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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河边草 / 2023/08/19 00:15 / 1704 / 15
【小说】清漓

(1)
  时值盛夏,虽未时已过,可日头依旧毒辣,我顶着斗笠站在人群之外,努力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山顶上的登仙台。虽目力尚可及,却还是失了几分颜色。
  登仙台位于凤临山顶,传言是通神之地。平日里根本无人问津,如今却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本修为高深的大能者自然可以离得更近,看的也更为真着。
  虽说我年仅十六,可体内已结成金丹,算是到了那炼气化神的境界,应她嘱咐,只得被迫和一群旋照,筑基的年轻后学挤在一起。
  这些同龄者还未因艰苦的修行而甩开蓬勃的朝气,与那些年迈的大能不同,除我之外脸上都挂着难以言喻得到兴奋。而某些人为了看的更远,竟早早攀上了四周高耸入云的苍竹,微风拂过,摇摇摆摆,如同一群等着摘桃的猕猴。
  人群虽然拥挤,但尚显安静,可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了一声女孩的娇嗔,「是谁摸我!」瞬时便引来一阵哄笑,毛头小子们纷纷起哄,叫嚣着各种玩笑。
  直到另一人在人群中大喊,「对,是哪个饿死鬼,就算想双修,也得分时候不是。」
  这下终于把周遭沉闷的气氛推向了顶端。
  这时前方靠近山边处突然凭空涨出一尊鹤发白须的巨大幻影,三丈来高,面朝人群,怒目而视,音若洪钟,声如炸雷,「静!」
  年轻后学立刻收声埋下头,我并不认识这老人,但看着气势和扑面而来的灵威,恐怕已经有了空冥的境界,估计是位掌门级别的大人物。
  抛开旋照,筑基不谈,灵寂入金丹已经着实不易,而之后的元婴,空冥更是难比登天。不知有多少人守着腹中那枚金丹直到精气耗尽也未能踏入元婴,分出元神,移出神念来。
  不过如此场面也多亏了有如此仙家压阵,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老者元神幻影散去,大家又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后学们自然不明白此事对于那些修行百年的大能者意味着什么,也无法想象自己将要见证什么。
  「来了,来了!」不知又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像是滚油中的一滴沸水,顿时炸开了锅,原本安静的有些死寂的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一阵「咻咻」声后,大能者纷纷祭出法宝,拔地而起,朝着凤临山而去,高高低低腾于半空,深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而修为不足者便立刻涌上前去,拼命挤在悬崖的围栏边。
  我也偷偷在人群中催动风势稍稍抬高了身体,反正原本就站在最后,而大家的目光也都死死的锁在前方那一点上,并不会引来什么注意。
  抬眼一看,登仙台前那九十九阶紫玉台阶前刹那间多出了一个白衣女子。女子身着一袭振袖披肩长裙,纯白如雪,发髻下青丝如九天银河洒于身后,直垂腰间。
  阵风拂过,先带起了腰上系着的青色丝绦,接连又吹起那披背的发丝,却露出背后金线绣制的两枚古体字来,「清漓」
  我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垂眼看了看自己腰间那条缠着半块玉玦相同样式的丝绦,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人群完全陷入了疯狂,有人彷佛身边的人都不认识字,不住大喊,「是清漓上人,是她,她真的来了!」
  这时便有人借势打断他,「还上人,几百年了,有几人敢站上这登仙台,要叫清漓上仙才是。」
  「上仙。」我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里默念了几遍。
  女子从头至尾都未回头去看吵闹的众人,只是仰头看向了登仙台,随后突然迈步,踏上了台阶,当第一步踩下后,众人便立刻鸦雀无声。
  天气似乎并没有因为众人的群情激昂和那一抹纯白缓缓登台而有所收敛,日头依旧毒辣,凉风从山间似有似无,毫无章法的裹着山间青涩的香草气穿过人群。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清漓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慢,配合着天气反而有了几分难得的安宁。可这安宁却让我开始变得惶惶不安,不然算了吧,又何必非要做什么上仙。
  可那倩影却依然不急不缓却又毫不犹豫的朝着登仙台走去。
  九十九阶一气合成,当她左脚终于踏上了登仙台之时,天空猛然间被人换了幕布。如泼墨般沉重压抑的黑云从天边一角瞬时侵袭开来,以肉眼可见速度铺满整个天空。直到女子完全站上了登仙台,天空也彻底变了脸色,厚重的云层夹杂时有时无的紫电雷光,闪着极其不祥的光晕。
  我第一次看那黑云能垂的如此之低,简直要贴在脸上。原先焦热的空气很快就变的湿润而凝重,彷佛每呼吸一口都在承受着不知名的压力。
  原先因激动而聚拢的人群开始默契的缓缓后退。御器而起的道者们也都各自寻了山头,缓缓降了下来,大家似乎都明白将会发生什么。
  女子只在踏完台阶后短暂停顿了片刻,紧接着便抬步迈向登仙台正中央的阴阳双鱼台,而随着她的接近,云层里的光电也变得越发活跃。甚至开始发出威吓般的低鸣。
  离双鱼台两丈左右,她点点脚尖,轻轻跃起,直接落在了双鱼台中央。双脚和台面相触,彷佛踩中了可怕的机关一般。头顶的云层快速涌动起来,一波一波如海啸卷起巨浪拍打在坚石上,发出彷佛来自远古洪荒的猛兽嘶吼。
  无数青紫色的电纹亦如游龙,衔着雷珠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穿梭游弋。
  「轰!」的一声滔天巨响,在女子头顶彻底炸开。
  「啊!」周围里的人群里有几位修为尚浅的弟子跟着喊叫起来,随后便睁大双眼瘫软在地。
  「坐定!护住心脉。」一位已过中年的金丹尊者大声呵道,接着便原地坐下。
  众人纷纷效仿也跟着盘腿坐了下来,闭起双眼,凝神静气,以护心神。
  而远处各个山头的大能者早已面朝凤临山飘坐在了半空中。原本像是看热闹的人群转眼便成了某种信仰般的朝拜。
  我远远站在人后,大家都坐下,视野倒是好了不少。刚刚那声雷响倒是并未震慑到元神心脉,但整个五脏六腑都似乎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无论如何,我得看着她,不能闭眼,我暗自叫着劲。
  炸雷之后,云势由四周开始往中间汇聚,逐渐形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云眼,双鱼台上的清漓缓缓抬头,看着云眼,似乎也在等待。
  陡然间,云眼里射出一道金光光柱,光柱之上隐约有真龙伴随着紫电环绕飞舞,径直朝女子头顶压了下来。
  女子终于开始有了动作,她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和尾指,摆动起手诀。猛然间全身白光大盛,体内灵炁迸发,衣袖裙摆和那一头秀丽的青丝无风而起,肆意飞舞。白光呈半球笼罩全身,逐渐扩大,随着右手抬起握紧左手,一齐加入手诀后,白光膨胀的速度立马加快了不止一倍,很快就将整个登仙台都笼罩住了。
  金柱和白光与半空之中碰撞在了一起,天空的云势转而就乱起起来,无数炸雷也接连响起。山间的微风成了横扫一切的可怕劲风,直接压倒了一排排的苍竹,惨叫声接连传来,定力不够者不是被风卷走,就是被这天地间较量的灵威震的口吐鲜血。
  虽然离得很远,但我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半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脑袋。不知为何,从金白二光相触之时开始,我的头就痛的厉害,别人都是身体承受不住。
  而我却偏偏是头痛欲裂,好像有无数的人在我脑中说话,咆哮,嘶喊。那种彷佛跨越了好几个境界之外的巨大压迫彷佛就在我的脑中冲撞奋战。
  而尖锐的耳鸣声似乎要刺穿耳膜,我大口喘着气,紧紧按住太阳穴,似乎只要稍稍松劲,那些异响和冲击就会打开我的天灵盖钻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心里那股空洞洞的,摸不着底的可怕预感却越发强烈,要出事了,肯定要出事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恐惧,遗憾,担忧,各种莫名的情绪随着头部的剧痛全都扎进了我的心里,最后汇聚成了一种情绪,那就是不安,强烈的不安。
  我拼命挣扎着抬头看了眼登仙台,原本被白光笼罩的登仙台此刻已经被金柱覆盖,石砖玉珠彷佛活了过来,原地震动个不停。那强盛的白光只这短短的功夫就被金柱挤压成了一个圆球,眼看就要被完全吞噬了。
  「不行,不行!」我彻底慌了神,可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半趴着身体想要挤开前面七倒八歪的人群往登仙台的方向靠近。
  「勿动!」心里猛然震了一下,那不带丝毫感情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如往常那样直传心底。头痛虽未减轻,可心里的不安却开始慢慢褪去了,我看着登仙台的方向,没有再往前一步。
  白光逐渐被金光包裹,携电裹雷已然凝成了一点。天空的雷鸣和云层的涌动在这时达到了顶峰,彷佛是在炫耀着一场久违的胜利。但我知道它还没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果不其然,那裹着白光的金壳出现了一条裂缝。白光渗出一线,转而便以十倍百倍的速度膨胀开来,由双鱼台为圆点,瞬间覆盖了整片山脉。天空的黑云在白光气势如虹的洗涤下节节退散,可白光之势却未减弱,一直衍生到了天边,所到之处,如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那些被刚刚灵威所伤之人也逐渐恢复了神智,大家站起身,纷纷活动着身体,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
  而那白光到达天边后快速的往回收拢,众人目光追随,直到光球重新回到登仙台。这才惊奇的发现,此时的登仙台早已不是刚刚那冷清的样子。
  无数的珍禽异兽,奇花异草不知从何处而来,挤满了整个山头,只留出中间双鱼台的位置。在这高山环绕之中,彷佛突然多了一处天宫的后花园。再等大家搜索双鱼台中间的倩影之时,光球却已然带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就如同她来时一样没有丝毫痕迹。
  天空变得湛蓝,一道五彩飞虹划破天际,四周鸟语花香,天地万物在这片刻之间彷佛春回大地,美若化境。
  头部的阵痛已经消失,神识恢复之际,我隐约听见脑中回响了一个声音,四个字。
  「切莫食言!」
  还未等我仔细分辨,人群中就迸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刚刚的那位老者背手立于天空之上,看着湛蓝的青天,声音悠长而欣慰。
  「正道不败,天理长存!」随后便带着众人缓缓离去。
  我深深呼了口气,结束了?她赢了?环顾四周,年轻一辈皆陶醉在着灵炁扑面,山清水秀之中。
  看来她真的赢了,化神境,离太虚羽化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可若有朝一日,她真的羽化升仙,那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过也难怪那老者会如此欣慰,相传已经三百年了,她还是第一个遁入化神境,拥有通天彻地大神通的修仙之人。
  幼年读太清本纪,里面曾经记载过,曾几何时,天地间灵炁匮乏,虽少有修仙之人,却不乏有天赋异禀者得万物造化,仙家相助,成就太虚大乘境界。而相传当初九霄雷劫也只在羽化渡劫之时才会出现,修仙之人虽难以提升修为倒也能潜心修行,安然度日。
  可三百年前,神魔之争达到空前的激烈,如今说书人口中最为出彩的仙侣夫妻风宁与禾洛就是在这凤临山顶大战魔君,那一战壮烈程度,在书中只用了十六个字,移山平海,斗转星移,天地变换,神鬼皆寂。
  这场大战不知打了多久,最后风宁和禾洛以肉身尽毁的代价,彻底击杀了魔君。而苍穹之上也被三人击穿了一个巨大的孔洞,于是灵炁外泄,散入人间。从此之后,人间彻底进入修仙期,因灵炁充裕,即使资质平平者也能轻松进入旋照,少有天赋肯下苦心之人便可迈入筑基。
  于是自那以后遍地都是修仙欲求永生羽化之人,此为乱天道之事自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原本渡劫羽化的雷劫从结丹时便开始便频频落下,一不小心便会丧命当场,一时间能有幸入金丹者都寥寥无几,灵寂修为的后学者们,欲结金丹,先问天雷也成了他们心里最恐惧的事,更别说之后还有元婴和空冥。那九霄神雷可不会管你是否修为尚浅,雷劫之下众生平等。若无天相护佑,或是高人相助,神魂俱灭便不足为奇。
  至此,虽人间灵炁丰饶,但修为大成者却变得凤毛麟角,每年死于雷劫下的后学者不计其数,而三百年间竟无一人突破化神境,各个门派虽绞尽脑汁,却终是难以抵挡天威。直到百年前,修行者发现,阴阳平衡之人渡劫更为安全,于是所谓阴阳双修法门开始逐渐兴起,但这法门究竟为何,又如何修炼,其实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大多人一知半解,最后说是双修不过只是苟合。
  而双修之法被妖魔道借用之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可这迥异淫秽的修炼方式却在近些年让魔道有了力压正道之势。那老者想必是正道翘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位清漓上仙。
  只是他根本不明白,这位清漓上仙根本不在乎人间之事,而她到底在乎什么,就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阵不和谐的奸笑传入了余下众人的耳中。
  「险胜上天,值得庆贺,倒为何走了,我还想与这位清漓上仙攀谈攀谈,结结道缘呢,真是可惜啊。」
  众人扭头一看,身后不知从哪冒出一位男子来,身着黑色大氅,身形瘦削,眼角细长,一对老鼠眼滴溜乱转,看着就一脸的不善。
  「阁下是何人,言语还请自重,口吐狂言,就不怕惹祸上身?」不知道来者深浅,一位身着玄字道袍的金丹尊者走到众人前,厉声喊道。
  「惹祸上身?我不过是爱慕上仙大人,欲一结双修之情,这不是人之常情,难道这也有罪。」男子斜靠着树干,越说越来劲。
  「自古正邪不两立,你若一再侵犯上仙威仪,休怪我们出手!」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我乃是地玄阁左护法,魔使血无痕。」男子立起身子,抬起手指虚空转了个圈,两个闪着银光的月轮从阴影中现形,在身体两侧旋转起来,月轮上还不住的往下滴着粘稠的黑液。
  「你们自诩正道,不过就是挂着人皮。明里道貌岸然,背地里还不是到处想着找年轻的修道女子假借双修之名苟合,前些年你们天玄山的大师兄逼迫师妹双修置其殒命的恶事难道也是我魔道之人所为。切,要我说在你们心里,哪个不想和这位清漓上仙亲近,嘴上倒是尊敬,不过是假仁假义。哪像我们魔教,心口合一,就算找人双修也不必让人丢了性命不是?正道,哈哈。」
  「你!你自知上仙不参与正魔之争,故而才敢在此疯言疯语,满嘴胡言,我看你就是找死,今日我就要为民除害。」金丹尊者忍无可忍,抽出长剑,起了架势。
  男子慢步上前,可金丹尊者却止住了步子,因为男子的背后显出了元神。众人心里都不免一惊,这人虽其貌不扬,居然有元婴修为。而余下的众人皆是后学,此时出手,就算合力也是胜算渺茫。
  男子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思,冷笑了一声,继续言道,「上仙化神,正魔休战,本想事后采几枚新鲜水嫩的正道女子回去补补,却碰上你们这些浑人,你们口口声声喊着清漓上仙,可据我所知,她是正是魔还未有定论吧。如你所言,这些年正魔交锋,她可从未出现过。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惊天修为,用你们正道修法怕是毫无可能,我看她必然是我魔道中人,用我魔道双修之法,夜夜吸取男子精气。在下虽修为尚浅,倒也愿意献上这肉躯,供上仙享用!我也顺便一解夙愿,尝尝这天下绝色的味道,哈哈。」
  「畜生,你给我闭嘴!」我实在忍无可忍,挤开众人,冲到他的面前,祭出剑气,迎面砍下。众人惊呼之下,湛蓝色的剑刃砸在他的头颅之上,飘起一阵青烟,碎于无形。
  男子皱眉看了我一眼,提起鼻子闻了闻,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无比猖狂。
  「我说小屁孩,你这可是让大人我开了眼界了,年纪轻轻有金丹修为,算是天之骄子了,可这金丹剑气居然只有筑基的威力。你这正道修法倒是别树一帜啊。
  算了,你这样活着也是累赘,我送你一程。」
  说完他轻抬手指,两柄月轮交错而起,生于半空,朝着我的后背就劈了下来。
  「道友,当心!」金丹尊者疾呼,提剑上前,那月轮似乎有意识,其中一个直奔尊者面门而去,另一个便砸在我的背心。
  眼下我躲也躲不开,索性不管了,心想,我那剑气没用,符咒法术估计也是白搭。
  于是我照着他那惹人厌的脸,甩开膀子一拳砸了上去,于此同时,那月轮也落在了我身上,我只觉得后背一热,并无其他感觉,月轮猛烈的旋转着,最后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后,直接就被弹飞了。
  而男子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直接砸飞了出去,撞在了树上,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伸手挠了挠后背,看了眼众人,都是张大了嘴巴。我不知道他们是惊讶于月轮被我弹开,还是我用拳头揍了一个元婴大魔。
  男子收起了刚刚不羁的表情,面露凶光,「倒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神通都有人修炼。小子,算我小看你了。」
  他抬手掐起手诀,两柄月轮合二为一,又涨大了一倍有余,飞到我身前,猛然张开,将我套入其中又合上。月轮中的锋刃快速旋转,擦着我的身体,一点点的试图扎进我的肉里。
  我努力挣扎了半天,根本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连手诀都掐不了。
  男子咬着牙走到我面前,一脚将我踢翻在地,我前胸抵住月轮的利齿,虽然并没破身,但身体却越发热起来。这样下去,就算这些利刃伤不了我,可我也无还手之力啊。
  男子一脚踩在我的背上,伸手右手,一阵阴绿的火光之后,露出的一只巨大的鬼爪,黑漆漆的滴着令人作呕的粘液。
  「小子,别高兴太早了,看我怎么一点点撬开你的龟壳,撕开你的肺,掏出你的心,捏碎你的金丹!」
  金丹尊者握紧剑,招呼着众人,「小兄弟,我们来救你!」说完便带头冲了上来。
  男子一动不动,只是一扫鬼爪,一片泛着恶臭的瘴气便击退了众人,随后元神陡然现形变大,声如厉鬼,「老头子走了,就凭你们几个也配与我较量。今天谁也跑不掉,等我解决了这小子,你们都得死。」
  「瘴气有毒。」金丹尊者喊了一声,脸色就变得铁青。
  而趴在地上的我现如今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办法,可双方实力实在差的太多。
  我就是想咬他一口,眼下也够不着啊。
  他活动着手指,猛然劈下,这一下带着瘴气的剧毒和元婴的修为,我只觉得全身一震,一股炁从丹田涌出,漫延到了整个后背之上。
  我看不见他在我身后如何折腾,总之既不痛,也不痒,就是一直趴着,憋的我着实有些难受。
  「好家伙,这到底什么神通!」
  我听着男子居然又抱怨了一句,一时间气氛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他在众人面前树了大旗,可迟迟都弄不死我,而我虽然一心怒气,却也对他无计可施。
  他起身踹了我一脚,终于让我面朝上了,舒舒服服的刚喘了口气,他又气势汹汹的扑了上来,抬手便直奔丹田而去……
  半柱香后,我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他则一头大汗的看着我。
  「你们这正道众人,皆是欺世盗名之辈,金丹之境,竟修炼如此可耻神通,难道你们就只会做缩头乌龟么,下流,可耻,你就不觉得自己是正道之耻?你这到底修的什么歪门邪道。自诩正道,就靠这身龟壳。呸!」
  男子踩着我毫无章法的破口大骂,再无刚刚的轻松和惬意。我忍无可忍,也怒吼起来,「你有本事放我出来,你看我揍不揍你!捆着不让我打你,你就有理了么!」
  「你,你!」男子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他屏气凝神,双手握于胸前,掐诀念咒,身后的元神又涨大了几分,一柄带着绿火的巨大利刃从指尖冒了出来,原本和煦的山间顿时阴风阵阵,鬼哭神嚎让人心神不宁。利刃自上而下,通体锯齿,我这才看到,半空中居然有张长着獠牙的可怖鬼脸,正含着利刃,瞄准了我的脖子。
  男子念完咒,眼中都是腥红的血丝,「看你的龟壳能不能顶得住我这灵炁集于一点的修罗刃!破!」声毕,一股巨大的灵威带着强烈的风势猛然降下,力道之强,纵使没有月轮困身,估计我也很难动弹半分,我还从未见过杀气如此之重的邪术。
  心里一紧,从小到大头一次有了种异样的感觉,我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鼻尖突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清香,那柄冒着黑气的利刃悬在我脖子上几寸的位置停了下来。从刃尖开始逐步被冒着寒气的薄冰覆盖,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裹着整柄利刃,连同那张可怕的鬼脸。很快,被冻结后的利刃化为了齑粉,「是谁?」
  男子赶忙警觉的左右巡视,他猛然低头,自己的脚不知何时,也被薄冰盖住,随后迅速漫延到胸口。
  「是哪位大能,何必躲在暗处!别以为这区区寒冰就能伤的了我。」他咬破指尖掐完手诀,浑身便冒出滚烫的鲜血,寒冰遇血慢慢就被融化了。还未等男子喘息,寒冰融化成水后,渗入地里,片刻后一株绿叶便破土而出。
  「不好。」男子刚想后跳躲开,可那绿叶见风就长,伸出藤蔓捆住全身,眨眼间就长出一丈来高,将男子束于半空。
  男子拼命挣扎,可手指都已被缠住,想掐手诀都不行。我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木藤高处的男子,如同看一个死人。
  那男子还未放弃,松开了捆住我的月轮,迅速飞起,露出獠牙快速旋转着,想要切断藤蔓。藤蔓的颜色却随之变深,月轮的利刃敲打在藤蔓上,迸发出铁器碰撞的火星,却连道痕迹都没留下,俨然已经成了棵铁树。
  「到底是哪位大能,有如此修为都不愿现身一见么,死也死让老子死个明白。」
  男子话没说完,藤蔓已经彻底缠住了脑袋,余下的枝条连那两柄月轮也一起裹了进去。
  男子依旧在其中拼命挣扎,可木藤却依旧停止了增长,而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片雨云,还没等我细看,云间就垂下一道又细又长的惊雷,正砸在木藤之上。
  原本坚不可摧的木藤被惊雷瞬间点燃,自上而下顷刻化为火树。这火显然和一般的俗火不同,烧的不仅仅是男子的肉身,连同元神都被逼出体内,一时间两者惨叫声叠在一起,元神挣扎着想从树藤中逃出,而仅仅只是露出了张狰狞的脸,便连同木藤烧成了一段段的灰烬。
  灰烬落地,土层自觉分开,将那团灰烬掩埋,接着一阵清风带着枚小旋风吹过,彷佛是在打扫余灰。
  一位元婴境的大魔者片刻之间神魂俱灭,竟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这么在这尘世间蒸发了。
  众人自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惊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我自从闻到那股清香,便已然知道了一切。
  只是我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周章来解决这家伙,金木水火土风雷全都招呼了一遍,与她一贯凌厉的风格真是毫不相符,若是炫耀修为也对不上她的性格,总不能是为了解气吧。
  难道她听见了这大魔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可我和这大魔已经「较量」到现在,按她的脾气也忍不了这么久不是。哎,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白光一闪,清漓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她双手叠于腹间,面色清冷的看着我。
  我抬头打量着她,化神之后,居然全身都带着隐隐的金光。
  远山般青翠的柳叶长眉高挑着,原本淡紫色的双瞳中此时也泛着碧落般流转的光华。在那眼中,似有清皎月色,也有星河灿烂,而那朱唇皓齿,自是紧紧抿着,从不轻易开口。
  这张令无数人只见一面就魂牵梦绕的绝美面容,称得上是惊鸿绝艳,却永远在那冰肌雪肤下带着北极寒冰般的肃杀之气,彷佛全世界都是她的敌人。
  看我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弦一拨,那熟悉的声音便直由心底传来,「还不起身?」
  我赶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看着浑身冒金光的她,站近点也不是,站远地也不是。
  只好在她身边离了几尺远,慢慢低下头,为避免外人听见,只是轻轻吐了一句,「娘!」
  而回过神的众人,看向我的眼神自然全都是不解和惊诧,但随后便齐齐跪拜在地,「恭迎清漓上仙!」
  为首的金丹尊者,感恩戴德,「感谢上仙及时出手,救命之恩,我等将永记于心。」
  清漓看了我一眼,眉目流转,抬手放在了我的肩上。
  「回山。」这两个字依旧是传音入密到我心里,却未去理睬众人的跪拜。
  「哦。」我低声应和。
  至于她对众人的态度,我却是毫不意外,十六年来,我和她两人孤居于清漓山上,从未见过她和正魔两道的人有来往。
  十五岁前,我连山都没下过。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都只能从典籍里一知半解。直到结成金丹后,娘才许我偶尔独自下山长些见识,但最晚酉正时前必须回山。
  每每听到镇子里的说书人,谈到清漓上人乃是清漓掌门,派下高手众多,乃是天下秘传的第一大派,我就在后排捂着肚子笑的不行。
  现在想来,我这金丹结的着实愚蠢的很,还记得结丹那晚,我早早就按照书中记载要求,设坛摆好了九宫法阵,也寻好了替身之物,盥漱沐浴,击磬焚香后,盘腿静修,等体内金丹大成。
  可不知道我是不是哪一步做错了,还是漏做了。之后那九霄神雷却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身上。那一刻神魂撕裂,我只感觉自己必然是要英年早逝。
  结果等我再醒来之时,却是独自躺在自己的床上。然后便发现了三件事,第一件,腹中灵炁顺行,金丹已成。
  第二件,修为大跌,原本灵寂时,凝出的剑气已经可以让我御剑飞上一段,可金丹后,剑气五行符咒之威皆落入筑基境。而且不管日后我如何修炼,也是收效甚微。唯一算是欣慰的便是这身横炼的精骨,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第三件,便是我娘清漓再没和开口和我说过一句话。虽然之前她每日和我说的话也是极少,但总还能见到她开口,哪像现在每每都是用传音入密,两人在一起时,我简直就像是个自说自话的傻子。
