】,最不惧的就是这种路数,蒯博延毒辣的招式俱被他化解,交手数招,吴征发觉自己的内力也隐隐压过蒯博延一头,信心大增!
接过蒯博延不单为了心中恼恨,也因祝雅瞳与陆菲嫣的武功依然胜他半筹,对上简严二人胜算更大,既然这二人来了这里,吴征一样没打算放他们回去!
六名高手捉对厮杀,以祝雅瞳最占上风,她原本武功最高,轻功更是举世无双,空战中大占便宜,乘坐的皇夜枭身上旧创累累,与豹羽??一战重创痊愈之后更加凶悍,美妇不仅武功高出一筹,驭驶大鸟之术更远胜余人,但见她足尖轻点,皇夜枭如臂使指,忽然一个侧飞冲至严自珍身后。
严自珍骇然转身,祝雅瞳已飘然跃起,手中剑光如网罩定了他,严自珍的功力全在一双铁掌上,赶忙后退半步避开锋芒,双掌如钳般一合要夹祝雅瞳的兵刃。
美妇施展【魔劫昙步】,左踢右踏,在空中翩然转折,如履平地,顺势还呼哨一声,皇夜枭飞扑而上,锐利的尖喙啄在刁面鹫翅上,这一啄并未咬实,只咬中羽毛,皇夜枭凶性大发,合嘴撕扯,硬生生扯落一丛羽毛来,刁面鹫嘶声痛呼,更是身躯一偏,险些将严自珍从空中甩下。
祝雅瞳剑光闪烁,【金凤振翅】,【渔翁撒网】,【洪钟灌顶】等妙招接连使出,严自珍全神应对尚且艰难,美妇还不停地唿哨,皇夜枭连连扑击,与刁面鹫扭打作一团,刁面鹫难敌皇夜枭之神勇,片刻间又多了几道抓痕,在空中摇摇欲坠。
严自珍怒吼连连,又对祝雅瞳仿佛在空中飞舞的身姿毫无办法,美妇的嫣嫣巧笑如魔女索魂之音,让他觉得正在绝路上赶赴黄泉。
十余名大内高手围攻天阴门三女,柔惜雪从容自若,同门之间的剑阵早练得精熟,带着倪妙筠与冷月玦在围攻中稳如泰山,一阵交手下来,燕国大内高手反倒折损了六人,这些人见严自珍遇险形势危急,忙呼唤失了主人的刁面鹫赶往支援。
严自珍胯下大鸟伤重,见状忙接连劈出几掌逼得祝雅瞳暂退,翻身跳上新一只刁面鹫,稍得喘息之机,身边还有五只刁面鹫来回环旋,严自珍心下稍定,如此还可与祝雅瞳周旋。
祝雅瞳俯身看了看皇夜枭身上几处伤口,皆是破了层油皮的轻伤,于是驭驶大鸟再度逼近,严自珍全神贯注,一身肌肉盘根错节,块块鼓起,虎目射出凶光,似在生死关头,欲决死一搏。
祝雅瞳何尝不知?
她好整以暇地再度跃起,长剑圈转,剑尖只在严自珍双臂各处大穴上弄影,严自珍闪避剑锋,窥准时机拍击剑身,祝雅瞳这一轮攻势却就此戛然而止,借着拍击之力猝然斜飞,将一只正盘旋着的刁面鹫翅膀削断,那大鸟挣扎着狂扇独翅,发出凄厉的呼声朝地上坠去。
皇夜枭似与主人心意相通,早早斜飞,稳稳将祝雅瞳接在背上,美妇左掌五指摇摇,意即还有五只刁面鹫,严自珍毫无解法,目光一扫,简天禄也被陆菲嫣的快剑逼得左支右拙,艰难无比,蒯博延与吴征暂时旗鼓相当,斗得甚急,他心有退意,但没有陛下的旨意,此地蒯博延做主,没有他的首肯,自己退不得。
蒯博延何尝不知简严二人心意,可空中再不能拖住,地上的重骑将被这些大鸟掷下的巨石活活断送,重骑军虽似重重荆棘,依然奋勇左冲右突,无人敢正面掠其锋,燕军多年来屡战屡败,伤亡惨重,补充的新兵战力已不足以抵挡盛军,唯一的希望,全在这支重骑上。
可脚下不远,骏马的哀鸣声不断响起,这支重骑正在被消灭……
“杀!”蒯博延爆喝一声,剑尖嗡嗡颤抖着刺向吴征胸口。这一声全然堵死燕国在空中所有人的退路!
吴征露出笑意,长剑横削架开又立刻还了一剑,两剑相交,登时将蒯博延的宝剑切开个豁口,他看这长枝派的掌门人双目赤红,几近疯癫。
林锦儿恰巧驾扑天雕飞过左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蒯博延屡受打击,今日这一战他所不愿,又不得不为,至此终感穷途末路,正是绝望之下的自暴自弃,林锦儿暗道这世间几多英雄豪杰,天资出众之辈,但又哪一人像吴征?
