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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医闹纠纷 此生何世
「砰……」一记类似板砖之类的硬物,砸破了装满了汤水的罐子,发出清脆又略带沉闷的怪声!
「扑通……」紧接著,像是软趴趴的沙袋子被人放开,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倒在地上。
不大的空间里,人声鼎沸突然变成死一般静寂,让人不敢相信在这个喧嚣浮躁的社会里,竟然还会有一处安静得可以参禅的地儿。
可惜好景不长,无数杀鸡一般撕心裂肺的尖利叫声,无论好听不好听,顺耳不顺耳地如同超女海选大赛一般毫无顾忌地飙起。不知是由于发自骨子里还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尖叫声竟然持久没有断绝,连「此起彼伏」一番都没有机会。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
「快快,快报警!」
「出人命了……」
「血!!!!!!」
慌乱的脚步声夹杂著大量奇奇怪怪的惊叫声,感叹声,伴随著倒在地上那人开始逐渐模糊的意识。
倒在地上的人穿著医生特有的白大褂子,脑瓜子破了个血洞。汩汩流出的鲜血正凶狠地拉扯著生命的气息,无情地离开原本与它们融为一体的躯壳。
「打120叫救护车,快打120!愣著干什么。」
这是吴征所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好笑的一句话。自己就在医院里,狭长的急诊室过道叫什么救护车?赶紧让四轮担架床过来是正经。妈的,刚才分明是孔老二的声音,狗屁不通的内科主任医生,专给自己小鞋儿穿。人命关天的时刻,城里赫赫有名的内科专家居然在吼叫著打120。
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巴不得我快些死了吧!
吴征的内心里涌起一阵荒谬感。奇怪的是,荒谬感的涌起,居然暂时掩盖了脑门上剧烈的疼痛和心中同样不缺乏的悲哀和恐慌。
荒谬艺术!
这就是荒谬艺术么?
全身一阵失重般的感觉过后,吴征便陷入了一片空明的状态。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看眼前的世界,眼皮抗议著不听指挥;想再听一听身边嘈杂的声音,即使是平日里常人无法忍受的尖叫,却发现声音这种东西完全和他隔绝;想张一张嘴,哪怕是很怂地呼一声痛,也根本无法做到……
迷离之中,往事一幕一幕如同电影片段一般在脑海中浮现。自己这么个无父无母的弃儿,在孤儿院中被社会救济到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沐浴在新社会的光辉之下,吴征并没有消沉或是破罐子破摔,随随便便进入社会混一辈子。这个善于总结的孩子在翻阅了无数本有关于读书才有出头天,或者学会数理化,走遍全天下的故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靠著自己继续念书的道路。
抱著出人头地的美好愿望上了高中,靠著一点点救济金和拚死拚活地给人刷盘子,搬煤炭,扫马路,勉强维持著生活和学费。什么?奖学金?一个要用大把的时间去维持生计的孤儿,吃的是咸菜加米饭或者馒头夹咸菜,还有能力拿奖学金么?吴征有点小聪明,这样的绝顶天才和他就没关系了。
硬著头皮,凄凄惨惨戚戚地念完了三年地狱般的高中!或许是这份精神感动了上天,倒霉了十八年的吴征终于转运了,梦寐以求的医科大学骨科学系本硕连读录取通知书之外,还附带著慈善基金所有学费赞助。
幸福突然到来的那天,依旧住在学校高中残破不堪宿舍楼里的吴征,一路狂呼著奔上后山,像个疯子一般一会儿狂笑著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又伏地嗷嚎大哭。搞得学校在随后一段日子里始终飘荡著后山的神秘传言。有说山上住著个疯子的,有说山上在闹鬼的,每个人说起来都是讳莫如深,不一而足,总之是生人勿近。
始作俑者吴征同学哪有心情管这个,踏进大学校园,呼吸著自由的空气。比起高中三年,大学简直才是正常的人间。
不需要每个学年开始前再为学费发愁。
平时做做家教,接些发传单之类的兼职收入也远远超过了刷盘子,吴征从此告别了一日三餐与之相伴三年的酸菜馒头……
虽然因为居然患有重度晕血症而在学业上受到诸多限制,虽然因为从小到大的辛苦生活实在不懂得什么品味,情调,从来无法和某个女生长期稳定交往。即使有那么一两个对他的诚实可靠芳心暗许,也在知道他大大超越时代的」无产阶级」身份逃之夭夭。
吴征还是顺利地毕业了!作为一名包揽了五年奖学金的尖子生,又没有太过离谱的要求,理所当然,探囊取物般拿了份县城医院的工作。
中学是地狱,大学是人间。现在呢?体面的职业,不错的工作环境,可观的收入,配上水灵可爱的小护士们,天堂,天堂哪!午夜梦回,依然孤身一人的吴征把人生总结为三个阶段!如今身处天堂阶段,美,嘿,真美啊!
当然,天堂里有个不招人喜欢的玉皇大帝,吴征背地里瞪著孔老二那张满是肥肉的麻子脸暗暗咒骂,长得就一副反派的模样!可惜,一个老实人,苦了太多年,也实在苦得怕了,自己今天的地位来得实在不容易不能失去,他天生比旁人落后得太多,咬著牙追赶了二十多年,难免心中患得患失。
夹著尾巴做人,只想著安稳过完一生的好人,却天不遂人愿。
120送来个急诊病人,吴征坐镇急诊科,刚听了听心脉病人便突然断了气。真是出门撞衰神,带著病人来求医的几个留著黄毛刺青的小年轻死活不肯接受他的解释,一通流利的粗口加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漂亮的小护士们如同受惊的小鸡。吴征环顾四周,孔老二诊室大门紧闭早早做了缩头乌龟,几个护工在一旁事不关己埋著头彷佛看不见一般。作为在场唯一的年轻男士,刚刚要表现下男子气概,却彷佛点著了火药桶。领头的小年轻顺手拎起吴征桌面上的砚台,狠狠地砸在那一颗有些木讷的头上。
——那是吴征准备坐诊无聊的时候,练习毛笔书法,娱乐自己,陶冶情操的砚台啊!如今成了致自己于死地的凶器!
老实人,总是受欺负的;老好人,总是,那么的悲哀。
这一辈子,我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么?
吴征胡思乱想了许久的时间,这位医科高材生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脑门上的血洞是致命的伤口,已经伤及脑浆,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随著血液的流失,什么五感六识早就失去了作用。随著呼吸的逐步减弱直至断绝,头壳里那点脑浆子除了看上去像豆花那么水嫩以外,不应该有别的附加价值。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还能想,还能思考,还能,还能分析一下我的脑浆子长得什么样子?
吴征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惊天地,泣鬼神的寒噤就像听了几百个冷到极点的笑话,室内温度骤下降五十度一般,吴征全身一阵哆嗦。
他有些愕然地动了动手指,能动?蹬了蹬腿,有点儿麻,劲道还行。
劲道还行?吴征一个激灵,居然翻身坐了起来。
原本中度近视的眼睛此刻清朗了不少,眨了眨眼,没有模糊生涩的感觉,我的博士伦哪去了?
摸不著头脑的吴征突然愣住了,眼前的场景对他而言太过震撼,太过恐怖。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排在地上,呈不规则状。
「嗡」的一声,吴征的脑壳里发出炸雷似的一声巨响。作为一名在和平年代生长的老实人,虽有医生的学习与工作经历,平日里连远观解剖一具尸体都能胃海翻腾,恨不得将上星期吃的青菜一起吐个乾净。陡然间出现在一座修罗场正中央而没有立刻嘎地一声抽过去,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奇迹。
直到一股又腥又浓的温热液体喷得他满头满脸,突然变成红色的视线让吴征更加惊恐,怪叫一声,忙不迭去伸手朝脸上抹去。
这不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应有的叫声,细嫩,奶声奶气,听在耳朵里妖异可怖。可是声音的主人已顾不上这些,受到太多骇人场景刺激,吴征早已在崩溃的边缘,手掌抹下的一捧鲜血无疑是给他的最后一击,更何况面前的小手掌是如此的细嫩而可爱。
恐惧重创了吴征的脑部神经组织,使他的面部呈现一种奇怪的扭曲,上排牙齿龇出嘴外,死死咬住了下唇,左眉高右眉低,半边脸颊高高鼓起。
就在他脚下一软眼看彻底晕去,鼻尖传来了淡淡的女子幽香,一只温软的手将自己拦腰抱起,脸颊紧紧地顶在两座初具规模的柔软山包上……
一名长相娟秀,身材苗条的女子脸露哀戚不忍之色。头上的随云髻显得她依然待字闺中,看年龄,也不过二八年华,身手却矫健得很。她的左手紧紧抱著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手臂稳定慈爱而坚实,似乎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放手。右手倒提著的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随著手腕的抖动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弧,轻巧地刺杀了面前手持大砍刀的杀手。鲜血滴滴答答顺著剑锋流向脚下的土地。
「师兄,咱们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些!」她面前那位三十五岁上下,三绺长须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并不答话。他探出两根手指一搭女子怀中小孩的手臂与鼻息,确定孩子生命无忧,深锁著的双眉才略微舒展!
秦历元起六年,大秦西陲边界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村突然杀进了一群披著袈裟的喇嘛。小山村被这伙凶神恶煞般的杀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血洗,鸡犬不留。——除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幸运地为路过的昆仑派高手救下。
传说之中,那个孩子面临如此惨剧居然没有放声大哭,甚至悲愤之色都远远盖过了惊恐。只是由于过分悲痛身心难以承受而昏迷过去,他紧咬著下唇,咬出了鲜血,由此强忍著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日后的昆仑掌门,」六合烟云」奚半楼当即收这个孩子为徒。作为天下第四大门派的昆仑派首席弟子,自艺成以来以一手青云剑法与青云内劲名满天下。能得到他的垂青,是一件祖坟冒青烟才能碰上的好事。这个孩子,也因在村庄修罗场中超乎年龄的表现被冠以天才之名。更为神乎其神的是,孩子清醒之后面对著奚半楼的问话,居然应答如流条理清晰,自称名为吴征。
吴征二字,搭载著奚半楼的」烟云」之号一同名满天下。
据称,大秦西北面的北燕国第一门派,也是天下第一门派的长枝派掌门叹息一声:「惜乎少年英才投入昆仑旁门,明珠暗投,明珠暗投!」
孩子入门三年以后,奚半楼正式接任了昆仑掌门。同一天,昆仑山顶上宾朋云集,武林高人齐聚,众多的大秦朝廷要员均派人送来重礼恭贺。
五岁的吴征跟在师傅的身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行著各种繁文缛节。
「这位定是奚掌门的爱徒吴征小友,果然是个漂亮小子!」
「奚掌门目光如炬,挑选的徒弟定是极好的!」
耳中各种溜须拍马之词不断,吴征尽力保持著脸上的微笑,心里却是不断地重复著三年来无数次泛起的冷笑:天才,狗屁的天才!分明是一个惊慌失措导致颜面神经失调的家伙。
「征儿,再忍耐一会儿。你师傅荣登掌门是件大事,这些子礼节不能乱了省了。你可得委屈些再忍忍,今儿上山来的可有一多半抱著看看你的心思,若是丢了丑,咱们昆仑山的脸面也不好看。」三年前将吴征抱回山中的林锦儿见吴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目光逐渐散乱不断地走神,猜测他心中早已不耐烦,心疼地将吴征拉到一边,半哄半骗地叮嘱劝说。
鼻中飘来年轻师姑的处子幽香,吴征烦躁的心情登时安宁了不少。林锦儿半蹲在地上,一袭丝质的长裙如荷叶一般散落在脚下,三年前吴征来到山上,小师姑芳龄十四,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论起实际年纪来比吴征还要小上许多。如今却如同慈母一般对自己宠著疼著,老天爷,实在爱开玩笑。
吴征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双手在背后握住,操著稚嫩的童音感叹道:」介就是人生啊!」
林锦儿忍俊不禁,却没有多少愕然的神色,对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见怪不怪。轻轻拍了拍吴征的脸道:」好,好,人生就是如此。昆仑山的小天才还不赶快过你的人生去!」
说罢,又替吴征整了整衣衫,口中哄到:」快去,惹得掌门师兄生气挨板子,我可救不了你。」
吴征叹了口气,偷眼瞄向正在厅堂,正与贵客寒暄的师父瞥过来的眼神著实不怎么好。他心中再怎么老大的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迈开双腿回到自己应处的位置上。左右摇晃的脑袋有著摇头摆尾少年老成的滑稽之外,竟让林锦儿品出了一丝萧索之感
「圣~~旨~~到!」一记尖细的声音响起,却犹如魔音一般穿透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厅堂之中短暂地骚乱起来,圣旨的到来没有任何的徵兆,谁也没听到一丝风声。奚半楼当先走出厅堂,左手扯著吴征,其余的宾客跟在二人身后鱼贯而出。只见厅前的平台上,一个须发已白的老者身披太监服饰,手中恭恭敬敬捧著一卷金黄色的帛书,身后跟著两名中年的太监。老太监年事已高,消瘦的身体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可是就在此时,在昆仑山门看守的两名知客弟子才气喘吁吁地跑上山来。知客弟子武功并不弱,昆仑派更以轻功闻名于世,他们的脚程居然比不过一个老太监,来宾不认得老太监的,心里俱感到一丝讶异。
奚半楼不敢怠慢,忙命人摆上香案,跪在地上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十二年,常思聚天下贤才以安邦定国,卿武卫中郎将,昆仑名士奚半楼,武艺超群,更兼人品端正,素有贤名。今特加封奚半楼奋武将军,凉州兵马校尉!钦此!」
吴征面无表情地随著师傅跪地谢恩!自从穿越之后,他最感到意外的便是这一点,这个世界的武林人士没有半分前世武侠小说里高手们那种傲王侯的风骨。出名的高手全都身背一官半职,至于像师傅这样的绝世人物,更是早早就封了个武卫中郎将的官职。虽人在昆仑不在京中赴任,只是个挂名的虚职,足显身份之荣耀。
他最不爽的也是这一点,作为一个昆仑派大师兄还有天才之名加持的家伙,如果不仗势欺人,做个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带著一帮狗腿子调戏良家妇女,顺便混吃等死的二世祖,简直是暴殄天物。今后要是身挂个一官半职还怎么做这等有情趣的事情?何况当了官儿难免涉足泥潭,实非自己所愿。——娘的,这个世界,比我原来的那个危险很多啊。
如今师傅接任掌门,立马又封了将军,还是个执掌兵权的实职。听说凉州刺史年事已高,不日就将告老还乡,到时候兵政一把抓,师傅这个兵马校尉接掌凉州大权做个封疆大吏指日可待。只是,这与我何干?
我是个出色的内科医生啊,为此我努力了二十年,才刚换到一份可以安逸一辈子的生活,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一个不搭旮的地方。本硕连读的专业失去了现代化医疗仪器的支持,折扣打得不是一星半点。远离了青霉素,消炎药片,自己剩下的本领还有多少?
想到这里,他恨恨地捏紧了拳头,旋即又自嘲而无奈地笑笑。
扭头望了望远处的天边,大片的乌云正晃晃悠悠地飘到头顶,隔断了天,遮住了地,云罗深旋。吴征皱了皱眉头,天地间万象总是变幻无常,就好像自己难以捉摸的人生?那一场毫无质量的……狗屁穿越啊!
第1集 昆仑钟鼓 ◆ 第一章:世称神童 青云直跃
高原的气候相比起平原,寒冷的时候要多得多。
巍巍昆仑,另外一个世界中人们称他亚洲屋脊,更是众多神话传说的来源。这个世界里没有元始天尊,西王母或者姜太公。可若登临山口处往下望去,昆仑蔚为奇观的千沟万壑,皑皑白雪,如同奔腾汹涌的白色骏马群正足踏风云,滚滚而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昆仑的风姿并未因世界的不同有任何减弱,只是少了许许多多神话传说的润色,让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觉得总是缺少了一些内涵,找不到更多的归属感。
昆仑派的地盘当然不能覆盖整个昆仑山脉,总坛位于山脉最东部,倒是距离大秦的京城成都不远。
时光悠悠,掌门奚半楼被圣命凉州兵马校尉之后不久,便离开总坛往凉州赴任,每年倒有十个月要呆在凉州为朝廷效命。二师姑林瑞晨嫁与了大秦谏议大夫胡浩为妻,除了偶尔的回山省亲,大多数时间也不在山上。于是昆仑派日常的事务,都交在四师叔顾不凡与三师姑陆菲嫣这对夫妻身上。
昆仑的尊卑以入门时间划分,师父的年龄又比几位师弟妹大了不少,奚半楼名满天下之时,顾不凡等人武艺尚未大成,也就没有闲情来收个徒弟壮大昆仑的香烟。——人的自私本性如此,到哪里都不例外。
于是乎吴征就成了这一代弟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人!
传遍天下的「天才」之名,昆仑派都认可,只因都亲眼所见「天才」之实。奚半楼稳稳超出同辈的武艺,身为封疆大吏在大秦朝廷里的强大影响力,他的嫡传弟子吴征被当做自然而然的昆仑派未来接班人重点培养。
外界传言,这个小孩子三岁起就能脱口念出对仗工整的诗文,四岁就缠著师父要学习武功,五岁就把昆仑轻功「青云纵」练得像模像样。总坛中央那棵苍天的大树他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能爬到树顶。传得神乎其神。
实际如何?呵呵,当然奚半楼和吴征这对当事人最清楚不过。
当然,吴征的确有太多惊艳的表现。——传言总是真假混杂。御下极严的奚半楼也不得不对吴征另眼相看。
「孩子遭逢大难身世可怜,心思重,难免有些子桀骜不服管教,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由著他去吧!」
奚半楼临行前的刻意交代,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天才儿童的青眼有加。
世间本就是没有秘密的,即使没有电话,没有网络,八卦的事情传播得一样迅速而广泛。远在北边的北燕,东方的盛朝,吴征的名字一样响亮。人们乐意谈论这样一个天才,然后寄希望于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个天才的儿子,或者像奚半楼一样好运气,路边捡来一个天赋异禀的宝贝徒弟。可怜天下父母心,到哪个世界,也还是一样的。
天才的童年过得要比上一世幸福许多,无父无母的身世是相同的。却有一个如严父般的师傅,一个如慈母般的小师姑,还有一群崇拜著自己的童年玩伴。比起孤儿院阿姨,总要亲切得多。
上山两年之后,身边陆陆续续就加入不少小孩子大孩子。昆仑对吴征另眼相看,对其他的弟子要求却极为严格,身为大师兄的吴征自然成了孩子王。
这样一个世道里,大师兄的意义和吴征前世的「学长」不同!所谓的学弟无法与学长抗衡,最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身体发育导致力量上的差别,简言之,打不过。传统观念里的尊卑意识,已经很淡薄了。
而这个世界里的师兄与师弟则是一个很严格的界定,属于神圣不可侵犯的尊卑问题!不分尊卑,就等于欺师灭祖,就算小孩子不懂事,重重的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种道理换到这里,就是小时目无尊长,大时不尊天子。不尊天子,那是要诛九族的!
「杨宜知啊!过来,快过来。」吴征半靠在一面倾斜的大石板上,有气无力地挥著手招呼身旁的三师弟。
长得五大三粗的杨宜知听见大师兄的召唤,立马放下手中的石墩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那一身腱子肉迎风抖动,不过十一岁便能练成这样,让吴征很怀疑这家伙完全发育之后会变成怎么一个怪物。
「大师兄有何吩咐,小弟立马给您摆平。」
摆平这个词儿是吴征嘴里冒出来的,杨宜知认为:以大师兄出口成章的学问,哪是咱们这平常人可以揣测的?「摆平」一词涵义之深刻,韵味之隽永,难有其他词汇堪与之匹敌。从此就成了他的口头禅!
门派里除了大师兄吴征,二师兄戴志杰就以行三的杨宜知为大。平日里一群孩童闹别扭,没少听见他大嗓门里关于「摆平」的叫嚣!
已经九岁的吴征看著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师弟乐在其中的样子,咧了咧嘴,啥时候我成了黑社会老大?他指了指小腿,不用开口吩咐,杨宜知已经心领神会地叉开手掌,用力适度地揉了起来。
吴征满意地吐出一口气,侧过脑袋瞄了瞄刚才登上的山崖!
呈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山崖上,稀稀拉拉叉出几棵小树,山风吹拂下显得瑟缩而无奈。不规则突出的山石便是为数不多的落脚点,在前辈们反覆的攀爬,脚蹬之下,变得晶莹透亮。山崖叫做青云崖,古往今来,这里不知出了多少以青云纵名震江湖的轻功高手。
从明日起自己就不是身份尊贵的大师兄了啊。青云崖侧这片人烟罕至的小院便是自己修行之所,这样的选择,到底是正确还是大谬呢?……他突然皱了皱眉头,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中年男人冷冰冰地看著自己,「练就最好,不练,也得练!」话语里毫无回旋的余地。
吴征双目愤恨地看著中年男人——昆仑掌门,强行把自己收为徒弟的奚半楼,同样坚决地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自己一个小孩子要爬上那棵苍天的大树,万一失了手掉下来摔没了,哥们儿还玩个屁啊!
「哼,胆子如此之小怎能成大事。你还想不想报仇了?」奚半楼眼里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鄙夷。
吴征哑然,总不能说那天死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吧?太过惊世骇俗!
奚半楼不再说话,右手一递。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递,已经是第四十八次。吴征也用了四十八不同的方法,这一次他沉肩,缩头,著地一滚,可是滚到一半就觉得身体一轻离地而起。第四十八次一递依然没有躲过去!
奚半楼如同一抹青烟般离地而起向树顶窜去,完全违反了地心引力的常规物理知识!只是偶尔在这里一蹬,那里一扶,便到了离地近十米的树枝上。找个树杈子放下吴征,翻身张开双臂,大袖飘飘如同只雄健的苍鹰落地,没有二话。
趴在高高的树上,吴征心里大骂!又想起前世曾读过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患有恐高症的报告。心中涌起一股悚惧的感觉,双手牢牢抱定面前的树枝,一动不敢动。
「要领都与你说过,自己想办法下来!」树下传来那个中年男人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一句粗口爆到嘴边,终究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并不怀疑粗口一出来,奚半楼会毫不留情给他一顿胖揍。不因为别的,侮辱师尊或者侮辱师尊的先人,这一条理由就足够了。只能怪自己命苦,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又变成别人的徒弟,我,我又没想做你的徒弟,哪有这么强买强卖的!还有没有人权了?
吴征胡思乱想之下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权,更没有义务教育,也不会有孤儿院这种慈善机构。自己做了中年人的徒弟,其实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至少在地位尊崇的昆仑派,足以保证衣食无忧,日后还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比起上一辈子的凄惨童年,已经幸福几许。吴征最不能接受的,只是努力了二十多年念的书,居然没有享受到成果!就像这个时代里练了二十多年的武功终于大成,却刚下山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把重型狙击枪一枪爆头一样。这是多么不公平,多么冤枉,多么憋屈郁闷的事情。
想归这么想,吴征是死活不肯动弹一下的。中年人下了树,便寻了块地方自顾自地打坐练气起来。
两人一上一下各行其是,各自对峙。一弯新月跳出了山尖,又跃上了中天!待到月儿再落下山脚,漫天繁星退散,一轮红日驱散了阴湿的寒气,赶跑了黑夜的静寂。
鸡叫三声,奚半楼终于收了功法站起身来重重哼了一声。双目往树上一瞥,吴征早已困顿不堪,五岁大的孩子在树上熬了整整一晚,实在难为。幸好他心智之坚定实非常人可比,前世孤儿的经历,对意志力是个极大的锤炼。
奚大掌门冷淡的双眼里透露出一丝欣赏,一丝讶异。
这个小孩子确实不简单!
吴征在树上挂了整晚,只觉度秒如年!他并非不懂变通之人,毕竟在这个世界呆了三年,再怎么不爽不服,也不得不认命。尤其是对自己恩同再造的昆仑派,心中还是很有几分感情的。身世可怜的人都有一个特点,总是特别在意于他们有恩的人。
吴征已经把昆仑当成了自己的家!虽然归属感还不太强烈,总是自己的家。
但是认命不等于有足够的胆量!
找个人把你挂在三层楼高的树杈上,告诉你这么著那么著就能安全地,飘飘然地,潇洒出群地落在地上。你干么?
人类的天性和本能,是通过这个物种长期的五官认知而形成,再通过遗传基因的记忆体不断地延续给下一代。比如小朋友一出生就知道吃奶,比如除了部分白痴,大多数人不用教就知道怎么繁育下一代。
这个世界的人看多了高飞高走的侠客,多少代地传播下来,早已形成了一种根本的认识,人,是可以做到这些的!——只要你有方法。这是通过长时间的累积形成的基本观念,乃至成了基因中的传承。因此,当这种方法,那些武林门派的武功法诀放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心里有的只有激动和恨不得马上开练的迫切期盼。
吴征没有关于武功的天性遗传!上山三年了,每当他看见师傅师叔师姑们像拍电影一般将手中的长剑舞起一片青光,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如天外游龙,如鸿飞冥冥,心里总有不真实的感觉。——这实在太违反我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牛顿定律与物理学常规了。相比起其他,「科学」的思想观念对吴征的影响明显要大得多,或许,这也是一种基因的遗传?
是的,我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你们能做的,我未必能做。
练武艺防身自然是极好的,练得没了命可大大划不来。
这个世界没有人瞭解吴征,连他自己,都拿不准自己。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你奚半楼就断定我可以?屁!
轻功法诀在心中已经反覆念了无数遍。飞跃之前如何提气,落脚之时如何运劲,身体怎么保持平衡,怎么借势使力,早已滚瓜烂熟。
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挂在树上的感觉,不好受,很难受,受不了!吴征数次看了看地面,想从树上跳下去,最终还是鼓不起勇气。只能心中感叹,想和做,为啥差距就那么大涅?想要出声讨饶,又实在碍不下面子。
正昏昏沉沉,人影一花,自己不待见的中年人出现在眼前。牛脾气一起,强打精神扭过头去不理。
奚半楼见他依然如此硬气,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惯出什么毛病来了?宁肯在树上趴一夜,也不愿试一试轻功法诀?嗯,意志力到是极佳,只是用错地方了吧?
奚半楼尚未婚配,听说曾有个心仪的女子可最终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件事在昆仑派里几乎属于禁忌,没几个人敢说,敢说的也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依然拥有著包容和爱心,人性里总是有善与恶的部分并存,恶念大不相同,而善念则几乎相似。
奚半楼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不是和爱徒存在著沟通障碍。一直被作为昆仑掌门培养,直到正式接掌昆仑派,他始终保持著威严与生人勿进的不苟言笑,这是一派之长的气度。可是对这孩子……
奚半楼忽然悟到些什么,虽说语气还是冷冰冰的,话语中却透出几分关切与妥协道:「跳下来,师傅接著你。」
吴征有些愕然地看著中年男人,心中涌起许多暖意。这个男人对自己相当严格,难免遭到各种腹诽,不过确有一派之长的气度——言出如山!他目光中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奚半楼,昆仑掌门对他点了点头以示鼓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举起双臂,显然是在说:「别怕,师傅会接著你。」
虽然是个心智接近三十岁人的怪胎儿童,还是会被感动的。人的一生总是需要各种各样的鼓励和关爱,不是吗?
这是吴征第一次施展轻功,奚半楼从前怎么想不知道,吴征自己是感到万分意外。他对自己的天才之名心知肚明——都是狗屁。原以为轻易便要失误摔下,然后被奚半楼接住。可想不到的是,他做的很好,甚至完美!
幼小的身影提气,跃起,飘落,几个转折和借力,稳稳落在地面上。吴征愣了半晌,卧槽,难道老子真的是……天才?
奚半楼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随即便给了天才怪胎一个适合他身份和天赋的新题目:「很好!明日起到青云崖去……」
师傅的关爱教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要去凉州赴任。
说起代师傅执掌昆仑派的四师叔顾不凡和三师姑陆菲嫣这对夫妇,吴征总有那么些难以言明的头疼。
顾不凡奉奚半楼为偶像,举手投足都和师傅有极大的相似,一样的不苟言笑,一样的一板一眼。
陆菲嫣则是世间一等一的绝色美女!峨眉淡扫凤目流连,高挺的鼻梁下两篇花瓣般的香唇弯如月牙,笑起来甜的沁人心脾。更难得的是身姿高挑修长窈窕有致,一对酥胸浑圆饱满若不是衣襟刻意裹得严实,几要破衣而出。可看胸前衣料紧绷的模样,又不由得为之担心被撑爆了。
一抹腴腰真可谓减之一分则瘦,增之一分则肥。偏生下方的丰臀圆沉如蜜桃,从胸至臀落差之大令人乍舌不已。
至于两条修长玉腿则是她身上极为显眼的部分。肤光雪白,足踝浑圆,莲步款移间长腿交错结实有力,弥漫着性感无比,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的诱人风情。
昆仑派财力雄厚不过门派里倒是简朴。当然吴征的观点是:你丫的驻地在那么高的地方,建房子也麻烦吧?因此居舍占地不广,三三两两大都是紧挨著。即使顾陆二人也没有单独的小院——那是掌门才有的待遇。他们的居所和吴征的同处一院紧邻着,托当代大师兄这一身份的福,天才怪胎倒是有个单间,虽然不大。
顾陆二人当然比不上林锦儿对自己像亲儿子的一样的宠爱,不过也委实不错。只是有一点让吴征太过痛苦。——这夫妻俩在床上的动静太过狂放,以至于原本隔音效果极佳的厚重墙壁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其余的房舍小院还隔著段距离,夫妇俩或许也因为隔壁住个屁大的毛孩子才敢如此放肆吧?
搬进小院已有一年,五岁的吴征躺在床上,听著隔壁缠绵悱恻的呻吟声。完了,今晚又是个失眠的日子,不知陆师姑现下是被摆放成哪种姿势?又是如何得媚态绝伦呢?作为一个信息爆炸的社会里成长起来的男人,各类av影片在脑海里储存得著实不少,而小小的身体虽还不至于金枪一柱到天明,可早已发育成熟的脑子里各种想像却是无法控制的呀。——苍天,我才五岁啊,胯下那根小东西就算硬起来也不过小指粗细。可是它现在……真的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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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第二章 林中有目 顾盼生辉
青云崖巍巍矗立,落脚地极少的光滑崖面连最善攀爬的灵猿都需小心翼翼。
吴征已不止一次看见不知所谓的猴子冒冒失失的爬上去,或半道进退两难,或干脆摔成一滩肉泥。 第一回站在十余丈高的崖下,仰头望去青云崖仿佛直插入云端,吴征很是胆战心惊,只觉这哪是人力所能为之?
所幸作为内门大弟子奚半楼着实给予了特殊的关爱,不仅将运气的法门讲解得极为细致又深入浅出,在吴征步入实战演练时始终陪同在旁。
吴征生涩地慢慢攀爬至离地丈余的距离,便见师父大袖飘飘如御风一般飘至他头顶,双手如同一对弯钩,牢牢拿住湿滑的山壁,如一只稳稳立于崖尖的雄鹰。
「六合烟云」之号当真名不虚传。
他时常感叹这个世界的人类身体素质之不可思议,或许在从前那个世界尚未有热兵器出现时人类也能如此,但他从未见过。而现下发生的一切却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当然也包括吴征自己。
五岁的吴征已修炼昆仑派基础心法《初心诀》一年,那股像小老鼠般在体内游走的内力初具雏形,也是他能从中庭大树上完美落下的依仗。
青云崖当然比起大树要难得多,可作为一名拥有成熟男子心智的五岁孩子,他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个中不同。内力游走全身,似乎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沉稳的气质。虽因身材体型的桎梏让他的动作缓慢而笨拙,时不时还需稳住身形调匀气息才能继续攀爬。但这一切已然是前世所无法想象的。
当不得不面对现实,吴征对轻功的修行极为上心。——就保命计,一身高明的轻身功夫都是最佳选择。什么凌波微步,铁掌水上漂,神行百变,那一个不是立身保命的资本?
修习半年多来,吴征已能爬上青云崖的半腰处,且能安然无恙地自行落地。
放到哪里都是了不得的成就。他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每日勤练不辍,让代掌昆仑的顾不凡暗暗点头,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对吴征抱有极大的期待,或许昆仑的未来能更进一步?
天色已晚,吴征做完最后一趟修习后已觉浑身脱力。在山腰处难有寸进卡了月余,今日终有突破又多爬了半丈,离崖顶还有四丈多的距离,或许不久的将来便能登上顶峰?
或许对师长们而言这并没甚么了不起,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对吴征而言,心中的喜悦不亚于征服了珠穆朗玛峰。
用过晚膳洗尽身体,漆黑的夜空中星光熠熠犹如洒下一大把宝石。霄汉中白练般的银河并无不同,吴征却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小院中声息全无,已是亥时时分,顾不凡与陆菲嫣依然未归,不知所往。
吴征点亮屋内油灯在床上搬运周天,神奇的内功总能帮他驱除一天修炼的疲劳。今夜他只准备让内力行一周天——既然隔壁夫妇未归,早些睡下或能免收其扰。小孩子的睡眠质量要高上许多,睡着后也不必被诱人心魄的媚声勾得辗转难眠。
内力运行一周,吴征一身酸痛消失不见,安宁的心绪也极适合入眠。拉开被角卧下,刚合上的双目微微一动。
内力的神奇绝不仅仅在于消除疲劳增加气力,更在于令耳聪目明五感倍增。
吴征方才潜心运转内力调息心无旁骛未曾察觉,此刻内息鼓荡立觉有异。
屋内分明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芬芳,犹如幽兰一般。寻常的五岁孩子绝不会发觉,然而吴征立知这是女子特有的香气。
黑暗中吴征微微睁目,借着窗外的星光打量小屋。
前世的独自生活让他早早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至今生总共三十多年的习惯已是烙印在骨子里。每一样东西都会被摆放在自己最熟悉的位置——以最熟悉的角度。
如今的屋子明显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离床一臂之隔的圆桌上,盛着饮水的铜壶向左歪了——他习惯每日醒来尚未起身,便趴在床上取铜壶对嘴喝上一口水,离去前自然也会将重新盛水的铜壶放在固定位置,方便自己回来后取用。今日早出后此刻才回,无论怎么摆放壶柄都不会向左偏去,那绝不是自己的习惯。
不仅此地,屋内似乎每个角落都有被翻动的痕迹。来人显然已足够小心,以一名五岁的孩子而论不该有被察觉之虞,然而吴征并不是五岁。
是谁来过?由于吴征具备自主生活的能力不需人照顾,作为一名隐藏着现代人意识的灵魂,他极重视个人隐私,这间屋子未得他允许绝不准私自进入,这是大师兄的权力。——照顾起居生活的仆妇婆子不会去违反禁令,自然也乐得清闲。
若说物品陈设被动过只是意外,真正令吴征担心的还是那股幽兰之香。从方才的若有若无到现下显然浓郁了些,更带着一丝潮汗的味道。虽是又甜又糯极为好闻,却让吴征毛骨悚然。
屋里有人!
更可怕的是,幽香显然出自于女子之身,吴征入屋后女子才悄然出现,否则不至于幽香渐浓。
夜露寒凉,两进的小屋门窗俱已关闭,吴征内力已有小成,却全然未曾发觉。
来人的武功强到何等地步可想而知!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来人似乎并无恶意,否则左近无人以她的武功要动些手脚易如反掌。
或许她并非冲自己来的而是误入此屋?无论如何,吴征打算离开是非之地。
他不经意哎哟叫唤两声,装作闹肚子起身向屋外冲去。
「噫~」房梁上传来一声隐含忧虑的惊声,吴征绝未想到来人会在这时露出行藏。窗户纸已捅破再也装不下去,吴征张口便要大声呼喊。
一只温绵细手从后掩上吴征的嘴,一阵香风飘过,来人语音低沉嘶哑,却掩不去其中的尖细,果是一名女子:「别别,儿……孩子别怕,我没有恶意。」
吴征心思电转,她从梁上跃下快得自己连呼喊都发不出,便是换了顾不凡,陆菲嫣来了也未必办得到。此时更落入她手先机尽失,索性不再抵抗像个吓傻的小童般瑟瑟发抖。
女子扳过吴征身子,她全身黑衣,用一张黑布蒙去头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春水双瞳,眼波流淌间竟是无限的爱怜与悔恨。
「我没有恶意!抱歉吓着你了。」女子空着的一手轻抚吴征后背再度表明自己的心思,语含关怀道:「你可是着了凉?肚子疼么?」
吴征微微镇定,做出强自克制恐惧的模样摇头。
即使隔着蒙面黑布,吴征依然能从微弯的眼角感受到女子嫣然一笑:「我特意来找你,这里不是说话处咱们换个地方。」黑布下依稀可见她鼻梁笔直秀挺,双唇犹如两片花瓣般优美好看。
女子带着吴征悄声无息地越过窗格,向后山奔去。
在吴征的印象里,被拿住的倒霉蛋通常都是被提在手里,好些儿的也不过是扛在肩头。然则女子却是双手回环,将他如抱婴孩般紧紧搂住。小小的脸蛋正被一只水弹饱满的乳峰托着,馨香满口,让人看见便说是个妇人在奶孩子也不为过。
心中惶急不知前途是福是祸之下,吴征依然可耻地硬了——这绝对是前世做梦都想不到的艳福。
女子穿屋越墙毫不费力,一对春水双瞳更是片刻不离吴征,目光似将他浑身都剥个干净一般。吴征甚至敏锐地发现她几次想低头吻自己一口,最终生生忍住。
屋舍离后山不过里许地,片刻间女子进入后山树林中。奔行一阵似是担忧吓着了吴征,又折返而回,在后山旷野旁树林边停下。女子抬头稍作打量一跃而起落在一只粗壮的树杈上:「我真的没有恶意,说会子话便送你回去。」
吴征微微点头,心中讶异更甚:女子说到回去二字时,分明透着浓浓的眷恋不舍之意。
女子半蹲在树杈间与夜色融为一体,双臂依然紧紧搂住吴征,片刻舍不得分离。见吴征点头心中欣喜万分,她想尽一切办法才得以混入昆仑派,为的就是此刻,可事到临头,竟不知要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你要说什么?若没事了能否送我回去?」吴征头枕饱满的胸乳实是舍不得离开,然则形势诡异早些脱身才是。说出这句话也是费了极大的毅力。
「我……」女子语塞,半晌才倍加凄凉道:「让我多抱你一会儿。」
定了定神,女子终于理清心绪,问的竟都是些家长里短混不着调的小事。吴征随口应答,心中却分明能感受到女子忽而因他在昆仑得到妥善的照顾而欣喜,忽而又莫名地感伤。
「你是什么人?」吴征困惑不已。
女子忽然掩住他口,摇头示意不要说话。两人一同侧头,茂密的林叶缝隙中仍能看清旷野的一切。
两条熟悉的人影从后山奔行而来,正是顾不凡与陆菲嫣。后山半山腰有一处二十亩许的平台空地,正是师父辈们修行之所。二人想是练功方回。
吴征并未惊声呼救。从黑衣女子方才的表现看确实不像有恶意,再者现下的局势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若是搬上台面不免刺刀见红难以收场,而受制于人的自己定是最被动的一个。
女子明显紧张起来,暗自责怪今夜如此失态,连藏身之所都选择得如此草率,她一直急促的呼吸声变得绵长悠远若有若无。低头望向吴征,见他虽是小小孩童却毫不慌张,不仅屏住呼吸,神情也格外沉着冷静。甚至向她摇头,示意不会暴露行藏。
女子不由骄傲万分:我的孩儿果真是天纵之姿与人不同。心下又忍不住嗔怪:
分明是发现屋内有人才装作闹肚子想逃,小鬼头,居然骗的为娘担心了半天。
女子紧搂着吴征,只觉有生之年此刻最是温馨,片刻舍不得松手又盼望顾陆二人不要太早离开,能与孩儿多亲昵一阵实是最大的满足。
顾陆二人并肩信步而行,疾行的脚步踏在旷野草甸上几未发出一点声响,足见轻功之高妙。
陆菲嫣出身江州富户豪族,自幼便接受良好的教养。于族中耳濡目染下更是举手投足自有贵族之气。七岁起入昆仑派后文武兼修,那自然而然的世家闺秀与武人风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才造就如今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的绝色风姿。
吴征不得不打从心眼里承认这位师姑不可阻挡的魅力。粉色的练功劲装看着有些土气,但在她身上被高挑修长的身形一衬便绝无问题。穿戴于陆菲嫣而言仅仅是为了遮羞,即使时下最好的裁缝为她量身定制的装扮,也难以增色多少。一如她平日里总是将身躯包裹得一丝春光不漏,也绝不能阻挡旁人对这具玉体的遐想。
他更曾无数次想象过衣衫覆盖下这副躯体的模样,却绝想不到在这等荒谬的情境下一尝夙愿。
不知是否蒙面女子的心意感动了上苍,陆菲嫣于旷野中四处打量一阵陡然停步,惹得顾不凡疑惑回头。
只见没过足踝的矮草丛上,陆菲嫣双手背在腰后亭亭玉立,在漫天星光下娇美绝伦。丽人拉开束腰丝带,又解开对襟的衣扣,练功服便毫无阻碍地自身躯滑落,可想而知一身肌肤是何等柔滑细腻,几可与丝缎比肩。
星光下丽人仅着一件贴身的鲜红绫罗方巾小衣,胸前双峰怒挺而起,将小衣上的鸳鸯戏水图撑得变了形。其丰满硕大令腋边衣角难以掩实,大片凝脂般的雪肉挤出衣沿,白得炫目。
仅系着一根蝴蝶丝带的后背骨肉匀称削若断崖,两瓣股肉圆若天上满月,挺翘得几可置物。陆菲嫣藕臂回环解开丝带,小衣贴着乳肉滑落,终于玉体裸呈。
一对丰满浑圆的玉乳形如泪滴,尖端勃如婴指傲然上翘。常年的练武让那一抹扶柳细腰可堪一握之下,兼有力量十足的条条肌束。从胸至臀落差之大直如瓠瓜一般。
陆菲嫣踮起脚尖迈动长腿自然而然行成一条直线,胸膛上两团美肉随着莲步游移兢兢颤动如惊涛拍岸。甚至隐约可见适才练武尚残留于体的香汗,被弹跳的双乳抛甩而出,香艳淫靡。下身虽被浅草遮去小半截足胫,交错的玉腿仍修长得惊心动魄。
吴征瞪大了眼睛,刻意屏住的呼吸此刻变成了窒息。
从信息爆炸的时代穿越而来,吴征并非没有见过绝色美女,甚至于比起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见过的都要多。但他仍无法不被眼前的艳光所摄,女子之美不仅仅流于外表,亦因其内在交织而成人人独有的气质。
陆菲嫣无论外表内在,甚至是豪族的身份均无可挑剔。前世吴征所处的世界里并非没有这般绝色女子,但从未在卑微的他面前出现过,更不说如今浑身赤裸几近在眼前。
头枕着的绵软奶儿微微颤动,蒙面女子发出又羞又恼的低哼声。她自然猜到陆菲嫣的心思如何,现下形势又不得不隐匿身形不敢妄动。所幸山风呼啸,耳力也大受影响,否则这一哼或许便暴露了行藏。
「今晚就在这里,好不好?」陆菲嫣双目几欲滴下水来,一抹酡红爬满了娇艳脸颊。一时冲动的大胆奔放让她羞涩不已,也挡不住猎奇的心思与难以克制的情欲。一如藏身树杈的两人明知旁观极为不雅,却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顾不凡双目赤红结实的胸膛急剧起伏,这是难以言喻的美色无人能不心动。
陆菲嫣已投入他怀中交颈相拥,他脸上除了正强行克制的艰难之外另有些难言的痛苦。娇妻带给他的除了享用不尽的娇媚之外,亦给他带来巨大的负担。
「换个地方,兴许会有些不同呢?试一试吧,好么?」陆菲嫣软语相求,如泣如诉。
旷野之中苟合是一向律己的顾不凡所不能接受的,然而娇妻的哀求又让他不忍,美色更让他几欲发狂。
陆菲嫣紧贴夫郎的身体水蛇般扭动,呼吸越发粗重:「就在这里……我……
人家新学了些东西……可以试试……」
只见丽人扭腰摆臀,两颗丰挺饱满的翘乳不住蹭揉着男人健壮的胸膛。浓密的芳草丛在星光下隐见水光灿灿,即使在前世的岛国动作片里,吴征也从未见过如此易感的身体。
在顾不凡野兽般低咆的嘶吼声中,陆菲嫣解开丈夫的衣袍俯身而下,两瓣月牙般的香唇微张,含住他堪称粗大却依旧半软的阳物。
顾不凡眼中喷射出火焰熊熊,阅人许多的吴征认出那是暴怒,狂欲与说不清道不明情感的层叠。
代掌门派的师叔伸掌欲推,美艳的师姑浑然不觉。
陆菲嫣将阳物纳入口中含至没根,又以舌尖抵住龟首轻推而出。销魂的触感让顾不凡欲推开她的动作戛然而止,反而抓着陆菲嫣一头青丝,重重地扯动将阳物粗暴地塞进那张胭脂般润红的樱口中。
怀抱吴征的黑衣女子娇躯剧颤,显是惊愕万分。胸前毫不逊色于陆菲嫣的美乳颤起波涛阵阵,让吴征也是呼吸陡然一窒——纵是五岁小孩的身体,吴征依然能感受到黑衣女子玉躯的美妙绝伦。那曾铺满小屋的湿潮汗香再度弥漫,甜甜的煞是好闻。
陆菲嫣忽遭袭击,鼻梁被死死抵在丈夫的小腹上几欲窒息,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还不及喘息一口,另一只大手已重重掐在胸前美肉上,那团丰美乳肉骤然变形,从指缝间满满溢出。
顾不凡应是初经此道却无师自通,双手把控着娇妻螓首美乳快速推送,将檀口当做幽谷般抽插起来。全然不顾重重的拉扯让爱妻眼角落泪咿唔连声。
几乎是施虐般的动作让陆菲嫣乳房上传来被捏爆般的剧痛。她双膝跪地,双手扶住丈夫的大腿,强忍着不适承受着,迎合着。兰叶般细长的香舌顺着阳物勾挑旋磨,放松身体任由丈夫粗暴地予取予求。
胸乳针扎般的疼痛渐渐变成酥麻,已不是第一次承受这般暴虐,陆菲嫣适应得极快。那股酥麻的快意迅速变成小腹中暖融融的热气,弥漫全身。
莹白的肌肤似被敷上一层胭粉,痛苦的咿唔转做欲焰升腾的呻吟。陆菲嫣松开后手移至双腿大开的胯间,两指分开浓密的芳草丛,一记急促的娇啼声里,春葱般的中指没入不见。
几在同时,顾不凡目中的火光变成意外的狂喜。借他停下手上粗鲁动作之机,陆菲嫣吐出口中阳物,亦是惊喜道:「成了,成了。」眼前的阳物宛如怒龙,正吐着丝丝热气凶神恶煞一般。
顾不凡嘶吼一声推倒陆菲嫣,如毛头童男子一般急不可耐地俯下身体,粗硕的阳物抵住幽谷洞口狠狠插入。
「扑哧」一声,淫液润透的幽谷陡逢异物进入的巨大压力下竟射出一道水柱。
陆菲嫣又痛又快地酥声娇啼,大张的双腿猛然发力,柳腰一挺翘臀离地高高拱起,迎合着丈夫粗暴的侵犯。娇美容颜上销魂之外更有万般期待。
吴征与黑衣女子均以为一场最为原始与本能的交媾即将到来之时,一切却猝不及防地停止。
顾不凡雄壮的身体剧烈颤抖,喉间似是挤出低沉的啊啊嘶吼,怒睁的双目暴突而起泛出条条血丝。
陆菲嫣欲焰焚身未得一丝慰藉便即结束,媚光四射的脸上不免闪过一丝失望,疲软的阳物离体更让她难言地空虚。她无奈地闭上双目,春葱般的指尖再探幽谷。
手指纤细修长,按在肉花上状如弹琴,食中二指直至末柄狠狠抠挖着花肉,拇指则压着肉珠挤按,剩余两只则搔弄着会阴痒处。
这情境香艳又无奈,自渎中的陆菲嫣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从鼻中哼出断断续续的闷声,不知是出于对丈夫的不满,还是沉迷于身体快感的难耐。
吴征心中哀叹一声:原是夫妻性事不谐,难怪师叔方才的神情如此怪异。
顾不凡抓过一根腰带面无表情地起身,手腕一抖腰带如鞭般抽在陆菲嫣即使躺下也只略略塌下的美乳上。
黑衣女子抱着吴征的双臂猛然一收,仿佛这一鞭抽在她身上一般。吴征乜眼偷瞧,见她双目怒火熊熊,许是垂怜同为女子的陆菲嫣造此暴行。她忽然醒悟,赶忙捂住吴征视线,只怕眼前这一幕毒害了心存善良的孩童。
陆菲嫣秀乳被抽得连连晃动,如巨浪翻卷,虽在肌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却在片刻后恢复原状,足见其惊人的弹性。
顾不凡接二连三,一条腰带在他手中矫若游龙,连续不断抽打在陆菲嫣双峰上。奇的是如此重击,无论是抖起长鞭般的腰带还是抽打丰弹的乳肉,均只发出微微的声响,几不可闻。
吴征惊鸿一瞥,心中却清明:师叔以无风剑的方法御使腰带,听着无声,劲力却其大。怎地师姑并无痛楚哀嚎?
陆菲嫣每挨一鞭,娇躯便是深入骨髓般热辣疼痛。黑衣女子见她颤抖不已,四肢难以抵挡剧痛般逐渐蜷缩在一起,可口中酥麻麻的娇呼声却又甜又糯。似乎鞭打的疼痛并未给她带来阻碍,反倒促发着体内情欲。
不断的娇喘声中,顾不凡挥鞭越发密集。陆菲嫣已从仰卧变成侧卧,并拢的玉腿膝弯已缩在胸前。腰带不仅抽打在胸前留下道道红痕,亦反复鞭笞在浑圆高耸的翘臀上。
颤抖的娇躯越发剧烈,手指的动作也越发狂野,陆菲嫣呻吟声逐渐短促,难以抑制的情欲正喷薄而出,夹杂着鞭笞肉体的轻微声响终于化作一连串高亢嘶鸣:
「来了……人家来了……再狠些……狠些呀……啊啊啊啊啊啊……」
水蛇般扭动的娇躯脱力般停下,只余气息奄奄的微微起伏。陆菲嫣勉力撑起身体,向丈夫软语道:「这方法还成,改日咱们再试试。」汁水狼藉的胯间淫靡得难以言喻,陆菲嫣面色微窘。
曲意逢迎并未等来丈夫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凌厉的掌风。
陆菲嫣措手不及,内力自然而然发动本能地偏头闪避,一只粗糙的手掌贴着脸颊划过,留下热辣辣的指印。
顾不凡一击不中戟指怒骂:「淫妇!何人教你这等不知廉耻?」
陆菲嫣愕然呆住,抚着红肿的脸颊跳起亦发怒道:「我服侍自家夫君,谁人敢来说错了?」
顾不凡气的浑身发抖:「昆仑的门人,顾家的媳妇,竟如不知羞耻的娼妇一般。还要说嘴?」
陆菲嫣一朝爆发悲愤不已:「若有本事,我又何须委屈自己?当我乐意么?
没本事还要怪罪娘子。姓顾的,你可真有能耐。」怒意化作不屑的冷笑,迎着顾不凡羞怒交加的目光不闪不避。能耐二字咬字极重,自是嘲笑他无能又无耐。
「我有没能耐,不需妇道人家来教!」顾不凡哑口无言,愤然离去。
陆菲嫣冷冷地目视他飞奔,默默穿戴好衣物前行两步,忍不住弯身抱头大哭一阵,方才抹干眼泪缓缓离去。
无意间窥人阴私,黑衣女子与吴征无言许久。
「他们在吵架打架,你师叔不好,征儿不可学他。」黑衣女子尽可能平静道。
「你怎知我名为征?」吴征万分疑惑黑衣女子的身份,这一句更让他疑窦丛生。黑衣女子目光极为复杂,甚至慌乱不已,好容易镇定下来故作轻松笑道:
「昆仑的小天才举世闻名,谁人不知?」
如此敷衍的答案自然骗不了吴征。今晚发生的事情已够多,他也不愿再多事,或是表现得过于成熟形同异类。
沉寂中黑衣女子将吴征搂得更紧,动情道:「征儿只需知道,为……我永远都不会害你……」
吴征知道问不出什么:「师叔师娘回去了,若发现我不在要出乱子,你既没有恶意还是送我回屋,速速离去吧。」
黑衣女子明亮的目光转瞬暗淡,恋恋不舍道:「好吧……你务必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害你。」她再度重复这句话。
「恩。我信你。」
得到吴征肯定的回答,黑衣女子欣喜若狂:「今日一别,日后我会再来看你。
五年……七……哎……」她颓然低头,勉强一笑道:「得了空儿我就来。」
黑衣女子依然紧紧怀抱吴征原路返回,将至小院时将孩子放下道:「你师叔师姑功力太强,再进去我要让他们发现啦。抱歉……」
吴征摇头示意无妨,挥手与黑衣女子告别缓步向屋内走去。
黑衣女子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手掩檀口再忍不住珠泪横流,反身向后山奔去。看看行的远了杳无人迹,才母兽般跪地嘶号痛苦。
再同一处旷野,不同身份的两名女子先后哭号,命运有时如此相似。
黑衣女子扑入密林在一处断崖前嘬唇呼哨,顺着断崖纵跃而下。夜空中一只双翅张开足有两丈的大鸟呼啸而下,青灰色的羽翼片片如同钢刀般锋芒毕露。大鸟闪电般穿过云霄,落在黑衣女子足底稳稳将她托住高飞而去。
黑衣女子回望昆仑山。解开的兜头黑巾出洒落一头齐腰长发,猎猎风中飞扬如风过流苏。一张修娥脸庞明艳秀丽,与陆菲嫣的妩媚英风相比,则胜在线条柔和,端丽娴雅。
她饱满的额头下柳眉浓密,长睫如梳,一双杏仁大眼平静时如同幽幽的古井,深邃迷人。此刻极度悲伤中双目眯起又如流淌着清波的湖面,脉脉含情。
她紧抿花瓣般的香唇,唇角飞翘,唇涡深深,呢喃道:「征儿,看你茁壮成长,为娘见你一面便可放心去做件大事了……若一切顺遂还能有相见之日……只是……终此一生,你我恐难有相认之时……」语声怆然,闻之心酸……
吴征在小院口等了片刻确认安全无虞,突然暴怒大吼:「来人!救命啊!」
他对黑衣女子殊无恶感,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亲切眷恋之意,可这不是他能容忍在门派重地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掳走的理由。
清脆的童音极易辨认,整个昆仑都被惊动。率先出现的自然是隔壁的顾陆夫妇,只是陆菲嫣面上系了一条黑色薄纱,掩去脸颊的红印。
「有人潜入我房里,将我掳去后山密林……」吴征心绪激动,将经过述说一遍,只是不提无意间窥视顾陆夫妇之事,也掩去了黑衣女子的身份,只说当时昏迷,苏醒后便在小院旁不远。
顾不凡勃然大怒,不理夜色深沉下令全山警戒,吩咐陆菲嫣照顾好吴征,又详细探查屋内一番便匆匆离去。
陆菲嫣心细如发,见吴征不自然地眼神躲闪,其中又多有语焉不详之处,忙拉着吴征回屋。
一番宽言安慰后,陆菲嫣起身倒了杯热水不经意道:「你何时晕去的?」
吴征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终究瞒不过去。好在掩去的部分事关陆菲嫣,亦不怕她多做探查甚至宣扬,装做懵懂无知道:「来人将我掳至密林,师叔师姑刚巧练功完路过……」
陆菲嫣后背发凉,强自镇定道:「你看到我们了?」
吴征面露惊惧,似乎后怕不已:「看到了。还看到师叔和师姑打架……」
陆菲嫣急忙打断道:「都是些小事,但也是家事,征儿,千万不可说出去。」
见吴征点头,急忙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不呼喊?」
「我不敢,来人拿着我脉门,我怕遭了毒手。」吴征顺势答道。
陆菲嫣心乱如麻烦躁不已,一时不想再说下去,为吴征拉开棉被道:「征儿累了早些休息,师姑在这里护着你,莫要担心。睡上一觉便没事了。」说到这里不由愣神,真的睡上一觉,便能甚么事都未发生过吗?
吴征折腾半夜本已疲乏,也不想与陆菲嫣多言,恐言多必失。除去鞋袜倒头便睡……
「是这里?」顾不凡面沉如铁望着黑衣女子跃下的悬崖问道。
在他身旁的男子满面虬须极为雄壮,正是奚半楼的五师弟,杨宜知的师尊杜中天:「是这里!错不了!」他不断抽吸着一口狮鼻断然道:「来人是个女子,接应她上下山的是一只巨鸟。哼,九成便是燕国祝家的皇夜枭。」
顾不凡双拳猛然握紧:「守卫后山的扑天双雕产期将至,近日未曾巡弋。这女子便乘坐皇夜枭摸了进来,去查清楚是什么人通风报信!此患不除,昆仑永无宁日。」
是夜昆仑暗潮涌动,然而负责喂养扑天双雕的五名仆人中,一人无故失踪,一人在家中被一刀两断,寻着时已死的透了……
线索至此中断,吴征被掳走一时也只得不了了之。只是是夜过后,昆仑派大大加强了巡查力量,以防再出不测。
吴征并未将此事过多地放在心上,昆仑又恢复了平静,日子也一天天过去。
自从那夜之后,隔壁屋子再也不曾发出摄人心魄的缠绵悱恻声。
出现在人面前的,依旧是相敬如宾的顾陆夫妇。但落在吴征眼里,则是相敬过了头,直如主人与宾客般隔了条看不清的鸿沟。
时光又过三月,陆菲嫣陡然发现害了喜,竟是那一夜荒郊野合,珠胎暗结。
门派即将添丁是件大大的喜事,连顾不凡望向夫人时亦温柔不少……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嘹亮的婴儿哭声自产房传出,在前厅与一众同门焦急等待的顾不凡面色陡然一沉,殊无喜色。
产婆乐颠颠地奔来拱手道:「恭喜顾先生喜得千金,母女平安,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子……」不待她谄媚之言说完,顾不凡已甩袖离去。
林锦儿掏出银钱打赏产婆,催她速去照顾陆菲嫣,回望一众同门时一脸尴尬无奈。顾不凡期盼男孩已是门中尽知,怎地陆菲嫣偏偏生的是个女娃儿……
自陆菲嫣怀孕之后,吴征便让出屋子搬去与林锦儿做了邻居,将小院留给顾陆二人。
陆菲嫣做完月子,吴征才又踏入故居,师姑容光焕发。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刚生产完的身子未见半分臃肿,反倒是一对本已十分傲人的胸乳更大了几分,犹如挂架熟瓜,更显奶大臀圆。
陆菲嫣抱着出月的爱女片刻舍不得离手,一众同门来时正逗弄着怀中的女儿咯咯直笑。
「恭喜师兄(师叔,师伯)师姐(师姑)喜得千金……」
「哟,师姐,这娃儿肖你,长大了一定和师姐一般好看。」林锦儿接过女娃子亦是喜爱之极,横抱在怀里连连轻哄:「可取了名儿没有?」
「尚未!」顾不凡招呼同门坐下,语气平淡道。
吴征这一代弟子均是孩童,止不住小孩心性,纷纷围着林锦儿打量未来的小师妹。
吴征凑过头去,见女娃子虽刚出月尚未长开,却极具母亲神韵,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尤其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清澈灵动,正好奇地左右看个不停。
「天生丽质,顾盼生辉。」吴征脑海里冒出一词,只觉再无更加契合这女娃儿的形容,忍不住脱口而出。
杨宜知一脸惊为天人之相,竖起大拇指赞到:「大师兄真是……这个……额……这个……什么来的……满腹经论……纶……不愧我辈楷模。」
那五大三粗的身材偏一脸谄媚之相,惹来一片恶心的白眼。
「顾盼生辉……顾盼生辉……」陆菲嫣垂目反复念道,目中光芒越来越亮:
「真是好名字!夫君,孩儿便叫做顾盼如何?」
顾不凡心神不属,倒有大半心思放在吴征随口念出清奇瑰丽辞藻之能上,随口应道:「甚好!」
陆菲嫣一脸喜色,摸摸吴征脑门以示嘉奖,接过女娃儿亲昵地在她额前吻了又吻:「盼儿,盼儿,我的乖乖盼儿……」
女娃儿被麻痒逗得咯咯直笑,清脆得犹如黄莺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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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云罗深旋 大道至理
渡过了难熬的寒冬,和熙的春风开始唤醒蛰伏的万物。大秦帝国皇帝以元起为年号已过了十三年,这一年正式改了年号迎来天华元年。
在群山包围中一大片开阔地的川西平原,号称天府之国的帝都成都城行人如织。这里是大秦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达官显贵,豪门富户齐聚于此。
威严深远的皇宫西侧,一条青石板大道笔直延伸,其宽阔足以容纳三十辆马车并行。能够在这条大道两侧落府,不是重权大臣,便是百年望族。而无论怎么论资排辈,韩府都是绝不可轻忽,也是最显耀者其中之一。
大秦国已历经六世,韩家也已在大秦国为将六世,功勋赫赫。至这一代再进一步,主人韩克军封车骑将军,韩城侯,两个儿子大哥韩铁甲封破虏将军,二哥韩铁衣封建威将军。因此韩府又称车骑将军府,真真正正的权倾朝野。
数枝春动又轻轻!
正是踏青时节,晨光初开时分,成都城内外俱是相约游玩的年青男女。韩府中那位芳龄十五,艳名满城的小姐自然是一众翩翩佳公子们争相约求的对象。
十二岁随父从军,十三岁斩敌立功,十四岁便独领千人大破敌军。将门虎女与她两位哥哥走过的路一样,又一颗将星冉冉升起,光耀大秦。
韩府门前停了许多穿锦带珍的奢华车驾,显然来者身份俱都不凡。然而并无一人敢造次,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们规规矩矩地递上名帖后便回到车驾上安静等待。不仅仅因为这里是车骑将军府不得造次,也因为府中小姐值得每个人耐心。
若未曾见过韩家小姐的人定然会想:将韩府门口堵得仅剩一条小路进出,却又安静如斯,连拉车的马儿都被尽力约束不发出声响。能让这帮跋扈惯了的京都纨绔们自愿如此,是怎样的女子才有这般魅力?