  事后我也能理解几分娘的心思,现如今结丹结成如此模样,完全没有一点金丹境大成者的风华。想必她也是失望透顶了吧。毕竟她原本就对我相当冷淡,言语作为给我的感觉就是任由我自生自灭。
  而她也早早就和我说过,待我元婴之后,便独自下山闯荡天下去,之后再不用回清漓。
  但我心里从没怪过她,她现在能有如此修为,怕是早已跳出七情六欲,红尘俗世。这所谓母子之情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累赘罢了。只是我自己俗心难灭,这世上我只有这一个亲人。有时候我真希望她不是什么上人,上仙,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娘,那该多好。
  「还不走?」一不小心就想了许多,清漓已经走了几步,此时正回头看着我。
  我不敢拖延,赶紧跟上。
  可急促而来的脚步声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一大批魔教中人,由四处奔走而来,全都聚集在了我们身前不远处。为首者年纪不大,身着黑甲,生的威武雄壮,只是眼角一道伤疤越过鼻梁,看着有些瘆人。
  而身后,刚刚的老者带着众弟子竟也去而复返。一时间,我和娘居然被夹在了正魔之间。
  「清漓上仙,您老不是从不参与正魔之时,如今刚刚渡劫,就灭我魔教大将,是否有些不合时宜。」我娘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称为您老倒是蛮有意思。
  清漓并未回答,倒是身后的老者抢先开了口,「上仙原本就是我正道中人,你魔道小辈自视修为高深,太过狂妄,在此寻衅滋事。上仙替天行道有何不合时宜。」
  「呵呵,说的倒是好听,今日上仙行大事,你我早就约好,休战一日,共观盛举。可如今我魔教却平白失了一臂,我岂能善罢甘休!」这家伙修为和声望看来也是不低,话音刚落,背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身后老者自然也是丝毫不退让半步,「上仙在此,我派自当全力以赴,若能一举将你等乌合之众就地歼灭,也可还天下一个太平!」
  「要战便战,休呈口舌之快!」
  话音刚落,耳边噼里啪啦全是武器出鞘的声音,我站在中间,感受着两边逐步升高的灵威,眼看一场大战已然迫在眉睫,于是偷偷拽了拽清漓的衣袖,「娘,不然咱先走吧,看着真要打起来了。」
  清漓拉平了视线,第一次缓缓扫了圈众人,随后抬手伸出一指,微弯指腹,地上一片绿叶便缓缓升起。两边人都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树叶打着圈升到半空之中,清漓反转手腕,用拇指叠住中指,摆出了个莲花指型,对着依旧还在转圈的树叶猛然弹了出去。原本还轻柔飘动的树叶瞬间化作一道金光,金光带着长长的刃翼,拖着流星般的尾巴直奔山间树林而去,那山边茂密的松柏随着金光靠近,接连倒了下去,金光包裹的树叶势如破竹,所向无前,连续的闷响之后,那些原本高耸入云的松柏已被齐齐拦腰斩断,露出树后另一座山峰。可金光力道却丝毫未减,众人追随着金光,眼看着它扎进那座山峰,片刻之后,峰顶猛震了一下,像是被风吹翻了斗笠,慢慢的滑落了下去。整座山头都被金光削去了大半,砍削处之平整,简直是天神降临持天斧所为。
  清漓收回二指,那道金光又从远处疾速杀回。众人几乎不受控制的双腿发软,正魔两道纷纷跪倒在地。
  「上仙息怒!上仙息怒!」
  金光在清漓的指间猛然收住势头,随后又露出那片青绿的树叶,缓缓的旋转,飘动,彷佛刚刚的一切根本没发生过。
  可那拦腰斩断的松柏,齐整的山头却又在眼前不断的提醒着诸位,刚刚那一幕并非梦幻。
  清漓放下手指,任由树叶缓缓落下,传音入密到我心间,「回山!」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5:31

02
  清漓山原本并不叫这名字,而我幼年时也一直不知道这山到底叫什么,直到后来某天清漓突然就在天下有了名气,大家便传清漓上人住在清漓山上。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清漓就坐在山尖崖边眺望云海,目光深邃而幽远,音色惆怅而无奈,似是在自言自语,「清漓,清漓,清漓山,那便叫清漓山吧。」
  这片连绵不绝,嶙峋险要的山脉名曰垂绝山脉,位于雷州和宜州之间,算是两州的交界,而清漓山便在垂绝山脉之中。站在山顶,四处眺望,雷州和宜州的风土都可窥得一二。正道宗门以天玄山为尊,天玄山的分派也是最多,都分布在宜州各处。而魔道则以地玄阁为首,势力遍布雷州。两方这些年以垂绝为缓冲,寸土不让。
  与垂绝山脉的怪石嶙峋,峰壑争秀不同,清漓山峰峦起伏之间皆是山清水秀,郁郁葱葱,山泉由山顶而下,如经脉一般遍布山体,算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而山中灵炁之充裕,更是天下绝有。我一直怀疑这山是天上落下来的,不然为何就像是一涌泉眼,源源不断的散发著纯洁的灵炁。
  所以在清漓山上修行要远比在其他地方轻松的多,不然像我这样的资质断不能如此年轻便迈入金丹。清漓显然要比我更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在山上设了灵阵,以雾气和幻境遮挡了整座山,同时也封了上山的路。而以她的修为,几乎不可能有人真正知道清漓山的位置所在。
  清漓扶着我的肩,我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就已经站在了清漓山的脚下。落地后,她便放下手,独自往山上走去。
  虽然我才十六,但其实已经要比她高上一头,但当我在她身边时,迫于长久以来的习惯和她那可怕的气场,总是会不自觉的低着脑袋。
  「娘,我们到底算是正道还是魔道的啊。」
  我犹豫了许久,眼看就快要到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虽然按照以往的经验,清漓很可能并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正道。」
  清漓并没有回头,传音却答的极快。
  「那刚刚我们为什么没有帮正道铲除魔教呢?」
  此时我们已经并肩走到了我的屋前,她移步从我堂前的院子走过,传音却没断。
  「他们只是一群为名利长生而搏之人,算不得魔,也谈不上正。」话音落下,她甩袖一挥,石板院中的杂乱落叶飘花泥渍便聚在一起,随后如水流般飞往树林的土间,整个院子顿时焕然一新。
  我还在思量着她的话,可却谈不上十分明白,今日那个元婴大魔如此穷凶极恶,居然还算不上是魔吗?想到这,我不免又有些心虚,毕竟我今天的表现着实有些丢人现眼。
  「娘,对不起,孩儿修为不精,给你丢脸了。」
  其实作为儿子,我说这话并不仅仅是道歉,还有一丝寻求安慰的念想,毕竟站在面前的人是我娘。
  「无妨,本就差着境界,日后努力精进便是,早些休息吧。」早些休息四个字还没出来,清漓就已经如泡沫般啪的一下消失在了院子里。
  她这句话勉强能算是安慰吧,只是那冷漠的语气总给我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彷佛是在说,「你自行造化便是,强弱与我何干。」我仰头看向屋后更高处的山峰轻叹口气。
  清漓就住在那里,既不是金玉大宅,也不是恢弘宫殿,而是和我一样,简单而干净的一座竹屋。屋后便是断崖,若站在断崖之上便可一览垂绝之貌。
  那里我很少会去,因为我一直觉得娘不喜欢被打扰。反正虽说是母子,但平时也是各自修行,无甚交集。
  我的屋子虽然简单,但我却很喜欢,除了四周被茂密的树荫环绕,还有一条山泉流进院子,院子里只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再往前便是个一丈见宽的石塘,泉水汇集其中又从石塘底部的细孔流下山去。
  每每练功累了,便可在这石塘里浸泡解乏。山泉水总是很凉,但我自小怕热而不畏寒,所以戏水成了幼年时候最为开心的消遣。
  屋内的所有制品几乎都是竹制的,除了那张宽大的床。大约是我五岁的时候,这张床某天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屋里,玉琢冰雕冒着滚滚的寒气,像是一块刚从北海极地捞出来的大冰砖。
  谁放的自然不用说,但我当时也不敢多问,毕竟娘一直以来的的脸色也并不比这张寒床好到哪去,我只能当是她给我艰苦修行增添的考验。
  一开始我常常会在夜里被冻醒,但好在从未因此着凉生过病,后来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床反而让我睡的越来越舒服。
  我刚坐上床,就从上方的竹梁上掉下一个雪白的小绒球,随后便往我怀里蹭。
  「哎呀,行了,行了,我不是回来了么。别钻了,到时候又给掉我一身毛。」
  一只精致小巧的狐狸脑袋从怀里钻了出来,眯着大眼睛,把脑袋架在我交领处,没一会就又睡了过去。
  这个小家伙是一只心月狐,我给它起名叫小九,算是我的灵兽,通体雪白还只有一尾,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天天都睡不醒。
  虽说书里记载心月狐成年后通体火红,生九尾,灵力通天,可那都得是成千上万年以后的事了,我必然是等不到那一天,现在养着它多半也是在给别人做嫁衣罢了。
  而这家伙现在和一只小奶狗无甚区别,毫无战力,胆子还小。要非说用处也就只有一个。这心月狐通人心,识善恶,带着它要是遇到心存歹念之人,它就会缩在我怀里轻轻咬我,算是个提醒。
  今天清漓入神,我怕它受不了那么多生人味和雷劫的影响,所以就给丢在了家里。它倒也没什么不满,反正在哪睡不是睡,无非是在我怀里睡的更舒服。
  这晚我睡的很早,因为明天是可以下山的日子,娘每月只许我下山三次,可是万万不能错过。
  不知睡了多久,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我困倦的睁开双眼,随后便彻底被惊醒了,可似乎又算不上醒了,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虽然神智清醒,可却并没有身体的掌控权。而视线也只能被迫看向前方。
  等我反应过来后才明白,我好像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体里。有种元神出窍附在别人身上的味道。
  对此突如其来的异状,虽然有些困惑,心里倒是相当的平静,似乎就连心境也无法由自己来做主,都是跟随着此刻「我」的喜怒哀乐而定。
  而「我」现在正在一片极其陌生的环境里快速移动着,快到周围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模糊的光影。我无法自由改变视角,自然也就看不到「我」到底是谁。
  就在双眼都要看花之时,「我」总算是停了下来。耳边呼呼的风声也戛然而止,「嘀嗒!」这声水滴清脆通透,打破了四周的宁静,彷佛落在心间一般。
  目所能及之处,是一个潮湿而狭窄的洞口,看着洞口处似有封印的痕迹。而「我」则缓步入洞,步行了数十丈后,眼前才豁然开朗。
  一座天然的地下溶洞以宫殿般宏伟的姿态展现在我面前,四处可见五彩流萤的石钟乳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地上的积水中躺着各色宝石,看上去都很名贵,如今却成了垫脚之物。
  鹤颈状的长明灯数丈一个,规则的嵌在溶洞的墙壁之中。墙壁上布满了石刻,图画交叠文字,似乎在述说一个壮丽的故事。可「我」一路向前,未曾停步,我也无法看个究竟,一直走到溶洞的最深处,「我」才停下步子,看着半空之中突起的四方高台。
  这座高台像是人工修筑,却已经和石壁钟乳融为了一体。四角有四个高大的飞鹤状的雕塑,各衔着一盏长灯。
  而高台后似乎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面冒着轻柔的白光,却看不清到底是何物。
  我心想,「我」难道是来寻宝的?这里鬼斧神工,难道是个藏宝库,亦或者是个古墓?
  「我」踩着地面积水里的玉石继续往前,可步履居然开始有些慌乱起来,随后一阵愧疚与自责莫名其妙的灌进脑中,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极为难受,好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你居然还敢来此地!」
  一声尖锐的呵斥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很想听「自己」说上一两句,这样也许就能从声音分辨出一二。
  可等了半天「我」也没说一句话。而刚刚那个怒气滔天的声音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撕扯着我的耳膜。语气之恶劣,让我不得不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诸多都是借口,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你是何人,你此生欲为何事?犯下如此滔天恶行,天地亲友你又对得起哪个?现如今还有何脸面求我原谅。」
  「够了,休再多言,今日我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啊!」我惨叫一声,吓得从床上直接滚倒在了地上,喘息许久后,心神还无法安宁,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眼被吓醒的小九,原来只是一个梦么?
  惊魂未定之下,刚刚脑中的记忆却慢慢模糊了起来,只剩下最后那个可怕的画面,那只和磨盘一般大的鲜红眼珠,吐著热气的猩红长舌,如巨剪般锋利的大嘴。
  那巨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好好的会突然做这么一个骇人的梦来,而且这个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要不是我还睡在自己的屋中,估计怎么也不能相信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恶梦。
  外面还是深夜,我呆坐了片刻等到困意袭来,便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直到竹林鸟鸣声起才浑身疲乏的爬起身。
  这一觉睡了简直比没睡还累,但眼下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赶紧爬起来去石塘冲了个凉。洗完澡天色已明,起身擦拭完毕后便换了身素衣短打来到院子里。
  这时石桌上已经有了一桌简单的饭餐,腾腾的冒着热气。这些年在山里,每日的饭菜都是这样凭空变出来的。虽然娘不是很待见我,但至少一日两餐从未少过,而且都颇合胃口。
  有朝一日倘若我真的要下山自奔前程时,别的可以不管,这凭空就能变出吃食来的法术无论如何也得让清漓传授给我,这样至少能保证饿不着自己。
  扫空饭菜后,我便站在院中对着后山竹屋大喊,「娘,我下山去了。」我知道她可以听见,虽然从未回应过,但我还是每次下山前都大喊告诉她,算是对她的尊重吧。
  没到下山之时我都跑的飞快,虽然山上风景怡人,但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看腻了,而山下却不同,每次都有新鲜事,真是听不够也看不够。
  垂绝山下只有一个小镇,名曰,云溪镇,常年住着三百来户人。此镇作为雷州和宜州的分界,又是连通要道,因而行商坐贾之人时常选此处落脚休整。
  而无论正道还是魔道,多年来都无法将势力延生至云溪,因此云溪成了正道与魔道之间的缓冲之地。现如今虽然宗门之人来来往往,时常在此打探消息,但都已形成默契,那便是绝不会在这镇中动武。
  这也是云溪能逐步繁华至今的原因所在,走在镇上,天南海北的叫卖层出不绝,路边的商铺各有妙法,除了吸引来往的客商道友,还总能捞些偏门生意。
  我下山不过一年,却已经把这镇子摸了个透彻,哪有好吃的,哪有好玩的,都是了然于胸。而且在镇上还结交了几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他们自然不知道我是清漓上仙的儿子,只当我是背井离乡的修道之人。
  今日在街上,正巧碰上了一位,他叫兴安,俗家姓赵。赵家世代经商,虽家境殷实却从未出过入道之人,眼下修仙成风,于是兴安便承担起了修仙长生,为家争光的重任。可这家伙从八岁开始练到二十二,才刚刚到筑基境,天赋实在不怎么样。
  可最让人尴尬的是,他还算是我可以切磋的好友之一,毕竟我现在这个状况,找金丹境甚至是灵寂境的切磋,必然会陷入被动挨打却又不疼不痒的尴尬境地,也只有和他才能恰好打个有来有回。
  我俩找了个豆花摊坐了下来,和他在一起,自然不用我花钱,我也吃的心安理得。
  「老兄,有没发现我最近修为有所精进?」兴安吃着豆花,满面春风。
  我打量了他几圈,反问道,「有么?」
  「当然了,你可知道,我已经拜入了天玄山分派了。有朝一日若是能在分派出人投地,再混去总派里做个内门弟子,那可就真是前途无量了啊。」
  我一口喝光了豆花,擦了擦嘴,对着老板娘喊道,「再来一碗!」兴安每次见面都是信心百倍,可最后都是事与愿违,我已经着实兴奋不起来了。
  「你又有信心了?」
  「那是自然,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总算明白该如何修行才是事半功倍。」
  他眉飞色舞,满是炫耀之色。
  「如何修行?总不能是双修吧。」我随口敷衍道。
  「你也知道?正是双修之法!」兴安彷佛找到了同道一般,更加兴奋了。
  「这还有谁不知道么,这街上来来往往早就传遍了。只可惜啊!」我说了半句,又喝了一大口。
  「可惜什么?」
  「可惜都是借名泄欲罢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双修之法。」关于双修的事,我早就在古籍中看的明明白白。这法子早已失传,知之者甚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双修之法绝非是他们那样简简单单的男欢女爱。
  「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我现在觉得自己修为有所长进,而且还极其舒服,这修炼之法既不费力又能增进修为,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你也找人双修了?」我撑着脑袋,看着来往的人群。
  「偷偷告诉你,我们派虽说是天玄分派,但着实是个小分支,一派不过二十来人。即使能寻到灵炁充裕之地也抢不过别门大派。倒不如躲个清静,钻研双修之法。」
  我不禁皱起了眉,「你这整个派都靠双修?那还是在修行么,改行干春楼好了。」
  「去去去,你啊,纸上谈兵,不识其味,等有朝一日你尝过了,就知道那感觉有多美妙了。水淋淋的小师妹,还有风情万种的师娘。」
  「师娘也修?」我终于被这家伙吓了一跳,收回了视线。
  「那怎么了,反正是为了提升修为么?」兴安不以为然。
  「你师傅不管?」我又反问道,「师傅忙着折腾师姐师妹呢,哪有空管啊?」
  我突然一阵的倒胃口,连连摆手让他闭嘴。
  「你们这可真是一锅乱炖啊,在下不才,算是开了眼了!」这中门派居然是天玄山的分派,天玄山居然还是正道第一大派,我似乎开始有点明白清漓说的那段话了。
  「其实现在哪都一样,修仙的人太多,灵炁宝地又被大能强派长期霸占,若想快速精进修为,只能依靠这双修之法了。」兴安似乎也有些无奈,但很明显更多的是窃喜。
  「你们修为真的有所提升?」
  「师傅师娘提升迅速啊,我也有所精进,就是那几个旋照的师妹师弟,可能是还不得其法,进度有些缓慢。若真是一点用没有,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习此双修之法。怼了,你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我连连摇头,「不必了,我还是老老实实自己练吧。」我心中的双修之法应该是得天地造化之法,绝不可能是现在流传的这个样子。
  「哎呀,可真是死脑筋,我知道你心性高洁,可学了此法又不是逼你四处找人双修,你还是可以找一心仪之人,如那些赫赫有名的大神通者一样,专情一个来修行啊!」
  「哎,以后再说吧,眼下我还是想靠自己。」我还是婉言拒绝,就算真的要学,也势必不能跟一滥交之人来学。
  「老兄,别太固执了,你还以为自己是清漓上仙么?」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提到清漓,不禁反问道,「清漓上仙怎么了?」
  「还怎么了,太清本纪白读了么,从有明确记载以来,能入化神境的不过十几人,而这些大仙当中绝大多数都是仙侣二人共赴雷劫,一起入的化神境。像清漓上仙这样只身一人扛过雷劫的,数千年来也是寥寥无几。不然正魔两方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何必都对她尊崇备至,不敢有丝毫忤逆。清漓上仙可真是我心中永远的神啊!」兴安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脸的虔诚,让我着实是无言以对。
  「你我皆是凡人,没有上仙那样的天赋异禀,还是老老实实的找几个佳丽,双修度日吧。」我不想再和他纠缠双修这个问题,于是干脆把话题带到了别处。
  「等会打算去哪?听戏还是听书去?」
  「嘿嘿,抱歉老兄,吃完这碗豆花,我就得回门去了,修行可不能怠慢啊。
  」我看他一脸的期待,心想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先一步离开后,便在街上瞎转悠,镇中的几座酒馆茶楼总是门庭若市,从早到晚,进出的人是络绎不绝。
  我囊中羞涩,舍不得进那大茶楼,所以每每最喜欢待的就是镇北老榕树下的露天茶摊。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他平时一边卖茶,等人多了,便会站在榕树台下说上一段。
  这小老头虽然面色黝黑,其貌不扬,可一旦开口吹起来,那却是极其精彩,每每到激动之处,那真是唾沫横飞,神采飞扬。一手猛拍着茶台,震的陶瓷大碗哐哐直响。
  他总对大家说是自己的亲历之事,可我们这些年轻的后学都当书听。
  今天人比往常还多,我寻摸半天才找到一个马扎,却顾不上喝茶,因为那老家伙已经吹上了。
  「今天咱们不说禾洛和风宁,咱们先说说他俩的后嗣风亦,和他那仙侣灵岚。」
  话音刚落,底下就七嘴八舌的开始起哄,「说过了,说过了,你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
  「是啊,每次都是风宁禾洛起头,风亦灵岚收尾,老树头,你还有别的活么?」
  「这老树头,修行不行,说书也是二把手,这么多年,合著你就编了这两段啊!」
  前面的嘲笑,老树头只是一笑而过,但最后一句却是扯了他那两撇小胡子。
  他叉腰三步走进人群,眉毛立的老高。
  「编,我说的哪段是我编的?这可都是我老树头的仙缘,我告诉你们,我老树头年轻那会,可是亲眼见过风亦灵岚两位上仙的,喏……」老树头说着指了指远处藏在云雾之中的垂绝山。
  「就在垂绝山里,当时两位上仙还点化过我,那灵岚上仙还尝过我家的酥饼呢!」老树头说完喝了一大口茶,头扬的高高的。
  「真的假的,那上仙吸天地灵炁,早已是辟谷之体,难道还用吃饼,老树头又在这胡扯。」一位农夫打扮的中年人,抽着水烟,不慌不忙的拆老树头的台。
  众人一阵哄笑,老树头脸憋的通红,「那是不用,又不是不能,上仙看我酥饼可口,尝尝不行。」
  「哦,你是说,上仙呼风唤雨,还馋你一口饼,那还是上仙么?不会是你家二姨,三婶子吧。」
  我一口茶直接就喷了出来,再看众人,各个都是笑的前仰后合。这欢快的气氛简直成了街角一景。
  「去去去,和你们说可真是对牛弹琴,你们还听不听,再起哄我就收摊了!」
  「不听风灵,不就是仙魔相恋么,没啥意思,你还不如继续编你的洛宁。」
  「对,听洛宁。」
  这也怪不得众人刁钻,风亦灵岚很早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而唯一能摆上说书桌的便是,「风亦雨夜独闯鬼王宫」,可大家早已耳熟能详,正道翘楚和魔道圣女的故事也早已经不算稀奇,就是编纂出来的话本也已将此类故事写的烂尽,根本就挑不起大家的兴趣。
  可风宁禾洛却是不同,两人一路走来,直到力战魔尊。留下的故事丰富多彩,再加上后人编纂,要多神有多神,要多柔情有多柔情,听也听不够。
  但不论出过多少话本演说,有一点却是固定的,那便是禾洛年长,而且不是长一点。
  所以有人说他们是师姐弟,又有人传是师徒。更有甚者,说古书典籍曾有记载,宗门大比之时,风宁曾偷偷私下叫过禾洛一声娘,于是母子一说立马又横行一时,要是放在普通人家,这种乱伦之事只会遭人不齿,可在二仙身上,居然成了佳话,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总之二者传奇风靡至今,就未曾停歇过,能数得上的话本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从正魔对抗到儿女情长简直是应有尽有。
  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要是不会上几段洛宁传,风求禾,那根本就混不上饭吃。
  老树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重重拍了下桌子,「你们急什么,谁说我要说风灵了,这是引子,引子懂么。」
  「那你到底要引谁啊,又引回到洛宁去?」
  「呵呵……」老树头捋了捋小胡子,神秘兮兮的假意用袖口擦了擦桌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引到谁,自然是引到这三百年间第一化神之人上去了。」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我更是一口下去连皮带壳把嘴里的花生咬的稀碎。
  「你要说清漓上仙?老树头,你这嘴里没把门的,可别吹过头了。」
  「我吹?吹什么吹?我老树头所说皆是亲历!」
  此时一位抱着长剑依靠着墙壁的道兄缓缓开口,「清漓上仙从不在世间显圣,化神之前,见过尊荣者还不到一手,你去哪亲历?」
  老树头嘿嘿一笑,「这位道友年纪尚轻,不知也是正常,且听我细细道来。」
  说完看了眼茶摊后坐着的男童,男童会意,连忙拎着茶壶下摊转悠去了,片刻后便又收了一圈茶钱。
  财已到手,老树头倒也不绷着,「原本我也不知这其中真伪,直到这次化神大会,我亲眼目睹了上仙天颜,才知其一二。」
  「你还去了化神大会?」那道兄忍不住就笑了,说实话我也不信,这老梆子怎么看也不过是一凡夫俗子。
  「怎么,看不起我老树头,好歹我也是二十多年的老筑基了,这等热闹怎能错过。那清漓上仙一招五行天罚,直接就将那元婴境的大魔挫骨扬灰了啊。而后一片青叶便削去半座山,此等修为,可真是见所未见。」
  老树头连连赞叹后又话风一转,「不过也正是这一面之缘,让老小子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我忍不住就开口问了一句,老树头嘿嘿一笑,「这清漓上仙,乃是风灵后人啊。」
  众人再次哗然,而我更是惊得差点从马扎上掉下去。
  「竟胡扯,这老梆子!」众人从惊讶到不屑转的倒是快,毕竟听了这么多年,也熟悉了老树头的路子。
  「这你们就爱信不信了,我那会偶遇风灵二仙之时,灵岚上仙牵着的女童与清漓上仙一模一样,算上年岁增长,断然是不会错的。而且临别之际,我还亲耳听见风亦上仙亲口唤了声漓儿。如此一来,有如此的父辈和祖辈,清漓上仙能入化神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算是被糊弄傻了,毕竟老树头说的着实是有鼻子有眼,那怀念的表情丝丝入扣,简直就像是真的。可这么一来,那风灵岂不是我爷爷奶奶?在往上,洛宁二尊岂不是我祖辈?