饱受苦楚始终以坚强如钢的意志力,死守本心,从不言弃。
与吴征比起来,蒯博延终究是温室里的花朵。
蒯博延不管不顾,失了理智般只使进手招数,吴征展开【听风观雨】,耳聪目明牢牢守住,间或还上一剑,等待蒯博延力竭露出破绽,这一场空战更显险象环生。
燕军空中受阻,重骑被一点点地蚕食,除了两成的战损,更有三成重骑被分割离开战阵,陷落重重包围,身披重甲的骏马气力大减,无力冲锋的重骑就像个靶子,被分割包围之后,两千余陷阵营高手施展轻功,仗着兵刃锋利,一个个重骑兵被杀身亡,这支镇国武力已呈溃散之势。
两军开始绞杀在一起,空中的昆仑弟子再掷大石易误伤同侪,眼看重骑军大势已去,遂转身围攻燕国大内高手,有天阴门三女掠阵,昆仑弟子势如猛虎,分进合击,燕国大内高手们从空中次第掉落……
陆菲嫣与简天禄交手数百回合,对手的武功已深明于胸,美妇一往无前的剑光如雪,简天禄左支右拙,只剩下艰难支撑,他肝胆俱裂,内力已然难以接济,几番想逃都被陆菲嫣如影随形的剑光缠住,脱身不得。
又是数十回合,陆菲嫣俯身挺剑直取简天禄下盘,这唰唰唰地三剑连环,一人独使袭杀丘元焕时的【太岳三青峰】,简天禄哪里支撑得住,驭刁面鹫疾退,陆菲嫣凌空跃起,魔眼迎着阳光化出金蛇万道,简天禄骇然大叫,点穴撅泼风般狂舞,但在陆菲嫣眼里,处处皆是破绽,剑光到处,点点血滴飞洒。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血光骤现,一条手臂凌空飞起,简天禄疼痛欲死,咬牙借着陆菲嫣下落唿哨扑天雕的唯一时机,不管不顾地拨转刁面鹫没命地逃去,待陆菲嫣落上扑天雕时,追之不及。
见陆菲嫣回身不追,简天禄如蒙大赦,欲抬手点穴止血,才觉独臂绵软无力,原来这只手臂的筋脉已被陆菲嫣削断……
简天禄的惨呼将蒯博延从癫狂之状中唤醒,燕军大将忽然抽身疾退,吴征正欲追赶,忽然心念一动,径自放他离去,回身与陆菲嫣一道加入昆仑弟子的战团,赶杀大内高手,陆菲嫣看他嘴角神秘的笑意,顿时明了放过蒯博延之意,也是露齿一笑。
夫妻俩的加入如虎入羊群,不多时将一干大内高手斩杀殆尽,燕军在空中仅剩严自珍一人还在支撑,只是用与周旋的刁面鹫已全数被祝雅瞳杀死,更陷落重重包围。
“这个杀不杀?”
祝雅瞳传音问道,吴征摇摇头,与陆菲嫣一同飞在祝雅瞳身边,道:“这个不留。”
祝雅瞳轻点螓首,剑交左手,道:“丘元焕曾挡下这一招不死,看看你有没这等能耐。”
严自珍能活到现在,全因祝雅瞳见吴征刻意放走蒯博延,不知爱子是否还有盘算,未起杀心,可怜严自珍支撑多时,又哪里像祝雅瞳驭驶大鸟如臂使指,差距更大,早已被耗得油尽灯枯。
吴府三大高手齐肩并进,【鎏虹】,【魔眼】,【昆吾】三柄新铸的神兵锋锐之处远胜从前,剑尖合于一处!
嗤嗤的剑鸣之声大起,又骤然分开。
比起袭杀丘元焕时,三人武功又更精深了些,配合更是入了心意相通,同体一心之境,勉力支撑得严自珍哪里挡得住,顿时被【太岳三青峰】刺了三个透明窟窿。
三人并无半点自傲,一击得手立刻分三面散开,提防严自珍临死搏命一击,严自珍撑了片刻,只觉仅存的气力随着鲜血疯狂离体而去,一头从大鸟背上高高栽下……
决战自此,大局已定,空中已获全胜,盛军由此士气大振,待吴征等人带着陷阵营将士返身杀入,更是洪流般破开燕军大阵,燕军溃败。
燕军被盛军在平原上驱赶着,想退回徐州城,城门一时怎可容纳?
人马互相践踏,死伤无数之下,燕军开始投降,韩铁衣趁势一面继续赶杀重骑,一面调兵将徐州城重重围困。
经此大败,燕国元气大伤,镇国武力重骑军仅存不到一半,皇帝被围在徐州城,从城楼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盛军。
韩铁衣不急于攻城,就地休整,反正有栾楚廷在城内,就像扼住整个燕国的咽喉。
秋去冬来,燕国诸郡几番调兵救援,但主力大军都在徐州,原本兵力就所剩无多。
韩铁衣围点打援,各个击破,将燕军救援化解,徐州的天空中更是日夜都有扑天雕哨探,以防栾楚廷借刁面鹫潜逃。
不知是栾楚廷碍于颜面不肯逃,还是害怕离了城墙的守护,万一在空中被吴征截击,十死无生,燕皇困守徐州,苦苦不得脱,吴征放回蒯博延,君臣之间的嫌隙更不消说,眼看着城头驻防的燕军日复一日地没精打采,士气低迷。
韩铁衣依然只围不攻,再熬两月,徐州城内粮草将尽,军心大乱,不时有兵丁翻出城墙来降,有了开头,便有饿得眼睛发绿的燕军再受不得煎熬,亡命来降,短短十余日,盛军接收的降兵竟一万有余,据降军来报,徐州城里混乱不堪,饿殍遍野,战马早成了口中食,更有食人肉之事发生。
韩铁衣为将之道,慈不掌兵,只想再围困一两月,徐州自然崩溃,但张圣杰却御驾亲至,盛国皇帝道:“朕知爱卿军略正确,然徐州摇摇欲坠,百姓何辜?朕不忍,还望爱卿早日攻城,救徐州百姓于水火。”
仁德之君,人人皆服,于是韩铁衣率军攻城,不到半日,徐州城防崩溃,吊桥落下,盛军涌入城中,包围徐州牧府邸,张圣杰旋即出榜安民,急运粮食与御寒衣物分发百姓。
栾楚廷手持两柄宝剑,孤身立于官邸高高的屋顶,剩余的稀稀落落三十余名大臣,将军盘膝坐于官邸屋檐下,到了这一刻,栾楚廷似在俯瞰众生,又似绝境穷途。
盛军将士簇拥着张圣杰进入官邸,与栾楚廷举头相望,两人一在上,一在下,犹似当年在长安时的云泥之别,张圣杰心中不胜唏嘘。
“栾楚廷,你还不降么?时至今时今日,何苦来由?”