「小姐……」侍女春雨捧着一大摞子叠得没过鼻梁的名帖跌跌撞撞,「哎哟……」每一封名帖都制作精美,份量不轻。不少名帖里还夹带了些玉佩,金饰等价值不菲的小件玩物,也无怪娇弱的侍女拿得不稳,洒落一地。
「怎么又来?退回去,都退回去。」隔着绛色纱帘的声音亮而沉,仿佛一面薄皮响鼓,充满了清亮而绝不柔弱,厚沉而绝不粗犷的磁性魅力。
两进的闺阁里不闻脂粉味儿,只有女子身上那股清雅自然的淡淡体香。亦不见寻常女儿家的装饰品,反倒是墙上挂着两只醒目的烂银钢鞭。
春雨矮身收拾散落的名帖叹气道:「我的好小姐,这里可有白云书院张彩谨公子的拜帖,还有虎贲校尉家杜逐辰公子。若嫌弃他们一个柔弱,一个粗鲁,还有尚书左丞家的俞化杰公子,那可是文武双全……」
「好了好了!」纱帘里的小姐不耐烦地打断,旋即又吃吃笑道:「小妮子春心动了,就这么着急当陪房丫头嫁出去呀?」
「吱呀」一声,绛沙帘子后面的人影关上衣橱,似是终于选定了满意的衣衫。
朦朦胧胧的身姿隐现肩宽腰细,臀股极隆,只是胸前两团平平无奇,直如垂髫幼女。
春雨面色微红,噘嘴道:「小姐就知道取笑奴婢。一府上下都为您终身大事着想,偏就正主儿不上心。」
绛沙后的人影穿戴完毕,撩开房帘顺手挂起,又俯下身子陪同春雨收拾散落的名帖,竟毫无世家小姐的娇娇脾性。
春雨见两只肌肤莹亮光滑,仿佛稀蜜般并非洁白却极显健康的皓腕伸来,又是撅嘴皱眉道:「小姐您可消停些,府上可不比在军营,让管家看见又该罚婢子。」
韩小姐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帮手还嫌,累死你个贱婢子。」口中虽不饶人,脸上却全是嬉笑的神采,绝无车骑将军千金对待下人的盛气凌人之态。
春雨抬头望去,饶是从小便陪侍在韩小姐身边仍不由气息一窒。
韩小姐双手后背,修长的双臂一环竟绕着臀股边缘,在中央臀缝处扣住。她一身仕子装扮,洁白条巾束起浓若流云的乌黑长发,吊在后背形如一只马尾。面上未施粉黛,光亮洁净的肌肤也不需粉黛。一对细柳长眉锐如青锋,修鼻亦如远山般挺拔,丰满的双唇殷红如血光滑明艳。
若说这四处略显刚硬,那么一双灿若明星的眼眸则是恰到好处的点缀妙笔。
其形圆而长,眼角上翘如水滴,竟是摄人心魄的吊梢凤目。
配上高挑修长,笔直如枪的身姿,更有一双长及常人腰侧的结实玉腿。说是颠倒众生的倾城美女无人能反对。奇的是换上仕子装扮,赞她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也不为过。
难怪在美女如云的西川,仍有无数见惯了世面的世家公子哥儿为她趋之若鹜。
——这样一匹胭脂烈马若能征服于胯下承欢,被那双修长美腿在腰上一夹,有力的玉体倾力配合着重重抽添,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抗的极致诱惑力。
「小姐,老爷上朝回来了,请您去厅上一会。」管家韩峰嘶哑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韩小姐一蹦老高,兴奋之意难以言表,迈开长腿一溜烟向厅堂奔去。韩峰着急地嘱咐:「小姐,您慢着些……」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韩破军背身凝目,正望着呈于案桌上的锦盒出神。初老的将军因常年的军旅生涯显得有些沧桑,额头上的皱纹犹如斧凿般深邃,两鬓也挂上了斑斑白霜。
十三岁时被选为太子陪读,一步步保着太子成为当今圣上,也一步步将韩家带到如今的地位,如今他也渐渐老去。
金銮殿上那位高高在上,俯瞰川凉二州众生的皇帝和他一样,即使再怎么于人前精神奕奕,也难掩日渐佝偻的身姿和老去的年华。
人老了,总会开始疑神疑鬼,开始担心子孙后代,开始满脑子想着怎么保住家族的显耀。
可锦盒里的东西,真的只是自己疑神疑鬼吗?家族子孙又该怎么办?
「爹!可请回来了么?」女儿磁性好听的声音随风掠来。
韩破军背对女儿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掩去眉宇间浓稠忧色含笑回身:「请回来了,就在这里你自己来看。」
兴奋的韩小姐未能发现父亲目光中的歉意与隐忧,她揭开锦盒取出一纸任状,一方紫青豹头印信。
「戍边都尉!哈哈,人家才不要再做甚么劳什子的千夫长!」韩小姐兴奋不已,扬着手边任状得意道:「人家可不比两位哥哥差。」仰头挺胸的模样,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还算不错。到了西岭边屯务须日夜警惕守卫边疆,不可片刻放松!我让韩守与韩图去助你。」韩破军微笑赞许,只是语声略显疲态,远不是平日的声如洪钟。
兴高采烈之中,韩小姐仍是敏锐地发觉父亲的不妥:「爹,您怎么了?」体贴的小姐绕到父亲身侧扶他坐下,在他肩上揉捏按摩起来。
韩破军微眯着双眼道:「好啦。爹今日金銮殿议事有些疲乏而已,早些去收拾收拾,等韩守韩图回来了你便动身。」
韩小姐一颗心早已飞到了西岭边疆,闻言老大的不高兴:「又要等,人家先行一步让他们追来还不成么?」
「稍等两日,不需急于一时。快去准备准备,爹这里还有事。」
「得令!」韩小姐低头在父亲脸颊吻了一口,捧着锦盒轻燕般翩然离去。
「咯哒咯哒……」一匹黑色骏马打破韩府门前的悄然安静,来人生的浓眉大眼,一帘燕须甚是威武雄壮。大汉不待奔马停稳飞身而起,一身整齐的盔甲尚不及脱下便顺着韩府大门狂奔入内。
一众还在等待韩小姐回音的世家公子哥儿不由低声指指点点,都盼着这位青年将军日后成为自家大舅哥。
「爹!」破虏将军韩铁甲浓眉深锁,强忍着怒意道:「圣上的旨意您领了?」
「吧嗒!」韩破军座下结实的梨花木扶手竟被生生掰下一块来,老将军气息粗重:「还能抗旨不成?」
韩铁甲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你真要送小妹去西岭边屯?小妹……小妹这一生可就毁了!」
韩破军面沉如铁,鬓边银发几乎根根竖立,圆瞪虎目道:「她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女儿!她不懂,难道你还能不懂?」
韩铁甲陡然颓丧,低头道:「爹,我去劝劝小妹。让她安心在家呆着做个世家小姐,莫要再去想什么戎马生涯。爹,我求求您。」顶天立地的大汉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晚了!」韩破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她现下应该已经溜出府中……」
韩铁甲猛然蹦起头也不回奔出厅堂,厚重的盔甲在他身上轻若无物。然而刚出拐角,韩峰便阻在身前。
「韩峰!你敢拦我?」韩铁甲奔行不停,双拳陡然握紧暴起发难。
醋钵大小的拳头迎面挥来,拳风虎虎震得韩峰一身衣袍飞舞。他不敢躲,更不敢直视大公子怒火滔天的双目,低头时两行泪光洒落……
拳头在他额前停下,韩峰哽咽道:「老爷下了令,谁敢阻挠小姐出府杀无赦!
血衣寒已经调动,老奴,老奴无能为力……大公子,老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老奴也……也……」呜咽声起,历代服侍韩族的忠心家奴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韩铁甲睚眦欲裂,猛喷出一口鲜血,山一般的身子仰天就倒……
「启禀老爷,小姐已出府去了。大公子急怒攻心并无大碍,老奴已安顿好。」
老管家尽量平和着心绪,做好一个下人的本分,只是脸上的悲愤之意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
「呼……」韩破军意兴阑珊:「照顾好甲儿,这一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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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姐血染重甲,她不明白为何刚到西岭边屯的第二天,一切尚未熟悉,整军交接尚未完全就会变成这样;她不明白为何一日便可来回的援军三日未至;她不明白西边高原上正值冰融雪化时节,该忙着放牛牧马的番族为何此时来袭;她也不明白为何骠骑大将军处未曾有一点示警……
那是极善御马冲锋,凶狠无度的番人,足有两千余众。其彪悍勇猛绝非军屯里毫无防备的八百驻军可以抵挡的。
借助低矮的屯墙,指挥一无所知的驻军,韩小姐足足支撑了三天三夜,直到如今屯墙再也支撑不住处处塌陷。
番人杀红了眼,他们同样不明白准备充分,人数一倍于对手,为何会被挡住三天三夜。在终于攻陷了屯墙,杀得驻军不足百人时,他们损伤了一千八百人。
他们嗜血的眼珠子充满了杀意与疯狂,仅存的三百余人望向那位身骑白马的女将,更是掩饰不住贪婪的欲望。
几乎拼尽了一切,韩小姐身边仅剩八十余骑,人困马乏。在血与火中抢出六百多手无寸铁的屯民哭天喊地奔跑。眼前三百余狼一般的番人若是赶上,他们都将成为施虐残杀的对象……
韩小姐疲累地挥手一指:「你们护送屯民离开。余者随本都尉阻敌。」即便此刻目中布满了血丝,依然未减她半分威武英姿。
「都尉,您快走吧。」年轻的百夫长抹去额头的液珠,也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胡启替您挡着!」
「少废话!」韩小姐厉声呵斥:「怕死就给我滚!不怕死的跟我来!」
残军中又分出十骑护送屯民,余者如雁阵般张开,拱卫着一马当先,依然挺直着腰背,一对修长玉腿紧夹马腹的英武女将。
生命即将终结,胡启任不由自主地瞄向倩影。这是血腥修罗场中最引人注目的身影,就像战场中即将香消玉殒却决然不退的女神,残酷而凄艳……
他紧随那匹神骏的白马拼死冲杀,以马刀与盾牌架开劈向都尉大人的武器,必要时,他会用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当做最后一道防护。
他真的这么做了!
驻军且战且退纷纷倒下,人数越来越少。退至一座小山包下时终于被团团围困。
番人中手持一柄斩首大刀,天神一样的领头人瞅准空隙一刀劈下。都尉大人正忙于躲闪两柄斩马刀,一杆毒蛇版的长枪,而她身边除了自己再没有一名军士。
胡启大吼一声扑了上去,斩首大刀破开重甲从背后划过,几乎连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劈碎。
「大人快跑!」胡启耗尽了全身气力,再也站不起来,这一声拼力呼喊连自己都听不见。所幸落地时眼见那一刀未曾劈中目标,只将马头削断。
韩小姐双足发力从爱马背上跃起,落地时一个侧身翻滚躲开两杆着地攒刺的枪尖。舞起两柄长鞭打烂面前两名番人的头颅,便足下发软再也站不起来。
软倒在地的女将娇喘着强行撑坐着上身,微蜷的修长双腿惊心动魄。她的金盔已然不知去向,散落满头乌云秀发。
面前的番人只剩下十三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韩小姐却明白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看到胜利的那一刻。
尤其是那名天神般的领军番人,他始终未出全力等的似乎就是刚才那一刀。
那是她全盛时期也未必敢硬拼的必杀一刀。
胜利者全军覆没,失败者却可以享用战利品!多么地讽刺!
扶老携幼的屯民尚未去远,那是最后的幸存者。身为戍边都尉她还不能倒下,却再无一丝抵抗之力。
韩小姐惨然一笑,倚靠着背后的山石用仅剩的力气盘坐身体解开勒甲带,露出重重包裹的束胸。这是身为女子最后的资本,必要时也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来换取敌人的性命!
稀蜜般的肌肤光滑如温软黄玉,韩小姐拉开胸前蝴蝶结,平平的胸膛仿佛施了魔法般弹跳出一对浑圆硕乳。她身上唯一的缺憾在这一瞬间不复存在,这具完美的玉体瞬间让周围已十分粗重的喘息变得更加急促。
两名番人低吼着扑上前来,这是难以抵御的诱惑,在厮杀过后的幸存者更加需要这样完美的少女作为犒赏。
他们身在空中忽然停顿,那天神般的领头番人捏住两人头颅一撞,红白色的浆液流了一地……
韩小姐脸色惨白死死咬着牙关,凝聚着最后一分气力!无论接下来将发生怎样的惨事,她始终高昂着头颅不愿低头。
满是泥污的恶心大手掐住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一把提起,窒息的感觉传来,以色诱敌的拼力一击并未发生。无论如何凝聚都无法提起一丝力量。
领头番人一身黝黑透红的肌肤盘根错节,掐向左乳的手掌满是泥渍血污,一身更是带着汗积恶臭,冲人欲呕!筋疲力尽又急怒攻心的韩小姐空空如也的胃海翻腾,在那只恶心的大手抓上左乳前终于忍不住闷叫一声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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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陆菲嫣杏目中泪光莹莹,韩小姐的惨事已传遍大秦。娇花般美人儿的遭遇闻者无不伤心。
「韩守韩图领着两百军赶到杀尽了番人,仅有领头番将逃出。韩小姐的命保了下来,倒也没受……太重的伤。只是……哎……京里刚传来的消息,韩小姐三日前伤愈,公开露面招了五名男子做入幕之宾。效法夜云夫人与东方郡主旧事…
…」
「战争……该让女人走开的!」吴征耷拉着头,胸口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难以喘息。虽与韩小姐素未谋面,仍不得不为这名女子的凄惨命运感到难过,更对这样的女子万分敬佩。
天华元年里,吴征已九岁半,这一辈的弟子除了小师妹顾盼还是五岁孩童之外,俱都逐步参与到门派事务中来。世事纷乱,连孩子也不得不早熟些。
「适逢乱世,女子中出众者亦可为将为官,与男子并无不同。」顾不凡对吴征的心态极为不满:「慈不掌兵,收起慈悲心肠,这些与你殊无益处!」
吴征暗暗撇了撇嘴,说得冠冕堂皇,可也没见你对自己的女儿视同男孩,一样的重男轻女。
「行了行了,这些事儿都是外事与咱们无关。征儿,你们师兄弟下月要入藏经阁选取功法,这才是眼前的大事。」林锦儿不忍见几个孩子背负残酷现实心情压抑,主动转移了话题。
小师姑娇俏可人,不高的身段下玲珑有致,依然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
「正是如此!」顾不凡精神一振,弟子们终于要登堂入室,逐渐接过门派的未来,对任何一家门派来说都是头等大事。「你们几个资质都好,尤其是你,征儿!入了藏经阁多去看看《天雷九段》,便是《浮云七绝》也是不错的。」
《天雷九段》是昆仑派最强武学,奚半楼修习的便是这项神功。《浮云七绝》
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功法。这相当于给吴征指明了方向,定好了上限与下限,也对他能力的极度认可。
顾不凡当众说出这番话也绝不简单,多半便是他们师兄弟们商量的结果,怕是奚半楼也认可的,说不准连师祖们都点头应允过。
「弟子知道了!」吴征意兴萧索,心不在焉地答道。韩小姐经历的一切并非发生在他身上,却让他极为悚惧。
虽说有前世的经历而比一般孩子早熟得多,他终究常年在昆仑山上修行,并未接触过这个波诡云谲,凶险猛恶的世界。随着身体年岁的不断成长,终有一日他要离开昆仑派遮掩得风雨不透的羽翼,投入到这个大漩涡中去。
一众门人鱼贯而出,杨宜知紧随吴征的步伐:「大师兄,您真的能修习《天雷九段》!小弟说的没错吧?」
吴征淡淡一笑道:「看看再说吧,你呢,想好了没有?」
「八成便是《金刚横眉》了,小弟这块料子,别的也不合适。」这个世界十岁左右的孩子便开始长个儿,吴征身材已然算是高,杨宜知还比吴征足足高了一头,却像个小跟班般对大师兄艳羡不已。
两人并肩前行。杨宜知对于即将进入五年一开的藏经阁极为兴奋,吴征则默默无言。倒不是刻意冷落,而是脑里千头万绪不得不理个清楚。
「你说,皇帝是不是故意将韩小姐遣去西岭边屯的?」吴征想出了些眉目随口问道。
杨宜知一脸憨厚:「大师兄说什么?故意?花朵般的人儿谁舍得如此?说不准倒是韩将军历来御下一视同仁,自个儿要求的。谁能想得到发生这等惨事。」
吴征朝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拍了拍肌肉遒劲的肩头不再多说。对于这名言听计从的三师弟,吴征知道出身巴中名门,西川最大奇异稀罕之物的商号巨头杨家的孩子,当然不是一个满脑子长草的简单肌肉男。
乱世让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不得不更早地成熟,包括本应无忧无虑的孩子。能被杨家挑选出来加入昆仑派,定然早早经过严格的训练,绝非他的表象如此单纯憨厚。
「大师兄!」清脆的童音令人心神一阵,似乎所有阴霾都一扫而空。黄角女童蹦蹦跳跳,带着纯真的笑容跑来。
「盼儿!」吴征张开怀抱将女童抱紧举过头顶转了个圈儿,逗得顾盼咯咯直笑。
襁褓中的女婴也成了满地乱跑的孩童,稚嫩的脸蛋已逐渐长开,活脱脱一个陆菲嫣小时候的模样。
大眼睛灵动地左顾右盼,女童躲开摸向她头顶的粗糙巨掌嗔道:「三师兄不许摸!」
杨宜知直嘬牙花子唉声叹气:「大师兄能抱,我就连摸都摸不得了。师妹小时候可不也被我抱过了?」
「那是人家还不懂事!」顾盼的小嘴撅的老高,挂上个油瓶也掉不了:「你的手太粗,不舒服。敢摸人家,哼,咒你以后去学《道理诀》。」
杨宜知一蹦老高:「我的小姑奶奶,这咒得也忒狠。《道理诀》那是万万学不得的,」
「盼儿别闹!没大没小!」陆菲嫣与林锦儿联袂而来,一者高挑一者娇小,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并肩行在一起赏心悦目。
「娘!人家说的是事实,可不曾没大没小!」顾盼又投入陆菲嫣怀抱,享用母亲宠溺至极的爱抚。
黄昏时分晚霞漫天,在昆仑山上更是美不胜收。
「你师兄即将入藏经阁选取功法,可不能再每日缠着他了。」陆菲嫣捏捏爱女玲珑秀气的小鼻子道。
顾盼又撅起小嘴:「娘都说师兄要入藏经阁了,一去可就是三月之久。不趁着这几日得闲,可就得三月后才见了。人家不管,这几日要师兄给人家做饭吃,还要听故事……」
「乖!饭食有老庄头伺候着,要听故事你爹爹也会讲……」
「不要!爹爹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全是说教这个那个的,好生无趣。老庄头的饭菜全是一个味儿,哪有师兄做的好吃!」
昆仑上下人数众多,主厨的老庄头无疑是个好厨子,可是要照顾如许多人的胃口,众口难调,又要抢时间。日久天长下来,人人都吃的腻了。
正因如此,吴征从八岁起便不时整治些小菜治治馋虫。长期生活自理的人自然有几道拿手小菜,前世的物质爆炸年代能做出的菜肴绝非现世可比,自然让几位同门大快朵颐,险些吞掉了舌头。
顾不凡曾对此极为不满,斥责昆仑大弟子,怎能贪恋口腹之欲,将大把心思花在这等小道上面。
奚半楼知晓后倒是一笑了之,回信言道:「过日子能上心细致的人,做其他事情也不会太差。」顾不凡这才作罢。
于是林锦儿与吴征的小院变成了热闹之所,时不时有同门前来打牙祭。顾盼更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恨不得就在小院里住下。
「无妨。左右是那几本功法,倒没什么好准备的。」吴征脱下长袍免得沾染一身油污:「今日备好了材料,两位师姑稍候片刻。盼儿一会儿乖乖吃饭,师兄给你讲《西游记》,今日该说《大闹天宫》啦!你别废话,过来帮忙,否则没你的份儿。」
杨宜知屁颠屁颠地跟在吴征身后,能享受一顿美味佳肴,打个下手有甚了不得的?
一碟椒麻松茸小炒肉,一碟葱花煎蛋,一尾清蒸鱼,一碟清炒时蔬,一碗葫芦肉片汤。荤素搭配,重味与清淡皆具,几人吃的甚为满意,大赞吴征有国手易牙之能。
顾盼拍着圆滚滚的小肚皮,一脸满足道:「师兄,盼儿吃饭很乖都快站不起来啦。快给我讲故,孙猴子当了齐天大圣又偷了蟠桃御酒,后来呢?」
吴征与杨宜知将碗筷堆叠好置于一旁,片刻后自有仆妇前来收拾。又泡上一壶香茗,将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娓娓道来。
吴征总有办法哄得顾盼心情愉悦,连带着用餐也规规矩矩的,对身子成长极为有益。这也是陆菲嫣时常准许女儿来此的原因之一。
不过今日吴征的故事却听得她暗暗心惊,几次欲出言打断,又不忍拂了爱女听得津津有味的兴头。
一段故事说完,月已中天,顾盼困倦不已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
陆菲嫣将顾盼在林锦儿房里安顿好,又唤过杨宜知吩咐道:「去和你四师伯说一声,我今夜在小师姑这里住,不回去了。」
打发走杨宜知。陆菲嫣与林锦儿,吴征三人于小厅里坐定。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虽明知师姑与自己有话要说,吴征仍不免失神。
生育孩儿并未给陆菲嫣带来一丝影响,她的腰肢依然纤细,双腿依然笔直修长,丰胸却更加挺硕。上天对她的偏爱,使得岁月从她身上夺走的青葱,远不及又赋予她成熟的魅力。过了花信的少妇如一瓶美酒,正散发出浓沉得醉人的香媚。
而那一夜的后山荒郊,那具动人到窒息的玉体,却随着岁月的增长在吴征脑海里越发清晰……
「征儿,你的故事从哪里看来的?」陆菲嫣神色郑重得甚至有些凝重。
吴征早准备好一番说辞,张口就来:「老庄头每回下山采买,我都央他找货郎买些奇闻异志回来,用我自己的例钱买的。」反正老庄头目不识丁,根本不知书中说的什么,还不任由自己编排?
「这些故事今晚说过便罢,日后决不可再行提起!」陆菲嫣前所未有地严肃:
「你可知这犯了大忌?传出去昆仑可有大难!」
「我知道!」吴征淡淡微笑:「盼儿还小听过不久便忘,杨宜知也晓得分寸不会乱说。这个故事其实是征儿心中有惑,想请教两位师姑。」
陆菲嫣与林锦儿对望一眼。
若说吴征此前所表现出的过人之处,是极快的反应与强悍的学习能力。直到此刻她们才知道吴征的早熟与缜密亦远超同龄人。
林锦儿极快地在小院周边巡视一遍,才关好房门与窗户,靠近吴征压低声线郑重道:「你想问什么?」纵在昆仑派内,也丝毫不敢大意。
「皇帝今年几岁了?」与二师弟戴志杰不同,吴征对昆仑派之外的事情并不太上心,只是朦朦胧胧知道一些,也从未深究。
「五十七岁,身体……不是太好。」三人的头几乎凑到了一块,连呼吸都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浓郁如玫瑰,清冽如玉兰花的两股女子体香冲鼻而入,吴征好一阵眩晕。
「我听闻韩将军家麾下重兵十万……」
「十二万!」林锦儿及时纠正。
「韩府与咱们昆仑是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是……掌门师兄与韩府走得甚近!」
「韩小姐被遣去西岭边屯,死了一了百了,活着也再无出头之日。这个都尉便是做到了头,对么?」
「约是如此……即使她招了入幕……额……将自己当做男子,都尉便是到了头,永远成不了将军。征儿,你怎地知道这些?」几乎忘了是个九岁半的男孩,险些便说出入幕之宾的不雅之言,陆菲嫣面色微红。
吴征低头无奈道:「奇闻异志里总有这样的故事,皇帝年纪大了,便开始担心起江山万代来。狮王虽老,爪牙犹存。这一动手,便要身边的百兽死伤无数。
咱们昆仑怕是也躲不过去。」思路虽是清晰,脑子里那抹星光下的玉体裸呈总是不断闪现,挥之不去。
「昆仑的弟子可不该说出这等丧气话来。」林锦儿板起脸道:「昆仑派已历二百三十三年,可比大秦朝长得多。皇位更迭,门派不倒,只需勤修内功,何惧风雨飘摇?」
「是!」吴征心中一凛。虽是心态成熟,终究从未到达这等层次。会卷入江山迭代的漩涡中去难免惴惴不安。得林锦儿点醒,领悟也快,不由得安宁许多。
师父还是凉州刺史封疆大吏,更为益州北面屏障,只需实力强劲,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下手。
见吴征若有所思,心绪渐渐平复,林锦儿满意道:「现下不许你考虑这些。
天塌下来,自有咱们顶着。征儿乖乖回房去歇息,多为藏经阁选取功法一事准备才是要紧。」
林锦儿陪着吴征回房,路途虽短,温言不断。
小师姑今日一身洁白曳地长裙,如同一朵亭亭玉立的清荷。她身量不高堪称娇小,却有一双比例极长的美腿,将娇小与修长这一对绝不相称的词儿汇于一身。
侧身望去,拱起的乳廓只堪一握,又将她的身子衬得玲珑有致。至于那一张巴掌大的精致脸庞更是堪称童颜,吴征上山八年来似乎从未变过。
安顿吴征睡下,林锦儿回到自家房内。陆菲嫣玩味笑道:「你待征儿真心是好。」
林锦儿嫣然一笑,面上微泛红霞:「和掌门师兄一起救回来的,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自然倍加疼爱些。」
「我……们!」陆菲嫣笑得更加灿烂:「好一个我们!」
林锦儿知道说错了话,皱眉撅嘴嗔道:「师姐又来戏耍人家。」
陆菲嫣眯眼挑眉:「若不是你……们亲手带回来的,我定然要当昆仑是不是哪个山怪成了精才是。」
师姐妹俩嬉闹一阵,一同宽衣隔着顾盼睡下。林锦儿见顾盼粉嘟嘟的小脸可爱之极,不由叹息道:「多好的一个女娃儿,四师兄偏生重男轻女。哎!师姐,师兄纳妾的事怎样了?」
陆菲嫣云淡风轻混不当一回事,只是轻抚顾盼道:「关我甚么事了?由得他去便是。师姐有盼儿便知足咯,我的乖乖盼儿。」
林锦儿见她一脸有女万事足的模样,笑声中吹熄了灯……
一月时光转眼而过,吴征师兄弟共十二人在顾不凡与陆菲嫣引领下一同步入后山。
藏经阁共有四层,本就是整个昆仑派最高的建筑,又在后山之巅,足显其举足轻重的地位。
四名老者候于门前,顾不凡与陆菲嫣急忙招呼弟子们跪下行礼:「参见师伯,师傅,师叔。」
吴征是第一次见到师祖一辈的人物,看来这四人奉命长期看守藏经阁寸步不离。
藏经阁四面临崖,仅有一条小路可至。由四名师祖分东南西北四面看守自是万无一失。
「罢了!让徒孙们都进去吧。」领头的老者白面长髯,一甩袍袖后劲风吹开大门,侧身让路。
吴征微微抬头,见剩余的三名师祖一人雄伟,一人文气,另有一干瘦佝偻的小老头,一只大大的酒糟鼻子嵌在脸上,直将一张脸都占去了半数。眯着的小眼睛醉眼朦胧,腰间还别着只酒葫芦,活像个酒鬼。
不敢露出异样的目光,吴征迈入空气微腐的藏经阁。
吴征晃晃悠悠登上四楼。
说是楼层,更像是个阁楼。狭窄的空间有些气闷,尖锥型的屋顶压在头上,看着像是加大了空间,实则由下望去只感更加压抑。
与下三层密密麻麻的典籍不同,顶层里只有空空落落六个镂空架子——形似前世里附庸风雅的人家用的博古架。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用桐油泡过的厚实竹简,看着就显庄重。另有两张长案,两张椅子。
「《天雷九段》七。」吴征取下最中央两只架子左边一只上的竹简,刚劲有力的字迹先以锐物刻画,再用墨迹填充,保存得分外细致。「不是这只架子。」
这个世界的人们习惯于从右往左,不论是写字还是置物。吴征虽已努力适应也适应得很好,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从前二十来年行成的习惯。
取下右边书架上最右上的一卷竹简,「这就是了,额……」将沉重的竹简在地上摊开,吴征一阵头皮发麻哭笑不得:「《天雷九段》三?这么大一只才是三分之一的目录……卧槽……」
按昆仑派惯例,藏经阁每五年只开一轮,每次三月时光。顾不凡同辈师兄弟会间隔开来进入,以免误了门派政务。吴征等内门亲传弟子是一批,其后还有外门弟子。进入时除了穿在身上的衣物,别的一概不许。这三月时间进入的弟子吃食与换洗的衣物都由专人送来,洗漱拉撒等在一层也有专门的隔间。
死记硬背也好,用心参悟也好,三个月过后不论多寡一律同时离开。
门派对于内外门弟子区分严格,内门弟子可自由挑选,外门弟子则不能登上三四层。也并不限定你学什么,但挑选适合的功法是个学问活儿。
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虽有师长们的建议,究竟哪种功法最合适还得自己决定。功法的修习很难半途改变,因此三个月堪称暗无天日的时光实则紧张得很。
吴征怔怔望着地上的竹简,愣了一会儿神。前世曾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就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印象深刻的原因并非其中蕴含的道理,而是始终在问,自己也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可我当初又是为什么出发呢?
从前世出生后就开始挣命,一直到现在。前世不知道,今生也不明为何出发,亦不知为何奋斗,只为活着。
就像他在学校里也曾羡慕同学们有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并不恨抛弃他的生父生母,确切地说,是无所谓。亲情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空洞的想象,虚无缥缈得无比遥远。——不曾有过,不知珍惜,仅只羡慕,羡慕得深入灵魂地渴求。
来到这方世界以后,享受优渥的童年生活。顾不凡与林锦儿也像严父慈母般待他,绝无半分亏欠。可少了血缘间神秘的联系,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在那座村庄修罗场中,林锦儿曾问他父母呢?吓傻了的吴征一头冷汗,谁是我的父母?
顾不凡与林锦儿不忍他一个小小孩童去面对至亲的尸体,也分辨不清,只得将这事含糊处理,可笑地让吴征蒙混过关。实则顾不凡与林锦儿定要较真,吴征也只能随便指认两人……
我的前路到底在哪里?胡思乱想一阵,吴征收起纷繁的心绪开始记忆参悟《天雷九段》。既来之则安之,想不明白的事情就等以后再想。山下波诡云谲,还是多学些本事保命才好。
晦涩难懂的语言对吴征来说并不是问题,他学习能力本就强,来了这方世界八年也早适应了各种功法上的文书方式。作为一名应试教育历洗练的现代人,背书能力自然不在话下……
短短一月时光,吴征便将《天雷九段》背诵记忆完毕,又花了半月时光反复阅读背诵得一字不差,顿感百无聊赖。
空虚再一次袭上心头。时经八年,即使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情况下,吴征仍然感觉自己在做梦。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现代变成了古代,飞机大炮变成了刀枪剑戟,语文数学变成了子曰诗云。我的归属究竟在哪儿?
吴征轻手轻脚步下四层。这一代弟子里只有他登上了四层,戴志杰,杨宜知等人都在三层,一个个面目凝重紧缩眉关,并未发觉可以放轻脚步的吴征。
本想再看看《浮云七绝》打发时光,想想作罢:《天雷九段》以他在前世经过现代科学熏陶的逻辑思维与理解能力并没有多难,再去看《浮云七绝》意义不大,还会打扰了正在刻苦用功的师弟们。
相比起顶层的空空落落,一层就显得拥挤得多。密密麻麻的书架整齐地列队排放于两侧墙壁,中央三人并行的通道旁还有一整列的长案与长凳。
吴征初进藏经阁时便对一层最有好感,似乎找到了前世口袋没钱,只能在图书馆里混日子的时光。
在两列书架间穿行,吴征越发喜爱,除了铁皮书柜换成了原木书架,这与前世的感觉着实相差不远。吴征决定在一层厮混,留足十天时光再上四层将《天雷九段》复习一遍即可。
比起四层的干净整洁,一层的环境就糟的多。是地位最为地下,也是资质最为平庸的外门弟子们学习之所,说是昆仑底层也不为过。——外门弟子中资质稍好的都去了二层,只有资质最糟的才会在一层中挑选功法。其地位比起杂役仆妇简直都高不到哪去。
可想而知对一层的养护也是最为不上心的,书架上爬满了灰尘,也不知多久才打扫一回。
「哈,你在这里呀!」吴征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排列整齐,不过缺了两颗——正是换牙的年纪。
《道理诀》,昆仑派最为传奇也最为令人哭笑不得的功法。现下它趴在一层吃灰,若不了解的昆仑派的人又怎会知道这本典籍曾也是被高高供奉在四层中央,现下《天雷九段》的位置呢?
传说昆仑派的一名先祖曾力盖群雄,成为举世公认的第一高手。晚年呕心沥血才铸就这一部《道理诀》,寓意大道之理!是当时所有昆仑弟子心中的梦想,以能修习《道理诀》为无上荣耀。
然而历经一百五十余年,却无人能继承师祖衣钵。非但如此,修习《道理诀》
的弟子,无论何等天纵英才的弟子,修习之后都惨不忍睹枉费天赋。
不少人都猜测是不是先祖著此书时老糊涂了,不但文字难以解说,连内容都天马行空丝毫不通常理。久而久之,这本毁人不倦的《道理诀》地位日下,终致从四层被赶至一层。
近百年来以无一人修习《道理诀》——连外门弟子都不学。然而其恶名并未被洗刷,师兄弟们间争吵,这本典籍便惨遭凌虐。诸如你这块料子,迟早去学《道理诀》,你欺负人,我让师傅让你去学《道理诀》实在是不绝于口。
大道之理,也就惨得成了「打不过,只好讲道理」。
这么一本如雷贯耳的典籍,自然是打发时光的不二选择。吴征兴致勃勃地取下《道理诀》在长案便坐好,仿佛前世于图书馆读书一般。可惜的就是一层空无一人,少了一卷读完,偷瞄周围斯文秀气女同学的乐趣。
《道理诀》也曾是厚竹雕刻的待遇,现下早换成了一本黄纸书册。其上还有不少虫蛀的孔洞,所幸原字都能辨认不影响阅读。
抱着玩乐心态,吴征翻开书册,想着也默记些口诀心法,日后顾盼再与杨宜知拌嘴,便教小丫头念上几句,大增乐趣。
不想只看了第一行字,吴征便如遭雷击彻底震住。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喜悦,震惊,错愕不一而足。
他陡然站起,颤抖地捧着书册,仿佛抚摸着最心爱的情人,又像是捧着刚出世的孩儿。
吴征并不知道自己的失态,一切都是条件反射般发自身体的本能。只因道理诀开篇总纲第一句这么写着:世间万物,微尘之沫系于无形丝线包覆之所聚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道理诀》中所言根本不通常理,晦涩难懂到如天书一般。但是从现代社会穿越的经历让他明白,这当今世界绝对不能理解的微尘之沫与无形丝线是什么。
在前世的那个世界里,微尘之沫的学名叫做——细胞!无形丝线虽然大错特错,吴征却清楚地知道白师祖指的是什么,那个东西的学名叫做——神经!
《道理诀》对细胞与神经的描述固然不够精确,甚至有谬误的成分。但这已经足够让吴征感到震惊。他不敢想象在这样一个科技极度低下,至多能与前世汉朝比肩的社会里,能有人提出细胞与神经的框架概念。
也只需要这一句,吴征就明白《道理诀》蒙尘的原因,也明白这本典籍绝不是师祖老糊涂了才瞎写出来。
吴征的激动绝不仅限于此,更在于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细胞,神经,作为一名现代医学工作者,他每天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吴征捧着《道理诀》瑟瑟发抖,珍而重之地扫清典籍上的灰尘在书案上摆放好,纳头便拜。这是他在这方世界找到的第一个归属,第一个几乎让他落泪的归属!他甚至愤恨自己晚来了百余年,否则在这个世界里,他一定不会这么孤独。
若非《道理诀》对人体学说的注解还有许多模糊不清以及谬误的地方,吴征几乎以为这位白师祖是否也是一名哪儿来的穿越者。
再度翻开典籍细细通读一遍,吴征的表情越发凝重。这位名叫白常的师祖对人体的了解已到了极深的地步。放在他的前世实在算不得什么,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已无法用天才来形容。——那是类似于唐朝时期有人提出「相对论」的不可思议。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如「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这样类似于臆想的说法。
白师祖在《道理诀》里针对这一点提出了极为系统的观念,并且和武学修行融合在一起。
看得出这位师祖的表达能力不强,典型的大学校园里常见的教授!学问高深,教学生就是不行。——这个道理我懂,但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能让你懂!
于吴征而言都不是问题,因为他原本就对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在人体这一方面比白师祖了解的还要更加系统和细致。
《道理诀》则胜在对融武学与科学于一体做出深入的研究,并且取得巨大的成果——白师祖通玄的功力便是明证。这相当于为吴征打开了全新世界的大门,像是一根联系着前世科学观念与现世武学世界的纽带,将神奇的武学融入到被科学理念浸润满的灵魂里。
作为一名成熟的「中年人」,吴征太清楚自己的天才来自于哪里。那绝不是比起这个世界的人们更为出众的天赋。而是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灵魂所带来的前世记忆。与其说是「天才」,不如说是「早熟。」
然而和他肉体同龄的孩子终究会「熟」的,届时他的一切优势便将烟消云散。
至少在武学一途,除了比旁人更早地开始自律与勤奋,实无半点可自傲之处。
这样的焦虑时常在煎熬他的内心,又被稚嫩的外表很好的隐藏。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他还是知道珍惜,知道心中的欲望。
金钱,美女,权势,这些他从未触摸过的东西,一个都不想落下。上苍给了他一个可以实现这些欲望的身份,他不愿让这些从手中滑过!
此刻的吴征神采飞扬!和来到这个世界后始终沉默得孤独,甚至有些阴沉的气质相比,他就像一个终于找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笑得犹如朝阳初升。
不需要思考他都能知道《道理诀》独辟跷径的内功能带来什么。修炼细胞能带来强大的内力,修炼神经系统能带来无可比拟的反应速度。当内功从奇经八脉具象化到每个细胞,这种跨越几个境界的提升让他兴奋得发抖!
更何况这是他才能看懂和明白的典籍,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亦是在这个世界前进的方向!
满面红光的兴奋之中,吴征忽然冒出个奇异的想法:既然内功的修行可以精细化到每一个细胞和每一条神经,那么这根还未发育的小东西,是不是也能突击修炼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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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豪族草芥 门派大比
吴征并未将龌龊又可笑的想法付诸实践。
一来裤裆里的玩意儿关系到一生幸福,尚未经亲身试验的功法,贸然用在这上面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二来吴征学医的经历自然了解不少人体的常识,身体的成长有其周期性,揠苗助长恐有极大的后患。
而《天雷九段》由此被抛在了脑后。
吴征也分不清《天雷九段》与《道理诀》哪个更厉害些,只是执拗地认为《道理诀》是最适合于他的功法,也犹如寻到了知音。
接下来一个半月的时光里,吴征就在一层定了下来,翻来覆去地研读《道理诀》。师弟们从刚开始的钦佩:大师兄就是与众不同,《天雷九段》都早早掌握,下来散心来着。到后来的讶异:大师兄捧着《道理诀》看个没完是几个意思?
就连前来送饭送衣的仆妇婆子都觉得奇怪,伺候藏经阁已不是一回两回,从没见一名内门弟子在一层厮混的,更何况还是名传天下的大师兄。
只是无人多嘴打扰,藏经阁里修习的功法与所做的一切都是个人私密,虽无明文却是陈规。一层里同门们来来往往洗漱拉撒,除了偶尔的问候不敢多言。
一个半月的时光转眼即过,藏经阁再次正式开启的时候,吴征浑然不觉地坐在一层长案边,眉间喜笑颜开。当屋外的阳光洒落映在他身上才茫然抬头。
白须的师叔祖淡淡道:「我数到三,没离开的便逐出师门。」语声并不嘹亮,却远远地传了开去,似乎还带着些震慑心思的法门,足以让每一名沉醉典籍的弟子惊醒过来。
一众弟子离开得甚是狼狈慌乱。有一路狂奔而出的,甚至还有从三层窗户一跃而下的。
顾不凡眉头深锁,对慌慌张张的弟子们甚为不满,只看向从一层施施然走出的吴征极为顺眼。那副沉稳,永远准备充分的模样一眼便是当家人的气质。
陆菲嫣与林锦儿反倒抿嘴偷笑,似乎想起幼时初入藏经阁的模样。
「回吧!」白须师祖挥了挥手打发众人离开。
「不凡,三师兄何时回来?」一脸醉态酒鬼模样的师祖发问道。
顾不凡欠身施礼:「回小师叔话,三师伯下月即至。」
「原来是小师祖。」吴征心中暗道,随着顾不凡等人离开。
回到灵虚殿,这个颇有仙气的名字可不是求神拜佛的所在,而是昆仑派重地供奉历代先祖灵位之所。弟子们参拜前代先师,禀明了选取的武学,才算正式入了门,从此可以修习本门上乘武学。
十二名弟子跪了一地,顾不凡,陆菲嫣,杜中天,贝褚廉,胡风客,林锦儿等当代中坚力量领头焚香祷告。
新生代的弟子正式入门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代代传承于任何一个家族,势力,永远都是重中之重。
仪式极为隆重,先祷告历代先祖保佑昆仑派发扬光大,福泽绵长,众人依次上了香。每一门功法亦有创始者,选取的弟子们则需对这些创始者们单独礼敬。
水酒早已备在一旁,十二弟子各领一杯依次再行下跪祷告。
顾不凡含笑立在一旁,他已听亲传弟子戴志杰说起吴征仅用一个半月便从四层下来,自然是接受了《天雷九段》的传承。
虽非自己的弟子,顾不凡待吴征远比对戴志杰更加关心,期望高得多。他早早站在《天雷九段》的创始人袁杰师祖的牌位前等候。掌门师兄不在,那么代执掌门派的师叔在一旁陪同祭祀亦是理所当然。
这一番祷告便不似之前心中默念,而需高声礼敬,当众宣布继承了衣钵。
吴征跪倒在地先拜了三拜。
顾不凡微微皱眉,袁杰师祖的牌位正对着脚边,吴征跪倒的位置偏了些许。 暗怪他粗心大意,转念又想,或许之前说得过于简单,弟子们又是第一回来此,手忙脚乱难免有些差池。倒不是大问题。
「白常师祖在上!昆仑派第十五代弟子吴征叩拜,弟子自藏经阁处取得师祖《道理诀》传承,今日起勤加研习,不负师门殷切期盼……」
吴征朗声出口,言辞文雅通顺,顾不凡却听得犹如五雷轰顶耳中嗡鸣一片,殷切期盼之后云云全然听不进一字。
陆菲嫣与林锦儿不约而同掩住嫣红润口,两对美目几乎瞪成了铜铃。「娘,大师兄为何要学《道理……」跟来一同旁观,不谙世事的顾盼脱口而出,被回过神来的陆菲嫣急忙掩住她的小嘴。
其余一众师长,同辈,各个面面相觑目露询问之意,唯恐耳朵有毛病听错了。
「征……儿,你……你是不是搞错了?」顾不凡颤抖着手搭上吴征肩头,猛然想起在师祖灵位前说出这等话来实是大大的不敬,尤其对堪称本派第一人,高居于所有灵位正中的白常师祖。忙跪地砰砰磕头:「列位师祖在上,弟子并无冒犯之意,实是事发突然……弟子……我……弟子告罪……」
顾不凡语无伦次,起身时面上已是怒意冲天,低声喝道:「征儿,随我出来!」
吴征暗叹一声:现下形势早有所料,可惜想破头也无法避免。装作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跟着顾不凡走出灵虚殿,至于投向林锦儿求救无助的目光,则是早已演练备下的后手。——小师姑母性之宠爱,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
然而一向准备充分颇有些料事如神味道的吴征失算了,或者说他远远低估了《道理诀》的负面影响力。
陆菲嫣与林锦儿在祖师灵位前告了罪一同走出。三位师长神情肃穆,一向温柔的小师姑面色阴沉得可怕。
「征儿,你老老实实与我说,藏经阁里可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凡缓和情绪,尽可能以关切的语气问道。
「没啊。」吴征一脸茫然,眼神中似是在询问我怎么了?
顾不凡强忍心头怒火道:「我与你说过,入了藏经阁多去看看《天雷九段》。
掌门师兄也是首肯过的,你不好好研习,为何偷懒贪图玩乐?你一向刻苦,是否有人威逼于你?不必担心,掌门师兄与我都会为你做主。」
把话说到如此地步,是一向刻板的顾不凡前所未有地妥协之法。吴征亲口于灵虚殿说出修习《道理诀》,在场中人听得清清楚楚无法抵赖。
这件事决不允许!
昆仑派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居然要修炼《道理诀》?这是何道理?
顾不凡无有他法,只得想方设法「栽赃嫁祸」,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也给吴征一个回头的机会。至于是否有人威逼强迫这件事,只得事后再妥善计较。
「没有,我自己选的。《天雷九段》不如《道理诀》适合。」吴征低头。顾不凡说出这等违心话语可见他对此事的态度,全无任何转圜余地。事情越发不妙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得死扛到底。
「你疯了么?」顾不凡再憋不住心中的怒意,气的浑身发抖:「一个屁大的孩子懂得什么?啊?真当自己天赋异禀就能为所欲为了不成?你……你马上回去灵虚殿里磕头,诚心悔过,老老实实修炼《天雷九段》!」说到这里语气转软似是下了决心,温言道:「师叔会帮你争取机会。」
吴征偷瞄陆菲嫣与林锦儿。两位师姑面色不悦,显是坚定地与顾不凡站在一起,绝不会同意吴征的「胡作非为」!
「师叔,我也难以说明白各种缘由,你信我……」
「放屁!」顾不凡怒发冲冠,呛啷一声抽出腰上青锋劈下,在吴征身周划出个四尺见方的格子,指着陆菲嫣与林锦儿下令道:「你们两个给我日夜看守,不许他离开此地半步。违者门规处置!」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画地为牢啊?吴征愁眉苦脸。
前世《封神演义》里,昆仑山弟子姜太公就演了这么一出。不想穿越异世,同样在昆仑山轮到自己悲催一回……真是绝妙的巧合,极具讽刺性艺术……
戏也不必再演下去,吴征索性盘膝坐倒,看着顾不凡胸膛急剧起伏返回灵虚殿继续主持典礼。两位师姑也在他身边坐下,看来是没得投机弄巧。
三人呆在一起罕见地一言不发。林锦儿惯常是以义子对待吴征的疼爱不必多言。陆菲嫣虽无那份情感,可看吴征待顾盼极好,爱屋及乌下对吴征也是另眼相看。
吴征自知麻烦大了,连林锦儿都不搭理他,可见的确伤了师长们的心。昆仑一向对他偏爱,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与资源,如此做法在常人眼里看来便是十足十的不负责任。但他心中哪有一丝悔意?
典礼有了这么一出,余人有些兴味索然,更有些惴惴不安。大弟子失心疯了一般,昆仑派似乎又要发生什么大事。草草过了场便匆匆散去。
「师姑,你们也不相信我?」说出这话倒不是寄希望于陆菲嫣与林锦儿敢抗命放他一马,实是夜色已深,沉默已久憋得难受。
「与信不信无……」
「师妹你住口!还要宠着他?」陆菲嫣厉声打断:「昆仑派养了一只白眼狼,自毁前程不说,还要拖着门派一起下水。名扬当世的天才弟子就选了这么个功法,你可知道此事传将出去,昆仑派将沦为世人笑柄?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反省,莫要耍甚么花花心思。待掌门师兄回来再治你。」
「又不是我把《道理诀》弄得声名狼藉的。」今生仅见陆菲嫣如此疾言厉色,吴征不由吓了一跳,赶忙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一顿腹诽不可没有。
没有两位美艳师姑陪着说话,连吃饭都是就地吃,画地为牢便像个真正的牢狱。除了拉撒片刻不准离开之外,顾不凡还下了令不许任何同门探视。看来是铁了心晾一晾吴征,杀杀这个被昆仑派宠溺惯了的孩子骄娇二气。
吴征也大约猜得到接下来的待遇。若是坚持修炼《道理诀》,依昆仑派门规大师兄的地位怕是保不住了。选取了藏经阁一层的功法,内门弟子的身份便要被剥夺,一个外门弟子做昆仑派的大师兄,传出去被世人笑掉大牙。门派也绝不会容忍。
而曾经流传于世间的神童美名,不日便会被自甘堕落等污名取代,成为最具鞭策作用的反面教材。
顾不凡画地为牢的位置很有讲究,吴征抬眼向灵虚殿内望去,首先落入眼帘的必然是师祖高高在上的灵牌,门壁恰巧挡住了白常师祖灵位……看昆仑上上下下的态度,即使师傅再怎么偏袒自己,多半也无力回天。何况师傅做事讲原则,便不是个偏袒的人,
令吴征意外的是,第三日傍晚奚半楼便出现在灵虚殿。发生了这等大事,守护昆仑派后山的扑天双雕出动,日夜兼程轮流接力载了昆仑掌门回山。
「掌门师兄。」光天化日下看守吴征两日三夜,陆菲嫣与林锦儿也颇觉疲惫。
对只有不到十岁的吴征而言更是一种严厉的体罚。
奚半楼自己也是风尘仆仆,还散乱着的头发显是来不及做一点打理,一到昆仑便匆匆来此:「两位师妹辛苦,请先去歇着吧。」
开口就赶人,看来是要来一场师徒间掏心掏肺的长谈。
陆菲嫣与林锦儿同时施礼告退,林锦儿张口预言却被奚半楼打断:「我心中有数。」
奚半楼面对着吴征也是席地坐下:「累不累?」
「关在这里,累坏了。」吴征失笑道。师徒之间自从吴征从中庭大树上跃下,相处越发得宜。奚半楼每年两月回山的时光竟也让吴征早已成熟的心灵颇为期待。
说起来奚半楼待他亦师亦父,有时又像兄弟。
自从上任凉州,不知是日常政务太过疲乏,还是迎来送往总以假面示人,每回奚半楼回山总是心情愉悦。虽仍是一派之长,朝中大员的风范,不过待人接物不再刻板,时不时还打趣一二。
「还能笑啊?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奚半楼拈须微笑,「说给为师听听,看看是不是真失心疯了。」
吴征苦笑摇头:「弟子也说不清。总之这本《道理诀》弟子看得明白。」
「以你的聪明伶俐,也不必非要学《道理诀》不可。」
奚半楼话中隐含深意,吴征心中生起一阵暖流。在师傅洞察人心的目光下,吴征没有隐瞒:「《天雷九段》弟子也记下了,要学也成。只是《道理诀》所述在弟子心中当真是大道至理,见它明珠蒙尘实在不忍。更不愿偷偷摸摸,既然要学,定要堂堂正正将它摸个透彻明白,发扬光大。不负白师祖之名!」
奚半楼当然清楚吴征得执拗性子,认准的事情很难劝说他改变想法。只是明里公布修习《天雷九段》,暗中修习《道理诀》,待修炼有成再行公布倒也不是不可以。实也是一条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路子。
只是吴征自见了《道理诀》,那种空虚寂寞无从所属的心思被一扫而空,堂堂正正地继承《道理诀》已是他心中执念,亦是不可触碰的底线。——一部知音法诀还要遮遮掩掩,吴征不能保证会不会抑郁而亡……
「你知不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奚半楼话锋一转。
「知道。我没有埋怨师叔师姑他们。」吴征有些无奈丧气。
任何一个世间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越往高层便联系得越发紧密。诸如顾不凡的汉中顾家,陆菲嫣的江州陆家,甚至是杨宜知的巴中杨家,无一不是昆仑派的铁杆盟友。
既然送了族中子弟进昆仑派,一旦昆仑有难,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地位稳固甚至蒸蒸日上的昆仑派自然也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好处。这些豪族与宗门的利益可谓牢牢绑定在一起,说是荣辱与共绝不夸张。
顾不凡的狂怒,陆菲嫣的冷言冷语,吴征都能理解。那是一种殷切期盼面对残酷现实时的错愕,挫折与不甘。吴征在下代弟子中卓尔不群,从昆仑派直延伸至身后的世家豪族,人人都报以极大的期望。
吴征演了这么一出,无异于给了这支派系一记沉重的耳光。昆仑派被万众期许的上限陡然消散,是实实在在的任性妄为,陆菲嫣一句白眼狼可不是凭空胡说。
「有几分把握?」奚半楼对爱徒表现出一如既往的足够耐心,并不是一味地强求或是劝说。倒是抽丝剥茧,将条理明列而出让吴征考虑清楚。
「五分吧,不能再多了。」吴征抬头直视奚半楼的目光,又丧气垂头:「您还是当弟子毫无把握好了。」一部恶名昭昭,尚未修炼的功法,毫无把握似乎合理一点……
「还要坚持么?」奚半楼这句话分量不清,已是吴征最后一次机会。
吴征断然点头:「继承白常师祖衣钵,就学《道理诀》!此生无怨!」
「有时为师也搞不懂你。」奚半楼拍拍吴征的肩头站起,袍袖一拂将地牢抹去。「走吧。」
「弟子也搞不懂。就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吴征甩着发麻的四肢,随奚半楼行去。
「呵呵!哪来那么多奇谈怪论?」奚半楼大觉有趣,哑然失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听着倒是有趣。得嘞,看来不是你失心疯了,是为师失心疯了才陪你赌这一把。可怜一大把年纪,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吴征做出这个决定,受影响的绝不是他一人。昆仑派上上下下都要沦为笑柄,作为昆仑掌门,奚半楼首当其冲……
「五年为限!」奚半楼竖起一只手掌:「若不能成,为师要废去你内力,从头开始修起。到时根基大损恐再难有此天赋,届时莫要怪罪为师。我奚半楼的弟子可以走错路,但不能浑浑噩噩一辈子。」
有言在先,死生无怨。
师徒俩顺路前行,奚半楼指着青云崖上荒僻的小屋道:「给你三日时间收拾东西,三日后搬到这里来住。其余的事情为师替你扛了,内门弟子这是谁也保不住你。」
看着吴征一脸落寞,猜想当惯了大师兄地位尊崇,忽然从云端坠落难免心态落差太大,又安慰道:「那里曾是为师的居所,偏僻了点,日常打理勤谨些环境清幽,极适合静心修炼。」
吴征心中感激!
奚半楼已尽了最大能为,将吴征安排到此处未尝没有保护的心思。在一处清净的所在能安心修炼是一说,再来也可暂避风头,免得四处流言蜚语惹得心烦意乱。
顺着山道一路迤逦下行,昆仑派山门逐渐现出身形。蜿蜒的山路上阶梯一径延伸,像只盘山的大蛇。阶梯尽头的平台上便是昆仑重地,议事之所——春秋阁。
这是一处占地足有两亩大的厅堂,亦装饰得极为奢华,轩峻壮丽!鎏金的屋顶洒下四角飞檐,五张门脸,中央的大门日常都是紧闭着的,今日因奚半楼回山而大开。
堂前栽着成排的松柏,其间点缀着花盘盆景,藤萝翠竹。从大开的门脸望去,便能见两侧壁上宝兵与名画间错悬挂,寓意文武双全。中央两列楠木桌椅隔着可五人并行的过道对望,延伸至底则是五级台阶上的掌门之位。
「你先回吧。」奚半楼打发吴征离开。
「劳师尊费心了。」他一走了之自是躲过一劫,只是奚半楼便不得不面对多方责难。
奚半楼笑着向春秋阁走去:「谁让为师倒了血霉,收了这么个徒儿呢?」
春秋阁里一众同门齐至,连早早出嫁的林瑞晨都到了。大秦国侍中胡浩年岁本不与她般配,只因发妻早亡,续弦时便选中了这位昆仑派二弟子。
奚半楼在掌门大位上坐定,亦是暗感头疼。这一辈八大弟子一个不缺,实在太过事关重大。答应吴征容易,要给同门一个交代却是难了。
「掌门师兄,征儿的事如何了?」林瑞晨亭亭起身施礼问道。她一身穿金戴玉贵气逼人,模样也极是端庄娴雅,大衬侍中夫人的身份。
奚半楼沉吟道:「难以劝得他回头……」
「师兄!」顾不凡豁然起身又跪地磕头:「征儿定是魔怔了!可不能由着他乱来啊。」情急之下连掌门二字也不喊了。
奚半楼皱眉道:「师弟快起来。咱们慢慢说。」
顾不凡断然摇头:「师兄不阻止征儿,我不起来。」
「哎……」奚半楼叹息一声:「一个个都这般执拗。他不愿学,强逼着又有何益?不如让他试试罢。实在不成再另想办法不迟。」
「不迟?怎生不迟?」顾不凡争锋相对厉声道:「就算废了他武功从头修起,根基大损之下至多是庸才一个,师兄,您现下袒护他,实则是害了他!您是他师傅,师命难违,便是他现下心中不快,久后也当能明白一番苦心才是。明年三月便是藏经阁再开之时,我将入阁之机让与征儿,让他好好参悟《天雷九段》,总好过荒废年华万劫不复!」
「师弟有心了。这倒用不着,征儿真的想学也该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来让,何须你来?」顾不凡一心为着门派,奚半楼心知肚明:「只是……我觉得征儿并非魔怔了,倒想让他试试。」
顾不凡勃然变色,颤抖着起身:「原是师兄也这么想!哈哈,哈哈……昆仑三代奇才本该光耀世间,却代代衰落。师兄,两年后门派大比咱们能胜么?您胜得过向无极么?本门已连败三场,第四场看着便已难为。七年后再次大比,难道还要一败再败,直至一败涂地么?」
「恐难取胜。」奚半楼并无隐瞒据实以告。虽是派内议事,如此示弱可见形势岌岌可危,实无把握。
顾不凡惨笑道:「征儿修习《道理诀》便是彻底废了。七年之后又拿什么去抵敌青城?师兄难道不知迭云鹤之女迭轻蝶已是二品下修为,丝毫不弱于征儿么?」
他大怒之下满脸涨红:「小师叔祖肆意妄为,弄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师兄本该坐镇大秦中枢却被赶去荒僻的凉州,也是当年不顾大局,为名女子恶了圣上……」
春秋阁中人人面色大变。「不凡住口!」林瑞晨厉声道:「你满口胡言什么?」
奚半楼摆了摆手,神情萧索道:「让他说吧,没有外人。」
「师兄见谅。」被二师姐喝了一声,顾不凡略微冷静:「昆仑派不能再衰落下去。如今圣上多般猜忌外患当头,征儿是希望之所聚,若能循序渐进再耐心以待良机,必有翻身之时。万万请师兄三思!」
「你说的我都明白。」奚半楼凝目望天,只是栋梁交错的屋顶遮住了视线,一如当今纷乱复杂的形势:「本门如今的局面,我有责任。只是把期望全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不觉有些过分么?」
「二师妹,胡侍中可有带了话?」作为天子近臣,胡浩的话极具分量。
「征儿的事情倒是未提,只说圣上近来脾气越发暴躁,此后的动作怕是不会少。让掌门师兄在凉州小心行事。至于益州地界的诸多生意我尽力维持便是。」
「圣意难测。韩车骑闭门不出韬光养晦,咱们这一系被打压至深,本就该收敛羽翼。青城派圣眷正隆,败给他们几场也算不得什么。不凡,你当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该丧失信心,怨天尤人!征儿与昆仑派上下历代门人都不同,他……很怪异。《道理诀》我看过,也看不明白。征儿方才却对我说,他能看懂。
是能看懂,不仅仅是想学《道理诀》。你们真以为征儿是失心疯了么?以他的聪慧早熟,这话不会是乱说。我思来想去,征儿这一出未尝不是一个顺势而为机会。
眼前便是泥潭,咱们主动踏进去,总比被人推下去好得多……」
「但能站在岸上,总比掉下去好得多?谁知道泥潭里有什么?掉下去,还上不上得来?」顾不凡挺起身姿,锋芒毕露:「师兄近年在凉州,我殚精竭虑督促门人弟子,便是为了昆仑能挺直脊梁。」
奚半楼走下掌门宝座,拍拍顾不凡肩头道:「过刚易折。拳头先收回来,再打出去才能更有力量。」昆仑掌门比个架势右拳握在胸前引而不发,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绝顶高手,简简单单的比划便让顾不凡感觉全身都在拳势笼罩之下,处处破绽。「这一招暗林虎伏还是小时候我传授给你的。武学之道非止强身健体,从中亦有许多处事道理。」
顾不凡听掌门师兄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心中一软:「师兄之意不凡不敢违抗。
只是门派无小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依然认为此事太过草率直如儿戏一般。
师兄还请再三思量。明年藏经阁再开,师兄修炼《天雷九段》已至关键处不可中断,征儿若回心转意,我的机会还是让与他。」
奚半楼点了点头道:「此事便如此定了。我这便回凉州,其后尚有诸多事务烦劳师弟见机处置。」
送别了掌门师兄,一众同门散去。每人心头都泛着异样的心思,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期盼吴征创造奇迹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茫然无措者有之。
奚半楼亦心知肚明,然则事已至此也暂无良策,只得等待时光推移心绪略微平定之后再行宽慰。思量至此,不由摇头苦笑:征儿啊征儿,真是给为师出了好大一个难题。所幸者即使你不懂武功,想要出人头地亦是不难。
踏上扑天双雕的背脊腾空飞去,奚半楼没有看到顾不凡一脸心丧如死,捏的双拳嘎嘎作响的模样,更听不到他的心声:昆仑完了,昆仑完了!
引发这一场大风暴的吴征早早调整好心态置身事外,这一场风波想着就令人害怕,索性不去多想。
虽有三天期限,但第二天他便搬离了林锦儿的小院。与此前的前呼后拥相比甚为凄凉。同门中只有杨宜知前来帮忙,据他传来的消息,顾盼原本要来,不过被陆菲嫣禁足……
林锦儿只是旁观,数次欲言又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或说不知从何说起。
八年的经历从脑海里一晃而过,吴征回过神时杨宜知依然在他腿上酸麻处不轻不重地推拿揉捏。他来时林锦儿已捎来口信,明日起吴征将被剥去内门弟子身份,贬为外门弟子。自从事发之后待吴征一如从前的,也只有林锦儿与杨宜知两位了。
「走吧。给你做好吃的。」吴征站起身来,招呼杨宜知回去居所。
「哈哈,这句小弟爱听得紧。」
做了外门弟子,老庄头此后可由不得他呼来唤去,今日的材料是杨宜知来时带的。两位回到荒僻小院,不想庭中平白多了一人。
一个大大的酒糟鼻子极为显眼醒目,正半躺在摇椅上一脸惬意地滋溜着小酒。
——吴征收拾小屋时可未曾见过,也不知这又脏又破的摇椅是师叔祖朱泊从哪儿找来的。
师兄弟俩吃惊过后赶忙磕头行礼:「小师叔祖。」
「格老子的,小杨这么唤便罢了,你小子唤什么小师叔祖?不知道老夫的身份吗?」朱泊言语粗俗,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简直摸不着头脑。
吴征愣了一会,小声试探道:「师祖?」
朱泊乜眼一瞟:「倒是有点小聪明,反应也快,怪道半楼对你青眼有加。」
「师祖来此可有吩咐?」吴征不敢接话。
「这里是老子的居所,怎么?老子来不得了?」朱泊又从酒葫芦里吸了一大口,施施然道:「老子饿了。」
师兄弟俩赶忙告退去准备饭食。吴征心中感动,奚半楼将他安排来此居然大有深意,能跟在师祖身边自有无穷好处,这一顿饭食做得分外卖力。
酒菜上桌,朱泊浑然没有长辈风范,吃得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尤其一道肉末茄子被他一扫而空,递过酒葫芦,满是油脂的嘴角含混不清道:「此间进去墙角处左行三步,把毯子掀开,入地窖再打一壶上来。你们俩也喝点……罢了,过些年头再喝。」
吴征打好了酒再回来时,朱泊已是连连打着饱嗝,半靠在躺椅上消食:「半楼赞你有易牙之能,果是不错!嘿嘿,这徒儿倒是有孝心给老子找个乖徒孙。乖徒孙,日后老子的饭食便由你包了。」
「师祖喜欢,征儿每顿都给您做。」吴征收拾碗筷笑笑答道,分外乖巧。
「放下,那个先不忙,自有婆子来收。嘿嘿,你个外门弟子没人管,难道还敢不管我老人家?」朱泊说话时老神在在的模样口气颇为倚老卖老,见之让人生厌,偏生看在吴征眼里顺眼已极,这是自家沾了师祖的光,免去许多俗务。
「都坐下。说起《道理诀》倒是与老子有些渊源。嘿嘿,当年不听师尊教诲,非要强学的也是老子。」朱泊一脸得意洋洋……「征儿说来听听,到底看出了什么棒槌玩意?就不信你一个鸟毛都没长的孩子,能比老子看出的还多?」
吴征狠汗了一把!