  这也太玄乎了吧,不过转而一想,我娘年纪轻轻,修为便已近顶点,说是大仙之后也并不为过,可再看我……
  难道!清漓根本不是我娘,我只是她捡的?就像是我捡到小九一样?想到这我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里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此时包括那位道友都陷入了沉思,显然都被老树头的架势给唬住了。
  「再有,谁说清漓上仙未曾在人前显圣,只是你们年幼不知罢了。想那十多年前斜月岛上的赛宝会,上仙就曾上演过一出三夺红莲石。一己之力挫败多派高手,最后才从魔道手里抢了那块石头,据说还为此受了伤。对了,过几天闻莺苑里还新排了这出戏,不信你们去看便是。」
  一年轻小伙子来了兴致,跟着问道,「何为赛宝会?红莲石又为何物?」
  老树头摆摆手,「赛宝会都不知道,看来后生是第一次来我这茶摊啊。说来也不算新鲜,十年一度,各方奇人自备珍宝齐聚一堂互相显摆罢了。若能在赛宝会上夺人眼目,日后也能卖个好价钱。不过这赛宝会上除了赛宝,还有一场论剑,金丹境之上皆可参加,拔得头筹者便可任选会上一宝作为奖赏。可谁知上仙放着奇门秘籍,金甲神兵,仙丹异草不要。偏偏选了那块石头,到底还是女子,就爱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啧啧。」
  「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茶钱可都收了三圈了!」老树头添了块柴,也不顾催促,晃晃悠悠的又回到树下。
  「莫急莫急,天色尚早不是。不过说实在的,那红莲石虽说名贵,却无甚大用,据说是八寒地狱的山石碎块,万年不化,寒气逼人。普通人别说拿,离得近些也要受冻伤之苦。这石头晶莹剔透,冰气飘渺,流光溢彩,甚是晃眼。可要说用,又能有何用,最多也就是看着漂亮,拿回去切个假山,刻个异兽,做个观赏罢了。」
  这时老树头又压低了声音,「其实这论剑原本不过是走走过场之事,毕竟修为大成者众多,约定好也可少些纷争,免得丢了面子。只不过那些孙子贪图上仙绝色,所以层层设阻。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大多都被废了修为,有几个还差点丢了性命。」
  众人却不管老树头的压音,只当是说书聊故事,纷纷叫着好。
  可我却有点意兴阑珊,因为老树头确实没说谎,那所谓的红莲石不就在我屋躺着么。
  所以合著我老娘年少之时也算是个颇为任性的小姑娘啊,费了半天劲弄回来块观赏石,结果看腻了就给我当床睡?还真不浪费东西。
  我叹口气喝光碗里的茶,便离开了茶摊。景还是那个景,可兴致却跌落后却再难提的起来。三日后云溪镇祭河神,算是一年中较为热闹的节日。可惜本月我下山之数已尽,怕是要错过了。
  来回逛了几圈,最后只去书坊买了本风宁禾洛的新话本。抬眼看,天色不早,便塞书入怀,回山去了。
  这一路远比下山时走的慢上许多,脑中胡思乱想,年少时,我曾问过一次,我父亲是何人,清漓当时只淡淡的说了句,「死了,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顺着这一点延展下去,越想越是生疑,越想越觉得我是清漓捡来的小猫小狗,养着纯属图个乐子,打发清闲。
  晚上躺在那块观赏石上,彷佛自己也成了被观赏之物,只不过是个活物。
  我随手拿起新话本,读了没几页就来了精神,别说这新编的故事确实是不一样。
  只可惜这观赏石凉凉的确实舒服,没一会我便抱着话本睡了过去。
  「近日甚是清闲?」次日我正盘腿于院中集炁,突然心念一动,清漓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我赶紧爬起身回过头去,清漓一身淡青色衫裙,侧身站在石塘边,仰头望着山泉的尽头。晨曦斜入,掠过清漓侧颜,白皙透底的雪肌泛着柔和的光泽,令人忍不住就看痴了,可下一秒,却又如泡沫般消失无踪。
  「哑了?」我一愣,再次回头,清漓已坐在石桌前,桌上凭空多了一套颇为精美的黑陶茶具,看成色像是旧物。
  清漓眉眼低垂,面色平和如水,她轻抬柔荑,十指修长如葱白,精致如美玉。悬停在那一排壶盅碟具之上,却久久未曾落下。
  我傻乎乎的看着她,忘了回话,也忘了自己昨天所想。清漓似乎是发现了我在盯着她,微抿了下朱唇。终于下手扶住了一旁的茶炉,茶炉里应是已经装了水,可下面却没有烧水的风炉。
  清漓抬起一指点在茶炉底侧,指尖微微泛红,没一会,阵阵热气便从炉嘴冒了出来。
  她拎起茶炉,在各式大小的茶具上转了一圈,最后倒在了一方小碟之上,刚倒了一半,又止住了手腕,把茶炉放在一边,微微探身似乎是在找什么。
  我回过神后,不免抓了抓发髻,走到跟前,打眼看了一圈。
  「娘……你这没茶叶。」
  清漓很明显的定了一下,缓缓收回了手,「我……知道。」她翻转手腕,一个灰色的茶包便躺在了手心。她收回手掌,小心的拆开茶包,伸手抓了一把,想了想又松了一半,可不小心又松多了,伸手又去抓。
  「好了好了,娘,我来吧。」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娘在我心里可是完美无缺,如同天仙般的女子。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泡个茶居然漏了这么多怯。
  我赶紧从她手中接过茶包放在一边,拿过茶炉将热水倒入茶盅,再用茶盅将桌上的茶具都洗了一边。
  清漓头一次眼睛睁得如同盈月,一脸的不解。我转身去山边重新接了山泉,又回到石桌边。
  「泡茶前需先烫壶,一来可除壶内异味,二来热壶更助茶香散发。烫壶的水可以洗具温杯」说完,我指了指壶。
  「娘,我可不会点指热水。」
  清漓移开目光,伸手点了点壶,很快便热气腾腾。
  我搓了搓手,在满桌的茶具里,找出了茶荷,将茶包里的茶叶都倒进了茶荷之中。接着用茶匙将茶荷内的茶叶拨入茶壶内。
  「茶叶用量以壶三分之一为度,冲茶时要高拎茶炉,高冲出茶味。娘的茶乃是上好的青芽,便可省去洗茶一步,一泡便可为饮。」我举高茶炉,冲的茶叶在壶里阵阵翻滚,香气扑鼻。
  茶叶冲泡好,我拎起茶壶,壶口低靠盅口,将茶水倒入茶盅。停顿了片刻,看着清漓直愣愣的看着我的动作,心里居然有点说不出的得意。忍住笑意,我拿起茶盅将茶汤分作两杯。
  「茶汤由壶入盅,以低泡为佳,可免茶香流散,茶盅入杯,七分为礼。」我拿过杯托,将茶杯放置在清漓面前。
  「娘,此杯敬您,尝尝吧。」
  清漓看着面前的茶杯,伸出二指,端起杯便要喝,可又看了我一眼。我拿起杯,先托于半空看了看,又举至鼻尖,闻了闻。
  「喝茶前,先观色,后闻香,再品其味。心定神安,无思无虑。」说完,闭起眼,抿了一口。
  第一次看见清漓的眉头紧了紧,紧接着一声语调完全不同以往的传言突然跳进心间。那声音完全失了冷漠,满是女孩般的轻快抱怨。
  「怎么这么麻烦!」
  传音入心后,我和清漓都愣住了。看起来,刚刚那句话清漓并没打算传心给我。
  「是有点麻烦。」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痒痒,有些窘迫的转过脸,茶汤是何滋味已无所知。
  清漓一口茶喝了半天,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便慢条斯理的问道。
  「你从何处学来这些?」
  我抬手指了指云溪的方向,「云溪镇上一僻静处有一四角亭,常年有两位长者在那烹茶,扶琴,手谈。我没事跟着学了几分皮毛罢了。」说完,又给清漓添了一杯。
  清漓转动茶杯,心不在焉的说道,「看来确是清闲。」
  「娘,我可从未疏于修行,只是……算了,娘,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我今日……」清漓看着我,吐出三个字后突然就卡了壳,我老老实实的坐在石凳上,等着她的下文,半天后,她轻出了口气,移开目光喝了口茶。
  「后日是你生辰,娘无物相赠,届时你自下山游玩吧。」
  「娘!」按我的一贯经验,这句说完,清漓肯定就要遁行了。于是我根本没考虑好便赶紧叫住了她。
  「何事?」
  我放下茶杯,双手来回搓的指尖发白。鼓起十多年来的勇气低声说道。
  「娘,后日,后日云溪镇内祭祀河神,街上肯定很热闹,你,你,你可否陪儿一同下山?」不知是因为晨旭下的清漓美如化境,还是烹茶露怯添了几分地气,亦或是那一声婉转悠扬的无心传言。心头长久压抑的某根弦被拨了一下,这才忐忑的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这一年,每每在外看见那些普通的母子相处,我都难掩羡慕之色。只是我真不知道清漓是否真的愿「贵脚踏贱地」。
  清漓默默盯着我,没有开口。我心一横,咬牙又补了一句,「就当是送给孩儿的生辰之礼。儿不想将来元婴下山之后,连一丝回忆都没留下。」
  石院中虫鸣鸟歌,微风阵阵,却压不住这石桌一角的冷寂,一片青竹散叶,缓缓落下,从我们母子间切过,叶落的一瞬遮住了我的视线,一叶遮目之后,石桌对面已然空空如也。
  彷佛刚刚的茗香只是我的臆想,我含着笑意,只叹这茶略苦涩。
  「依你。」
  许久之后,清香开始在唇齿心间回味,我终于忍不住笑开起来。
  后日一早,我便整装束发,恭敬的站在院中等着清漓。片刻后,白光一闪,清漓已然站在了山间小路上。我眼前一亮,因为清漓今日居然穿了件淡粉色的留仙裙。青丝分股系结拢起,盘叠于头顶。露出光洁的额间,两条垂云鬓如月牙挂于耳前。
  一副面纱遮住了脸颊,只留下那两只夺人心魄的星目。
  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虽说我是她的儿子,可爱美之心,也不分男女老幼不是。
  清漓没说话,慢步至我身前,伸手搭上了我的肩。
  我自然知道她要干嘛,「娘,今日我们徒步下山吧,不必动用仙术可好。」
  清漓随之放下手臂,便缓步往山下走去。
  「娘,你想去哪?」
  我们并肩而行,虽说我语气还算镇静,可心里着实是七上八下。这么多年了,娘还是头一次陪我去游玩,尤其还是下山游玩。
  「就去你平日所去之地便可。」
  「哦,好!」
  然后便是一路无话,但我还是心情愉悦。
  今日是祭神之日,云溪明显比以往热闹了多,每个建筑都是张灯结彩,一副欢腾之相,主道边隔几步便是一个推车摊,各色小吃,玩偶,墨宝字画层出不穷,来来往往都是车马人流。我和清漓混迹其中,倒也未曾引起别人注意。
  我看见有趣的摊位自然免不了上前,清漓便跟在我身后,却从不伸手拿起什么看看。
  「娘,你看多热闹。」
  「嗯。」清漓依旧惜字如金,根本听不出悲喜。
  「现在我修为怕是到了瓶颈,在山上不管怎么努力也难进一步,以后倒不如让我常常下山转转,说不定能遇到什么仙缘呢。娘,你放心,酉时我一定回山,成不成?」我这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虽说清漓山上灵炁充裕,可如今我不论聚多少灵炁也无法提升半点修为,最多也就是身体越发强健了些。我看话本里,一般这种情况都得有仙人指点才行,当然像我娘这种没兴趣指点的自然不能算。
  清漓听到这话,猛然止住了步子。
  「不可!」
  我并没有多意外,不管怎么说,好歹也争取过了,我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走远。」清漓说完重新迈步向前。
  「嗯?」我看着清漓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远,不远,我保证就在云溪周围,绝不会进宜雷二州的。嘿嘿,听戏去咯。」
  我兴奋的带着清漓往闻莺苑走去。老树头那肯定是不能去,那家伙满嘴胡言,可别惹恼了清漓。
  闻莺院算是云溪最大的戏楼,听场戏用不了几个钱,除了唱戏也没有别的门道,来往的平头百姓没事都爱去听上一段。而那些达官显贵却鲜有来此,往往都在镇东高坡上的烟花之地里听唱。
  今日闻莺院果然立了块大招牌,上写着,新戏「三夺宝」。我偷偷瞧了眼清漓,她应该是并不知道内情。我暗自偷笑,不知道待会她看见自己被编成戏会是什么表情。
  因为不想招人眼目,我特地多花了几十文去了二楼雅座,下一场很快就开始了,清漓一言不发,正襟危坐,看着台下的众人。
  随后一位青衣扮相的戏子踩着碎步走到台上,一亮相,台下顿时一片叫好。
  看样子,扮演清漓的还是位名角。
  而清漓此时依旧不明所以,等到台上的清漓一番自述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本清冷的杏眼突然睁的溜圆,亦如惊奇的少女,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我看见了。
  「还是没娘漂亮。」
  「多嘴!」
  我赶紧给清漓倒茶,心里一阵暗爽,这戏编排的倒是极其精彩,文武争斗都丝丝入扣。虽然我们没什么交流,但我能看出清漓看的很认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回忆自己年轻时的任性时光。
  戏近尾声,那象征红莲石的盒子终于被端在了「清漓」手上,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娘,你说他们要是知道,那石头大的跟床一样,会不会就更佩服你了。」
  「借指罢了,何必较真。」清漓的视线锁在那盒子上,声线里竟多了几分哀叹的味道。
  「嗯,不过他们肯定想不到,娘夺了这宝那么快就看腻了,也没刻个琼楼玉阁,飞禽走兽什么的。不过好在也算是没浪费,当个床大小也合适。」我看着台下自顾自的说着,扭头发现,清漓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娘,怎么了?」
  「走了。」话刚说完,人就没了,我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地上。还好大家的目光都牢牢的盯在台上,没人发现这一出。
  我猫着腰连忙跑出戏楼,清漓正站在一旁的树荫处。
  「娘,你别好好的就来一出上仙显灵啊。」
  「走吧。」清漓看我出来,转身便走。
  我们又往深处逛了一圈,在一个首饰摊上我看到了枚竹叶状的玉制发钗,做工精细,质地醇厚,无论哪个角度都有着巧夺天工的味道,最重要的事这发钗的样式颇为别致,总觉得和清漓很般配。我拿在手里掂量着,老板则唾沫横飞的跟我介绍,说是从雷州最北方的曲幽城缎玉坊千幸万苦才背出来的。
  还说是某修为高深的玉石大家所作,他说的名字我也不认识,那闻名遐迩的首饰坊我也没听过,反正就是取材如何考究,做工如何精细。
  我回头看了眼清漓,又看了看她的发髻。这么美的乌发,却连一点饰物都没有未免太可惜了吧。
  「娘,这个好看么?」
  「嗯,可你要来何用?」
  我犹豫了下,把发钗放在清漓头上比划了一下,小声说道,「我觉得式样和娘挺般配的,想送给娘。」
  说完没等清漓回答,便扭头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不贵不贵,十两银子。」老板看有销路,笑的格外谄媚。
  「十!十!十两!」我顿时傻眼了,娘是从来没给我钱的,我自然也从没要过,因为我一直认为,我娘压根就不需要钱这东西,毕竟她好像什么都能凭空变出来。
  我平时的花销都是自己从山里搜刮野物草药去换来的钱,省吃俭用买本书才不过五百文,茶摊喝茶才给十几文,这一片叶子居然要十两!
  这可怕的价格立刻就让这发钗显得没那么可爱漂亮了。
  老板看我面露难色,也未没露出鄙夷之色,反而贴心的说道,「若是公子手头不方便,少个一两也成。」
  我心想,如果我说我最多只能付一两,他会不会直接叫巡街的守卫来。虽然是临时起意,可越看这片玉叶就越想让它戴在娘的头上。
  「算了,老板,我再看看。」我略有不舍的放下玉叶,没办法,既然买不起,越看心里越变扭。反正就算我送了,她也不一定会要,就算要了,估计她也不会戴。
  我刚想迈步离开,手却被清漓抓住了,她的手很凉,像是一直泡在山泉水中一般。她翻转我的手,随后用自己白嫩的手掌从上方掠过。
  只觉得手上一沉,再一看,是枚黄灿灿的金锭。我赶紧合拢手掌,四处看了看,跟做贼似得。贴在清漓身边小声问道,「娘,你这哪偷的?」
  清漓双曈微缩了一下,射出两道寒气,我连连改口,「我意思是哪来的。」
  「用了便是,何来这么多废话。」
  我悻悻的回头,无奈的摊开手掌,「老板,这你找的开么。」
  带着一捧散碎银子和那片玉叶离开了摊子,我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心来,总觉得清漓刚刚是不是撬了哪个大户的钱柜。
  我举起玉叶递到清漓面前,「娘,送给你。」说这话时,我还有点害羞,这也算是第一个送给娘的东西了。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清漓看都没看那片玉叶,回绝语气之坚决,彷佛在告诉我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要。
  「可这原本就是给你买的啊。」
  「留着以后送予她人吧,另外,那钱是我的。」
  说完,她瞄了眼我怀里揣的鼓鼓囊囊的银子,先我一步踏进了人流。我看着手中的玉叶,虽说早预料过她会不收,可心里还是很难受。你不是我娘么,一锭金子还要分的这么清,那听戏的钱还是我的呢!