“呵呵,姓张的小子今日作威作福……朕之栾家有功于社稷百姓,若不是抵御草马黑胡,焉能容你偏安江南?可惜苍天弄人,叫你小人得志!”栾楚廷仰天长叹一声,向仅剩的大臣道:“你们降了吧。朕贵为天子,岂可降!”
大臣们不敢擅动,废了双臂的简天禄起身,山呼万岁一头撞死在石阶上,蒯博延默然无语,起身朝着屋顶上的栾楚廷三跪九叩,举剑自尽……诸臣见状,有些死节,有些垂头请降。
吴征心中一动,又与栾采晴对视一眼,跪拜张圣杰道:“陛下,臣有奏。”
“吴兄快请起。”张圣杰拉着吴征,道:“有话但说无妨。”
吴征不肯起,道:“陛下,大燕自立国起,始终坚守北疆,不叫我华夏百姓受异族侵扰凌虐之苦。这一件功在当代,亦为万世之表。栾家待我吴征有千般不是,此一件值得千古传扬。请陛下恩准。”
“准。吴兄快请起。”张圣杰终于扶起吴征,道:“来人,传朕旨意,即刻着书立说,表栾家守卫边疆功绩,凡稚童自上学堂,亦需习此书,与圣贤书同列!”
栾楚廷闻言面上一松,目视吴征道:“谢了。吴征,余人皆不配取朕性命,你可敢与朕决一死战,做个了断?”
吴征从未当自己是栾家的一份子,但在此刻也觉凄凉,道:“你先把佩剑换我。”
栾楚廷掷下【昆吾】,吴征双手捧着接过,抽剑出鞘,见剑光澄黄,还是当年的模样,即便他新打造的兵刃锋锐强韧远胜,这柄师门铸造赠与的【昆吾剑】仍是他最为珍惜之物。
吴征将剑鞘递给林锦儿,深吸一口气,正是了断这一场冤仇。
“孙女婿,不要着急。”费鸿曦终究没等到一展身手的机会,又恐栾楚廷拼死,忍不住出声提醒。
“外公放心。”
看吴征缓缓走向府邸,费鸿曦道:“祝丫头,你待儿子不是宝贝得很吗?真的放心?”
祝雅瞳微微一笑,道:“我儿经历的风吹雨打还远胜于我,哪有什么不放心?他是我的宝贝,更是我的骄傲,当然应付得来。”
吴征在府邸下轻飘飘跃上檐角,又一步步地踏上斜斜的屋瓦,像在觐见皇帝的臣子正踏上长长的阶梯,但今日的皇帝已成亡国之君,只等他的胞弟亲手送他最后一程。
“看你的样子,难道有些后悔?”吴征面目沉重,栾楚廷自知必死,恨道:“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没有后悔,从幼时从你手下逃过一劫,我对你就没有什么怜悯。只是这一切要结束,我有些感慨而已。”吴征已于栾楚廷同站瓦顶平齐,平视着他淡然道:“该后悔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在璃山你没有勇气,否则,我恐怕逃不脱。”
栾楚廷默然,虚劈天子剑,道:“朕,不想死在旁人手上。”
“如你所愿。”
两人第二次交手,武功尽熟于心,还出于同门,交手数招内力相碰,皆如泥牛入海,内功无用,两人气凝丹田,只拼招式取胜。
栾楚廷运剑成风,连进数招,栾楚廷手中天子剑胜过昆吾,吴征复得昆吾,舍不得受损,以剑面相隔,一一拆开,作为天子的最后一战,栾楚廷再无顾虑全力相搏,【九转玄阳功】使开刚猛无比,吴征心有顾虑,一上手就落了下风,又舍不得昆吾剑,一路被栾楚廷逼迫至檐角。
栾楚廷精神大振,高手决战,半点容让不得,见状得理不饶人,每一剑必使全力,吴征难以挡隔,左右避让,剑风呼呼,几次险险擦身而过,但就在小小的檐角之地,吴征如铜浇铁铸牢牢站定,栾楚廷连使绝招,不能再将他迫退半步。
又斗片刻,吴征连出数剑,均准确地隔在天子剑身,昆吾分毫无损,栾楚廷一呆之间,吴征纵声长啸,一招【紫府惊雷】,剑光如虹拨开天子剑,反刺栾楚廷咽喉,栾楚廷大惊之下匆忙后退半步,天子剑斜劈,既斩昆吾剑刃,亦斩吴征肩膀。
吴征翻转昆吾搭在天子剑身上一压,飞起一脚,不待栾楚廷格挡,双足鸳鸯连环,急攻中下两路,迫得栾楚廷连连后退。
“普渡腿法?”费鸿曦眼前一亮,见吴征转危为安,捋须笑道:“祝丫头,你教的?”