不仅因为川中方言棒槌可不是甚么好东西,师祖句句不离生殖器令人难堪,更因这段秘辛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想来门派已下了封口令。
他所不知的是师祖虽说外貌不佳,年幼时可堪称名震世间的神童。只因选了《道理诀》当时便在昆仑引发轩然大波。怪道始终觉得奚半楼答应得如此轻易有些奇怪,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师傅的师傅也干过这等蠢事。
说来也怪,自朱泊起昆仑派每一代总要出些离经叛道的弟子。朱泊极为硬气,定是要修习《道理诀》,否则宁肯不练。师长们拿他没办法,只得将消息重重封锁由得他去。幸亏如此,此事才未曾流传出去,只有昆仑派历代中坚知晓此事。
朱泊强修失败之后,前代掌门大发雷霆,险些便生生毁了《道理诀》。他如今的模样,也是因为二十岁被废了一身武功根基大损,才导致瘦小枯干比常人显老得多。
不过吴征细细一想:师祖能被遣去守卫藏经阁,现下武功之强可想而知,恐怕不弱于列位师祖。这么一来,其当年天赋之高更是骇人听闻。
吴征不敢说话,只是低头不答。
朱泊一指杨宜知道:「小杨先出去。待对完了口诀再唤你进来。」
杨宜知告退之后,朱泊见吴征仍是不言不语,笑骂道:「好个奸猾的小鬼头。
听好了,世间万物,微尘之沫系于无形丝线包覆之所聚也……」
翻翻滚滚念了一大段才打消吴征心中疑虑,露出个抱歉的笑脸,呐呐得有些不好意思。
师祖修过《道理诀》,当是对其中利弊有了切身体会。奚半楼安排吴征住在此处,其心思深远与拳拳关爱之意简直快突破天际。吴征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
「徒孙幼时曾受过伤。」吴征沉吟一番,露出左臂一处伤疤。疤面不大,却有色泽较深,且如肉丘一般,可见伤口较深。以尽可能浅白的话语道:「当时徒孙疼得狠了便盼望伤势愈合得快些。可惜事与愿违!待大了之后几次回想幼年童稚之言,每每失笑。是以看见微尘之沫便有心有感。」
能够教训加教育师祖,一股智商与见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藏经阁里徒孙便在想,为何只需人之未死,即使不敷药物伤口也可慢慢复原?」
朱泊的聪明大出吴征意料之外,听到这里浑浊的眼珠陡然一亮:「这个慢字说得既妙又准!大合微尘之沫本意!入你先人板板,老子当年怎地就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层?」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畅快,吴征见朱泊一下就抓住了关键,忍不住就要朝他竖个大拇指。
「且住!小杨滚进来,日你娘卖批的,今日着你得个天大的好处。给我坐下好好听清楚,能悟多少悟多少,出了这门给老子烂在肚子里,敢提一个字就要你小命。哼哼,长得五大三粗,用不着猜便学了《金刚横眉》是不?《登天青云》
就不敢去看一看?杜中天那小子也是个蠢猪,没药救了。」
杨宜知一头冷汗,小师叔祖进来一顿劈头盖脸,先问候了自家娘亲,又臭骂师傅,不需交代这事也得烂在肚子里。
吴征将心中所知挑挑拣拣缓缓道来。当然不能把人体系统说得明白清楚,一则太过惊世骇俗,二则现代科学都尚未研究清楚这个复杂到极点的东西,他又能说清什么?只能含含糊糊,说人体之内当是微尘之沫所聚且有再生之能,当有无形丝线相连,否则怎能解释为何脑中所想,便能让身体四肢百骸相应而动?
「有理!有理!」朱泊听得手舞足蹈:「老子分明是眼睛看见个漂亮女人,脑子里想干她,鸡儿便梆梆硬。若说没有无形丝线相连怎能说得通?」
这个世界孩子早熟,十二岁的杨宜知早在山下妓院里破了身,回来后一顿狂吹,惹得几位师妹小脸通红齐翻白眼。朱泊说的这些当然足够「浅白」。
吴征汗如雨下。师祖怎地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全他妈的色胚。
「这是你在藏经阁里想出来的?」朱泊乜眼问道。
「全是当时一通胡思乱想,想不明白,却觉得真有道理。」
「嘿嘿,昆仑派上上下下,除了白常师祖全是一窝子蠢猪才让明珠暗投。嗯,老子不是,乖徒孙也不是。」
听他贬低历代先祖以自吹自擂,吴征与杨宜知更吓得大气不敢喘,全当耳朵聋了一字未曾听见。
吴征便在小院里住了下来,日夜与朱泊共同参悟《道理诀》。这位师祖满口污言秽语却全无架子,慢慢的吴征敬畏之心尽去,除了人邋遢些,相处起来倒是融洽。
「师祖怎地不再修《道理诀》?」
「一把年纪了没那心思,老子看着你学便成。练成了老子心里痛快,练不成么……嘿嘿嘿,看个漂亮小伙子今后也要变成老子的模样,心里一样痛快。」
「…………」
「师祖,以您的经验看,《道理诀》用在那话儿上管不管用?」
「毛才冒出两根便开始想女人了?依老子看你那根棒槌不小啊。」
「嘿嘿,男人不嫌大嘛……」
「大有个屁用?得够硬够持久,日得娘们儿喘不来气喊爹喊娘,那才是好使。
《道理诀》当然管用。」
「嘿嘿,师祖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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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脏手拿开滚远点,敢碰一下老子再也不下厨。」
锅里的牛肉萝卜汤烧得喷香,朱泊伸向汤水的手指僵住。被吴征一个十二岁的小娃子自称老子,偏偏一脸谄媚讨好:「你做,老子等着便是。」
朱泊反身出门不停抽着大鼻子,唉声叹气腹诽不已:「几年才得吃一回牛肉,怎生忍得?一个个脾气都是又臭又硬。他娘的,改日拉上半楼反出昆仑,爷孙仨组个犟驴派得了!」
次日吴征收了早课,杨宜知早在院里等候。朱泊正与他呱噪不已:「你家还有摔死的牛没?昨日那些子不过瘾啊。」
农耕年代牛可是主要劳动力轻易杀不得,便是圣上一年里也没几回口福。杨宜知想方设法从家里弄来一头「摔死」的牛已极为不易,朱泊覥下脸来讨要让他忍不住转身想逃。见吴征收功如蒙大赦:「师兄练功完了?小师妹明日要来吃午饭,小弟家里前些日子打了些山猪用盐腌制了,正给您送了些。」
「盼儿要来啊?咸猪肉好东西,走,咱们去挖些嫩笋回来。」
「这个好这个好!老夫虚胃以待。」
不理提起吃便没个正形的师祖,吴征与杨宜知扛上家伙上山。
两年余前吴征惹下的风波在奚半楼的刻意保护下至少在昆仑派里已渐渐平息,住的小院里又有位昆仑前辈,倒无人不开眼来找麻烦。 一年前顾盼第一回偷偷前来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回了家趾高气昂:「小师叔祖命我明日过去受教,可不是去找大师兄。」
陆菲嫣莫可奈何,开始还放心不下时常跟来,久而久之也就随女儿去。反倒见吴征一如从前对女儿极其疼爱,恼怒的心思淡了不少。不再担心吴征教坏女儿后,时不时也还是来此打牙祭。
于是这一处小院又热闹起来,杨宜知,陆菲嫣与顾盼时常前来之外,林锦儿来得只比她们三人更勤。
转过两个山头有一片竹林。正是初春的时节,春雷过后雨雾绵绵,竹林下的春笋如冒出地面的尖石,肥厚鲜嫩,美味无比。
只是今日地面有些空落,显是不久之前被人采收过一波。
杨宜知挠头:「娘的下手晚了。大师兄,前边山头还有片竹林,咱们到那里去。」
日头渐已中天时才到目的地,吴征向来深居简出,这一座山头从未来过。只见此地竹林面积不大,长于一大片斜坡之上,山风呼呼空气有些干燥。昆仑山宜人的温度下感觉极为舒适。
师兄弟俩寻着竹林一路采挖,不多时便挖个对穿,自然收获满满。
「又有口福了!」想起春笋炖咸肉的鲜香滋味,杨宜知忍不住直流口水,扭头却见吴征瞪着坡下愣愣出神。
杨宜知极目远眺,这是一片V 字型缓坡峡谷。站立的位置背阴,对面斜坡却是阳光充足。山谷里郁郁葱葱,偶尔有各色小花点缀其间。顺着吴征目光望去,视线正落在对面山坡半山处几十点鲜红。
不待他出身询问,吴征猛虎出笼般向坡下奔去。
在荒僻小屋里避世修行,除了朱泊外吴征从未显露过武功,杨宜知偶尔见过几回,却被朱泊下了死令牢牢封口。但他心中深深知道,两年多时光带给这位大师兄的,绝不仅仅是渐高的身量与日渐长开的俊秀容貌,更有突飞猛进的武功。
只见吴征下坡时犹如猎豹飞驰,上坡时犹如困龙出海,其矫健快速令杨宜知目眩不已。
「说说你的理由。」慈祥而威严的老人讶异道。
「爷爷!大师兄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也绝不会居于人下。请相信孙儿的眼光,他……很不同的。」
心中暗自庆幸昔年吴征没落之时不离不弃,杨宜知快步赶上。只见吴征猫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十余棵低矮植株。
椭圆的叶片,一人的高度无甚出奇之处,挂在其上的果实倒是看着诱人。指头粗细,二指长短,顶端尖尖,或青或红。青的浓翠,红的艳丽!
杨宜知对吴征的模样大感好奇,搜肠刮肚一番也想不起见过眼前物事,试探问道:「大师兄,这是什么东西?」
「你也没见过?想想清楚。」吴征又惊又喜。
杨家的养珍堂可是大秦国最大的珍奇物事商号,这件绝不应该此时出现在昆仑山附近的东西,吴征来了十年也未曾在这方世界见过的东西,若连杨宜知都没有见过,那可真是意外之极的大喜事。
杨宜知皱着眉头思量许久,笃定道:「没有,绝对没有。」
「走,带我下山去市集!」吴征一路飞奔。
「大师兄慢着些。」杨宜知拔腿发力,却越追越远:「这东西叫什么?您见识广还请告知一二。」
「辣椒!恩,最好的一种,二荆条!」
「辣椒?二荆条?没听说过,好吃么?」
「只消一口,你永远都忘不了!永远都离不开!」
说吴征见识广那是纯粹的恭维之言。昆仑派上上下下没下过山的只有他一人。
诸如戴志杰,杨宜知,木雄飞木扬舞兄妹等同辈同门,每年都有一月回家省亲的时光,顾盼也常随父母离开昆仑。
于吴征而言,一来除了昆仑别无去处,二来他内心里始终抗拒着去接触这个世界。他害怕下山,怕无法接受从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变成低矮的房屋,坑洼的地面。怕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彻底崩溃。
然而这一次他不得不下山探究清楚。
两年来昆仑派的日子越发难过,在圣上的默许甚至是授意下,以青城派掌门,骠骑大将军迭云鹤与京都守备文毅为首的一系对昆仑派展开全面的倾轧。韩克军闭门不出,奚半楼远在凉州又因吴征之事深陷泥潭,侍中胡浩孤立无援,昆仑派一系日渐凋零。
朝中势力的改变引发一系列效应,昆仑派于大秦国的各家生意都受到极大打击,连带着派中的日子越发难过,连给弟子们的例钱都少了近一半。
此等局面非是吴征一人造成,但多少与他有关,心中有愧。奚半楼每次回山相见,吴征都准备了不少想法,然而每次都被奚半楼打断:「安心修炼,现下还不到回击的时候。」
但是发现了在这方世界堪称至宝的东西,吴征实在无法忍耐。前方炊烟袅袅,人马嘈杂,吴征忽然发现,原来这不知不觉的两年来,他已完全接受了这个世界,接受了昆仑派,甚至已深深将昆仑派三字融入心底。
昆仑派人数众多各式物品需求甚大,来往又都是世家豪族,山脚下这一处市集已存在了两百年,久而久之好生兴旺。
吴征踏入集镇,发现眼前的一切不难接受。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独立的小楼错落有致,虽不比前世繁华世界,一片古风竟让他有步入美妙画卷之感。
踏着青石板路,吴征左右张望颇显呆滞。倒是杨宜知熟门熟路领着他来到一座三层阁楼前。
「燕安居?」
看着吴征不善的眼神,杨宜知赶忙道:「昆仑集里就此处生意最好,大师兄想找吃食,也属这一家最全。这个这个,过了三进院子后头才是娼馆,呵呵,呵呵。两边其实互不相连,说是独立的也成。」
两人一同步入阁楼,门口迎客的小厮一见杨宜知便笑开了花:「杨大侠,快请快请。掌柜的,杨大侠来了。」
大师兄名声不好,杨宜知看着粗鲁其实心细,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将吴征当做个小跟班。
「杨大侠有些日子没见了。」掌柜是个白面长须的中年男子,见了财神爷笑容可掬:「快快,楼上请。」瞟了面生的吴征一眼只是拱了拱手,杨宜知既不多言,他也不多话。
三楼设了六处雅间,相隔距离不短,放上门帘便是个不错的隐私之所。进了雅间杨宜知便一改此前老大的派头,低头哈腰先请吴征上座才吩咐道:「将所有的菜色一一详细道来,口味,配置的佐料也要说清。」
掌柜暗暗心惊吴征的身份,这等人眼色厉害,不该问的绝不多问,遂半弯着腰将酒楼一众菜色说得巨细靡遗。——要说昆仑派与养珍堂这等豪门要来偷艺,说出去谁也不信。
吴征听得真切,绝无一种辣的口味。在前世里,川人自古喜食花椒,辣椒则是明代才传入华夏,与川人可谓一拍即合从此成为每餐必备的调味品。
心中有了计较,吴征微微一笑随口点了几样小菜。掌柜唤过一名清秀白净的小厮嘱咐道:「好好伺候公子爷与杨大侠,出不得半点差池。」
首次被人称呼公子爷,吴征心头暗爽。就世面而言,他是远远不如杨宜知这等豪族子弟了。
小厮手脚利落,摆上碗筷酒水便退出门口等候。
「宜知,今日这一顿就借你的钱,日后算你一份子。」
「大师兄这是什么话?区区一顿饭菜值得什么了?」
「你只管记着,日后,算你一份子。」
杨宜知见吴征言语郑重,忙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心中不免疑惑:难道那个辣椒二荆条真是甚么了不得的宝贝?
菜肴陆续上来师兄弟俩刚吃了一半,掌柜讨好谄媚的声音自下传来:「迭女侠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快楼上请。」
听其恭维的程度尚在杨宜知之上,可想身份之尊贵。
正是不到午后时分,饶是燕安居生意也十分清淡,三楼雅间此前更是空无一人。吴征与杨宜知自然挑选避过斜照日头,最为舒适的一间坐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新客在雅间外停下道:「让里面的人出来,银子我结了。」
语声细软显是名女子,只是一派高高在上下令的傲然口吻,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杨宜知嘿嘿冷笑,朝吴征做了个手势,两人闷声不吭干了杯小酒继续吃饭。
碰杯的声音不响却似激怒了门外的女子,门帘缝儿里穿过一只剑柄被撩开。
吴征抬眼望去,只见掌柜愁眉苦脸正在一名穿得彩绣辉煌的女子身后弓着腰不敢抬头,其意再明显不过:大神打架,这事儿我管不了,您几位自便。
那女子身高中等,天庭饱满,细长的凤目明眸内蕴,秀眉弯似月牙,鼻梁与朱唇皆是秀气小巧。身子还未完全长开已现玲珑浮凸,活脱脱川中女子的娟秀贵气模样。
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名意态沉稳的随从,看着便极为不凡,果是千金出行前呼后拥。
杨宜知懒散地搁下筷子,一脸无赖相道:「怎么?迭女侠这么有兴致?来来来,坐下陪大爷喝一杯。」
吴征心中冒出一个名字:青城派掌门,骠骑大将军迭云鹤之女,迭轻蝶。看她方才迈步犹如舞步跃动的姿势,倒真有些轻蝶的模样。
迭轻蝶不理杨宜知的惫懒话,双目注视吴征大感兴趣道:「坐在姓杨的上首,你又不是戴志杰。让本姑娘猜上一猜,是了,想来便是昆仑派前……内门大弟子吴征吴公子了吧?」
思维倒是敏捷,只是说话时戏谑嘲弄故作是非的语气让人不悦,一个前字更是刻意拉长了音调,加上微撇的嘴角,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吴征淡然一笑不以为意道:「是啊,正是在下。迭小姐一起坐下喝一杯?」
诸般嘲弄在前世经历得多了,这点算什么?也正因有了前世的历练,吴征才能被革除内门大弟子身份之后迅速调整心态,适应现下的生活。
「这话杨宜知说便算了。一个草芥平民,居然敢开口邀本小姐喝酒。哈哈。」
迭轻蝶笑如娇花:「可知就这一句,本小姐能砍了你也无妨!」
吴征被剥夺了昆仑派内门弟子的身份,出身又是个偏远得不知名的山村,说是平民草芥毫无问题。
这个世界世家贵族与平民草芥的差距犹如天堑,一眼都望不着对面。迭轻蝶说的话固然威胁恐吓的成分居多,可真要这么干也绝无意外,甚至无人会管。
「你敢。」大师兄被冒犯,杨宜知拍案而起,却被吴征按着手腕示意坐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吴征露出排洁白的牙齿:「迭小姐要动手便动手,想坐下便坐下,也没人拦你。若是想要这处雅间么,咱们吃完了便让给迭小姐何妨?」
吴征对这名一身贵气的艳丽女子无半分好感,既是冤家死对头,先前也已得罪了,索性置之不理。
迭轻蝶笑容越盛,恰在此时,先前伺候雅间的小厮揭开房帘捧着海碗入内行礼道:「公子爷,杨大侠,汤来了。」
吴征埋头吃饭,视线中忽然亮起一泓青光,「呛啷」一声脆响紧随其后。一场异变如电光石火一般,汤碗碎裂伴随着异物落地的扑腾声,小厮厉声惨叫……
三尺青锋闪着丽丽寒光,鲜红的血液混不沾滞般掠过剑刃滴落。面色青惨的小厮捧着断了半截的左臂,蜷跪在地上紧咬牙关竟已痛得喊不出声来。地上一滩迅速蔓延的血迹触目惊心……
一切来得太快,吴征没有半点反应。他想不到一名豆蔻少女出手如此狠辣,浑不把人当一回事……或许这些草芥平民,在她眼中与土鸡瓦狗无异。
迭轻蝶嘴角残忍的冷笑分明是在说:「贱民,这就是你的下场!」
杨宜知变了脸色,他知道大师兄的性子,平日里在昆仑山就属他最没架子,连仆妇婆子都能打成一片。眼见这等惨事如何能不怒?
明知不敌,他仍然起身欲拔剑,在昆仑山脚下,在大师兄眼前,焉能落后?
终究是些世家子弟!不拿平民当人看。
回过神的吴征虽感念杨宜知的挺身而出,亦不免感慨万千,拉住杨宜知道:
「救人要紧。」抢过身去从迭轻蝶身旁一掠而过,视若无物。迭轻蝶的两名随从见主人未发话,也不阻拦。
杨宜知见吴征俯身捡拾断臂抱起小厮,恨恨瞪了迭轻蝶一眼紧随而去。
「最好的医馆在哪儿?」吴征有现代的急救技巧,但手头没有包扎药品,急的满头大汗。小厮的脸色越发惨白,若不快速止血只怕有性命之忧。
「往这里走!」杨宜知一边指路,一边紧跟脚步。
吴征抢入医馆大门高喊道:「救人,拿包扎物来。」
医馆内的老郎中眉目一皱,正待不满喝止,猛见杨宜知紧跟而来正对着他瞪目:「还不快些!」
杨家公子身材显眼,在市集里几乎无人不识。有他发话,医馆里迅速行动起来。吴征接过纱布,问明外伤药物的功用,熟练地为小厮包扎伤口。来到这个世界十年来从未做过这种活计,吴征仍然有条不紊,不再晕血之后其技术之纯熟充分发挥,看得老郎中瞠目结舌。
这个世界总有些吴征前世没见过的东西,比如伤药中就许多神奇的成分,包扎完毕小厮不再血流渐止,命是保了下来。
「多谢……公子!」小厮气息奄奄,心中仍感念吴征救命之恩,否则就算留下一条命,医馆里的药钱他都难以支付。
吴征摇头:「你叫什么名字?是我连累了你。」只可恨自己不具备外科技艺,无力为小厮接续断臂。
「小的叫刘荣。」他切齿骂道:「好狠的婆娘。」他受伤极重,这家医馆伤药大为灵验,不多时伤口转麻沉沉昏睡过去。
折腾了一顿天色已晚。吴征又与杨宜知借了些银两唤过医馆掌柜吩咐道:
「好好照顾他,出一点差池我唯你是问!过几日我会再来看他。」
接过沉甸甸的银锭,掌柜点头哈腰:「不敢不敢,公子爷吩咐过的,必定尽心尽力!」
回山路上吴征一路阴沉着脸,到了小院倒头便睡。经过《道理诀》的修行他睡眠质量极佳,可一夜过去心绪更加烦乱。
勉强打起精神下厨准备早饭,朱泊悄然出现:「怎地?为刘荣抱不平?」
师祖难得正经说话,吴征停下手中活计道:「恩,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朱泊一愕:「嘿嘿,你小子就这点好,时不时迸出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让人难以反驳。不过老子也是平民出身,这句话倒叫你说进心坎里去。给老子听好了,这句话先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管你想什么,自己得先有本事。」
「我知道。」
用过早饭不久,约好今日午间过来打牙祭的顾盼便到了。只是没了平日里银铃般的笑声,两只红肿的大眼睛显是不久前刚哭过,或许到了门口才停下。
「怎么了?」吴征心疼不已。
顾盼小嘴一扁,投在吴征怀里哭哭啼啼道:「爹爹不准我来,娘又和他吵架,还动了手。」
旁人的家事不好多说,吴征宽慰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盼儿别管那么多。师叔和师姑吵完便没了,只是闹腾呢,不是打架。」
「才不是!三月前昆仑与青城大比败了之后,爹爹便时不时发火。爹爹说小师叔祖和大师兄害惨了昆仑,都是罪人,不许人家来。娘听了便骂他女儿的事不要你多管,反正你也不爱管,吵得可凶。二娘和小弟还在一旁帮腔,结果便动了手。大师兄,咱们昆仑是不是碰到甚么难处,是你害的么?」七岁的女童已不再懵懂,许多事情虽看不分明,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计较想法。
吴征心里一纠,搂紧顾盼幼小娇软的身体道:「师兄不会害昆仑。盼儿莫要担心,待你长大啦,昆仑的难处便过去了。师兄要你一世开开心心,无人能伤你……」
三日后约上杨宜知下山探望刘荣,他却已不见踪影。
「他非要走,小的也强留不住。只得将药钱结了,剩余银两全留给他傍身,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时光如梭,转眼五年时光过去,风霜雪雨中青云崖畔那座荒僻小院更添了许多岁月的痕迹。
「哈哈,徒儿真要这么做?」奚半楼捋须忍俊不禁:「倒是甚妙。」
十七岁的吴征已成了青葱少年,立在奚半楼身旁甚至比初老的师尊还要高出半头,飞眉如枪丰神俊朗,笑容直如朝阳初升:「忍了那么些年总要出口恶气,徒儿的脾气其实也不好。」
师徒俩相视哈哈大笑
「扑哧!牛皮吹破天。」歪倒在更加破旧躺椅上的朱泊乜目道:「有点小成莫要得意,明日给老子收着点,扮猪吃虎可不仅仅是这一回。」
「弟子晓得了。」吴征向奚半楼摊手道:「师尊悄悄回山,明日又不出席。
弟子担心临阵换将,顾师叔不会答应。」
「这你不用担心,不需与他知晓,为师已安排定了。明日放手去做便是。」
忆起昨日密室之中陆菲嫣与林锦儿不可置信的眼神,疑似昆仑掌门疯了的询问:「掌门师兄,征儿,怎能参与大比?」
奚半楼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才让二女回过神来:「征儿……真修成了《道理诀》,他现下是几品?」
奚半楼高深莫测:「不可说不可说!」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二字离去。
陆菲嫣与林锦儿望着桌面快速干去的「六上」,两张艳口张得简直能吞下枚鸡蛋。
奚半楼拍拍爱徒肩膀:「你长大了,学得也很好。为师怕是没什么可教你的咯。这便回了,为师在凉州等你的好消息。」
晨光划开夜空,吴征精神百倍。
一天青一灰黑两件长袍在桌面上摊平,双掌按压皱褶过处如熨斗抚过般笔挺。
将天青色内穿外面罩上灰黑长袍,吴征步出院门。
朱泊捧着酒葫芦候在青云崖边,见了吴征也不由点头:「嘿,小家伙精神!」
俯视青云崖,十余丈高的山壁早已不是初见时的头晕目眩,踩在崖顶回忆这十五年,仿佛刚跨过一处巅峰。
「去吧。老子一会儿去给你掠阵,哪个老东西敢不开眼,嘿嘿……」朱泊拍着吴征的肩膀陡然发力将他推落。
「握草……推我干嘛!」猝不及防的吴征手足在空中胡抓,活像是乱蹦的癞蛤蟆。
「哈哈哈哈哈……让你小子装!」师祖的欢笑声中,吴征看看落至崖底。他深吸一口气,四肢仍是大张却显出一种奇妙的协调,此刻看去便像只飞扑的大鸟,紧贴身子的衣袍更勾勒出条条肌束纹理。双足发力在崖壁上一蹬,身形如同利箭斜射而出,着地一滚足不停步奔行而去。
「鹰扬蛇窜!这一招用得好!」
昆仑派与青城派五年一次大比,历来引人注目。
两派各出五人,可车轮战,亦可连战,败阵后不可再行上场,哪一方五人具有败绩便算输。
这一回轮到新生代的弟子登场,做东道的昆仑派宾客云集,甚至连三品大员中书侍郎庞颂德都提早一日到了。
顾不凡脸色不好,此前三场昆仑一胜二负,折损了两名弟子几乎退到了悬崖边上。得意弟子戴志杰已败下阵来,而青城派最强的弟子迭轻蝶甚至还未出场。
杨宜知与刘仲嵋或许有一拼青城派出战弟子的可能,然而如今以三对四,实力又不占优。剧烈消耗下如何应对青城明显准备压阵的迭轻蝶。
何况另一名弟子范腾与杨,刘相比又有一段差距,难以取胜青城任何一人,实则已是以二对四的局面。
尚书郎刘文仪向张忠谦恭贺道:「青城派近年人才辈出,合该兴旺。这一届看来连迭小姐也未必需要出场,取胜又是探囊取物。」
一时间恭维不断马屁如潮,而反观昆仑一系犹如万马齐喑,现实如此,奈之若何?圣上明里暗里有心打压,与昆仑派亲厚者相比青城派那边人潮涌动已少了许多。若再败便是连败四届,这一泥潭却是越陷越深了。
顾不凡心中益怒,朱泊与奚半楼自甘堕落便罢了,还要在门派里任性妄为,搞得昆仑派如今风雨飘摇。「庞大人,日已近午,还请诸位贵客先用午膳。掌门师兄吩咐了在下,昆仑有一秘制美食,请诸君品尝。」
「奚刺史厚爱,敢不从命?」
春秋阁前广场上立着两人高的擂台,支起的六口大锅就设在擂台旁,四口中沸水正翻翻滚滚,一口中闻着味道应是熬了多时的大骨高汤,喷香逼人,另一口却空无一物,引人注目。看来昆仑派有心推广这一稀罕之物,于众目睽睽下烹饪也是人之常情,倒无人有意见。
几样佐餐菜肴却非从六口大锅里盛出,侍者门从后厨里鱼贯前行,在桌案上一一摆好。一众来宾贵客暗暗呐喊,菜肴先上已是备齐,难道这一秘制美食是主食不成?无非米饭粉面,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一名身着灰黑外门弟子麻布长袍,身背褡裢的青年领头徐徐而来,身后跟着大厨老庄头与一众帮工。在广场上站定先是团团行了一礼,在青年的呼喝声中在六口大锅前候命。
老庄头与一众帮工开始擀面切丝,动作虽流畅熟练看着不过是制作面条,并未有出奇之处。而青年却在空着的大锅前站定等候。
「顾先生,这位可是奚刺史的弟子吴征?」侍御史李十郎看出了端倪,发问中笑的阴险戏谑。
「正是!」顾不凡牙缝中迸出两字,双掌紧握。丢人现眼!真是丢人现眼!
掌门师兄来信刻意交代此事不用管,不想闹了这么一出,还嫌昆仑面子丢得不够彻底么?
昆仑派中坚门人里,除了陆菲嫣与林锦儿云淡风轻甚至饶有兴致,其余都颇有羞惭之意。同系的官员豪族更是愤愤不平,心中大骂奚半楼昏聩胡闹。
昆仑掌门的弟子下了庖厨已是过分,不想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吴征举起备好的大桶,开始向空着的大锅中注入澄黄如蜜的菜油。见此情景,青城一系不由得交头接耳,总算顾及昆仑派还是今日主人,只是窃窃私语低声嗤笑,尚未名目张胆。只是可想而知,一旦来宾离了昆仑,这一出又将臭名远扬。
吴征镇定自若丝毫不理。大锅旁的桌案上摆了六只大海碗,昆仑掌门高足珍而重之地自背上解下褡裢,取出一只锦盒摆好。
想来所谓的秘制美食便是盛放在锦盒里了?来宾皆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些还半探着身子张望。
吴征面对来宾揭开锦盒,只见盒中盛着色泽红艳的粉末,其中还点缀些许明黄,举起锦盒微微前倾让人看个明白,朗声道:「此物名为辣椒,诸君请稍候。」
辣椒末被均匀撒入六只海碗,约摸占了碗身的半高,吴征又调入白芝麻,花椒末,桂皮末,八角末等香料。此时老庄头已开始陆续捞起趟熟的面条,淋上高汤,加入肉片。
油锅里开始微微冒烟约有七成热了。吴征掌起大勺打起满满的热油,泼剌一声依次浇入海碗内。
热油爆着兹兹啦啦的诱人声响,异香犹如冲天般飘散……
「这……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好香。」
「花椒味儿,不对,花椒的麻味中另一股香味。方才说教辣椒?难道便是辣味?」
来宾贵客虽看不起庖厨下人,其中倒有不少资深吃货,一闻便知不同。香味入鼻,正是川人最喜的重味,不觉津唾满口腹中咕噜咕噜直叫唤。
热油渐凉,帮工们以汤勺捞出些许装于小碟上,与大骨汤面一同上桌。吴征朗声道:「此物名为红油,可直接加入汤面里,诸君可依口味尝试。」说罢开始指挥老庄头与帮工们清理广场。
小碟中油滋滋红艳艳的,其香刺鼻却层次分明,极激食欲,绝不令人反感。
庞颂德亦是老饕,见状向顾不凡拱手道:「蒙奚刺史厚爱,本官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事已至此,顾不凡也是无奈,只得拱手回礼:「庞大人请用。」
「咝……哈……」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有些贪心的一次加了过多连连咳呛。
庞颂德一口面汤先行下肚,憋得满面通红似正咬牙苦忍才能不发出声来。三品的大官儿不论何时何地均不能失了仪态,看着甚为辛苦。
顾不凡不由皱眉,看在座诸人表现似乎并非什么美味,莫非掌门师兄弄了些怪诞事物,给这干贬损昆仑的家伙难堪么?但也不至于将昆仑一系的全给坑里头了罢?
香气实在扑鼻,顾不凡夹起一筷吃进肚里,强烈的刺激自舌头起蔓延,如针扎火烧般顺着汤面落入腹中,直欲喷火……
「好!好!好!」庞颂德朝吴征竖起大拇指:「好东西,回味无穷,真个是……真个是……好吃极了!」
当代文豪竟然词穷,支吾半天只能赞一句好吃极了。吴征含笑躬身回礼,只见西里呼噜的声响四起,官员豪族均顾不得颜面吃得正欢一如所料:川人本就性喜重味,花椒更是早早流传,适应辣椒的本事自然也极快。虽有不少人被辣的直抹眼泪,手上却是根本停不下来。
庞颂德身为文官未练武功,年岁到了时常有些痛风的毛病。一碗红油汤面下肚,发了一身大汗顿觉神清气爽,看向桌上其余菜肴只觉索然无味,覥脸向吴征道:「吴贤侄果有易牙之能,本官尚未饱足,可否再奢求一碗?」
春秋阁里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只吴征一名昆仑外门弟子是布衣平民,开口讨要大失面子。庞颂德这才灵机一动口称吴贤侄,自是拉上了奚半楼的关系。不过这般做法又显得有些无耻下作,实在是胃口大开,忍不得了。
吴征躬身道:「大人见谅,此物尚未大范围培植,目前只得这些。不过辣椒有一件好处,无论入饭入菜尽皆可口,可谓百搭之物。大人可拌入菜肴用试用。」
心中暗笑:不吊着你们的胃口,日后拿什么来大发洋财?
庞颂德摇头叹息意犹未尽,目视李十郎。议郎大人心中虽不舍,然而上官已有明示,不得不将一碟红油奉上。
用餐完毕,吴征又指挥仆妇侍者收拾碗筷换上清茶,不少人还咂着嘴回味,恋恋不舍。内门大弟子身份是没了,外门大弟子身份还在,做这些倒不算逾矩。
顾不凡冷眼旁观,神情依然未见好转:一顿从未有过的美食固然带来惊喜,然而想靠口腹之欲便收买一众达官贵人,未免太过幼稚。
「吴征,忙完了速速退下。」春秋阁里不是一介布衣平民久呆的地方,见吴征仍站在门边,顾不凡忍不住出声呵斥。
吴征并未依言,反倒前行几步在顾不凡面前跪倒:「顾师叔在上,弟子吴征求战。」
顾不凡为人处事遵规守矩,应变之能却有欠缺,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尚书郎刘文仪嘲弄笑道:「草芥平民,以为有两手异数便狂妄无知。一个外门弟子竟出言挑战,可是轻视青城派?烹饪打扫才是你该做的,莫要失了本分。」
侧头看去,刘文仪人如其名,文质彬彬仪态翩翩颇具名士风范。 吴征微笑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小人虽身在江湖之远,心系朝堂之上。身为昆仑门人不得不为国家大事操心,欲为圣上分忧。烹饪虽是小道,然则亦有理可循。一道看似简单的红油,碾磨的颗粒,添加的佐料皆需精心筹备,烹制时火候油温更需精确,过低则难以爆香,过高则焦糊味出矣。刘大人久在朝堂,当知国事亦然如此,需分门别类,一环一节皆不可轻忽,否则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刘大人,是以,治大国,如烹——小——鲜!」
一句数顿!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若说扫屋清台,分内事耳。然则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春秋阁里鸦雀无声,刘文仪极善机辩以毒舌闻名,此刻瞠目结舌一字答不出口。
「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庞颂德捋须低念数遍,叹息一声:「奚刺史好本事,教出这等好徒弟,当真令人艳羡。」
顾不凡更是心中狂喜,这一回昆仑大大露脸,此前七年对吴征的种种不满几乎烟消云散,越看越是顺眼。虽是武艺不如,能在文才上扳回一城,终是大妙!
此时春秋阁里人等方才忆起,吴征昔年名传当世的神童之名,那一句天赋非凡绝不仅仅说的是他修武的天分。
光是这两句,不久便当流传于世……
陆菲嫣与林锦儿今日的职责便是配合着为昆仑派捧出吴征,也从未想过吴征对答如流,出言成章且字字珠玑,不由再一次惊得圆张樱口,艳丽无方。
刘文仪咽了口唾沫,舍重就轻道:「一介草民,口出无妄之言!可知何为志大才疏?」
陆菲嫣终于反应过来该自己登场,笑吟吟地站起欠身道:「刘大人见谅。方才的红油汤面太过美味,妾身一时忘了件事。」
修长的丽人亭亭玉立,一颦一笑直如盛放的牡丹般明艳。从袖中取出一纸书信向众人展开道:「掌门师兄谕令:自吴征进入春秋阁起,复其内门弟子身份,仍为当代昆仑派大师兄。征儿,还不来接令?」今日她身着宝蓝色绸衫,即使昆仑山名胜极多,陆菲嫣依然是最亮丽的一抹丽色,艳盖全场。
吴征站起身来,剥去灰黑麻衣,露出内穿的青白锦衣长袍,前行躬身接令。
昔日昆仑上下寄予厚望的孩童如今长大成人,站在身前还比自己高了大半头,那俊秀的容颜,阳光的笑容,非凡的自信,甚至是青春正盛的体魄散发出的雄烈男子气味,均让陆菲嫣微微愣神。
「师叔,请准许弟子出战!」吴征结果谕令,再次恳求。
「既已是内门大弟子,自然准许。」顾不凡心中猜测的,是奚半楼认为吴征文采非凡,不学武艺做个文官也不难。对比武之事仍仍不抱希望。
青城派此刻风头已完全被昆仑压过,或者说被吴征一人压过。刘文仪哑口无言,余者不如他甚多,想在文才上比拼已是做梦而不可得之事。早急着擂台重开,一举夺回声势。
张忠谦以目示意,青城弟子王广叶飞身上台,一手干脆利落的轻功引来一片叫好声。
吴征微微冷笑,拔步欲行。
「征儿且慢!」林锦儿双手扶着一柄长剑捧过:「这是掌门师兄央韩府为你打造的兵刃,尚未取名。」 奚半楼对吴征的武功境界与习惯了若指掌,作为武学大行家,亲手订制的兵刃定时无比趁手,这一点吴征并不怀疑。只是事先并未言明有此一节,那是要出考题了?
那宝剑剑鞘鎏金,鲨鳍吞口,入手极为适合。吴征沉吟一会,忽然想起前世的一柄名剑来,朗声说道:「剑名昆吾,吴征以一身热血,守卫大秦国与昆仑派!
谢师傅师姑赐剑。」
「昆仑大弟子出世当是大喜之事,征儿且行,师姑为你抚琴一曲《怒江滩》
以壮声威!」早有侍者摆上长案,架上一面七弦琴。琴身油亮隐含光滑,澄黄中几屡鲜绿色如绮带般飘绕,一看便不是凡品。只是壮行向用锣鼓,一面琴能奏出甚么雄壮的乐曲来?
吴征嘴角挂着笑容顺着擂台拾级而上,不紧不慢。这一出便是事先安排好的,在他分明已四十多岁的灵魂里,仍深深藏着一颗装逼的心。或许是从未有过这般万众瞩目的时刻罢!
「噔……噔……噔……」三声叠出,一声高过一声,出手便极慷慨激昂,「噔……噔……噔……」紧接着三声便首平中低,尾音向下拉低后陡然一转再行拔高。
琴音自陆菲嫣修长的指尖流淌而出,饶是吴征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仍几乎忍不住高唱:「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昨日在奚半楼的授意下,二人试演排练一番。陆菲嫣乐艺之高简直堪称神技,吴征随口吟唱,她信手抚琴,不消半个时辰便奏得分毫不差。
虽说曲调与当世大为不同,陆菲嫣亦极爱此曲,奏时仿佛目前一条大江奔流,浪花翻卷,说不清其中欢笑悲忧。惊异问起曲从何来,吴征信口胡诌,只说幼时常听,不知何来。
吴征抱拳施礼:「王公子请赐教。」
「吴公子请。」吴征上台前花样百出,更是慢条斯理早引王广叶大为不满。
低喝一声拔出宝剑,飞身攒刺。
内力到处,剑锋嗡嗡震动忽上忽下,一剑直如三剑一般。这一招「天下至幽」
是青城剑法中极为有名的一招,一招发出三剑连环,更有无数后招,无论如何应对,总会引发后续连绵无尽的剑势。王广叶使得举重若轻,显是已得其中神髓。
吴征注目凝神,剑尖将及身时方才侧身让开。
王广叶来势极快,吴征闪避更是迅如奔雷,其惊险程度引来一片惊呼声。只这一招便看出青城派高足走的是内家偏硬功的路子,身形灵动,下盘极稳,内功更是不同凡响,堪为同龄翘楚。
「天下至幽」剑势应声发动,在密不透风的剑雨之中,吴征身形或静如处子只微微挪身,或动如脱兔弯身急闪。他没有还击更未拔剑,可王广叶的利剑连他一片衣角都摸不着。
张忠谦远观两人相斗面色凝重,眼见陆菲嫣一曲将终,拼力进攻的王广叶连逼得吴征出剑的本事都没有,心中暗忖:《道理诀》真有如此能为?
「铮~」地一声大响,陆菲嫣玉手张如兰花,四指翘起中指按于弦尾,内力到处琴弦颤动不停,尾音绕梁久久不绝。
王广叶剑势将尽又羞又恼,只攻不守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居然还拿不下对手,任谁都看得出他败了。心中发狠兵行险着,手腕一震长剑飞射而出!
宝剑射向吴征丹田,逼得他不可不避。随即双掌成爪如抱日月向吴征抓来。
张忠谦暗赞王广叶应对得当,对手身形灵动如斯刺他不着,便逼得对手不得不生扛硬接,看这个跳梁小丑般的昆仑大弟子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吴征恼他下手狠毒,正巧陆菲嫣又一曲终焉。足下牢牢钉在地上射出昆吾将飞剑击落,大喝一声双掌平出。
张忠谦大喜,在青城派同辈弟子中,他的内力修为仅次于迭轻蝶,吴征所为正是他最为盼望的,双掌一错迎击而上。
四掌相对,平地里如起了一阵狂风。王广叶只觉一掌触手绵柔直欲陷入其中,一掌却似拍上坚硬已极的金铁。更让他心中大骇的是,内力相交的风暴之中,吴征一身长袍牢牢贴在身上纹丝不动……
高下立判!一股大力涌来,王广叶身不由主地倒飞而出,在空中时发力一振想要落回擂台,不想一身内力竟似被打散了一般全提不起来,连四肢也全然不听使唤。扑腾一声跌在地上甚是狼狈。
吴征以《道理诀》内力暂时麻痹王广叶四肢神经,教他摔个四脚朝天。平日里常与朱泊对练,王广叶的功夫当然不入他眼。然则众目睽睽之下大胜,难免兴奋,何况朱泊修为精湛,常年都是他挨揍,哪有此番揍人爽快?
王广叶落地之时陆菲嫣抬起玉手,余音渐息,两人配合竟是默契无比。吴征立于擂台边缘,居高临下拱手道:「王公子,承让。」
昆仑派这边彩声如雷,尤以杨宜知和顾盼叫得最为大声。
「五品下?」张忠谦愕然暗道:「蝶儿有奇遇才于去年末险险跨入五品之境,吴征小儿再怎么天赋异禀又如何能够?」
吴征远望迭轻蝶,声浪滚滚远远传了出去:「迭小姐,吴征候教!」
轻松击败青城派出战五人中的第二高手王广叶,在场中能与吴征比肩者也仅迭轻蝶一人。可说这一场虽非决战,已可决定胜负。
「看你有多大的道行!」迭轻蝶嘴角微撇,依旧是蔑视不屑的目光,一双细长凤目仿佛在说:「刁民敢尔?」
迭轻蝶行动间依然是轻轻跃动的身姿,登上擂台后皎若白雪的皓腕一翻取出长剑道:「拔你的剑!」
事关胜败,吴征不敢丝毫托大。龙吟声中昆吾出鞘,只见长剑犹如一泓秋水,光可鉴人。若是凝眸于剑刃,直如俯视深渊一般。韩家名兵,果然不凡!
两名大秦国一等一的后起之秀也不多话,提剑便斗在一处。
骠骑将军迭云鹤人称「晴空一鹤」,是世间极为罕见的十一品绝顶高手。迭轻蝶显是得了真传,一招一式法度严谨,攻时如迅雷霹雳,守时破绽不露。
吴征则一如之前身形极为灵动,且有一身堪称妖孽的反应速度,每遇险招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将避过。——旁观人群里多有高手,看多了便即明白。吴征每每看似兵行险着躲得狼狈,实则是通过极为精准的计算,使得每一回都是刚巧避过,够用便好。
青城派剑法本已诡异多变见长,然而吴征在场,反倒显得昆仑武学进退犹如鬼神。
斗到分际处,迭轻蝶右剑一招铁索横江横削吴征手臂,同时左手如弹琵琶连点吴征左肩三处要穴。
这一招攻敌必救,分心二用的同时招法丝毫不乱,正是迭轻蝶的绝招!
吴征长啸一声腾跃而起,迭轻蝶似早已料到,剑势横空朝着吴征落点一路紧逼。
这女子刁蛮无度下手狠辣之极,其势已不是比武而是要取人性命。吴征大怒再不留手,《道理诀》内力发动,身在空中陡然一顿,又硬生生向左偏移了半尺。
迭轻蝶见对手在空中还能变向大吃一惊,手中宝剑刺空,右半边身子全是破绽,目光所及一片青光闪烁。大骇之中着地一滚避开杀招,身形方定,只见青光漫天卷来,一副要将她毙于剑下的模样。
迭轻蝶莫可奈何,只得不住在地上翻滚,灰尘渣土沾得满头满脸,这才醒悟吴征并非要她性命,而是诚心逼她出丑。
迭轻蝶知道对手武功在自己之上,刁蛮脾性一起竟是不闪不避,持剑和身扑去要同归于尽。
吴征不慌不忙,昆吾搭在她剑刃中央圈转。迭轻蝶只感一股大力传来,长剑不由自主的脱手飞出,同时又被一只大脚踹在胸口,应声倒地。
青蒙蒙的剑光闪烁如妖光斩向左臂,迭轻蝶陡然变色,大骇中双臂捂脸叫道:
「不要!」
「你斩人左臂时可曾想到有今日?」吴征终究没有伤他,倒不是见她娇俏可人心生怜惜,而是此时伤了骠骑将军之女将有无穷麻烦,昆仑正是重新崛起的关键时刻,一时的冲动大大划不来。「多行不义必自毙!」
吴征羞辱够了迭轻蝶,傲然回身望着青城一系诸人高喝道:「还有谁?」
结局已不言而喻,吴征取胜迭轻蝶未见艰难消耗也不大,张忠谦黯然摇头:
「五品中,沛莫可御!」
青城虽败倒也磊落,张忠谦起身向顾不凡抱拳道:「吴贤侄势不可挡,青城派这一阵认输!」
顾不凡苦憋许久,此刻再无法忍耐喜上眉梢:「承让承让。征儿也是一时侥幸。啊?不比了?青城还有一名弟子未曾出场啊!张兄难得来一趟昆仑,不如多留几日?哎,张大人,您也要走?昆仑山风景极美还请盘桓数日!啊?李大人,别走啊……」
今日昆仑派大获全胜,无论文才武功均压得青城派抬不起头。对于连败三届的昆仑而言,实是扬眉吐气。戴志杰,杨宜知等弟子见大师兄归位,还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天纵英才,连连欢叫着向擂台奔去。
顾盼一路欢笑如一串动听的银铃,一如既往要向大师兄扑去。吴征苦笑避开,小师妹也已成了十二岁的少女,身形初长,已不再是昔年那个可以随意搂搂抱抱的女童。其余同门不敢相争,大师兄与小师妹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男俊女俏,正是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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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儿,掌门师兄来信了。」
吴征每日仍勤练青云纵不辍,刚刚爬到崖顶,便见林锦儿娇小柔美的身姿正含笑等候。
「吩咐什么了?」吴征一边抹汗一边接过信函。
「看完了收拾收拾,到春秋阁来,你该下山啦!」林锦儿心情复杂,自家孩儿终于长成,要离开昆仑的羽翼勇闯天下,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春秋阁里吴征领头跪在地上,顾不凡宣令道:「江州有盗匪作乱,我辈武人当除暴安良,特着吴征,戴志杰,杨宜知,刘仲嵋,燕瑜,范腾,张白奇,木雄飞,木扬舞九名弟子下山,协助缉拿盗匪!」
一切收拾停当,九名弟子迅速赶赴江州。昆仑大胜青城,吴征声名鹊起,十七岁的年纪也到了出山的时候。这一次名为缉拿盗匪实则是累积功劳,赴京之后好谋个一官半职。
区区盗匪有什么本事?然而吴征万万想不到会变成这样。
现下他正与陆菲嫣一同缩在一处荒弃宅院悬挂的牌匾中。鼻息里尽是师姑醉人的体香,然而吴征的心情却极为沉重。
牌匾之外的厅堂里,骠骑将军,昆仑掌门之女迭轻蝶正不着片缕被按在地上,高高翘起的嫩臀儿中央花缝汁液淋漓,一根壮硕的阳根正狠狠穿刺着肥美的肉花。
世事难料,吴征万万想不到正强暴迭轻蝶的会是昔日的小厮刘荣,更想不到千金小姐即将到来的命运,将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强暴……
第五章 娇花蒙尘 百媚之体
说起川中最富饶的地方,成都与江州永远并驾齐驱,犹如两颗明珠在益州大地上光亮夺目。
成都占据了一望无际的川西平原,广袤的幅员,肥沃的土地,是得天独厚的天府之国。而江州则恰恰相反,在这里你几乎找不到一寸平整的土地,若是漫步于江州地面,永远是在爬山或是下山,从古至今,绝没有比「山城」更加适合它的词汇。
唯一平整的,只有水。数江交汇之地依然得天之眷顾,想要离开被群山环绕的川中,从江州水路堪称上上之选。
吴征迤逦而行,转过山头,江州城尽入眼底。
前世熟悉的吊脚楼,河岸上成排的纤夫,甚至是清晨湿润的薄雾,隔世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无论身处哪个世界,大自然限定了一处的地貌,智慧终要将当地的发展殊途同归。
地势带给江州无穷的财富,也带来无穷的烦恼。
因为人人家境都不错,盗匪极容易盯上这里,也因为群山夹群江的地势,若是守御敌国大军进攻自然稳如泰山。可面对三三两两高飞高走的蟊贼,简直是历代江州太守无解的难题。
「三师姑的家就在那里。」戴志杰遥指着山顶一处壮阔庄园道。
天门山俯瞰两江,正是江州最好的地方。不仅景色宜人,更是一处风水宝地。
作为江州漕帮龙头,远远望去,陆家庄园几乎占据了天门山顶的一半,可见其财势之大。
「要去拜会么?」戴志杰熟悉各地风土人情世故,甚至遍属数大秦国名门世家子弟都一一刻在脑海。吴征自然是从善如流。
「先办了正事好些。咱们入江州不宜过度张扬打草惊蛇。早些把事情办完,才好计较。」既是缉拿盗匪,一干昆仑门人大喇喇地上陆家庄园拜会,吓跑了蟊贼还领个屁的功劳。
「咱们分头入江州?」吴征早熟,然而统御之才可是他还不具备的,对当朝地理风物的认知更是浅薄,自从昆仑下山绝大多数事情都是戴志杰拿主意。
也难为这位昆仑派二师兄平日里武功勤练不辍,脑子里还要记下如许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吴征十分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长着一副立体地图模样,上边插着密密麻麻的小人,想谁便能拎起那个小人,所有资料跃然而出。
「分头好些,最好再乔装打扮一番。我带了不少材料来。」戴志杰从马车上取出一只大包囊,里头各色化妆之物一应俱全。
吴征扮作一黑面小厮,跟在扮作土气行商的杨宜知身后。
此举令他极为不满。今生一副皮囊比起前世要好得太多,吴征向来以帅哥自居。依世间的风俗,见面要称一声「吴郎」的。
「大师兄您相貌太过英俊潇洒,风姿不凡,如此醒目显眼可不妥当,只得委屈些。」一番恭维话让吴征略微接受,回目见到木雄飞木扬舞兄妹,火气又腾地冒上来。
这对亲兄妹相差两岁,哥哥高大帅气,妹妹亦是出挑娇美。一众师兄弟都在扮丑,唯有这俩货还是之前的行头,光鲜亮丽将余人都比了下去。
「你们俩怎么回事?不用乔装的吗?」「大师兄,我们扮作兄妹啊……」
「我……」终都是少年脾性,爱美好出风头。见吴征硬生生吞下骂娘的粗话,实际领头人戴志杰笑骂两句也不做深究。此次江州闹的匪患并不大,一干蟊贼抢了就跑,或藏在人群里找不着,或快速隐于深山。纵使逮着不少,也是于事无补难以禁绝。昆仑派放心让众弟子单独下山也是经过了全面评估——这点事都办不好,还当什么昆仑门人?
师兄弟们约好了集合地点,一路做下昆仑派暗号标记以备不测,分批从不同道路进入江州。
十七年来第一次身入大城市,吴征极为开心。
川女在前世里便极具艳名!虽说身量大多娇小,可是肌肤白皙模样精致,一口婉转娇柔,变化极多的川音方言在她们音调细软的嘴里更是宜快宜慢。快时如同竹筒爆豆子,清脆嘹亮好似银铃。慢时又如情人低语,温柔旖旎销魂蚀骨。
江州女子较之成都更加火辣直爽。当世风气较为开放,即使还是早春时节,亦有不少女子身着开襟服饰,露出颈下胸口大片白花花的雪肉,引来不少登徒子垂涎的目光。
「哎,长这么大,整个大秦就成都和江州最爱来。」杨宜知左右观望瞧个不停,简直看花了眼。
「你是在给我显摆见识广博吗?」阴测测的声音袭来,杨宜知遍体生寒缩了缩脖子。
「大师兄,待此间事了,小弟带您去乐乐如何?」大师兄从小在昆仑长大,这都十七岁了还没碰过女子,做师弟的怎能不暗暗着急?
吴征撇了撇嘴:「老子的初精怎能交给烟花女子?像你似的不成器。」两人窃窃私语。江州大部分同门都是初来,先摸摸地形实地考察,起码做到心中有数再去拜会江州太守配合缉拿盗匪,才像个诚心帮忙的模样。
行至天门山中腰,一座壮观的吊脚楼建筑依山壁而建,如高山般拔地而起。
洪涯壁三个鲜红大字刻在山壁边,让吴征心中一跳。
六层高的吊脚楼从崖底直达崖顶,天门山交通要道于此地正巧过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甚为兴旺。
「前世还在这里吃过一碗麻辣薯粉。」吴征心中暗道。不由仰着头细细观望,期盼找到些前世的记忆。
与前世里现代化建筑技术相比,洪涯壁的木制结构显得有些颤巍巍的,走在上面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不过经历许多年月,风吹日晒痕迹下的吊脚楼依然巍巍而立,显然比看上去坚固得多。
吴征来回观望,忽然一个略有印象的身影跃入眼帘。照说江州举目无亲,所识者只有几个师弟妹,那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个略有印象从何说起?吴征心下疑惑,视线不由锁定那个身影打量。
那人双手拢在袖中,背影看去不算高却极为敦实。黝黑的肌肤,遒劲的肌肉,沉稳的脚步似乎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此刻他正倚栏站立似乎在等候什么人,一头长发并未绾起,遮去大半边面目。明明并不熟识,却偏偏觉得朦胧的背影有那么些印象。
吴征心中疑惑,向杨宜知道:「上三层走走。」二人顺着两侧仅有两道护栏的木梯上楼,一个转角便失去那人的踪迹。
吴征皱眉搜寻,吊脚楼仿佛一望可达尽头的长街,然而那道熟悉的人影却不见了踪迹。甚至楼梯旁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他的视线,气氛令人捉摸不透地怪异。
「客从何来?」一名倚在栏边懒洋洋的男子看似闲汉,却在与吴征杨宜知擦肩而过时拦住去路。宽大的衣袍下隐现坚硬的长条物,显是带了兵刃。
「昆仑弟子杨宜知见过大人。」闲汉手掌微翻露出面铜质令牌刻画着一匹恶狼,竟是江州太守麾下百夫长。
「原是杨公子,不敢当。此地将生异变,还请早回。」「可是缉拿盗匪?正奉师命下山协助……」一句话尚未说完,异变陡生!
两扇紧闭的大门被一股气浪拍飞,三名行人正挡在中央,惨叫声中被横推出去又撞碎围栏,飘飘荡荡地从三层坠落。
「动手!」不知谁发出的爆喝声中,行人纷纷抽出兵刃向屋内冲去。
「哈哈哈!散兵游勇!」乒乒乓乓重物坠地或是撞碎桌椅之声过后,一名身形古怪,似乎佝偻着身子步伐又有些蹒跚的黑袍人电射而出,足不停步腾空跃起从三楼撞碎护栏处跃落。
惊叫声乱成一片,「坏了!」百夫长抽出长刀不及招呼便顺着楼梯狂奔——看来只学了军营里的本事,轻功有些捉急。
「这个人……好强!」杨宜知瞪大了牛眼。黑袍人只偶露峥嵘,那一手震碎门板的内力与跃落时的轻功均是上上之选,竟是一位不下九品的大高手。
街道上叫卖的货郎,下厨的伙夫,挑脚的担夫,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纷纷撤去伪装露出行藏。明晃晃的兵刀四起,灰袍人随手抓掷片刻间便去得远了。
吴征手心冒汗。看今日形势黑袍人显是盗匪之首隐藏于市集里,江州处明察暗访锁定了位置,今日暗收罗网缉凶。「跟去看看。」已表明了身份,再袖手旁观别说捞不着功劳,回去反倒会被责罚。
吴征一跃而起,一路攀栏搭柱,亦是轻飘飘落下地来,虽无黑袍人的震撼,身手也是大显不凡。
「好俊的青云纵!」说话的男子三绺长须,面目白净颇具威严。
吴征忙敛容行礼:「见过富大人,弟子昆仑派吴征。」来江州之前早已将主要人物记得精熟,这位男子在人群中被团团围住仍显卓尔不凡,自然是江州首席人物,太守富久昌了。
富久昌对这位近来风头出尽的昆仑大弟子早听人介绍过形貌模样,已猜到吴征身份,闻言道:「原来是吴贤侄,果然英雄出少年!现下不是说话处,这伙蟊贼扎手得很,容稍后再叙。」看富久昌气定神闲的模样,显是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吴征略略定下心来。朝刚刚落下的杨宜知点点头,二人站在富久昌身旁观望。
黑袍人武艺高强。然而江州守军有备而来早早在各条路线上布下战阵,以半弧形截击。更有扎马长枪,强弓劲弩等致命军械,纵是黑袍人展露出九品的身手,也不敢硬撼军阵。
他左冲右突,随手拨开泼雨般的狼牙箭,只对延绵达半里厚的军阵无可奈何。
军阵首尾呼应,强行撞进去只会身陷重围,施展轻功也不可能飞跃半里距离。看来被擒拿也是迟早的事情。
富久昌随口呼喝,身边掌旗使挥舞令旗,各处军阵只包围阻路绝不贪功冒进,打算以铁桶阵活活耗死黑袍人。
这种原始却极为有效的战场传令方式让吴征目眩神迷。
站在富久昌身边,见这一脸文气的太守指挥军阵,掌旗使舞出复杂的旗语,近两千人的大军分进合击分毫不差。吴征心想:只有半分钟不到的延迟,好厉害!
眼见包围黑袍人的圈子越来越小,留给他的时间空间均已不多。吴征心中暗想:前后与右侧崖顶都已堵死,唯一的退路只有从左侧山崖跃下,不知富大人安排了没有。
黑袍人当局者再迷也发现了此点,他早早靠在断崖边,不让这一侧被兵丁堵上断了后路。眼见无力突围,黑袍人纵身向崖底跃下。
「收网!」富久昌一声令下,雄长悠远的号角声想起,崖下树林中发出冲天箭羽,密密麻麻就算一只苍蝇也得被万箭穿心。
「妈了批!」黑袍人一声怒骂,单手如钩抓紧崖壁定住身形,一手拨打箭羽,双足仿佛黏在崖壁上,以惊人的武功缓缓又向崖顶攀去。
崖上的兵丁也开始放箭上下夹攻。黑袍人深吸一口气,双臂平举横身足底踩在垂直的崖面上,如履平地般狂奔了十几步,一口内息才终于涣散,复又矮身双手抓住崖壁。
这十几步跨的好大,瞄准他攒射的箭阵全数落空。这一手横身行壁的绝技更是让众人一呆,富久昌也未及时传下军令,攻势一缓。
「师妹在这里!」打斗声又起,却是从方才洪涯壁三层处传来。这声音吴征听过,正是之前门派大比时和他对阵的王广叶。青城派也来了?
富久昌始终沉稳的面色忽然大变,顾不得黑袍人抬眼望天。
只见王广叶领着五名青城门人正与三人斗得甚急,其中正有吴征觉得有印象的人影。此刻他终于想起此人是谁。
脸上蒙了黑巾,背上多了个大麻袋,左臂空了一截,五年前受吴征连累的白净小厮刘荣成了黑肤敦实的汉子,手中一柄长剑力斗王广叶,竟颇有沉稳气度。
王广叶长剑青光闪闪正步步紧逼,看看占据上风。不防刘荣左向虚引仿佛粘住他剑身顺势削落。
王广叶大惊失色百忙中弃剑后跃:「你……你怎会这招如竹中空?」刘荣冷笑一声从缺口杀出,身形如兔起鹘落竟也修成一身高妙轻功,即使身背的大麻袋看着甚为沉重,青城门人呼喝着追赶,却越追越远。
看富久昌惊怒交加的神色以及王广叶呼喊的师妹,不用猜也知道刘荣背负的麻袋里必是迭轻蝶了。
「去召集同门保护富大人,不要轻举妄动不可分散。」这里帮不上忙,以吴征高过同辈一截的武功,刘荣那边倒是足以应付一下。再者以刘荣和迭轻蝶之间的仇恨,这一下怕要闹出大事来。至于保护富大人云云,怕是富大人保护他们才对。
吴征始终对刘荣怀有歉意,当年被迭轻蝶断去一臂纯属遭了无妄之灾。可世界便是如此不公,心狠手辣的迭轻蝶偏偏是骠骑将军,青城掌门的掌上明珠,刘荣一旦怒极伤了迭轻蝶,那可是闯下大祸神仙也救不活了……
吴征施展轻功朝着刘荣奔逃的方向追去,他轻功更佳,不久便超过青城门人。
见来了救星,王广叶高叫:「吴师兄,还请帮忙救下师妹。」吴征只回头一笑一言不发,这话随便答应了可是给自己下套子。
《道理诀》内力布满全身极为悠长雄厚,运力于双腿时隐见肌肤表皮膨胀而起,仿佛贲张的肌肉。追逐的双方差距越拉越大,当先奔跑的刘荣即使身背一人,反倒不见累赘。其后的吴征后发先至,也将青城门人远远甩开,待转过一处山脚,只剩吴征与刘荣一追一逃,余人尽皆看不见了。
刘荣长力极佳,背负一人奔行足有半个时辰速度丝毫不见减弱,吴征越追越奇:自己从小修炼,又有《道理诀》神功,怎地刘荣的内力竟似不弱于他?