  之后我又真情实意的求了清漓两次,可她态度坚决,就是不收。我很想发个脾气把这个玉叶给扔了,可又着实不敢。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怕她一生气,把这整条街给拆了。
  这就让我想起幼年时候,还在旋照的一段往事,当时看书里写,修仙之人皆有门派类别之分。所专者各不相同,五行兵刃法器,只要你潜心修行,都能有所成。
  于是我便问清漓,我们家是修什么的。清漓轻吐了两个字,剑修。可我从没见过清漓用过剑,山上也见过哪里有剑。难道清漓说的剑和我想的剑不是一个东西?于是我便又问,什么是剑修。
  清漓看了我一眼,伸出二指,缓缓向天举起,突然间风云变幻,天都阴了下来,一柄近十丈长的湛蓝光剑从两指凝出。
  清漓抬手对着远处一挥,剑气呼呼的在身边吹,要不是清漓一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我势必要被吹上天去。山呼海啸之后,巨大的光影晃的人根本睁不开眼。
  而我院前原本高耸如云的茂密竹林顿时只剩下半截,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竹林之外的风景。收剑后,清漓又只说了一句,这便是剑修。然后便转身离去。
  这一击的气势和威力都太过强悍,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害的好几夜我都噩梦连连,被一柄巨剑追的满山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明白,就为了说明一个剑修的问题,她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后来我才慢慢想通这事,因为清漓山上最多的便是竹子,而竹子长得又奇快无比。所以清漓应该是早已习惯这么来修剪清漓山了。
  所以化神大会上,她一叶斩千松,我是一点都不觉得稀奇,毕竟早就习惯了。
  我跟在她身后默默赌气,一路往清漓山走。等走近垂绝山境内时,清漓突然顿了一下,侧脸看了眼茂密的树林,随后又转过脸继续走,但明显步伐快了几分。
  翻过这座山,后面便是清漓山,我原本并没在意,可等走到半山腰时,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吹过的微风里隐隐的有一丝血腥,我停下步子,往侧边的树林望去。远处的高耸的灌木不住的抖动,似乎有什么活物在里面穿行。
  「还不走?」
  清漓的声音不比在镇上,变得冷漠而严厉。我努了努嘴,指着树林说道,「那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话刚说完,灌木丛的抖动突然急促起来,我不禁后退了半步,难道是什么野兽。而领先我几步的清漓已然转身,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手也伸了出来,看来是打算直接带我遁形回山。
  就在她的手离我几尺位置时,面前的灌木突然被分了开来,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血痕的女子冲了出来。
  等她完全走出灌木我才发现,并不止她一个,而是两个还算能走动的女子架着一个已然重伤的女子。细看面貌,前面的两个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上下,而她们架着的明显还是个娇嫩的女孩,虽然衣衫已破,但还是能从式样上看出,是天玄山的人。为首的女子看见我,立刻刹住了步子。一边喘着大气一边颤颤巍巍的举起右手的长剑。
  「让开!」
  另一位站着的女子,神色更显慌张,她不住的往后张望,「飞梦,怎么办,他们要追上来了,怎么办啊。」说完后又晃悠自己架着的小姐妹,「念瑶,你醒醒啊,醒醒啊。」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位小姑娘,她的衣服前襟已经破的不成样子,露出了淡红色的心衣,裙摆被撕到了大腿根,一股鲜血不住的从两腿之间往下流。
  那个叫飞梦的女孩依旧警惕的举剑盯着我,还回声安慰着,「怜雪你别怕,我一定会带你们逃出去!」可事实上,怎么看现在的她也只是强弩之末。
  于是我赶紧举起双手,「我不是坏人,你们是谁啊?到底谁在追你们!」
  话音刚落,树林由远及近的吵杂声已经差不多告诉了我一些信息,至少可以分辨出,追兵人数不少。
  我连忙回过头,「娘,你赶紧帮帮她们吧。」
  清漓看了三个女孩一眼,目色低垂,并没有出声。飞梦已经支撑不住举剑了,一声剧烈的咳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腿一软就要摔倒。她可算是撑着两个人,我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去撑住她的胳膊。又去求清漓,「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能听见清漓出了很长的一口气,眼看追兵越来越近,我求救的声音也越发急切。我真的想不明白,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举手指之劳而已。
  就在那伙人也要冲出灌木林时,她终于侧过身,朝我们轻甩了下衣袖。于此同时,足足十多个人都从灌木丛窜了出来。
  没想到这伙人居然也穿着天玄山的道袍,他们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着,而我们五人明明就在他们前方一丈的位置。
  我明白了,清漓给我们隐了身形。于是我赶紧示意那三个女孩,让她们不要出声。
  「师兄,刚刚明明是这个方向,怎么不见人了。你看,血迹还在此。」
  一位年岁稍长的道者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的血迹,站起身一脸的疑惑。这家伙长的还挺标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居然会追三个身受重伤的小姑娘,而且他们还是同门。
  「继续往前,她们受了伤断不敢走大路,肯定是进了前面的密林。你们都提高戒备,这三个叛徒虽然修为年岁不大,居然能刺伤长老,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人遇到,无需多言,直接斩杀,以正门规!」
  「是!」简单的对话后,一行人径直穿进了另一边的密林之中。
  我终于松了口气,之后又觉得这口气憋的有些窝囊,就算被发现又怎么了,清漓在此,还能翻天不成。
  而怜雪却被吓得大颗大颗的掉眼泪,飞梦看见追兵消失在了树林里,打量了我一眼,重新站好身子,把手臂也抽了出来。
  我不想让人误会,赶紧后撤了两步,刚打算说话,传音却已经到了,「回山!」
  「带她们一起么,她们都受了这么重的伤,根本走不远的。」
  「不可!」清漓的回头睨了我一眼,语气从未有过的冰凉和冷冽。
  我被这声的气势震了一下,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于事无补,毕竟她决定的事,别人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在飞梦她们眼里,我自然是一直在自言自语,而清漓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艰难的报了拳,「大恩不言谢,我们自己能走,多谢公子相助,日后如有缘相见,再报此恩。」
  说完,便倔强的拖着后面两人要走,怜雪仍然哭哭啼啼的,而那个昏迷的念瑶面色苍白,感觉已经要不行了。
  此情此景,人心都是肉做的,谁能忍得下去。可清漓山肯定是回不去,对了!「几位道兄别急,你们现在这情势,根本不能走远,如果那波人再折回就麻烦大了,你们如果信得过我,这山后有一石洞,甚微隐蔽,原本是来往的猎户休息用的,现在已经久久无人去过。你们可以去哪里暂时休息片刻,等身体恢复了再走。」
  飞梦看了看后面两人,再次抱拳,「那就多谢了。」
  「娘,就让我带她们过去吧,不远,就在山后。」清漓没回答,但也没挪步子。既然没说不行,那我就当默认了,毕竟情况紧急。于是我赶紧带着三人来到山后一处被灌木树藤遮蔽住的洞口。
  拨开遮挡之物走进洞内,洞虽然不算深,但作为藏身之处已是足够。里面还有一个瓦罐可以盛水,洞顶有个缺口,可以透下光来,白天连火把都省了。
  两人扶着念瑶躺下,根本顾不上跟我答谢,甚至可能忘了还有个男子在此。
  飞梦颤抖着双手,揭开念瑶的裙摆。我出于好奇,探头看了一眼,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念瑶的下身没有丝毫遮挡,雪白的双腿已经差不多被鲜血染红了,桃源洞口大大的张开着,穴口左右两片小唇已经红肿的像是两片血馒头。女子的私处,我自然是没见过,但我想不管是什么样也不可能是现在这样。最重要的是,血还在不断的从肉穴里往外渗。
  「这还是人么!」我愤恨不平的喊了一声,飞梦这才回头,惊呼一声,赶紧盖住了念瑶。
  我立刻转身,「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好奇,你们别误会。不过这也实在太恶劣了,你们等着啊。」说完我便往外跑去,沿着山路找止血草,这里人迹罕至,很快就收集到了一把。
  「这个草药,止血愈伤有奇效,我以前采了拿去镇子上,可好卖了。你们把它嚼碎,然后敷在伤口上,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飞梦拿着草药,感激的点了点头,她扯下一点,放进嘴里。刚嚼了两口便咳嗽起来,随后吐出还没完全嚼碎的草药,苦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念瑶,又把草药交还给了我。
  「公子,我们受伤太重,已无力咀嚼,况且这草药味道实在是有些怪异。眼下我和怜雪勉强还能撑住,只是念瑶……烦请公子好人做到底,就代为上药吧!」
  「那可不行,男女授受不亲。日后要是传扬出去,这小丫头还怎么嫁人。」
  我赶忙拒绝,要是伤在别处,凑合凑合也就算了,可这私处受伤,我哪敢上手。
  「嫁人?呵呵,我等皆是炁奴,此生还有何资格谈婚论嫁!」
  「炁奴?」这词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听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飞梦眼眶略有湿润,又加重了几分语气,「此时情况紧急,待日后我再和公子细说,总而言之我等已非冰清玉洁,还请公子以人命为重!不必再据小节!」
  「飞梦,念瑶,念瑶好像不行了,念瑶!」怜雪又哭了起来,两人伏在女孩身上极力想要唤醒她。一时间,洞内的气氛压抑的让人心疼。
  我反复搓着手,心理来回的挣扎,小节也好,大义也罢,可都重不过人命啊。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于是抓起草药塞进嘴里,三步上前,便掀开念瑶的裙摆,再次露出那可怕的私处。虽然这算是我第一次见到女子私处,可因为心里都是救人性命的英雄气节,倒也没生出什么邪念,有的只是愤恨和心疼。
  我一边嚼一边上药,血是从里面流出来的,我只能用手指捏住药膏,塞进肉穴之中。第一次塞入时,念瑶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总算是重新喘上了气。而我的手指只感到肉穴里一片湿滑,再拔出手指,指尖却已经几乎染成了红色。我咬着牙,扭过脸去不忍直视。
  这是多丧心病狂之人才能做出这样的恶事,尤其还是面对这样一个不过十六七的小姑娘。
  我不停的嚼着草药,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整个肉穴塞满,血终于止住了。接着我又把剩下的草药敷在了那两片红肿的小馒头上。
  一切弄完,已经过去了好久,洞顶的阳光已经快没了。
  我赶紧擦了擦手,「可以了,你们先好好休息一夜吧,我得先回去了,不然我娘要生气的。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们。」
  「还不知道公子名字呢?」飞梦捂着胸口看着我。我想到以前看的话本,突然一股正气油然而生,「正道之人,行正道之事,不为留名,几位好好休息!对了,要是她醒过来,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上的药!」
  跑出洞口,我还不放心的嘱咐道,「千万别说啊!」
  接着便撒开腿往清漓山跑去,一直跑到山脚,发现清漓居然就站在那。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原本以为她已经回山了。
  「娘,你是在等我么?」
  清漓扭头便走,传音依旧是那两个冰冷冷的字,「回山。」
  我跟在她身后,心里还在忿忿不平,长久的沉默之后,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娘,你不想知道她们是谁么?」
  「不想。」
  清漓干净利落的堵了个我结实。好在我早就习惯了,毕竟和我娘说话,能不能说出个结果来,全凭运气。我假装没听见,自顾自的往下说,「她们说自己是炁奴,娘,什么是炁奴?」
  「不知。」
  「我也不知道,可就算不知道,她们那么可怜,我们就不该帮帮她们么?」
  「你不是已然帮了,不是连药都帮着上了。」我一惊,三步跃到清漓前面,拦住了去路。
  「娘,你怎么知道我上了药?」
  清漓扫了我一眼,侧移了一步,从我身边绕了过去。我连忙红着脸申辩道,「我是为救人性命,又不是为了占她便宜,我这也算是行侠仗义。」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山上,往前几步便是我的屋子。清漓停下步子,微扬下巴,看着远方的群山。
  「我虽然帮她们藏了身,可追兵还在,万一不小心被发现,她们还不是难逃厄运。娘你明明也见到了她们那副惨象,可为什么却如此镇静,当时若是你能出手,又何必去躲那些追兵。再不济,让她们来清漓山避一避也好啊。」
  我一股脑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我猜测清漓是不愿参与世间的纷争,就算不便出手,让她们避一避,江湖救个急又能有什么关系。反正清漓山有灵阵,只要清漓不愿意,不论是谁出去以后也都再找不到这里。
  清漓微微吸了口气,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含着不可忤逆的气势。
  「清漓山绝不允许外人踏足一步!」
  我心里突然就一阵烦躁,又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被如此强硬的怼回来。心里其他的话顿时都不愿说了。
  「先前那波追兵与她三人同宗,口口声声将其定为行刺长老的叛徒,你与两方皆是一面之缘,如何断定是非。就因她们三人乃是柔弱女子,便是善,追人者凶暴,便是恶?」
  「这……」我被问住了,虽然我心里一百个相信飞梦她们是受害一方,可确实没有一丝证据证明。
  「善恶若可被一眼看穿,这人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了。」
  我虽然承认清漓说的有道理,可今天这情况我就是觉得该先帮飞梦她们,尤其是看见过念瑶的伤口之后,我是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们是伪善。但我又寻不到话去和清漓争辩,只能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很失望?」半响无言后,清漓淡淡的问道。
  「我哪敢对娘失望,娘说的极有道理,只不过儿子觉得,善恶虽一时不好分辨,但强弱却可一眼辨明,适时面对她们三人,尤其后来我还见过了她们身上的伤,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纵使她们有行刺之过,也不必残害至此吧。」
  「人世间的善恶此消彼长,互为制约,却永远不会消失。善也好,恶也罢,皆是人间万象的一部分,与我清漓山无关。我等应顺其自然,自有天道左右平衡。」
  我叉着手,对于清漓说的大道理丝毫没有动容,她根本不明白,我心里最憋屈的并不是她不愿救助她们,而是她面对如此惨象的冷漠,一直以来我觉得清漓只是性格清冷,尤其是她自述我们为正道后,我更觉得她的心里应该和我一样嫉恶如仇。可如今我们这么做又怎能称得上是正道?
  而她今日的表现简直让我觉得冷血,没有丝毫的人情味道。难道就因为入了化神境,成了上仙,便视人间百姓如蝼蚁了么。
  「可真是冷血,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捡我回来养大。」我极其小声的在嘴里嘀咕泄愤。
  「你说什么!」清漓一甩袍袖,猛然回身,一股强劲的灵威伴随若是往常,我恐怕早就吓的趴下了,可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叛逆之心,没有丝毫的恐惧。于是我双手握拳一躬到地,大声说道,「我说娘贵为上仙,早已跳出俗世,不染红尘,确实不该理睬人间纷争。儿子一介凡夫俗子,驽钝难教,让娘费心了。祝娘修行顺畅,早日羽化登天,名垂千秋万代。」
  说完后,我抬起头,可清漓早已消失在了面前。
  我一人百无聊赖的进了屋子,坐在床上生闷气。到最后躺在床上,小九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趴在了我身上,伸了个懒腰又睡了过去。
  我一拍大腿,早知道今天就该带着小九,我是看不穿善恶,可小九正擅长辨别此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小九比我还没用,每每见到清漓都比我还怂。
  气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干脆拿起前两天买的话本看了起来。没一会,我就被风宁禾洛的一系列纠缠误会引入其中,完全入了神,就这么看到半夜。眼看着误会解除,尘埃落定了,两人为了帮助风宁突破瓶颈,终于决定使用上古传下的双修秘术。
  「禾洛满面通红,轻手搭在肩上,指尖一挑,勾住了心衣的带子,慢慢的往下剥去。风宁默不作声,的看着禾洛,可……」我口干舌燥,心也跳的飞快,赶紧翻到另一面,「经此感悟,二人终于领悟了双修之法,风宁……」我把书来回来翻了两三遍,这什么情况,怎么接不上啊。中间的过程呢,没了?
  再次来回审视了半天,我确定中间的内容都没了。我气的把书狠狠扔在床上,这可真是十足的奸商,一本书五百文啊,居然还缺页。可现在若是去找那老板,估计又是死不认账。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而且偏偏缺的还是这么关键的内容,这不是坑人么!感觉心里像有小猫挠一样痒痒的。我唉声叹气的把书丢到一边,举起右手看了看,今天这两个手指可是出入一个女孩的私处啊。虽说当时是义愤填膺,毫无邪念,可现在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再加上刚刚断章的憋屈,心念忍不住就动了起来。
  不知道女子完好无损的私处会是什么样子,是长的越漂亮,那里便会越漂亮么?
  这么说来……
  想到这我猛然翻了个身赶紧吹灭了灯,嘴里不停的默念,「罪过,罪过。」
  躺下身不敢再想下去了。
  进入梦乡后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砰」的一声,随后便是一阵疾风袭入。
  我原本睡的很熟,不情不愿的半爬起身揉了揉眼睛,点亮了灯一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清漓赤着光洁白嫩的脚丫正站在我的床前。此时此刻,她居然只穿了一件勉强过臀的青色心衣,外面罩了一件薄如蚕丝的纱裙,朦胧中还能看见心衣的肩带和线条优美的双肩。
  而那心衣明显不合身,像是少女穿的。根本就压不住她那高耸饱满的酥胸,大片雪白的乳肉夹着极具诱惑的深沟全被我里外看了个通透,腰身纤细一握,而下身欣长水润的玉腿一直到大腿根几乎都是毫无遮挡,冰肌雪肤,完美的如同是精心雕琢的玉器。
  可此时她的表情却不如身体这么绝艳,沉默了片刻,清漓的传言猛然就到了,语气炸裂,音调高昂,「你若真觉得失望,就自己加倍修行早些突破元婴,然后便给我立刻滚下山去,届时无论你要做惩恶扬善的侠士,还是做造福一方的英雄,都随你自己高兴。我们母子也再不要相见,哼!」
  她的眼睛有些红,脸色却略显苍白,眉头则锁的很紧。说完后便一直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我应该有很多可以回答的话,服软的,叛逆的,哀求的,不屑的,可不管说哪句都绝对不该是我脱口而出的这句,「娘,你好美……」
  清漓再次把那对水汪汪的杏眼瞪的溜圆,嘴也不可置信的半张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她终于顺着我的视线,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你,你放肆!」
  随后立马白光一闪,消失在了屋里。
  我如同做梦般迷迷糊糊的,重新躺回床上,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刚刚应该不是梦吧,我娘脸红了?是我看花眼了吧。」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5:47

03
  等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时,天光已然大亮,我环顾一圈,横梁上小九只挂条尾巴还睡的正香。其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慢慢坐了下来,皱眉思索着昨晚的一切,应该是梦吧,应该是梦,肯定是梦啊,清漓,我娘,能穿成那样站在我面前?