“掌门师姐教的吧?”祝雅瞳暗自松了口气,见吴征正施展神功威风八面,笑意妍妍道:“这门腿法我练得不好。”
“啊……柔掌门的神技。”
吴征将昆仑与天阴两派绝技交替使出,对栾楚廷的招式了然于心后,他饱经风霜,几度死里求生锤炼下的武功展现得淋漓尽致,辅以【青云纵】,当真矫若游龙,两百招一过,尽占上风。
“国师,你看吴兄如何?”张圣杰看得心惊肉跳,唯恐吴征有闪失,忍不住问道。
“陛下宽心,两人武功虽是同一境界。吴大人争斗经验丰富,出手老辣,栾楚廷不是他的对手。”
正言谈间,吴征扭身避过一剑,挺剑斜刺栾楚廷咽喉,这一招【电母照镜】吴征短短二十招内已第二次使出,栾楚廷自然轻易避过,又拆十余招,吴征再度使出【电母照镜】。
绝顶高手相争,招式层出不穷,吴征连使这一招罕见之极,栾楚廷却在吴征第三次使出时福至心灵,闪开后微微点头,吴征深吸一口气,踏上两步,使开【正法五雷诀】,三十六招用完,又是一招【电母照镜】。
栾楚廷双目一闭,合身一扑而上,昆吾穿透咽喉,登时气绝……燕国天子力战而死,吴征终究心中略有不忍,算是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天子身亡,燕国上下大乱。
剩余诸郡有些请降,也有些或自立,或推某个王爷为燕国新主,意图火中取栗,韩铁衣麾军四出,一一扫平,自徐州一役后两年,燕国诸郡平定,尽归盛国疆土。
第十六集 第一章 旧地重回 青山忠骨
早春二月。新燕从泥巢中探出稚嫩的小脑袋,微风吹皱一池绿波,无边的田野冒出新芽。
大年初三,巴蜀冻土刚解
避开战乱的天府之国两年来渐渐复生机。燕盛激战,大秦闭居巴蜀,不动刀兵。霍永宁有治国之才,轻徭减税,军士屯田,大力发展生产。动乱数年的蜀中宁定之后,去岁风调雨顺,五谷丰收。但对于这片刚经历极大动乱的土地而言,仅是缓过一口气。
盛国鲸吞大燕,怎会放过困守一隅的巴蜀大地?韩铁衣掐死夷丘水路,聚重兵于凉州三关,虎视眈眈。对于兵强马壮的盛国而言,不会给大秦恢复元气的机会。
霍永宁迫于无奈,只得再度大量征民,三丁抽一,补充军士与民夫。无论韩家也好,昆仑门人也好,与霍永宁的仇恨不共戴天。韩铁衣不发兵便罢,一旦动起刀兵,必是雷霆万钧。
刚喘了两口气的大秦立刻又被扼住咽喉,一国从上至下都觉透不过气来。吴府如今天下莫敌,稍知些内情的,都晓得大秦皇帝与大将军惶惶不可终日。纷纷猜测新登基没几年,龙椅还没坐热的生恐吴府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皇宫,睡梦中枭去他们的首级。
对内情知晓更深的,却懂得这些话多么无知。吴府对霍永宁与向无极的仇恨,那会这般简单地一了百了?昆仑山上的满地鲜血,成都城门上吊死风化的胡浩,天牢里惨遭凌辱的林瑞晨,这些血债累累的怨怒之火,绝不是割下两颗人头就能熄灭的。
天空中春雷滚滚,大地上风云渐起。吴府要报仇天经地义,可对于大秦的百姓而言,战火之下又要有多少无辜者枉死。
张六桥坐在院落里呆呆看着天。四十岁的年纪仍是壮年,可满面的愁苦之色,满头的白发,还有脸上深镌的肌肤纹路,都让他看上去像个年近垂髫的老人。岁月的风霜还来不及改变他从前威风的紫棠脸,生活的艰难就已将他催老。
在他任北城主簿,曾有过一时荣光的【金刀门】,如今早已破败不堪。沾染了昆仑与吴征,资财被罚没之后就是门人散去。原本千丝万缕的关系脉络也自动断绝,几乎无人敢再与金刀门往来,以免惹祸上身。由此也将整个底蕴不丰的门派送上绝路,夕阳西下,远处群山长长的倒影吞没了整座院落……
这是【金刀门】仅存的栖身之地,也是最后一点资财。若不是地处太过荒僻,又已老旧,就连这一处都未必能剩下。
一个门童,三个弟子,就是仅有还守在这里陪伴张六桥的门人。
“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劳作。”天色渐黑,张六桥感慨已尽,生活的压力会迫得每一个人无暇去想太多,感慨太多。
“师傅慢些。”大弟子搀扶着张六桥,低声道:“师傅,弟子心中有惑。”
“直说吧。”
“师傅心中可曾有些后悔?”
张六桥沉默,长叹一声道:“悔啊,谁能不悔呢。可是谁又真能未卜先知,放在当年再来千万次,为师还会做同样的事情。人生如戏,我们站在角落里的人,根本就没得选择……”
关上房门,一盏油灯如豆,映照着破败而零落的家私。张六桥面对着房门,窗纸上透过朦胧的月光,听得大弟子走远,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为师心中始终不认为自己选错了。齐天鸿运……齐天鸿运……”
伫立良久,张六桥回过身来,眼前一花。两个人影也不知从哪里出现,闪身而过,落在他身前。
“张门主,许久不见。”
“吴……公子,林仙子。”张六桥看清了来人,声音颤抖,不知是惧怕还是激动。一瞬间酸甜苦辣皆来,湿了老脸。
“找到这里不容易。”吴征的目光复杂,不知是愧疚,怜悯还是再见故人勾起回忆的难过。看了看张六桥,道:“你身上有伤?”
“已经好了。”张六桥行路姿势怪异叫吴征看了出来,道:“夷丘一战,蒙公子高抬贵手保全性命。可我在大秦本就是戴罪之人,毫发无损说不过去,只得砍了自己几刀,拖着重伤之身才打消疑虑。伤及筋骨,再难恢复如初。”
吴征点点头,伸手去扶,张六桥还要推辞,被他拨开手扶到张小圆桌前落座,道:“当年身不由己,累得金刀门衰败至此,得罪了。”
“我从没有怪过公子。”张六桥苦笑一声,拍了拍大腿,道:“公子行盖世之功,怎会来此?”