念及此处心头一阵不爽。虽是四十余岁的灵魂,这具身体却萌发着旺盛的荷尔蒙,成熟的大脑有时挡不住青春的冲动。
提气顺着刘荣上山的路径直追。不知不觉中已追出七十余里路,此地群山缭绕荒无人烟,若非跟着目标,便是出动江州全数官军拉网搜索也难以找到。幸而吴征心细也不托大,一路留下昆仑派暗记。既已锁定了目标便不急于贸然动手,若能等候追寻暗记而来的同门与江州官军,显然更有把握。
山路狭窄,吴征不敢过于靠近,远远坠着刘荣跟随。
刘荣步入一片密林,吴征看不清他身影,只得略等候片刻才悄悄掠入林中。
这一片林子被茂密紧连的树冠遮天蔽日,林中形同夜晚。吴征入内许久完全迷失了方向,想要退出树林却找不着道路,不由心中一紧,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越窜越慌。
「征儿,莫要乱动。」熟悉的声音如一根细线钻入耳朵,吴征诧异回头。林影重重看不见陆菲嫣的身形。既是师姑到来,吴征依言立在原地等候。
过了一柱香时分,陆菲嫣在一顶大树后飘然而至:「青城派的迷途幻阵,你破不了的。」「师姑怎会来此?」香风熏人欲醉,吴征心头大定。陆菲嫣已是九品下的功力,有她前来坐镇,配合江州官军拿下神秘黑袍人不成问题。
「这里的事情有古怪师姑才急忙赶来,还是晚了一步。」江州蟊贼作乱,危害虽不算太大却令人烦不胜烦。昆仑派上下也并未当一回事,便遣了弟子下山协助。
然而接下来数日传来的情报却奇怪得很。
往常的蟊贼都是抢一个防不胜防,得手后绝不会久呆。这一回却大为不同,蟊贼虽也是抢了就跑却久久不曾离去,仿佛布下了陷阱在等待猎物一般。顾不凡收到信报之后几名同门商议,都觉得其中必有阴谋。
江州是陆菲嫣故乡,里里外外的一切以她最为熟悉,因此扑天双雕载着她日夜兼程率先赶来支援,杜中天等人则从陆路前来。陆菲嫣抵达之后循着昆仑派暗记一路追至此处,远远望见吴征陷落迷阵,旁观许久才看穿其中门道入内救援。
「应该是。听说迭轻蝶被抓了,富大人虽未明言,看他担惊受怕的模样怕是假不了。我追着个人到了此处便被困住。」「志杰宜知他们呢?」「我和宜知一道,正巧撞见富太守缉拿盗匪,宜知应当已召集同门汇合与富太守在一处了。」
「我们进去看看,莫要大意。能布下迷途幻阵的绝非一般人,只是他们抓迭轻蝶干么?青城派内讧么?」纵是成熟如陆菲嫣,也压抑不住心头好奇。
二人穿过幻阵,藏匿着身形小心前行。一路上吴征将洪涯壁发生的事情详说一遍,只是惊鸿一瞥,陆菲嫣也推测不出黑袍客是何许人也。
密林之外竟是一处破败的庄园。庄园被山谷环抱缭绕,进出的唯一路径便是迷途幻阵!
陆菲嫣纳罕不已,她是江州本地人,家族更是漕运总把头堪称江州一霸。可此处的庄园闻所未闻,仿佛凭空冒出一般。只能暗道深山老林之中,错漏了也不稀奇。
青石板铸就的道路已被荒草埋没;水锈斑斑的看门石狮子仍能见威武之态;
朱漆大门宽达三丈,便是两辆马车并排也进得去;飞檐翘角的屋顶遮着橘色的琉璃瓦亦未完全褪色。加上宽达二十丈的院墙,庄园虽已破旧,依稀能看出昔日的繁华豪奢。若在想想建于这等杳无人烟之处,更是诡异得很。
吴征与陆菲嫣藏于墙角高及腰侧的荒草丛中,倾听许久方才互相使个眼色。
不敢贸然施展轻功,陆菲嫣扶住围墙如壁虎般四肢贴住墙壁慢慢攀至墙顶,露出双点漆眼眸窥视确认无人,悄无声息地飘落院里隐没草丛。
吴征左右张望掩护陆菲嫣上墙,不经意间见师姑攀爬时绷紧浮凸的臀儿,忍不住热血上头。那臀儿因陆菲嫣屈身的姿势而正对吴征高高撅起,丰美如去皮后满裹浆汁的水梨,引人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深嗅一口先品芬芳清幽的味道,再重重咬上一嘴尝尝弹牙软腻的臀肉。
定了定心神,吴征深呼吸几口,再把梆硬的鸡儿摆好位置不至于丢了丑,才轻巧越过围墙。跃动的身姿落地时几未发出一丝一毫声响,让陆菲嫣暗自赞赏,嫣然一笑。
两人顺着墙根摸索前行,在朱漆大门正对的一处厅堂边停下,悄悄打开窗棱摸了进去。
乱糟糟的厅堂墙角散落着不少杂物,摆放的梨木桌椅虽结实,漆面却大多斑驳掉落。奇的是如此破败之所偏干净得很,应是不久前有人刻意打扫过。
「有人来了!」陆菲嫣始终竖着耳朵倾听动静,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之外,远处亦有人奔行而来,其速之快令陆菲嫣暗暗心惊:这人功力在我之上。
忙准备示意吴征躲藏身形,只见他已在四处张望寻找藏身之所。两人几乎同时选定了高挂于房梁大书「义高千古」的牌匾。
近处的脚步声来得不快,远处还有段距离。陆菲嫣与吴征轻功俱都高妙,迅速藏好身形以待良机。
牌匾甚大足有十尺宽,四尺高。但吴征高大,陆菲嫣出挑,藏于其中空间也不多,不免鼻息相闻。幸好勾住沉重牌匾的木架子极为结实可以借力,否则只能攀在墙上时间久了两人都不好受。
「咯吱呀」,苦涩的房门被推开,三个脚步声踏入厅堂。不久那奔行的脚步声不迈大门,也是翻越院墙入厅。
「师尊受伤了?」黑袍人肩背上插着两只羽箭,整颗箭镞全数入肉,血迹已然干涸。他掰断箭杆,令刘荣以尖刀划开皮肉将箭头取出,狼牙箭头带着倒钩导致血肉如注,「都是些皮外伤不妨事。人带回来了?」包扎完毕黑袍人全程未曾痛哼一声,竟是条十足十的硬汉。
刘荣似是情绪有些低落,低声应道:「带回来了,放在后院屋内。」「嘿嘿嘿!本想抓些小虾米耍耍,不想钓上条大鱼。」黑袍人阴测测的笑声犹如刀刮锈铁,令人不寒而栗:「带她过来。」刘荣一言不发离去,背了迭轻蝶回到厅堂。
名门贵女始终昏迷不醒任由摆布,奇的是落在三个男人之手许久,居然身上衣物仅因拉扯而皱起,并未有被扒动的痕迹。
「摸都不让摸一下?」黑袍人阴测测的声音嗤笑道:「你小子真看上这妮子了?」刘荣仍低着头一言不发,似是默认。
「嘿嘿嘿,真是有趣!弄醒她。」吴征抽了抽嘴角,斩了你一只手臂,然后喜欢上这个刁蛮透顶的仇人?行,这人脑洞够大。
恶臭扑鼻,迭轻蝶从昏迷中醒来连连干呕,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好容易喘匀了气,迭轻蝶头晕脑胀虚弱无力道:「你们竟敢抓我?」身陷囹圄依然口出恶言,真是没药救了。吴征心中暗叹,望向陆菲嫣见她也是一般的鄙夷神色,心中优越感登时压制不住。
「嘿嘿嘿,迭云鹤的女儿,别人抓不得,老夫偏偏抓得。就算你爹来了也没话说。」黑袍人嘿声冷笑不已,口气大得吓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了人么,嘿嘿嘿,拿贞洁来还也不错。总之都要落在你头上。」迭轻蝶心中一悚才看清敦实的刘荣,断了半截的左臂更是确认了身份,错愕道:「你……你……」
「是我。燕安居的小厮刘荣。」「荣儿,别没大没小,叫师姐!」黑袍人倚在座上闭目养神,老神在在道。口出呵斥之言却是得意非凡。
陆菲嫣心中一凛,忽然想起个人来。
青城派同辈门人里,自来以大师兄向无极武功最高,但此人是个十足十的武痴,因此接掌青城掌门大位的人选就落在二弟子贺群与三弟子迭云鹤身上。
原本贺群无论武功才能均要压过迭云鹤一头风光无限,却忽然被打落尘泥。
青城派甚至昭告天下:贺群勾结奸人坑害宗门,已被逐出青城。世间震惊的同时,贺群从此如同人间消失一般销声匿迹,不想今日在这出现。以他当年的名头与年岁,九品上的功力似乎也太差了点……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迭轻蝶虽刁蛮得发指却非蠢蛋一个,敌人的话让她心生疑虑。
「你年岁小,卑鄙老爹的事情当然不会知晓。可贺群的名字总该知道?叫师伯吧。」「你……你……叛门奸徒!还敢以师伯自居?」迭轻蝶又惊又骇,不想黑袍人竟是被宗门昭告天下的叛徒,落在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叛徒?哈哈哈,让你爹亲自来与老夫对质,看他敢不敢这么说!」贺群目露凶光:「借着家族势力欺负老子是个寒门出身。青城上下瞎了眼才让你爹那个庸才做掌门,真以为如今的局面是你爹的能耐?媚上欺下的蠢货!若不是向师兄力压群雄镇着,青城早他妈没落了。」迭轻蝶还待说话便被贺群揪住头发一把摁在地上:「败给了昆仑便着急立功想扳回一城,老夫略施小计在这里守株待兔,嘿嘿,逮个正着。说说你们自己蠢不蠢?」抓揪的力量好大,迭轻蝶疼的眼泪崩流呜咽不已。贺群并无半分怜惜无比怨毒道:「老夫暂时对付不了你爹,拿你收点利钱。」他双手如风,将迭轻蝶身上衣物撕得精光,娇柔的少女如同只无助的小白羊,她虽从昏迷中醒来,却似仍被某种药物压制了力气,只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荣儿被你斩断了一臂,由他来夺你全身贞洁,天公地道。荣儿,还愣着干什么?」刘荣魔怔了一般死死盯着迭轻蝶玲珑浮凸的洁白玉体。这个身影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时而如同天使,是他第一次在燕安居看见她,一切都那么精致,仿佛最好的雕塑师精心刻画出的精美艺术品,美得如同仙子一般。时而又化身恶魔,露出邪恶的笑容,举着把牛耳尖刀剜出他的心,一刀一刀地割着……
他也无数次想象过这具赤裸的玉体是如何模样,出现在眼前的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完美。可堪一握的乳儿犹如凝脂微颤,细细的腰肢紧紧的,小小的屁股翘翘的……
不知不觉中,刘荣脱下浑身衣物跪在地上,扶起迭轻蝶的腰肢将嫩臀高高翘起。少女胯间稀疏的芳草遮掩下两片又肥又嫩的肉唇贲起,紧致,鲜润,蜜裂中隐现的花肉像是粉色的荷花尖角,招引着狂蜂浪蝶。
迭轻蝶螓首被侧按在地上,一身酸软动弹不得。敏感的冰凉臀儿上传来丝丝热气,不知是少年肿胀的阳物还是火热的呼吸。这卑贱的草芥平民正箍着她的细柳腰肢,仅剩的粗糙手掌不住摩挲掐握柔嫩的肌肤,肮脏的贱民,令人作呕:
「贱民,别碰我,你……你敢……我将你碎尸万段……」刘荣打个寒噤,断裂左臂处唤醒五年前的回忆,身上的剧痛钻心,但比不过他心中的痛。只一眼便被迷住的天仙般人物,竟然如此待他,他明知雅间里正在争吵,依然大着胆子捧着餐盘上菜,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只是如此而已……
刘荣面目扭曲狰狞,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愤怒:「哼,你视平民如粪土正眼也不瞧,待我插翻了你,你自然记得我一辈子。」闷吼与嘶声尖呼声中刘荣腰杆奋力一挺,硕长的阳物撑开胯间肉缝,粗暴地挤入一条狭长紧窄的腔道。
撕裂的剧痛让迭轻蝶张大了小嘴,如同断气般梗着脖颈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拼命地想要向前逃去,躲开贱民肮脏阳物的侵犯,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压住腰肢,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感受到阳物越插越深,几乎将她的身体剖成两半。
极度的耻辱与剧烈的疼痛,让迭轻蝶涕泪横流。刘荣赤红着双目,怜惜,爱意,仇恨,都抵不过阳物被紧箍而传来的快感。——她若是天使,他便要不顾一切地占有她;她若是恶魔,他便要狠狠的惩罚她!
「啊!」迭轻蝶痛呼一声,疼痛似已夺去了她浑身气力,就像那根夺去她贞洁的粗鄙阳物一样,愤怒,恶心,又无助。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娇嫩的粉臀已紧紧贴在男人的胯间,阳物似将她的身子塞满,挣扎之后,为她破身的阳物却直挺挺地插到最深,撞在一团柔腻软肉上。
「不要,不要……要……破了……」迭轻蝶连连抽泣,刘荣在她身后如同一只狂狼疯狂地耸动,初破身的少女如何经得起这般折磨,撕裂的疼痛剥去她的尊严,她的骄傲,此刻她只是一个无助的少女……
贺群见迭轻蝶已全无抵抗之能便坐回位子,笑眯眯地旁观这场强暴,另两名弟子立在他身侧,不住吞咽着唾沫。
「成儿,赞儿,这妮子一身上下都该由荣儿先尝过。莫要着急,有你们的好处。」程成生的獐头鼠目极为猥琐,廖赞也不过勉强算得上周正而已。难怪看年岁他们都远教刘荣为大,得贺群偏心的却是最小的残疾弟子。
贺群的话让刘荣心中一沉,急欲占有的欲望被压抑下来,凶狠地插弄陡然一慢变作温柔的轻抽缓。「她是我的……是我的……」迭轻蝶原本只有剧痛全无快感,刘荣忽然而来的温柔让她穴心里压力顿松,剧痛之外一股奇异的酥麻泛起,二感交织,让她想要脱离被凌辱强暴的折磨,却又隐隐有些舍不得。
「荣儿做什么?咱们时间很多么?快些!」师傅的厉喝让刘荣吓了一跳,腰腹猛一用力,阳物随之又重重插入花穴深处……
「啊……」刚松了一口气的迭轻蝶不由又惨呼出声,只这一次除了丝毫不减的剧痛之外,奇异的麻痒感竟越来越强烈,让她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迎合阳物的侵犯,嫩臀撞上刘荣小腹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迫于师傅的威严,刘荣只得不停地加快挺送的速度,高翘的臀儿缝间一只粗黑阳物正狠狠翻搅着少女稚嫩的腔道,咬得严丝合缝的粉红花肉正被带出翻进,逐渐渗出液光灿然,水声渐起。
「妮子这么快便来了感觉?哈哈,迭家果然都是贱货。荣儿,给我再快些!
脱光了衣服插上了,所有男女都一样,又何来贵贱之分?」刘荣越插越快,越插越狠,似是被师傅的话勾起昔日回忆,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似快活,似欢喜,似仇恨,似恼怒。阳物传来的快感愈发强烈,花腔里汁液渐多愈发顺滑畅快,咕咕唧唧的和水摩擦声响里,花汁漫出粉嫩的洞口冲散了破身的鲜血,新溢的花汁被磨得泛白,仿佛鲜榨的荔汁。
「贱人……母狗……你就是一只母狗……」闷声怒吼中刘荣死命地挺送,一身肌肉绷得块块鼓起。
「我不……人家不是……轻些啊……好疼……我不行了……啊啊啊……」在啪啪的肉体撞击声中,娇小的迭轻蝶仿佛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无助地随波逐流,脑里天旋地转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在刘荣猛烈喷射时全身紧绷,洁白整齐如蒜瓣的足趾紧紧收在一块儿。疼痛与酥麻如同一波巨浪将她狠狠抛起又重重拍落,不知云里雾里……
「荣儿歇一歇。」贺群嘿声笑着起身,绕着瘫软在地只剩呼吸的迭轻蝶笑眯眯地打量,「为师也来尝尝滋味。」刘荣低头暗暗咬牙,忍不住低声道:「师傅,让她歇一歇罢!」「畜生!」贺群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刘荣口角流血:「你居然心疼这个贱婢?为师是怎么教你的?说!」「师傅说,青城派上下全是贱人,就该男子世世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代代为娼。」刘荣捂着嘴角含混不清道。
「这就对了,一个娼妇母狗不就是让人插的。你放心,这贱婢身子骨好得很,插不坏她的。」虚脱的迭轻蝶被抓起,充血红肿的花唇从上而下正对着刘荣亦称得上可观的阳物。
「乖侄女儿,师伯来疼你。」刘荣平躺于地,双手掐握住迭轻蝶的腰肢将她扶正,对准花洞向上一挺腰。混着血迹精液与淫水的肉洞极有少女紧致的逼仄,又有滑腻的畅快。
「扑哧」一声,迭轻蝶肉花再次绽放,昏昏沉沉的少女惊呼声中只感胯下腔道又被一根阳物重重侵犯,失声尖叫。
贺群双手力道把握得极好,只将迭轻蝶堪堪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女本能地双腿发力欲要支撑身子,让腔道更加紧致逼仄。
「好!紧,又紧又嫩!侄女儿不愧有做娼妇的潜质。」贺群笑吟吟地上下挺动,极尽侮辱之能事。
「你们都不得好死……呜呜呜……你们都……哎……啊……不得……好死。」
迭轻蝶泣不成声,然而敏感的身体再次传来奇异的酥麻,初破的身子已不再每回抽送都伴随着疼痛。
反复的抽送之中,先是五回疼上片刻,再是十回疼上片刻,渐渐疼痛全无,仅存那更加要人命的酥麻。
「师伯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嫌弃糟老头子的棒儿不够好?母狗就是母狗!」贺群停下奸淫,向刘荣道:「荣儿来加把劲儿,前后一道塞满了看喂不喂得饱这只母狗!」刘荣心中天人交战,数度欲出手救下迭轻蝶,又深知自己与贺群差距太远,连一招都敌不住。他屈膝抱头,不敢去看,不敢去听,不敢去想。
可阳物插穴的咕叽声片刻不止,迭轻蝶的浅吟低唱亦如泣如诉荡人心魄,除了紧闭双目,其声如魔音缭绕,声声入耳;其形如刻于脑海,挥之不去。
「是!」刘荣喘着粗气,他无力反抗只得遵从,所幸师傅将第一次都留给了自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甚么唤作前后一道塞满?」屈辱与快意交加,正在云里雾里的迭轻蝶忍不住胡思乱想。
即使跪坐亦紧紧闭合的臀缝被一只大手掰开,粉嫩的后庭褶皱丰富,犹如一朵小小雏菊。迭轻蝶胡思乱想中,那只夺取她贞洁的阳物竟抵了上来。
「那里……怎么可以……不行……你们……你们……」无人理会她的反对。
贺群目中射出狼一般的凶狠快意,刘荣则急切于先占领此地,不管不顾。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有的是人愿意替代他……
「对上了?来,抓住贱母狗的奶儿,扳起来!」掰开臀缝的大手从腋下穿过环绕在胸前,手掌狠狠抓挤着左乳,手臂紧压着右乳将她身躯向后扳起。
迭轻蝶像只弯弓,嫩臀向后高高翘着,腰肢向前弯弯顶着,香肩又再反向折起。她已被吓得完全呆住,那根夺取她贞洁的阳物正拌着滑腻的花汁,用力地,粗鲁地,贪婪地顶开紧凑到极致的菊门,浑然不顾那丝发难容的窄小,义无反顾地前行,前行,再前行,仿佛顶进了肚子里……
一股比破身时更加剧烈的疼痛折磨着迭轻蝶每一分神经,喉头失灵了一般,连呼痛都已不能。张大的小嘴里只传来吞咽般的抽搐声响……
「紧!真是紧!」刘荣终于插到最深,让贺群也畅快地吐出一口气,「老夫就这么歇着,荣儿加把劲把贱母狗插穿了最好。」两根阳物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膜,后面的那一根更加粗大的开始轻抽缓送,每一下都是疼痛,每一下都仿佛将紧致的洞口生生撕裂一般。
迭轻蝶开始抽搐般呼吸,吐气多,进气少,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剩两只奶儿上传来的美妙滋味,肉穴里难忍的麻痒,后庭里逐渐适应后的畅爽……
待两根阳物几乎同时喷射,将她前花后庭贯得满满当当时,迭轻蝶眼前一黑彻底晕去,迷迷糊糊中还紧紧收了收胯下两穴,难道,我真是一只下贱的母狗儿?
……
将迭轻蝶安置在旁,贺群起身望了望程成廖赞垂涎欲滴的嘴脸,扭动身体放松全身筋骨在厅堂里徘徊道:「歇一会儿,你们俩和荣儿再一起插这贱婢。」始终隐匿于牌匾后大气不敢喘的吴征与陆菲嫣同时心生警兆,不及发声提醒,竟然心意相通双手交握高高跃起。
牌匾破碎成七块,吴征与陆菲嫣跃上房梁,飞散的烟尘搞得两人一身灰头土脸。
「嘿嘿嘿。昆仑派陆菲嫣?功夫真是不错啊!」贺群金铁交刮般的笑声淫邪无比:「不是你身上那股香味老夫期盼已久极为敏感,还真发现不了你们。」吴征见他略佝偻的身子,饱经风霜的面容,应是这二十来年吃了不少苦。虽已显老依然相貌不俗,赤裸的身体肌肤依旧富有弹性,尤其一双眼眸大而温润,对视时仿佛被吸入其中一般。想来年轻时也常被称呼一声「贺郎」。
贺群上下打量着陆菲嫣,毫不掩饰垂涎之意,不断抽动着鼻子赞道:「香,真香,好一个百媚之香。」吴征皱着眉头,他和陆菲嫣贴身紧靠,此前握在一起的双手因关注于眼前形势一时还忘了松开。如此也仅仅能闻到她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甜香,这贺群难道长的是狗鼻子?百媚之香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们只是误入此地,这摊子事不想管也没必要管。贺兄,井水不犯河水如何?」陆菲嫣淡淡发话。迭轻蝶被下了迷药又惨遭施暴,已是彻底晕了过去,送出个丝毫无干甚至是敌对派系的女人,总好过和一名九品上的大高手生死相搏。
这番条件开得合情合理,料想不会被拒绝。陆菲嫣也是九品下的高手,至于吴征,看其方才跃动的身形动作便知绝非泛泛。贺群毕竟有伤在身,胜算并不太大。
「可以!不过老夫的地盘,条件自然由老夫来开。」贺群一指吴征:「小子滚蛋,美人走不得。」吴征失笑道:「不会吧?老不死的疯了不成?」自跃上横梁后,他的目光大部分落在刘荣身上,质问之意甚浓似在说:「你怎会与这种人混在一起?」至于对待迭轻蝶的所作所为,他倒认为无可厚非一报还一报。所不能接受者,则是这场惨无人道的轮暴。
刘荣满面羞惭不敢望向吴征,低声道:「师尊,这位正是弟子昔日的救命恩人吴公子。」「救个屁。」贺群冷笑一声:「你被断臂全因他一人而起,害你还差不多。」刘荣不敢再说话,低头默不作声。
贺群觊觎之意一望便知,事已至此无法善了。陆菲嫣又羞又怒向吴征低声道:
「我缠着贺老儿,你有机会便走。」吴征断然摇头露齿笑道:「怎么可能?我先去对付那三人,回头再联手收拾贺老儿。」看着孝顺道义一肩挑,实则心中暗想:
我又出不去迷阵,还能逃到哪里去?只是师姑一片关爱之心,那么多花花肠子实在是有些羞愧。
陆菲嫣展颜一笑:「好孩子……别怕,你很强!」这是吴征第一次面对生死之争,心中紧张难免。准备动手才发现两人手掌依然死死紧握,手心里全是潮汗,陆菲嫣暗自一羞赶忙放开。
玉手离去,吴征顾不得回味柔腻美妙的触感抽出宝剑。
陆菲嫣双足发力如一只雌鹰搏兔般扑击而下,那绷直的长腿向天翘着,隐约可见隆圆的臀股。贺群右肩受伤不太灵便,以左手对敌。双剑相交,强劲的内力震得剑身嗡嗡作响。
贺群使的是一柄普通长剑,寻常打铁铺里都买的着。陆菲嫣家中巨富,佩剑也是天下名兵「魔眼」。那一口长剑半红半青竟是合金打造而成,倒映着光线如同闪烁着光芒的眼波,时而暧昧时而阴森,如魔女的眼眸。
满拟一剑将贺群的宝剑削下一角来,然则实际只留下一条浅浅白印。陆菲嫣暗暗心惊,深知对手内功在自己之上,九品下与九品上的差距依靠兵刃无法弥补,遂收敛心神,剑尖洒落如星光点点,两分攻八分守,望以长力拖得受伤的对手精疲力竭。
吴征以一敌三暂落下风,刘荣已是五品中境界,程成与廖赞也有四品中,三柄长剑袭来如弥天大网,令他左支右拙险象环生。幸而《道理诀》神功最善死中求生,剑风呼啸,在他布满内力的周身表皮细胞里感应得一清二楚。
刘荣长剑中宫直进方被架住,脚下双剑一左一右一同削他脚踝。吴征纵身跃起,三剑同时上撩如跗骨之蛆。
吴征挑开刘荣长剑,左掌抓向另外两剑。程成与廖赞大喜,这一抓还不叫他手上穿出两个透明窟窿?不料吴征手腕一挺,一股诡异至极的内力从手掌中喷出,不但将双剑震歪,吴征也借力高跃手掌一勾梁木旋身落在梁顶。
刘荣等三人看得呆了。吴征在空中捷如飞鸟挥洒自如,自己可没有那么高妙的轻功,在房梁上等同以卵击石任人宰割。回望贺群与陆菲嫣斗得正急,九品高手相争也插不进手去,只得立足实地上下对峙。
吴征见对手实力强劲反应神速,未思胜先虑败,站在房梁上立足不败之地,又占据上风之所随时可发动攻击,早早将这一方的弱势抹平甚至还隐隐有压过一头之势。
将视线牢牢锁定刘荣似看透他的内心。刘荣满面通红,索性闭上双目不敢去看,然而有如实质的目光无所不在,刺得他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陆菲嫣与贺群以快打快斗得旗鼓相当。贺群负伤,激斗中包扎好的伤口复又崩裂正血流不止,情知不可再拖延下去,手中长剑舞出一团光影,招招不离对手要害。
陆菲嫣裙裾翻飞高跃低档,在贺群舍命般的快剑威胁下险象环生,一身淋漓香汗透湿衣裳。宝石蓝的锦衣从胸口腋窝处湿了了一大块紧贴肌肤,闪转腾挪间隐现轮廓壮观的美乳不停跌宕抛甩,见之令人目眩神迷。
「百媚之体还敢修娉女玄阳诀?哈哈哈,女子为了爱美果真是命都不要了。」
久攻不下精力渐失的贺群发现意外的胜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昔年青城派大难,他从山巅一路杀透重围身负重伤,一身功力从十品降到九品,且终生不再有恢复之望。然而苦难让他从风光的英雄人物变作暗夜中的捕猎者。虽武功倒退,却更加阴险狠辣。
「百媚之体一个男人根本无法满足,还要修娉女玄阳诀想要永葆青春,可怜顾不凡要被你吸干了罢?哈哈,看你动得剧烈些,奶儿穴儿被衣料摩擦便情欲如潮,怕是已多年未尝阳根插穴滋味……」贺群虽负伤,内力却鼓荡充盈尤有开口余力。话说得粗俗不堪入耳,吴征却知他所言非虚。十二年前的后山荒原,他亲眼见顾不凡无力招架,而陆菲嫣玉体之易感更是深深印在脑海。怪道今日生死相争,吴征总觉以陆菲嫣九品下的功力,脚步略显虚浮,招式也有些软绵绵地提不上力,否则不至于面对受伤的贺群尽落下风。
陆菲嫣羞怒交加面色更加通红。自家的事情自家最清楚,贺群猜测之言如亲眼所见,她并非易出汗之体,全因剧斗之中衣料摩擦身体,竟带来阵阵敏感的酥麻,仿佛正被无数小手抚摸,婉转承欢,高翘的乳尖更在湿透的锦衣上顶出诱人的弧线。至于胯间未见湿痕,唯一缘由便是她每日都以布带重重裹覆,尚未被完全润透而已。只是现下的形势下去,不需两柱香时分,那羞人的花汁便将晕湿胯间裤管……
「住口……」陆菲嫣怒斥一声,她内力本不如贺群,一开口更是泄了真气,被贺群长剑粘住一绞险些脱手飞出。及时握紧长剑,身形仍被带得一个踉跄。贺群始终垂落的右掌忽然挥出抓向她胸口,百忙之中陆菲嫣一个铁板桥向后下腰避开致命的一掌,娇躯柔若无骨,唯有那一双傲乳挺拔如峰,高高耸立。
贺群掌势如电向下拍击,陆菲嫣已回过了气顺势躺倒,足下发力向后蹬去。
时机千载难逢,贺群肩后伤口已是鲜血长流,却紧咬牙关追击之势不断,话中语调忽变,如情人的口唇正含耳低语:「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罢?老夫能让那女娃儿欲仙欲死,自也能让你泄个爽爽快快。棒儿插在穴底狠狠搅拌的滋味,你想很久了罢……」陆菲嫣手脚不断撑地变换身形躲避,贺群的话几乎深入神魂让她一身小粒儿炸起,腿心深处一股粘腻如蜜的神秘液体失禁般喷涌,手足不自觉地酸软颤抖,强撑着一口真气着地滚开。
贺群一抓虽落空,陆菲嫣几无抵抗之能已是手到擒来,然而背心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只能屈指一弹。
陆菲嫣闪躲的身形不快,贺群本欲弹她肩井要穴,视线模糊弹击也不准,这一下正弹在丽人高翘的乳尖上。
「啊嗯……」陆菲嫣一声婉转娇柔的媚人酥啼,倒在地上浑身剧颤,手足彻底酸软动弹不得,死死夹紧的腿心上小腹部正抽搐着一挺一挺,胯间裙裤快速晕染出一大片湿痕……
贺群直欲昏厥,以剑拄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刘荣,程成与廖赞也被那一声酥啼唤得魂飞天外,眼前诡异而媚色绝艳的一切直让人透不过气来。所谓百媚之体,正是女子媚骨天成,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均媚意四射,绝非仅有内媚之体的女子可以相提并论。刘荣三人甚至未沾过陆菲嫣一片衣角,可她躺着地上失神般泄了身,便看得三人几被吸去了魂魄般怔住,分明在迭轻蝶身上肆意发泄过的欲望又如雨后春笋澎湃而起。
只有吴征!
青天白日里吴征扑击跃下,身形却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消失了一般,轻捷迅速的身姿不发出一点声响。《道理诀》已运转到极致,早已领教过师姑媚体厉害的他甚至早早以内力封闭了性神经,自贺群出声起等待的也是这一刻。反败为胜的一刻!
剑光的清影闪过,反应过来的贺群还未惊呼出口,程成与廖赞几在一瞬间双双被刺出两个血洞,独独放过了刘荣。
「救不救她?」吴征只说了半句便被漫天茫茫青光笼罩,贺群恼他杀死弟子还要挑拨离间,不顾重伤飙血要将他立毙于剑下。
剑光如品字形飘忽不定袭来,不知最终的夺命一击是刺向何方,吴征只觉浑身上下皆是破绽。这一招「如芒在背」既是说剑上生芒威力无穷,又是说宝剑如风,即使面对此招,亦觉浑身皆在剑光笼罩之下。
颤抖的剑尖嗤嗤作响,吴征心中大骇。虽于师祖日夜对练,也从未经历过如此凶险的生死之博,更未想到九品上的高手全力出手是如此可怖。
《道理诀》内力运遍全身,目光中眼花缭乱全然不知如何防御,索性闭上眼眸。布满内力的表皮细胞敏感到了极点,剑光几乎同时而至眼眸无法区分,带起的风声则有先后。
吴征一歪脖颈避开一剑,身躯迅捷无伦地向左一旋,又躲开刺胸的第二剑,同时足下发力上跃,要避开腰斩的第三剑。
反应虽快,人力有时而穷,能避开九品上大高手拼尽全力的前两剑已如奇迹一般,差着三品的大境界犹如不可逾越的鸿沟。刚跃起一半,贺群剑光已到,若仍不变招免不了双腿被齐膝削断的厄运。
吴征双手握剑横扫,双剑交加吴征大吼一声如遭电击,迸出鲜血的双掌再拿不住兵刃,昆吾被击飞出去。贺群剑势稍顿依旧不停。
危难之际吴征血淋淋的双掌拍在剑身,在空中倒纵出去摔落在地,嘴角鲜血正汩汩流出。
全力施展的「如芒在背」竟没杀死一个六品的少年,虽是状态远不在巅峰,贺群仍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此时已疼得几欲昏厥,大量流失的鲜血也带走绝大多数体力,已是强弩之末。
向刘荣一偏头,招呼徒儿齐上。
吴征萎顿在地狼狈不堪,挣着身子爬不起来,惊慌失措眼看便要被毙命于剑下。
「住手!」陆菲嫣强撑瘫软的娇躯捡起魔眼,她被弹中乳尖非但将苦苦压抑的欲望决了堤,此处亦是要穴之一,内力透穴而入至今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她单足跳跃,抢在吴征身前迎向贺群夺命的剑光。
「呛啷」一声,陆菲嫣宝剑脱手飞出,贺群的剑路亦偏了向,仅在她臂上划出条血口子。
慌乱的吴征忽然露出神秘诡异的笑容:「动手。」他从陆菲嫣胯下钻过,百媚之香扑得满头满脸,双掌击向贺群小腹。
这一下空门大开,几乎将后背完全卖给了对手,不是拼命而是找死。贺群想也不想长剑刺落要将他钉死在地上。
一柄长剑飞出,竟是刘荣的。他大吼一声前扑如八爪鱼般紧紧抱住师父……
贺群想不到爱徒竟在此时反水,凶性大发长剑乱砍。刘荣惨呼中左臂又被斩去一截,仍死死抱住贺群不放。
此时吴征的双掌已印在贺群小腹上,一身《道理诀》内力全无保留如同长江奔流,大河滔滔,击得他斜飞而出……
脱下长袍披在陆菲嫣身上遮羞,吴征看着呆立的刘荣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送死不成?你们这里该不会没有备条后路吧?」刘荣回过神来,左右为难,盯着依旧昏迷的迭轻蝶甚为纠结。
「带着她你跑不了,放心,这里没人会再伤害她。」刘荣从贺群抛在地下的衣物中取出一个包裹交给吴征,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狂奔而去。
「青城派叛徒的传人,强奸了青城派当代弟子中最优秀的一人,根正苗红的掌门之女?呵呵呵,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吴征回忆今日荒谬的一切,只觉收获之大难以想象,只是我的陆师姑啊,现下你该怎么办呢?
「师姑!咱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征儿扶您出去早些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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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雌雄莫辨韩城铁雁
「圣上口谕,昆仑派弟子吴征接~旨~!」
昆仑派早早备好了香案,即使只是口谕也半点轻慢不得。吴征身穿内门弟子的天青色长袍跪地弯腰五体投地。已是第二回见到中常侍屠冲,大内太监头子,圣上的贴身侍者亲自来宣旨,规格甚至比得上奚半楼封疆凉州之时。
「昆仑派弟子吴征,系出名门,一十五载学艺有成。今得知吴征智勇兼备除暴安良,朕心甚慰,特着吴征入京觐见~~」屠冲拉个唱戏文般的长音结束了正式的仪式,伸手拉起吴征,温和道:「吴小友终于长成,圣上期盼已久。此回虽未定日期然不可拖延,早些收拾收拾去吧。」
「劳动屠公公大驾,心中有愧,还请公公盘桓数日让昆仑上下一尽地主之宜。」
吴征被一只枯瘦却有力如同鹰爪的手掌抓住,身不由己被提了起来,面上不动声色谦恭道。
公公不是一个职位,是对宫廷内侍的尊称,并不是所有内侍都能当一句公公的。
屠冲的身份自然当得起,但听一个久居深山的少年郎这么称呼,可比叫他屠大人舒畅多了。他神情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此刻笑的更欢,苍老的面容如同刀劈斧凿皱纹密布:「六品上,很好很好,吴小友前途不可限量。咱家要服侍圣上不敢久留这便回了。顾先生,告辞。」
屠冲来去匆匆,昆仑派上下却都喜不自胜。自从奚半楼去了凉州,韩克军隐退不出,胡浩与林瑞晨在京都孤掌难鸣羸弱已久,如今终又有极为出色的弟子入京,昆仑派大有咸鱼翻身之势。
顾不凡将屠冲送出二十里方才拜别,回山虽未见吴征仍不由拈须微笑。这一次江州事件昆仑派大发特发:迭轻蝶被抓可谓天赐良机,骠骑将军迭云鹤被彻底堵上了使绊子的嘴。关键贺群还涉及青城派昔日隐秘,更与迭云鹤有直接的关系,料他半个不字都不敢吐。
吴征事情又办得极为漂亮,当事贼人被灭口,只一个刘荣逃得不知去向。至于迭轻蝶,迭云鹤处心积虑毁了韩家小姐,不过五年自家爱女便遭了相同的命运,真是一报还一报。青城派除了迭轻蝶再无特别出众的人才,这一代算是彻底断了档。嘿嘿,昆仑有后,昆仑有后!
吴征从回山的第一刻起就没歇一口气,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太多的事情要做要准备。
原计划肃清一伙蟊贼,顶多混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圣上本就排斥打压昆仑派,迭云鹤再找时机碎碎嘴,说不定连小官儿都捞不着。
得,不想事情闹大发了,贺群的人头在吴征手上交出,这小子一脸讳莫如深,想知道我知道了什么?猜去吧!
迭云鹤知趣地闭了嘴,保荐吴征的帖子递到他面前时更是乖乖签下了大名。
侍中胡浩一脸笑意:「迭大将军,承蒙抬爱,承蒙抬爱。话说吴贤侄替您清理了门派叛徒,当得上您大笔一挥。」也不管青城掌门郁闷恼怒,至于他的女儿受了辱……关我屁事。
京师里的动作远比吴征所想的快得多,待他回到昆仑山,奚半楼的书信早便到了。内容简单言简意赅,要准备的事情却令人焦头烂额。
吴征站在藏经阁崖侧,俯视山崖下的百亩良田。这处地方原本是片树林,奚半楼尝过辣椒二话不说禀明几位师伯,毫无阻碍地得到最大支持。民夫将这片林地清理干净之后,秘密召集的农夫便入主了此地开始人工种植辣椒。
初时并不顺利,吴征只知其物却对农垦一窍不通,辣椒的习性,花时,果时,阳光水分均不明了,不是种子不发芽,就是授粉不足果实小小。这个世界可没有反季节培育的条件,足足花了三年才终于种出形态色泽俱佳的二荆条来。
农田旁又多了两排依后厨格局打造的屋舍,奚半楼亲自从凉州选了批信得过又有天赋的寒门子弟,层层筛选,最终挑出十人送到此地,在昆仑派于成都开设的酒楼「昆仑楼」大厨崔余子的带领下开始烹制辣椒适合的菜色。也作为未来昆仑楼大展拳脚时储备的未来大厨。
几位师祖倒了血霉,不仅身背藏经阁重任,辣椒田也划入警戒范围之内。昆仑派囊中日渐羞涩众人皆知,师祖们看辣椒田就像看一座金山,瞪着狼一样的目光,除了有限被允许的几人,连一只蚊子都休想飞得进来。
原本藏经阁与辣椒田之间还留了两排林木,阻挡入藏经阁修行的弟子视线。
在辣椒大白于天下之后也被伐去,从山崖上望下去一览无余。
「半楼啊……你不孝啊……征儿下山之后……你让老子吃什么还能有滋味啊……半楼啊……」
絮絮叨叨的无病呻吟自打吴征回来起就没停过,朱泊以晃得人眼晕的速度唉声叹气来回走个不停,摇头晃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滚!」大师祖景精忠烦不胜烦,终于忍不住开口怒喝。
「哎!滚有什么用啊?」朱泊依言着地连滚,「滚能解决问题,老子也不用寻死觅活了呀……」
「你……」一大把年纪还泼皮似的耍无赖,景精忠气不打一处来,「呆不住你就下山去,别来惹人心烦。」
「哪!大师兄你说话算话啊!小弟亲耳听见了的,你们都听见了啊,我没乱说啊!」朱泊从地上弹簧似得蹦起来,指着景精忠连连呱噪。其余几位师祖眼观鼻鼻观心,权当入定听不见……
「滚滚滚滚滚!趁早滚!」景精忠挥舞衣袖,像在驱赶只恼人的苍蝇。
吴征立在田间看着农夫驱虫施肥,二荆条正在抽果,果蒂儿处冒出怯生生的一点青绿,令人爱不释手。
老郭姓郭,昆仑山脚下的农夫,种了一辈子地不会别的,也没有名字。小时候叫小郭,老了就叫老郭。老实巴交的农夫遇事总有些畏畏缩缩,然而站在田间则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在这块地方,他就是权威。
「郭老,歇会儿吧。」吴征走向正指挥将晒干的辣椒碾磨成粉末,一丝不苟的老郭,递上壶茶笑道:「也不必赶得不可开交。」
「公子爷怎能让您……哎……真是……」和吴征相处已有五年,无论这位昆仑掌门弟子怎么善待他,都抹不去刻画在骨子里的卑微念头。「误了公子爷进京面圣的大事,老头子就是赔上全家性命都还不上。」
「误不了。该歇要歇着,累坏了身子如何是好?这块地缺不得您。」吴征知道劝他不住索性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崔师傅,准备得如何?」进入被吴征私下里称为昆仑厨师学校的茅屋,大厨崔余子正在做最后的验收。数十道菜肴都是大秦乃至北燕与盛朝都绝未出现过的,满载着昆仑派绝地反击中兴的希望。
「公子爷,您来尝尝。」崔余子赶忙递上干净的筷子。
与当世一般的酒楼厨房不同,此处虽是简单搭建的茅屋,一切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以吴征的话来说:厨房都收拾不清楚,怎能让整座酒楼干净舒适?这话让崔余子大为赞同,对吴征制定的《昆仑派餐饮业规范条陈》更佩服得五体投地,是以这几间茅屋除了无法避免的油烟味重了些,倒是敞亮明快得很。
「不必啦,您的手艺我信得过。」吴征刚用过午饭食欲全无,目光扫视,只见即将新推出的菜肴色泽明亮香气扑鼻,拿到成都定然会引发巨大的轰动。看崔大厨与学徒们兴奋得迫不及待的样子,士气正旺!
「白白浸淫了厨艺大半辈子,比不过公子爷半分。若无公子爷提点,这些宝贝我是永远做不出来的。」崔余子摇头感慨不已。
「错啦!您才是这一行当的专家,我这个半吊子只是提些想法。这几道菜换了我来做,便绝没有您做的好吃。」
一直跟随着吴征的杨宜知终于彻底明白,大师兄给他与众不同的感觉是什么。
若是爷爷再行问起,他不会再语焉不详:大师兄对待任何人都绝不计较出身地位,那些对他来说视若无物。无论贵族还是平民,能得到他尊重的只有身负一技之长。
爷爷,孙儿用了十五年才明白这一点有多么难得。甚么礼贤下士,不过是用俯视的目光看你,似乎礼贤了,是给你面子,你要感恩戴德。大师兄不一样,永远用平等的目光看待这些人,尊重他们的长处。士为知己者死,那些被他尊重的人会死心塌地卖命,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他!
「吴征面圣,着戴志杰,杨宜知陪同进京以为臂助,克日出发不得有误。途径韩城需拜会韩府,护送韩侯交托的东西入京。」顾不凡宣读完奚半楼的谕令,林锦儿扶起跪地听命的吴征,常被她抱在怀里的孩童如今已足足比她高了一头还多,如今青春年少风华正茂。
林锦儿感慨万千,细心地替少年理清长衫的褶皱,又亲手为他束起长发,口中不厌其烦地嘱咐:「一路小心,记得往韩城过去拜会韩家。京里卧虎藏龙水深得很,务必谨慎行事遇事多与二师姐商量,切莫自大妄为。你年纪大了,遇上称心的丫头大可不必顾忌,纳入房中便是。起居生活总不能还如从前甚么都自己来……陆师姐还在养伤不便前来,传了口信祝你宏图大展,青云直上……」
吴征无半分不耐,他极享受这般拳拳关爱的感觉。昆仑造就了如今的自己,给了他《道理诀》和辣椒,又给了他仿佛母亲一样的宠溺,这里,就是他的家!
顾盼哭得双目红肿,撅起的红唇还与小时候一般可以挂上个油瓶。吴征摸摸她的头:「傻瓜,师兄又不是一去不回,得了空便回来看你。」
「大师兄走了不能给人家说故事……」豆蔻般鲜润的少女抽抽泣泣极为不舍。
「昆仑受我之累,这些年过得甚为艰难不易,这是师兄的责任岂能推脱?师兄说过,待盼儿长大啦昆仑的难处便过去了,要你一生一世快快乐乐的。盼儿乖,好好用功!待你艺成下山,师兄在成都等你,那时盼儿也大了,甚么《西游记》
《水浒传》的不好听,到时师兄给你讲《红楼梦》和《金瓶梅》。」
怀揣着小妹妹,叔叔带你去看金鱼的恶趣味,吴征与一干同门洒泪拜别……
陆菲嫣独坐房中,她右臂的伤口入肉甚深伤势不轻,不过并无大碍静养即可。
真正有碍的在心里。
江州的经历荒谬绝伦!和师侄蜗身在牌匾后面,鼻息相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魅力,日常包束严实的服饰便是为了尽量少引来狼一样的目光。面红耳赤的吴征并没有让她心生反感,十七岁的少年气血正旺,亦是人之常情。
然而令她心慌情乱的是,青春期男子阳气极盛。吴征素来爱干净整洁,每日沐浴不可或缺,他身上的气味并不刺鼻,绝不是寻常男子那股闷臭的汗味。
不同于女子的清幽微甜,那味道极为雄烈,霸道地钻鼻而入仿佛掀开陆菲嫣灵魂里被牢牢封闭的禁地。丽人不禁一身潮汗,她并非易汗的体质,令她战栗的,是体内那只难以压抑的洪荒猛兽正要冲破禁锢,肆虐而出。
陆菲嫣深知自己有多么易感,与顾不凡失败的婚姻她自己也有责任。顾不凡功力深厚已是极为强壮的男子,但这幅身体犹如无底洞,深深榨干了他,让他恐惧,排斥,愤恨!
为了克服体内澎湃难以满足的欲望,陆菲嫣想尽了一切办法。极尽所能与男子保持距离,沉浸于武功与乐艺,勤修武艺发泄过多的精力,凝心乐艺以平复心中潮涌。无论寒冬还是酷暑均以厚厚的衣物包束起玉体,像厚厚的龟甲,只要缩在其间便能换得片刻心理安慰。
在牌匾之后,强敌环伺,命悬一线。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不知还要多久……
厅堂里的强暴对藏身牌匾的吴征与陆菲嫣而言,都是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
迭轻蝶虽心狠手辣又刁蛮,终是名明艳靓丽的少女,遭致强暴厄运令人不忍。
贺群粗俗的羞辱,阳物在蜜道里抽送的声音,低咆般不知是疼痛还是快意的喘息,一切都不堪入耳,却又不断撩拨着陆菲嫣的心弦。
她死死压抑着不让身体颤抖发出动静以免泄露了行藏,可体内的变化却她无可控制的。血液在奔流,心脏在急促砰砰跳动,肌肤上不仅被汗湿更蒙上一抹嫣粉。至于胸膛上勃立而起的乳尖红梅,屈膝半蹲的胯骨腿心里涌动的暗潮,更是羞与人述说。
男子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浓郁,担心吴征少年心性不能沉稳应对。陆菲嫣僵硬地睁开双目,迎上的是吴征皱眉压抑的脸容与热辣辣的目光,凶猛,贪婪而充满了侵犯性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眸,浮凸爆满的胸膛,贲鼓而起的腿心,将她身上最美妙也最私密的部分一览无余。那目光有如实质,仿佛看向哪里,哪里便有一只小手在抓挠。
陆菲嫣担心吴征克制不住,可吴征除了转动着眼珠放肆地扫视她的身体,并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让她略略安心。可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身体都一览无余,吴征胯下挺立鼓起的裤裆如此醒目。好……好大……好长……
厅堂里仍传来魔音灌脑,让她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湿,越来越难以控制。
前后一道塞满让迭轻蝶疑惑,亦让陆菲嫣失神,待得明白过来,脑海里全是那疯狂的画面,陆菲嫣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如果在下面的是我,如果是我被前后一道塞满……陆菲嫣不敢再想下去,只怕多想那么一点点,便再不能克制心中的渴求。
终于结束了残酷的折磨,陆菲嫣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而身体的反应却告诉她,那只洪荒猛兽已破笼而出再也压抑不住。招架,进攻,每一次出剑,每一次闪身,每一次腾跃,衣料摩擦着敏感处,甚至两只令自己都万分骄傲的奶儿抖动,酥麻麻的感觉都让她浑身发颤。
贺群的话更是将她的羞耻赤裸裸地展露在阳光下,可恨的是,盛怒之中竟然隐隐期盼。粗壮,火热,青筋密布的棒儿,多久未曾尝到那让人身心迷醉的滋味了呢?可羞的是,脑海里徘徊的全是师侄方才惊鸿一瞥鼓鼓囊囊的裤裆。
大庭广众下陆菲嫣倒在地上抽搐,胯间被润得一滩泥泞,羞愤欲死。冷静到几乎冷漠的吴征忽然动手,把握住唯一可能的取胜机会杀死二人。他明明可以杀死三人的,为何他独独放过了刘荣?那一声动手也是斩钉截铁毫无犹疑,为何他笃定刘荣会反水?
牌匾外厅堂发生的一切虽未亲见,可怕的声音却始终在脑海回荡。陆菲嫣想了两天才终于明白刘荣对迭轻蝶荒谬的情意,而吴征当时便洞若烛火。因此那两掌打得贺群脏腑破碎,绝地翻盘。
「想不到老夫会死在两个娃娃手里,咳咳咳……呼呼……小子的内功这么古怪……呵呵……」贺群回光返照忽然半坐起身体,骇得吴征与陆菲嫣齐齐后退半步:「好个可怜的女人,一世……都要被自己折磨……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
…连疼痛都会……变成快意……」
贺群没了声息终于死得透了,支走刘荣,吴征望向陆菲嫣的目光极为纠结。
「师姑,弟子没有冒犯的意思。」吴征撕开陆菲嫣手臂伤处的袖管防止被血液黏连,又撕下他腰腹上相对干净的衣袍为她包扎好。
修长洁白的小臂如同嫩生生的脆藕,吴征喉结翻滚吞咽唾沫的声响全落在陆菲嫣眼里耳里,他若是现下强来,失血不少又浑身酸软站立也难为的她该怎么办?
幸而吴征抹了抹冷汗只是道:「弟子抱您出去,外面的迷途幻阵还要师姑指点迷津。您的伤势若不早些处理,日后若是溃烂了要有大麻烦。」
被师侄横身抱在怀里,他没有半分逾矩只是托着肩膀,搂着膝弯。可心中发散的绮念遐思漫飞,臀儿正朝地下拱着,会不会多陷落半分便抵着阳物?胯间缠布早被润得透了,百媚之香再无半分遮拦,散逸得周身皆是,日后又如何面对师侄?
连疼痛都会变成快意。十二年前他还是小孩子,那天后山荒野的一切,不知他还记不记得……
沉思中的陆菲嫣被开门声打断,顾盼撅着润唇道:「娘,大师兄下山去了。」
将手中的锦盒放下道:「他托我给您带来的,是什么?」
「娘也不知。」收起纷乱的心思,见女儿一脸郁郁,料得两人青梅竹马,至今首次分离必然不舍,一边打开锦盒一边安慰道:「盼儿乖乖练好武功,便可下山找你师兄去啦,到时娘绝不拦着。」
「大师兄也这么说,盼儿一定好好用功。《清心诀》?这是什么?」顾盼一脸悠然神往,山下的世界,她也期盼许久。
「怕是什么宁心静气的法门吧,这个征儿,以为学了《道理诀》了不起,倒要给为娘传授功夫来着了。」
揭开《清心诀》,只见页上用炭笔绘着一个人体,虽是画工粗糙仍见不着片缕,胸臀可辩。陆菲嫣面红耳赤赶忙合上,支使顾盼道:「好啦,你今日的《浮云七绝》尚未修习,功课不可一日拉下。快去快去,顺道请你爹爹过来一趟。」
快速将《清心诀》阅览一遍,尾页上吴征注明道:此法自《道理诀》所出,师姑心魔炽盛时可依法克制。只是人体一物最为神奇,强行压抑殊无益处,还需另寻他法才是。
吴征说得隐晦,陆菲嫣自知心魔是为何物,不由怔怔出神。
「夫人,伤势可好些了?」顾不凡不就来到,对这位矛盾重重的妻子,他也时常心怀歉意,只是现实如此徒呼奈何。
「无碍,你坐,我有事与你相商。」
「夫人请说。」
「我有意将盼儿许与吴征,你意下如何?」将女儿许配给他成了一家人,江州之事……便算过去了吧?再不致因此心中有刺难以自处,也再没了任何绮念。
吴征一行浩荡浩荡五十余人,六辆马车向成都进发,一路跋山涉水,看不尽沿途瑰丽风光。
这一日远远望见前方人烟聚集,正是一座小城。没有高大的城墙,没有沿途巡逻的兵丁,一切仍显秩序井然。
这里是韩城,车骑将军封侯之地。韩家初封侯时这里不过是一亭大小,原唤作沉亭。随着韩家官儿越做越大,沉亭也越发兴旺。韩家从亭侯,乡侯,到得韩破军封了县侯时,圣上索性将此地改为韩城。
六世的经营,韩城里里外外早都在韩家掌控之下。即使是圣命到此,没有韩家配合也将寸步难行。因此所谓维持治安的兵丁根本不需要,谁敢在韩家名震天下的「血衣寒」眼皮子底下放肆?入了韩城,任谁都要老老实实按韩家的规矩来。
「大师兄,咱们到了,前边便是韩城。」戴志杰这幅活地图在场,到哪都是一清二楚。
吴征也认出了此地,心中正心潮澎湃。七年前的旧事深刻于脑海,韩小姐在战场的英姿令他心折不已,悲惨的遭遇又让他万分怜惜。正是这段往事让他放弃了混吃等死的人生目标,对这位奇女子更是悠然神往。
「上门拜访这么多人叨扰人家,在外用过饭安顿好,咱们三人前去拜访韩侯即可。」一路上大多事务都由戴志杰规划,拿决断的则是吴征。——师祖朱泊从下山开始便懒洋洋地混在马车上,啥也不管。
「小姐,昆仑派的弟子门到了城门口,正在客店落脚用餐呢。」春雨笑盈盈地看着仍是仕子打扮的韩小姐禀报道。
「哦?」韩小姐点漆般的眼眸溜溜直转:「世人都传他聪明伶俐,倒要看看……咳咳……到了韩城竟敢不先来拜见主人,明显是不知好歹大不敬!哼,谁与我前去是问?」
「小姐,在下愿往!」
「甚好,去传我口谕拿吴征回来!」
昆仑弟子一行正于城门口客店用餐,人数众多店堂里难以坐下,吴征不喜内里气闷,特地吩咐在店门口摆下桌椅。微风习习,虽菜色滋味一般,吃着倒是惬意。
远远望见一行人呼喝着直奔小店,路上行人意态恭敬纷纷退让,倒无半分不满。领头者微仰着头骑着一匹顶戴红花的大白马左右扫视,意态嚣张。此人身量中等不见玲珑浮凸,面容倒是堪称花容月貌,直令周遭无论男女尽皆失色。
吴征看得入迷,虽是身材平平无奇,如此美丽精致的面孔倒是罕见得紧,值得多看两眼,只遗憾看着身高不像是韩小姐。待这一行人到得经前看得真切,吴征面色大变。
只见来人肤如凝脂洁白透亮,一双柳眉直比画出来的还好看些,鼻梁更是秀气小巧,润红的嘴儿弧线弯折,似乎随时都微微撅起,看了便想咬一口。加上涂脂抹粉耳上垂环,妆容极浓,一身大花锦衣花枝招展,真真是个绝色。只是微扬的螓首下方,一颗喉结凸立而起……
「晦气,他娘的真晦气。」
吴征心中暗暗连呸,来人已下马领着随从呼啦啦地涌入客店厅堂,高声呼喝:
「谁是吴征?」
「这假公鸡他娘的是谁啊?」朱泊显然也被恶心到了,大为不满。只是这般趾高气昂,猜想是韩城里某位人物不好正面得罪,方才压低了声音。
戴志杰此前也被吓了一跳,正皱眉冥思苦想,不时探头探脑打望来人,方眨着眼睛期期艾艾道:「应该是韩小姐的……咝……哎……这个……新纳不久的面首赵书函吧?额,应该是的。」
能让活地图为难成这般模样也算你本事,吴征懒洋洋地举手:「我在这里,什么事啊?」来人嚣张,他也不客气,引得前来的人众呼啦啦地回头。
来人美目一横显是丢了个大丑面子上挂不住,绝色容颜让吴征一阵发毛:
「你是吴征?」心中大骂:昆仑大弟子坐在门口用餐?我日你娘的。
吴征懒得理他低头喝酒,赵书函更是恼怒,越众而出恶狠狠道:「到了韩城竟在这里悠闲而不先拜会主人,可是看不起韩侯,看不起韩都尉?」
「我怕给你们添麻烦而已,稍后就去拜会,需要这么激动么?」赵书函一句话便漏了蹊跷,吴征心中疑惑淡淡答道。
「途经韩城,还容得你稍后。本人奉韩都尉口谕,提你前往韩府试问,来人,给我拿下。」赵书函恶狠狠的脸色,模样儿越发俏丽,对胃部的杀伤力十足。
「等一下等一下。」吴征强忍胃中不适,只恨方才吃得太饱:「志杰,我奉召入京该当天下皆闻吧?」
「当然,圣上口谕何人不知?」
「哦~~那就明白了!我道这事儿奇怪呢。」吴征向赵书函伸出手道:「来,有本事就来拿我。」
「奉了圣命又如何?还敢在韩城放肆不成。」赵书函嘿嘿冷笑趋近向前伸手来拿。
吴征手腕一翻拿住他手腕按在桌面上,内力一运将半截手腕嵌入桌面里,疼得赵书函杀猪般大叫起来,声音又尖又细,吴征一身鸡皮疙瘩大发,险些松手,暗道大意了,大意了。
韩府随从见状急欲一拥而上,朱泊一扫桌上筷盒,一排筷子如劲弩般「笃笃笃」齐齐钉在地上直欲没柄,阻了随从们去路:「再动一步,钉的就是你们脚了。
妈卖批的真扫兴。」这一手神技威势十足,只不知桌面上筷子全给他扫落,真有不开眼的二愣子要上来,他拿甚么钉人的脚。
一干随从倒是冷漠,似对赵书函趾高气昂的模样极为看不过眼,见状索性立住不动,只是主人命令不敢违,倒不曾一哄而散。
「小姐,赵书函让吴征拿住了……」
「啊?这么快?真是个蠢货一点都不好玩……吴征呢?」
「还在原地未走,看样子像是等咱们韩府去领人呢。」
「这小子有点儿意思,嘻嘻,别管他先晾上一个时辰再说。」
吴征拿住赵书函唤来店家掌柜道:「给这些兄弟们看座,算我的。」
掌柜笑道:「公子爷有所不知,韩府的大人们若要喝茶歇脚,韩城里的店家都是分文不取,大伙儿心甘情愿。不消公子爷吩咐,小人已安排下了。只是……
公子爷,此人毕竟是韩府的人,您拿住他不打紧,咱们韩城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他计较了罢。」
话里虽为赵书函求情,计较的却是韩府的面子,可见这只假公鸡令人厌恶的绝不仅仅是一处。
「大师兄,交给小弟吧。」杨宜知凑上前来,上下打量着赵书函一脸淫笑。
戴志杰恶心道:「妈的昆仑集里的蜂寮玩不够,又看上新的了?」
什么?吴征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急忙后退两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志杰,他玩兔儿爷?」
「咱们师弟师妹都知道了,这么恶心的事情,谁有脸说起,没人敢去污大师兄的耳朵。」
「我日他妈哟……你别过来……」吴征惊慌失措,一想起杨宜知日常与自己亲近,莫不成打的是什么歪主意?好歹也是帅哥一枚!
「扑通!」杨宜知对吴征甚为了解,跪在地上掏心掏肺:「大师兄明鉴,小弟对您敬之重之,是丝毫不敢对您动念头啊,您相信小弟……」
「不敢?那就是动过了是不是?」
越描越黑,眼看吴征就要暴起动手将自己立毙于此地,杨宜知情急智生灵台一片清明:「大师兄,小弟只是喜欢像小娘皮似的兔儿爷。您虽是英俊,却是男儿气概十足,倒真没对您动念头……」
吴征目视戴志杰,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放下心来,忍不住一脸恶心:「带走带走,别来这里恶心人。」
杨宜知见难关既过,淫念又生,嘿嘿笑着提起赵书函上客房去了,如同大熊捕小鸡……
约莫一个时辰后杨宜知才带着满足的笑容出来,一见吴征面色阴郁急忙敛容正坐,目不斜视。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还敢在我面前提相关的事,老子把你命根子切了。」
久等正主儿不至,一行人已酒足饭饱,吴征向韩府随从道:「诸位兄台,在下要去韩府拜会,还请领个路?」招呼众人动身。
行不出半里路,前方又有一行人前呼后拥迎面而来。
当先一匹高头乌骓马,坐着位一袭白衣的翩翩佳公子。
「怎么韩府上下男不像男,女不像女,老韩这是搞什么鬼啊?」朱泊一眼瞧出来人真身,喃喃道。
「大师兄,这位就是……额……韩都尉!」戴志杰还待提醒,侧望马上不见人,吴征早已立在地下。「大师兄,韩都尉身份虽尊贵,您也不差了,她未必当得上。」
「当得上,这世间我认识的人里,最当得上的就是她。」吴征抛开缰绳迎身而上。已不知多少次臆想过韩小姐的模样,运足目力只见她束带包覆长发飘于背后,肩宽腰细,一双摄人心魄的修长美腿紧夹马腹,身形挺直如枪。
双方距离接近看得越发清晰,那眉似青锋,目放星光,修鼻如山,朱唇若花,腰上系带已紧紧束起仍显空空落落,显是腰如牝蜂。端坐马上的丰臀绷得胯下衣料紧紧的,可见其浑圆隆硕。
若说陆菲嫣已是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韩小姐则在英风上更胜一筹,所逊的妩媚只因胸乳太过平平,令人扼腕。
率八百屯军硬撼两千虎狼之骑的女将就是这般模样?就该是这般模样!无论世人如何看她,如何在背地里唾弃她肮脏,不知羞耻,在吴征心里,她永远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位满心敬佩,倾心相折的大英雄!韩家三女,戍边都尉韩铁雁!