  对,肯定是梦,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可随后瞄了眼台桌,昨晚明明是整根的白烛此刻却已烧尽,成了一堆残蜡。所以记忆中惊醒后点蜡观瞧是真的?所以……
  原来娘不仅是脸颊白玉无暇,就连身上也那么欺霜赛雪。而且那团晃眼的酥胸和那浑圆细腻的大腿……我噗通一声赶紧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连连磕头,「罪过,罪过,逆子不肖,逆子不肖!」
  就这么傻愣愣在地上跪了好久,心里又觉得有些委屈,这也不能全怪我吧,她大半夜穿的如此清凉闯进我屋里,明明就是她失仪在先。
  可转而我挠了挠头又心虚起来,虽说清漓失仪在先,可我作为儿子也不该胡思乱想才是。对了,她还教训我来着。
  一直以来,清漓对我说话总是音调低沉,言简意赅。昨晚还是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口吻呵斥我。「元婴下山,永不相见。」这话我早已听过多遍,原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她真就巴不得我早点离开清漓山。我暗暗运着气,片刻后却开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头发泄愤。
  她明明对我说了如此重的话,可我心里怎么一点都气不起来呢。我使劲晃悠着脑袋,可却怎么也想不通原由,甚至只这一会儿,我居然还挺想见到清漓。
  算了,想了也是白想,就算真要滚蛋,也肯定不是现在,毕竟我清楚,自己离元婴可还早的很呢。
  唉声叹气的出了门,发现石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我嘟囔着坐在桌边,瞥了眼山上,不是都气的让我滚蛋了么,干嘛还给我变吃食。
  看到吃食,我突然想起飞梦她们,昨天时间紧急,就给那三个姑娘安排在了那么简陋的地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这,我进屋找来油纸,把桌上的吃食都打包起来,随后看了眼山上,第一次没大喊告诉清漓便一溜烟的跑下了山。
  一路来到山洞,洞口的遮掩还完好无损,算是松了口气。
  「道兄?你们在么?」
  没一会,遮掩就被拨开了,飞梦一脸疲惫,但还是露出了友善的浅笑。
  「公子,你来了。」
  「你们都还好吧。念瑶怎么样了?」我确认了四下无人,便跟着飞梦进了洞中。怜雪正依靠着墙壁休息,看我进来挣扎着想站起身,可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成功,最后只得歉意的颔首。而念瑶躺在草垛上,还没醒来。但看脸色已经不那么痛苦了。
  「嗯,我等虽内伤未愈,但好在性命无虞。念瑶脉象还算平稳,只是尚在昏睡,还不知何时能醒来。」
  「那就好。」我说着把油纸包都放在她们面前,一一打开。「你们应该没练到辟谷境界吧,快吃点吧。」
  「公子说笑了,我不过金丹境,怜雪念瑶尚在灵寂,何来辟谷之能。只是让公子费心了,弄来这么多食物。」飞梦看着那几包食物,双眼闪着微亮,显然是饿了。怜雪更是跪爬到我们面前,不住的咽口水,可又不敢伸手去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飞梦。
  「不多不多,你们愣着干嘛,吃啊。」我看两人迟迟不肯下手,一脸的不解。
  但很快我便明白过来。「哦,我懂了,放心,没毒的。」我先撕下一块肉塞进嘴里,吃给她们看。然后我又把另一包里的饼也尝了一口,等吃完再想尝其他时,飞梦伸手拦住了我。
  「公子,你不用尝了,我们信你。对不住,我等已许久没遇见如公子这般的好人了。」她看着怜雪点点头,「吃吧。」话音刚落,怜雪立刻伸手抓了块饼往嘴里塞,飞梦跟着也吃了起来。
  我看着她们心里一阵感叹,还是出来闯荡过的江湖经验多啊,要是我,饿成这样,哪还有什么防人之心,只可惜这些经验光靠看书根本就学不到。
  虽说是很饿,但飞梦依然不忘仪表,一口一口轻嚼慢咽,毫不失礼,相比怜雪的狼吞虎咽要秀气的多。吃了几口后,飞梦咦了一声,看着手里咬了三分之一的饼凝起了眉。
  「怎么?不好吃?」
  飞梦摇了摇头,「不,公子误会了,这饼味道极好,只是里面这馅,敢问公子这是什么肉?」
  「肉?」我盘腿坐下,一脸茫然。说起来,我虽然食量比一般人要大不少,可对吃一直都没什么讲究,只要管饱就成,而清漓每每变出的食物份量都很足,口味也很好。我往往都是风卷残云,囫囵吞枣的吃法,就拿这巴掌大的饼来说,三五口我就吃完了,根本从未想过这些肉是什么肉,果是什么果。
  「我不知道,我没问过。」我实话实说道,和清漓这么多年从未闲聊过天,哪会问这些琐事。
  飞梦又张口轻咬了一点肉,在嘴里细细品尝着,随后眉头却缩的更紧。我看着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不会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肉吧,我可都吃了十来年了。
  可下一瞬,飞梦却一把抢过怜雪手里的饼,怜雪双手虚抓了两下,满是舍不得。
  「怎么了,不是说好吃么?」我着实被飞梦的举动吓了一跳,这到底什么肉让她反应这么激烈。
  飞梦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身体绷直全是警惕之姿,满眼也都是怀疑之色。
  她抓住了怜雪的手,稍稍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语气虽严肃但好在不像昨日那般全是杀气。
  「公子,你究竟是何人?」
  「我就是这山间一介散修,从小到大都在这里生活,无门无派,我可真不是坏人啊。」
  「那这些食物又是从何而来?」
  我摸不清其中缘由,也不免急躁起来,「你别如此紧张,我若真想害你们,昨日也不必为了帮你们而去顶撞我娘了。这些食物究竟有何不妥,你先告诉我成不成?」
  飞梦看了看怜雪,又瞅了眼还在昏睡的念瑶,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卸去了全身的劲道,语气恢复了轻柔并带着些许歉意。
  「公子见谅,世道不古,人心叵测,我等着实是被骗怕了。其实这些食物并无问题,只是我等无福消受罢了。」她微微颔首致歉又紧接着说道,「这馅里的肉应当是凌纱刺鲷,常出没于宜州极北之地如纱岛附近的深海之中,出水即死。
  此鱼肉质细腻,鲜美无比,入口如含冰沙,生食亦可。只是这凌纱刺雕寒气极重,寻常人也只敢吃上一两块,若是食用过多,寒气侵体,少不了一场大病。我等虽修仙之人亦不敢擅用过多,否则身体必然耐受不住。何况我和怜雪还有内伤在身,更是不可多用。」
  寒气重?可我吃了这么多年,也没生过病啊。飞梦转而又尝了一旁的肉和那几枚果子,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肉是天山雪鹿肉,果子应是无凉心果,皆是大寒之物。单论食材而言,这三者可都算是极其稀有,怕是得王侯将相的官宴上才能有幸品尝一二,此间竟在这荒山野岭的山洞中尝了个遍,公子,你说我能不有所疑虑么。」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飞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
  怜雪苦着脸看着这一地美食,幽幽的说道,「我师姐原本也是达官显贵家中的千金小姐,见识自然广博。」
  「怜雪!休要信口开河。」飞梦立刻打断了怜雪的话,看起来她并不想提起自己的身世。
  飞梦转过脸,又继续言道,「只不过,这凌纱刺鲷虽味美绝伦,可体内多刺,一般来说,都是取腹部那两块少刺之肉生食,或是片成鱼片放于炭火烤制,待鱼骨酥脆再食用。若像如此先取其刺再剁成肉泥做馅,着实是麻烦的很。况且,以如此稀有的凌纱刺鲷为馅包入饼中,多少有些煮鹤焚琴之味,甚是可惜。飞梦不过有感而发,还请公子切莫挂心。」
  我拿起块饼放进嘴里又咬了一口,味道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按飞梦的意思,我娘天天给我变的还都是山珍海味?不过细细想来,既然会变,那自然应当变些好的。就好比能变出金子势必不会去变银子。
  只不过说是大寒之物,我倒是毫无察觉,吃完也从未有过不适,和我在镇上吃碗馄饨豆花并无区别。
  这时,飞梦又斟酌着问道,「公子,这吃食究竟从何而来,真的不能透露一二么。」
  我思索片刻,觉得似乎也无需隐瞒,只要不暴露清漓的身份就可以了吧。
  「其实这些都是我娘凭空变出来的。」
  「变出来的?你说的是昨日以障眼法救我等一命的女子?」
  我点点头,飞梦则终于释怀,「昨日只觉她仙气逼人,看来确实是修为大能者,凭空便能变出这些珍馐美味,如此大神通还真是闻所未闻。」
  「可她也没教过我,不然我就变点你们能吃的了。」
  飞梦望着我,笑的却有些无奈,「公子不必费心,待我体力恢复一些,去山间找些野果山菇充饥便可。」
  我看了眼怜雪一直看着吃的发呆,着实是可怜。于是不顾飞梦阻拦便跑去了镇上,好歹也是金丹修为,虽说功法不行,可脚程还是不错的。
  很快我便拎着新鲜的食物重新回到了山洞,和往日不同,如今有那些散碎银子在,我应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缺钱了。
  看着她们重新开始进食,我肚子也跟着饿了起来,于是拿过油纸打包的食物,往嘴里塞去,飞梦说她们是无福消受,那我还算是有福之人咯。
  填饱肚子之后,飞梦看我还有话想说,似乎猜到了几分,便示意怜雪自行休息,和我一起出了山洞。
  「公子……」
  「不然你还是别叫我公子了,我就是一个山中散修,无钱也无势,当不起公子二字,我听着也变扭。」
  飞梦掩笑点头,「如此,叫你少侠可好。」
  「也行。」我嘴上逞强,但心里却很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被人叫做少侠,看了那么多话本,今日彷佛成了其中主角,属实畅快。
  「少侠可是想问我等之事?」
  「嗯,你们是天玄山门下吧,为何那些追兵说你们是门派叛徒,你们当真刺杀了天玄山的长老?」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这三个小姑娘一个金丹,两个灵寂能刺杀的了长老?飞梦望着我,却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是,长老确实是我刺伤的,我只恨修为太浅,仅能伤其一臂。」
  我撇撇嘴,又让清漓说中了,但我还是不信她们是出于恶意为之。「可你们为何如此呢?」我示意飞梦继续说下去。
  飞梦看了我许久,面色略带忧虑,「少侠真就不怕我等是歹人?」
  「不怕,不怕,你说便是。」一个元婴大魔尚且拿我束手无策,我还能怕这三个小丫头。
  飞梦满脸无奈,「少侠当真是生性单纯。」说完她便找了块平整的地方望着群山抱膝坐了下来,「若是以往我必不会对他人轻言半字,但在这重山峻岭之间,面对少侠如此仗义之士。今日我便一吐为快,至于少侠听完信与不信都可。少侠当真不知炁奴为何意么?」
  我摇了摇头,「不知,我从没听过这词,我娘也不知。」
  「那便从头说起吧,众所周知,修仙之人需吸纳天地灵炁,灵炁浴体,才可通顺经脉,提炼修为,开悟得道。灵炁于体内周天运转,化为灵力,便可施展神通。故而想要提升修为,集炁便是重中之重,只有体内灵炁充裕,才有望冲破限制,突破境界。少侠为同道中人,自当明了。」
  我听到这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飞梦立刻就察觉了,「少侠,是我说错什么了?为何感觉你有些沮丧。」
  我也很少遇到可以倾诉的机会,毕竟整座清漓山就只有我和清漓两人,而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自然不可能与我促膝长谈之类。
  「你没说错什么,只是我自己感慨罢了,我自入金丹境后,就再也集不了炁。
  所以修为才一直停滞不前。」
  「怎会如此?」
  「我也不知其中缘由,平日无论我集多少炁于体内,只要顺着奇经八脉游完全身,那些炁便会凭空消失,一点也留不下。所以现在身上仅只有丹田炁还存有一些。」我越说越觉得失落,要说在清漓山上集炁,那应算是易如反掌,可我每日竭尽全力修炼,最后仍是一场空,这一年来我都不知道已经集了多少灵炁,消失了多少灵炁。
  「只有丹田炁,那岂不是……」
  我望了她一眼,再次垂下头,「是啊,就和筑基境的后学一样,连五行灵根也激发不出。」
  飞梦并未接话,只是皱眉思索,半响后终于还是摇头放弃了,「抱歉少侠,我自问也读过诸多修行要义与秘籍法本,可如你这般的情况确实是从未听说过。
  恐怕你还得请高人指点迷津才行。对了,你娘不是有大神通之人,为何不去问她。」
  「我娘?」我除了一个劲的苦笑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早在大半年前,我就已经问过清漓,毕竟要说高人指点,放眼整个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清漓还高的人来。
  还记得当时,我们于石桌对面而坐,我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情况告知了清漓,炁从哪来,怎么入的丹田,又怎么在筋脉中游走,最后又是怎么凭空消失,当时的身体又有何感受,每个方面我都描述的清清楚楚,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清漓则全程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一言不发,也未移开过视线。
  等我终于说完后,清漓依旧没回一个字,我眼巴巴的望着她,满怀期待又无比急切的问道,「娘,我到底该怎么办,炁集完都没了啊!」
  清漓慢慢起身,看着我默默吐出了四个字,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再集便是。」
  说实话,她要不是我娘,我早就……哎,现在想想就只有心酸。
  「算了,还是别管我了,继续说你们的事吧。」
  飞梦显然读懂了我提到娘时的表情,于是只给了一个安慰的笑,并未继续追问。她拉回思绪,转而便是一脸愤恨和幽怨,「虽三百年前的天地浩劫使得灵炁外泄,可如今修仙者众多,金丹之后所需灵炁极大,而充裕的炁源之地又长久被各派或是强者所占,再加上天雷浩荡,便开始有人想出些歪门邪道来。」
  「你是指双修之法?」这一点我却是极为赞同,前几日从兴安嘴里听见的描述根本就与邪法无异。
  「正是,所谓双修之法乃是魔教中人从妖邪精怪那里所学来的采魂之术。妖邪以此术采食凡人精血,道者修为,中术者必然形如枯槁,甚者当场毙命。魔教习得此术后加以改造,便成了这双修之法,以男女交合为媒,修为强弱为规。双方交合期间,修为高者便可吸取低者体内灵炁。而修为低者不仅灵炁被窃,精魄也会日益受损。而双修之法是否真的会调和阴阳抵御天雷,其实还未有定论。但对于修为高深的恶人而言,既能满足淫欲,又能夺炁自用,自然便是他们心中的妙法。」
  联系兴安曾说过的话,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们门派中师傅师娘修为提升极快,旋照的师弟师妹却止步不前。
  「只是魔教本就以实力为尊,弱肉强食已为定律,可不曾想,那些自诩正道的大能之士也忍不住诱惑。他们仗着实力压人,便私自圈养修为低者供其双修,而这些受害之人便被称为炁奴。所行之事甚至比魔道还要卑劣。」飞梦双眼噙着泪,回身看了眼山洞,那里还躺着尚未苏醒的念瑶。
  「所以,强迫你们成为炁奴的难道是……」
  飞梦猛地站起身,双眼瞪的血红,浑身颤栗的喊道,「对!正是天玄山巽沂宫长老风玄子。」
  「他们只是一群为名利长生而搏之人,算不得魔,也谈不上正。」清漓的话再次于我脑中振聋发聩。我突然觉得,用地域势力,宗门派院来区分正魔善恶才是最大的单纯。
  「天玄山的掌门难道也是同恶?不然他为何不管此事?」我脑海里回忆着那个正气凛然的老者面孔,完全无法想象他的门派会是如此藏污纳垢之地。
  「天玄子虽为八宫之首,可一心扑在正魔交锋之上,几位长老皆是身边亲信,他又怎会怀疑。况且风玄子乃是空冥大成者,控住十多个炁奴简直易如反掌,根本无人敢泄密。这次若不是我们趁虚而入,又怎能伤得了他。」
  「他居然养了十多个炁奴?那念瑶的伤也是拜他所赐?」
  一提起念瑶,飞梦的情绪便异常激动。「念瑶才年仅十六,被他折磨一夜之久。其残忍恶行,恕我难以启口。」
  「他那么厉害,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我也不想听其中细节,赶紧换了个问题。
  「这老匹夫喜爱舔舐女子汗珠体液,我和怜雪为了救念瑶出来,只能假意迎合,怜雪在身上抹了神仙倒。只可惜他修为太高,并未彻底昏死。好在那日正是宗门讲礼,山内守卫空虚,我们刺伤他后,便带着念瑶逃了出来。」
  我真没想到怜雪这个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居然会为了同门姐妹,甘愿以身犯险。而飞梦更算是重情重义,胆识过人,令人敬佩。至于她是如何从官宦千金流落成了炁奴,我便不想再揭她痛楚了。
  「少侠,刚刚所言之事,若不信,便权当故事听罢了,若信,也请权当故事听。我不想少侠如此纯善之人日后因管了我等的闲事遭恶人加害。我迟早会将风玄子老匹夫的项上人头悬于天玄山山门之上!」
  「我倒是不怕恶人加害,只可惜无论你所说是真是假,以我现在的修为都帮不上什么大忙,哎!」仔细想想我的少侠之路前途实在是堪忧啊。
  「少侠切勿妄自菲薄,我自幼便开始修行,算是天资聪颖,得多位师长相助,才于二十二岁勉强结得金丹,少侠看起来与念瑶年岁相当,却已然入了金丹。眼下虽入困境,但有朝一日得高人指点突破此困后,必然前途无量,少侠切莫失去信心啊。」
  「多谢宽慰,那眼下你们打算怎么办?」
  飞梦转过身,面朝着雷州的方向极目远眺,「我们打算在此停留一段时日,然后便去雷州,那里是魔教地盘,可以躲一躲天玄山的追杀。等一切准备停当,定然要将余下的师妹师姐都救出来。」
  「去雷州?可魔教之地岂不是更为混乱?你们总不能因此就弃正入魔吧,虽说那风玄子做尽恶事,可宜州正道之人众多,还是比魔教乌烟瘴气之地要好吧。
  对了,不然你们干脆就藏在云溪,这里正魔的势力都无法触及,也算是安全。」
  飞梦看着山洞,微微叹气,「总之还是先等念瑶醒来,我等伤愈再行计划吧。」
  「这山洞虽然隐蔽,但阴冷潮湿,不适宜长期居住。」随后我指了指云溪镇的后山,「那边阴面山腰有处木屋,原住户已迁徙镇中,现已荒废,你们可以去那里暂歇,离镇上近些,生活也可方便。」
  飞梦双手抱拳一躬到地,「全凭少侠安排,此间大恩我飞梦必牢记于心。」
  将飞梦一行安顿好后,我才想起三位姑娘皆是衣衫不整,只能勉强遮羞。可天色已晚,已到了回山之时。于是只能约好明日再来送些衣物。现如今,我这少侠也就只能做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了。
  回山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飞梦的话,如今世道若真的已经变成了如此模样,那云溪的太平安乐岂不只是虚无的假象。
  刚踏入清漓山境内没多久,我便没来由的开始烦躁起来,越靠近屋子就越发的烦闷,而且这股烦闷中竟还透着几分哀虑,石桌上的饭菜已然备齐,我唉声叹气的一边吃一边往山上瞧,今天清漓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往日虽然我俩言语不多,但每日至少都能见上一两面。难道她还在为昨日之事生气?
  肚子填饱进了屋,但心里那股烦闷却丝毫未减,脑中想要追寻烦闷的源头却又无迹可寻。可我堂堂一七尺男儿,平日所思也只有吃饱修行,惩恶扬善。何来这些多愁善感的情绪。围着屋子转了几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书也看不进去。
  抓耳挠腮了半天无果,心里的烦闷连带着身体都热了起来,我只得去院中石塘泡了个澡。就这么耗到快亥时过半,心神还是不得安宁。这感觉属实糟糕透顶,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烦闷,也不知道需要什么来缓解这烦闷。
  当我再次出到院子里时,几乎是无可奈何的叉手看着山上。在院里只能勉强看到清漓竹屋的房顶,其他什么都看不见,片刻后我突然灵光一闪,健步来到屋侧,我的竹屋几乎是贴着山壁所建,屋侧与山壁间不过一丈宽,于是我提了口气,一脚踩着山壁,反向腾空而起,虚踏两步后便爬上了屋顶。
  屋顶是悬山顶,正脊和垂脊都是整根的苍竹圆筒,我猫着腰小心翼翼的站上了正脊,一边保持平衡一边挺直了身体细细观瞧,可刚瞧一眼便愣住了。
  整个清漓山大多是竹林,剩下的则是高处的松柏,只有清漓竹屋的堂前有一株梨树,这株梨树自打我有记忆起便已经在那,如今早已亭亭如盖,只是不曾想今年花期已至。
  一轮上弦月正悬于半空,藏于满天星斗之间,轻柔的月光如银粉撒满院中,落于那株梨树之上,簇簇绽满枝头,如云似雪。其中一枝压低了身姿,轻敲泛着昏黄灯色的纸窗。此一时微风不燥,一抹剪影正侧身坐于窗前,身姿纤细,曲线柔美,而枝头最艳的那朵梨花垂于窗前,宛如正隔窗戴于发间之上,影中人轻抬手臂捋过披肩的青丝,另一手斜握排梳缓缓而下,如随潮挽舟循环往复。
  窗内剪影端坐,双臂慢舞,青丝如浪,静中有动,动不扰静。远处山谷间的疾风游弋至此,带动梨树轻摆,霎那间,漫天梨花如初雪一般,从窗前飘旋划过。
  星月交辉,仙姿叠影,梨花白雪……
  这如画般的一幕让我彻底看痴了。原本烦闷异常的心绪,随着画中人透出的默默柔情逐渐沉淀了下来。可这超凡脱俗的清幽淡色却也让我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孤寂。
  陡然间画中人手臂的动作僵住了,窗内唯一的动在瞬间化为了静,我还未来得及惋惜,不知什么东西突然就砸在了我的脚踝之处。「唉,唉,唉,哎呀!」
  我立刻便失去了平衡往后滚去,可能是刚刚太过沉醉,落于半空才彻底回过神来,眼下就要脸面朝下摔个结实,我本能的伸出双臂交叉挡于眼前。
  可身体却在一瞬间又停住了,我偷偷睁开眼看了看四下,自己离地不过几尺之高,一团小旋风夹着片雪白的梨花花瓣正顶住了腹部。
  我长出一口气,「好险……」结果险字刚出一半,旋风便消失了,整个人还是结结实实的被扔在了地上。
  我盘腿坐起,揉了揉手臂和额头,「啪。」不知什么东西掉进了怀里,捡起一看,原来是枚青枣,刚刚难道就是这东西砸的我?