“非我一人之力。而且,再多的功都不及我心中之恨,哪有功夫歌舞升平。”吴征目光凝实,射出锐利之色,道:“宁家不灭,我心难安。”
张六桥沉默下去,不知如何作答。
“今日来此没有别的意思,张门主勿忧。”吴征取出一叠银票,五十两一张,看起来足有两三千两之多,上印的是盛国金通行的票号,道:“盛国既统中原与江南,民丰国富,兵精粮足,巴蜀一地迟早归于一统,想必张门主心中也有数。这些银票且先收下应付眼前之难,就算暂时不便使用,留待日后东山再起,也够得。”
“公子,我不敢受……”
“收下吧,藏好倒是真的。除了昆仑之外,我欠你最多,这点银子都是我私财,不算什么。”吴征与林锦儿起身,道:“我们还有事要做,告辞。来年盛国兵马踏破成都,我欠【金刀门】的,必加倍偿还。”
“公子且留步。”张六桥阻止,似下定了决心,问道:“敢问公子此来,不会只为见我一面吧?”
“张门主,我在巴蜀长大,喝这里的水,吃这里的米。这里的人绝大部分与我无冤无仇。”吴征道:“你看历史长河,到了这种时候,只需兵临城下,大秦就该广开城门以迎王师,还江山一统。但是霍永宁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不敢,也不会降,他只会裹挟百姓,送无数枉死的冤魂。燕盛相争,军民死伤无数,我不忍故国也要血流成河。这贼徒篡位得的皇座,这一趟来大秦,我会联合有志之士,忠义之士。时候一到,共举义旗,尽速结束战争,以免生灵涂炭。”
“霍永宁,有民心吗?”林锦儿旁听良久,轻声问道。
“年老德薄,全凭严酷镇压,何来民心一说。再有个五年十年,或许能有一点。”张六桥知道这位是奚半楼的未亡人,轻声答道。
“嗯,怎么得来的皇位,就让他用自己的血来偿还。”林锦儿闭目,娇躯颤抖了一阵道。
“吴公子,有什么我可以效劳?”
“暂时没有。张门主既然有心,我记下了,届时自会有人前来知会。张门主务须着急,这段时日尽可慎重考虑,这事情不是闹着玩,一定会有鲜血和牺牲。张门主若打退堂鼓,我不会怪罪。”吴征拱拱手,携林锦儿告辞。
金刀门这处陋居,带着三五亩的薄田,放眼望去周围都是山峦,荒僻得很。吴征与林锦儿行了个把时辰才到一处小镇,镇上人口不多,只有一处小客栈,五十来户人家。他们潜入大秦之后,熟门熟路,并未住在客栈里,而是寻了处人家安身。
主人年事已高,偏居一隅,吴征给了吊铜钱,就和林锦儿,栾采晴,冷月玦住了下来。这一趟吴府兵分三路全数入蜀,陆菲嫣带着顾盼,冷月玦与韩归雁,祝雅瞳跟柔惜雪,瞿羽湘,玉茏烟一路。三大高手各自压阵,身边还有二十名陷阵营里武功出众,人又机灵的高手随行,确保万无一失。
回到村居时月挂中天,林锦儿心情郁郁,洗漱后早早睡下,吴征在小院外仰望星空。
大年初三,春寒料峭,田野里已有了蛙鸣。蛙声心宁时听着韵律悦耳,心烦时只觉聒噪。吴征此时不烦不宁,蛙声不见刺耳也不觉好听。
“在想什么?”栾采晴与倪妙筠收拾完毕,一左一右坐在吴征身边。
“想回昆仑山看看。”吴征面对的方向,正是昆仑所在之处,道:“我们十五前赶到成都,此地路途必经昆仑山,到了不回去看看,我心不安。”
这不是个好决定。昆仑山上埋着前辈们的忠骨,照理来了至少该去看一看。但山上有没有什么眼线长期盯视不说,吴征与林锦儿的情绪很难不受影响。
“要不就去吧。”倪妙筠与栾采晴对视一眼,朝小屋撇了撇嘴,柔声道:“不去,我看师娘更不安心。我们陪着她就是。”
吴征闻言不禁洒泪,自回川中之后,男儿与林锦儿一般心情,只是在她面前不敢流露而已。
“去吧,霍永宁没有那么笨,必然猜到我们已入蜀中,被他的眼线看见又有什么大不了。”栾采晴冷笑道:“两只缩头乌龟,躲在皇宫里尚且胆战心惊,岂敢跟我们动手?”