「昆仑派吴征,见过韩都尉。」吴征抱拳弓腰诚心一礼。
「谁动了本都尉的人?」韩铁雁既不回礼也不下马,傲然乘于马上居高临下问道。
「是他!」吴征回身一指毫不犹豫出卖了杨宜知,美人当前,兄弟算个屁?
「哦?」韩铁雁长腿一跨飘身下马,正眼也不瞧吴征行至昆仑派一行人面前,先朝朱泊一礼对杨宜知道:「杨宜知杨公子?谁许你动本都尉的人了?」
吴征跟在韩铁雁后头像只癞皮狗,瞪向杨宜知倒是威势十足,吃人的目光让壮汉缩了缩脖子拱手道:「韩都尉明鉴,赵书函冒犯昆仑,在下不得不维护师门尊严,事出有因还请见谅。」
「可以!」韩铁雁得意地贼笑:「赵书函的事情既往不咎,人也由你们处置。
不过昆仑这下落了韩家的面子,又怎么办?」
此话出口,吴征一副如我所料的得意劲儿,笑的更欢。
「韩都尉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大师兄被狐狸精迷了魂,彻底胳膊肘儿往外撇没得救了,朱泊又不管事,杨宜知也只好自求多福。哎,吃个兔儿爷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啊。不过那小兔子的滋味倒真不错。
韩铁雁平伸右臂,随从中一位浑身黑衣面色冷酷,步履沉稳如大钟的壮汉递过一对烂银钢鞭,弓着身子退后。
「久闻昆仑派金刚横眉力拔千钧,本都尉便向杨公子讨教一番。」
大师兄摄人的目光又来,不会是要我不还手让她打一顿吧?杨宜知一脸抽搐,取出根一人多高的熟铜棍无奈道:「请韩都尉赐教。」
「看招!」韩铁雁娇叱一声腾空跃起,右手单鞭以劈山之势砸下,鞭风呼喝尤似起了阵飙风。
杨宜知不敢怠慢横过铜棍举起,「咣当」一声,鞭棍交击轰然巨响,尘土飞扬,杨宜知足下竟没入泥地少许。
吴征吓了一跳,看不出来韩小姐还是位女金刚。两人均未用内力,纯以气力能让杨宜知龇牙咧嘴的,他是生平仅见。
「好力气!」韩铁雁称赞一声,回鞭一扭小蛮腰,借着旋身的力道全力出手。
杨宜知再不敢存半分轻视之心,熟铜棍舞出一片黄光。一位高挑的丽人与铁塔般的壮汉战在一处,两件硬兵刃咣咣敲击,声浪震耳欲聋。
「啧啧啧,这妮子泼成这样,谁人能治得了啊。」朱泊不住摇头,似对这等打法不屑一顾,当然也知韩铁雁未出全力,否则以她二十二年精修的内力,杨宜知早已败下阵来。
韩铁雁与杨宜知招式相当,力道也是半斤八两一时分不出胜负,吴征越看越爱,一颗心砰砰直跳,恨不得把这飒飒英姿的女子搂进怀里好好宠爱一番。然而现下不是时候,如此鲜嫩的小辣椒还需细细研磨,届时热油一浇才能烹出喷香的味儿。
想到此处心头一股火气便压不住了。
「志杰,志杰,过来。」戴志杰也被韩铁雁的天生神力惊得呆了,好在未曾失神。
「大师兄,什么事啊?」
「我奉命入京面圣,这一路无人能拦阻吧?」
「是啊。怎么了?」
「就算我无故打人甚至杀人,也得入了京再由圣上发话处置,对吧?」
「理是这么个理,大师兄您别乱来啊。」
「你少废话,那两个是韩守韩图,错不了吧?」
吴征所指两人正有先前递上钢鞭的那位。另一人则和沉稳的韩守截然相反,整个人犹如出鞘的钢刀,锐利无匹。
「正是两位。」
「很好!老子今天要打死这两个护主不力的混蛋。」
戴志杰傻了似的看着大师兄气势汹汹前往搦战,顿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大师兄这是……喜欢上韩都尉了?握草,看他一脸色眯眯的样子简直和杨宜知望向赵书函无异!亲娘,这事情闹大发了。昆仑派大弟子怎能捡个破鞋回家?两家关系再好也不能够啊。万一还捡不回家,做了人入幕之宾……简直不敢想下去。
「老爷,出事了……」
韩破军微一皱眉,能在韩城里被管家韩峰这么说,事情小不了,惹得正对坐的奚半楼也凝目犹疑。
「慢慢说,天塌不了。」韩城的王怎会惧怕韩城发生的事?
韩峰擦了把汗,显是赶来甚急:「小姐正与杨公子比武,两人都打出了火气,不拼招式不运内功,纯比力气一通乱打……」
奚半楼啧地一声:「征儿呢?怎么不约束门人?」
「吴公子不知何故忽然搦战,正被,正被韩守韩图追着……这个……躲闪…
…」
韩克军与奚半楼同时重重抹了把脸……
「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韩峰离开,韩克军脸色一沉乜着虎目:「我说,着这帮家伙结伴入京,你这计策怎生想出来的?这不是胡闹嘛……」
「分明是你的计策,关本刺史何事?」
「妈卖批,本将闭门不出不闻窗外之事,何时想的计策?分明是你这败事有余的家伙出的。」
「老匹夫,血口喷人……」
「竖子不足与谋……」
「韩都尉,咱们走走?」吴征一身大汗,韩守韩图都是七品高手,且一攻一防配合无间,吴征一接上手便知不妙。韩守顾名思义,韩图则是个大骗子,应该叫韩突!不由大叹装逼失败。幸好轻功极佳反应敏捷,倒没吃亏。
「成,带你逛逛韩城。」韩铁雁也是香汗淋漓,看她眉飞色舞,显是胜得极为痛快心情大好。
从见面至今,这一刻的她笑得最为开心,心上人的情绪亦让吴征心头大爽。
「你很聪明嘛,一下子就猜中本都尉的心思。」韩铁雁领着吴征四处逛荡,毫不避讳。——对于一个声明如此的女人而言,还避讳什么呢?
「比不上韩都尉兰心蕙质。」吴征马屁如流,怎么肉麻怎么来。
「听闻吴公子才情了得,这一句兰心蕙质倒是少听,嘿嘿,本都尉喜欢。」
「灵感因人而发,在韩都尉这等天仙佳人身边自是文思如泉涌……」
「你拍马屁的本事谁教的?」
「自学成才……啊,不是,在下句句发自内心绝无刻意。」
「嘻嘻,害什么羞。拍本小姐的马屁很屈了你么?」
「简直三生有幸。」吴征一边恭维一边瞟了眼韩铁雁挺翘的屁股,心道我是真想拍拍你的屁股。只不知英姿飒爽的将军这一刻的小女儿神态,本都尉改成了本小姐究竟还对谁有过?妈了个蛋,韩守韩图,总有一天打死你们!
「铁衣,今日你在客店里没叫人发现吧?」
「当然瞒不过朱师祖,他只看了孩儿一眼,什么也没说。」比起大哥韩铁甲一身钢筋铁骨,韩铁衣虽也健壮,更引人注目的还是一身儒雅翩翩。
「那孩子如何?可是大将之才?」
「难。此子几无半分统御之能,任性妄为,自私自利,难以为将。」
「唉。」韩破军叹息一声,良久方道:「可有长处?」
「认事极准,狡兔三窟。且……还有一项极特殊处……」
「哦?说来听听。」兴趣缺缺的韩克军来了精神。
「其实我刚收到线报才明白过来他之前的做法为何总显多此一举。」韩铁衣沉思中目光透着温柔笑意:「赵书函不到半柱香便被他果断拿下,心思可谓玲珑剔透。杨宜知好男风……韩管家,这一点记下来,重点。吴征光天化日不做任何阻止,此怪异处一也。」
「雁儿甫一出现,他便跳下来马来意态恭敬,以昆仑大弟子,圣命在身的身份,此怪异处二也。」
「的确不必如此。」韩克军微微点头。
「雁儿与杨宜知比气力打出了火气,好抹去故意送出赵书函的意图。以吴征迅速拿下赵书函之聪慧,没有理由看不出来。他反倒去惹韩守韩图,此怪异处三也。」
「方才我明白大致是为了什么!」韩铁衣叹息摇头中,笑意越发明显。
「为何是方才?为了什么?」
「吴征断然拿下赵书函是猜中了雁儿的心思,但他并不完全确认,杨宜知送上门来,他便顺水推舟将责任推个一干二净。不是怕了咱们韩家,而是在意雁儿。」
「他从未见过雁儿,但事情一定听过,提早下马是以示尊重。他真的……很尊重雁儿……真的……提早备下杨宜知这一招后手完全是担心雁儿怪罪于他。吴征很介意他在雁儿心目中的形象。」
「至于去惹韩守韩图,喊得还那么大声谁都听得见,根本不是担忧杨宜知败阵想找回场子,而是喊给雁儿一个人听的。护主不力的混蛋,我原本也没听出来。
方才线报过来,说吴征光明正大约了雁儿同游,我便明白啦。他未见雁儿时或许只是尊重,见了之后,一定是喜欢得不得了,毫无顾忌地喜欢。」
「嗯?」韩克军虎目一瞪:「确认?」
「九成如此。」韩铁衣智珠在握又眼神一黯:「其实抛却名声,谁会不喜欢小妹。」
「一番心思算计全花在儿女情长上面,这样的狡狯小儿能起作用么?韩家不要废物,即使真心待雁儿也不成。莫要因为他待雁儿不同变动了恻隐之心。」韩克军脸色深沉看不出心中所想。
「爹,这并不容易。吴征在发现了赵书函的蹊跷之后,拿人毫不犹豫,推卸责任一气呵成。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且虽是小心思,这般处置方式最为妥当,可将自身立于无忧之地。若是到了战场,怕也是如此。」
「战场?北燕那里的变故咱们都知晓了,两国不久后便将交兵,他能去哪处?」
「别的地方不能,但有一处能。」
「哪里?」
「这个地方。」韩铁衣一指墙上地图中一处小城:「翌日让他去雁儿身边,能起大作用。他们,是天作之合。」
「这里?」韩铁军眯起双目:「这里可是最为关键,能一举定胜负的地方,这个小子去能成?」
「能!日后两国大战,定然是战局胶着谁也占不着便宜。此处正是关键中的关键,雁儿统御守城之能全无问题,破局恐强人所难。若能辅以吴征的随机应变,出人意料,或有可能。唯一所虑者便是圣上会否让雁儿与吴征出战。」
「哼!」韩破军寒声道:「朝堂上的事情他们说了算,战场上的事情,我们韩家说了算!」
天色将晚,吴征游兴未尽更舍不得初次意动的身边佳人,然而皇命在身无力违抗:「韩小姐,承蒙款待。只是在下要走了……还请将师尊交代的东西交予在下带走,日后还有相见之日。」
「交代的东西?」韩铁雁微一愣神,眯起美眸透出杀意道:「奚叔叔是这么和你说的?」
「师尊是这么交代的……」吴征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冷,只能叹息女儿心,海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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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京凉风云 第一章冠盖京华天威浊浑
燕国都城长安,古来皆有龙气聚集,升腾于天之说。九龙山便在都城外三里处,形似巨龙盘卧,虽比起西面的八百里秦岭只能算是个小山包,但在一片平原中亦显气势不凡。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山脚下只余零星虫豸的鸣叫声。三个人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身处林木仿佛鬼影的荒郊野外却镇定自若。
为首的一人面色威严微仰着头,目光的视线始终居高临下散发着威严无比的气势。一双浓眉微微蹙着,时不时握拳于口咳嗽连连,似乎带病的身体被夜风一吹,潜伏的病灶正发作开来。
在他身后的两人孔武有力,叉手后背立定的姿势仿佛牢牢钉在地面上,主人不动,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两人均隐含忧怒,既担忧主人的身体,又对于约见之人的失约而恼怒。
「主人,已过了一个时辰。」一人垂首低言,再等下去主人的身体未必经得住。心中不由忧伤:大燕以武立国,历代主人均是武功鼎盛之辈,不想到了这一代年轻时走火入魔,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如此。
「会来的。」主人淡淡发话,做了决定。
两人不敢多言,只得垂首继续等候。直到月已偏西,远远才看见一条人影翩如轻燕款款而来。来人仪态万方,一双美眸仿佛含有千言万语,述之不尽,而无论她疾行还是缓步俱都不慌不忙,总如闲庭信步一般娴雅端庄。
女子在三人一丈处停步,嘴角一撇露出股冷笑,端庄娴雅的气质却丝毫未损,连嘲弄都是温柔如水一般。
「你来了。」咳嗽的男子并无半分不满,也无半分喜悦,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妾身需洁身沐浴调养得当方敢前来,失了约还请圣上见谅。」女子说话怪里怪气,不知讥讽之处指向何方。只不知这位面对大燕万乘之尊还敢开口嘲弄的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大胆!」立于皇帝背后的两人齐声怒斥。
「呵呵,圣上的狗好凶。还请让他们滚远些的好,否则妾身一害怕,只得先行离去。」女子不为所动,倒像是发号施令多些。
「好。」燕皇发话,两人虽心头盛怒,面对旨意却不敢违抗,拱手后徐徐退去。
「明日午时之后,便要称你祝家主了,恭喜。」燕皇抱拳,礼敬甚重。
「沾了圣上的光,算不得什么。」祝夫人浑不在意所取得的成就,仿佛过眼烟云。
「朕只是推推手,还是瞳儿手段好。」燕皇微笑也不抢功。
「谁许你这么叫了?」以你字称呼一国之君实是大不敬,祝夫人想来极为介意燕皇如此,不仅声音严厉,更是双目一眯便要发作。
「好好好,朕错了。」燕皇作揖笑道:「闲话不说,祝家主答应朕的事情,何时可行?」
祝夫人一撩鬓角秀发,温柔笑道:「现下还不行。」
无论她如何出言顶撞,燕皇始终温和笑着包容,此时却陡然变色,似乎对他的不敬并不重要,但此事却不得有半分的折扣。他抱病的身体迸发出杀气:「你要反悔?」
「女人说的话你也信?我是反悔了,又怎样?」祝夫人盯着燕皇天威煌煌的目光丝毫不惧,娇美容颜亦泛起怒色:「当年的事情是谁做的你心知肚明,给我一个交代!」
「朕不需要给谁交代。」燕皇察觉到了什么,浓眉微挑复又冷静,心中暗叹:
女人始终是女人,再了不起亦逃不过那些牵挂死穴。
「自家孩儿都保不住,还妄想一统天下?真是笑话。」祝夫人嘲弄冷笑。
「朕的孩儿很多不需要每个都保,在身边的都顾不过来,何况不在身边的。」
拿住了祝夫人死穴,燕皇不急不躁。
「我的孩儿却只有一个!」祝夫人厉声喝道,其凄苦之意闻言便知!并非祝夫人没有自知之明,而是这一点要害被人拿住实是无法避免,落入下风也是万般无奈。「这件事普天之下只有六人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我已经让孩儿躲得远远的,未出月就送到大秦的山村,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念及与刚出生的孩儿生生分离,祝夫人怒火中心痛如刀绞,泫然欲泣。
「自然不是朕说出去的。泄密的是祝家的人,上月已死在你的剑下,你难道不知?」燕皇不愿再刺激情绪激动的祝夫人:「大燕不需要再多一个皇子,他现下也挺好,两相得宜。」
「天家无情,这话也就你们说得出口。」祝夫人紧抿双唇讥讽道。
「那你要怎样?朕让人去秦国把他带回宫里如何?」燕皇语气一软,似在妥协。
「哼!入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还想活么?你那位精干的太子连大秦国都要追去灭口,在宫里岂不是任由你们宰割?」祝夫人更为不满,目光现出凌厉。
「左右都不满意,还是你来说吧。」燕皇手提偶线掌控局势心中却始终沉稳平静,见机情知不可逼得太过,主动退让一步。
「我要你亲笔下的圣旨,至少他来了大燕国境内保他一世安康。」
「你真的信那些?」燕皇哑然失笑摇头道:「朕在,圣旨有用。朕若是不在了,那东西反而会成巨大的负担。」
「左右不满意的不是我,是你。」
「也罢,当年若非你的纯阴真气,朕或许登不上皇位,更活不到今天。就许你朕在世之时,咱们的孩儿在大燕国境内安乐无忧。」燕皇适时又道:「是大燕国境内,你该知道朕指的是什么!」
「战马,粮草,我都按约给你。不过你要记住两件事,第一,孩儿是我的,只是我的!不是咱们的。他没有父亲!第二,不要失约!女人疯起来比男人可怕,谁敢再动我的孩儿,你就会看到一个发疯的祝家,后果自负!」
「朕金口玉言,从未失约,也犯不着惹怒你。」燕皇微笑道:「相比之下,你家里的人才更加信不过。」
「这一点你放心,他们一个字都不会再说出来了。」祝夫人依然娴雅,空气中却忽然弥漫起血腥气,让燕皇也为之一凛。似乎面前仙子般的女人之所以来的晚了,说要洁身沐浴调养得当并非虚言,只因为她刚从地狱的血腥修罗场中走出。
燕皇微微颔首:「朕回宫了。」心中暗叹:女人就是女人!儿子就是女人的天,为了儿子,她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这种女人,能不惹还是莫要惹的好。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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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马蹄疾!
吴征感觉自己找到了春天,前世暗恋,爱慕的女子,与此刻眼前的这一位比起来毫无可取之处。昆仑山上有陆菲嫣这等绝色,有林锦儿这等佳人,还有顾盼这等美人胚子。但都离得太远,喜欢归喜欢,相处起来总像长辈对晚辈,哥哥与妹妹。即使他有个四十余岁的灵魂,然而十七岁的身体并不允许这样的感情畸恋。
相伴而行女子的美貌,英气,一颦一笑,甚至轻嗔薄怒都在撩动吴征的心弦。
七年前便让他深感敬重,甚至怜惜万分的名字,一见便即钟情,像她挥舞的那两柄烂银钢鞭一般,彪悍地闯入心田。
前世从电视与网络上见过无数风情各异的美人,都没有眼前这一位来得活色生香!吴征突然发现他不再像刚到这个世界时的苍老,无趣,他特别喜欢这副十七岁的身体,青春,律动,活跃,可以不顾一切地追求那位二十二岁的女子。连带着心态都成了十七岁初恋之时的躁动,渴望!
「吴公子,在下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偏要不依不饶?」韩守双掌立在胸前严阵以待。
「看你不顺眼需要理由吗?」方才一次偷袭正打在韩守肩头,暗自大爽。吴征笑吟吟道:「再来啊,有本事单挑别喊帮手。」
这一路吴征逮着机会便偷袭韩守韩图,乐此不疲。骚扰得两人烦不胜烦,一见吴征就想躲得远远的。可这货有事没事就赖在小姐身边,作为护卫总不能离得太远,吴征又是奉圣命入京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把他绑起来?只能提高警惕忍受无穷无尽的偷袭。
「有本事别跑!」正面放对韩图自然不怕,可吴征轻功太好,形势不对就跑路,追又追不上。若能以言语挤兑住他好好教训一顿,倒是一劳永逸。
「行,谁跑谁是狗。」吴征一反常态竟要以弱敌强。
「好!」韩守大喝一声,「请吴公子赐教。」
「本公子要揍人,谁鸟耐烦教你?」吴征提气迈步,猱身而上。
拳掌如风,吴征攻如雷霆。韩守则似一只金钟,虽全是格挡的招式却全无破绽。按说他七品中的修为要高过吴征一筹,奈何对手攻势太猛,且这小子内力怪异得很,真挨得结实了很是难受。
一路上两人交手已非一回两回,互相之间已有了解。令韩守心惊的是,每一回交手过后,吴征都似要强上一截,进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
吴征双掌按住韩守手腕,韩守发力一挺,吴征反应神速双掌滑似游鱼屈身击他小腹,两人竟以近身短打的功夫以快打快。
朱泊啧一声,韩守稳如泰山,吴征舍却轻便灵动如同以短击长只怕顷刻便要落在下风。不知一向聪慧的吴征为何会选择如此打法。
果见韩守左掌一封顺势拿住吴征,大喝一声右掌平推而出。这一招是韩家拳中极为刚猛的一招,唤作阳关三叠,其内劲如同惊涛拍岸,层层叠叠,三股内力叠加在一起,威力惊人。
吴征手腕被拿如同被一只铁圈箍住,发力挣脱不得。间不容发之际双足牢牢踏定,旋扭熊腰亦是大喝一声,发力出掌。掌风呼喝与手掌虚影中,吴征的手掌都好似大了一圈,劲风虎虎。
韩守吃了一惊,见吴征借身体摆动发力,知道这一掌已出全力不可小觑,忙松开吴征手腕,右掌加力亦是全力击出。
身形恢复自由,吴征后退半步,韩守一掌倒有大半力道落在空处。吴征敏捷灵动的优势在此时发挥到极致,那只陡然胀大的手掌奋力拍出,韩守无奈硬生生接了一掌。
砰然大响,吴征立足不动嘿嘿冷笑,韩守腾腾腾连退三步,面色发白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嘿嘿嘿,狗奴才。」吴征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亦赞通盘算计拿捏机会击其力弱,反震的力道依然如此可怕,能做韩小姐的贴身护卫,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韩守则惊讶更甚,吴征分明只有六品上的实力,为何能进退如鬼神,那身体里内力诡异的聚集转移,收发随心速度远超常人,爆发力更是可惊可怖。
「刚才那一掌不错啊,叫什么名字?」以六品上的功力发出开碑裂石的一掌,让韩守都招架不住,韩铁雁也忍不住惊异。
「那一招叫伏虎十八掌!过奖过奖,得韩小姐称赞一声,浑身都轻飘飘的。」
吴征得意洋洋,倒没忘了降龙那是绝对说不得的。
果见韩铁雁一脸鄙夷:「胡吹大气。你这十八掌只有一招的?」
「韩小姐有所不知。本公子身负绝顶神功,刚才那一招只是伏虎十八掌里的一个变化而已。」逗弄心仪的女子其乐无穷,吴征口齿灵便浑不似前世卑微缺乏自信的模样。
「噗嗤!」韩铁雁露齿一笑也被他一本正经吹牛的模样逗得开心:「那要请教吴公子,您学的神功叫做什么?还有什么能把牛儿吹上天的招式?」
「本公子学的就叫做《绝世神功》。」吴征神情肃穆:「第一招叫做《九阳神功》,第二招叫做《乾坤大挪移》,第三招叫做《北冥神功》……」一路流水价地说下去,活生生要把死人吹活。
「哈哈哈哈……」韩铁雁在马上笑弯了腰,「你这个人好没正经。什么神功,真经的全成了招式,让你练成岂不是天都捅个窟窿了。」
一路欢声笑语不断,韩铁雁固然觉得吴征虽满口花花没个正行,倒是有几分真本事。相处起来也没半分身份尊贵昆仑大弟子的架子,倒是颇对胃口。不说七年之前西岭边屯出事之后,先前那些恼人如苍蝇的公子哥儿再未出现过,便是从前,那些人也远没有吴征这般花巧百出来得有趣。
韩铁雁望向吴征的眼神里闪过不易察觉的艳羡,七年以前的她也是如此,青春年少,无忧无虑,想做就做,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闪即逝的眼神并没有逃过吴征片刻不离的目光,眼前的女子他不仅希望与她共享欢乐,也愿意一同品味忧伤。
再有小半日的路程便将到达京城,这家从西往东入京道上最好的客店迎来了尊贵的客人。为此,店主人早早清空了客房专门款待贵客,来自昆仑派与韩城的客人为店主人挣足了面子。
入夜已深,韩铁雁独坐房中愣愣出神。成都,人间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却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她曾在那里被前呼后拥,曾在那里领取军功,像一只骄傲高洁的凤凰,令人望尘莫及。七年前带着雀跃悸动悄悄离开之后,曾以为再度回归时又是花团锦簇,迎接一位凯旋而归的英武女将。然而现实让她难堪如斯,带着一身伤痕站在高台上俯视一干登徒浪子,放下了尊严与贞洁,放弃了对未来的希望,放弃了有一名能够征服自己身心的如意郎君的期许。
那侵犯垂涎的眼神令她恶心得胃里都在翻涌,无奈地点出五人选作入幕之宾,她不敢去听背后放肆的讥笑嘲讽,不敢去想象世人如何说她。回身面对的大门,仿佛恶魔的血盆巨口,将她的一切全数吞没……
七年了,终于又要踏上京师的土地,那里的锦绣繁华又将以怎样的姿态来迎接一个本应成为英雄,却堕落如此的残花败柳?
「扣扣。」拍门声响起,将韩铁雁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是谁?」许是枯坐沉默太久,她的声音有些低哑不顺。
「韩小姐开门,是我。」吴征的声音传来,让韩铁雁略有些慌乱。
虽一贯注意仪表举止,却从未像此时这般紧张。低头打量只着宽松的里衣,幸而还未解开重重束胸。深吸了口气,韩铁雁不满道:「何事?我都睡下了。」
「丁铃当啷。」吴征晃动手中之物道:「别睡了,起来喝酒去。」
听他带着笑甚至是命令的口气,自是拿准了自己尚未睡下。按说深夜打扰一名女子太过唐突,若是平日里只怕要换来一顿重重的呵斥。但韩铁雁无法拒绝,这个时候她需要有个人陪一陪,即使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也好过独坐房中惶恐不安。——这个人做事,好像总能拿捏对妥当的时机。
吴征似乎总有办法吃住她,韩铁雁撅唇皱眉大为不满。披上外袍理理清楚打开房门,扔出个白眼哼道:「这么有兴致?」
「那要看跟谁。」笑容如此可恶,又如此知心,眼睛还贼溜溜地一瞥房内,见她孤身一人笑意更盛,赤裸得热辣辣的话儿让韩铁雁小心儿扑腾直跳。「走!」
吴征一偏头当先领路,韩铁雁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都尉大人。」隔壁房门打开,胡启喑哑的语声响起,盯着吴征的眼神充满防备。
三名护卫里,吴征仅对他恭敬有加,施了一礼道:「胡护卫勿忧,我们就在那里,出不了事情。」
胡启望了望吴征指向的地方,又向韩铁雁投去询问的眼神,得到她点头肯定的答复后,才躬身一礼退回房内。
韩铁雁满是猎奇的心态,她向来也喜饮酒,却从未试过在房顶上。跟着轻飘飘跃起的吴征落在房顶,由衷赞道:「你的轻功真是不错,怎么练出来的?」
「啊?怎么问这个。」吴征不住摇头万般不好意思:「若是别人问起,那自是说本公子天赋卓绝,练什么都比别人好些快些!韩小姐想知道在下只好据实以告。其实是怕死,不得不刻苦修习轻功,逃命起来也多些把握。」
「扑哧。你这个人!」每每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韩铁雁只觉妙趣横生,笑颜如花。
「给。」吴征打开盖子递过酒瓶,两人碰了一下仰头饮下一大口,韩铁雁赞道:「这酒不错!」
*
「哪里不错了?」吴征大摇其头:「浓而无味,香而不馥,差劲得很。」
「据我所知,这是店里窖藏足有十五年的竹叶青,等闲可买不着。」韩铁雁微眯一口嘲弄道:「到了吴公子这里便是劣等之极。莫非吴公子不仅精通扫地做饭,还会酿酒不成?」
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奇言早已传遍世间,吴征哈哈大笑:
「我是样样精通样样疏松。酿酒嘛我是不会,不过从些古书上看到些法儿,改天找个酿酒大师傅酿几瓶出来,保管比这个好喝十倍,到时候送韩小姐几瓶。」
「好啊,倒要看看昆仑大弟子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只会胡吹大气。本小姐可是京城里……出了名地会品酒。」说起京城,韩铁雁不由顿了一顿。
「在为明日的京城之行担心?」吴征盯着她双目明察秋毫,直言不讳。
「哼,我这种人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韩铁雁不屑的哼声倒像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嘲多些。自打七年前出事以来,除了父亲与两位哥哥初时做安慰提起此事,之后便成了韩城的禁忌。有三名下人私下歪嘴被发现而被活活打死之后,更是连议论之声都再不曾有过。这本也是她心中的最大忌讳,或许旁人提起她会勃然色变,可吴征提起时,不论神情还是话语,关切之心在脸上跃然,韩铁雁倒无丝毫不适。
「你这种人?有没人说过韩小姐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恩,大英雄是不需要有什么好担心的。」一路上吴征难得正色,目光中全是敬佩。
「大英雄?」韩铁雁喃喃自语,一时竟想得愣了神。
两人不再说话,只一口又一口地喝酒,不多时一瓶酒便所剩不多。
「爹爹和哥哥从不敢与我提那件事,可从没与我说过这些,至于旁人……呵呵,他们笑我还来不及。」韩铁雁自嘲道,吴征说这些话甚为唐突,她却觉得并不冒犯无礼。或许是相差不多的年岁,还有纯净的眼神让她放开了心怀。
「你知不知道早年在昆仑山上,我的愿望是什么?」面对韩铁雁询问的眼神,吴征笑道:「我原本想着一个昆仑大弟子,豪门身份,他日下山定然要带着一帮狗腿子横行京城,看见漂亮的小娘子便调戏一番,足为人生之乐,哈哈。」
「咯咯,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奚叔叔每回来我家都要唉声叹气,说你分明是个好材料,偏生没点上进心。看来倒没说错!不知吴公子又怎地生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豪情壮志来?」韩铁雁掩口娇笑美不胜收,让吴征看得痴了。
「因为你。有的人身体清白,心里却脏得如粪坑一样,有的人身体污了,心灵却如仙子般高贵。此前我从不敢想象有人会为了平民留下来阻挡追兵,在这个世上,你是我第一个诚心钦佩的人。韩小姐,你真的很了不起,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心目中,你都是最美的女子,是一位当世无双的大英雄!」吴征先竖个大拇指,举起酒瓶道:「小子吴征,敬大秦国的英雄,戍边都尉韩铁雁!」
韩铁雁怔怔地与吴征碰杯,目中泛泪,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心中甜甜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厌高,水不厌深。韩尉吐哺,天下倾心。」
韩铁雁听得呆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杜康…
…又是什么?」
「我今后要送你的酒,就叫杜康!」吴征站起拍拍屁股道:「后日京城里有个劳什子的文武会友,听说一干世家子弟全在。到时候我陪你去,谁敢有半句不敬看我不抽死他。韩小姐,晚安。」
回到屋里,韩铁雁倒头便睡,这一夜不见常年伴随的梦魇,不见重重缭绕的心事,只有一个嬉皮笑脸又讨厌又惹人爱的身影相随,竟睡得万般轻松分外香甜。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吴征一直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成都是那般模样。有没有变化多端的小吃,有没有俏丽热情的女子,有没有数之不尽的如画美景。「美食,美人,美景。」从来都是这座天府之国响当当的标签。
离着十里地便能看见这座壮阔的都城,高高的城墙外依然星星点点散落着居所与农田。那是些无力在城内购置屋舍,只能在城外寻觅荒地自搭草屋,或是给豪族种地维持生计的贫苦人家。成都沃野千里,可平民草芥们是没资格拥有自家田地的。即便如此,远望去人数已然可观,不禁让人期待城墙之内的都城是怎生一种繁华。
吴征与韩铁雁并行在前,穿过阡陌田亩,两匹高头大马一对璧人纷纷引人注目。
「韩铁雁?哈哈哈,不在韩城与你的面首卿卿我我,还有脸回京都来?」不知是哪家纨绔出城偶遇,出言伤人。
吴征跳下马匹,向戴志杰道:「这人是谁?算了,我管他是谁。」一脸狞笑着朝那浪荡子走去。
戴志杰一脸抽搐高叫道:「大师兄您别乱来啊。」
杨宜知已跟了上来:「二师兄这是废话了,大师兄要打架还不快上。」
戴志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大师兄那臭脾气可是劝得住的?眼见吴征势如疯虎形势不对,灵机一动赶忙又叫道:「昆仑大弟子吴征奉圣命入京面圣,谁敢拦阻?」
纨绔出行总是前呼后拥,带来的护卫家丁也不少,本有三人前来拦阻,一听戴志杰的喊话果然不敢乱动。吴征冷笑着分开人群走至那纨绔面前道:「满嘴喷粪,莫不是粪坑里出来的?」
那纨绔见吴征虎视眈眈,昆仑大弟子的武功之高已传至京城,早慌了手脚:
「你……污言秽语。本公子是执金吾左中侯……」
吴征哪能鸟耐烦听他废话,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击在腹部打得他干呕不止,一手提起纨绔疾奔。前方不远正有个用于田间施肥的粪坑,吴征挥手一摆将他直贯入坑中,粪水溅起臭不可闻。
一干随从怒声大骂,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圣命不圣命,分作两拨一拨救自家公子,一拨要拿下吴征问罪。
吴征笑吟吟地晃着手中火折子,凑近粪坑沼气上点着,火花噼里啪啦四起,一干随从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吴征慌忙七手八脚救人,有几个忠字当头的大义凛然跳下粪坑,拉公子上岸。
「哈哈哈。」韩铁雁虽不明为何有火花四起,在马上笑得花枝乱颤。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阿弥陀佛!」吴征跃回马上口宣佛号,施施然而行。
这干人后续若是赶上来找场子,一是圣命在身护体,二是马车里不是还坐着师祖嘛。至于围观人群中不少人匆匆离去,那是意料之中。派人来打前站?我看有了这么一出,还有谁不开眼敢来找茬。
「离我远点,好臭。」韩家小姐已好久未尝过有外人为她出头的滋味,从前不屑一顾的事情此刻尝来竟觉分外甜蜜。
「哪里臭了?我小心得很!你香,偏要靠你近些。」…………
穿过仅容四五辆马车并排的南城门,豁然开朗!足有十五丈宽的秦都大道贯通南北,与之纵横交错的则是横越东西的锦绣大街。两条大道汇集焦点之处便是大秦皇城,将成都城分为东南西北四片城区。
之所以选择从南面入城,一来是顺路,二来南城是最为繁华之所,吴征极有兴趣看看此世的商业中心。
川中天府之国,贸易往来更是频繁,南城里不仅仅能看见川中的锦绣,漆器,瓷胎,竹制品,药材等大秦特产,更有来自大燕,盛朝的商界巨贾云集于此。成都三日,游遍天下并非浪得虚名。至于酒楼亭台,花街柳巷更是数不胜数,好一派花花世界。
一行人饶有兴致地放慢马儿指指点点,韩铁雁多年未回京城,也极为激动。
穿过秦都大道,远远可见恢弘壮丽的皇城,顺着条侧道往西进入锦绣大街。
西城俱是达官显贵,昔年车马云集的韩府自从韩破军与韩铁雁迁居韩城闭门不出后,日渐萧条。穿过韩府,韩铁雁目光一黯。
胡府距离韩府不远,侍中胡浩与二师姑林瑞晨自是吴征一行首要拜会者。
两只威猛的石狮子傲立朱红大门前,胡府两个金漆大字是当世书法大家葛元义墨宝亲题。
依礼递上早早准备好的拜帖,戴志杰松了口气,这一路从韩城到成都,实在是被大师兄那句「这家伙是谁?」搞得心惊肉跳,到了胡府门前总算可以消停一会。
不多时林瑞晨便盛装出迎,豪门贵妇仪态非凡,先拜见了小师叔朱泊禀告已备下好酒好菜,才望向吴征:「当年掌门师兄说让你试试,倒真叫他赌对了。」
「托的是昆仑派深厚底蕴,非弟子一人之功。」林瑞晨出嫁后两人见面甚少,吴征隐居青云崖侧的七年更是再未相见。此刻的昆仑大弟子谦恭有礼,让林瑞晨满意地拍着配在他腰侧的昆吾剑道:「莫要忘了当日的誓言。」
「雁儿,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林瑞晨挽住韩铁雁手臂并行入府。
「姑姑就爱来笑人。」胡浩与奚半楼,韩破军等兄弟相称,韩铁雁与林瑞晨自是极为熟络。二女手挽着手,一者体态丰腴婀娜多姿,一者高挑修长健美性感,吴征恨不得以身代林瑞晨,挽住韩铁雁亲昵同行。
「拙夫早间上朝未回,几位不必拘束当自家便是。小师叔,这里的酒您都尝尝,喜欢哪个弟子给您备足了送去。」有资格随林瑞晨进入正堂的也仅朱泊,韩铁雁,吴征,戴志杰,杨宜知几人,其余人等要么在偏厅等候,要么如崔余子等人放下行李交予胡府下人后,便各自回昆仑楼忙碌去了。吴征与朱泊没有居所,自是要在胡府里暂住下来。
胡浩直到傍晚方下朝回府,不知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看着甚为疲累。侍中大人三绺长须,方正脸膛,先强打精神向朱泊施礼,又向吴征道:「吴贤侄,年少有为啊。」
吴征前世从电视网络上见过无数的国家元首,本以为侍中虽是二品的大官儿,皇帝的贴身幕僚,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可真见了面,二品大员立在眼前才知大错特错。胡浩是天子近臣,常年呆在大秦国权力中枢,可不是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奚半楼可比。那股子自然而然,融于神魂的掌权重臣气质,以及长期居人之上的威压,即使是笑对吴征,也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胡叔叔过奖,晚辈受之有愧。」吴征尽力保持镇定施礼道。既然被称了一声贤侄,也就顺口叫上了叔叔。
胡浩嘉许点头:「很好很好,以你的年纪已是实属不易。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来日金銮殿面圣也当如此镇定自若,方显昆仑大弟子的风范。」
「夫君,不知圣上何日传召征儿?」林瑞晨为丈夫捧来热毛巾解乏。
「圣上已知征儿入了京,怕要再等些时日,也不忙。征儿,明日在城南,京城里的年轻才俊们文武会友,你倒是可以去一趟露露脸。雁儿,你久未来京师,也该去见见老相识们了。让征儿陪你去。」
「正有此意,明日正要与吴公子一同前往。」
韩铁雁语气平缓全无起伏,似乎云淡风轻,胡浩略感惊异,笑意更盛。
用完了晚膳,韩铁雁提出告辞:「天色已晚大哥应是回府了,我也该回去看看。胡叔叔,林姑姑,这便走啦。改日再来探访。」
「韩小姐,我送你回去。」吴征正呆得不耐烦,自告奋勇。
「去吧去吧,征儿别惹事。」林瑞晨目光扫视,早看出两人间时常眉来眼去暧昧得很,嘴上倒不置可否。
「放心,要惹事也是明日再来。」
「这小鬼头……」
韩府似乎缺乏打理看上去有些破败,韩铁甲在战场上威猛无双,处理这些活儿便大有欠缺。韩铁雁微撅香唇,似有不满,更加感慨。
「小妹回来了?」韩守韩图早早回来禀报过,韩铁甲虽未去胡府迎接,却始终在入门的庭院处等候。韩铁雁久居韩城,韩铁甲军务缠身,兄妹俩也有许久未见,心中都颇为激动。
「大哥!」韩铁雁迈开长腿奔将过去,投入大哥的怀抱,看得吴征艳羡不已。
兄妹俩亲昵一阵,韩铁甲虎目瞪向妹妹身后。吴征慌忙施礼:「见过韩将军。」
「你就是吴征?」韩铁甲龙行虎步趋近身来一把揪住吴征衣领,「你接近小妹到底打的什么鬼心思?」后半句压低了语声,仅有两人可听见。
「诚心敬佩,真心喜欢,别无他意。」吴征不为所动直视韩铁甲双目,宜然无惧。
「喜欢?你配么?」韩铁甲裂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眼前可恶的小子一口吞掉。
「配不上,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吴征淡定道。
「不用,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你永远配不上!」韩铁甲手腕发力将吴征甩出大门。
韩家似乎都是天生神力,这一甩更是用足了内力。一股沛不可挡的大力袭来,吴征像只小鸟般被远远甩将出去。但在空中这只鸟儿振翅高飞,单臂在大门横梁上一勾,反折跃回轻飘飘落在原地:「我会配得上!」
「光是轻功好有什么用?吃我一掌!」蒲扇大的巨掌袭来,劲风逼得吴征气息一窒。
「大哥,别……」韩铁雁心中惶急,韩铁甲的掌法之霸道凶横她当然一清二楚,吴征年纪尚轻万万接不下来。
吴征右脚后退半步,似牢牢钉在地上一般大喝一声右掌拍出,一身《道理诀》
运到了极致,出乎兄妹俩意料之外硬生生接了一掌。
功力的巨大差距让吴征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又喘了好一会儿才又站起,苦笑着抹去嘴角血迹。
抬眼看见韩铁甲拦住小妹,韩铁雁怒道:「大哥你干什么?」
吴征捂着闷疼的胸口道:「没事没事。韩将军好功夫。」硬气归硬气,疼也得表现出来,否则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果然韩铁雁看他一脸痛苦,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没事?再不滚出去,下一掌可就没那么简单!」韩铁甲怒意愈盛,须发虬张犹如天神下凡。
吴征咧嘴一笑:「韩将军您误会我了……」
话音未落,韩铁甲巨掌又到,当真是个说到做到的脾气。吴征无奈之下强行提气,又硬生生接了一掌。
这一下摔得更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韩铁雁甩开大哥阻挠急急跑来扶起吴征:「你没事吧。」
吴征冷汗如雨急促深呼吸,艰难摇头,推开韩铁雁道:「还好还好,你别管了。」百忙之中还不忘向韩铁雁挑挑眉毛,略作调戏。
「看不出来,倒是条不怕死的硬汉子。」韩铁甲终于动容,微眯双目虎视眈眈。
「怕死啊,谁能不怕?」吴征潜运内力调匀气息:「不过有些时候人得战胜恐惧对吧?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这是勇气!不知韩将军在军营里说过这些没有?」
「没有,改天我会说。」韩铁甲郑重提掌作势,似对这句话甚为认同:「这一掌还要再接?会没命的!不过你若能挨下来,我不再为难你。」
「韩将军小看在下了,死不了。」吴征吐了口长气亦摆好架势:「这一掌再硬接怕是十天半月爬不起来。明早还要与韩小姐出游,在下要取个巧。」
「随你。」
韩家掌法有其独到之处,这一家人似有祖传的天生神力,走的是内外兼修的路子。吴征一路与韩守韩图纠缠不清,也领教过阳关三叠的威力,自是知道这种内外力叠加的运使方法。
第三掌依然接了个实,但吴征在双掌相交的一瞬间双足点地,借着飘空后飞一路卸去巨力。《道理诀》施展开来,韩铁甲的掌力内功顺着身体表面从掌上传至足底,落地时被强逼出来透入地底,在地面上踏出个浅浅鞋印。
饶是如此,吴征依然浑身剧震,嘴角再次冒出血丝。吐出口浊气,吴征咬牙道:「韩将军,够了么?我学好轻功固然是为了逃命,但并不是每一回都要逃的。」
韩铁甲默然半晌,迈步走近低声道:「老子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子七年前发过誓,今生今世谁敢伤害小妹,老子会不计一切代价活撕了他。你最好给我牢牢记在心里。」
「用不着记住,在下只想韩小姐开心快活,可不会伤了她。」虽然伤势不轻,吴征仍笑吟吟道。韩家的大哥,掌控三万精甲的大将军,指不定今天就是被韩家派来试探来着,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已是极大的肯定。
吴征低头一礼,又向韩铁雁挥手道:「韩小姐,明早我来接你。」
挥手告别,目送吴征离去韩铁雁怅然若失,这几日朝夕相处实是有生以来未尝的新奇。那一双炯炯有神,时常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的内心世界。她从未见过如此平和的目光,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卑微仰望。体贴,爱护,鼓励不一而足,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小妹,你知道大哥是为你好。」韩铁甲望着妹妹的神情,再耿直也知她已动了情。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但别同情我,可怜我。你刚才打的那个人告诉我,我不需要人同情和可怜。」韩铁雁嫣然一笑,一福告退。
看着小妹飘然而去的倩影,韩铁甲一阵恍惚。多少年未见她如此开心,如此动人了?铁衣,只希望你的判断是对的。你一向什么都猜得准,猜得对,这一回一定也是如此,对吧?
回到七年未归的故居,内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可见大哥虽粗疏但这里一直很上心。提前归来的春雨早将各色用品摆放整齐,打开衣柜,自己最爱的着装一排排挂的整齐。韩铁雁怔立着犯了难,明日,我该穿上哪一件?
「配不上,但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一句硬邦邦的话,却似最火辣热烈的情话始终在心头萦绕,让韩铁雁脸红心跳。女郎赌气地关上衣柜哼道:「凭什么?
等配得上再穿给你看。」话音刚落,脸已羞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吴征回到胡府,不敢去见林瑞晨推说累了早早回房。身上的伤势不轻,心头一块大石头却落了地。韩铁雁就是韩家一块不可触碰的伤痕,以内伤换来如此的结果,实是再满意不过。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说过的话,终有一天他会配得上那位英武的女英雄,光明正大地踏入韩家提亲。 鸡鸣三声,吴征早早起身。两世为人第一回相约佳人出游,心中无比激动。
老子也约会了啊啊啊!只不知那位英武的丽人现下是否和自己一样忐忑不安?而今日两人一同出现在文武会友之地,怕是引起的轰动也不会小,或许还有骚乱和刁难?吴征冷笑一声,来吧,来什么老子都接着。
用过早膳,吴征骑上马迫不及待地来到韩府门口。倒不是从胡府借不来马车,他实在爱煞了韩铁雁骑马的样子,那笔挺的身姿,紧夹马腹的修长玉腿,将美艳女子中极少见的英武衬得淋漓尽致。
不待通报,韩铁雁已迎出府来显是也期待已久。吴征眼中一亮,韩铁雁一如既往的仕子装扮,却分明多了不少女儿家的小心思。金丝滚边的束发,系得更紧的腰带都让她更增女人味儿。那双长腿更是最显眼的部分,韩铁雁深知它们的魅力,长达膝弯的黑色牛皮长靴紧紧箍着细长有力的小腿,让人一眼都移不开的目光。
韩铁雁接过仆从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犀利。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城南行去。
昨夜下了场绵绵细雨,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虽是日头初升,繁华的成都城已开了早市,南城里都是叫卖与采买的人群,一对璧人招摇过市,马儿神骏,男俊女靓,引来人群一片侧目与指指点点。
醉仙楼即便在成都城也是最红火的酒楼,没有之一。五层高的巨厦占地足有二十亩,无论是正式的招待还是朋友小聚,或是寻欢作乐,这里都能让客人满意。
自三日前醉仙楼便开始轮班,只为准备在成都城里也堪称盛事的文武会友。
京城里有名的年轻才子与武功高手齐聚一堂各显身手,对于求贤若渴的大秦朝廷而言,都是发掘人才的关注地。三年一度的盛会,正是后起之秀们声名鹊起或是巩固地位的绝佳舞台。
韩铁雁参与过一次盛会,路上已向吴征分说明白。两人来得算早,吴征见与会的人流来得尚不多刻意绕着醉仙楼转了一圈,也算对当世的顶尖会所有个初步的了解。
「雁儿,果然是你!」惊喜的女声响起,韩铁雁闻声忙跳下马拉着来人的手欢喜道:「瞿姐姐,今日你在这儿当差么?」
二女似是姐妹淘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吴征见来人身着捕快服饰,顶上高冠插着总捕头象征的两根翎羽。看着二十五岁上下的年龄能坐上这个位置,显是极有本事。她双眉轩昂,圆目如星,高挺的鼻梁下两片香唇莹亮丰润,极为厚实,仿佛饱水欲裂的红樱桃,见了便想咬上一口。身材虽比韩铁雁矮了半头,依然掩不去双腿笔直圆润,腰肢纤细又结实,一对酥胸将上衣高高顶起,又圆又沉。
两女亲昵寒暄了半天,韩铁雁才想起吴征还在等候,呐呐地不好意思介绍道:
「这位是成都府总捕头瞿羽湘,我的好姐妹。」
二女一同向吴征偏头,韩铁雁自然没看见姐妹淘目光中的排斥与警惕,诧异中礼数缺不得:「见过瞿总捕头!」
「想必这位便是昆仑首徒吴公子了!」瞿羽湘及时掩去不善的目光回礼道。
又寒暄一阵,瞿羽湘道:「雁儿回京真是喜事,文武会友不久便要开始,还是早些上去罢。改日得了空儿再来相聚。」
告辞了瞿羽湘,吴征与韩铁雁一同步入醉仙楼。两人自韩城起结伴而行早已传遍京师,何况吴征在城郊将执金吾左中侯家的儿子吕建章摔入粪坑,人未出现便已名声大噪。四周早早投来或艳羡或鄙夷甚至是敌视的目光。
五层的高楼当然早早分了阶级,一些平民草芥若非成名已久,则需从一层开始逐级挑战。但韩铁雁虽名声不佳,仍有御封的都尉官职。吴征则是昆仑大弟子,在江州更是斩杀巨寇入京面圣,都是有资格直上五层的。
韩铁雁目不斜视,虽有吴征的陪同,面对各异的目光仍不免惴惴不安,原本轻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吴征并未多说什么,能说的已说,能做的已做,有些心理关口旁人帮不上太大的忙,总要她自己面对克服的。
五层上约有二十人,俱是家世无可挑剔,身负精妙文才与超凡武艺的年轻英杰。其中尤以白云书院张彩谨,虎贲校尉杜逐云之子杜元辰,尚书左丞俞人则之子俞化杰为最。三名公子七年前追求韩铁雁甚勤,今日重见却都百感交集。
张彩谨是名白面书生,身子骨看着柔弱想是不通武艺。见了吴征陪同韩铁雁前来,无法克制目光中的怨毒。七年前他对韩铁雁可是追求甚勤被迷得神魂颠倒,西岭边屯事件后为名声前程计便不敢再与她有瓜葛,然而今日一见英武女子风采更甚往昔,旁的不说光这一副皮囊都是极爱的。吴征与她走得甚近,忍不住心中吃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韩都尉不在韩城享受安乐窝,又回京城来招纳新的面首么?」一语双关,既讽刺韩铁雁,又嘲笑吴征紧随一只破鞋。
韩铁雁面色铁青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在吴征面前被揭开疮疤,心痛难当。
朝张彩谨怒目而视中不忘瞟了一眼吴征,生怕他心中芥蒂。
「啧啧,作死的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吴征露出森森白牙狰狞一笑后左顾右盼:「店家,昨晚还有未倒的夜香桶么?」
张彩谨听得汗毛倒竖,当时怂恿吕建章的可有他一份儿,同伴的悲惨遭遇固然心知肚明,一想到那惨象就不禁反胃想吐。此时被吴征一吓当即不敢再言,更不敢望向吴征吃人般的目光,瑟瑟发抖。
俞化杰高座正中一张空着的座位左侧,闻言微微皱眉哼道:「宋大人片刻将至,你们这般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这位文武双全的公子甚有威望,又是正四品的大官儿人家出身,一言既出,原本待呵斥吴征粗鲁的几人不敢再说,五层里恢复了吴征与韩铁雁来前的文雅平静。吴征见他白净面皮眉长眼细,年纪轻轻已在下颌蓄起短须,嘴角一撇也不多言,心中暗道:一帮样子货,玩不过你们几个毛都长不齐的家伙,老子也白活了四十来岁。
五层的好位子已被坐满,只有角落里尚有空地,醉仙楼侍者早搬来两张座椅放好。清晨的阳光斜照,这一处空位正对着开启的窗户,倒被日头照了大半。
吴征也不怪罪,将不被日头照射的位置让给韩铁雁,自家迎着阳光坐下。可惜坐没坐相在椅子上打着横,膝弯挂着扶手,倒像横躺在椅子上。
韩铁雁明知他如此作为必有所图,但那样子实在太过吊儿郎当,仍忍不住皱眉道:「你坐好些,一会儿宋大人看见了不好。」
吴征回头朝她眨眨眼,拍着正被日头照射的肚皮道:「肚子里的书太多,不晒晒怕要发霉了。」
韩铁雁扁嘴送出个胡吹大气的鄙视,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再管他。
「何人口出狂言?」腾腾腾的脚步声响起,一人头戴五品官帽,双手后背甚为威严的中年男子踏上五层,目光一扫落在吴征身上,正是今日主持盛事的中书舍人宋大光。
「宋大人。」俞化杰身背中书主书的七品官职,宋大光正是他的上官,见人主动迎迓,隐隐然群英之首。
宋大光点头回礼,似对方才夸夸其谈的狂悖之徒颇为不满,环顾全场道:
「学问一道无边无涯,学海泛舟更虚秉持敬畏之心,尔等当谨记学海无涯时时戒骄戒躁,方能成国之栋梁。」
众青年才俊均低头受教,唯独吴征一边大声鼓掌,一边以极度不满的眼神向张彩谨投去鄙夷的目光,一手栽赃嫁祸气得白云书院骄子脸色发青。
宋大光训话完毕,俞化杰伸手虚引要请他坐上主位。宋大光摆手吩咐道:
「本官今日仅是主持,另有贵客来临,多加两处位置。」
吴征眉头微挑,文武会友多年未变,朝中都是一名五品官前来坐镇,不想这一届出了变化,尚未来者显是身份地位都在宋大光之上,不知又是为何?与韩铁雁对望一眼,见她也是微微偏头皱眉,状甚疑惑。
宋大光在中央主位右侧坐了,等候中一众才子侃侃而谈,或说学问,或以诗词相对。韩铁雁不通文才,吴征则除了韩铁雁之外目无余子,两人被冷落在一旁。
宋大光听了许久兴致大发,昨夜一场春雨将成都城洗的清新通透,遂出题道:
「本官以春雨为题,诸位小友一展骥足,能者以此为彩头。」手中取出一面温润透亮的玉佩,不是凡品。
张彩谨此前被吴征削了面子,闻言精神一振,吟诗作赋正是他所长,便是俞化杰也不如他。此刻淡定从容成竹在胸,心中盘算已定,面带微笑举起茶碗慢饮,倒不急于上前卖弄。
宋大人出题自是搭好了才子们展示才学的舞台,纷纷有人上前一展所长,或随后吟哦,或大笔一挥而就,热闹纷呈。
张彩谨越听越是淡定,待得转了一圈,通文才着仅剩吴征与他二人时,方才摇头晃脑行到长案前提笔挥毫洋洋洒洒:草色烟光尘世里,杨柳依依见流萤。天公频催土欲动,清雷一声降万丝。笔锋遒劲力透纸背,竟写得一笔国手好字。
白云书院首席弟子出手,宋大光早早移步在长案前观看,见张彩谨信手挥洒诗好字靓,不由击节称赞:「妙,妙,不愧白云书院高徒。诗文意境极高,这一笔字更是让本官自叹弗如。」
张彩谨躬身答谢不断谦敬,已是稳稳独占鳌头,这可急坏了韩铁雁。
吴征自宋大光落座起便始终在沉思,韩铁雁也不好打扰,见他此刻仍魂游天外,韩铁雁一颗芳心早扑在他身上,哪愿得意郎君被人压下一头。忙拍拍吴征肩膀道:「喂喂,你不去写一首?」
吴征回过神来不明所以道:「到我了?写什么?」
韩铁雁抽了抽嘴角道:「宋大人以春雨为题令大家作一首诗。」
吴征不愿参与这等无聊的事情,韩铁雁冰雪聪明正怕他如此刻意留了一手,明明只是自由发挥,到了吴征这里就是「令」了。至于怕他作不出来丢丑?开玩笑,那一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唱得她芳心如醉,写一首盖过张彩谨的又有何难?
吴征此前神游方外不明所以,见张彩谨捧着墨宝洋洋得意,以为不仅要作诗还得写出来才成,佳人开口怎能拒绝?
「让一下让一下。」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一片吹捧声中甚为刺耳。吴征分开人群来到长案前,见了张彩谨的好字不禁抹了把脸。前世他也是毛笔书法爱好者,然而只是业余水平从未经过专业培训。今生写字也不多,一笔字若是放在前世那还算工整,放在此生……
摇头提笔,饱蘸浓墨,本是有些无奈,落在旁人眼里这个一贯嚣张的昆仑大弟子就是又在讥讽嘲笑,不由引发公愤。
宋大光听声识人,一下便知这位正是口出狂言的无知之徒,心中印象先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好在吴征在昆仑与青城两派大比中闯下极高的才气名头,才能让他强忍着性子看下去。
吴征提笔落纸先写了好雨两字,诗文意境堪称浅白得无以复加是个人都能作,那一笔字与张彩谨的一笔更是犹如狗爬一般,看得韩铁雁都无地自容,心中暗道:
比我的字还难看……
嘲笑奚落声中,吴征越写越快,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靠诗文取胜,字是没得救了。
越写奚落声越少,到第二句时已是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发一言。一首五言律诗写完,宋大光不待墨迹干去,火急火燎捧起纸张,双目瞪视良久情不自禁吟道: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这……绝妙好辞,绝妙好辞!当真是,哎。」
面上神情忽明忽暗精彩至极,似是叹息佳作,又是感慨自身无此能为。
「够了么?」抄袭绝代大诗人的作品,如此反应是理所当然。吴征见韩铁雁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索性趁热打铁,只要佳人开心,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吴贤侄还有佳作?快来,快来!」宋大光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再看一首。
「什么佳作让宋大人如此赞赏?咯咯,本夫人倒要好好拜读一番!」女子声音响起,甜糯中带着肆意的浮华浪荡,梯口呼啦啦竟涌上二十来人,比五层里原有的人还要多。
「正是正是,本郡主也颇有兴趣。」两名女子联袂而来,俱是典型的川中女子身材娇小,玲珑浮凸,俏脸上更是浓妆艳抹,一身服饰露出胸口大片雪艳艳的白肉登时吸引了不少狼一般的目光,她们却一派自然浑若无事。
宋大光不敢多看,率先低头施礼:「下官见过东方郡主,夜花夫人!」
韩铁雁闻声起脸色便不太好,吴征依稀猜到二女身份,宋大光更是直接挑明了。吴征心中一沉,此前不安的预感越发证实,低头行礼时向韩铁雁低声道:
「一会儿我来应付,你别说话。」
东方是个封号,并非复姓东方,郡主接过宋大光手中的「墨宝」与夜花夫人通览一遍,啧啧赞不绝口。东方郡主向韩铁雁浪荡笑道:「妹妹真是慧眼选中如此人才,倒教姐姐好生羡慕!咯咯咯,姐姐带来的人里看中了谁?要不全挑了去,姐姐斗胆与妹妹换换如何?」
「有了好事本夫人也想参上一腿,韩妹妹若是看中了本夫人的面首也尽可带走。咯咯咯,东方郡主是否介意与本夫人来个一床双好?」
韩铁雁的心仿佛沉入深渊,七年前的梦魇过后,整个大秦国都将她与这两名女子做比,她对此极为排斥,甚至暗暗腹诽过:两个自甘堕落的骚货。只是事件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与她们至少在名声上没有了任何区别。
在韩城事实上是在逃避,然而刚回京城便遇上了与自己齐名的二女,在吴征面前!那样的话她们说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却让韩铁雁恶心得想吐。
总算还记得吴征吩咐过的话,韩铁雁只微笑回礼一言不发……
「夫君,你让征儿一人去应付这等场面,不是强人所难么?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林瑞晨面色忧虑。
「圣心难测。韩家送出了雁儿隐忍多年,圣上是否已改了态度谁也不知道,不借这个机会试试怎么能成?至于征儿,一来这么做是为他好,早早探明圣上的态度不日面圣时才能做好准备;二来,他是要陪在我身边面对迭云鹤,文毅这些人的,若连这等小场面都应付不来,日后怎能起大作用?爱妻放心,征儿之早慧远超你我想象,今日必不致失了锐气。」胡浩温言安慰道。
吴征自不知夫妻俩的对话,心念电转中已隐隐猜到背后的图谋。今日文武会友一反常态,且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一出现便咄咄逼人,若说没有背后的授意未免太过天真,恐怕昆仑派与韩家的联袂反击意图崛起仍不为圣上所喜。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的话分明将韩铁雁当作浪荡女子,而将承载着昆仑派与韩家期望的吴征当作个低三下四的面首,极尽侮辱之能事。此番若是应对不当,吴征的臭名将传扬京师,日后面圣莫说什么封赏,说不定换来一顿大大的训斥,从此断了为官之路。
吴征不理二女之言向宋大光道:「宋大人,晚辈还有一首,虽不切中春雨之题,却是在下七年来心中反复酝酿,肺腑之言,还岂笔墨。」
宋大光久在朝堂自然知道东方与夜花出现的份量,涉及圣心的事情他不敢随便参与,只是微微一笑让出身形。
吴征拉起韩铁雁走到长案前道:「我的字不好,韩小姐来写。」
韩铁雁不明所以,东方与夜花两位明显有备而来,三言两语便逼得吴征走入死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心中暗暗恼怒自己拖累了吴征。
吴征念一句,韩铁雁写一句,她虽不擅书法,但以女身为将,下笔娟秀中自另有股金戈杀伐之气,极具性格。
韩铁雁听吴征所念,越写越有信心,后四句落笔时更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写出生平未有的好字一幅。
吴征吹干墨迹淡然笑道:「宋大人,晚辈对韩都尉钦之重之,是她以柔弱女儿身力阻强敌守御国土,用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护佑平民。在晚辈心中,她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什么人都配与她相提并论的。这一首诗献给韩都尉!
晚辈告辞!」
韩铁雁微撅香唇,心中的疮疤自入京来不止被揭过一回,但从旁人口里与吴征口里说出来便是天差地别。只有他说的,才那么暖人心扉!
与韩铁雁一同离开醉仙楼,吴征长舒了一口气,幸亏前世穷,没事情干只能多读书,也幸好喜爱诗词,否则这一阵断断难以善了。他知道这两首诗明日便会传遍成都城,第一首会有人赞他文才出众,然而第二首更将传颂韩铁雁的英雄事迹,还她清白,还她应有的赞颂声名,更还韩家一个公道!让持有偏见的圣上再不能拿这件事做由头,昆仑派一系既要崛起,便要一往无前破除任何阻挠!