  望着那枚青枣,心里的烦郁突然就一扫而空,最后居然还忍不住笑了两声。
  这情绪莫名奇妙的转变真是让我一头雾水,我耸了耸肩,把青枣塞进嘴里,用力一咬,「嗤,好酸!」……
  得益于心情转好,这一夜我睡的极香,第二天下山前,我想了想还是朝着山上大喊了一声,「娘,我下山去了。」
  去云溪买了几件便服和吃食,我一路小跑去了后山木屋,好久没去听老树头吹牛了,我打算放下东西就重回镇上去。
  可来到后山,我刚敲了两声门,就听见屋内飞梦声嘶力竭的喊道,「别进来!」
  声音凄惨迷离,吓我一大跳,「你们怎么了?」
  「少侠,别……呃啊!」飞梦怜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听得我后脊阵阵发凉。
  我顾不上其他,一脚把门踹了开来,侧身进了屋,想着若是她们衣衫不整,我便可以尽快背过身去。
  可打眼一看,情况远比衣衫不整可怕的多,念瑶不知何时已然醒了,此时正缩在墙角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飞梦和怜雪双双捂住丹田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满脸都是泪痕,飞梦尚能自制一二,怜雪则一个劲的用脑袋砸向地砖。
  「你们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少侠,打晕我们,打晕我们!快!快!」飞梦伸手拽住我的脚,眼神里满是祈求之色。
  我二话没说,后颈处一人一下,两人瞬间便瘫软了下去。我这身蛮力算是唯一出众的地方了,毕竟集炁除了增长修为外,对身体也是大有益处。如今,我这一拳,一般修为的人还真吃不消。
  等她们再醒过来时,已然是午后,可两人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念瑶缩在角落已经又睡了过去。我递过吃的,飞梦把大半都分给了怜雪,自己只吃了一点。
  休息片刻后,两人气息算是正常了,我才忍不住问道,「你们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飞梦看了眼怜雪,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后强撑着站了起来,「少侠,我们还是外面说吧。」
  到了屋外,我们离屋子稍微远了点,飞梦才缓缓开口,但她这次并没有任何的犹豫,而是直言相告,「我和怜雪中了风玄子的缚炁。少侠应当没听过这个词吧,但凡炁奴几乎没有心甘情愿的,炁主为了控制我们,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威逼利诱还算轻的,下毒,下咒,用符者甚多。而风玄子为了控制我等,便在我等体内种下了缚炁。缚炁乃是他所精炼的灵炁,若隔几日未与其双修,此炁便会在体内四处冲撞游走,五脏六腑都会被搅得天翻地覆,让人痛不欲生。而且发作间隔会逐步缩短,直至命丧。」
  我彻底傻眼了,也就是说她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云溪,却还是没有逃出那家伙的魔掌。这种极恶之人不除,简直让人想要生啖其肉。可眼下,她们三个岂不是……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除掉这缚炁么?」
  飞梦此间却犹豫了,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听闻垂绝山某处长着一种草药,名曰鬼厄。食之也许可除!」
  我听完便一摆手,「你别开玩笑了,鬼厄草?还食之,你知不知道,此草剧毒无比,寻常人舔上一口都会肝肠寸断,而且鬼厄之毒无药可解。你们是从哪听到的这不靠谱的法子。」
  「是我从古籍之中查到的,鬼厄之毒可与缚炁之力相消,此法确实凶险,可却也是唯一的办法。反正不吃也是死,吃了还有一线生机。我们从天玄到此,也正是为了这鬼厄草,只是这茫茫大山,不知该去哪里寻找。」
  「裂心山,就在垂绝南段的阴面。」我指了指方向,那山离云溪倒并不算太远。
  飞梦两眼发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少侠,你知道鬼厄草在哪?」
  我却并不像她那般欣喜,一脸担忧的低声说道,「云漓但凡和草药打交道的都知道,毕竟是剧毒之物。可你们当真要吃这毒草?」
  飞梦用力的点了点头,「留给我和怜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此是唯一解法,不得不试,只有一事怕是还需请少侠帮忙。」
  「你说。」
  「当初因我们打断及时,念瑶体内还未被种下缚炁,若此次我和怜雪有何意外,还请少侠代为照顾念瑶一段日子,她受了刺激,此时尚未恢复,待她恢复过来,是去是留便随她去吧。」人与人真的着实不同,飞梦明明年岁不算大,可为人处世却极有担当,和我以前在镇上交的那些朋友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好,我答应你。」我郑重的应下了这个嘱托。
  「那事不宜迟,鬼厄草在何处,烦劳少侠带我去取吧。」飞梦急不可耐的问道。她此刻明明连站直都显费力,还如何去采草。再说屋里还有两位都以她为支柱,可要是我自己去取,这时间怕是不够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咬咬牙说道,「不必了,只是取几株草药,我自己去就可以,你现在身体还未恢复,同去反而会影响我的速度。你还是照顾好你两个师妹吧。」
  「这……」
  「哎呀,事到如今,就别在小事上纠缠了,我采回来不算什么,你们要吃才是真的九死一生。」我很想劝劝飞梦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我又给不了更好的法子,而且她们既然一路躲避追杀来此,必然是下定了决心。
  飞梦感激的点了点头,「那便拜托了。」
  虽说刚刚答应的爽快,但去裂心山的路上,我还是有些心虚,这一路去加上采药送药,势必来不及赶在酉时前回清漓山。自从被允许下山以来,我还从未晚归过。
  可眼见飞梦和怜雪被那缚炁折磨成这样,确实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只希望这鬼厄草真能救她们一命。
  裂心山就在落谷身后,被四周的高山藏于其间,终年照不到什么日光,平日几乎也无人会来此地。一穿过落谷,四周的温度俨然就降了下来,时不时的还穿过一阵阴风,刮的人心里毛毛的。
  平日听镇上人言,这裂心山多瘴气,恶植。运气不好还会遇到个把邪物作祟,还有人说这山其实是空的,里面是妖邪之物的老巢。一个个吹的神乎其神,听得时候倒是过瘾,可当真走进山里,却还是让人心神不宁。
  越往山中行进,光线便越发黯淡,路也被四周的藤蔓灌木侵占,变得越来越小。镇中本土的医药志里有过记载,鬼厄草长于裂心山深处。紫黑色的茎,叶瓣打卷,顶端伸出两根长针般的尖叶。这草形状如此怪异,想必一眼即可辨别。
  我加快了步伐,想着快进快出,采了就走,可千万别走背字,遇上什么邪物。
  我心里刚想到这句,结果下一脚踏下,地上一段树藤突然圈成了一圈,直接绑住了我的脚踝。
  我心知不好,赶紧运炁用力踩了下去,整个脚都陷入了泥土之中,那树藤一扯,硬是没扯动,我用力甩脚往前一带,旁边的灌木中竟被我带出一个活物来。
  仔细一看,那树藤竟是这活物的尾巴。顺着尾巴往上,便是一张奇丑无比的怪脸,只有额间长了一只眼。鼻孔上翻,血盆大口一张开,全是刀刃般的黑色长牙。它四足踏地,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我周身一颤,这什么鬼东西。但很快,我便稳住了气息,好歹我也是金丹境,就这么一只不知名的小妖物应该能对付的了。我俩似乎都是第一次看见对方,彼此对视后都不敢轻举妄动。僵持片刻,这家伙提鼻子一闻,眼睛猛然就睁大了,嘴角竟然留下涎液来,而且还越流越多。
  这什么意思,是我闻上去比较好吃?天色已经不早,我也不能在这干耗着,我活动了下右手的指关节,紧握成拳。后脚猛然蹬地,瞬间扑到它面前,左手自上而下按住那满是脓疱的光滑头顶,直接给它按在了地上,右拳便狠狠的砸了下去。
  这一击势大力沉,周围的灌木土坯都为之一震。那怪物低嚎一声,松开了尾巴,晃晃悠悠的往身侧倒去。头颅已然被我砸扁了,可居然还没断气,依然挣扎着想站起来。
  原来这妖物只是看着吓人,根本一点都不厉害。我散开拳头,掌间凝出剑气,后撤手肘,准备一击毙命。
  可手肘后撤之时居然撞上东西,但刚刚我身后明明是空的啊。我疑惑的慢慢扭过头,身后居然多了根树。我再顺着树干往上一瞧,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原来这不是树干,而是一条腿,而腿的主人正低头怒视着我,一只眼,翻天鼻,吞天口。只是身材是不是大的有些离谱了。
  「这不会是你儿子吧……」我尴尬的对它说了一声,巨兽张开嘴对着我猛吼了一声,那口气差点就给我熏晕了,就跟在粪缸里泡过一样。
  我往后退了两步,拉出了安全距离,心里不断打气,没事没事,不就是体型大了点么,反正就这一……
  可下一瞬,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彷佛所有灌木和树藤都活了起来,四周时不时的传来各色各样的低鸣与吼叫之声。等声响停歇,我环顾四周,心算是彻底凉到了底。除了身后这只独眼巨兽外,剩下的有些妖言志中有记载,我还能勉强认识一二。
  一群浑身带甲刺,身如虎豹长有鹿角的赤鬼正找寻机会逐步靠近,互相之间还略有争斗;毛如同像刀刃,双眼流血,大如灰鹤的罗刹鸟则在天空盘旋,锋利的尖爪专为勾人眼球;形如猿猴,双眼大如圆盘,爪如玉斧的金晴猿扒着树干拨弄着自己一尺来长的獠牙;就连树叉上都蹲着一群长着胡须人脸蝙蝠身子的髯蝠。
  粗略看了一圈各类妖物数量加起来足足有几十只。是哪个混蛋说,运气不好才会碰到个把邪物的,这眼下是什么情况,我是赶上群妖议事还是大典了。而且远处的灌木树荫仍在耸动,天空也不断的划过阴影,显然还有新的妖物在赶来。
  这些妖物面容形体迥异,却只有一点几乎保持着一致,便是都张开了狰狞恶口,不住的流着涎液。看起来,不是议事也非大典,而应是会餐而来。可就算这裂心山是妖邪巢穴,我只不过一个人,是怎么引来这么多妖物的。
  环顾四周,无论那个方向包括天空都被堵的死死的,根本无路可逃。既然无路可退,心境倒也开始逐渐坦然起来。话本里那些仙侠们突破修为前不都得经历一场恶战么,与我而言这说不定也算是机缘一场?说不定把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统统弄死,我就能真正拥有金丹境的实力了。
  我不住的宽慰自己,体内黄庭中里那枚炙热的金丹居然真的开始旋转起来,只不过灵炁却依旧只有那么一点残留在体内。
  不要怕,不能怕,我娘乃是清漓上仙。身为其子,面对这些妖邪之物即便真的恶战至死也绝不能丢了娘的脸!
  我站直了身体,双掌都聚出剑气,平举于胸前。「来啊,看看你们牙口够不够好,能不能咬动我这身血肉。」
  话音刚落,离我最近的一只赤鬼便飞扑了上来,我举起剑气迎面砍下,气刃砍在鹿角上,削去了一大半,可于此同时,它那尖牙也扎在了我的肩上。一阵清脆声后,我手里的剑气瞬间被他坚韧的甲皮崩碎,而它的獠牙也折断在了我的钢筋铁骨之上。
  赤鬼痛的连连甩头跳开,我看了眼手中残破的气刃,干脆收了双手灵炁,我这筑基的剑气,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赤鬼的断牙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把玩了下,倒还真是锋利。抛起后又接在手里,尖刃朝外,毫不退让的看着众妖。刚刚它那一口倒是让我又放心了几分,威力显然比不过之前的元婴大魔。
  「来啊,就从它开始,我一个一个把你们的牙都给掰下来,以后就吃点素,别想再吃人了!」
  我不知道它们听不听的懂我说的话,反正气势不能输。我没想着后退,反而往前上了一步,妖物们窃窃私语,却原地未动,似乎并没被我吓唬住。
  刚刚站我身后的那只庞然大物再次怒吼了一声,厚重的鼻息喷在我身上,满是血腥味。下一刻,它便举起水盆般大的巨掌挥了下来。我这身蛮力今日算是有了用场,躲也不躲,直接用胸膛接住了那一掌,左手将其抱住,右手拿着刚刚那截断牙便是一阵猛刺。
  巨兽哀嚎一声,张嘴便来咬,瞬间眼前一黑,半个身子都被它塞进了嘴里,它用力合口,虽然无法刺破我的身体,可腹背巨大的压迫还是让我极其的难受。
  我屏住呼吸,左手紧握住它的一只獠牙用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往外掰,右手用赤鬼断牙扎在他的巨舌上用力一划,舌面一破,一股绿色血液带着腥臭铺面而来。
  我再次拔出断牙,径直向上捅入他的上颚。巨兽终于吃痛,把我吐了出来,踉跄了两步后,撞上着一旁的大树,呜咽着将自己那根细长的尾巴伸进嘴里,想去拔上颚中的断牙。
  我擦了擦满是污秽的脸,真没想到这獠牙当武器居然出乎意料的顺手啊。不过刚刚那个太小,这个尺寸正好,我颠了颠手里刚掰下来还带着血的巨大犬齿。
  没再给他拔牙的机会,踩着它的腿一跃而起翻到他背上,举起犬齿直接扎进了它的眉心。
  巨兽晃荡着身体,慢慢栽倒下去不动了,我拔出犬齿抗在肩上,踩着巨兽的脑袋,看着周围的众妖,「来啊,下一个!」
  虽说身体并未受伤,可气力却有点不足,毕竟其他修仙之人都是靠灵炁,而我是纯靠体力。我心想,这么大个都被我弄死了,它们应该不会再贸然上前了吧。
  可这些妖物许是修为不高,或是智力还未开化,我明明说的是下一个,可一嗓子喊完,居然涌上了一大群来。我瞬间便被直接扑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都是各种流着涎液的脑袋在我身上啃着,崩断了牙便会换下一个上来,手脚都被牢牢踩住,身体自然也动弹不得。
  我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抽出右手挡住了自己的脸。这种车轮式的袭击超出了我的预想,我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还能撑住多久,毕竟某些部位已经开始有了痛感。
  原本每每这种危急时刻,身体便会开始发热,但一直以来却又仅仅是在发热。
  可今日却有所不同,身体的热量突然开始在身体中游走,似乎在找寻出口却又遍寻不得,全身上下的每处毛孔都有细微的灼热痛感,而心情也跟着越来越焦躁。
  我用力吸足了一口长气,整个胸膛都膨胀开来,随后全身都开始发力,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撑了起来,直到最后单腿跪地的站起了身。那些小一些的妖物便扒在我身上,又抓又挠。
  外面是不住的撕咬,体内是出不去的高热,这感觉真的快要把我逼疯了,体内仅剩的灵炁被我全都聚集在了手掌之中。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倾泄,将这股怒气,这身燥热都都倾泄出去!
  「都给老子滚开!」一股怒气之下,我用尽全力将手掌砸向地面,以拳为心,一股强烈的红光膨胀开来,遮挡住了视线。耳边传来的是纷扰的哀嚎,鼻尖还能闻到阵阵腥臭的糊味。
  等光芒消失,我艰难的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发现以我为中心周围一大圈已然寸草不深,只露出了深褐色的泥土。刚刚那些茂密的灌木树丛全都凭空蒸发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些妖物的尸骨断肢散落在各处,冒着缕缕的青烟,这是被火烧了么?可怎么一点火星都没留下。
  可再看远处,有几只金晴猿脸已成了绿色,拼命伸长了脖子用利爪去挠,显得痛苦异常,宛如中了什么剧毒一般。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已与平常无异,周围也没留下太多痕迹,就凭我刚刚聚集的那点灵炁能有这样的威力?
  随着一只罗刹鸟展翅飞走之后,剩下的妖物也都有了退意,我站在原地看着它们一只只的消失在了视野当中。身上满是酸痛,我敲了敲有些麻木的双腿,再次移动了步伐。
  我赢了,一己之力杀败了那么多妖物,可我却没什么兴奋感,因为最后那一击着实莫名其妙。无论是威力还是效果都太过出乎意料,让我有些接受不能。
  不过好在是度过了危机,紧绷的神经松懈后,全身的疼痛瞬间加剧,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往山里走去。离日落已经没多久了,要是真拖到夜里,就算没有妖邪出没,我也寻不见鬼厄了。
  直到沿着半山腰整整转了一大圈,我才在石壁上看见几株鬼厄草,这草无论那个角度都散发着不祥的征兆,尤其是顶端的那两根尖叶,高高的伸出一大截,就像是毒蛇的信子。简直摆明告诉别人,它有剧毒。
  我从怀里掏出布兜,把那一圈所有的鬼厄全都连根拔了。想着如果这草有效,飞梦以后再救出其他姐妹来时,就不用再来采了,反正这裂心山这辈子我都不想再来了。
  背上布包,我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往山下走,可经过刚刚那一战,体力捉襟见肘,所以根本走不快。
  走了一小段,居然隐约听见了女人的哭泣声,我停下步子,四处寻找,这才发现路边有一土坑,里面正卧着一女子。
  「喂,你没事吧。」土坑并不深,我放下布包,一边问一边跳了下去。女子听见了我声音,慢身爬了起来。扭过脸来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公子,我的腿伤了。」这女子杏腮桃颊,凤眼上翘,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她斜躺在地上,双腿一张一屈,伸手把那纱罗裙摆一点点往上拉扯,露出光洁小巧的玉脚,纤细的小腿,小腿侧边果然有一处伤,还有隐隐的血迹。
  「可这荒郊野岭,我也没办法给你包扎,我看你伤也不算重,不然就先扶你下山去?对了,你一个女子跑到这里来干嘛?」
  女人听完,立起身子直接扑进了我怀里,哭哭啼啼的说道,「女子家贫,家中老父饥饿难耐,小女子便想弄些野菜回去充饥,不曾想跌落此处,好在遇到公子。公子,我好冷啊。」她说完居然直接翻腿骑在了我腰间。
  我还从未听过这么娇颤的声音,一时间居然无所适从,等视线下移才发现,这女子身上的对襟沙罗裙里居然没穿别的衣物,就连心衣都没有。半透的纱衣下,一对粉嫩的玉乳随着她身体的动作颤颤巍巍左摇右摆,紫红的乳尖像是熟透的果子娇艳欲滴的呈待采之姿。
  我双手撑着地,毕竟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生死恶战,如今面对这种情形不免有些精神恍惚,说话都有些打磕,「……你穿这么少……不冷才怪。」
  她双手拉扯裙摆直到腰间,我瞄了一眼,发现她的下身也是光光溜溜,丰盈的大腿把我夹得紧紧的,娇臀则反复在我的丹田处磨蹭,整个上半身都伏在了我身上。手指顺着我的交领伸进了我的胸膛,在我的胸口打转化着圈。朱唇贴着我的耳畔,声音酥的简直发腻。
  「人家不是说了么,家贫如洗,就只有这件纱裙了。公子,你身上好热,烫的人家好舒服。不信你摸摸……」她抓着的手,直接放在挺翘的娇臀之上。触及臀肉,她先一步娇嗔起来,听得我心里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有些慌张的问道,初次面对这种状况,满脑子似乎都是话本里那些露骨的桥段。
  「公子生的如此俊朗,在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说还能做什么。」她每一句话都贴着我耳边飘进来,口吐如兰,闻的人晕晕沉沉。
  见我依旧只是傻愣愣的盯着她,女子的呼吸越发炙热,「公子,你倒是说话啊,人家下面可都湿透了。」她拉着我的手顺着臀瓣滑入两腿之间,曲径通幽之处果然是湿滑一片。她一刻不停,抓着我的手指便往肉穴中送去。指尖刚刚没入,便被牢牢吸住了。她仰头长长的娇喊了一声,极尽淫浪之色。
  「麻烦你等一下……」我轻声说道,然后便抽出了手来,可刚刚抽出又被她硬塞进去。与此同时,她浑身软若无骨,还一个劲的往我身上缠。
  我憋足了力气,一鼓作气的把手抽了出来,然后扶住她的双肩用力把她推了出去,自己便赶紧后退了好几步。
  「公子……」她娇喘一声,换了副更为我见犹怜的表情,仍要往我这扑来,我赶紧连连摆手止住她,「等等,等等,你先别过来!」
  「公子,是小女子生的不美么。」
  我瞅了她一眼,只是不住的叹气,「我承认自己游历经验浅薄,也容易轻信于人,受人欺骗。可不管怎么样,我也没这么好骗吧。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妖物血迹,腥臭无比,连我自己闻了都想吐,你是怎么看出俊朗来的。镇上从大人到小孩,谁不知道这裂心山多瘴气,产毒草,你在这挖野草,谁敢吃。你现在站的笔直,脚伤痊愈的事我都不想说了。只不过……」我越说越是无奈,「你尾巴都露出来了还在这装少女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
  女子一阵惊呼,扭头看了眼后背,一条两尺长的肉尾正挂在臀根之处。
  「公子真是不解风情,人家刚刚可确实是动了情的,你不是摸了么。毕竟你这样的男子可是千年难得一遇啊。和奴家颠鸾倒凤一场,再让奴家吃了你,也可落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美言。你又何必揭穿呢。哎,可现在如何是好,你坏了兴致,奴家也只好果腹了。」
  她说完最后一句,原本较小的香舌突然变成了鲜红的信子,两尺长的尾巴瞬间长了几丈,撑着身体高高抬起,盘旋几圈之后,女子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头顶长角的黄瞳巨蛇。
  「吃我?那得看你,能不能咬的动了。」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惊讶,语气也是云淡风轻,毕竟话本里的大侠都是如此,不管打不打得过,肯定是不能露出怯色。虽然我心里着实是很慌,毕竟这蛇头都已经快赶上我半个身子大了。
  刚刚自己居然还摸了这妖物的私处,想想可真是恶心。
  「哈哈哈哈哈,公子,你可千万别把奴家和那些连人型都化不出的小妖比哦。
  来,乖,姐姐就只咬一口,吞进肚,化成汁,很快的。」
  话音刚落,蛇信吞吐了两下,便急速而来,无论气势还是速度果然都不是刚刚那些杂碎能比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两柄尖牙已经如长剑般刺入了我的左右肩,力量之大,瞬间就将我压的单膝跪地,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最可怕的是,我感到了痛,这痛并不是仅仅是来自双肩的利齿,还有它口中喷出的毒液,这毒液一落在身上,衣物便被烧穿一个大洞,紧接着便开始灼烧皮肉。
  我体力原本就已经耗尽,灵炁也寥寥无几,这下真的是无计可施了。这蛇妖远比我想象中强的多,怕是那元婴大魔也它比不得。她说咬一口,就真的只咬了一口,可我却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
  她见我已经无力抵抗,便松了口,用长尾一层一层的把我裹住,自上而下打算一口将我吞进肚去。我看着那血盆大口里深不见底的腔道,才意识到,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我听闻人死之前会在脑中不断轮转自己的生平画面么,可我死前的这一刻,脑中却为何全都是清漓。记忆中的音容举止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流淌。
  如果我死了,清漓会来找我么?会帮我报仇么?会将我的尸骨埋在清漓山上么?尸骨?我突然有点想哭,因为我发现自己被这蛇妖吃进肚后,便会尸骨无存。
  「娘,忘了孩儿吧,愿您早日登仙。」这是我视线一黑前心里想的最后一句话。
  在我刚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我突然就从天上掉了下来。我抬眼一看,居然是被吐出来的,这什么意思?我不好吃?
  那蛇妖却是僵在原地,盘绕的身体崩的笔直,双瞳猛烈的颤栗之后,蛇头突然像发了疯似得四处砸着地面,似乎在寻找一处松软的土质,最后居然慌不择路的直接用头上的角猛撞一旁的山石,硬生生砸出了一个洞,风驰电掣的冲进了洞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赶紧回头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啊,那她这是发的什么颠?总不能是被我吓跑的吧?算了算了,老天保佑,捡了条命。我来不及多想,生怕她卷土重来,忍着满身的伤痛,捡起布包一瘸一拐的往山下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鬼厄我只能明天再给飞梦了,不然以我现在的速度再跑个来回,怕不是得半夜才能回山。
  眼下我已然注定要晚归,而且是带伤晚归,还不知道清漓会怎么处置我。不过发自肺腑的来说,如果她真的狠狠骂我一顿,我可能还会觉得挺开心,就怕她根本不在乎。
  话虽如此,可靠近竹屋时,我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偷偷躲在树后猫了一眼,万幸,没见到清漓的身影,但走近几步才发现不好,因为石桌上没吃的。我娘不会一生气就给我断粮了吧,那可就完蛋了呀,我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小跑进了屋子,先麻利的脱下了已经成破布条的衣衫,又到泉水下快速冲了个凉,不管怎样,至少得先换件干净衣服。
  冲凉时我才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全身上下都成了青紫色,划伤和灼伤满身都是,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未损筋骨。换完衣服,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这下可如何是好,平时也没想着存点干粮,这要再饿上一夜,那我今日未免也太过凄惨了。
  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出去找点吃的,哪怕在山上挖点山药,摘点野果充饥也好。前脚刚一迈出,就看见清漓背对着我正坐在石凳上。
  我暗暗叹口气,老老实实的走到了她身边。「娘!」
  「还想去哪?」清漓没有抬头,但声色的温度显然比平日低的多。
  「想去找点吃的。」我实话实说,顺便希望清漓大人能放我一马,至少变点吃的来。
  可清漓根本没理这茬,「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
  「为何晚归!」
  「孩儿代人采药,去了裂心山,耽搁了时间,故而晚归,实非有意,还请母亲大人原谅。」我恭恭敬敬的回应着,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大丈夫未能遵守诺言就已然是没理了。
  「又是为了那三个姑娘?」清漓不温不火的问道,手指在石桌上划着拳,指尖却凝出了一个小光球,时而绿,时而黄,时而蓝,甚是好看。
  听到这话,我立刻耿直了脖子,「我是为了天下公义,娘你是不知道,飞梦她们被……算了,娘应该不想知道这些,总之孩儿是为了行侠仗义。」飞梦的那些过往还是不用告诉清漓了,反正说了也是白说。
  「你可知裂心山是何地方?便敢擅自闯入?」清漓猛然间站了起来,转身狠狠瞪着我,我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因为她凶起来的时候确实吓人,那双杏眼明明那么美,可射出的寒光仿佛就像是剑气,扎的人浑身都疼。
  我心虚的埋下头,小声的说道,「孩儿尚且能够应付……」
  说完我很清晰的听见清漓倒吸了一口气,我也跟着下意识悄悄后移了两步。
  「脱了外衣!」此间的语气已然成了毫无温度的命令。
  我扭捏着抓了抓发髻,「不用了吧,孩儿无恙。」
  清漓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我,一直盯到我的寒毛从头立到脚。我知道今日不脱,肯定是过不去了。于是只好扯开衣襟,只露出了胸膛来。可清漓还是那么看着我。我只好拉开衣袖,彻底裸露了上半身。
  双手挡住伤势较重的地方赔笑着说道,「都是些皮外小伤,无碍的。」
  清漓摇了摇头,彷佛很失望,而她这失望的表情与我而言简直比打骂我一顿还让人难受。
  「哼!不自量力!」
  说完,她便转过身,迈步走了,我傻站在原地,连衣服也忘了穿上,心里五味陈杂。
  「吃完!」清漓最后又抛下两个字一甩袍袖,散进了风中消失不见了。
  可于此同时,石桌上也整整齐齐的摆好了食物。
  「不自量力……我明明就打过了那么多妖物!」我倔强的低声吐了一句,心里委屈至极,可肚子也委屈至极。到最后还是没能顶住诱惑,毕竟行侠仗义的首要条件必然是吃饱穿暖。
  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只不过这一大锅汤却看着清汤寡水,闻着也不怎么样。我用筷子在里面捞了捞。居然叉出一个拳头大小,黑乎乎的东西来。
  「这是什么东西?」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有点腥。又用舌头舔了舔,哇,好苦。这应该是什么动物的胆吧,我仔细瞧了瞧,这椭圆的形状,墨绿的色泽。不会是蛇胆吧?今日是怎么了?就躲不开这蛇了吗?