“嗯,备点香烛纸钱。”
巍巍昆仑,青山依旧,早春的山上云雾缭绕。走过蜿蜒的山路来到旧日昆仑派的山口,垂头望去,千沟万壑,皑皑白雪依然如白色的骏马群滚滚而来,一切都没有改变。变的只有这处山口原本的连排屋舍,阁楼高塔全成了断壁残垣,荒废许久。
似乎多年没有人再敢踏足这里,冻寒空气里,荒草生了又枯,枯了又生,在这片破败的地方铺了一层厚厚的草垫子。
吴征领先,强忍着酸得发疼的鼻子走过山道,穿过屋舍,来到后山。
这里曾矗立着昆仑派的藏经阁,无数前辈先人的心血结晶都贮藏于此,也是昆仑派的圣地。当敌人涌至,门派即将遭遇灭顶之灾时,门人就聚集在此做最后的抗争。
路口已在望,吴征喉头哽咽,轻声道:“师娘,顾师叔得我赦免保留昆仑弟子的身份后,就独自一人守在这里。”
“顾师兄心里一定愧疚无比……”
“是。”吴征站在路口,多年过去,当年发生的一切早已被岁月抹去了痕迹,只剩累累黄土,斑斑青葱。他只能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口述告知林锦儿,栾采晴与倪妙筠未知其中细节,听来也觉难过。
“师祖他们就围坐在藏经阁旁。”步上高台,昔日高耸的藏经阁早在烈火之下轰然倒塌。大火不知烧了多久,那些结实得风雨不侵的木料都已烧成灰,被大风一卷烟消云散,只剩一片白地。
“这里是景师祖,这里是贝师叔,胡师叔在这里……我跟菲菲离去前一直在这里,陪着师尊。”吴征在一处站下,正是与奚半楼见最后一面时他盘膝坐定的位置。吴征双目尽湿,幼时在昆仑学艺,奚半楼从一个刻板得不苟言笑,为了培养他变得渐通情面,给与他的特殊关爱与教导方式,一切犹在眼前。
倪妙筠盈盈拜倒,夫君的师门,亦是她的师门,就跪在地上准备香烛供果。林锦儿闻言软倒在地,她未放声嚎哭而是嘤嘤啜泣,不停抹泪,栾采晴陪在身旁,看样子也劝不住。
倪妙筠摆好了供品,吴征亲手点燃香烛分发众人,持香祈祝。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朗声道:“诸位先祖在上,不肖徒吴征不辱使命重建昆仑,今番重回川中,必剿灭宁氏一族,诛杀暗香零落,还世间朗朗青天,以报昆仑血仇。列祖列宗保佑弟子,不叫放跑一名仇敌。”
林锦儿心中默念许久,才与吴征先后插上香支,倪妙筠跟上,唯独栾采晴持香不插。
吴征还在奇怪,就见她起身之后站在香炉前,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我是你们当代掌门的姑姑,他立下惊天动地的伟业,我也有那么点功劳,有些话呀我是不吐不快。”
看她大喇喇的样子,连伤悲中的吴征与林锦儿都觉有些好笑。美妇说的话颇为有理,倒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征儿年纪轻轻,立下的丰功伟业远超你们昆仑列祖列宗。你们在天上若有灵,想必已经乐开了花,逢人便吹了吧?有这样的好弟子,你们尽可安心。”栾采晴越说越是得意,朝三人莞尔一笑,道:“奚半楼,咱们一别经年,最后一面也没说几句好话。你这人……嗨呀,征儿不敢说你,我说你!这里没人觉得我不配吧?”
美妇捋了捋袖子,气冲冲道:“一辈子就是这样死脑筋,这么个破烂摊子,甩手就扔给自己宝贝徒儿。你是留了身前身后名,铁骨铮铮,征儿呢?知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多少次险死还生?有一次光昏迷着都三个月,险些就回不来。最近的一次遇险,为了救我,又是险过剃头!所以呀,你可别怪我,有这份大恩在,我想怎么做都不过分。”
三人开始还觉好笑,忽然就不知廉耻地将这等事情也宣之于口,吴征手足无措,二女都羞红了脸。唯独栾采晴丝毫不惧,道:“那一战你知道么?我伤重无力就是个累赘,你的好徒儿背着我从三名十二品高手,万余军士的十面埋伏中杀了出来。比你当年可强多了……你能像他一样么?就算当年你有了盖世武功,你也不会做的。征儿哪一点都强过你,不过嘛,总归你是教导大的好孩子,也算你慧眼识人,功勋卓著。”
被她数落半天,别说林锦儿和吴征,就算奚半楼本人在此也没半点脾气。栾采晴越说越是得意,滔滔不绝将吴征这些年的作为说下去,其中不乏吹得吴征如何神勇无敌,说得吴征都不好意思地直挠头。但被她这么插科打诨,人人心绪都松快许多。好像大家坐在这里,正和多年不见的老友们叙述离别衷肠。
“话说回来,征儿最大的能耐还不是这些。奚半楼,我听说你交代过征儿,要他好好待你的陆师妹,哪,人家现在娶了陆菲嫣做小妾,把骂名全背在自己身上,厉害不?有魄力不?不过你可莫要指望陆菲嫣能管得住他,你那个陆师妹啊,对他简直言听计从,没有更乖更听话的娘子了。顾不凡,你别不高兴,谁让你当年瞎胡闹呢?陆菲嫣有个好归宿,算帮你洗去一件当年造的孽。”
吴征回头看看山口,好像顾不凡就坐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大是尴尬。栾采晴继续滔滔不绝说了好半天,将眼下的状况说个明白,也算告慰英灵,忽而柔声道:“你们在天有灵,务必要保佑我们马到成功。奚半楼,你还有什么话当年忘了交代,或是我们忘了做的,托个梦告诉我。反正我脸皮厚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事情交给我,总不致无声无息的都没人知道吧?”
有意无意地瞄了林锦儿一眼,栾采晴这才拍拍双手,鞠躬之后将烧得仅剩小半截的香插入土里。
想不到一场原本十分悲伤的祭奠,被美妇轻易化解了哀痛,还有种抒发了胸臆的畅快,好像多年来压抑胸口的大石被搬开,当年留下的遗憾终于有了个阶段性的交代。吴征扶起林锦儿,看她目光低垂,闪烁着些许不宁。吴征不敢多问,又料想自己没本事比栾采晴做得更好,索性不提。
离开藏经阁下山,刚到半山腰,于右峥便押了个人出来,道:“公子,这人在附近探头探脑好几回,鬼鬼祟祟。兄弟们动手拿住,先前嘴闭得老紧,只好上些手段。这人受官府指使在这里盯梢,公子看还有没什么话要问。”
吴征看这人遍体鳞伤,此事都在意料之内,懒得为难他,道:“我就是吴征,你去告诉霍永宁,让他洗干净脖子,我随时会去取他首级。滚吧!”