雪虐风嚎绽物华,暗香疏影醉天涯。
娇羞正合风前韵,愁绪还如山外霞。
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
经霜自有凌云意,不做依人媚骨花。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这一首写给韩铁雁的诗背后之意谁能看不明白:韩都尉与你们是不同的,莫要一概而论!至于其出众的文采更是无需再做任何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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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昆仑派弟子吴征觐~见~!」
文武会友结束后七日,吴征早早在皇城外等候宣召。从清晨等到午后才等来圣谕。穿过午门踏入威严庞大的皇宫,顺着宽阔笔直的大道一路来到天和殿,吴征在殿外叩首高声道:「草民吴征叩见陛下。」
「平身,上殿来吧!」平缓但威严的声音响起,吴征踏入大秦权力中枢重臣云集的金銮殿跪下后抬起头来。高高在上的大秦国皇帝正俯视着他,人虽已老,那一双如青龙盘卧的长眉,抿起的薄薄嘴唇带着天神一般的威仪与从小刻入骨子里的高贵,威震天下。
吴征额头微微见汗,那目光只是平和地望着他,却仿佛带着一股犹如实质的威压,似乎自己是一只被巨龙盯住的蝼蚁。
「蒋安和,朝中尚有何职空缺?朕甚爱吴征诗才,可择适者用之。」一字不提此前斩杀贺群的功劳,反提起诗才,这是舍本逐末了。若是安排个搞学问的职位……
尚书令蒋安和出班尚未说话,迭云鹤抢先道:「圣上恕罪,臣有异议。」
皇帝眉头微皱道:「说!」
「吴征虽才华出众,性格却乖张,自奉圣命入京一路目中无人。车骑将军与执金吾左中侯家中俱受其欺凌,敢怒不敢言。此子天纵之姿,然少年得志不免张狂自满,还请圣上酌情考量,多多打磨方能成栋梁之才。」迭云鹤奏道。
皇帝先前第一句话便定了基调,迭云鹤拿捏分寸句句在情在理。
胡浩揣摩圣意,他比迭云鹤更多与皇帝接触,此刻再也等不得出班奏道:
「年少轻狂人之天性,并非甚么缺点,陛下即爱吴征诗才,此子武艺又颇具过人只能。臣建言不如留在陛下身边听用,受天威感化也可早些消去骄娇二气。」
两位大佬朝堂上直接交上了锋,余众不敢多言只得等待圣意决断。
片刻后皇帝言道:「胡浩之言有理,便封吴征为九品羽林卫吧!」
羽林卫?尼玛,那不就是你的保镖么?吴征心头不爽却一字不敢吭,感恩戴德谢道:「谢陛下隆恩,臣愿肝脑涂地拱卫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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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君岂有私仲子逾墙
马车缓缓行在宽阔的锦绣大街上,黑楠木的车身在阳光下发着油亮的光芒,珠串与锦绣两层帘子遮住了内里的一切。若是揭开帘子,便能发现空间富足的车内铺着羊毛毯子,厚实而柔软,人坐在里面一定舒服。一张矮床可坐可卧,床边缘靠车厢的位置还有一张小桌,几乎斟满了酒水的杯子在马车的行进中点滴未洒。
垂直于床还有两张木椅,一样铺上了厚厚的软绒。
人到了极高的层级,无论你喜不喜欢总会不与自主地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东西。
例如奢华的马车并非每一位达官贵人都爱,但他们都需要这么一件东西去表现身份,去让人敬畏。既有了这一重身份,那么与之匹配的东西便不可或缺。因为那是属于你的,没有任何抗拒和不接受的理由。
胡浩斜倚在床,看着吴征笑吟吟道:「你好像心中有气?」
吴征龇牙笑道:「你们神仙打架,我一个凡人怎配得上生气?」
「呵呵呵,看来怨气不小啊。」胡浩似对吴征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在责怪叔叔方才没有为你说话?」
「责怪不敢,这点分寸还懂。只是侄儿现下心里慌得很。」吴征有些垂头丧气。
「哦?」胡浩饶有兴致:「我听说你在昆仑山选择《道理诀》,如此事关一生的大事尚且镇定自若,这点小事就慌了?」
「那不一样。选择《道理诀》是一个人的事情,努力修行就是了,不成也怨不得旁人。如今却事关重大绝非我一人所能应付。醉仙楼那些事情您别说事先不知道,入宫的事您也别说没有料到。」吴征隐含怒火:「自下山以来,你们要我不遗余力对韩家的亲善,尽力表现以淡化韩铁雁受到的关注。我都做到了,可我连一点点内情都不配知道吗?不说我是昆仑的弟子,便仅是双方合作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吴征越说越怒:「动韩家的是谁,心照不宣。我背了天大的风险做这些事,就我一个毛头小子,扛得住?」
胡浩始终拈须微笑,等他发作过了才道:「肯掏心窝子说这些话,看来还把叔叔当自己人。」
「快不当了!」吴征惫懒道:「这么下去侄儿要考虑被卖的可能。」
「哈哈哈……」胡浩指着吴征大笑道:「这是准备威胁本官了?」
叔叔不称了,本官出来了。吴征也没好气道:「随您怎么想,反正这事情我玩不起。」
「看来昆仑还是把你惯坏了呀。接下来的话你最好每一个字都给本官牢牢记住!」胡浩陡然严肃得甚至有些阴沉可怕:「你是奚半楼的弟子,说是他半个儿子都不为过。但在本官眼里你什么也不是!合作?本官当朝二品,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官合作?你是在奉命办事!每一件事都老老实实尽全力给本官办好!天才?
狗屁的天才!收起你那些没用的骄娇二气,本官和奚半楼不一样!这里是京城,朝堂这个油锅可是连骨头都能炼化成灰的地方。本官会把你扔到油锅里,听你哀嚎,看你挣扎,有本事你就自己爬出来,没本事,死便死了,休想本官会搭一把手!」
尖酸刻薄的话语让吴征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可偏偏一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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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朴实的马车,既不显奢华也不显落魄,普普通通行在秦都大道上,和所有平凡人家的马车一样不起眼,混在出城的人群与马车群中很快便如沧海一粟根本找不出来。
出了城门一路往南,人烟稀少之地成片的茂密树林开始出现,直到无人处马车方才停下。又呆了一炷香时分确信左近无人,覆盖马车的布帘方才揭开,中书舍人宋大光面色苍白不住抹着额头的汗珠。似是被遮盖严实的车厢憋得闷热,又似被颠簸得浑身骨头散了架。
略喘了几口气,宋大光不敢久呆提步前行,熟门熟路地穿过密林后来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面前。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亦无高墙大院的肃杀之气,这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院,说是某个普通人家荒弃的地方也不为过。
宋大光用特异的节奏叩响门扉,清脆的响声显出这是一扇掩饰得极好的厚实大门。看着像是木质,实则全为厚铁铸就,只是由巧匠涂抹了上了木纹路的漆面。
门扉「吤啦啦」地打开,宋大光候在门口不敢妄动,直到门后显出一名老者方才施礼。
老者佝偻着身体,浑浊的眼眸几乎全是白色,双目竟然瞎了。他侧耳听了听,又抽了抽鼻子才侧身让行,宋大光依旧不敢造次,缓步自行入内。
七弯八绕来到一座小屋前,宋大光推开屋门进入后关上,又在墙边推动三下,墙上方又出现一道暗门。
「大光,此一回文武会友可有什么出众的人才?」
宋大光丝毫未对直呼他姓名的年轻人有怨怼之心,甚至隐隐然感到骄傲。太子殿下永远都是温和有礼,即使再小的官儿在他嘴里都会有官名尊称。可宋大光知道,只有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会有资格被直接称名。
「大儿俞化杰,小儿张彩谨,不过都不如吴征。」宋大光恭敬道,能够展现自己的专长,那是从来都轻慢不得的。
「你的识人之术从未让孤王失望过,详细说说。」大秦国太子梁玉宇四十岁的年纪,样貌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轻了不少,一身玉带蟒袍,龙眉凤目,总带着若有若无温和微笑的脸上威严中不乏亲和。
迎上太子居高临下的目光,宋大光微微颔首道:「张彩谨颇有文才但未经打磨,书生气甚重且气量狭小,易妄动无名显得格局不高。不过只需用对了地方并无大碍,白云书院的影响力亦不可轻忽。俞化杰文武双全成名许久,本事是没得说的,下官一向认为他胸怀广大颇有大将之风,然而自吴征出现后,下官反倒觉得还需再行观察才是。」
「这话如何说起?」梁玉宇想来对俞化杰极为看好,闻言疑惑道。
「俞化杰自成名来同龄人中从无对手,是以始终能以平缓柔和之心对人对事,极为大气!然则吴征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俞化杰始终跟在下官身边,其心态上的变化逃不过下官眼睛。自吴征写出两笔诗文之后,俞化杰便沉默不语,丧气有之,不服有之,无奈有之。绝非平常自信满满的模样。」
「照你这么说,从前对俞化杰倒是看错了?」
「也不尽然。没有人能天生成熟,经此挫折或许他能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下官所言再行观察正是为此。」
「很好,说说吴征吧。」
「此子让人……看不透。」
「哦?」梁玉宇微眯的双目一掀:「你也看不透?」
「下官不仅尚未看透吴征,也看不透胡浩。」宋大光理了理思路道:「吴征虽与韩铁雁联袂而来,然而似对醉仙楼上所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下官到时正听见他张狂自大,可谓目无余子,本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狂悖之徒。不想下官仅是添了两个位置便引发他警觉,其反应之快当真骇人听闻。至于其后的应对可谓完美得无可挑剔,那两首诗当朝能做出的本就不多,更不提一炷香时分一挥而就。自吴征离昆仑以来,始终以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姿态示人,然则这一出方显进退有据分寸拿捏恰当。是以下官还看不透他,也不明胡浩为何不将情况及时告知。其中……耐人寻味。一切尚无定数。」
「你的意思是,吴征既似少年郎般好出风头,又似乎十分老成?」梁玉宇皱眉问道。
「正是!」宋大光肯定道:「似此子如此年龄,兼具高明武功与狡诈奇诡,遍寻当世可为之敌手者无非燕国双骄。至于当朝二十岁左右具备如此能为者,唯中书令霍永宁当年而已!」
「这等人才如何为孤王所用,望大光教我!」梁玉宇起身施礼,目光中的热切正是对贤才的无比渴望。
宋大光慌忙回礼道:「殿下不可如此。下官认为,昆仑与韩家一系正为圣上所猜忌,尚未到公开招揽的时候。一切须得小心谨慎以免恼了圣上,得不偿失。
为今之计当未雨绸缪,稍作试探。吴征对韩铁雁似极为上心,不妨从此女身上下手一探虚实。不成,对殿下丝毫无碍;成,这猜测若能坐实,只需两头下手,昆仑之外再绑定韩家不怕吴征不为殿下效死命!」
「两头下手?大燕正在厉兵秣马战事恐不久将至,届时用人之际倒并非不能捧韩家一把!甚好!先探虚实以观后效,这件事孤王会差人去办!」梁玉宇满意点头,片刻后又叹息道:「韩铁雁……当年真是可惜了!」
「女子貌美既是天眷,有时也是悲哀,更是不可不防的祸水。殿下……」
「大光勿忧。」梁玉宇摆了摆手道:「只是稍加感慨,孤志在天下,还不至于为一女子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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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卫四班轮值,一轮便是三个时辰。自金銮殿上领了腰牌,次日吴征便要前往皇城羽林军点卯。
即将子时,吴征便离开韩府乘马向皇城行去,到了午门自有等候的小宦官上前接走马匹道:「吴大人第一天当差,小的送您进去。」
「不敢当!」吴征拱了拱手道:「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小宦官看着比吴征还要年幼,喉结虽已凸起说话依然细声细气,让本就十分文气瘦削的身体更显弱不禁风。他什么品级都没有才会被派来给「九品大员」吴征引路,听闻一声公公而不是寺者开心不已,本就弯着的腰弓得更低了,咧开嘴笑道:「吴大人可使不得,让师傅听见了可要抽小的嘴巴。吴大人呼一声小春子即可。」
「原是春公公,今日劳动大驾还请勿怪。」借递过马缰的时机塞去块银锭,更让小春子笑开了花。吴征自己尚不宽裕,只是人在社会上混口袋里没钱怎么行?
何况是步步惊心的皇宫。所幸杨宜知及早送来纹银五百两,让吴征登时阔气不少。
至于还钱的事情,好歹他手上捏着昆仑山上辣椒园四成的分子,日后养珍堂要与自己合作辣椒生意,五百两又算得上什么?
在午门验了腰牌,吴征又递过两块银锭,才让看大门的同僚面色缓和不少。
皇城分作前殿与后宫两部分。前殿是大秦皇帝梁宏盛诸般议事之所与书房等,后宫则是嫔妃们的居所,羽林卫只管前殿,后宫除非圣上传召,否则是没资格进去的。
羽林司设在天和殿右侧四间房里。平日只有两三人在此待命,余者都散落在前殿四处巡查驻守。羽林中郎将邹鸿允身材极高又极精瘦,活像根竹竿。面色阴沉连一对眼珠都像死鱼一般,又像个干瘪的僵尸。
逐渐适应了这方世界特异之处的吴征自是知道邹鸿允练了一门特异的功法,别说放对,便是看一眼便觉胆寒。秦皇的禁卫军总司令自非易与之辈。
他会早早出现在羽林司出乎吴征意料,只因羽林卫可不是仅仅负责皇城前殿的安全,皇城周边也是职责辖区。邹鸿允一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吴征,似乎专为他而来。一路有说有笑的小春子极害怕邹鸿允,甚至不敢靠近便匆匆离去。
邹鸿允端坐正中,不待吴征施礼便道:「张少阳,何处还有职缺?」
吴征暗道:张少阳是羽林右监,掌管皇城右侧事务,邹鸿允既直接开口问他,想来是安排自己往皇城前殿右翼当差去了。
张少阳身材不高却一脸虬须,甚为精悍,闻言沉吟道:「回将军,东北角近景幽宫墙处仅有杜泰平与毛文伦,刘博达,郑元龙等四人当差,似有不足。」
得!四班值守仅有四人当差,加上个东北角,这就不知道是哪个没人愿去的犄角旮旯了。自入京来似乎多有不顺,所得也与预期相距甚远,在昆仑山上呼风唤雨有如神助的好运气也消失不见,甚至连看似自己人的侍中胡浩也冷眼旁观毫无表示,吴征不由有些郁闷。
看来无论到了哪个世界,官场上论资排辈的风气都没有改变,一个生瓜蛋子想要一飞冲天并不现实,什么被帝王慧眼相中瞬间位极人臣的事情,前世的世界里几千年来又有几回?
「刘博达,你领吴征熟悉三日,之后与杜泰平换岗,命杜泰平三日后来本将身边听用!」邹鸿允随口下令后离去。
吴征暗暗摇头,这定然是吃了排头了呀,不仅态度冷淡,而且好像打发苍蝇一般将他赶到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向来邹鸿允会亲自前来的唯一原因不过是圣上亲自下旨册封而已。羽林卫与金吾郎同为禁军,一者护卫皇城,一者拱卫皇都,两军即使内心里有什么龃龉,表现上必然亲如一家同气连枝。否则内外禁军闹了矛盾水火不容,岂不是让皇帝如坐针毡?听说那个吕建章家中是执金吾左中候,若是早知要入大内做什么羽林卫,那下手定然要轻着些……
领了羽林卫服饰换上,提起佩剑,刘博达引着吴征向景幽宫处走去,一路吩咐各项注意事宜。照说杜泰平应是此地岗哨之首,被调去邹鸿允身边听用后,刘博达便接了他的位子,多少当有些喜气,然而并非如此。刘博达除了偶尔的缓和之外,大部分时间脸色阴沉浓眉深锁,语气也极为不耐。难怪三十来岁的人还混成这般模样,恩,五品中的功力?放在外面敢给老子甩脸色试试?
这不禁让吴征想起前世的电影,站在老大身后的一帮打手通是黑色西装加墨镜,面无表情……真是说多了都是泪。
景幽宫原是秦皇理政时的小憩之所,成片的林木与宽大的宫院让此地甚为清幽。偶尔皇帝累了懒了不愿动,也会将臣子召唤到此处,做临时的御书房用。
吴征刚进入这片区域时觉得虽人影不见似乎只自己与刘博达两人,环境却不错。但只多呆了片刻,便有股逼人的寒气蔓延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子夜时分原本便阴气极盛,月影朦胧下婆娑的林木树影全如鬼手一般可怖,偶尔夜鸟振翅的扑腾声更是让人难免一惊一乍。吴征这才明白刘博达的阴沉,更多来自于常年呆在皇城里巨大的压力下,又被这等环境生生铸就的冷漠。
正暗自乱想,远方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女子笑声,浪荡而缺乏韵律,吴征心生警觉不由自主握紧佩剑。刘博达朝吴征怪笑一下,似在嘲弄他的无知。看刘博达见怪不怪的模样,吴征疑惑不已,运足耳力倾听,不仅隐隐约约中有女子疯了一般的笑声,更夹杂些尖叫,怒骂,不一而足。
愣了片刻吴征才恍然大悟,原来景幽宫之后一墙之隔的地方,想来便是传说中的冷宫了。
皇城里其实并无专门设置的冷宫,只是犯事失宠的妃子都会赶到最为荒僻的角落屋舍里去。除了同被打落冷宫的妃子,无人愿与之相邻生恐惹了甚么祸端,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片谁也不愿来的宫殿群落。皇宫的生活本就极为枯燥,除了极少数呼风唤雨的掌权者或是得宠者之外,大多伴着冷寂孤灯,再被赶到冷宫里去十之八九也疯了。
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心中愤懑不已,来看守此地的羽林卫和打落冷宫又有甚么区别?怪道刘博达当了首领依然毫无喜色,只要不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振奋不起来。至于吴征被安排在子夜时分看守到天明,那正是群鬼乱舞最为难熬的时刻。
「你平日就在这里蹲守,遇了险情及时发警讯,没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呆着不准乱跑,茅房就在转角处,内急了速去速回!」刘博达虽看吴征这个生瓜蛋子有趣,到了此地后更加意态萧索,吩咐完便一言不发倚墙而坐呆呆地遥望星空,或许多年来正是如此打发时光才让他犹如行尸走肉罢。
枯坐了足有一个半时辰,刘博达条件反射般跳将起来手扶剑柄目如鹰隼,虽是装模作样地四面打量,倒也有几分凌厉气势。
他不肯多教吴征只好跟着学,见状依样画葫芦。不久后便见巡弋的羽林卫经过此地,在皇城里其余地方见到的羽林军个个精神百倍片刻不敢放松,到了此地倒像轻松了许多。不仅步伐不再整齐有力,连戒备都懈怠了不少。——这种鬼都不愿意来的地方绝出不了事,便是出了事也不是羽林卫管得了的。要么是隔墙哪个妃子彻底疯了,要么便是死了……
百无聊赖地熬过一夜,吴征从未感到如此疲惫过。三个时辰的值守给身体带来的负荷倒还是小事,可那种空虚无聊给心理的折磨才是难以忍受。他着实害怕在里头呆上两三年,迟早也变得与刘博达等人一般麻木不仁。
吴征虽有前世待人接物的经验以及现代教育下培养出的超强学习能力,实则他并不了解这个世界,更不了解波诡云谲的官场。那是他前世从未接近甚至一无所知的地方。胡浩至少有一点没说错:那个地方一步走错,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回到胡府饭也不吃闷头便睡,对胡浩的怨念更深了几分!
如此过了三日,第四日上吴征精神一振。三日的时光虽无聊透顶,倒叫他摸出些许门道。诸如巡弋侍卫每一个半时辰才来一次,三日里除了这些同僚,吴征一共只见过一名脚步匆匆路过的小宦官。自下昆仑山来诸事缠身,武功的修行被落下不少,今日起便是他孤身一人看守景幽宫,倒是个修行的好所在。——成功者不同于人之处,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种困局都不会忘了提升自己,为日后的时机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羽林司点了卯,吴征一人穿过重重宫禁来到景幽宫旁。按照早已定好的规划先运气两周天,又使了一趟拳脚后坐下体悟己身。
《道理诀》已练至较深的境界,这门修行细胞与神经的内功功法给他带来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让他不仅有极其迅捷的反应与高人一筹的内力运行速度,更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那一手在空中借力随意转折,以及硬生生接下韩铁甲内外兼修一掌的卸力手段,正是拜《道理诀》所赐。
脱离了打通体内经脉关窍的束缚,吴征的修行全无阻滞。这并非是说体内经脉不再重要,而是他可以反其道行之。常人修炼内功,受制于未打通的体内关窍,修行中时不时会受之制约,待打通一窍之后才能恢复之前的修行速度突飞猛进,直到再次遇上下一关窍的阻止。
《道理诀》则不然,内力运行与表皮细胞神经丝毫不折威力,修炼时也全无阻滞,修行始终保持着极快的速度。待积累得够了再由表及里,冲击经脉关窍,成则修为大增,不成亦无制约。待《道理诀》内外尽皆打通,便是大成之日。到时内力运行于经脉首发随心,运行于表皮则洞察入微,仅凭本能反应便威力无穷。
枯燥的日子也过出了些许滋味,吴征又找到前世无人搭理时自顾自生活的回忆。闲下来休息时也不禁感慨,前世孤苦伶仃的悲惨经历似乎全是为了这一世所准备的。人生大起大落,比潮水涨退还要来得波澜壮阔。近来的蛰伏之后,或许转机到来时会迎来比之昆仑山上还要震撼当世的又一次崛起呢?
就如同吴征已然站在七品门口的修为一样!
晃眼过去二十余日。
值守的日子无聊透顶,吴征仿佛被遗忘在角落的废物。没有奚半楼的关爱,没有师弟妹们的仰慕,连韩铁雁也被韩家暂时禁足免惹事端,自醉仙楼分别后一面都未曾见上。所幸的是在宫里未受到更多的刁难,或许胡浩与奚半楼这两位足够坚挺的靠山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吴征慢慢有些明白,胡浩朦朦胧胧的态度给了虎视眈眈者云山雾罩的感觉,正是这种莫可名状让他们一时不知该不该下口,该如何下口。有时候摸不清拿不透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相比起旁的少年郎,吴征的领悟能力要强得多,他自也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犹如当年修行《道理诀》一样,想从泥潭里爬出来最终得靠自己的本事说话。
冷宫群落里奇形怪状的声音早已适应,连在子夜阴森森的树林也见怪不怪。
那些婆娑树影,枭鸟夜啼与疯笑怪哭反倒成了他锻炼目力与耳力的工具。他甚至能轻易指出飞窜的鸟儿住在哪棵树上,冷宫里正在啼哭的疯妃是几号。——吴征不明后宫布局,也无缘得见妃子,只好根据声音与大致方位给她们一一编号。
有时望着高高的宫墙也不禁在想:皇城里的守卫宽严分明,未经允许想接近秦皇无异痴人说梦。可有些地方,譬如说他所在的景幽宫又稀松平常。若是翻越这道高墙,进入男人的禁地天子后宫去瞧瞧,是不是也算不枉此生?
想来连前殿角落都无人问津,一墙之隔的背后,那个处处是疯子,不知多少怨毒冤魂飘绕的冷宫定是更加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殿下,老奴已反复确认景幽宫处无人盯梢吴征。二十余日来他除了修习武功也无动作,想来已到了忍耐的第一回极限。」跪地的中年男子头顶精光油量,眉毛胡须一根都无,太阳穴高高隆起,肌肉盘根错节的身子里发出的声音却细声细气犹如女子。
「此言孤王能否理解为除非屠冲,霍永宁,向无极亲自盯梢吴征,否则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五人?」梁玉宇饮了口茶淡淡道。
每当太子以询问的口气要一个肯定的答复,顺道饮茶时都是他标志性的动作,代表着此时的太子殿下心绪激动难免口干舌燥。这时候任何人都轻慢不得——除了他老子!
「老奴确信!」中年男子早已经过深思熟虑,此前所言也是反复确认,但对太子的话却不敢又任何不满。只是脸上却有难言的痛苦之色,似对以上三人的名字有不堪回首的回忆。
「很好!」梁玉宇赞了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屠冲不会离开父皇身边,霍永宁不得传召更不得轻易入宫,至于向无极如非要事不会离开青城山,一个吴征不值得他亲自跑一趟。舒公公安排一下,今日孤王要见吴征一面。」
「老奴这便去安排!殿下稍候。」舒公公弓着身子后退出大门,方才转身离去。 羽林卫巡弋景幽宫的时辰将至,这是今日第二回也是最后一回在吴征值守时巡弋此地。此后直到吴征与刘博达换班之间的一个时辰可说是最为自由的时光,没有人会来,也不必担心刘博达,他即使见到吴征在入定练功,也最多骂几句娘。
麻木早已爬满他的全身,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豪气,梦想与希望。
羽林卫经过时一如从前略显散漫,对更加散漫而犹如破罐子破摔的吴征也是不吝讥讽嘲笑,唯顾忌皇城严规不敢大声喧哗而已。
吴征看似麻木,实则在同僚们巡弋过后仍运足耳力窃听他们的低声交谈,一来在宫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无,不得不抓住一切时机多了解一些,哪怕是无作用的瞎扯淡多少也会露出些玄机奥妙,二来这帮排挤他的混球可得一一记住了,将来若有翻身之日,最好是当羽林中郎将!嘿嘿,到时一个个全来景幽宫轮岗,谁也别想躲开!
「当年老子被派来景幽宫,好歹熬了仨月,娘希匹的这小子传得神乎其神,不想是这么块破料子,顶个蛋用!」杜泰平自吹自擂顺便贬损吴征的话音中,忽有一股奇异的女子声音响起。
声音来自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吴征的背后,与他一墙之隔的冷宫。从声音发出的位置看,正是吴征从未听到声响的宫殿。他一直认为宫墙的另一侧最近的宫殿里无人居住,因为他值守二十余日来那里没有过疯号与狂哭,在他的编号里也没有这么一位人物。
这是怎样的声音?如果你能想象怨毒,愤恨,压抑,坚忍,快意,屈辱,不甘,甚至是自暴自弃的情感混杂在一起,你才能明白这一声的诡异与复杂。吴征疑惑地盯着宫墙好奇心大起,视线仿佛要通过厚厚的墙壁看一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大秦国永平元年,梁兴翰初登大宝登基称朕,四十岁的新皇踌躇满志。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军事之能或有缺乏,然而内政却是一把好手,放在大秦开国以来的六世里或许无一位帝皇及得上。这是他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文有霍永宁,胡浩等当打之年的重臣辅佐,加之他本身便有专长,堪称如虎添翼。不擅长的武略有虽已初老却忠心耿耿的大将军伏锋仍是当世第一名将,始终追随于他的韩破军更是勇猛无敌,上将之才!两位将军镇国可谓安如泰山。
北方的大燕近来内耗不断呈衰弱之势,至于东方的盛朝早已疲敝不堪,能存在的唯一理由不过是燕秦争锋尚未有定论而已。梁兴翰一心励精图治振兴秦国,他不甘于万岁之后仅能得一个文帝或是宣帝的谥号,更盼望着开疆裂土甚至一统天下,高祖与太祖才是心中真正的野望。
然而新皇的开年并不利,登基三月之后川凉边界便发生暴动。流民四处抢劫富户甚至攻击官衙,给新登基的皇帝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之余,亦让龙颜大怒!
梁兴翰启大军一万前往评判,侍御史肖英韶亦在其列。为人刚正不阿的肖英韶素有贤名,除了做好侍御史举劾非法,镇压叛乱的本职工作之外,于暴乱之地的善后安抚亦显专长。志在天下的新皇则能容忍登基之初便有难以洗刷的污名?
肖英韶随大军进发的途中虽亦有不忿,心里却着实疑惑。川凉交界之地多山土地贫瘠,是大秦人口最少,也最为穷困的所在。然而历任秦皇却从未忽视,粮米等赈济物资也从未短缺过,时不时还会由朝中重臣甚至皇子押送前来,以显示对当地的重视。
那不是川南桀骜不驯犹如野人般的山民,约定俗成的国策下此地一贯宁静无事,民众日子虽清苦倒不至于过不下去,是何等缘由闹出天大的乱子?
流民组成的叛军个个瘦骨嶙峋,眼看着就要被生生饿死,怎能抵挡一万官军精锐?王师到处,叛乱纷纷平息。肖英韶一边查办首恶,一边安抚平民,此地的官衙再度正常运转之后秩序纷纷恢复。然而在审问叛首之时却发现了不寻常。
叛首们几乎众口一词言道救济粮米已两年短缺,近年来不少平民已想方设法逃离此地,然而人口的减少并未让救济粮米足够当地维持生存之用,反而也逐级减少。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聚众向官衙请愿,换来的却是官老爷们一再推诿,终于酿成流血冲突的惨剧。
被逼的走投无路的饥民终于狗急跳墙,初时仅有几十人,然而一呼百应之下竟在短时间里聚集起饿红了眼睛,只想有一口饭吃的平民,达到六千之众。
叛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富户无论善恶被劫掠一空,已彻底没了王法的乱民不仅抢光了一切,还多有奸杀等惨事发生。饿怕了的饥民已完全豁出命去,疯了般一路席卷,需知此地原本穷困,所谓富户也不过是有些存粮而已,又能当得狼吞虎咽的六千叛民吃上几日?
先皇两年前身染重病难以起身,朝政大事都交在新皇手上,待到去年殡天之后,新皇顺理成章登基。是以近两年来奉旨运送赈济粮米的正是当朝太子梁玉宇。
肖英韶只觉背脊发凉冷汗涔涔,反复深入调查确认叛首们所言不假后在营帐里左右踱步彻夜难眠。发生如此大事于情于理,更是为国家计理当揭发,然而作奸犯科的是太子殿下,国君的天然继承人。太子殿下出手,其中牵涉之广难以想象,更是无法猜测圣上心中所想。
思来想去肖英韶终于下定决心将此事如实表奏圣上,此事绝不可再发生,当以此为例严惩警示后人,否则长此以往国运堪忧。
火漆密封,八百里加急的奏表送到京都,肖英韶心却始终悬在嗓子眼。圣上年富力强,内事理政更是英明果决,希望自今日之事起大秦再无此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事。涉及皇家之事,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京里很快来了密旨,中常侍屠冲快马加鞭亲自赶来,宣读了圣上嘉奖勉励之意后,临行前又吩咐道:「奏表所言之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肖大人回京之后圣上自有决断!」
一脸欣慰地送走屠冲,肖英韶的脸沉了下来。屠冲已表现得足够自然,但久经官场几次险死还生的侍御史还是从中闻到了一丝不详。自呈上奏表时便做好了必死的决心,然而此时肖英韶心里依旧有难以平复的不忿!
不消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严密监视,远在京都的侍御史府恐怕更已遭禁足。肖英韶苦笑摇头,面对皇家这个庞然大物一丝反抗之力也无。
随王师凯旋回京,等待肖英韶的不是鲜花与赞歌而是铁枷囚笼,圣旨中言之凿凿:肖英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即时处斩,株连九族!
肖英韶坦然面向皇宫叩首,声若洪钟只希望他的鲜血能换来川凉之地日后朗朗青天。也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新皇的确有过人之能,隐藏在他谦逊外表之下的内心亦有难言的野望,在他统领大秦的日子里不允许有任何的污点,即便要有,也不能是英明的他与他的孩子做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肖英韶引颈受戮,只希望另一封比奏表更早些许送回京城的密函能保住家中一条血脉。
十岁的肖初玉身着粗布衣服,麻底草鞋,这些有着难言不适的东西却成了她保命的依仗。在肖氏三百多人的族中她极不显眼,只是旁支所出的一名平凡女子。
然而平素不显山露水的她却承载着延续家族的期望,这是身为族长与朝中侍御史的爷爷在她三岁时亲自定下的。肖氏不仅是朝中大员,更有秘而不宣,祖传数十代的《毒经》。
肖氏每一个孩子出生时除了主家极为特殊的几人,剩余孩子都被很好地掩护起来。主家的孩子会被培养向仕途,而剩余的孩子里会被选出一位继承《毒经》,这一代的继承者便是肖初玉。这个秘密全族知道的人只有三位,连肖初玉的亲生父母都不知晓。
「孩子!往南边跑,越远越好。」爷爷不在时代领族中事务的伯爷爷小心吩咐道。肖初玉除了不多的银两外什么都没带,至于那本《毒经》早就深深刻在她的脑子里。她不敢坐车不敢骑马,凭着两条腿拼命地逃。她甚至不敢久歇,跑累了缓口气就继续跑,在城里的茫茫人海中得知肖家被韩破军奉旨查办满门抄斩的消息也不敢哭,强忍着逃到旷野里才嘶声痛苦得肝肠寸断。
肖初玉晕了过去。连日的奔逃早就耗尽了她的体力,过度的悲伤更让她再也支持不住,或许此案自三百多颗人头落地后了结,也让她悬着的心终于松弛下来。
肖初玉再次醒来时发现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目光左右一扫,屋内的陈设竟称得上奢华,还带着浓浓的脂粉味儿。她惊恐地爬起,只因发现自三岁起便乔装改扮的脸上,所有的掩饰物都被洗去,隐藏在平凡假面下的真容显露出来。她慌乱不已,顾不上饥肠辘辘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出门便撞在一个厚厚的肉垫上,两人撞个满怀换来「哎哟」的惊叫!倒在地上的妇人挣扎着爬起,强忍怒火挤出个笑容道:「小丫头要去哪儿?香兰,还不快把吃食送上来?」
妇人身材肥胖穿金戴银,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即使贵气十足也抹不去眼角浓浓的风尘味。肖初玉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脱离险境反倒沉稳下来,装作年龄幼小惧怕不已,只要寻到机会,她可以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毒倒,届时再逃不迟。
「小丫头长得真是标致,尤其是这可怜模样儿,谁见了都心疼。你家在哪儿?」
妇人挽住肖初玉扶起,称赞中不经意地问道。
「我没有家,爹娘早就死了。」肖初玉心细如发,也从陈设中隐约猜到这是什么所在,随口回答掩饰身份之时更暗暗盘算。
妇人眼睛一亮,脸上的肥肉都笑得几乎挤在了一块:「好好好,小姑娘饿了吧?香兰,你这个贱货手脚快些!」
肖初玉并未拒绝,至于饭菜中是否下了毒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多日提心吊胆后终于能宽下心,吃得狼吞虎咽。妇人不住笑着:「慢些慢些,别急,还有呢!
若是不介意呀就在我这里住下来,管吃管够,看你孤苦伶仃的还能教你活命的本事,你看好不好?」
「好……唔……好!」肖初玉似被每日都能吃饱饭迅速征服,忙不迭地点头。
「好好好!小姑娘,我就斗胆认你个干女儿如何?今后你就叫我妈妈吧。」
妓院里鱼龙混杂,更是个良好的掩饰。在妓院里的女子十有八九来历不明,背后的靠山也有足够的能耐让衙门无法追查下去。至少对于十岁的肖初玉而言,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如花的容颜再不经任何掩饰,从前的一切都将在这里被抹去,从此她不再叫肖初玉,而叫玉茏烟。
耐心地跟着妈妈接受无穷无尽地学艺。玉茏烟学得又快又好,其聪慧远超寻常女子脱颖而出。这一切其实于她而言并不重要,正如阅人无数的妈妈所说,那星目峨眉,隆鼻润口俱已美得醉人,更难能的是那股天生的楚楚可怜。尤其当她嘴角两沿下撇,这副通常女人做来会显得难看的苦瓜脸,到玉茏烟这里便让人疼惜得说不出话来,只想赶紧将她搂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妈妈笑得越来越欢,这将是她群香园未来的头牌,能为她带来无穷财富的聚宝盆。
玉茏烟耐心等待机会丝毫不急,待将从前的一切抹得足够干净之后她自信能凭借毒药离开这里,在这之前还需要各种充足的准备,例如银两傍身,例如规划完善的路线图,例如到了盛国之后该隐居在哪里。
然而长达四年的准备一朝被全盘推翻,自从十四岁那年被妈妈带入一个弯弯绕绕的院子,见到那个男子之后,一切都已改变。
男子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双目更是炯炯有神隐含精光,一缕山羊胡子丝毫不显猥琐,反倒增加许多文雅之气。玉茏烟的容貌亦让他惊异无比,甚至双目中四射着贪婪的欲望。
玉茏烟心如死灰,她虽不通武艺却知道这个男子有多么可怕。若是落入他手……此生再难有脱身之日。
然而男子并未占有她,反而将玉茏烟收为义女,并为她罗织了一个极佳的身份——故友之女。在男子的身边她心惊胆战,那狼一般的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扫视,看她高耸的胸乳,看她圆润的隆臀,看她修长的玉腿。然而男子每一回都忍了下来,来她身边的时日与次数越来越少。
玉茏烟又开始了新的学艺,不再学那些风尘女子的卖弄风骚搔首弄姿,转而学习成为一名大家闺秀的一切。没日没夜地学,直到她能成为男子合格的义女,配得上骁骑校尉文毅之女的身份。
玉茏烟不再想逃,她忽然发现梦寐以求的机会,原来从不敢想的机会竟然摆在了眼前。文毅有将她送入宫中侍奉皇上的意图。她不知道有没有在梦中笑醒过,只是拼命地学呀学呀,争取早一日成为文毅真正认可的女儿。
本就聪慧的女子发起狠来进步神速,她很快就成了一名真正的大家闺秀,而从妓院里学来的本事更片刻不忘。她要入宫,要成为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要亲手报肖家的血海深仇!
十六岁那年,玉茏烟的愿望如期实现。
永平六年一道圣旨:皇宫招募天下绝色以充实后宫。身为天子近臣,文毅毫无阻碍地将玉茏烟进献给圣上。
那一天群香竞艳,但无一人能比得上玉茏烟!
她婷婷袅袅地行来,莲步生姿落落大方,半垂着的螓首抬起时整座殿堂都仿佛为之一亮。那明亮的星眸,远山般的长眉伴着下撇的嘴角。不仅仅是圣上,便是皇后与妃子都升起垂怜之心。
并不好女色的圣君梁兴翰喉结翻动目不斜视,后宫佳丽虽多也绝无一人有她这般独特的气质。一向心系天下铁石心肠的梁兴翰都觉得心中的悸动难以克制。
三日后玉茏烟便奉旨侍寝,她忍着破瓜的疼痛卖力奉迎。那融合着文静与妩媚,秀雅与风骚的身子在梁兴翰身下仿佛被彻底征服。当让她痛恨的,恶心得想吐的龙精注入体内,脸上泛起的却是新承恩泽后的娇弱不堪,下撇的嘴角令人疼惜到极点……
一夜欢好,天明便被封了妃子居于楚惜宫——圣上亲笔提的。
从此她成了后宫最受宠的女人,梁兴翰心情好来楚惜宫,心情不好也来楚惜宫。圣上虽不会为了她耽误政事,却拿出所有的闲暇时间陪在她身边。
圣眷正隆,玉茏烟却未被荣华富贵迷瞎了双目。梁兴翰虽武艺不精,却正值盛年身强力壮,绝非玉茏烟一人徒手能对付的——自从楚惜宫成了圣上常居之所,宫里便三日一小查五日一大查,更没有私藏凶器的机会。
玉茏烟曾因此抱怨生活受到打扰,梁兴翰宽言安慰之外却没有反对宦官们的动作,美色或许能让他喜欢,却决不能迷惑与他。
断了明刀的念想,玉茏烟绝望之中只得铤而走险。
她所有的武器便是自己的美色与神秘的《毒经》,既会下毒,自然也明医理。
某日夜里玉茏烟感染了风寒,太医忙不迭前来问诊,隔着纱帘问明了症状后长舒一口气,看来只是普通的风寒,只需几味药下去不日便可痊愈。贵妃娘娘深得皇上爱怜,只要能及时痊愈这一关看来是过去了。
然而疗效如神的药方两日还未见好转,玉妃娘娘精神不振。梁兴翰大发雷霆,太医院个个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幸而贵妃娘娘为太医们开脱道:「臣妾是小时候的老病根了,太医们的药方没错的。只是煎药的方法有些不对……」
见爱妃侃侃而谈,梁兴翰久御群臣岂不知借坡下驴:「哦?爱妃还晓得医理?」
玉茏烟强笑道:「也不是晓得医理,只是久病成医罢了,圣上谬赞。还请圣上下旨,臣妾自己熬药罢。」
她此前就曾偶有抱怨深宫冷清无聊,有一件感兴趣的事情梁兴翰岂有不从?
旨意降下之后很快药草便被送到楚惜宫。
「熬药又是烟又是火的,人家难看得紧,若是风寒传染了圣上更是万死莫恕,还是臣妾自己来吧。」她太清楚梁兴翰的忌讳,圣上并不介意陪她生火熬药,但传染一事……
药草被分门别类,有的留头有的留尾再碾成粉末生生吞服,玉茏烟嘴角挂起仅见的疯狂笑意:我把自己制成药人。当你的丑物进入我的身体里搅出花汁,那些毒液也会顺着棒儿的肌肤,顶端的马眼渗入你的体内。终有一日会让你毒发身亡。
唯一可惜的是,梁兴翰的身体远强于玉茏烟,每当承欢时她的不堪征伐便是明证。毒药不能下得过猛过烈,否则先倒下的一定是玉茏烟自己。而慢毒的药性若是断了效果将大打折扣,宫里医术通玄的太医们或许还能将他救回来。
从此玉茏烟的身体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害病一回,需得自行熬药。好在她每回熬药后不久便能痊愈,太医院也乐得不惹麻烦。奇的是七年来圣上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此前在梁兴翰身上极为罕见的风寒,莫名的疼痛,偶尔的眩晕也越发频繁。
太医们惊慌失措却始终找不出病因,甚至连皇上是中毒都看不出来。《毒经》
的神妙之处的确难以言喻,心知肚明的只有玉茏烟一人而已。
眼看离目标越来越近,玉茏烟还是低估了这位圣明天子。梁兴翰虽不知所以,却隐约觉得与玉茏烟有关。他当然也猜不到种种不适是玉妃以身子做引下毒所致,却本能地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志在天下的皇帝在一次昏厥后果断疏远了玉妃,从此不再到楚惜宫来。
功亏一篑,玉茏烟心丧如死。从前人来人往的楚惜宫变得清冷,再不见圣驾,相伴的只有六名宫女,三名宦官。
好不容易调试好心情的玉茏烟变了个人,从前对下人们不假辞色的尊贵玉妃变得平易近人,即使是最年幼的宫女与宦官在她这里都仿佛变得高贵了许多。
楚惜宫慢慢开始热闹起来,不时有些宫女和宦官忙完了手中活计都爱来这里。
玉妃娘娘虽失了宠,待人倒和气得很,没事到这里坐坐也是不错的。
辛苦经营了三年的玉茏烟终于又等来了机会。常来楚惜宫的宦官梁修明升任敬事房总管,从此被人尊称一声梁公公。春风得意之时不忘来到楚惜宫与昔日平起平坐的同僚炫耀一番,接受他们的仰望。
玉茏烟曲意奉承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将梁修明请入后院纳头便拜:「望梁公公垂怜,救小女子一救。」
那楚楚可怜之色竟连宦官都不能抵挡,梁修明强忍着过过手足之瘾的邪念,赶忙跪下回礼:「贵妃娘娘折煞小人。怎可如此?娘娘,小人扶您起来。」
「公公不答应,小女子不起来请愿跪死在此。」玉茏烟斩钉截铁毫无回转余地。
梁修明没奈何,玉妃昔日有多么得宠宫中上下谁人不知?圣上虽三年余不曾踏入楚惜宫,谁知道哪天临时意动又来?若是这位楚楚可怜的娘娘歪歪嘴,刚坐上的位置可就没了:「娘娘万万不可这么说,只要小人做得到,万死不辞。」
「小女子幽居深宫时常思念圣上,望公公安排见上一面。如此,小女子便是死也安心了。」
「这……娘娘,小人……」
「小女子亦知分寸不敢教公公为难,只需公公略微透露一二,小女子自行安排便是了!」
煎熬般等待了半月之后,玉茏烟终于等来一张比性命还珍贵的纸条。涂抹妆容艳绝后宫,却只穿上一件薄薄的白色纱衣,楚楚可怜的丽人在深夜于荷花池畔坐着一块大石等候。
虽已入夏,塘中清莲开得正盛,夜露仍然丽人微觉寒意。扯了扯薄衣回顾无人伺候,不免泫然欲泣。抿唇垂泪,却惊觉久未见着的圣上正停在池畔另一侧,遥遥相望。
往日恩义全数涌上心头,梁兴翰绝非不喜这位堪称艳冠后宫的绝色,只是心系天下强行压抑自己的情感。然而那张能令天下所有男人都垂怜的面容出现,在荷花池畔形单影只,即使是圣君也再也控制不住大踏步走上前去,将爱妃横抱而起就近拐上偏殿,粗暴地扯开薄薄的纱衣,将肉龙狠狠刺入销魂的腔道……
这一夜的销魂让梁兴翰登基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早朝,他贪婪地索取,贪恋她婉转承欢后的楚楚可怜,甚至是凄凉哀婉……
然而这一夜过后皇帝病得前所未有地重,足足躺了半月才能起身。
玉茏烟终究是个女子,终究是个尚不够沉稳的女子。她太害怕失败,太害怕大仇不能得报,更想毕其功于一役失了方寸,毒性下得太猛太烈,仅能让她的身子堪堪承受得起。那在荷花池畔艳绝人寰的凄楚不仅是内心的痛苦,更是身体能以负荷的沉重。
从此之后玉茏烟被彻底打入冷宫,连楚惜宫都不再属于她。若不是太医半仗义执言半为自己开脱断定道:「应是体质不合,倒并非有什么旁的蹊跷。」玉茏烟或许已经被处死。
梁兴翰多多少少感念些旧情,下旨令玉茏烟老死宫中。只是这一回谁都知道让圣上神魂颠倒的玉妃再也没有得宠的任何可能了。
与皇城一墙之隔的天泽宫阴暗潮湿,再也不会有名噪一时的玉妃昔日繁华。
宫中的妃子若没有外臣作为倚靠便是无根的浮萍,任你姿容绝世也翻不起风浪来,更何况是失了宠的玉妃。
受牵连的自是跑不了进献玉茏烟的文毅,升迁之路从此便得不顺,即使与青城掌门,骠骑大将军迭云鹤联手至今也不过是京都守备,与他的能力和十品修为大为不符。
另一位则是可怜的梁公公,在敬事房大总管的位子上屁股尚未坐热便被赶了下来。和玉茏烟前脚后脚来到冷宫,成了这一片鬼哭狼嚎宫殿群落的总管。
玉茏烟神志迷糊,二十余年来的一切历历在目如在昨日。她一身衣不蔽体像只狗儿般趴跪在地,即使即将四十依然丰美的隆臀高高翘起,与悬垂的一堆饱满乳儿相映生辉。冷宫的凄凉依然不减这位人间绝色的风姿,然而现实的残酷却一下下鞭笞在心田。
梁修明自打被贬之后,每月都来天泽宫凌辱玉茏烟,没有人会关心冷宫的情况,心理越发扭曲的宦官更是以折磨这些妃子为乐,何况是断人前途堪称不共戴天的仇人。
拂尘的把柄几乎已全数没入圆巧的后庭,粗糙的手指正在肥美的花穴里抠挖。
疼痛,羞辱,甚至是略带快意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大仇得报离玉茏烟已越来越远了……
满面狰狞怪笑不已的梁修明忽然变色抬头朝着皇城墙上低喝一声:「什么人?」
浑浑噩噩的玉茏烟脑中一个机灵抬头望去,心中一个声音在大呼:「皇上,是您来救我出苦海了吗?恶徒,是你终于忍不住又来见我,让我终于又有机会报血海深仇了吗?」
小心翼翼将身体趴在墙顶正待翻过高墙,两腿还分别悬挂在墙体两侧的吴征面色尴尬。他万料不到宫墙的背后是这般模样,饶是他再为处变不惊也喘了口大气,或是因为场面的诡异,或是因为玉妃的绝世凄丽。更料不到这个死太监武功这么高,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
大眼瞪小眼,吴征翻下高墙举手一挥:「嗨!你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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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苦海有涯 孰恩孰怨
自打入了天泽宫以来,往日繁华散尽不复存在,宫里清清冷冷只能保证温饱,连服侍生活起居的都只有一名不甚利落的老妈子。便是这名老妈子也像瘟神一样避着她,不呼唤个几回见不着人影。
五年前杨修明首次折辱她之后,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回。也正是这一回让玉茏烟几乎断绝了一切期盼,虽不愿承认,却知圣上再也不会见她。——否则杨修明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圣上的旨意是让玉茏烟老死天泽宫,后宫里也都当她是个扫把星,连圣上的真龙之气都压不住,无人来惹也无人来管。十二年前她曾大病一场,然而既没有太医甚至连些简单的药物都没有。圣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自生自灭!
趴跪在又冷又硬的地面,膝盖如针扎般刺痛,手腕早已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不得不横起整条上臂才能支撑着不倒。
可这般姿势让丰臀更加高耸,腿心股间女儿家最羞处暴露得纤毫毕现。一对豪乳塌雪般悬垂于地,地面的寒气正顺着两颗樱桃般圆嫩的乳珠寒到了心里。
久居冷宫的凄苦日子让柔弱的玉茏烟体质越发虚弱。她其实并不太恨杨修明,一切的源头自她而起,杨修明的确是个受害者,遭致这样的报复也是理所当然。
难过的是不知何日才能报家族大仇的迷茫,那曾经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的目标。
幽穴传来被毫不怜惜抠挖的刺痛,不知内里娇嫩的肌肤是否已被磨破出血。
后庭里的尘柄又细又长,仿佛直捅到了肚子里,可羞的是被异物入侵的不适让圆巧的洞眼不住收缩,又是难过,又有怪异的快感。
成熟的身体正是欲望勃发的年华,森冷的天泽宫让心里的欲望愈发渴求。可遭到的凌虐心不甘情不愿,若是没有当年的那场惨剧,现下她也应是儿女绕膝,凭她的美貌夫郎定是爱到骨子里。
「叫啊,贱妇,爽不爽?是不是还不够重?恩?」杨修明变态般的声音中,玉茏烟剧烈抽搐着,像一只濒死的鱼儿;低声嘶鸣着,又像只发情的母兽。
肖家是一个书香门第,礼仪,尊严历来是为传家之道。相比起其他的世家豪族,肖家的家风要严谨朴实得多,这是肖英韶能担任侍御史的原因,也是肖家始终无法再前进一步成为顶级贵族的原因。
不过肖家历代家主均未有抱怨和遗憾,比起显赫的荣耀,优良的家风与和睦的家族在他们眼里更为重要。
玉茏烟正是在这样的家族里成长。虽是旁支出身,她却能看见爹娘脸上洋溢的笑容。无关于她被暗暗选定为《毒经》的传承者,在这之前爹娘也一直是这般笑着的。
哥哥也是如此,他并没特殊的才能可在家族里也未受到歧视。比玉茏烟年长七岁的哥哥尊敬父母,亦疼爱着小妹。犹记得玉茏烟出逃的前两天晚上,哥哥还在家中悄悄地说道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要用功娶回家给她当嫂子。
可整个肖家在一张圣旨下顷刻间灰飞烟灭,上至担任族长的肖英韶,下至大伯家刚刚出生未满一周的儿子。每当念及此处玉茏烟便心疼如绞,恨不得忘记过去的一切,却又不敢忘记。肖家已经完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若她不能报仇雪恨,还有谁能够?
在切齿痛恨的人身下婉转承欢,偶尔见到血案的凶手韩克军入宫面圣,亦不得不微笑示意。玉茏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是那个怀恨在心,宁愿把自己变成毒体要同归于尽的狠厉女人,还是深宫中与世无争,从不恃宠而骄的贤淑妃子。
苍天无眼,总叫良善人家含冤带屈。
半昏迷之中,玉茏烟忽然看到一张笑脸,有点无奈和尴尬,但仍如阳光灿烂,一如哥哥笑起时满口白牙温暖人心。朦胧中玉茏烟错认为已身故的哥哥前来救自己出苦海,呢喃道:「你……」旋即想起她一身赤裸,尤其臀眼里还插着一支拂尘,蓬松的尘尾仿佛一只狗尾巴一般,羞愤欲死。
吴征并没有看诱人已极的赤裸绝色妃子,即使她感觉到施暴的太监吃惊中已顾不得自己,慌乱地爬向散落的衣物将熟透了的娇躯裹起,那娇躯乳波臀浪汹涌万分。只是他心中闪过一个邪异的念头:拂尘怎么处理啊?仅只一瞬便收敛心神,高举着双手步入天泽宫。
「不好意思……在下修行武功一时心有所感,太过激动蹦得高了些,这纯粹是个意外。公公怎么称呼?」窥视冷宫的事情传将出去便是死罪谁也救不了他。
吴征心中杀机已动,面上却含羞带臊仿佛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丝毫看不出来。
「吴大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一脸皱纹,双眉阴郁之色甚浓的杨修明阴测测道。
「公公识得在下,在下却不识得公公,好生无礼,公公赎罪。不过公公着实错怪在下了,这是个意外,意外。」距离老太监还有三丈远,吴征仍无必杀的把握。这里毕竟是后宫,打将起来若是不能迅速击毙对方,动静闹得大了同样要出事。后宫里自有些武功高强的太监巡弋,羽林卫不得圣旨也不准进来!
玉茏烟看着两人一问一答,继而在相聚二丈时几乎同时暴起。两道人影如同闪电划过,身形转动间如同两道虚影,目不暇接。
这是吴征第一次展露真实武功,一者此番一战事关生死绝不容有失,二者杨修明的武功还在他之上,显然也有杀他之心,不拼尽全力休想取胜。其中的凶险比与陆菲嫣联手面对贺群时更为猛恶。
吴征身形灵动,老太监的武功也是阴柔一路,他左掌虚拿右掌弯如鹤嘴,一前一后封死所有退路。吴征心知不能躲避,不退反进撞入敌手怀内,惊险之极地贴面短打。双拳直捣面门的同时,足下一腿飞起踢他下阴。
杨修明扎稳马步,落空的双臂手肘回收欲夹住吴征双臂,却被踢向下阴的一脚不管不顾。
电光石火间吴征陡然惊觉,太监没那玩意儿,便是踢中裆下也无妨。看对手沉稳的模样应是留了后招,闹不好一腿踢去反被制住那可大大不妙。百忙中气运单足发力,矮身低头几乎贴着地面向后倒滑险险避开。
杨修明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如影随形,双掌弯如鹰爪一插吴征面门,一插丹田要穴。
一追一逃,追者向前发力姿势与角度流畅自然,逃者却是万般别扭。吴征索性背靠地面双掌上迎,足下连环飞踢。
杨修明脸上染过病态的殷红,双腿一曲抵住吴征袭来的连环腿,变爪为掌狠力击下。
「铮」地一声闷响犹如金木交击,吴征只觉阴柔的老太监手掌如同蒙上层铁皮,坚硬粗糙热得如火烧一般,透体而入的内力竟似不逊于韩铁甲一掌之威。所幸正背靠地面,《道理诀》发动将杨修明的内力从肌肤表皮导入地下,掌心中爆发出一股震荡之力将对手震开,又借着反震之力足下连连肥蹬退开。
「好一手《天雷九段》雷震万里。嘿嘿,私入后宫,吴大人该当何罪!」那一掌分明击实却如打在地面上一般,杨修明暗暗吃惊一时不敢过分紧逼。
「公公欺凌娘娘,下官身为羽林卫自当护之。倒是公公的事情传了出去,恐怕不诛九族难以平息圣上之怒罢?」吴征甩了甩发麻的双臂消去体内那股火烧般的内力,不慌不忙道。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短暂的平静后接下来便如暴风雨般,两人均知此事无法善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时间动如脱兔高跃低挡,空旷凄凉的天泽宫便似一块天然的比武场。
杨修明双掌如风漫天均是掌影,吴征跃起空中仿佛一片枯叶在掌影中穿梭纷飞,数次眼看便要中掌也被他诡异的身法避过。杨修明占据上风一对铁掌始终无法发力击实,原本自傲的轻功在吴征面前则显得颇为不济。这年轻侍卫翩若惊鸿,尤其在空中还能自由转折,此刻正如陀螺般转动着盘旋而上,轻飘飘飞起勾住房梁。饶是双方拼死相斗,杨修明也看得呆了。
「听闻宫中有一位精擅铁砂掌,不知公公可是姓杨?」吴征见势不能取胜只得改变策略,好在双方各有把柄捏在手中,倒不是不能谈一谈。
「久闻吴大人聪明伶俐,世间传神童之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不错,老朽正是杨修明。」杨修明目光冷峻阴郁,鹰隼般盯着吴征防他耍什么花招。他也拿不下吴征不敢过度紧逼,否则吴征翻出墙去他又拦不住,这锅便彻底砸了。
「请吴大人下来一谈。」杨修明撤去内力以表诚意,目光却朝玉茏烟一瞥。
吴征摇头道:「就这么谈罢,挺好。」目光也对玉茏烟一扫道:「杨公公得罪娘娘狠了想杀人灭口?不好意思,在下在这里,娘娘不能出事也不会出事。」
心中却是想到:待我走了,娘娘会不会出事可就与我无关了。
玉茏烟却是听得心中一暖,幽居天泽宫日久,又有谁说过一句在意关怀的话?
「好!吴大人说不杀便不杀,哼,这贱人恶了圣上终生不得出天泽宫,倒不怕他乱嚼舌根子。」杨修明阴测测地一笑:「吴大人可知玉茏烟与玉妃这几字在圣上面前可是天大的忌讳,谁敢提起人头不保。老朽奉劝一句还是莫要打什么歪主意的好。」
「哎,这么说杨公公回头在外一宣扬有人私闯天泽宫。圣上可没说不许提天泽宫,看来在下是死罪难逃了。」吴征落下地来,既要谈判,多多少少也得让对方放下些许戒备之心。
「吴大人何必揣着聪明装糊涂,此间事仅你我二人知晓。出得天泽宫无凭无据谁敢血口喷人?吴大人不会,老朽自然也不会。」
这种话听听便罢了谁敢当真,说出去与否不过是看利益是否足够。不过能让一颗随时爆炸的地雷变成颗尚有还价余地的定时炸弹,对二人而言都是可接受的局面。
「杨公公既这么说,在下也当如是,回头出了天泽宫此事便当没发生过。」
「吴大人痛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话是没错的,不过谁当你没鸡巴的东西是君子?再说老子也不是啊!吴征心头电转道:「在下没有任何说出去的理由,公公放心。公公久在宫中,在下日后倒还有许多仰仗之处。」
杨修明听得此言,阴郁的目光都不由热切了几分。在后宫东南角一片鬼都不愿呆的地方做劳什子的总管,简直和疯人院院长无异,他早便无法忍耐,只是毫无办法而已。在后宫里杨修明的名字虽比不上玉茏烟,也差得不太远,谁也不愿与他打交道惹上一身腥臊。——连走近些都不愿,沾染上晦气也是大大的倒霉。
吴征何许人也?昆仑派大弟子!有这等身份在手即使现下暂时吃了排头,迟早也有展翅高飞的日子。何况这小子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自己一身七品上的功力竟然奈何他不得,手底下的真功夫极为可观。若能与之结盟可谓天赐良机,说不准翻身有望。
杨修明久居后宫倾轧之地,此前能混到敬事房总管的位置自也不是傻子。实是压抑得太过久了,陡然间得到些希望,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也顿觉漆黑如深夜的前途现出一缕曙光。然而狂喜只片刻便冷静下来:「不敢当,吴大人贵为昆仑派高足,老朽可高攀不上,今后不妨各走各路毫不相干。」对于化干戈为玉帛这种事想想即可,可着实指望不上。
吴征细心留意杨修明眼神便知他心里多少有些松动。诸如刘博达这些人看守景幽宫处久了都会变得如笼中鸟,极度向往展翅高飞的世界。何况曾做过敬事房总管掌握高位实权的杨修明?说什么高攀不上,毫不相干不过是违心之言,他对再度攀上高位的渴求远远超过刘博达等人。
吴征微微一笑道:「看来杨公公还是信不过在下。无妨,在下每日都在景幽宫处值守,若哪一日公公兴致来了唤一声即可。」
杨修明死死盯着那双清澈含笑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暗道一声妖怪:
「吴大人怕是还有些话要与玉妃娘娘说,老朽便不打扰了。娘娘,老奴告退。」
既然看不透又拿不下吴征,他也不愿做过多的纠缠。至于先行离开则是看吴征年少英俊血气方刚,与这位久居冷宫的美艳妃子独处一室,保不齐便要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可是乐见其成的事情。
老太监佝偻着离开,单薄的身子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可直到目送他离开宫门吴征才深深松了一口气。侧耳倾听一阵,又猫着身子在墙角巡视一周才返回天泽宫向玉茏烟跪倒:「微臣吴征叩见娘娘。」
玉茏烟羞涩而好奇地看着跪地的少年郎。能在皇宫生活得精彩的永远只是那么有限的几人,余者无不与寂寞清冷相伴,而作为一国权利的最中枢地带,各类消息又是最齐全的,所以此处的消息传得最快最广。
吴征的传奇经历自打他被奚半楼收为弟子后便在皇宫广为流传,玉妃虽被禁足天泽宫二十余年,倒也从冷宫里的宫女口中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宫里对这名青年有无数种形容,孤苦寂寞的玉茏烟也曾想象过他是什么模样,却绝想不到在这般荒谬的情境下见到。
他和传言中一样年轻潇洒,笑容与大哥一样阳光亲切,恍惚中玉茏烟仿佛回到了八九岁稚龄之时,那个站在身前摸摸她头的大哥。可蜷缩在地的玉体只披着件单薄的纱衣,此前赤裸趴伏于地的浪荡模样更被看得点滴不剩。玉茏烟不禁羞得脸都红了,幸好插在后庭里的拂尘已被悄悄取出藏好,否则更是无地自容:
「吴大人使不得,快快请起。」
吴征对杨修明的杀意并未随着老太监的离去减轻,反倒越来越盛。此前还觉得杨修明主动离去不过是设下一个浅陋的套子,现下方才明白,只要这个把柄捏在他手里随时都是巨大的威胁。翌日若有发迹之时,老太监提出什么要求如何应对?杨修明出现在天泽宫可是在情在理,至于自己……
是以对玉茏烟的恭敬倒不是被美色所迷,实是要除掉杨修明非得玉妃帮忙不可。至于求助于奚半楼,这等事情绝不能被第四个人知晓。
「娘娘可有不适?可恨微臣力有不逮,无力拿下恶徒。」吴征不敢抬头,他虽不知玉妃这等绝色为何被贬在此处,但似玉妃这样的冷宫妃子多多奉承讨好一番总是对的,最好能让她找到此前圣眷正隆时荣耀满身的感觉。
「妾身没事,许多年已习惯了。」
吴征目中光华一闪,想不到杨修明胆大如斯竟敢欺凌皇帝妃子许多年,这真是意外之喜。眼前的女人曾为贵妃之尊,现下落汤的凤凰不如鸡,倒叫个为奴为仆的太监凌辱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与之联手的把握又多了一分。至于自称妾身倒是极为怪异,吴征难以明白。
「微臣誓杀此贼,请娘娘暂且隐忍一段时日。」杨修明暂时不会做妖,稳住玉妃也是重中之重,否则这女人发疯急着要摆脱梦魇,非把吴征也拖下水不可。
「吴大人不必担心,妾身是个苦命人无妨的。倒是吴大人不必强求以免耽误了前途。」玉茏烟不住偏着头打量吴征,若不是顾忌着唐突,几乎要命他抬起头来再看看亲和阳光的笑脸。
吴征越发困惑。这玉妃毫无架子极为平和,更似全然不通心计,也不知是怎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生存下来。那平和的模样又不知是怎生将杨修明得罪到甘冒风险也要凌辱她泄愤的。
虽已尽量谨慎措辞,但吴征面临的困局一想而知,他实在忍不住抬起头来要看看这位古怪的妃子玩的什么花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丽质天成的面容,微撅的唇瓣显得楚楚可怜,惨遭凌虐之后苍白的脸庞更显凄楚,令吴征也不由心生怜惜。美貌的妃子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目光中热切而依恋。
吴征心中打了个寒噤,不会是真被看上了吧?定了定神道:「娘娘,微臣尚有要务在身不敢久留,暂且告退。明日若得了空儿再来看望娘娘。」
「你……吴大人……明日真的还来?」玉茏烟颇有些喜出望外,幽居冷宫多年她曾以为如行尸走肉,但真有人出现时倒极为期盼能陪伴哪怕只是片刻。何况这人如此关心她,不惜与杨修明生死相搏欲救她出苦海。或许还有那和哥哥相同的笑容,更让她迫切多看一看。
凄艳的妃子笑起来犹如春风吹散坚冰,俏若玉湖,吴征牢牢定住心神:「微臣明日再来。娘娘保重。」不敢再看玉茏烟起身低头快步奔向隔着景幽宫的高墙。
那修长的脖颈,半裸的香肩,还有不断在脑海里反复重现玲珑浮凸的玉体,让吴征燥热得难以忍受。十七岁的身体早已生出强烈的需求,日里忍耐得便极为辛苦,被丰满熟丽的身体一激胯下悍物昂如怒龙,更何况这位是皇帝的女人,若能按在身下恣意抽添,那股子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满足更是难以言喻。
吴征担心再呆下去便难以压抑心中火燎般的欲望——那可正中了杨修明的下怀!老太监一定盯牢了天泽宫,一旦宫里发出甚么不正常的响动,吴征便在劫难逃。
正待翻出高墙,吴征猛然止步愕然半晌摇头苦笑不已。
原本应空无一人的景幽宫旁分明有两人毫不掩饰的呼吸,甚至有一人正轻缓欢快地踱步。迟不来早不来,为何偏偏是今日来?好奇心当真害死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来人似乎并不想声张,否则平白少了一名羽林卫,宫里怕是早就闹翻了天。或许来人刻意等的就是自己?然而就这么翻墙出去又要将夜闯后宫的口实落在多一人身上。吴征左右踌躇,无奈又回到天泽宫中。
玉茏烟目光就未曾离开过吴征,见他折而复返欣喜中也自困惑。吴征指着高墙苦笑道:「娘娘,微臣值守之处有人,不知天泽宫可有什么方法可到达景幽宫?」
擅闯景幽宫也是大罪,但和私入后宫比起来可就轻得太多。而且来人应是刻意来找他,料想从景幽宫出来这种事倒也未必非要计较。
天泽宫果然有办法到景幽宫,因为建筑错落的关系,天泽宫后门出去有方小院,正与景幽宫一墙之隔。得玉茏烟指点后吴征全力施展轻功,悄声无息地落在景幽宫处。调匀了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宫墙,见了正等候的二人后面色丕变冷汗涔涔,快步上前跪倒磕头:「臣吴征叩见太子殿下。」语声不住发颤身体抖如筛糠。
梁玉宇身着明黄蟒袍,饶有兴致地看着低头跪地不住冒汗的昆仑大弟子威严道:「传闻吴大人目空一切,不想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连皇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敢……不敢……臣……死罪!」吴征语无伦次,心中暗骂这狗屁的磕头礼仪,一天到晚跪个没完。
「不敢?孤王可不这样认为。擅离职守,私闯宫室,既然孤王逮个正着这便砍了你!」
一个时辰被两人问该当何罪吴征甚为郁闷,不过忐忑的心情倒是踏实了不少。
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太监可比杨修明可怕得多,梁玉宇虽语调威严毫无转圜余地,甚至下令要吴征性命,但他根本不信大秦国的接班人会是个对待将死的九品羽林卫还废话连篇的蠢货。
腰侧的佩剑无端端离体而出,仿佛被一股大力吸走一般,剑锋呼啸着朝脖颈斩落要将他分为两段。
「慢!」速度与力道均是十足的利剑划来,冰凉刺骨的锋刃甚至已透骨生寒。
更让吴征惊骇的是太子殿下声发剑止分毫不差,即使经过无数次的演练,持剑之人的武功也需登峰造极方能办到。
「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吴征的表现正如死里逃生拿捏得分毫不差,不待梁玉宇开口便不住讨饶,仿佛被吓破了胆。
剑锋仍横在颈侧,锋刃不住颤动不伤分毫油皮,可刮过汗毛时透出的寒意刺骨让吴征根本不需伪装也汗流浃背。
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中总会表现得无比地臣服,梁玉宇不动声色晾了吴征半柱香之久才长叹一口气:「可惜了,可惜了。」
吴征也足足恐惧了半柱香之久,换了常人怕是早已被巨大的压力击垮。可当梁玉宇挥了挥手让那柄长剑离体,吴征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及时再次磕头:「谢太子殿下开恩!」
「孤王说要放了你吗?」话音刚落,利剑复又贴在颈侧,反复不断的折磨连吴征都险险崩溃。不过这一回他的表现就比之前好上许多,除了粗气急喘之外身形倒是稳定下来。
梁玉宇颇为自得,此行可谓收获巨大。本想着探望被放逐的吴征,一展礼贤下士惜才爱才之心,不想这小子居然擅离职守,平白落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在手中,还怕此子不效死命?