  「吃完!」清漓消失前的两个字还回荡在我脑中。她最近变的食材是不是有点太追求稀有了。这么恶心的东西也变。这蛇胆虽然个头大,但质地很软,表面也很光滑,顺着应该能吞下去。我捏着鼻子,长大了嘴巴,强忍着恶心,把这东西塞进了嘴里,龇牙咧嘴废了半「不行,找机会得和娘说说这事,不能再由着她胡来了。」我用手不断抹着胸口,止住不断翻涌的胃水。
  所有的食物一扫而光之后,睡意便跟着袭来,今日着实太累,我晃晃悠悠的走进屋子,蜡都没吹,倒头便睡。
  不知睡到何时,突然感觉床好像在动,我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猛然就惊醒了,因为不仅仅是床在动,整个屋子都在动,这是……
  我快步跑到院子,发现整个清漓山都在不停的抖动,这是地动了?我想都没想赶紧往山上清漓的竹屋跑去,可刚刚跑到半路,地动却已经停了下来。
  四处的竹叶飘落之后,整座清漓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我拖着困乏的身体再次回到屋子,这一觉直接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过也多亏这一觉,早上醒来时,我发现身体的淤青全都好了,只剩下些比较大的伤口还未痊愈。我拍拍胸膛,又原地蹦跶了几下,居然已经恢复如初。
  看了时辰已然不早,我赶紧换好衣服,吃完饭菜,带着鬼厄草下了山。把毒草交予飞梦时,我却不忍放手,毕竟万一她们失策出了意外,那岂不是被我害死的。
  结果飞梦二话不说,跪地便要磕头,我吓得赶紧把草药给了她们。我原本想在门口等着,可飞梦却婉言拒绝了。
  「少侠,服用此草势必痛苦难当,我不想让少侠听见我们的异音,少侠放心,我们必会做好万全准备,运功守住心脉。少侠自行下山,两个时辰后再回来,皆时如若结果不尽人意,还请少侠勿忘托付,飞梦感激万分!」
  我点了点头,反正事已至此,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就算飞梦她们不吃毒草,也早晚会死在那缚炁之下。
  下山后刚进镇上,就看见三五人在一茶摊前闲聊,表情夸张至极。我便要了碗茶,在一旁听热闹。
  「昨晚地龙翻身之时,我还在和内人观音坐莲呢,那一摇一晃,倒是别有滋味。不过说起来这地动也是够邪门的,居然唯独夷平了裂心山。周围其他各座山都相安无事,镇上居然连间屋子都没倒。」
  「可说不是呢,所以我就说那裂心山内必是妖邪巢穴,故而山体是空的,这一地动,体内无有支撑,自然是扛不住。哪像其他各山,都是岩底石山,区区地动不足挂齿。」
  「你要这么说,那裂心山离云溪不过数十里路,若是妖邪巢穴,为何不来镇上吃人?」
  「你知道个屁,裂心山里的妖邪是被高人封印在那,入口的落谷便是封印的阵门,它们倒是想出来,可出的来么。」
  「去去去,你还不是听说书匠瞎吹的,一本正经说的好像是你封印的一样,行了别吹了,反正那邪山被夷平也好,以后去别的山采药打猎还方便些……」
  我细细听来,简直匪夷所思,裂心山被地动夷平了,就昨晚那种威力的地动居然可以夷平一座山?不过还好我昨日便去山上取了鬼厄草,要是耽搁一日,事情还麻烦了!这应该也算是上天垂怜吧,看来飞梦她们今日的生机极大。
  想到这我心情未免好了几分。在镇上瞎逛了半天,买了点吃食,总算熬到了两个时辰。我健步如飞的上了后山,远远一看,心便放进了肚子里。
  木屋前,飞梦正扶着怜雪远远眺望着山下。
  「这毒草真的有用!」我兴奋的说道,这也算是我出入江湖第一件义事了,虽然过程艰辛,但属实圆满。
  飞梦怜雪眼含热泪,见到我二话不说,磕头便拜,我拉扯了半天才将两人拽了起来。
  「大恩不言谢!有朝一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满心欢喜,羞赧的挠了挠后颈,「谈不上,其实我什么都没干,就给你们找了个地方住,采了点草药罢了。」
  行侠仗义的快感也许就在于此吧,这简直是我从未感受过的重视和尊重。
  她们虽然缚炁已除,可内伤还未痊愈,念瑶也未完全恢复神智。势必还要住上一段日子,我便丢下些碎银子给她们度日,答应之后得闲便来看看她们。临行前,飞梦支开了怜雪,说想单独和我谈一谈。
  「少侠,你帮我们甚多,我们暂时无以为报,关于你修为困局,我也无计可施。只是有个建议还想请少侠听听看。」
  「嗯,你说吧。」我确实需要建议,太需要了。
  「我看少侠似乎一直都不愿提起你娘,那我也不再提,可你总是一个人思量恐怕难有结果。少侠欲突破限制,必须得有高人指点。所以何不去找个名门正派,做个弟子,也可有机会遇到真正的高人。在此地虽生活安逸,可却对修为无益。
  若少侠因我等原因,无意加入宗门,也可寻一知己佳人共同修炼。说不定可以有所裨益,总比你独自一人苦思冥想要好。」
  知己佳人?「你是说像风宁禾洛那样?」
  飞梦一听,脸色微红,「意思差不多,但也并非一定是仙侣,哪怕多结识一些见多识广的道友也好啊。」
  确实,清漓让我元婴下山,可照现在这情况,怕是等我老死,也到不了元婴。
  而清漓这至高之人虽说是我娘,但也着实是靠不上,还不如下山去闯荡闯荡。
  「嗯,确实有道理,我也在这云溪待得有些腻了,是该去闯荡闯荡了。」
  飞梦刚想点头,可却又想起什么,拉住我义正言辞的嘱咐道,「原本这些话我不该说,但少侠确实是我见过最富正气之人。所以就当是忠言逆耳还请少侠不要怪罪。」
  「哎,你说吧,放心,我受过的打击多了。」
  「少侠虽然正直,心地良善,可实在太过单纯,极易轻信于人。如今时风日下,恶人当道,狠人横行,奸诈狡猾之徒高堂而立比比皆是。少侠如若真要闯荡,定要慎之又慎,切莫轻信他人。飞梦万不愿如少侠这般的好人日后被奸人所害。」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在清漓山上待了十六年未下过山,善恶如此多变,哪能那么容易分清。哎,对了,我有小九!
  「你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回山的路上,我满脑子都是风宁禾洛,拜师学艺自然是不行,虽说清漓山只有两人,我也算是拜在我娘门下了。但寻访知己佳人倒是极好。若是真能像风宁那样,找到禾洛,风亦那般,寻到灵岚。
  然后双双行侠仗义,斩妖除魔,那日子简直就和话本一般精彩啊。哪像现在天天被困在清漓山上,守着个对我不理不睬,还随时会飞升的上仙娘亲。
  想到清漓,心情便又是一落千丈。我停下步子,坐在石阶上撑着脑袋。我其实知道,自己心底深处并不想离开清漓山,可清漓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简直就是想要逼走我一般。
  一方面,她定要我元婴才可下山,从我记事起便一直说到现在;一方面又对我不管不问,只是一个劲的催我精进修为。搞得两头皆是死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当晚我少有的失眠了,清漓每日只是管我吃食,还是轻松变出来的,其他便是如门规一般的约束,根本就不像是我娘。可一想到真要下山去闯荡,这心里为何又如此难受呢。
  一夜未眠后,我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去这天下看一看!
  「不可!」清漓干净利落的两个字让我这一夜失眠如同犯蠢。她见我未做回答,又加重了语气,「元婴之后,你就算不走,我也会轰你下山!」
  「可我若是一直留在清漓山,怕是此生都到不了元婴!」
  「难道下山便能到了?」
  「至少可以找些知己佳人陪我一同思索如何突破困境。」我扭过脸,压低了声线,倔强的回应着。
  「平日里不好好修行,整日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只会胡思乱想,异想天开。」
  清漓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我听得出,她是真的生气了。
  「风宁禾洛,本就有此二人,何来异想天开。」反正事已至此,大不了一剑砍了我,倒也算省心。免得整日元婴元婴的压在脑袋上。
  「你就是要下山去找你的禾洛?行些污糟之法?」清漓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颤抖,我斜眼看了看四周,不远处的苍竹根部已经开始结冰了。我偷偷吞了口唾沫,我娘不会要五行天罚把我扬了吧。可如今就算被扬,我也得把话说出来。
  「我就是想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遇事能一起商量商量,能安慰我,给我添些信心。和我一起行侠仗义,斩妖除魔!根本就不是娘所想的那些污秽之事!」
  清漓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缓缓转过了身,「……不可……」
  而此时我的情绪已然有些失御,关注的重点也早就不是能不能下山闯荡这件事了。
  「娘,从小到大,你连抱都没抱过我,我甚至都没见你对我笑过!既然我如此不招你喜欢,你何必又非要把我留在这山上,放我下山自生自灭不好么。」
  「……元。婴。之。后。方。可。下。山……」清漓的声调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她一字一顿的再次把那八个我深恶痛绝的字吐了出来。
  我觉得脸颊微凉,许是迎风流了泪,我并未理睬清漓的话,只是自顾自一步一步的走到她身后,缓缓张开双臂,「娘,我想抱抱你!」说话的同时,我已经情不自禁的贴了上去,双手也跟着合拢了。此间,我要的不多,我只想抱抱我自己的娘,哪怕真的困死在这山上,也好歹让我知道,娘并没有那么嫌弃我。
  可清漓身上却白光一闪,像是一道会反射的屏障般将我直接弹飞了出去,撞断了三四棵苍竹才落了地。被撞飞之时,时间彷佛变得很慢,我看着清漓的背影,一旁的竹屋,质朴的石桌,还有这满山遍野的苍竹。
  「娘,你能陪我爬这棵竹子么,它好高啊……娘,你只要看我爬便好……孩儿知道了,孩儿自己玩便是……」
  「娘,我昨夜做了噩梦,心里害怕,今夜你能陪我一起睡么……孩儿知道了,孩儿独自去睡便是……」
  「娘,你能给我说个仙侠的故事么……孩儿知道了,孩儿自己读太清本纪便是……」
  「娘,孩儿能抱一下你么……孩儿知道了,知道了……」
  我依靠着断竹,默默看着远处的清漓,她已经侧过了身,手臂伸展开来虚抓了一下又缓缓收了回去,刚刚飞出的那瞬间,她的脸上露出的是惊慌之色么?许是我看错了吧!
  我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着清漓的背影深鞠一躬,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下了山。已然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她只是清漓,是三百年来第一化神境者,是天姿绝色的大成上仙,她不属于此处,不属于天下,更不属于我。
  出清漓山前,我对着竹屋的方向吹了声口哨,过了片刻,一道白光便窜了出来,钻进了我怀里。
  带着小九就够了,反正也没什么其他可以带的。
  此时此刻我不想见到任何人,也不想去任何热闹的地方,于是我便沿着山路一直走。走了十多里后,茂密的山林树影间,我竟然看见一个姑娘,穿着一身白色罗裙坐在树叉之上,直勾勾的盯着我。
  当我从树下走过时,她便双手一撑,轻盈的落了下来。我愣了一下,却没心思搭话,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去。
  可走了几步我才发现,她居然一直跟着我。
  「你跟着我干嘛?」
  「没跟。」姑娘依旧看着前方的路,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来。
  我皱起眉疑惑的看着她,「你要去哪?」
  「与你何干。」
  我叉起手臂,转着圈打量着女孩。女孩长的很美,远山芙蓉,凝脂点漆,尤其是那双眼睛,微波荡漾,如双瞳剪水。唇若花瓣,紧紧抿在一处。只是表情略显冷冽。
  她穿了件淡粉色的对襟襦裙,上身紧窄,露着白底的内衬,一条浅绿色的绢条扎于腰间,两端垂下系带。下身的裙摆也不似寻常那般宽大遮履,而是只到脚踝,显得轻盈绰约。可谓既有仙气,又显可爱。
  「我知道了,你多半是迷路了吧,那你就跟着我吧,我带你出去。」
  「多事!」
  我回过头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女孩见我笑了,两条柳叶眉便叠在了一起,「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说话的方式和我娘挺像的。好像多说一个字会算钱一般。」
  女孩听言,便扭过脸去不再理我。
  「你不信?我真没骗你,你看我给你学学啊。我娘平时就这么说话……」我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脖子,把双手叠与丹田处,板起脸,目视前方,「回山!不可!不许!不自量力!对了,还有她最常说的那句,元婴……哎吆。」
  我还么说完,竟被人用力踹了后腰一脚,直接趴在了地上。我回过头才发现那小姑娘,脸颊绯红,眼睛瞪的老大,满面的怒气。
  「你踢我干嘛!」
  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用力抿了抿嘴,先一步往前走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这小姑娘嬉闹了一阵,心情反倒好转了起来。
  「你别瞎跑啊,前面岔路可多。」
  就这一前一后的走到午后,她也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只是保持着和我同样的速度。我这才想起来什么,扭头问了一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目视前方,声色清冷,「你叫什么名字?」
  「哎,我名字不好听,我也不喜欢!」
  我刚说完,就发现女孩面沉似水,「怎么不好听了,哪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我看她的语气居然还有些认真,心想这世上原来还有比我更单纯的人。
  「我叫落尘,你想想这名字,落尘,掉在尘土里,就算不是脸着地,那也得碰一身灰啊。」
  女孩暗暗吸了一口气,狠狠白了我一眼,「这名字是你这么解释的么!」我看她又要提脚,赶紧往前蹦了两步。
  「你是不是踢人上瘾啊,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确实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娘一直说有朝一日,要赶我下山永不相见。所以你听这名字,落尘,也就是去尘世的意思么。所以从我出生,我娘就在想着赶我走了。要是你,你喜欢这样的名字?」
  女孩听完,没有认同也没否认,只是稍稍加快了步子。我连忙追了上去「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女孩用那晶莹的贝齿刮了两下樱桃般的朱唇,伸出手握住修长的鬓发青丝,在脖前捋了捋,音色中第一次带了几分少女该有的娇羞,「我……我……我叫秋儿!」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6:10

(4)
  「秋儿?秋儿……秋儿……秋儿。」我仰着头默默念了许多遍,越念越觉得好听。低头才发现秋儿咬着下唇脸色又变的有些难看,好像我又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不过就是念念她的名字而已么。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容易挂脸,不过还挺可爱的。
  「你的名字真好听,就只差一点就能赶上我娘的名字了。」
  我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型。
  秋儿撇了撇嘴,脸色缓和了几分,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总提起你娘来。」
  这句让我卡了壳,「因为……」因为这一路上我确实一直在想着清漓,而且小丫头动作语气又的确很像清漓。
  「你是不是想家了。」秋儿看着别处,再次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才没想家,我才刚跑下山,哪有那么快想家的。再说了,反正我回不回家,我娘也不在乎。」我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毕竟才刚刚赌气下山不久。
  秋儿转过脸使劲的咬着下唇又松开,最后小声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恨你娘?」
  「恨?」我愣大了眼睛看着她,这个字可太猛了,完全是我从没想过的字。
  不过想想清漓大人对她儿子这十多年的所作所为,以及今日将其摔出几丈远的绝情……我恨清漓,这说法不得不说可真有点解气。
  我皱眉抱胸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默默叹了口气。
  「恨不起来……」
  「为何?」
  我挠了挠后脖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大约,可能,也许是因为我娘长的太美了。恨一个那么美的人,恨不起来。」
  「肤浅!」秋儿恶狠狠的扔下两个字也走了挺远,既然和这丫头开了话匣子,干脆就歇歇,于是我原地坐了下来,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角。
  「这有什么肤浅的,既然恨不起来,那我总得找个理由吧。反正如今我已落尘,从此以后,餐风饮露,走马江湖,斩妖除魔,行侠仗义!」
  我学着大侠的口气尽量把最后四个字说的底气足一些,毕竟还有个听众在这。
  「我还没问你,你一个女孩,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里来了。你家在哪啊?」
  秋儿没看我,伸手指了指北方,「就在那边的山里。」但她指的着实有些随意,感觉就像是瞎指了一个方向。
  「你也是跑出来的?准备去哪?去拜师学艺?」
  「那你准备去哪?」她又把问题给抛了回来。我撑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我还没想好,就先沿着山路走走,等走出了云溪境内进了宜州再说吧。反正天下这么大,想去哪不行。听说宜州流月城是万城之城,我还想找机会去看看。」
  其实我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盘算的,我还想去一趟天玄山,看看飞梦她们说的那个大恶人风玄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看看那名门正派是否真的已然变的败絮其中。
  「你真打算离家出走?」秋儿扭头看着我,表情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但她的用词还是让我心里一阵不悦。
  「什么叫离家出走么,说的我像穿屁帘的小孩一样。我都已经十七了,反正在山里我娘不待见我,自己修为又毫无长进,我这叫自寻出路。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哎,算了,和你个小丫头说你也不明白。」
  「你!」秋儿脸都被憋红了几分。
  「别你你的了,你还小,大人的事你还不懂,等带你走出这片林子,就赶紧回家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你知道如今这世道多乱,小小年纪,胆子还不小,一个人也敢在这林子里瞎转悠,也不怕被人抓去做了那什么……」
  我老气横秋的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往前走去。可能是她刚刚那句离家出走又踩了我的尾巴,再加上她看着年纪就比我要小点,我忍不住就端上了。
  走了几步我突然回想起来,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好端端的出来个小姑娘,难不成,前几日那条美女蛇突然浮现在了眼前。
  我慢慢转过身,发现秋儿还站在原地面色愠怒的看着我。这感觉略熟悉,又略陌生。我把手伸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小九,低头小声说道,「小九,你快出来闻闻,我别是又遇到妖物了吧。」
  小九睡的正香,根本没理我,我只好掐了掐它的耳朵。它这次慢慢调整了身体,把鼻子从我交领间伸了出来嗅了嗅。接着便缩了回去,一直缩到我怀里的深处。可它并没有咬我,也就是说秋儿确实不是坏人?
  「快走吧,前面出林子还要走挺远呢。」我吞着唾沫,底气不足的对秋儿喊道,话音刚落,突然一个炸雷从天而降,正砸在我脚边,我吓得连跳了好几步,可刚一落地,便又是一个雷。我被迫绕着树林来回跑了好几圈,那雷就追着我劈,可每每都只是砸在脚边,身前。
  秋儿站在原地抱着胸看着我四处跳脚,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捣的鬼,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这修为至少也得有金丹了吧。
  看我出丑,她应该是挺解气的,脸都不黑了,红润润的像水蜜桃一样。那表情简直就是在等我求饶一样。
  但我这心里多变扭,山里受娘的气,下山居然还被这么一个小丫头欺负。
  「我好心带你出去,你居然还劈我。真是好心没好报!这么蛮横,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秋儿气的鼻尖一个劲的出气,抬手便比出手诀。我打眼一看居然是焚雷诀,她这是要下狠手啊。我憋了口气,两步跳到了她的面前,连忙伸手把她白嫩的手掌紧紧握住,这时候可顾不上男女之仪了。万一真被劈中,就算我能扛得住,我这身衣服也得烧没了,到那时岂不更是失仪。
  「别劈了,别劈了,你不是小丫头,是道兄好了吧。」我原本也不是什么争强斗狠的性格,毕竟被清漓压迫了十多年之久,对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服个软还是没什么难得。
  秋儿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声巨大的轰隆声突然传来,像是猛兽的吼叫,接着几道金光从不远处的山谷里射了出来,然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周围的树木被震的连根断裂,我想都没想,就将秋儿娇小的身体带进怀里,跟着便趴在了地上。
  震动持续了一会才逐渐消停,而我身后已经几乎被残根断叶盖了个严实。
  「难道又地动了?」我单手拨开头顶的枝叶,露出脑袋看了看周围。除了被惊吓离巢的鸟儿,和满目横倒的大树,什么人也没见到。
  再看刚刚冒金光的山谷,怎么有种灵威集聚的感觉。可这里还是云溪境内,按理说不该有什么大的争斗才是。我一边想,一边挣脱背后的压覆,小心翼翼的抱着秋儿站了起来。
  「放开。」
  秋儿声音很小,头也埋的很低。我这才算意识到,人生第一次的拥抱竟在刚刚的慌乱间达成了,而且抱的还是这么一个娇柔软嫩的女孩子。原来拥抱的感觉这么好,又软又暖,而且既安心又充实。
  「你放开我!」秋儿又轻柔的嚷了一嗓子。我有些怅然若失的松开了手,一句话也没说,没有道歉也没有调笑。刚刚那个拥抱来的是那么自然,彷佛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之事一般。而最离谱的是,在我意识到自己抱住秋儿的时候,心里想的那个人居然是清漓。
  我才刚刚大闹了一阵离开清漓山,仅仅才几个时辰,我居然就开始想她了。
  彷佛心头有种很神奇的力量在左右心智,亦如之前心情的突然变化一般。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察觉到自己的躯体和神智都不对劲。
  「你……你没事吧。」秋儿见我久久不说话,竟先问了我一句。她的脸上还泛着未褪去的热潮,眼神里流露着几分担忧之色。
  山谷间灵威的碰撞越来越猛烈,我甩了甩脑袋,「没事,对不住,我刚刚…
  …算了,咱们去看看吧。」我犹豫了下,还是没能对秋儿说出一句完整致歉的话来。
  既然她也有金丹以上的修为,我也就不用担心她跟不上,于是便一路小跑往山谷的方向而去。等更靠近几分时,我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因为除了强大的威压之外还有浓郁的血腥之味。
  秋儿扯住了我的衣袍,凝眉摇了摇头,「先看看到底怎么了。」我安慰道,然后猫着身子悄悄靠到山谷边探头看了一眼。谷内简直是人间惨剧,除了依旧站立的十来个人外,四处简直是尸横遍野,乌黑的血河绕着满地的残肢断臂肆意画着令人绝望的图案。
  而在谷地中间,一头身长五丈有余,白头红脚,毛如刀锋的巨猿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它强健狰狞的身躯此时已布满大大小小的血孔和伤痕,嘴里如石钟乳般的巨大獠牙也被折断在地,看着像是只恶兽朱厌。
  而在朱厌的身旁还依靠着一位身着短身玄甲的女子,她将手里的长刀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的站姿,看装束打扮有几分像是雷州魔道之人,而剩余的十多位都是身着黑色夜行袍,带着面罩,将这一人一兽团团围住。
  我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魔道内斗,毕竟这是云溪境内,正魔早已约定,不会在此争斗。可这山谷行进的方向是去往宜州的,难道魔教准备带着这头凶兽去宜州?那好端端怎么又自相残杀起来了?只看现状却是难做判断。
  而且此处的灵威巨大,谷内多半都是些金丹元婴的高手。我原本想慢慢退远,毕竟若是被发现,我闯荡江湖的大计怕是要提前夭折了。
  可巨猿身旁的女子,突然丢了手里的战刃,双目居然留下了泪来……
  魔教的人也会哭?