那人抱头鼠窜,林锦儿待他去了一段路,急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吴征朝于右峥使个眼色,于右峥悄声道:“已提前安排下三名弟兄沿途盯梢。”
林锦儿恍然。吴征知她心神不宁,道:“师娘,想从这人身上挖出什么怕是很难,只是碰碰运气,不必太过心急。”
林锦儿冷静下来,料想干点常年盯梢这种活的,难以触碰宁家机密,多半事后要被灭口,遂叹了口气。
“惜儿和玉姐姐经营二十四桥院多年,顺藤摸瓜找出不少线索。她们那一路进川后只管去挖宁家躲在暗处的老巢,必有收获,师娘大可放心。”
“嗯。”
众人下了山之后不回山村,选荒僻小道分散往成都去。过了三日,于右峥来报,言道那盯梢者见了接头人,接头人将他灭口之后立刻自尽身亡,线索几乎断绝。派去跟踪的兄弟不肯放弃,在尸身周围继续潜藏。
“宁家做事还真狠,罢了吧……吓他们一吓,也不错。”吴征对此本就不抱希望,继续向北。
沿途又悄悄拜访了林锦儿相熟的两家门派。这两家门派的遭遇与【金刀门】差不多,对霍永宁恨入骨髓是其一,盛国即将江山一统是其二。在夷丘之战中,这些人都在陷阵营刻意留手的名单里,各自心知肚明。新皇即将登临天下,大秦风雨飘摇眼看就是改弦易辙的结局,吴征找上门去,他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正月十三,吴征一行抵达成都附近。陆菲嫣与祝雅瞳依照计划二十左右才到,吴征便先行往城门查探。
数年过去,古老的城邦只多了几许风雨的斑驳,又添了几处翻修的新颜。
吴征遥望城门,往事几多涌上心头。初下山时与韩归雁结伴第一次进入成都,初生的雏鹰,雄心勃勃,无所畏惧。此前最后一次回到成都, 城头挂着的胡浩,尸体已几近风干……这座城市,一切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次日清晨,一行人易容打扮,分散从城门进入。故国的街道依然繁华,即使未过新年,百姓仍为生计忙忙碌碌。达官贵人们身着华衣,不时在街道上出现。明日便是元宵,春节的最后一天,成都照例要举办花灯会。
穿街走巷,回到昔日的【昆仑楼】。这里原本是昆仑派的产业,吴征入仕之后在这里推出诸多美食,风靡大秦,三层的楼上高朋满座,生意兴隆。如今昆仑楼三字牌匾早被撤去,换作摘星楼三字,依然喧哗满堂,歌舞升平。
吴征与林锦儿,栾采晴,倪妙筠在对面的茶肆寻个雅间坐下,深深凝望从前的记忆。深深的瓷杯里沏着峨眉雪芽,嫩绿的茶叶在滚水里根根倒竖,起起伏伏。
时值近午,摘星楼门口出现两个熟悉的人影,吴征一探头,露出笑意。
“这两人是谁?”栾采晴见始终沉思的吴征来了兴致,问道。
“俞化杰,张彩谨。侍中俞人则的儿子和他的小跟班。”
“咦,你居然知道?”栾采晴大感意外,倪妙筠在成都时不显山露水,居然如数家珍。
女郎微微面红。这些人和吴征龃龉甚多,当年还不在意。情定吴府之后回忆起来,俞人则同样参与了霍永宁夺位与坑害昆仑一系,当然没好脸色。看吴征正冷笑,柔声道:“这些人得意一时,终要有报应。” “这样的人物,我已经不在意了。”吴征摇摇头,不以为意,道:“我是看见张彩谨,想起当年他有意雁儿,这却罢了。玦儿第一回来成都,我们一同上街,这货口出狂言,没我拦着,玦儿当场就要揍他。唔~那时的玦儿可是个外物皆不在心的冰美人。”
“从前还是冰美人,现下热辣滚烫了是吧?”栾采晴取笑着道,还朝从前颇有相似之处的倪妙筠挑挑眉。
吴征瞪她一眼,在林锦儿面前口无遮拦,好生叫人不好意思。
谈笑间俞化杰与张彩谨在门口迎了几位贵客,为首的是尚书令蒋安和,都是大秦重臣,吴征的熟人。几人先行入楼,俞化杰与张彩谨还在门口等候。过不多时,吴征眉头皱起,长街上官兵开道,气派竟比尚书令到来还足。循迹看去,只见刘荣,迭轻蝶,顾清鸣三人结伴到来。刘荣为首,迭轻蝶陪在身旁,顾清鸣随后。
“顾清鸣!”
“看看,人家勾引你来了。”栾采晴一眼看穿,道:“我就说霍永宁没那么笨,必然猜得到我们会潜来成都。特地把这三个人亮给你看,好勾引你冲动出手。”
“我不着急的。”栾采晴这话不是冲吴征,其实是说给林锦儿听。吴征接过话道:“这些人,反正都要死。”
说话间见迭轻蝶美目四处流连,见着英俊的男子便即挑眉弄姿,半点不遮掩。刘荣面色不郁,又似天长日久已然习惯,无可奈何,只能由得心上人去。那顾清鸣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活似个随从。
吴征哂笑,道:“以为当狗就能活出样来?狗,终究是狗。有剩饭时吃上两口,待主人都要挨饿时,狗只会被杀了下锅。你们说,他会不会第一个被踢出来让我杀?”