梁玉宇惋惜道:「孤王也是左右为难啊。」
在吴征垂着头的视线前来回踱步,梁玉宇道:「孤王素来爱才,得知吴大人身负报国之心却驻守偏宫明珠暗投,本欲与吴大人促膝长谈,不想偏偏撞着此事,如之奈何?」
终于来了!吴征心中敞亮,梁玉宇先以死逼得他几乎崩溃,又流露出惜才之心,分明是有拉拢之意。话已至此,吴征还能不知如何表现,忙连连顿首:「望殿下饶微臣一条性命,微臣愿效死命。」
梁玉宇更加满意,这一招百试百灵,多少犯了事的臣子都是在极度的恐惧下立誓效命。那种深深的恐惧会牢牢锁住他们的意念,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只要梁玉宇愿意,这一剑便会轻易割断脖子,人头落地。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扶起吴征:「吴大人年少难免心性跳脱,驻守此地是个苦差事,倒是难了你,先起来罢。」
吴征不敢动仍是跪在地上,梁玉宇面色一沉:「孤王命你起来。」吴征慌忙爬起,不知是否跪的久了双腿发麻,站起时有些身形不稳。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虽是苦差事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城无小事,若是因吴大人的差池出了问题,孤王也保不得你。」梁玉宇目光威严而不失和蔼。
「微臣无知狂言,教太子殿下见笑了。」吴征渐渐恢复平静,低头思过。
「年少之时谁不曾犯错?便是孤王如吴大人一般年纪时也是时常有些小毛病的,既已诚心悔过,孤王暂且记下,只是今后须得恪尽职守不可再犯。」
话语温暖人心,一口一个吴大人丝毫不顾忌身份的云泥之别,更是以犯错为名将两人等同起来,谁人听了能不感动得无以复加?吴征险些再度五体投地:
「殿下宽厚大量令微臣钦佩,必效死命!」
「胡说!」梁玉宇板起脸道:「都是报效大秦,何来只为孤王效命一说?此话今后不可再行提起!」
「微臣知错!」这话今后不能再提,那就只能放在心里了,好嘛,直接把你太子殿下和大秦等同在一起,呵呵呵,看着父亲年老多病这是忍不住了吗?
被教训得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说一句知错那是万万错不了。
梁玉宇点点头转身离去。
转过墙角,梁玉宇问道:「你看此子如何?」
舒和通垂首道:「方才老奴已利刃加身,他虽表现得极为恐惧,实则内息沉稳毫无波动,似是并无多少惧怕之意。殿下,此子狡狯,所言不可轻信。」
「哦?你确定?」梁玉宇闻言反倒精神一振,得到舒和通确认的答复方道:
「该当如此!若与常人无异怎当得上孤看中的人才?这个孩子险些连孤王都瞒过,当真不简单!舒和通,韩铁雁的事安排得如何?」
「已安排妥当,随时可动手!」
「好!竟敢当着孤的面做戏,孤便拿你的心上人动手!」
吴征望着开始泛白的天空只感内心极为疲累,这一个时辰陡然发生两件大事,处处都有把柄落在人手,贼老天,你玩人这是还没玩够啊?
天光开始放亮,南门的街市里商铺打开了大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繁华。 迭轻蝶面上蒙了轻纱遮去容颜,坐上放下帘子的马车悄悄离开骠骑将军府在南门下了车。惨遭厄运之后她还是第一回上街闲逛。
迭云鹤虽对女儿的遭遇痛心爱怜不已,却依然下令女儿择日招纳面首,青城派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不可就此沉沦下去。
若是于从前的迭轻蝶而言,招纳面首一事似乎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地方。骠骑将军的千金贵女岂可如俗人家的女儿一样出嫁之后相夫教子?懂事开始也曾想过不嫁人,我迭轻蝶天纵之才不可枉费,招纳面首亦是良策。
然而不知怎地,她现下却甚为惆怅。招纳面首之日越来越近反倒让她踌躇不已,倒并非觉得自甘堕落,而是那个缺了一条手臂的敦实身影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前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一顾的低贱小厮,断其一臂如屠猫狗一般的草芥贱民,忽然间成了青城派叛徒的传人,有着一身惊人的本事,还夺去了她最宝贵的第一次。
那是回忆起来满满都是痛苦毫无快意的第一次,甚至不如贺群进入幽谷时给她的感觉好。可那个在她身后狠命抽送针砭的样子,甚至是小腹撞在臀儿上发出的啪啪声响,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仅没能淡忘,反而越发清晰。更何况他还进入了自己更为羞人的后庭,浓浓的阳精仿佛喷进了肚子里,热的发烫。
迭轻蝶被轻纱覆盖的面容桃腮殷红,不知是羞是怒:莫要再让我见到,否则定将你碎尸万段!
沿街的商铺里琳琅满目,各式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南城曾是迭轻蝶最爱来的地方,今日逛起来却觉索然无味。不走大街径入小巷,比起沿街租金昂贵的铺子,这里只有些挑担的货郎,所售之物或许有些特色却绝称不上精美。平日里迭轻蝶是不屑一顾的,她美目流连,或憎恶或愤恨,偶尔又有柔情一闪而过,是来买件称心的小玩意儿还是来找人?迭轻蝶自己都不清楚。
繁华的成都城即使小巷子里都挤满了人,但迭轻蝶经过时前方便会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看她身上穿的天工蜀锦便知身份不简单,一干平民哪敢来惹?是以迭轻蝶能清楚地看清前方,和那个靠在墙角压低了帽檐,一手持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另一只手臂却空空落落的敦实男子。
男子几乎也在同一时刻发现了迭轻蝶,一愣之下扭头就走。
「站住!」迭轻蝶厉喝,男子不听反而走得更加快了,连草把都抛去不要快步离去。「你给我站住!」迭轻蝶着急之下施展轻功飞跃人群,足下踩了几个人头飞上屋檐,只因男子纵跃高飞,再不追便赶不上了。
「小姐!」今日出门并不准备离城,是以只有两名侍女跟随,体弱的侍女如何跟得上?急的连连跳脚。
刘荣在屋顶上飞奔如履平地,他轻功极佳内力悠长,迭轻蝶拼尽全力却拉不近距离,只能远远缀着圆睁双目不叫失了踪迹。两人一追一逃,从南城跑到了西城。
相对于南城的繁华,东城的显贵,西城便是平民聚居之所,房屋显得低矮零落许多。刘荣翻过一面矮墙便消失不见,迭轻蝶赶到不见人影,心知他躲入院子里,情急之下不及细看也顾不得许多跃下。
这是一座荒弃的宅院,只有三间屋子,院井中亦是长满了高及膝弯的杂草。
迭轻蝶甫一落地便听背后风声大起,慌乱中转身不见敌人,唯有长草丛中一只大手拿向自己腰侧,近在咫尺。
迭轻蝶跃起单足飞踢大手,不妨草丛里另一条腿尚未离地便被敌人双腿死死钳住。
刘荣双腿发力一剪将迭轻蝶掀翻在地,合身扑上将娇小的千金死死压住。
迭轻蝶双腿被牢牢抵在地上,一只手被拿,空着的一只手毫无章法力度地拍击刘荣,却被他低头含住朱唇,身子先软了半边。
刘荣伸舌顶开丽人牙关,勾住只丁香小舌吸嘬,大手粗鲁探入衣内隔着贴肉的小兜掐握坟起的乳儿。那乳儿虽不甚大,却似比蜀锦更软更滑。
「嘶啦」一声,小兜连着外衫被一同撕裂剥去,露出一身羊脂白玉般精细的肌肤,仅有乳尖封峰顶处两颗梅粉诱人品尝。刘荣嘶吼着在两只奶儿上不停往复啃咬,独手却向丽人裆内袭去。
迭轻蝶娇喘着喝道:「你……你这贱民……三番四次淫辱人家……人家要把你……碎尸万段。」口出恶毒之言,一双藕臂回环却死死搂住刘荣,弓起后背让奶儿与他贴的更紧,咬得更狠。
刘荣怒喝一声直起身体将衣物一把扯落,终将丽人剥得像只小白羊儿一般。
胯下稀疏的芳草丛中竟已腻湿一片。他一边毛手毛脚除去自身衣裤,一边骂道:
「贱妇!看你刚才渴得紧,可是已发浪了?」挺起已勃发的怒龙叩关而入,死死抵在最深狠狠磨动:「说……老子奸得你爽不爽?」
迭轻蝶发出声怪异的啼叫,似是又痛又美,小蛮腰竟也扭动起来迎合:「谁要你来奸……呜呜呜……难过死了……好酸……」
刘荣发狠般挺耸着腰杆,下下直达花底翻搅不已:「被老子奸过,便是老子的女人!谁教你要招纳面首?还敢不敢?还敢不敢?嗯?」
「敢!……呜呜呜……不敢了……人家是你的女人……再也不敢了……」
刘荣独手掐捏着一只奶儿,直掐的变了形,顶端一点红珠高高凸起如血殷红。
鼠蹊撞击胯下的啪啪声越发密集,让迭轻蝶布满香汗的娇小身躯如同怒涛中的小船前后抛送不已。
「淫妇!我看你还敢招面首,我看你还敢招面首!老子是你第一个男人,你全身上下都是老子的!」
在迭轻蝶的惊叫抽搐声中,刘荣闷吼着拔出怒龙,急吼吼地塞入精巧的唇珠,将阳精尽数射入口中。
腥臭的味道让首次口中被异物侵入的迭轻蝶连连呛咳,但她似已被征服,虽万般难受却无丝毫抵抗,小嘴甚至自然而然地吸吮,要将刘荣体内的阳精全数吸出来一般。
「舔干净!用舌头!」刘荣野兽般嘶喘着,恶狠狠的目光渐渐退去化作万般柔情。看着迭轻蝶小嘴先遭狼吻又被棒儿撑开,唇瓣充血若有些红肿,嘴角边还有一丝来不及吞下的白浊阳精。
享受着丽人温柔的口舌服务,刘荣心中爱怜不已。你终于是我的了,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迭轻蝶含吮勾挑,动作极为生涩却做得分外细心,幽怨的眼神似在嗔怪爱郎粗鲁无情。刘荣心中一软抽出龙根将她搂在怀里歉然道:「蝶儿,对不起!我…
…我实是太想你!」
「你想我,我很欢喜!」迭轻蝶一扫刁蛮,倒像个温柔的小妻子。
「真……真的?」刘荣喜出望外,单纯得到一个女子的身体,怎及得上同时征服身心来的畅快?
「当然真的。」迭轻蝶撅唇嗔道:「当人家不知道你故意引人家来这里?」
「那……你能不能不要招纳面首了。得知这个消息,我的心好痛,我会宠你一生!」
「是爹爹下得令,谁能违抗?你……人家断了你一只手臂,这副身子就当还你的好了。」迭轻蝶亦是爱怜,抚着刘荣断臂处的肩膀道。
「你跟我远走高飞,我带你走!如何?」
迭轻蝶低头沉思似是纠结不已,三番四次欲言又止。刘荣见机不可失,交颈搂住迭轻蝶道:「跟我走吧,我会一生一世宠你爱你,我发誓……」
半边身子酸麻,肩井要穴猝不及防吃了一指,随即胁下,丹田,膝弯要穴处处被点。迭轻蝶娇笑着跳起身来,拍着刘荣的脸颊道:「当然是不行啦。你只是个小厮,永远都是个小厮,有什么资格带本小姐远走高飞?跟着你喝西北风么?
不过你的那话儿不错,弄得本小姐甚是爽利。本小姐不跟你走,招你做个面首倒是可以!」
刘荣望着迭轻蝶暗骂自己失心疯了大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一场欢好结束之时,总是男人最为脆弱也最无防备的时刻,自以为征服了一个女子,却不知被征服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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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锦绣天娇 烟霞茏玉
寅时刚至,韩府里小姐的香闺便有了动静。
韩铁雁仅披着一件白色轻薄的纱衣,双臂撑着床沿斜坐着,纱衣皱起,云鬓散乱,清澈的双目中有些血丝,可见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偌大的房间,寂寞的床枕。
摇了摇昏沉沉的螓首,晃晃悠悠行到面盆边捧起冰凉的水洗了把脸,仰头再用面巾盖在脸上也不拿下,呼吸不畅般深深吐息了几口气,引得饱满高耸的胸膛上下起伏。
应是被冷水一激清醒了些,韩铁雁一把扯落面巾恨恨地甩在地上,一屁股坐回凳子双腿连环蹬在地上羞嗔低喝:「讨厌讨厌讨厌……」
似乎还不解气,双腿交错间快步走回床上,扯开锦被蒙头又睡。
洁白的纱衣近乎透明,胸前双丸行走间仅是微微跌宕,可见其结实。而顿足落地时双乳同时向下力道十足地甸甸一沉,又显得极为饱满,乳量甚大。
比起陆菲嫣玉躯的腴润,韩铁雁更显结实。丰隆的臀股迈步间不时收束,紧绷而充满弹性,两条玉腿修长笔直得惊人之外,亦显圆润而极为有力。难怪昔年京城的公子哥儿们无不盼望被这双长腿环上腰际狠狠一夹。
紧紧闭合的腿根心里,油量顺滑的卷曲乌绒虽不甚茂密,却让蜜缝里艳红酥嫩的花肉若隐若现,隐隐然还有看着便觉粘稠的水光泛涌。
满是肌束线条分明利落的细腰中央,幽深的脐眼又细又长,犹如一条弯曲的细线指引着上下两处绝妙的曲线玲珑之地。
不足几息的片刻,韩铁雁掀开被褥坐起靠在床角,又是一阵双足连蹬,踢得被褥凌乱不堪。这才终于放弃了入睡的愿望,唇瓣嘟得老高气鼓鼓地打开衣柜。
她虽英武,却不曾撇去女儿家对于妆容的重视,否则也不能在随父从军的日子里依然保持着姣好的容颜,这一座八扇门板的衣柜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服饰。有些是日常现于人前时的装扮,有些则是独处闺房中才穿戴起来自我欣赏的隐私。
一件红色长裙极为醒目,挂在正中的位置也显示了主人对它的喜爱。韩铁雁几次伸手向它终又缩回,不甘地掩上柜门,终又取出日常时常穿戴的仕子服,面上神色颇为黯然。
宽大的白丝带将丰胸细心压扁缠紧,唯恐压坏了一般,再罩上小兜,轻抚了一阵兜上绣工精致的鸳鸯戏水图,才一鼓作气穿戴齐整。
望着镜中复又神采奕奕,英气逼人的容颜,韩铁雁脸上却阴郁不喜,越发恼怒,端量许久朝镜中人鼓腮不满道:「现在,我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你!」
卯时初吴征交接了值守,出了皇城不走锦绣大街回胡府,反顺着秦都大道来到南城。街边贩售早点的小店里人群不少,尽是些需早早出工讨要生计的平民,身着官服的吴征顿时招引了不少目光。
偶尔也有些赶着出城公干的官员来用早餐,但像这一位径自寻个空位,与一帮泥腿子挤在一起而不是独要一处雅间的,见多识广的掌柜也是生平仅见。
「大人,小店楼上还有雅间,请您上座。」
「不用了麻烦,有什么好吃的?马也一道喂饱。」
点了几样小菜就着粥吃了,加一个刚出笼的肉馒头填饱肚子。吴征出门时倒颇有些期待腌萝卜,榨菜这些日常都能看见,谁都吃得起的小菜里添加上辣椒,席卷京城的模样。
城门的守卫难免有些作威作福,但看了身着羽林卫官服,骑着高头褐马的吴征忙不迭地放行。穿过城门拐道向西,目的地当然并非城外的风景,而是破虏将军的军营。昨日收到师尊奚半楼的书信,吩咐往军营一行。
破虏将军下辖一万五千军,平日拱卫在京城旁的只有一千精锐中的精锐,余者则由校尉们领头分散驻扎在四处军屯,农忙时下地,农闲时操演,只有发生了战事才会聚集在一起加紧操练听候调遣。如此安排既能保持军队的核心战斗力,又不至于军士过多一来增加养兵的压力,二来对京师安全有所威胁。不过如今战事临近,听闻各地的军士都开拔向京师挺进聚集。
想起韩铁甲的火爆脾气,吴征一阵头疼,今日才和杨修明恶斗了一场,又遭遇太子殿下的死亡威胁,此时无论生理心理俱都颇为疲惫。不知道韩铁甲那对撼天铁掌今日会不会又朝他招呼。
心中忐忑,脚程不免放慢,是以到了日近中天,四十里路的脚程也只刚过了一半:师尊只吩咐了今日又没说时辰,晚就晚些罢。
离城十里之后人烟渐稀,便是成片的树林与荒地。偶尔有一两间屋舍茕茕孑立,可想而知它们的主人都是些贫困人家。看到这样的景象,吴征总会唏嘘一番,或许想起了前世的孤独。而无论到了哪个世界,社会的底层都是百事皆哀。深吸口气,这样的日子,这辈子是不会再遇到了。绝不!
贴着树林前行里许荒地,吴征眉头一皱。
崎岖的尘土地面上散落着杂乱无章的马蹄与人脚印,地面的青草被碾碎不久还渗着汁液,似乎刚有人在此处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斗。
马蹄印子乱得不成形,忽远忽近,马儿应是有些惊慌失措难以招架。吴征下马后顺着脚印踩踏三遍理出了些头绪。进攻的一方武功很高占据上风,而防守的一方只得且战且退,方向倒是朝着破虏将军军营处而去。
吴征摇了摇头,翻身上马驱动马儿飞奔,若是军营里有人遇险倒是可以见机解救一二,说不定换来韩铁甲些许好感也是不错的。那马儿是西凉名驹,晃晃悠悠走了半日早有些不耐烦,见主人催动放蹄撒欢,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片刻间又跑出里许地,前方已飘来如雨打屋檐般密集的兵刃交击声,吴征扯住缰绳,下马猫着腰悄然摸去。
这一块地方的地势甚为复杂。不仅路边的林木茂密了许多,几座隆起的两三人高小山丘也遮挡了视线,只隐隐约约看见人影交错,耳听人喝马嘶声不断。至于吴征几无片刻停留,自是因正迅疾无伦交错的人影里有一道朝思暮想的熟悉倩影。
吴征爬上山丘,有了被杨修明发现的经验这一回丝毫不敢大意,反复确认了一处视线死角,才悄声无息地钻入草丛打量。
韩铁雁带着韩守韩图胡启三名贴身护卫,正与四名蒙面黑衣人战在一处,双方兵刃齐出已拼尽全力。
韩图与胡启各持单刀分立左右,韩守则多了面盾牌挡在最前。韩守的武功吴征再熟悉不过,其练得大都是守御的功夫,此刻虽列的是三人阵势,但一心防守自家小姐,当是稳如泰山。
韩图下手阴狠专拣韩守飞舞的盾牌间空隙下刀子,两人自打幼时练武便练的是合击之术,一攻一防配合无间,阵势的转动也是信手拈来如同吃饭睡觉一般。
那柄单刀倒像是毒蛇出洞般,阴险下作到极点。
胡启应是因西岭边屯护卫有功才被擢拔,武功要逊色了些,配合上也欠缺了行云流水。不过此人异常悍勇,举刀横劈竖斫,数次险情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丝毫不顾及自己,反叫敌人最为忌惮。
韩铁雁挥舞双鞭,风声虎虎势大力沉,与韩图的阴狠,胡启的悍勇相比倒是大开大合,不愧军中女将,堂堂正正,正是破阵利器。
四人均具备不凡的艺业又有战阵相辅,当是诸邪辟易谁人敢惹?可情况却并非如此。四人左支右拙连连倒退,首当其锋的韩图与豁出性命的胡启都有多处挂彩,形势极为不利,只因对方四人竟全是八品高手!若非敌人似乎并无杀心,又有胡启数度不惜命的狂攻,或许早已败下阵来。
三名七品与一名五品对付四名八品,再搭上个六品上的吴征也无济于事,贸然加入反倒可能打散了韩家流畅的阵势。
目前唯一的胜机便是出其不意的偷袭,《道理诀》全力运使开来效用极佳,对付八品高手也可打个猝不及防。吴征心中迅速计较已定,不急着加入战团反倒打量起四周的地势来。
形势越发危急,战阵中最弱却极为关键的一环胡启流血不少,眼冒金星下越发难以支持,全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强自支撑。打到现在,任谁也看出四名黑衣人并无杀意,志在擒拿韩铁雁,只是久攻不下渐渐焦躁,对三名护卫也下手不再容情。
领头的黑衣人双眉皆白不使兵刃,一对铁掌于刀光剑影中翻飞,在同伴掩护下连连击在韩守的盾牌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咣咣大响。
韩守被巨力打得不住后退,引动整个战阵都向后退去。苦挨了一会内息提不上来,终于忍不住双腿发软呕出一大口鲜血。
四名黑衣人大喜,数招齐发要一鼓作气拿下韩铁雁。不想韩家战阵极为不凡,韩守呕出鲜血倒成了口中喷出的血箭,去势又快又重。
白眉黑衣人首当其中,百忙中矮身一躲,胡启早已蓄势多时,提前大刀斫落犹如料敌机先一般。
与此同时韩守挺起盾牌不顾下三路的空当,与韩图一道拼力阻挡援军。韩铁雁钢鞭下落,直击白眉黑衣人天灵。
这一套战阵杀招配合得天衣无缝,韩守韩图的空当交由韩铁雁与胡启来弥补,互为奥援又攻守兼备,实是决胜一招!
白眉黑衣人两手空空,下蹲的姿势又极为别扭,同伴被韩守韩图拼死阻住,大刀钢鞭兜头砸落凶险已极!绝境中白眉黑衣人大喝一声,双掌中泛起奇异的淡金色抓向大刀钢鞭。
胡启的重斫被他抓住刀身,不仅落不下去反被一股大力传来势如破竹般撞在胸口,如遭锤击,惨呼一声几欲晕去。虽凭着一股狠劲持定长刀不放手,又被敌人借力一甩掷出丈许远。
这一下未曾直接送命,全赖韩铁雁一对钢鞭。她内功全力运转时一身天生神力,重量极大的钢鞭发力挥舞何其可怕,若是砸在地上怕不砸出道坑来?
白眉黑衣人武功虽高却失了先机,先腾空侧跃躲开撩腰一鞭,几与地面平行的身体一无借力,再也无法闪避,全凭一口精纯的内功运在掌上,大手犹如钢钳硬生生接向砸落的钢鞭。
不过转眼间的片刻,韩守韩图纷纷挂了几道彩兀自死战不退后半步,只在争取这一稍纵即逝的良机。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发凉,即使真的制住了对手,已方除了韩铁雁伤势俱都不轻,接下来的战斗又如何应对?
说时迟那时快,钢鞭砸在手上溅起一蓬血花,打得白眉黑衣人虎口迸裂!他空出的一手也不撑地,反倒兜住钢鞭一扯。大力传来,韩铁雁虽及时松手仍被带了个踉跄。白眉黑衣人重伤之中身手丝毫不减,横身摔落时双腿缠住韩铁雁双足一绞将她按在地面,顺势翻身将钢鞭架在韩铁雁喉头。这一轮兔起鹘落,饶是他功力精纯,硬带着伤重之身强行发力,也不由脑中一阵眩晕。
「住手,我跟你们走就是了!」韩铁雁摔落在地,鬓角间还挂着些草叶子略显狼狈。韩家此役与绝境中险些翻盘,可惜武功差距过大终究功亏一篑。韩守韩图见主人发话只得停下原本欲豁出命去的救援,对黑衣人怒目而视。
白眉黑衣人长吁一口气,气息不济道:「我等并无恶意,韩都尉见谅。」
「小心!」三名黑衣人齐声怒喝作势欲扑,却被韩守韩图伸出兵刃架住。
白眉黑衣人不明所以愕然低头望向韩铁雁,只见英武的丽人双目茫然,并无一丝反抗之势。眼前的大乱因素显非是她。那威胁来自哪里?为何自己一点都感应不到?
他已年过花甲,天资所限终生不再有功力更进一步的希望,但他同样在难以计数的生死一线中站到最后。对于危险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嗅觉,凭借着超凡的功力,总能避开必杀一击。
他极其相信自己对危险的感应,无论是敌人如何悄无声息地移动,甚至是虚无缥缈的杀气。此刻在背后全然没有这种熟悉的危险,是以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韩铁雁。
英武的丽人呆呆看天全无动静,难道我错了?白眉黑衣人这才愕然回头。
就是这一瞬间的错判回身便晚了一刻,迎接他的不是刀剑光影,而是一片雪亮刺目的光芒。
时已近午,今日万里无云正是日光最为耀目刺眼的时刻。吴征旁观良久,将草丛中潜行的路线,攻击的时刻,挥剑的角度计算得分毫不差。
离开山丘在草丛里潜行正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决胜时刻,谁也无暇注意到他;
抽剑攻击之时正是白眉黑衣人剧斗之后拿下韩铁雁,一身伤势,又是心神最为放松的空档,吴征并未一出手就全力攻击,而是将《道理诀》运到了极致,悄声无息地欺近身去;白眉黑衣人先低头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然而早已计算好的出剑角度如定海神针,绝无偏差。
白眉黑衣人回头,正迎上昆吾剑清如明镜般的剑身反射出的一道刺目阳光,这便够了!他自然而然的偏头闭目间,吴征剑掌齐发,目标不是他身上任何一处要害,而是虎口受创的手掌!
《天雷九段》中的绝招「风雷双煞」被使得剑势飘忽,掌势如雷!一阴一阳天衣无缝。
白眉黑衣人惊慌失措,敏锐的感应失效,视力又受损,触目间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光掌影。并非他本事不济,而是吴征步步机先,从出击的第一刻起便占据先手,犹如编织了一张弥天大网,任你本领通天也绝逃不过去!
白眉黑衣人再也顾不得韩铁雁,单鞭提起迎向剑光,手掌不顾伤势强运神功,泛起淡金色亦向掌影中探去。
韩铁雁从地上飙身而起双掌齐发重重轰在他背心,不过一个疏忽,自以为拿住了她以钢鞭横喉制住,此时又成了催命符。
白眉黑衣人喑哑的狂呼声中,一柄长剑透胸而入。昆吾入体顺势旋绞更不停留半刻便抽剑离去,吴征拉着韩铁雁一路飞奔逃窜。
高手的濒死反击必是全身功力,吴征可不愿硬接这一下。
剩余的三名黑衣人怒发如狂,手上发力震开韩守韩图紧紧追赶。
韩铁雁轻功并非专长,黑衣人功力又高,距离看看接近。转过一处小山包,趁着视线的死角韩铁雁从怀内掏出两把钢针,使个眼色「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趁势将钢针尾部钉入长草丛中。又惊慌失措抱着小腿甚为痛苦,似被白眉黑衣人绞剪时伤了。
吴征心领神会,弯腰抱起韩铁雁顺着山包转角便跑。三名紧追的黑衣人正见了这一幕,自然而然地发力追赶。眼看吴征抱着一人速度大受影响,疾奔中足下传来剧痛,几枚锐利细长的钢针刺入足底,不消说自是受了暗算。
那钢针尖锥处还带着倒钩不能贸然取下,脚底受伤,只能目中喷火,看着吴征抱起韩铁雁哈哈大笑一路奔着去了再也追不上……
「你家主人要见我,让他光明正大地来,莫要耍些鬼蜮伎俩!」
玉人在怀,剧斗后满鼻满口都是潮粘甜糯的汗香。香肩玉润,双腿腴滑,实是不可多得的香艳。韩铁雁原本被他横抱在怀,心中如小鹿乱撞,却也甜甜的,想来不妥却又舍不得离开,索性装傻充愣。不想吴征越来越不老实,尤其在膝弯的大手转而向上,竟猝不及防地在下陷撅得高高的翘臀上狠狠掐了一把。
韩铁雁「哎哟」一声如中箭的兔子般弹起,羞怒交加中一双长腿如旋风般绞向吴征。
吴征急忙着地一滚闪开,口中大叫:「谋杀亲夫么?」
韩铁雁哭笑不得,被他言语拿住也不好再追击,自也不好提屁股被摸之事,气得两颊腮帮鼓起嗔道:「你胡说什么!」
吴征也不起身,索性盘坐在地笑道:「从前还以为你配合我做戏,今日一见方知你心里确确有我。既然如此,不是谋杀亲夫是什么?」
韩铁雁气鼓鼓地坐下,两弯臀瓣落地,吴征大叹可惜,若是落在自己腿间可有多美?不由搓了搓揩过油的手掌,似乎那股丰弹柔腻尤有绕指余香。
「谁心里有你了?就知道胡吹大气!」
「因为你聪明啊!」吴征笑眯眯地望着丽人双目一眨不眨,当真是宜喜宜嗔美不胜收。
「哼!」韩铁雁冷笑一声:「我看上去很笨吗?」
「从前我老觉得你笨笨的。不过今日之后谁再说你笨,我就大耳刮子抽他。」
从瞥见吴征偷袭后双目放空,到灵机一动布下钢钉,反应之快应变之速着实令人赞叹,这才是一位沙场女将应有的样子,怎可能只是个一根筋的笨女人。
「那我就搞不明白了,聪明就要喜欢你了?」韩铁雁刮着脸颊:「越聪明越看不上你这浪荡子。」说起浪荡子,翘臀上被掐了一把的所在火辣辣的。
「因为再聪明的女人,在喜欢的男人面前都会变得笨笨的。」吴征起身就跑,那对力道十足的粉拳真打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韩铁雁嗔怒着追去,不像发狠要打他一顿出气,倒像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
不多时韩守韩图扶着胡启到来,五人寻回马匹,让韩守韩图陪着胡启,吴征与韩铁雁向破虏将军军营疾驰。韩铁雁刚回京师不到一月又遭暗袭可不是小事,若再没点动作,真当韩家好欺了么?
原来韩铁雁一行半道时被四名黑衣人截住,倒也未曾逾矩,客客气气地请韩铁雁一行。只是四人黑衣蒙面,又不肯透露身份,韩铁雁如何能从?两边说僵了便即动手,从开始还有些客气留有余地,到后头打出了真火,直到吴征偷袭才转危为安。
韩铁甲瞪着虎目听完事情经过冷哼一声:「我知道了。」
吴征听来还不觉得什么,韩铁雁却有些紧张道:「大哥,你别乱来。这帮人不简单的!」能轻易驱动四名八品高手,领头的白眉黑衣人更可能是位成名已久的高手,但在生命垂危的时刻都没敢朝韩铁雁下重手,除了接到他们主人的严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而让这些高手献出生命都不敢有丝毫抗命的行为,其主人的势力之大,御下之能,显然在这些追随者们心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成都城里有这般能为者,屈指可数。
韩铁甲仿佛从喉间低声咆哮道:「大哥发过誓,谁再敢伤你,老子会不计一切代价活撕了他。这帮人该庆幸你没有受伤!」说话间一对眼睛瞪视吴征,让吴征觉得仿佛被一只发怒的猛虎盯死,无奈低头摸了摸鼻子:我可没想伤你的宝贝妹妹。
「我不重要,你才重要。爹把血衣寒交在你手里不是拿来撒气用的。你要敢乱来,我不会答应!」
兄妹俩当面争吵令吴征颇感意外,不过并未等他细想明白,韩铁雁已招呼道:
「你跟我来。」
吴征朝韩铁甲点头告辞快步跟上,从后望去韩铁雁的翘臀高高拱起,活像腰下的裙摆里塞了只小枕头。自从忽施禄山之爪占了便宜,心中那股压抑的绮念便不时蠢蠢欲动,不由得又搓了搓手指。
这是吴征第一次踏入军营,不知是否将帅的气质亦影响着所属之兵,放眼望去破虏将军军营里通是悍勇之士,外人进来犹如身陷虎穴狼窝。虽只有千人,仍能感知到凛冽的杀气与旺盛的血气。
随着韩铁雁来到一处营帐,只见墙面上挂着幅大大的地图,标示出秦,燕,盛三国边界,其中的山川地理又刻画得极为精细。地图前有一张足有两丈长,丈许宽的长桌,高度只及小腿,桌面清理得干干净净,桌沿四周倒是摆满了木盒,其中装盛着形状不一的半只手掌大木牌。
韩铁雁抱来两只蒲团摆在地图前,与吴征一同坐下道:「奚叔叔昨日送了信来,嘱咐我教你些东西。在我家可不成没这些器具,是以今日请你来这里。」
「韩都尉有请,敢不从命。」吴征一边笑答道,一边抬头望向地图。
「燕国近来厉兵秣马,军士调动极为频繁,重兵陈于凉州边界应有进犯之心。
凉州为川中门户,奚叔叔首当其冲,怕是迟早要上奏皇上,调昆仑弟子前往助战。
战场可不比平常比武,万军混战更需令行禁止,你没学过战阵,我来教你。」韩铁雁注目在凉州地界,目光期冀神往,复又低头黯然。
「你来教,我定然学得快!」吴征点头,前世里多少次幻想过一位美艳的女教师授课,可惜无缘遇上。今生不想却有这等机会,还是私教!
韩铁雁嫣然一笑:「世间传言你学东西悟性高,我来看看到底如何。」她定了定神,从长桌边缘的取下各色木块道:「战场千变万化,要从头学起费时费力亦需循序渐进。咱们先不好高骛远,从最基础的兵种配合,阵列变换开始较好。
日后你上了战场若能对这些了然于心,当不至于脱离战阵,你先记住了,无论到了甚么时候,一定要和你的战阵在一起,一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中微乎其微,莫说是你,便是费鸿羲,丘元焕,向无极独自一人都没用。」
一说起战阵,她便如换变了个模样,整个人神采熠熠,本已极美的目中更放着迷人的精光。吴征知道这是最为自信的女子才会焕发的光彩,风华绝代!
「放心,我怕死得很,绝不乱逞英雄。」吴征此言当真是发自肺腑。
「别闹!专注些。」韩铁雁横了他一眼,在桌上摆上各式木块道:「尖锥的是枪阵,方形的是刀盾阵,马儿的是骑军,箭头的是弓阵,凹块是战车。能记得么?」
「记下了,不难!」
「燕国铁骑名扬天下,当然咱们大秦的凉州狼骑也不逊于他,咱们先来说对付骑军的办法……」随着韩铁雁的讲解,吴征似乎见到沙场之上一边骑军群聚奔腾如巨龙,另一边长枪如密林定如泰山,两军交锋正在激烈厮杀。
吴征前世业余生活倒有大量泡在图书馆里,各类杂书涉猎极多,对古时的战阵也有一定了解。此刻听韩铁雁巨细靡遗地详述,不多时便能应答如流。
两人一个教得好,一个学得快,倒是合作无间颇有心意相通之感。吴征也遇到不少女子,前世的卑微生活难上台面,今生里陆菲嫣,林锦儿,顾盼却是诱人无比。但陆菲嫣即使窥探得她不少隐私,两人相处起来依然是师门长辈晚辈,不涉情爱;林锦儿爱他如子,更不会这般你侬我侬;顾盼虽极讨喜但年岁尚幼懵懵懂懂,更多的是吴征讨她欢心逗弄为趣,倒像哥哥与妹妹多些。
与韩铁雁则截然不同,像是一对心心相印的爱侣互相知心。一段功课说完,韩铁雁点头赞许,浅笑得弯起微撅的唇瓣红润盈亮,美不胜收。吴征闻着她身上蜜一般的体香,馥郁而不浓稠,清甜而不腻味,心中情动如潮,亲近美人的心思一发不可收拾,张臂向韩铁雁搂去。
此前两人结伴进京互有好感,在醉仙楼头也曾相携离去,可直到今日共同遇险才有定情之意。吴征交颈搂住韩铁雁,满拟已赢得美人芳心之下,只需耐着性子循序渐进,一亲芳泽自然而然,说不准还可上下其手一番,那只浑圆丰翘的臀儿实是令人爱不释手,流连忘返。
只期望莫要有人进来打扰。
心中暗念苍天护佑,正待对吓得一身僵直的韩铁雁柔声安慰温存一番,不防她惊呼一声,双掌推在吴征胸前。
吴征只感一股大力传来,猝不及防如腾云驾雾一般被推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愕然抬头,只见韩铁雁蜷腿曲在胸前,浑身瑟缩如鹌鹑,一对玉手环保捂紧天鹅般细长优美的脖颈,苍白的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不要,不要……」旋即又一阵面目抽搐干呕起来。
吴征双眉紧皱慢慢挨过身去,柔声道:「是我,你别怕。」一手扶住她香肩,一手轻抚后背助她顺气。见她目中噙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心中万分怜惜。
韩铁雁喘匀了气,脱力般斜倚在吴征怀里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嗔怪地看了吴征一眼:「你不要碰我脖子。」
明了了她的死穴,吴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成!」看韩铁雁又要发怒急忙道:「以后再慢慢来,今日便算了。」顺势将她侧搂在怀里柔声道:「别人怎么看你,我都不在乎。过去的事无关紧要,未来的事咱们一起扛。」
「你力气很大么?」韩铁雁樱唇一扁一扁,「傻瓜。」
还待说些亲昵话儿,吴征叹了口气指向营帐外,两人迅速分开。片刻后帐外传来声音道:「都尉,将军请您立刻过去!」
「知道了。」韩铁雁整了整仪容以免被人看出方才的失态,与吴征一同去见韩铁甲。
「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韩铁甲先前的暴怒消失不见,嘴角反倒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吴征与韩铁雁同时露出询问的眼色让韩铁甲撇了撇嘴,这么快就有了默契?
破虏将军心中大为不爽,仿佛韩家人人最宝贝的奇珍被个杀千刀的强盗夺走了一般。
「今日午间散朝,锦绣大街与秦都大道同时发生多起袭击朝中重臣事件,袭击者八品以上高手不少,不乏几名九品,嘿嘿,好大的手笔。」韩铁甲见两人惊愕万分,续道:「目前已知的伤者十七人,司隶校尉严永寿,昭文将军罗景胜,詹士丞杨敏博,议郎狄德水,潘成礼,博士冯弘扬,彭永义身故。呵呵呵,有趣不?」
「哪里来的有趣?」吴征摇头苦笑,司隶校尉可是大秦的监察官,威权之大堪与霍永宁,胡浩,蒋安和等重臣相提并论。相比之下杂号的甚么昭文将军,或是詹士丞,议郎等等,简直不值一提。所幸伤者中未听韩铁甲刻意提出姓名,想来亲昆仑这一系的官员倒没有大的损伤。只是这一朝过后,京师里难免掀起巨大的波澜,那位皇城中的九五之尊想必正雷霆震怒。
「燕国动的手?」韩铁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望向吴征,不免嗔怒:「你来说,就知道偷懒。」
吴征小心思被看穿,无奈道:「京师里必然大乱。我不太明白的是,燕国这一手虽毒,但用如许大的代价好像赔了本,甚至是一手在提醒大秦的臭子,这又是为什么?」
成都不比其他州县,在大秦都城动手,这一干高手怕都是带着有死无生信念的死士,绝无生还的可能。高手培养不易,死士更加难得,如此轻易地送出来可谓折了本钱。更不说这一动手,简直是在当街表白:我燕国将兵发大秦!按之前上课时韩铁雁所分析的,燕国兵马调动频繁,但要进攻大秦怕不还得有两年左右的准备才是。
「没有为什么!就是告诉大秦他们要打仗,先来个下马威顺道搅乱一滩浑水。
而且,大燕战备已完善出兵在即!」
韩铁甲的话让二人惊诧莫名。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科技力量并不发达的古代,战争准备最重要的就是粮草,这比兵马的调动要难得多也繁琐得多,绝非可以一挥而就。燕国国力虽略强于大秦,总体也在伯仲之间相差不大,如此轻率地发动战争简直和小孩子玩耍无异。然而要说燕国那位与秦皇齐名甚至犹有过之的圣明国君会做出这等冲动的傻事,又教人难以相信。
吴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秦也在加紧准备这一场无可避免的战事,从破虏将军军营里的肃杀之气便能看出一二。只是燕国出人意料地迅速完成战备出兵在即,凉州是否已有足够的抗击之力?奚半楼封疆凉州,权势极大,责任亦大,面对其志不小的燕国大军若是凉州有失,可想而知将面临着什么。
「今日中道被袭之事我已报知京兆令,你们速速回城呆在府里莫要随便出来,我遣二百军送你们。」
羽林卫虽职权为驻守皇城,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要冷眼旁观几无可能,吴征也需赶回待命回程路上快马加鞭。心中疑惑更甚,今日袭击韩铁雁的必不是燕国刺客,以韩铁雁此时此刻的境地完全不值得伏击暗杀,而且四名黑衣人的举动也不似要她的命。难道错进错出,正好是个巧合?只是那些黑衣人又是什么来路?
为何针对目前看来毫无价值的韩铁雁。
吴征虽阅历丰富,然而政治是他未接触完全混沌的世界。左思右想不得其门而入,不免感慨为何前世看的那些小说里,男主一经穿越便如同神人,对一切朝堂局势洞若烛火尽在掌控。也不由撇了撇嘴,一个泥腿子多活了几十年就想马上搞得明白这些事情?扯他妈的蛋。
成都城南门已排起了长龙,重甲长枪的执金吾卫全面接管了城门防务。无特令不得出城,入城则需严格排查,城外百姓叫苦不迭。
韩铁雁一行破虏将军旗号分明自然能得区别对待,人流分开两边,执金吾卫核实了身份便即放行,眼下形势紧张也不敢因私废公为难得罪了执金吾将士的吴征,护送的二百名破虏军将士也告辞回营。
早间还繁华的南城一片狼藉,散架的马车,打翻的桌椅,还有满地流淌的血迹还来不及清理收拾。官军与京兆令麾下的捕快正忙着排查线索,询问证人与抓捕疑犯。看样子吴征与韩铁雁若不是刚从城外归来,便是官职在身也免不了被严格盘查。
两人对视一眼,策马向锦绣大街奔去。刚前行一会,道旁便有人招手将韩铁雁拦下:「雁儿,你没事吧?韩将军说你遇了袭。」
瞿羽湘正忙得焦头烂额满身香汗,鬓角的发丝都挂着源源不断滴落的汗珠。
一众官员在京城里遇难,京兆令于康德首当其冲,传闻秦皇的砚台都直接砸到他脑袋上。身为京兆四大总捕头之一,瞿羽湘承受得压力也不会小。便是如此状况,这位女总捕也停下手头催命符般的活儿对韩铁雁殷殷关切,吴征忽然心头有一丝明悟。
听韩铁雁简述一遍遇袭经过,瞿羽湘向吴征含笑谢过,只是明眸中有些躲闪,那一丝隐藏极深的警惕与排斥也未逃过刻意留神的吴征。
旁的不说,光是道谢便怪异得紧。那不是替闺中密友表达的谢意,瞿羽湘的神态动作,无一不有替韩铁雁做主的姿态,仿佛……英武的丽人是她的亲人甚至是妻子一般。
「应该的。」吴征随口答道。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趣了,他日若真能平步青云掌权在手,这一生定能过得十分精彩。
吴征也有他的野望!能否让深埋心中的欲望得偿所望不好说,不过成长途中顺手布下一枚枚暗棋,广撒网总是不会错的。
回到胡府,侍中大人倒是安然无恙,看来燕国死士中的精英力量大都集中在了司隶校尉严永寿身上。也不知是他倒霉还是旁的缘故。
胡浩不在府中,吴征向林瑞晨报了平安后自回房去。羽林卫不少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此时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刻,京兆令更是接了这口大锅,现下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吴征这位位居九品,又看守景幽宫的边缘人物自是休想捞着一星半点的好处。
胡思乱想一番,又用了大半日功,吴征倒头便睡。子时的值守不可废,今夜当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否则一个差池正赶在非常时期,便是掉了脑袋也不奇怪。
夜色已深,燕都长安。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燕皇端坐龙椅奋笔疾书。看得出他已感疲惫,但精神仍显健旺甚至是兴奋。比起与祝夫人见面的当夜不过月余时光,他鬓边多了不少白发。
这位比大秦圣君更胜一筹的君王不仅文治不落于下风,武功更是远远胜过。
武功不仅说他的修为堪称当世最强几人之一,更说他武略过人。这一回北燕倾举国之力征讨大秦,与其说挂帅的是大将军,不如说是燕皇。除了未离皇城,几与御驾亲征无异。
「大将军请进,陛下正在等您。」通令的小黄门早得了旨意,不需通报便打开御书房大门。
长枝派贵为天下第一门派,光当代中坚弟子里九品以上的高手便有十三人,世称「长枝十三太保」。而其中最出色的便是这位燕国大将军,长枝派掌门,十二品绝顶高手「碎月金刚」丘元焕。
「丘爱卿来了,坐。」燕皇头也不抬。
有道是名字会起错,外号则大多相符,到了丘元焕这等层次,连外号都如他的武功与经历一般经过千锤百炼,那是决计错不了的。
威风凛凛,昂藏八尺的巨汉步入御书房之后便气势顿消。丘元焕心里并不惧怕燕皇,但不知怎地每每到了他面前总是不自禁地弱上一头。也或许,不止一头?
丘元焕甚至不敢说话,只是躬身后静坐在一旁,似乎怕打扰了全神贯注的燕皇。
「爱卿有何事?」
丘元焕已习惯了燕皇一心多用却分毫不乱,此刻他既发了话,自是一切尽在掌控倒不怕被分心打扰。
「启禀陛下,六十七名死士今日已动手,不久后便有消息传来。幽冥卫之后如何还请陛下示下。」这批死士是他亲手辛苦训练造就,平白送了出去着实肉疼不已。
「幽冥卫一向由爱卿掌管,人员该补充等事宜爱卿自主便可。粮饷军资并不减少。」顿了一顿,燕皇将眼前文书批完合上,交由伺候的小黄门分批送走,又饮了口茶润喉,边伸懒腰边道:「爱卿对朕的做法有疑问?」
「微臣愚钝不敢妄度圣心,只知尽心做好。」
「呵呵呵,你呀……二十余年来朕与爱卿一路相扶至今,何须如此?」
「陛下是君,君臣有别。」
燕皇摇头微觉遗憾,或许成了皇帝便注定孤寡一人,昔日的朋友如此,便是亲生骨肉也是如此。恍然间想起那个远在大秦素未谋面的儿子与一夕之欢的祝夫人,本应是最亲近的人,一个形同陌路相见不识,一个冷嘲热讽状似仇敌。
也难怪历代帝皇不是励精图治将野心放在天下,便是自甘堕落不理朝政。两极分化者居多,中庸者稀少。
燕皇显然是第一种!
念及燕国的兵马不日便将驰骋于凉州,良将如云,雄兵如雨,便是运送粮草军需的民夫队伍也将蜿蜒如龙,燕皇立刻驱散一点点儿女情长的软弱,复又雄心万丈。
「养死士不易,培养出武艺高超的死士更难。朕理解爱卿的辛苦与不舍,然幽冥卫用在此时此处,作用最大。」燕皇饮茶缓言:「大秦不知朕已得祝家援手,粮草马匹刻日足备,一月后便将兵发凉州。凉州虽为益州门户,却是荒瘠之地,各类军需全赖益州支援运送。幽冥卫于此时动手虽有提点露馅之嫌,却可让益州陷于混乱。梁兴翰此时必彻查成都城以绝后患,凉州战备本就落后于我大燕,再有此一出,其粮饷补给必有后乱,待朕的儿郎西出三关又如何抵挡?凉州可谓唾手可得。此后只需封死川中出路,梁兴翰便如瓮中之鳖,不出五年,秦国亦是大燕王土。不过些许死士,怎比得凉州一地?」
丘元焕听得后背冷汗涔涔,这一手可谓毒中毒,是为绝户之计。可想而知今日之后成都城里的天子龙颜大怒,一干政敌也必然借此良机互相攻讦,原本有条不紊的战备必然受到严重影响。本月一过燕国准备充分出兵,凉州措手不及下必然军心溃散……以一批死士换得如此局面,当真赚得盆满钵溢。
「陛下圣明,臣拜服……」
燕皇微微一笑挥手道:「起来吧。说起来孙贤志当也到了金陵,盛国那边不日也将兵发江州。现下……只待下月了……」
丘元焕道:「陛下天威煌煌,料张安易不会有违。」
燕皇重又提笔埋头书卷,如自言自语般道:「他不是不会,是不敢。一个人长期处于积威之下,心气儿便会消磨殆尽。自他把太子送到长安为质,他的心气就没了。还能坐守盛国称孤道寡,不过是因朕尚未有时间精力对付他而已……」
声音渐低,燕皇似乎又沉浸回自己的世界里,丘元焕也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躬身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大秦皇城,夜已深,天和殿仍灯火通明。
午间的袭击震动了大秦,殿内的群臣俱感胆战心惊,便连霍永宁,蒋安和,胡浩等股肱之臣也显得脸色不好。秦皇再怎么大怒不满,总不会将他们一刀斩了了事,可在都城之内被敌国予取予求,朝中重臣伤亡,身为大秦柱国栋梁也大失颜面。
他们尚且如此想,在皇位上闭目沉思,看着依旧沉稳不见什么震怒之色的秦皇梁兴翰心中怎么想,是否正天威震怒强自忍耐,无人能猜得到。
也或许这不该是目前最急于考虑的地方,燕国突兀的动作给整个大秦带来巨大的压力,原先一切有条不紊的布置全被打乱,连军粮都管陶成福都身受重伤无法理事。更可怕的是燕国几乎将提早动手的意图摆在了台面上。
一边是京师的烂摊子要收拾,日后两国交兵,成都城再发生一回袭击,那才是要了命的事情;一边是凉州的战备不但不能落下还要加快。然而二者冲突无法兼顾,左右两难。
群臣各自沉思甚至不敢交头接耳,至于京兆令于康德更是面色苍白,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这个难耐的夜晚,他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天明。
圣旨一道接着一道颁布,朝中重臣领了旨意后一批批离开天和宫,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且会持续忙碌很久。离去时诸大臣面目凝重,唯有于康德长舒一口气。
直到大殿中除了梁兴翰与宦官,仅剩下中书令霍永宁,侍中胡浩与尚书令蒋安和,骠骑将军迭云鹤四名左膀右臂。
「你们说说,朕是否动用长安城暗卫?」
大秦在燕都长安自也有不少暗子,可惜被燕国抢了先手,此刻再行报复不仅有耍脾气之嫌,更是落了下乘。更何况燕国定然已做足了准备,只怕在成都城动乱的同时,燕国的暗子也有不少被连根拔除,剩余的那些便是倾巢而出只怕也收效甚微。
「陛下,容臣一言。」中书令霍永宁出班启奏,先分析了一通局势后道:
「即便如此,臣依然认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势在必行,即使暗卫全然无功,也好过按兵不动任由燕国宰割。」
「陛下不可!」迭云鹤亦出班启奏:「暗卫培养不易,安置在长安城更是花了偌大的心思与代价。贸然动手不仅将暗卫拱手送出,更显得气量狭小,殊无益处。」
「呵。」霍永宁冷笑一声,丝毫不掩饰目中的鄙视轻看:「如迭大将军所言,才是将暗卫拱手送出!」霍永宁出身平民,全靠自己的努力与一身本事才爬到如今的高位。他不属于任何派系,却向来不屑迭云鹤这等世家子弟。至于迭云鹤更是他在朝堂上时常嘲讽讥笑的对象。
「此话怎讲?霍中书莫要胡言乱语。」迭云鹤目中喷火,他能接任青城掌门与骠骑大将军除了一身十一品的好武功是实打实的本事之外,倒是多多倚赖家族势力。入朝堂之后自知天资所限,向来唯梁兴翰马首是瞻,倒像是秦皇的背锅侠与看门打手,与霍永宁的交锋向来落在下风,心中一口憋屈不提也罢。
「燕国多良臣,燕皇更不是蠢货。」霍永宁讥讽着侃侃而谈:「长安城暗卫现下已落入危机之中,难保不被顺藤摸瓜,时日越长越有可能被连根拔起。隐藏?
潜伏?笑话!燕国既已动手必是雷霆之势,只有蠢货才会抱有幻想。迭大将军的计策不是将暗卫拱手送人,还是什么?」
胡浩听他二人针锋相对,微微一笑也不插话多言。
「你……」迭云鹤双手握拳怒气勃发,却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胡浩,蒋安和,你们怎么说?」秦皇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听不出情感。
「霍中书之言,臣附议。」
「臣亦然!」
「去做吧。」
吴征百无聊赖地蹲在景幽宫旁的城墙处。
羽林卫在皇城中值守的少了许多,应是大都被派出协助排查。子时点卯之后吴征的职责并未有什么变化,或许是太过位卑权轻?不过这对他而言倒是个好时机,原本以为今夜无法拜访玉妃,可看皇城里如今人手不足的样子,景幽宫一带更不会有人来。是秦皇的胆子太大?还是要做出勇气十足的样子?亦或是他信心满满,确信皇城内不会有任何变故?不管怎么说,光凭这一点吴征是足够佩服的。
趁乱好取事,成都城里的动乱不会迅速平息,皇城里短期内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先与玉妃娘娘达成一致,或许会有除掉杨修明的时机?机会总是会偏爱有所准备的人。
吴征先四周巡视一圈,确信没有大队的守卫会经过,才施展轻功登上宫墙。
有了上回被抓了现行的经验,这一回自然是小心谨慎。
四周的地形早已烂熟于胸,需得先入天泽宫将侍女点倒,再向玉妃娘娘告罪请动她来到宫墙处跃上一棵被阴影重重遮盖的大树才能稳妥。这颗大树正长于天泽宫与景幽宫交界处的墙角,树冠恰巧遮盖住一段宫墙。月朗星稀时从外看不清这里,从树上却能看清周围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人过来可以迅速离开从景幽宫潜入五谷轮回之所再出来,谁也挑不得毛病。
玉茏烟对吴征的到来颇感意外,昨日才险些在天泽宫丢掉性命,还被落了个天大的把柄在杨修明手中,今日又敢偷入天泽宫。换了常人只怕要躲得远远的,时日一久杨修明便不敢再提此事,说了也没人信。至于吴征所谓的承诺今日再来,她当时虽欣喜,过后也知多半是应付之言本没抱着什么希望。可这名小羽林卫真是胆大包天,偏偏就是来了!
意外之后便是惊喜,玉茏烟眼眶中莫名迅速噙满了泪水。吴征心中惶急,时间急迫哪来的工夫伤风悲秋落泪?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哭什么?随即见那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掉落下来,一大颗一大颗的,真是三千佳丽之首,铁石心肠也化绕指柔。
「娘娘勿要横生枝节,请随微臣来。」吴征定了定神,旋即摇了摇头双目射出厉色几已是下命令的口吻。这连帝王都无法抵敌只能避而不见的绝世凄艳,他却能谨守本心足见意志之坚定——只是原先设想的礼仪已是浑然顾不得了。玉茏烟久居冷宫早已浑浑噩噩,日常也是苦挨日子六神无主,闻言顺从地跟随吴征来到宫墙外的大树边。
「得罪。」吴征单臂环住玉茏烟腰肢,双足蹬在树干上,只凭一只右手把持身形,几个纵跃便落在早已选定的树杈上。玉茏烟只觉一阵腾云驾雾般的飞行便站在实地上,这只树杈足够粗大,离地也不算高,除了低声的惊呼后便恢复镇定。
将玉茏烟放好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莫要慌乱,又窜到树冠上左右打量一番,确信再无隐忧方才一揉手掌。玉茏烟年已三十六,平日里也未修炼武功,因此比起陆菲嫣,韩铁雁等细如迎风扶柳的腰肢丰腴了些。但手臂环上时仿佛抱上一团细密温绵,不仅软得如磨细成粉末的上好米浆制成的凉糕,其弹手的劲道也绝不显肥腻。
「事关重大,娘娘勿怪。」吴征与她保持一段距离,这女子真是绝世凄媚,那股子楚楚可怜,还有身上淡淡的甜糯体香,无一不是勾魂摄魄之物。即使吴征牢牢守着本心,离得近了也无法保证不被迷惑。比起陆菲嫣,韩铁雁等绝色,她并没有拔群出众的气质,或许淹没在人群时不会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可若目光至她身上,便再也移不开!