“还能有其他人么?嘻嘻。”栾采晴一样哂笑不已,道:“这种狗,随时都会被下锅,不是他是谁。”
几人进了摘星楼,不多时吴征见一人从后厨匆匆忙忙出来,径直上了三楼后视线被遮挡,想是进了隔间。这人吴征也熟,正是当年昆仑楼的大厨崔余子。料想是这么多达官贵人到来,崔大厨亲自伺候,询问菜色与口味等等。吴征与他经年不见,又勾起许多回忆。
大秦今年的元夜办得格外隆重奢华,夜色降临,秦都大道自头至尾的花灯,三步一小盏,十步一大座,依序点燃,将整座城池映照得美轮美奂,灯火通明。
无论高官还是百姓都换上最喜欢,最漂亮的衣物,女子们描上最增丽色的妆容走上街头。扶老携幼,共看花灯上的诗词与谜语。岁岁皆至的春风又将临大地,一派春向融融,物丰时泰的美好愿景。
长街灯火之外管弦声起,谱出一片太平好气象。灯月相映,长街上花枝招展。男歌女唱,彩楼前喜气洋洋。
吴征混在人流中,等候在皇宫外。酉末戌初,皇宫城楼上乐声大作,霍永宁身着龙袍,头戴紫金冠,一身锦绣华彩,珠光宝气。吴征定睛看去,那霍永宁龙袍比众不同,前后各绣着四条龙,脖颈衣领处盘绕着一条。这样前后看去均是五条龙,意寓九五之尊。
“呵。”吴征嘴角挂着轻蔑的笑,身边人多不便多言,心里却道:“越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怕旁人质疑,越要无时无刻标榜自己。”
霍永宁领着向无极与俞人则等一干重臣,先焚香祭拜了天地,又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一通。大体说些大秦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兵强马壮等等。大臣们便祝陛下龙体安康,大秦连年丰收,一统天下,听得吴征肚子里憋笑相当不易。
歌舞升平,一夜欢腾,人群散去前吴征等人已悄悄离开。临出城前吴征想了想道:“你们先出城,我稍候再来汇合。”
“征儿,不可冲动。”林锦儿始终压抑着仇恨的怒火,甚是不易。她知晓吴征也是一般,生怕他一时激愤。
“师娘放心,我去见个人就回来,不会干傻事。”怕林锦儿不信,吴征指了指栾采晴和倪妙筠道:“你问她们,从紫陵城出来之前,我可是都答应了绝不会乱来。”
送走三女,吴征返回城里,跃入一处宅院等候主人归来。宅院是个殷实人家,吴征候女主人与孩童睡下才进入堂屋。这里不是他第一次来,但和从前相比,一切都换了模样。
等到月上中天,宅门打开,一条疲惫的身影拖沓着脚步,佝偻着腰回到宅院。主人的年纪并不大,吴征初识他不过三十出头,今年也不到四十。但是看他的风尘之色与走路之形,几乎像个垂暮的老人。
“崔师傅。”吴征等他进了堂屋后现身,这一声叫得颇为沧桑。离开成都之后重回这里,最熟识,最亲近的人只剩下了他。未出山时吴征满脑子都是想着帮昆仑广开财路,赚得大把的银两。那时和崔余子每日研究新菜色,也已是好遥远的回忆。
崔余子佝偻的身体一震,颤巍巍地回身,气喘如牛。揉了揉浑浊的双目,终于确定面前这个英俊的男子正是吴征。当年意气风发,正欲鹏程万里的少年郎,如今也成了沉稳中带着些许哀伤的青年。崔余子牙关大颤,忙向屋外探头。
“没有人,放心吧。”
吴征威震天下,崔余子当然听说过了,闻言忙关上房门,颤声道:“公子爷,您……终于回来了……老奴等的好苦。”
“嗯,回来了,回来了……当年走得急,都没跟崔师傅见上一面,受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崔余子纳头便拜,老泪纵横。
吴征眼珠微涩,忙一把扶起,道:“今日路过【昆仑楼】,远远看见你,特地来与你见一面。”
“老奴这些年苟且偷生,一直在等公子回来。”
昆仑覆灭之后,所属产业皆被收缴搜刮一空。相关人等要么死难,轻些的也发送徭役。崔余子手艺绝高,是昆仑楼银两如流水般进账的保证。俞人则霸占昆仑楼之后,遣了几波学徒去学手艺,始终学不到他的精髓,做出来的菜色味道不对,摘星楼生意日渐惨淡。无奈之下又着崔余子出山,生意才重又红火。
崔余子不吵不闹,克己守分。俞人则摸不清他到底对昆仑派还有多少旧情,但想这人一无学识,二无武功,就是个低贱的庖厨。每日白花花的银两进账,很难不让人心动,遂将他留在摘星楼,仍任大厨。崔余子活命之后更加尽心尽力,凡有贵客,必亲至雅间商询口味,菜色更是日常推陈出新,摘星楼生意越发火爆,一座难求。
吴征听完他的经历,连连点头,道:“活着就好,比什么都好。我在成都没什么亲友了,今日特地来见你一见,没别的意思,你不必记在心上,一如平常。等我大仇得报,还要与崔师傅痛饮!”
吴征起身欲走,崔余子伸手止住,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您可否确信周围无人监视偷听?”
“没有?天下已经没有人能瞒得过我。”吴征见崔余子面色郑重,施展观风听雨确认无虞道。
“公子稍坐,老奴有要事禀报。”崔余子极轻声道:“公子,老奴苟且偷生,不为保全一条性命,而是酒楼是个好地方!”
吴征立即明悟,崔余子道:“里边人来人往,什么人和什么人交好,老奴一直留心观察。每每伺候那些大爷,老奴尽心尽力,多跑几趟腿,总能听到些只言片语。若是他们酒醉,难免也会露出些口风。这些年来,老奴断断续续听了些,略有”
吴征频频点头,大加称赞。崔余子虽不识文武,能做大厨的可不是笨人,尤其心思细密周到。他又道:“公子,旁的不太打紧,唯有两件事,公子务必在意!”
“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