「无妨。吴大人依约而来,真是不甚之喜。」玉茏烟只觉面上犹如火烧。她虽已步入中年,实则并未经历多少人事。自十岁家中出事流落青楼,每日里学的都是勾引男人的本事,于她而言实则也不必学,只需本色演出便轻而易举。入宫之后虽得以侍奉天子,心中无时无刻想的却都只是报仇,和情爱丝毫无关。至于之后被贬入冷宫,更是孤身一人犹如苦行女尼一般。这般经历让她性子孤僻寡淡,也好似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单纯得很。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夜被吴征看光了身子,羞涩难言。
玉茏烟的身体并非从未在男人面前裸露,文毅见过,梁兴翰见过,可时日已过得太久。至于杨修明,宦官也算是男人吗?不想昨夜却又落在一个好看的年轻男子眼里,今夜又两两相对,总觉他的目光所至无一不是身上曼妙的羞处,即使今夜穿戴得严实,也好似玉体裸呈一般。女儿家的心事复杂难言,玉茏烟自己也无法明白究竟是怎样一种百感交集。
「娘娘受那恶宦欺凌怕不止一回两回了罢?」时间紧迫,吴征不敢保证之后是否有什么变故,索性明言:「微臣有心杀他,不知娘娘能否相助一臂之力?」
原本因娇羞而艳如春桃的脸颊青一阵白一阵,只听了前半句便几欲晕去,后半句压根没听见。被恶宦欺凌自不是一回两回,玉茏烟却愤怒之心全无,满脑子都是被欺凌时浑身赤裸被吴征看得精光的害羞无比,其中更有担忧不知吴征会如何看待她的不安。
「他……他时常欺凌于我,我实在是……实在是无力抵抗。」玉茏烟泫然欲泣,忙不迭的解释浑然不着重点,倒像为自己无奈就范开脱的多些。
吴征有些无力:你这智商情商混在皇宫里没给弄死已然是撞了大运,不给贬入冷宫才怪了。
「微臣自知娘娘是迫于无奈,这不重要!敢问娘娘是否有心脱离苦海?」
「啊!那……那自然是有的,可我好像帮不上忙。」玉茏烟被吴征暗中一点也知失态,「吴大人何必身犯险境,待时日一久,此事自然与吴大人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吴征心中暗道:太子昨夜于一墙之隔外现身,当时虽装作擅闯景幽宫,事后未必不会想起入后宫单独可能。我闯入后宫的事情怕已非仅二人知晓。若是太子找到杨修明,恶宦随便歪歪嘴,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万幸今日成都发生大事,太子恐怕一时也不得闲暗中细查此事,若不能早些让杨修明彻底闭上嘴,那悬着的闸刀真不知何时会突然落下要了自己小命。
「此事微臣既已知晓怎能置身事外?只不愿见娘娘金枝玉叶受恶宦欺凌,臣愿誓死护卫娘娘。」
「妾身哪里是什么金枝玉叶了。」玉茏烟摇头苦笑:「妾身虽久居深宫,亦闻吴大人之名,大人前途广阔,犯险殊为不智。」
「臣誓为娘娘杀此狗贼,望娘娘成全。」玉茏烟似乎并无太多主见,吴征索性接过主导权,不管她愿不愿意,无论如何要逼得她答应才行。
落在玉茏烟的耳里便成了足以令她感动莫名的话。除了要回护于她的拳拳之心以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非杀杨修明不可。至于自身的魅力,玉茏烟心知肚明,念及此处也不勉心中大羞没来由地一阵小鹿乱撞。除了这副皮囊她也没有其它可以吸引吴征的地方。吴征如此卖力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吴大人可有良策?」吴征的武功不如杨修明,玉茏烟却舍不得明说,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一种维护他面子的方式。
吴征大喜,玉茏烟想除掉杨修明也是必然的,所担忧之处便是怕她鼓不起勇气。而要打消她的疑虑自然需要有条理的计划来说服:「微臣会去准备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届时请娘娘邀恶宦来天泽宫,只说微臣与他有要事相商。将备好的毒药放入茶中,带恶宦饮下后微臣有把握取他狗命,再用化尸水毁尸灭迹。京城今日发生刺客袭击,届时宫内寻不着杨修明自会将他认为是刺客奸细,断然影响不到娘娘身上。」
他说得斩钉截铁,实则全无把握,杨修明是否会大意饮下茶水无可预料。可他性子果决,成与不成做了再说,杨修明即使不饮毒茶,那么虚与委蛇也未必要破脸动手,再寻下次机会即可。
玉茏烟细细一想便明了此中关窍,听得要杀人不免心中紧张:「这样并不稳妥……」
吴征有些意外,看来眼前的丽人虽有些单纯不谙世事,倒也并非愚蠢之徒。
皇宫中是怎生出来这么个格格不入的奇葩?有了疑惑便有了兴趣,看来得去找戴志杰一趟。
「微臣亦知不妥,然深宫内院别无他法,还请娘娘成全,微臣愿冒死一试。」
吴征逼迫甚急,此事除了玉茏烟再无外援,手心里亦紧张得都是汗水。~
「吴大人……妾身不能同意您犯险。」
吴征险些暴走发怒,摸不清玉妃到底是认真还是故意。好在事先对各种情况都做了预估,深吸一口气后冷静下来道:「娘娘,微臣决心已下绝无退路,娘娘既不愿相帮,微臣只得豁出命去与恶贼一战。今夜叨扰,微臣送娘娘回宫。」
「哎……妾身……我……不是,你等等。」玉茏烟果然大急,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左右为难,低头思虑。吴征此时倒保有十足的耐心并不催促,他敏锐地发现玉茏烟似乎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幽居天泽宫的日子里,吴征应是她见到的第三个人,而吴征始终没有流露出恶意反倒处处维护,对他产生一种依恋之情自然而然。只是除依恋之外,其余的情感从何而来吴征不知道,但是不要紧,有便成了。如今一试之下果然让玉茏烟产生动摇。
良久后玉茏烟抬头似做了某种决断,在吴征凌厉又期盼的眼神中道:「吴大人,请您笑一笑。」
哈?这又是玩什么幺蛾子?吴征觉得脑袋都在抽疼,摸了摸眉心尽力露齿一笑。
阳光的笑容似给玉茏烟某种肯定,也增强了信心,甚至是信任?玉茏烟道:
「放在茶水里多半无效,一旦被看透后患无穷。吴大人,妾身知道个秘方对人体影响极为有效,只消吸入一点便行动不灵,武功大打折扣。还请为妾身取几味药来。」
这件事本应是玉茏烟深埋心底,自从肖家被满门抄斩之后便不再有人知晓的秘密。她也不明白为何会在此刻泄露出来,即使尽量掩饰,那些蛛丝马迹依然会被人抓住,——除非吴征严守机密。
或许是冷宫的幽闭,或许是对报仇的绝望,也或许是吴征和大哥一样阳光的笑容给了她亲人的感觉。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玉茏烟都知道这个不过见了两面的年轻男子让她产生深深的依赖,也是希望的寄托。
吴征将玉妃所言的药物记牢雄黄,柴胡,延胡索,牵牛子,附子,八角,麻黄,泽泻。他对中药材并不熟悉,但也知这些药材常见多用,用这些就能制出厉害的毒药?他毫不掩饰满面狐疑。
「妾身相信吴大人,也请吴大人相信妾身。此事万勿泄露,否则将引来灭族大祸。」玉茏烟一言既出,面上同时泛起无比的痛楚,仿佛刻印在灵魂中的梦魇,一旦回想起便如地狱中的恶魔破开封印而出,撕咬身心。
吴征凝视她双目许久,这一回玉茏烟不再退让闪躲。若她的话句句属实,则两人真正才是一条心。不仅仅是欲杀杨修明之事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连这一封可引来灭族大祸的毒药秘方亦然。从此两人便彻底绑在了一起,吴征自认不是赤诚君子,玉茏烟是不是?至少吴征现实尚拿捏不清。
以制造一个巨大的隐患为代价来解决上一个隐患,值不值得?
几乎片刻之后吴征便有了决断,无论玉妃那份怪异的情感从何而来都是极可利用的东西,至于是真是假?无妨,假的变成真的即可。反正天大的祸事已闯下,一件如此,再多几件亦可。念及这个想法的大胆与其中的刺激之处,饶是吴征也有些忍不住兴奋得发抖。
「微臣谨遵娘娘谕令,待微臣备齐药材安排妥当后再来拜见。微臣尚有公务在身,事不宜迟,现下便送娘娘回去。」说话间始终注意玉茏烟神情,果见她先是欣慰,复又失望,凄楚哀怨的目光似在不满吴征急着要走,明日也不知来不来。
吴征心意既决立刻付诸行动,一把将玉茏烟横身抱起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微臣斗胆请娘娘抱紧。」
玉茏烟猝不及防被他抱在怀里惊声低呼,随即被浓烈的男子气息逼得呼吸一窒。青春期的男子正值阳气最为旺盛的时候,吴征又是练武多年始终苦苦压抑情欲至今还是童男子。他身上的味道浓而不刺鼻,烈却又好闻。玉茏烟尚未情窦初开便遭遇灭族惨祸,破瓜之年后遇到的男子屈指可数,而她一生至今更是始终为报仇所困扰,丝毫未经情爱滋味。陡然被个并不熟识的男子搂在怀里,一颗心跳得仿佛密集的擂鼓一般,红晕瞬间爬满脸颊,惊得呆了。
「娘娘,娘娘。」吴征轻声呼唤,横过后背回环抱在丽人肋下的手掌提醒似得捏了几捏,只觉骨肉丰腴匀称,隐约还有一丝玉乳下沿的弹滑润腻,手感妙不可言。见玉茏烟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又道:「微臣跃下之时需得保持平衡无力分心,还请娘娘抱紧。」
玉茏烟几乎魔怔一般双臂环住吴征脖颈。这是一份谁都难以明白的情感,吴征以极为亲昵的姿势抱着她落地却不松开,直到把她送到寝室里放下,又替她盖好被褥告退之后许久,玉茏烟迷迷糊糊才为自己想了个理由:或许是十岁之后至今都是一个人面对一切艰难险隘,自此刻起才终于有了个不错的同伴,说不上甚么同生共死,最起码有个共同的目标,有些事情有人帮忙,有人安慰,有人鼓励,再不是自己一个人彷徨无助,心惊胆跳。
宋大光领了旨意急急回到府衙,不想后堂里已有贵客等候许久。
「殿下久候,臣罪该万死。」
「怎能怪你?快起来坐下歇一歇。」梁玉宇温和微笑,甚至为宋大光端起茶碗。
宋大光忙不迭接过,险些感激涕零。
「失败了。」
「什么?」
「拿韩铁雁为质试探吴征的行动,失败了!」梁玉宇递过一张奏报。宋大光急急通览一遍,他知太子殿下虽始终在微笑,心中却是怒火大炽,比起其父,他的气量城府还不够。不过不要紧,人因位而异,他相信殿下登上大宝之后,也会有那样的气量城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宋大光笑吟吟地跪地将奏报奉还,大声恭贺。
「哦?何喜之有?」梁玉宇颇为意外询问道。
「计策虽多有变故,但结论呼之欲出。」宋大光被梁玉宇扶起,喜不自胜道:
「青狼郝白冥虽是八品高手,但他早该死了。臣亦明了殿下惜才如命之心,然以一个该死的郝白冥,换来吴征与韩铁雁两名盖世奇才,殿下当是大赚特赚。」
「说下去!」
面对太子殿下的口头禅,宋大光言道:「四名八品高手拿不下韩铁雁,虽她有韩守,韩图,胡启之助,此女的能为已是骇人听闻。她的潜力只会比八品高,不,这等大将之材的作用远远高于八品。殿下岂不知大将军伏锋不过九品功力,却执掌军中大权至今无人可撼动?韩铁雁虽受限身为女子,也不是区区八品高手足以相提并论的。」
他喝了口茶续道:「吴征的天赋世人皆知,青狼郝昊冥多少次死里逃生?却被他一击得手。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想要的答案已呼之欲出。试问不是心中有情,谁人会在此时为一名女子挺身犯险?至于礼贤下士,惜才重才正是殿下一贯之风,此二人必为殿下所用!是以臣要恭贺殿下!」
「韩家与昆仑一系均被打压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梁玉宇一点即透喜上眉梢:「眼下又是大战在即,父皇必然要重新启用韩家!大光,这事情可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臣遵旨!待时机成熟,大光定不辱使命。」
「至于吴征……这小子有些桀骜不驯恃才傲物,孤慢慢与他周旋即可!他另有把柄落在孤的手中,倒值得加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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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虎贲骁骑 珠香暗尝
寅时一过,吴征交接了差事正要离去。今日事务甚多,关于玉妃的身世需找戴志杰了解清楚,还要准备药材。对付杨修明的事情自然越早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羽林中郎将邹鸿允突然出现,吴征自也不得离去。
「陛下要巡查虎贲,骁骑二军,你等都随我来。」羽林司里都是正在待命或刚轮了岗得空的羽林卫,梁兴翰天刚亮便要出宫巡查,还是京城的禁军之属,可见形势已紧张到何种地步。
没有人敢有怨言,何况从龙出巡也是大有面子的事情。只吴征心中免不了腹诽两句:加班啊?有三倍薪水么……
帝皇出宫如龙离大海,即使形势紧迫尽量一切从简,排场仍大得不可思议。
仪仗并不随行,羽林卫拱卫在帝架旁,九品大员吴征自是在最边缘处。只见帝架便是一张床铺大小,上头有椅有枕,薄纱帘让其间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神秘莫测。至于服侍的太监,随行的金吾卫,简简单单一次临时安排的出行也有千余人之多。
吴征跟随帝架一路步行,出了西城门约十里便是骁骑校尉军营。因从属于禁军的缘故,骁骑校尉茅越循虽只是名校尉,无论地位与品秩甚至在四征将军之上,仅次于大将军,骠骑,车骑,卫,前后左右与四镇将军。
虎贲校尉杜扶风亦率军前来汇合,这两支禁军人数虽不多各自只有五千众,却是清一色的骑军。人威武,马雄壮,军旗猎猎声中堪称骄兵悍将,不愧大秦镇国武力!
两营人马均在臂间缠上了黑纱,司隶校尉遭袭身亡,两营人马自当彰显同仇敌忾。
吴征远远望去,茅越循三绺长须凤目细长,白净的面皮极显儒将风采;杜扶风则将自己的基因完全遗传给了儿子,敦实的身材五大三粗辅以一身遒劲肌肉,浑身皮肤和紫膛色的面庞一样,简直像是碳堆里捞出来的一般,活脱脱一只熊罴。
本以为会有歌功颂德,称赞秦皇英明神武的长篇大论,不想梁兴翰登上点将台落座之后不发一言,只由霍永宁代为发表了一段言简意赅却又极为振奋士气的檄文:「燕贼无道,害我忠良!今圣上欲奋天威讨伐燕贼!虎将何在?雄兵何在?」
兵丁们大都斗大的字儿识不了一箩筐,自然不能用太多文绉绉的话,吴征觉得霍永宁处理得简单而有效,所不明者,唯这位人人称颂贤明的秦皇。
自从金銮殿上初次面圣,感觉这位皇帝甚少言语,甚至表情也极少变化。吴征总觉得与其说是威严不苟言笑,不如说是……疲累?韩铁雁出事的消息传入昆仑的那夜,吴征与陆菲嫣,林锦儿秉烛夜谈所说的话历历在目,他背上冒出一股寒意:若是此刻梁兴翰倒下,大秦定然一团大乱。更害怕的是,自古帝位传袭极易引发血雨腥风,自己立足未稳,可莫要莫名其妙被卷入大漩涡中去。
「愿效死命!」茅越循与杜扶风齐声答道。旋即万军一同高呼:「愿效死命!
愿效死命!」不知他们平日里怎生操演,座下马儿一同嘶鸣人立而起。整整二万人呼马鸣,气势极为壮观。
吴征看得心惊肉跳,万名骑军便有这等威势,来日战场上数万骑兵绞杀在一起,又是何等景象?
不待他惊疑未定,骁骑军与虎贲军已分散开来竟做两军对圆之势!茅越循与杜扶风策马近前,下马后立在梁兴翰身边。
虎贲军先行发动!此时吴征已发现这一军的军马更显雄健壮硕,奔行间如同滚滚铁流,骏马踏落声震动大地,山崩地裂一般!
五千名骑军顺着旗号分进,合击,包抄,迂回,亦或是集团冲锋。虽是试演,吴征亦觉得这道洪流足以摧毁面前的一切障碍。
相比虎贲军,骁骑军则花样百出。旗号令下,最前排二百名军士取出长弓,唰唰唰射出一排箭雨,不仅摘弓射箭的动作整齐划一,连箭雨落地时都插成笔直的一列。其齐整令箭尖落下钻入地面时也无先后之别,并非笃笃笃的声音,而是咚的一声大响。
虎贲军擅长正面攻坚,骁骑军则犹如战场上不起眼的杀手。他们的马上技巧纯熟无比,什么镫里藏身本就让吴征觉得惊艳,待骁骑军将骏马驱驰到急速,只用双腿紧夹马腹维持平衡,同时如吃饭睡觉般简单地拈弓搭箭,再次射出整齐的箭雨时,吴征觉得之前那些简直是小儿科。
试演前后足有两个时辰,看得吴征目眩神迷。韩铁雁昨日刚教了他一些战场驱策的本领,此刻亲眼验证之下才深感领兵一道浩如烟海。一名军士想要成长为合格的指挥官,不仅要下极刻苦的功夫,战场上经验的累积亦绝不可少。——怪道韩铁雁一再强调与重点教授的都是保命的本领,首先得活的下来才成
试演完毕,两军马不停蹄同时向凉州开拔。想是群臣议事已达成共识,燕国大兵压境,大秦落后一步已是片刻都等不得了。一万名骑兵出征,沿途人吃马嚼消耗之大难以想象,也不知朝堂重臣们经过多少周密的计算与辛苦策划。不过有了这一万名精骑驰援凉州,想来奚半楼的底气也会硬上不少。
一路护送梁兴翰回到皇宫,梁兴翰传下口谕:「朕累了,散朝。」
吴征回羽林司交了差自出皇宫,远远便望见胡浩在马车上招手。将坐骑递给仆从,吴征也登上了马车。
「慌不慌?」胡浩似笑非笑,似在嘲弄个自以为了不起,实则却什么也不会的新兵蛋子。
「不慌,但好害怕。」吴征倒是光棍得很,说完自己也笑了。 「我第一回见操演可是慌得手足无措,连怕是什么都忘了!你倒比我好些。」
胡浩的态度比起吴征第一回坐他马车要好上许多:「哎,岂止是好些,连命比我好得多。比不了,比不了。」
吴征不解露出个询问的眼神。
「跟我去见个人,我累了睡一会儿莫要打扰。」
马车刻意放缓了速度,距离皇城不远的胡府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刚停下一顿,胡浩便从小憩中醒来,能做股肱之臣的全是有人所不能的大才,即使是小小的细节都处理得分毫不差。
「随我来。」朝吴征点点头,胡浩步入胡府。
转过几处回廊,地势渐行渐高,也不知工匠们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在平底里垫出这样的坡道。一处装饰清雅别致的院子极为奢华,这里吴征并未来过。
「你师姑想是从小在昆仑山上惯了,爱住在高的地方说视线好,看得远,心情才好。呵呵,当年整出这么一处院子,可花了好大的心思。」胡浩神态轻松,吴征却知他背负莫大的压力,不得不抓紧一切时机尽可能放松心情调适:「每回来这里啊,我都头晕得很。」
小院三层高的主楼看着不出奇,实则因为地下垫高了许多,真登上顶层已是整个成都数得着的高点。顺着台阶上楼,吴征讶异不已,这里显是林瑞晨的香闺,胡浩领他来这里是几个意思?待得听清楼上传来好听的莺声燕语,顿时明白了。
林瑞晨听见脚步声便候在楼梯口,见了胡浩满是血丝的眼眸一阵心疼:「夫君回来了?快来歇息一会儿。」
「不了不了,我把人领来便走。劳烦夫人吩咐煮些提神醒脑的茶汤送来书房,为夫还有要事。」胡浩只是简单地搂了搂爱妻便离去。吴征眉头一皱,权位越高责任便越大,若换了自己这般没日没夜地辛苦,也不知耐不耐得住性子。
不过现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来到这里心情不由好了许多。不仅仅是林瑞晨的闺房典雅素净,更因美人来到,秀色可餐。
「师姑怎么来了?韩都尉有礼。」
陆菲嫣笑面盈盈,一月不见但觉她气色好了许多,不仅面泛红光,更不见先前难言的疲累。想是《清心诀》奏效,终于不用忍受情欲日夜不停的折磨,连睡眠质量都好了许多。
韩铁雁落在最后,趁林瑞晨与陆菲嫣目光不及朝他皱了皱鼻子,似仍在数落吴征昨日的轻薄无礼。
林瑞晨姿色逊于陆菲嫣与林锦儿等,不过久居胡府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贵气,更兼体态丰腴,绰约的风姿令人侧目。
不过吴征的目光却难以被她吸引,陆菲嫣与韩铁雁并立一道着实太过醒目。
一般的英姿飒爽,一般的妩媚与英风并存。陆菲嫣面容甜美,虽比韩铁雁矮了少许,一双长腿却是丝毫不逊,更有岁月沉淀之后的醉人。韩铁雁比之陆菲嫣面容略刚硬了些,却英武更甚,令人忍不住没来由冒起征服的念头。
吴征强自忍耐不让一口浊气吐出而失态,至于胯下那根东西硬得十分难受,简直像要炸裂一般。——谁人见了二女不会泛起将她们一同摆上大床并排在一起,两双修长的玉腿跪着,丰翘弹滑的臀儿高高撅着……那画面想想都无法自持。
「原本该是一月后再来的,不想战事骤急。现下只有你四师叔留守昆仑山,我来这里,你其余几位师叔和小师姑都去了凉州。」
燕国将以倾国之兵犯大秦,此刻容不得半点疏忽,昆仑派上下驰援凉州分内之事。陆菲嫣乘了扑天双雕赶来成都,也是帮着林瑞晨打理事务。比起吴征下山时,陆菲嫣不论神态语气都多了不少慈祥,虽待吴征一如从前的关爱,却又让人觉得疏远不少。
「可恨弟子没能耐,帮不了师傅。」吴征心中不满亦有狐疑,倒有些赌气的心思。
「不会的,征儿天赋高绝学什么都快,今日唤你来自有大用。这一月来做羽林卫,倒是苦了你。」这番话让吴征更为不喜,心中暗忖一副公事公办,又是刻意长辈对晚辈的口吻到底为了什么?莫非此前多年始终严加克制,终于露出什么马脚让陆菲嫣有所觉察不成?
四人在厅堂中坐下,陆菲嫣取出一只包裹道:「《大魁星式》、《鸿雁双飞》
与《雨打飞花》心经都在这里,韩小姐请过目。」
吴征听得暗暗心惊,这三本秘籍都是昆仑派一等一的功夫,《大魁星式》与《鸿雁双飞》招式清奇威力绝佳,《雨打飞花》也是顶级的内功,不知陆菲嫣带来是要与韩家交换什么?
韩铁雁收起包裹笑道:「师姑带来的还过目什么?雁儿亦收到家父书信,这就将阵图谱奉上。」她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在桌上摊开。
陆菲嫣扫了两眼便推在吴征面前道:「快些记熟了,他日觅得机会进献给皇上。」
吴征恍然大悟,心中一阵哀嚎:喂喂喂,我还不想上战场啊。
这一本韩家新近研究出的战阵图谱自是为吴征取得晋身之路准备的,如果推脱得过去?让他提前记熟,自是避免他日圣心忽动要考校他一番答不上来,那可漏了陷。至于韩铁雁,能为情郎准备一份大礼,自是千肯万肯。
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师门有命抗拒不得,也没任何理由推脱,这一遭恐怕终究是躲不过去。也罢,跟在奚半楼身边安全总是有保障的,去见识见识也好,做人不能认怂,大不了就是干。
吴征一边记忆战阵,韩铁雁一边讲解,两人又显默契十足,倒让陆菲嫣越看越是皱紧了眉头。两人虽是教授中一问一答,可眉来眼去的模样却多少看得出些端倪。林瑞晨忙里忙外事务繁多未曾留意,陆菲嫣却是看得真切,心中不禁着恼:
虽是韩家的女儿,终究声名已毁也非完璧。征儿怎地如此不自爱,难道还对她动了真情不成?
这一学一问又过了大半日,连用餐都在这里简单吃了。
「学到这里便成了,圣上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个战阵现下便是你的啦。」韩铁雁见大功告成,忍不住心花怒放,目光中依稀见到吴征出人头地的模样。
「韩都尉这是瞧不起……那谁了?」吴征心中窃笑,想来有了西岭边屯那一出,韩铁雁也不能对圣上有什么好心思。
「圣上文韬盖世是没得说的,不过武略确实差了些。人中之龙嘛难免心气高,常有些自证之心。这一副阵图献给他自是投其所好。好了好了,咱们自家人百无禁忌,这话说过便需忘了。」林瑞晨备好了茶汤刚返回不久,见吴征天资聪颖也欣喜不已。
吴征听得眉头一挑暗暗记下。
天色已暗胡浩尚未返回,韩铁雁也告辞离去。陆菲嫣阻止了林瑞晨道:「师姐累了便歇下吧,我去送他们。」
林瑞晨忙碌一日着实疲倦,闻言告了声罪便让三人离去。
走出胡府,陆菲嫣在一旁韩铁雁也不好显得不同,只得和吴征挥手告别,上马时还忍不住一回头,目中情意溢于言表。咯嗒咯嗒的马蹄声仿佛正踏着心跳的节奏,依依不舍。
「我得去抓些药材,师姑先回吧。」吴征心头有了计较,也顾不得亲近陆菲嫣告辞欲去。
「征儿病了?」
「不是我。宫里有位相熟的公公身体不适,我讨了药方来,也算是卖个人情。」
吴征在昆仑山时除了强修《道理诀》那一回,日常便较为圆滑会来事。入了京城本就更该如此,陆菲嫣自也不会质疑。
「师姑陪你去罢,正有些话要与你说。」
吴征微微一笑做个请的姿势,与陆菲嫣并肩向药房行去。一路上只轻描淡写说些皇城内的事情,陆菲嫣既刻意表现出疏远,他也不愿曲意逢迎。再说心中难免有绮念,师姑终究还是有夫之妇,时机尚未成熟不急于一时。
在药堂里抓了药,吴征心中又将陆菲嫣与玉茏烟对比一番。容颜上陆菲嫣明显要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而玉茏烟虽仍是绝色,冷宫里岁月的侵袭却要明显一些。不知道《娉女玄阳诀》对玉茏烟是否有效?
「小师妹近来还好么。」兜兜转转了一圈,吴征终于提起顾盼,只因连着几回见陆菲嫣欲言又止,她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家女儿。
陆菲嫣指着前方的茶楼道:「正要与你说说盼儿。去那里坐坐吧。」
成都城里刚发生大事盘查极严,不过似乎有人在刻意艰难维持着尺度分寸,是以严而不乱。毕竟生活要继续,备战更不可有片刻暂停。否则让百姓无法生活,更乱了备战的章法,才会变成未来大乱的隐患。
是以虽到夜晚,茶楼依然在营生,至于吴征与陆菲嫣的身份也不惧盘查。
掌柜见盘查的兵丁见了吴征腰牌便放行,对陆菲嫣更是恭敬,又见二人仪表不凡知道不是常人,忙引二人在清净雅间坐下后退出。
「想不到师姑在京城里的名气这么大?」以陆菲嫣这等姿色的女子,随便搁在哪儿都会引来各种关注的目光,其中淫邪,贪婪也是必不可少。可盘查的兵丁却像见了猫的老鼠,别说多看几眼,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个中缘由当然不是吴征所说的名气,而是那块陆家的铭牌。
「怎地越发油嘴滑舌了?」陆菲嫣坐上吴征拉出的椅子:「我大伯曾任执金吾,他们可不是敬我,敬的是陆家。」
世家豪门里若没几个大官撑起门面,定然缺了几分底气,吴征倒不意外。
「盼儿一直念着你。你下山之后她连笑容都少了许多。」陆菲嫣嗔怪地瞪了吴征一眼,媚色大增,终于露出些许亲近,「不过也有好处,一月来练功不知勤奋了多少,总嚷嚷着要早些学成下山。」
「呵呵,定然又是嘴馋了。」和陆菲嫣聊顾盼总有些奇怪,吴征避重就轻。
「征儿,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一向聪慧,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真的从未考虑过?」陆菲嫣正色言道。
「当然有啊,只不过不好说。」吴征嘴角一咧,露出怪异的神秘微笑。
「你……莫不是你……」陆菲嫣见吴征笑得怪异,忽然想起个可怕的事情:
「你……爱男人?」
「噗……」吴征一口茶喷出老远,勃然色变拍案而起:「师姑说什么话?便是长辈也不能无端侮辱人。」那面色铁青怒气冲冲,不想陆师姑脑洞也不小,刚才那个刻意的诡笑似乎未取得预期的效果,反倒让她想歪了。
「呃……对不住对不住。不是就好,师姑也是担心你。」虽是给师侄道歉,陆菲嫣却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般笑吟吟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爱美丽的女子,可惜我认识的女子不多,盼儿还小,燕瑜与木扬舞我也不喜,两位师姑又求不得。难道要我去娼竂妓馆里寻妻?」
吴征竹筒爆豆子般一通发泄不满,大吐苦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是好听……你自小便在昆仑山,这倒也怪罪不得。
恩?等一下……你方才说什么求不得?讨打!」这一回轮到陆菲嫣手足无措。
「玩笑玩笑,咱们一报还一报,师姑莫生气。」吴征躲到墙角举手投降。
「给我坐好。」陆菲嫣板起脸时也凶得很,仿佛当年吴征强要学习《道理诀》
被她严加责备,怒斥白眼狼之时。「扑哧,怎地越来越没个正形?正像师姐说的,昆仑都把你给宠坏了,活该当个羽林卫去受罪。」
「现下老实回答师姑,你喜不喜欢盼儿?」
「喜欢,说不喜欢是假的。」
「那就好。韩铁雁虽出身家世都不错,终究有污名在身非你良配,你不可与她走得太近,更不可动情!听见了吗?」刚说到顾盼,又说韩铁雁,话里话外有要求吴征与韩铁雁划清界限的意思,就算是个笨蛋也知晓陆菲嫣接下来要说什么。
「听见了。」
「少来耍滑头。你哪回不是听归听做归做?」陆菲嫣声色俱厉丝毫不留余地,旋即又缓和道:「师姑是为你好,咱们终究要亲上加亲……」
「师姑是来说媒的?哈哈,没听说自家来给女儿说亲的。」吴征乐了,不过亲上加亲这个词儿,嘿嘿,我喜欢!
「我的女儿,自是由我做主。」
吴征收起笑容摇头道:「师姑在上,并非弟子不喜欢盼儿,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弟子深恶痛绝。师姑是否想过,若是盼儿只当我是哥哥不喜欢我呢?若是盼儿现下虽喜欢,过得几年长大有了新的想法,或是另有心上人了呢?师姑爱盼儿天地皆知,但最终要盼儿自己喜欢才可。她还小,未必懂事,师姑自可代她做主,但师姑的主意一定就是正确的么?」
顿了顿,吴征直视陆菲嫣眼眸道:「许多事不考虑周全便会留下天大的后患,婚姻大事事关一生幸福更是半点马虎不得,想必师姑感同身受。至于韩铁雁,弟子敬她爱她并没有错,世人怎么看怎么想实在不重要。在世人眼里,师叔与师姑不也是一对神仙眷侣么?」
陆菲嫣越听越是惊骇,若说之前吴征藐视礼法便罢了,后头所言分明实在提醒她婚姻的悲剧,至于悲剧自何时而起,又是何时被吴征所知悉,两人心中一片雪亮。他当年才五岁……
「师姑,《清心诀》治标不治本,莫要被当下的功用蒙蔽了事实。弟子还是那句话,堵不如疏,还需另寻良策。弟子一会儿还要到宫中当差先行告退。」吴征转身离去,实在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窃笑。
陆菲嫣呆坐茶楼怔怔出神,吴征的话却在脑海里如炸雷滚滚。她突然发现这个看着长大的男子自己并不了解,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得多。那月光下的荒原里浑身赤裸,淫荡得低贱的自己;那敏感得生死交关依然止不住花汁横流的自己,全被他看见并牢牢记住。
更可怕的是吴征的话拷问着陆菲嫣的心灵。下山前便反复提醒自己,吴征是师门的弟子辈,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岳母。可当看见吴征与韩铁雁眉来眼去,真的仅仅是因为不满韩铁雁占据自己女儿的位置吗?为何来了茶楼独处之后,说话的口气便克制不住地变了,更是改变得自然而然,覆水难收一般。
脑海里反复回旋的,都是荒野里最为卑贱的自己被不远处密林的一双眼眸看个精光,都是那座荒弃的宅院里,自己恬不知耻地当众泄了身,亦被那双眼眸看个彻底……自己最大的秘密,他了如指掌。
吴征回到胡府略做收拾,一如往常入宫当差。
今夜的皇城和昨夜大致相同,人手不足防卫疏漏。吴征窥得空档再度翻入景幽宫。
天泽宫开着窗,玉茏烟正坐在窗边翘首以盼。那个鬼鬼祟祟得不像话的身影却让她开心地露齿一笑。
「娘娘,微臣将药材带来了。」吴征将药包放好问道:「毒药是今夜制作还是……」他眼前一亮,天泽宫里缺衣少食,女子用的脂粉等妆容物事更是没有。
不过今夜玉茏烟当是刻意打扮过,素白的罗衣干净整洁,一头长发也梳得笔直。
虽花费了心思却犹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吴征也是一阵心疼。
「我现下来做吧,大人稍候片刻。」玉茏烟心中颇想现下便和吴征相处一会,即便说些闲话也好。但知事不宜迟,只得强打精神提起药包。
「微臣不敢在宫中呆着,娘娘做好了药来墙边寻微臣。」天泽宫实在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不仅阴阴冷冷让人不舒服,而且前有可能又撞见杨修明,后可能有人来景幽宫处巡视。两件可都是要命的事情,杨修明于此刻在天泽宫里撞见吴征,也无需动手只需大喊一声,吴征便得人头落地。而景幽宫处生死掌握在太子殿下一念之间的被动,吴征也绝不想再来一回。
「恩,妾身晓得。」
回到宫墙外候了小半个时辰,头顶上忽然咕噜噜滚落一颗小石子。吴征哑然失笑,玉茏烟虽显单纯,脑子倒也灵光,做事也是谨慎。
吴征又翻过宫墙,玉茏烟朝墙角昨夜两人藏身的大树指了一指:「还是去那里。」
此言正和吴征心意,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也不需告罪,大喇喇地搂住玉茏烟腰肢腾空而起。和昨夜的快速利落比起来,今夜吴征的动作便小心缓慢得多。诸如:昨夜心中不安太过莽撞,又或是娘娘万金之躯,微臣本应慎重小心之类的借口哪一个都解释得过去,要掩盖多搂一搂怀中玉人的真实目的并不难。
玉茏烟被他单臂回环搂得紧紧的,慌得一颗心儿乱跳,见吴征不再施展轻功而是攀援而上。总是单手抓树再用双足踏定了树干确认牢固结实,才向上攀爬一段,周而复始。那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环她的腴腰,稳定而可靠,玉茏烟却总担心它会不会忽然一松。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要被他环住胸前丰腻?一想到此处,不由浑身发烫,连两颗圆巧如樱桃的玉珠都勃挺而起。
好在吴征并无过分举动,稳健地落在树杈上。
玉茏烟两颊犹如火烧,幸而枝叶茂密又是深夜倒不虞会被发现。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两包药粉道:「红的是毒药,白的是解药。妾身先服一些,大人需得及时为妾身服食解药才行。」两人虽已达成合作,却未有什么牢靠的基础。玉茏烟愿意这么做已是展现出极大的诚意,更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感:她并不愿吴征不信任她。
吴征接过白色的药包掂了掂,心中还是无法想象凭什么用这些普通的药材便能制出效用上佳的毒药,口中却阻止道:「不可!娘娘若有些许意外微臣万死莫恕,再说微臣信得过娘娘!」
玉茏烟螓首微摇道:「一定要试,药效不试不成,而药效如何只有妾身自己知道,万万记得及时为妾身服食解药。」
见她说得慎重坚决,吴征心中亦起波澜,敛容正色道:「娘娘放心。」
玉茏烟嫣然一笑,用手指挑出指甲盖大小的粉末吞入口中。片刻间吴征便见她花容失色极为痛苦,一张白皙的脸颊转为青紫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那双玉手交叉着竟握不住一只丰弹肥满的奶儿,奶儿被她玉手紧紧压着,竟从掌缘两侧溢将出来。
不知是否久在天泽宫独居,玉茏烟的体质比她自己预估的要差得多,两息之间便双目翻白昏厥过去。
吴征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赞叹这毒药的神奇,急忙也取出指甲盖大小的解药粉末捏住她两颊,将药粉喂入。
药效来得猛烈突然,玉茏烟牙关紧闭药粉送不入嘴里。吴征心中一动以口相就,只觉双唇贴上两片珠圆玉润,素香满溢的肉脂,又弹又滑令人爱不释口。伸出舌头撬开她牙关才将解药送入,又取了些含在口中再度施为,也不知是生怕解药不够还是贪恋她口唇的美妙滋味。
边喂送解药,一边含住朱唇深深吸吮两口。只可惜玉人牙关紧咬,吴征费尽力气也只能以舌支住牙关,不敢将舌头再行深入怕被咬伤。香唇滋味已是如此美妙,未能再一品嫩舌的香甜,不免可惜。
玉茏烟悠悠醒转,她深明药性自知吴征用了什么方法才能给她喂药,心中又慌又乱低头沉默不语。
「娘娘高义,微臣定不辱使命!」吴征率先打破沉默,药效亲眼所见更是信心满满。
「嗯。」玉茏烟细如蚊呐地应声又是沉默许久才调适好心情,若无其事道:
「大人可先服食解药。需得谨记:解药若服食超过半个时辰也对身体有害,时刻需得计算精确。哎,这一对儿毒药解药,本就是以毒攻毒之物。」
「微臣谨记在心。待准备妥当微臣便来与娘娘商议!」
「嗯。你……大人明夜还来么?」
「来!」吴征咧嘴一笑横抱起玉茏烟慢慢下地,依旧将她抱入天泽宫寝室内安顿好才离去。
回到景幽宫当值处,吴征愣愣出神:尼玛!以毒攻毒?老子刚才喂药也吞了些解药,现在要不要服些毒药啊?
蛋疼了一会儿,想来些许药末对自己构不成影响才驱散杂念。原先那个计划漏洞百出,纯粹是霸王硬上弓豁出去赌上一把。有了新的变化后吴征自然也有了新主意,无论把握还是可靠性都强得多。
想到这里不由自得而笑,明夜我还会来的,给你带来个好消息!
第六章国运图策僧敲月门
天光放亮,这一回交接了轮值的吴征并未即刻离宫回胡府。
成都城遇袭后朝堂里彻夜议政,然是人都会累的,是以今日的早朝到了辰时才开。吴征先随便用了早餐后回到皇城门口等候胡浩的马车。
朝臣们陆续到来,成都城虽暂时恢复平静看不出什么动荡,但这一干有资格朝堂议事的大臣们却知道这底下正暗潮涌动。这一事件牵涉范围之广难以估量,治安,情报以及防备预案等等一系列问题凸显,高官重臣被撤换亦是难免的事情。
尚未发生的唯一原因不过是与燕国开展在即,圣上还不能下定决心而已,也或者,还在等待合适的机会?
已深陷其中的大臣们惴惴不安,眼下的形势堪称令人绝望,只能拼了命地想要立功,期望能够躲过这场大秦官场浩劫。这种上下万众一心的局面与霍永宁,胡浩,蒋安和等智囊的努力不无关系,能者总能从不利的形势中因势利导,转变形势。
跟随着动荡的,永远都是机遇。上至司隶校尉,下至议郎,还有十之八九保不住位置的京兆令等等,能不能坐上这些空缺的位置便是各凭本事。
来到京城月余时光,吴征最大的收获不是值守闲暇时修行而带来的功力进步,而是对世人,或者说他之前称之为古人的认识。昆仑山虽是顶级名门,在山上时终究圈子太小格局也不够。其实看奚半楼担任凉州刺史与顾不凡代执掌昆仑之后的变化便能看出一二。
吴征非常好奇燕国整出如此巨大的动乱,在通讯不畅的时代里,成都城是如何维持现状的。他本以为会是满城戒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现下除了例行的盘查之外,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由此可知朝堂之上的高人之多。
「哎哎。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看看,唐朝时候杜甫就知道用星座学说来研究搞对象问题了,你的优越感从何而来?」吴征望着来来往往的大臣们,心中不由感叹道。
和平日大臣们通常至多是三三两两结伴入宫不同的是,今日绝大多数都聚集在城门口,虽也三五成群各分派系,一时倒也没有入宫的意思。
胡浩来得不早不晚,马车停下时吴征已候在车门口。本也有不少大臣欲上前施礼,吴征虽是九品芝麻绿豆连官都算不上一个当差的,倒也有不少人认识,见状也未曾上前打扰。——与胡侍中再亲厚,也比不上他夫人家的人亲厚吧?
吴征递上阵图册本,胡浩接过册子道:「知道了。」态度极为冷淡,似乎对昆仑派偏爱弟子甚为不满。
「胡大人且慢,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吴征渐渐能接受胡浩的做法,谦恭请示。
「若是和我求情面免开尊口,其他的倒是可以说。」侍中大人身居高位做事大气得很,并未因为不满昆仑派的行为便否定一切阻止吴征说话。
「在下担心未必有机会面圣,有个想法还请大人代为禀报。」
吴征将心中所想一说,胡浩露出个意外的神色怪怪地道:「这事情非同小可,你想着拉本官下水是不是太阴了点?」
「在下没这意思,唯心中所愿而已。大人智计卓绝,应有比在下更好的方法。」
吴征羞涩笑道,似是被看穿心思不好意思。
「别装了。说来说去还是想面圣,就依你吧,在宫外候着莫要离开。这事与本官丝毫无关,后果自己承担。不过肯动脑子还是不错。」胡浩随口答道,目光却向长街望去,身形也朝注目处行去。
即使在成都城豪富云集之地,也少见如此神骏的健马。通体乌黑犹如一块油光发亮的黑炭,长长的鬃毛披散着,信步而行并未飞驰,却犹如足不沾地般轻巧明快,至于高出周围马儿一头,身长近一丈的身姿,更是一下便吸住所有人的目光。
在它昂首挺胸的身边,从马均半低着头落后一个身位。它快则快,它慢则慢,谁也不敢逾矩。便是称得上孤陋寡闻的吴征也一下想起一个名儿来:马王绝影!
传说它奔跑起来时便如一团看不清的黑影。既是绝影到此,那么在它背上的那位须发皆白,已老得满面皱纹,佝偻得有些瘦小枯干的老人只能是它的主人——大秦军方第一人,大将军伏锋!
伏锋已有多年不上朝,可在秦军里,这位手执大将军虎符的老人依然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大将军来了,慢着些……」中书令霍永宁向来与伏锋最为亲厚,迎在最先的自也是他。
「免了免了,老夫的身子骨下个马还不需人来相帮。」伏锋阻止了霍永宁帮衬的动作,下马落地后略微一顿,又摇着头自嘲笑道:「哈哈,不服老看来是不成了。」
吴征自是没有资格上前的,以他的性子也不愿凑这热闹。远远看去伏锋便是年轻时也未必高大雄壮,应是个中等身材的敦实男子。如今年事已高便显得瘦小,走起路来也有些颤巍巍的,所幸的是面上气色不错,精神依旧健旺,一双鹰目则精光四射亮得出奇,大异于他的年岁。
「走吧,莫要让陛下久候。」伏锋当先,群臣在后,一如此前他骑着绝影时群马跟随的模样。
金銮殿里梁兴翰几乎在群臣依班而列的第一时间便坐上龙椅,群臣山呼万岁之后,秦皇吩咐道:「屠冲,给伏爱卿看坐。」
「老臣谢陛下恩典。」今日群臣文官齐聚,平日里有些没资格参与朝会的都被征召而来,右侧文臣班列挤得满满当当,而左侧以伏锋为首的武将班列则显得空空落落。前后左右与四镇将军不见人影,霍永宁,胡浩等重臣自然知晓,除了后将军方文辉掌管后勤尚在成都之外,其余大将俱已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不日将开拔凉州。至于在韩城养病已久的车骑将军韩破军则依然称病不出,陛下也未曾提起他。
胡浩看着两班朝臣心中多少有些焦急,成都城的事情在一帮智囊的努力下能稳住,但凉州的兵锋则必须依赖将军们的勇武。第一战将伏锋年老,且七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命虽是保了下来,身体却是大不如前。战场上的艰苦常人难以想象,伏锋无论如何是不能去凉州的,否则半途都可能病亡。一旦发生这等事情,对大秦士气的打击或将直接导致军心溃散。这一场大病的后果不但让伏锋倒下,更让梁兴翰下定决心压制韩家。由此大秦国军方格局改变,伏锋有心无力,韩家闭门不出,梁兴翰选择了稳妥的一步棋,迭云鹤上位……
如今回头看来,梁兴翰的做法固然让大秦国各方势力趋于平衡,稳固内部不出乱子,却又削弱了军力。或许是谁也没有料到燕国居然敢在并不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孤注一掷,倾国求战罢。
燕国的底气究竟来自于哪里?这个问题不仅胡浩在反复思量,每一位朝臣也得不出答案。或许当两国正式交兵之后才能知晓,可那时候还来得及吗?
蒋安和正滔滔不绝地细述最新的奏报。燕国军队调动频繁,照目前的态势不出一月定然要西进凉州。可怕的是燕国至今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凉州刺史奚半楼已开始收拢兵力,清理城邦,将武威,张掖,酒泉等郡坚壁清野,重兵集中于陇西一带的汉阳,武都二郡,拱卫汉中。——此举虽集中了军力不致被各个击破,却相当于主动让出了大半个凉州。
朝臣们议论纷纷,低声的交头接耳倒像是苍蝇云集的嗡嗡声。奚半楼此举极易引发争议,更是给自己留下巨大的后患,一旦凉州有失便是活生生将自己送上断头台。不过今日朝堂上却无人发起诘问,值此非常时刻,唇亡齿寒,政见朋党什么的都是次要了。
西川虽富饶,终究是群山环绕之地。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对大秦与燕国而言都是一般。是以凉州虽荒僻,却始终得到秦国不遗余力的支持。只因凉州一失,大秦通往外界的门户便如关上了一般,从此成为死地。
天下未乱蜀已乱,天下已平蜀未平。交通的不便让蜀地极易成为独立王国,却从来没听说被扼住咽喉要道的蜀地最终不被征服的。燕国若拿下凉州,也不需急急进攻西川,只需重兵压住几条交通要道,不需十年大秦国力自然衰弱,到时可一举而下。
「奚刺史此举甚佳正和兵法。」伏大将军的赞许直接给奚半楼的作为盖棺定论:「我大秦尚在仓促,收缩防御乃是上上之举。至于凉州各地陛下不必担忧,只需保住西川咽喉要道,日后自可徐图收复。再者几郡均已坚壁清野,空城与贼军只会成为负担,此消彼长之下,奚刺史的胜算倒是增了。」
「大将军之言甚善,臣附议。还请陛下对奚刺史嘉奖慰劳,以振军心。」霍永宁亦出班奏道。
「臣附议。」
「臣附议。」
「燕贼既发兵来犯,盛国向来唯燕贼马首是瞻不可不防。还需及早准备。」
群臣的反应在胡浩意料之中,此前并未出言力挺奚半楼不但避免了朋党的嫌疑,由群臣附议反倒取得更好的效果。此时便提起了盛国的事情。
前江州太守富久昌本是守御盛国极好的人选,一来久居江州熟知山川地理,二来他本身也是个大将之材。不过贺群犯事之后倒了血霉,吴征是缉拿盗匪有功入京面圣,这位没能保住迭家大小姐的地方官儿可就是有罪了,如今已被贬了官,在成都城门口做个小小的什长——连个品级都没有。
「老臣无力出征凉州,向陛下乞兵一万镇守江州。臣虽年事已高也管教盛国无功而返,陛下勿忧。」伏锋拱手言道,平实的话语却让在场上至秦皇,下至侍卫宦官等无不精神一振,有伏大将军出马,江州自是稳如泰山。且一万兵马虽说少了点,但伏大将军说够,那便一定够了。
「爱卿如今当安享晚年,朕岂能让爱卿再为奔波?」梁兴翰极少说话,不知是对军国之事着实缺少天赋,还是别的原因。至于对伏锋的挽留则没人当真,任圣上说出花来,也不过是抚慰之言。
「陛下对臣恩宠有加,臣敢不为陛下效死命?」伏锋起身跪地叩首:「如今大秦正面临危亡之际,臣宁可肝脑涂地战死沙场也不愿苟安于京城。陛下若不答应,臣不起来。」
「老流氓!」胡浩暗地里嗤笑一声,不过心里也是既羡慕又佩服,敢在圣上面前耍无赖的,举国上下也就这么一位了。
「爱卿忠心天日可表!传旨,赐伏锋青罗伞盖以壮军威。克日兵发江州!」
伞盖这东西不是随便能用的,皇室都是用黄色为伞盖,青罗则是王公才有资格。
秦皇的赏赐看似小气,实则等同于在群臣面前许诺待兵锋平定之后,伏锋少说一个是国公,当个王也并非不可能。
林林总总的议事多而繁杂,却一件也不得不定得细之又细。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合格的帝王当然不是在后方隔空指手画脚,保证好后勤才是最应做的事,也是目前大秦国最欠缺的事。前左右与四镇将军忙不迭地兵发凉州固然增长了军力,但粮饷补给也是大问题,如不能及时跟上,这一支二十万人的兵马将成为凉州巨大的负担,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拖了后腿。
日已偏西,饶是吴征在皇城外也等得头晕眼花,想起子时还要当差,这个世界的人活得真特么不容易。好容易等来小黄门的传旨,吴征强打精神随他入殿山呼万岁。 这是第二回面圣。第一回满怀希望却像被当众喂了块狗屎,这一回心态便放平了许多。如胡浩所言,动了脑筋,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这个虽有些怪异却合乎情理甚至有提振军心的请求,圣上拒绝的可能性不大。
「吴卿,这个新的阵法是你想出来的?」
「启禀陛下,微臣无此能为。是一位好友新近研制交予微臣进献陛下。」吴征五体投地,老老实实地答道。自从今日见伏锋上朝便改了主意,在专家面前花花肠子还是收起来的好。
「陛下,臣初看是套好阵,其中想法点子极为新奇。然实战如何还需检验才知。」伏锋倒为刻意打压吴征,仿佛对手中的阵图更感兴趣,正翻来覆去的地看着,手边若有阵盘只怕当下就要摆将起来:「先试演一番看看如何,老臣更能心中有数。」
「微臣愿为陛下试演军阵。」吴征等的就是这一刻,见状自告奋勇。
「吴卿还能操练军士?」总归是一心为国的模样,秦皇和颜悦色:「禁军里尚有六军,吴卿想要哪一支?」
「微臣斗胆进言。燕贼欲犯国土,将士们日夜操劳枕戈待旦,微臣不敢因一己之私大乱备战大计。微臣请皇上调拨内侍,不足者由宫女充之。微臣以此成军,为陛下演阵!」
此言一出,满堂大哗!不少朝臣怒斥吴征口出狂言狗胆包天,这些重臣开口责骂,威势极大。仿佛被千夫所指的吴征怡然无惧,虽跪在地上但昂首挺胸,目视秦皇双足。
秦皇金口已许诺吴征操演阵势,吴征此举更是经过无数次深思熟虑,无论出于任何目的,秦皇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新阵成与不成尚无定论,万一只是花花架子吴征丢人不要紧,秦皇的面子丢不得!贸然调动正加紧备战的正规军着实有不小的风险,秦皇丢面子,士气也会受到巨大的打击。吴征所言近乎于完全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
再者调宦官与宫女练阵虽显胡闹,分寸却拿捏得极巧。圣上若答应了,亦大可解读为圣心战意熊熊,只需稍加引导,极振军心。——看,圣上不屈于燕贼强势,已下全民誓死抗争之心,连宦官宫女都拿起武器,可见其意甚决!
练不成吴征背锅,练成了,呵呵,谁还敢说梁兴翰只是文德之君,武略有缺?
吴征连颂词都想好了: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与龙威振奋下,宦官宫女结阵如虎狼之师……一听就肉麻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唯一会得罪的或许就是长期在压抑的深宫中气量狭小,性格敏感的宦官宫女了,可吴征要针对的不正是宦官么?
屠冲眉毛微挑,原本大为不满,不过回头一想却品出了味道。以圣上的心思,吴征此举大合他口味,虽调拨宫内人由吴征暂用算是把手伸进自己的锅里。不过圣上既会支持倒不是不能卖个顺水人情,再说这事情也久不了,阵成自然结束,呵呵,除非吴征舍得把自己阉了入宫。
想到此处不满之心便消散,随即便想起此事若不成吴征背锅,与他毫无影响,若是能成岂不是大功一件。
此节想通,不由暗赞吴征小小年纪心思玲珑剔透到这等地步,竟将他都逼得无话可说,虽让人生厌,这事情倒是办的漂亮小小年纪便知不独占圣恩,雨露均沾的道理,难得做事如此大气,这么一想连投向吴征的目光都和善了许多。
吴征若是看见这道目光定然汗毛炸起,因其实在难以让人觉得除了想把他召入宫中之外,还有甚么旁的意思。
「吴大人拳拳之心,老奴亦深感鼓舞,老奴愿倾力辅之,以壮国威!」中常侍不是一般的宦官,那是有品级位列朝堂的。这一表态顿时不少怒骂的朝臣都回过味来,至于一些更早发现蹊跷的早就闭口不言。
「好!」秦皇难得一见地一拍龙椅激昂道:「众爱卿齐心协力,朕心甚慰。
传旨:吴征献阵图有功,加封为八品羽林卫,赐蟠龙金牌,由其择内侍宫女二百名,代朕于八角园练兵一月!」
「简在帝心!」胡浩闻言心中暗叹,此事几乎每一下都搔着圣上痒处,难怪龙颜大悦。小小年纪,昆仑山妖童之名不虚传啊。感叹不及,已随同群臣山呼万岁,恭贺与赞颂之言不断。
至于早跪在地上的吴征只是纳闷:八品?这叫加封么?蟠龙金牌又是什么玩意儿?和尚方宝剑比起来哪个好使一点?
羽林司里吴征与屠冲面对面坐着。中常侍大人和颜悦色,将一旁小黄门递上的名帖在吴征面前摊开道:「恭喜吴大人得圣眷隆宠。这里是宫里妃子,内侍与宫女的名册,吴大人可自行挑选。圣上已吩咐下去,一视同仁!」
「还有妃子?」吴征眉头忍不住一跳,这么一件事情,本以为尽在掌控,实则还不知挖了一个大坑,瞬间成了一潭浑水。
名册极之详尽,不仅有名位,身高等,连身负武功者的品级都清清楚楚。而有些名字后头甚至已标上了勾,有些是红色,有些是黑色,不知何意。
屠冲笑吟吟地递过蘸了浓墨的笔道:「宫里人多,难免有些人眼色不够。吴大人可先行勾选,届时再好生收拾。若是还不够解气,老朽日后还可代劳。」
吴征看了看墨笔,再看了看名册,上头以黑墨勾名者不少,甚至还有妃子的名字。其意昭然若揭,不由有些悚惧。
屠冲洞悉百态,见状言道:「吴大人不须担忧,这份名册都是陛下已亲眼过目的,大人照做即可。」
呵呵,你要是添上一两个名字往老子头上一推,圣上难道还会刨根问底不成?
吴征装作不明根底道:「承蒙公公提点,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入宫当差时日不长,倒是一名宫人尚不认得。只知按圣上的意思办便了。」
见吴征如此上道,屠冲却一板面皮,活似只耷拉着脸的沙皮狗:「这帮不开眼的灰孙子,只知狗眼看人低!」随即又递过一只朱笔道:「老朽管教无方,教吴大人见笑了。大人若有看得过眼的,还请提点一二。」
懂了,全懂了。宫里有些人欠收拾,有些人却少一个晋升的理由,一股脑儿全整到这里来了。吴征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却不接笔道:「公公熟知宫中人等,还请公公代为提点。」
屠冲频频点头道:「老朽为皇上张罗鞍前马后,倒也对宫中知之甚详,为吴大人举荐也是分内之事。」勾画的动作自然而然,丝毫不觉越俎代庖。幸好只勾了二十来个名字便将笔交给吴征,害得他担心不已,只怕屠冲一股脑儿将二百人给勾全了,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
吴征道:「谢屠公公指点。在下还需斟酌一二,明日答复可否?」忽然回过神来,指着一个名字道:「在下初次当差多蒙这位照拂,公公您看?」
「使得使得,全由吴大人做主!只是不可超过明日,恐圣上等的焦急。」屠冲笑眯眯道。这小子当真是可造之材,这么快便现学现用,不仅知道回去斟酌,还懂得拉拢些人。斟酌?斟酌个屁,还不是为了请示胡浩要把功劳的名额分配给谁。
「那是自然,明日定将名册交予公公。」吴征拱手谢过,今日成效显著,屠冲也是满意而归。临走又递上一面刻着龙纹的巴掌大金漆令牌道:「这是蟠龙金牌,出入宫廷无忌,吴大人可得贴身收好,一旦丢了谁也吃罪不起。老朽先预祝吴大人马到功成!」
「承蒙公公吉言,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吴征拱手弓腰相送,掂了掂手中的金牌,想不到一面令牌竟有偌大的功用,不由大喜过望。
送走了屠冲,大半日的折腾下来夜色已深,吴征饥肠辘辘。不想今日人前显耀立竿见影,屠冲刚走便有御膳房的宦官特意送来吃食,还反复提醒是御厨亲自给开小灶做的。吴征狼吞虎咽之时感慨,这个世界御厨做的东西也不是太让人惊艳嘛。呵呵,还是等昆仑楼再行开业时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佳肴。
子时一到吴征照常当差,也幸好未行变动,否则可不叫不明所以的玉茏烟失望?念及玉茏烟,一颗心都热烘烘的,昨夜那一抹滑脂玉凝般的朱唇香味犹在齿间久久不能忘怀。若说吴征攻心为上奋力追求玉茏烟的芳心,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玉妃的绝色所吸引?
不想今夜的值守丝毫不得清净,冷漠寂寥的景幽宫一带忽然热闹了起来。不时有小黄门甚至中黄门前来探视,且随身均携带了礼物。有为自身前来的,也有为后宫妃子前来的,有求列入名单的,也有求莫要列入名单的,不一而足。言谈间吴征故意放大嗓门,好让玉茏烟知晓他就在墙外。
来来往往一过便是两个时辰,吴征心中焦躁,抽出随身宝剑怒喝道:「下官为圣上办差丝毫疏忽不得,宫中已下严令夜间无事不得离居所殿堂,诸位莫要为难下官。再有犯禁者,下官依律严惩不饶。」这一声大喝算是吼出了名气,也吓住了还待上前的人们,景幽宫一带又恢复了安宁。
看着四下无人,吴征又翻上宫墙,玉茏烟早候在宫墙脚下,任由吴征抱起落在树杈上。光是迎来送往半夜,吴征也是额头见汗,一身男子气息更浓,惹得玉茏烟面红过耳浑如酒醉。
出乎意料的是,吴征将今日之事与心中所想述说一遍,并未换来玉茏烟欣喜若狂,反倒目光中有遮掩不住的失落。吴征不由询问一番。
玉茏烟强笑道:「没有,妾身只是担心大人安危……」
吴征心中起疑,不动声色道:「娘娘安心,有圣上旨意在身,微臣定能斩杀杨贼!」
提起圣上,玉茏烟脸色更加怪异,却只是笑笑不再多言,意态萧索。吴征见她今夜大异平常,一时也猜不出什么门道,时辰又晚,依从前将玉茏烟抱回寝宫后离去。
鸡鸣三声,汉阳城里便人声鼎沸。一座繁华的大城此事已仿佛一座巨大的军营一般,凉州刺史奚半楼弃了首府武威郡之后,汉阳郡便成了新的首府。
奚半楼也早一步来到汉阳坐镇,连续两夜的不眠不休让这位十二品巅峰高手也面容憔悴,困顿不堪。他早早候在太守府厅堂里是为了等待乘坐扑天雕前来支援的昆仑派师弟妹们,不想先来一步的,却是位意外的客人。
「拙性方丈?他来干什么?」奚半楼满腹狐疑,却不敢多做停留,这位客人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是要见上一见的。
汉阳城外灵通寺幽居深山,却是一座庞大的寺院。如此建筑建在深山里,可想而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积累才能有这般规模。放眼整个凉州,灵通寺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寺庙,凉州地界的信男善女无数,每年都有不少徒步至汉阳,只为至灵通寺朝圣。
拙性四十岁左右正值盛年,执掌灵通寺已十年有余,自是一位有道高僧。这样的人奚半楼是不敢不见的,凉州将有连天烽火,灵通寺可谓整个凉州最为重要的精神支柱之一。
「方丈大驾,奚某有失远迎还请赎罪。」奚半楼经略凉州已有十余年,与拙性也是多次见面,不过这一回却是少有的谦卑。
「老衲冒昧前来,还请奚刺史莫怪才是。」这位和尚肥头大耳,一颗光头锃亮如明灯,人长得也不显老,自称老衲应是身份使然。
「方丈此来可有见教?」奚半楼与拙性谦让一番落了座,略去寒暄的废话实是没有多少时间可耽误。
「老衲知奚刺史心忧如焚岂敢无事叨扰?老衲特为解奚刺史之忧而来。」凉州的危局人尽皆知,拙性却一派莫测高深,口中的狂言更是令人不满:「长话短说,老衲愿为奚刺史提供粮饷以充军实……」
奚半楼生性向来沉稳,执掌凉州后城府更深,闻此言也不由动容道:「方丈有心了,不知粮饷数在几何?」
拙性伸出三根手指道:「若止凉州现有之军,可支应三年。若西川援军皆至,亦可保一年无忧。」
奚半楼双目精光大放,死死盯住拙性道:「方丈从何而来?所求何物?」
那股高手的威压与牧守一方的大员威势落在拙性身上犹如云淡风轻:「此非老衲之意,老衲此举乃是家主之令。」
奚半楼双目一眯,片刻后失笑道:「祝家?奚某倒是有眼无珠了!」
提起祝家,无人能不心中一凛。这个神秘而传承久远的家族在这个世界影响力太过深远。早在三国分裂之前的临朝,祝家已是巨商,其分号遍布整个世界,且经营的粮米,马匹,铁器等无一不是国之命脉。
待临朝分崩离析,大秦先立与盛朝东西对峙,不久后燕国异军突起,不但划走了盛朝江北的所有领土,还反压一头,几将盛朝变作了臣属之国。若不是大秦趁着彼时盛国内乱拿下凉州,此刻只怕燕国已君临天下。
天下动荡不安刀兵四起,祝家却始终安如泰山。这个家族犹如一颗繁茂的大树,已将根须扎入世界的每一分土地,纵使是三国帝皇也无人敢动。将国内祝家的商行连根拔起自是能收获颇丰,但谁也担不起祝家全力支持敌国的代价后果。
更何况这等延绵数十代的豪族底蕴之深厚无法想象,所谓连根拔起谈何容易?连奚半楼都万万想不到灵通寺居然会是祝家的势力,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除非灵通寺犯下滔天罪恶,否则动灵通寺等同于与整个凉州民心作对。
其经营如此,三国拉拢祝家都忙不迭,谁又愿轻易去得罪?
「敢问方丈,祝家是援助的是奚某?还是大秦?贵家主所求为何?」奚半楼不敢有半分大意,祝家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整个天下形势,不得不问个清楚明白。
「家主早知奚刺史会有此一问,刻意叮嘱老衲分说来由。」拙性此时哪里像个修行的出家人,分明是个油头滑脑的生意人:「燕国能迅速完成战备全因逼迫家主,祝家根基在燕国不得不受其所迫。然家主极为不忿,愿暗中支持大秦!此为其一。至于老衲来见奚刺史并奉上家主这一份心意,则是家主要带一句话来,奚刺史有生之年无论何时,何地须全力保得吴征周全,若有半分损伤,则祝家对奚刺史的支持立刻终止。奚刺史还请莫要忘记。」
「吴征?」
「吴征!昆仑派,奚刺史的高足吴征!」
吴征揉了揉鼻子,自从修习内功以来已好久未曾打喷嚏,难道谁在腹诽老子?
手中的朱笔却是当机立断,第一个勾便落在名册里杨修明头上。砰砰直跳的胸口处,那两包药粉被捂得热烘烘的。
前夜玉茏烟也是将药粉贴肉收藏,取出时还带着甜得腻人的乳香味儿。晃了晃头收摄心神,吴征连珠价地落笔,来吧,杨修明,看你如何能逃出老子的五指山!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300 银元!评分完成:已经给 林笑天 加上 100 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