  我刚刚打算移动的步子又顿了下来,此时浓稠的血腥味弥漫于整个山谷,我又离得比较远,想来还是安全的。
  那女子伸手抚摸着朱厌,不知在说些什么。陡然间突然朝众人前踏了一步,双手一挥。一阵粉色的尘雾便从女子的袖间喷出,瞬时便弥漫开来。
  「血骷髅,快闪开!」
  一位黑衣人大声喊道,随后便后跳了十余丈,站起最靠前的两人根本没有机会闪躲,被尘雾触到之后顿时声嘶力竭的惨叫起来。身上转而冒着寥寥的黑烟,很快那身黑衣和满身的血肉就随着那阵雾气蒸发一空,只留下一具淡粉色人骨,短暂的站立之后散作了一团。
  我被惊的合不拢嘴,接着便觉得阵阵的恶心,回头看了眼秋儿,结果她根本就没看山谷那边,而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我,这丫头性格可真是够怪的。
  「她血遁了,快去追!」领头的黑衣者一声令喝,随后便原地快速的掐起手诀,一棵百年老木突然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彷佛被无形的斧锯分割又分割,瞬间就变成了如羽箭般粗细的木钎。随着黑衣者单手并二指举过头顶再用力挥下,无数的木钎便奔着四处而去。转而几乎笼罩了整个谷底,力道之大,落地入土,可黑衣人的同伴却丝毫无伤。这大神通简直让人羡慕……
  我跟着放开视线也去搜索刚刚那个魔道女子,很快便发现,她已然躲在了我身前不远的老树后。我这才看见这女子玄甲衣领开合的大小简直离谱,内衬的绛色素衣只勉强遮到乳尖处,浑圆的乳胸被素衣紧紧的勒住,涨的简直要溢出一般。
  随着女子剧烈的喘息,胸前两团几乎全裸的雪峰不住的上下起伏着,这魔道中人果然是……不拘小节……
  这突如起来的刺激远比一般的冲击力要强,我心头居然有了一丝丝期待,那两枚乳尖会不会从素衣里跳出来。
  「啪!」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后脑勺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差点把原本蹲在地上的我打翻出去。
  我捂着回过头刚想发作,就发现秋儿双眼带着一点都不符合她这年纪的寒光死死的盯着我。她也不说话就这么死盯着我,盯得我整个人都后背发毛,到最后居然下意识的就往一边挪了挪步子。
  这才认识她多久,我居然开始有点怕这小丫头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肩膀就被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掌搭住了,我赶忙回过头,原来那个魔道女子已然靠在了我的身后。而我回头这一下,正对着她饱满的胸脯,而且得尝所愿的是那两粒紫葡萄真的跳出来了,就顶在那团硕大的雪峰之上。
  结果我又没来得及说话,后脖领子突然被人一扯,直接拉后了一丈远,直到撞上了秋儿柔软的身体。「两位,求求你们,帮我一个忙……这个……给……给」
  那女子眼中含泪,口中含血,每说几个字都要溢出大口的血迹,我这才发现,原来她的腹部和大腿都被刚刚的木钎插中了。
  她半跪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支撑自己那颤颤巍巍伸出的左手,手掌里握着一个小巧的锦盒。眼光中的乞求之色简直让人难以拒绝。
  我连忙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锦盒,锦盒入手的下一瞬,她便直接栽倒在地。
  「喂,你撑着点啊,这东西是什么啊,给谁啊?」
  女子双眼已然睁不动了,她抬手抓住我拿着锦盒的手,气若游丝般吐出了此生最后三个字。
  「……地……左法……」
  她的手掌慢慢滑落,自我的手背和手腕处留下了几道刺眼的血痕,我呆呆看着她的尸体,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还有那满地的碎尸就在这曝尸荒野了?这就是修仙者们的世界?
  「那边有动静!」几个黑衣人叫嚷着就飞奔而来。
  「快走!」秋儿扯着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把锦盒塞进怀中,赶紧和她一起逃离,离开前最后看了眼那地上的尸首,心神久久难以平静。这根本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修仙的世间。即使是地狱,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原本以为我们逃的够快,可没走多远就发现,那伙人居然还在追我们。显然刚刚探得了我们逃离的踪迹。
  这要是被追上,多半是要凶多吉少。看着身旁的秋儿,再联想到刚刚那横死的魔教女子,我一咬牙一狠心松开了秋儿的手,「分开跑,我引开他们,你快点走,别在林子里瞎逛了,快点回家去!」说完,我便转了个方向大步飞奔而去,专挑茂密的灌木树丛,纠缠的荆棘古树里走。这一下动静挺大,那几个追兵果然上钩了。
  多亏了这里的林子又密又乱,只能贴地跑着追。不然要是他们御炁飞来,我大概早就被追上了。
  前一刻还想着飞的事,没想到下一刻就被人扯了下胳膊站在了一柄紫色的气刃之上。呼的一声便腾空而起。头顶的树枝乱叶扎的我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闭着眼伸手去抱前面人的身体。
  可前面这位身材略小,我慌慌张张一个熊抱,入手竟然是软绵软绵的触感,在我手掌的压迫下,还极具弹性,简直是说不出的舒服。
  「放手!」秋儿的声音和她的手掌同时落下,我的双手被重重的打落了下来。
  我一下站不稳差点从气刃上落下去,赶紧又弯下身子抱住了她的腰。
  「我无意的,无意的……」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刚刚碰了人家什么地方。还好秋儿没一气之下给我踹下去。
  秋儿没再回应,只是单手指天,气刃唰的一声如迅雷般直冲云霄。转眼我俩就已经在翱翔于浩淼的云端之上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飞的这么高,这么快。大片的云海如山河荡漾,天空湛蓝如洗,广袤无垠直到目力之极限,脚下是青黑色的无垠山脉和星星点点的城镇。难怪大家都想成仙,这天上的风光也太美了。
  以前清漓也带我飞过,可她那飞,快的已然是极限,闭眼睁眼就到了。我甚至都分不清她那到底是飞行还是什么瞬移的法术。
  看来入金丹境还不能御剑的恐怕全天下也就只有我一个了,我还想着保护人家,哎。
  我低头看着秋儿的后脑勺,不过说也奇怪,我和这丫头碰面不到半日,竟然手也牵了,抱也抱了,现在居然还这么紧贴在一起。这难道真是什么奇缘?那这奇缘也太容易碰见了。
  而且为什么每次我抱着她时都觉得这么自然呢,身体给予的反应好像我就应该抱着她一样,根本没有一丝的羞涩和尴尬。
  想想如果现在前面站的是飞梦,那我多半早就将手拿开以示清白了。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真是我的命中注定?可她和清漓那么像,难道我这辈子摊上了一个清漓那般的娘,还要再摊上一个清漓那般的仙侣?一不小心就想远了,可隐约中我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点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还在害怕?」秋儿轻声问道。
  我一头雾水,贴着她侧过脑袋问道,「怕?怕啥?」
  秋儿居然有些急了,「不怕,你一直贴着我干嘛。」原来秋儿一直默不作声,是以为我御剑会害怕啊,这小丫头心底其实还挺好的。
  「我不知道,就自然而然的想贴着……」我实话实说道,靠的越近越觉得舒服,心里舒服,气脉经络也都舒服。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不懂么……」不知为何,秋儿的话说的特别没有底气,完全没有之前的架子。
  「……就再贴一会行不行?」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秋儿没再回应,她低头看了眼下面,随后气刃突然滑了一个优美的圆弧,撞开层层叠叠的云层,朝着下方的城镇而去。
  下落的速度极快,我闭上眼,又不自觉的将秋儿抱紧了几分,待我们便落在地上,脚下的气刃也消失时,我依旧抱着秋儿的小蛮腰四处张望,想知道这里是哪。
  秋儿真的急了,声若寒冰,语调也长了不是一点,「你别得寸进尺!」
  我回过神,终于松了手,转头看秋儿,整张脸却都是通红。发现我在看她,小丫头立刻转过身去,只留了个后背给我。
  我们站在三叉路口的交汇处,三条土路通往了不同的方向,剩下的一边是条靠着山壁三丈来宽的河,「这是哪?」
  「自己不会看?」秋儿依旧背对着,冷言冷语的回答着。我讪讪的挠了挠后脖,看来自己是真的把这丫头惹恼了。
  我把目光拉高,一直看到山壁之巅,才发现山壁的最上方刻了三个大字,「流月城!」
  「哇,万城之城!会飞就是好啊,我还以为得花个一两月工夫才能到这呢…
  …可这怎么上去啊。」我四处看了看,都没找到路上去。
  于是我只好又跑到秋儿身边,「秋儿,你知道怎么上去么。」
  一靠近她,我心头就似乎忍不住想靠的更近。她反复咬着下唇,眉头凝在一起,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秋儿?」
  「我要回去了!」过了许久,秋儿猛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回去?」若是一个时辰前,她要是告诉我,她要回去,我多半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可自从那两次身体的接触之后,我居然就开始舍不得了。
  「你回哪去?」
  「回家!」
  冷冰冰的两个字,把我所有可以说的话全都堵了个结实。
  我抓耳挠腮了半天,想着能不能有什么理由留下她,「已到昼食,不然我请你用些吃食吧,就当是谢你救我,成不成?」我讨好的看着她。
  秋儿把头撇了过去不看我,我又连忙跑到另一边。「你别生气了,我刚刚不是故意轻薄你的,就是,就是……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抱着你特别舒服……」
  话一出口,我自己先愣了,这话说的不更像是个好色之徒了。
  「不对,不对,我说的不是那种舒服,是心里……哎呀……」百口莫辩之际,秋儿却先打断了我,「若是抱上刚刚那女子胸前之物岂不更舒服。登徒浪子!」
  我傻眼了,原来这小丫头是在气这个?
  「那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女子袒露那什么,也不是有意……」结果话未说完,又被秋儿打断了。
  「你为何离家出走?」
  「我,我和我娘闹了口角。」听她提起这个,我的心情便一落千丈,声音也低了下去。
  「你娘养你长大,闹些口角便要弃她而去,衣冠枭獍!」
  秋儿义愤填膺的说道,语调不高,却字字诛心。我垂下头,默默转过身,幽幽的说道,「与她而言,我本就是个累赘,她一早便想赶我走的。原来我不甚明白,今日见谷中惨景,心里也明了几分。如今我这修为,在这乱世人间,怕是凶多吉少。她让我元婴后方可下山,多半是怕我死于非命。若是我有自保之力,怕是早已被轰下山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徒增我娘烦忧,既然迟早永不相见,是生是死于我于她又有何区别。」
  我第一次当着外人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其实清漓在我心里早已经登仙入神,她对我多年的冷淡,我也早已为其寻了各种理由开脱,虽有不满和遗憾,却终究还是不想拖累于她。
  既然开了口,心里的感慨也就掩藏不住了,我长叹口气,「其实到头来恨也只能恨自己,为何偏偏修为如此不精,入了金丹,连炁都集不了,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我背对着秋儿,没再听见她的回应,于是我半侧着身子也不看她,只是微微点头致歉,「多谢姑娘今日救命之恩,你回去吧。以后若有机会相见,再报此恩。」
  话毕,我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选了条离流月城方向最近的路走去。
  走了几步后突然听见身后秋儿低声喃喃道,「你不是请我用吃食么?」
  我茫然的转过头,「你不回去了?」
  秋儿支吾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的回道,「哪有只闯荡半日江湖的。」
  我顿时转悲为喜,「嘿嘿,就算要闯荡天下也得填饱肚子先啊。」
  「不过,你江湖经验浅薄,以后万事都得听我的才行,不可冲动行事,也不可……东张西望。」
  秋儿突然一甩之前的惜字如金,连连说了好长的话,虽然表情还是,还是毫无表情……
  「以后?」我并未听到后面的话,仅仅是这个以后就让我甚为欢喜。
  「上来!」秋儿白了我一眼,转而又祭出气刃,我赶紧跳了上去。
  看我上来后,她有些紧张的往前移了一小步,「不许一直贴着我!」
  「那要是只贴一会呢?」我想了想还是得问清楚了。
  秋儿却扭过脸不再理我了,随后气刃便再次腾空而去。
  流月城作为宜雷二州最大之城,果然对得起万城之城的名号。光是这街道就至少比云溪宽了两倍有余,一眼都望不到头,路边的琼楼少则有三四层之高,还有一些锦楼更是漂浮在半空之中。整个城中花团锦簇,一条湛清碧绿的大河从更高的山峰里落下,穿过整个流月城流向山下。河中停着几只张灯结彩的华美绣船,仔细听还有淡雅的丝竹之音,酒馆茶楼层出不穷,不乏高人于其上坐而论道。来往的人们锦衣华服,彬彬有礼,商贾百货玲琅满目,应有竟有,我感觉自己这一双眼压根都不够看的。
  相比之下,秋儿一身雪白的罗裙倒是还好,可我就显得寒掺多了。
  可眼下肚子一个劲的叫,还是先找吃食为上。
  这城实在是太大,我早晨走的急,又没带多少银两,转了许久才找到有摆摊叫卖的街道。刚一进去,我就被一家烤羊肉的食铺所吸引。
  从大到小,整羊,羊排,羊腿,肉串一字排开,老板一边吆喝,一边撒着茱萸和花椒,刷着羊油。油落炭火,滋啦滋啦的冒着白烟,顿时便香气扑鼻。
  周围的食客买了之后就坐在摊旁吃,一个个辣的浑身冒汗,却还是忍不住大快朵颐。
  我已经吞了好几口唾液了,忍不住上前掏出了一小刻银子,「老板,给我切点羊腿!」
  钱刚要放上桌,秋儿一个箭步就夺了下来。
  「不许吃!」
  我纳闷的看着她,「为何?」
  「不许就是不许!」
  「可这看着很香啊,你看,这么多人都在吃,放心,肯定很好吃的。」我对美食的定力一向很弱,当然这也都是清漓多年所致。
  「你不是说请我吃么?我不爱吃这个。」
  「那我自己可以吃啊,等吃完再去找你爱吃的。」
  秋儿不说话了,就那么站在我面前,和刚刚在谷底时一般,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我,一直盯到我如芒刺在背。
  「好吧,那不吃这个……我们去吃你想吃的吧。」我着实想不明白,为何她一换表情盯着我,我就感到一股强劲的压迫扑面而来。
  最后,我在秋儿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冰心莲子羹的摊前。虽然没有羊腿香,但这正午时分,吃点冰冰凉凉的倒是也挺舒服的。
  我吃完后,便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的秋儿檀口轻启,一勺一勺,慢条斯理的吃着,倒也看不厌,只是突然想到了个问题。
  「秋儿,刚刚谷底里,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啊?」
  「你很怕么?」秋儿没有回答却反问起我来。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有一点,那些人看着都有大能,却又如此凶残,简直视人命如草芥吧,况且魔道中人,向来为非作歹。若是真被发现了,我怕会连累你。」
  「你不担心你自己?」
  「我?那倒是还好吧,虽然斗不过,但想害我还是挺难的。虽说我修为不高,可这身皮肉还是结实的。」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毕竟到现在为之,我还没受过什么重伤,内伤更是没有。那天裂心山群妖一战,也都是一些皮外伤。主要还是体力不支导致的身乏。
  「别太高估自己,如今看来,世道已乱,无事出来走走散散心无妨,其他时日还是该回自己的僻静之处,待修行有成再来闯荡为好。」
  秋儿极其老成的说道,和她的外貌一点都不相符。
  「你说话的口气简直和我娘一模一样。」话音刚落,秋儿就扔下勺子,语气略有急躁,「什么像你娘,这种小道理但凡有些阅历之人都明白。我只是,只是看你心地纯善,怕你被歹人所害!」
  「可你刚刚还说我是登徒浪子,衣冠枭獍呢!」
  「我那是……哼……我吃饱了,要去集炁练功了。」说完,秋儿扭头便走。
  我赶紧跟了上去,一路上秋儿都不理我,直到走出城,登上了流月城后的青山,寻了处僻静之地才停下脚步。
  「在这练?这里的灵炁也不算充裕啊。」
  「有总比没有好。」秋儿二话不说,原地盘腿坐下便开始入定。
  「那你练吧,我守着你,反正我集了炁也留不下。」
  「练总比不练好!」她不耐烦的抬起头,又开始死盯我。
  于是只好也跟着盘腿坐下,入定前我还有些纳闷,我怎么就这么听这小丫头的话。
  如今入定集炁于我来说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安宁心神,自从修炼以来,我入定都极快,可能是因为心中无太多杂念,忘性也大,悲喜之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抛之脑后。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炁自然是一点没留下,依旧是集多少去多少。倒是怀里的小九睡醒了,正在拨弄我藏于怀中的那个锦盒。
  我把锦盒拿了出来,大约只有三四寸长短,四四方方,上面雕刻着大片的符咒和鬼怪的脸谱,看着就有点邪性。
  小九顺着我的手腕,爬到我的手掌上,不住的用雪白的小爪子去拨弄锦盒,看着是想让我打开。
  虽说是别人托我转交之物,可那女子是魔道之人,所转交的听着也像是魔道那边。万一真是什么大邪大恶之物,我可就不能轻易转交了,所以还是得先看看到底是什么。
  于是我顶开盒前扣带,一点点的打开了盒子,动作也很小心,万一是什么毒物或有暗器之类的。我也好赶紧合上。
  结果不曾想,盒中的东西却让我一头雾水。不知是紫金还是其他材料做的一个质地柔软的圆环线圈,上头只挂着三个类似黄铜质地的小巧铃铛。我把这串小铃铛举高,仔细端详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小九却似乎特别喜欢这个铃铛,几步上去,小爪子抱着铃铛串一个劲的用脸去蹭。晃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对面秋儿听见了响动,慢慢睁开了眼,看见铃铛那一刻,微微皱了下眉,接着又看见小九一脸的陶醉。突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我傻了,原来这丫头会笑啊!而且笑的那么轻盈,灵动,简直可爱极了。小九听见笑声,终于发现了对面的秋儿,于是松开铃铛串又钻进了我的怀里。
  「这是我的灵兽,叫小九,它胆子小有点怕生,你别见怪。」我尴尬的帮小九打着圆场。
  秋儿摇摇头表示无妨,「这是那盒中之物?」
  我把铃铛串举到她面前,「是啊,就这么一个小铃铛串,他们杀了那么多人难道就为了争这个,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么。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秋儿又摇了摇头,我把小铃铛放在手里掂了掂,怎么看都想挂在小孩子手脖脚脖的饰物。
  「你若喜欢,留着便是。」秋儿若无其事的说道。
  「我倒是还好,主要是小九看着挺喜欢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那女子临终拜托之物。就这么收入囊中还是有些不妥。还是该先弄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这还是个法宝?」
  我看着铃铛一阵沉思,突然想到了飞梦,于是转而对秋儿说道,「我有个朋友,算是见多识广,不如我们拿去给她看看吧。」
  不消一会儿,在我的指引之下,我们便落在了云溪后山的破屋前。我叫了门,很快飞梦就出来了。
  「她们俩怎么样了?」
  「内伤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少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们的。」我点点头,随后又补充道,「你自己身上也有伤,可别太逞强了。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
  飞梦点头答应,转眼看见了我身后的秋儿,「这位是?」
  「哦,这是我刚认识的道友,叫秋儿。秋儿,这位是飞梦,是天玄山弟子。」
  飞梦对秋儿颔首致意,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我们已不是天玄弟子了。不谈这些,少侠你刚刚说有什么物件要我鉴别?」
  「就这个小东西。」我拿出那个锦盒打开交到她手里。
  飞梦先是仔细看了看锦盒外观,「这是魔教之物无疑,上面刻的是地玄阁的箴言和镇山圣兽。」说完她又拿出了那串铃铛,端详了许久,眉眼也越发的凝重。
  「如何?难道这不起眼的小东西真是什么法宝?」
  飞梦将铃铛放好,又交还到我手中。
  「少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我便将谷底之事毫无隐瞒的交代了一番,结果她听完面色更为凝重,「摧动古木,以木钎伤人……难道是天玄山的引木诀?」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不能确定。
  「你说那群黑衣人是天玄山之人?正道大派会行如此残忍恶毒之事?况且云溪境内正魔不攻已是多年的约束了。」
  飞梦手抵下唇,也显得很为难,「我也不能确定,或许不是,但总感觉此种术法不太像是魔道中人所为。不过他们既然不惜与凶兽朱厌以命相搏只为夺取此物,那我倒是多了几分把握猜到这是个什么物件了。」
  我一听便来的精神,果不其然,还是飞梦有见识。「这到底是什么。」
  「这东西应该是摄魂铃,十多年前它从天而降落入雷州被魔教所得,后正魔为此几番争斗,都未能夺取此物,算是地玄阁镇山法宝之一。」
  我听完不免大吃一惊,回头看了眼秋儿,发现秋儿的表情有些怪异,她咬紧了下唇,目光却游弋到了远处。
  「就这么个小东西还是镇山法宝?」
  「你可别小看这串铃铛,相传无论多高修为,多大灵力,只要被套上此物,就会丧失心神,任凭法宝主人调遣。因而魔教用此物驯服了许多灵力强大的异兽魔物。它只是看着小巧,可其实能大能小,可套万物!」
  飞梦说的很认真,我则听得一愣一愣,这串铃铛居然有如此大的来头,而我竟然阴差阳错的拿到了魔道的镇山之宝?
  「如此说来,若是此物落到心术不正之人手里,岂不是会为祸人间。那我该把这东西给谁?」
  飞梦听完无奈的叹了口气,「那魔道女子令你转交的应当是地玄阁左护法,算是长老级别的大人物。现如今正魔两道,我也已经不知该信哪边了。所以若是非要我说,这摄魂铃还是放在少侠你这样宅心仁厚的人手里最为妥帖。」
  「可我也不会用啊。」我来回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丝一毫的特别之处。
  「这我便爱莫能助了,毕竟我也是见过此宝图本,根本不知该如何催动。但既然此宝如今重现天下,怕是正魔两道又要有大动作。少侠身怀异宝便是怀璧有罪,行走江湖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这话却是说到了我的痛处,告别了飞梦从后山返回的一路,我都在思考该如何处置这摄魂铃,秋儿只是跟着我也不说话。
  「你也算是同我一起被托付之人,这铃铛该怎么处置?你是怎么思量的。」
  秋儿毫不在意的回道,「我早早不是已经说了,你若喜欢,留下便是。」
  我叹了口气,「好吧,暂时也只能如此了。不过黑衣人若真是天玄山来的,那谷底离此处也不算远,不知道飞梦她们会不会有危险。」垂绝山脉里有那么多座山,干脆下次寻一处宜居的,让飞梦她们藏的再隐蔽一些吧。
  「你还真倒是挺关心她的。」秋儿漫不经心的随后冒出了一句。
  「那是自然,行侠仗义不得有始有终么。」我毫不遮掩的说道。
  「难道不是因为她生的貌美,你心有所动?」
  我停下步子,转身看着秋儿,想都没想的吐口而出,「这是什么歪理,若是貌美便要心动,那你长得不是比她更美?况且……」见我说了一半,秋儿便跟着追问上来,「况且什么?」
  我沉下声调,「况且还有我娘,她可比你们都更美。」
  听我夸赞清漓,秋儿倒无甚不悦,她抬手捋了捋鬓发,在指尖绕了两个圈,淡淡的问道,「有多美?」
  我一声长叹足足叹到气尽才罢休,脑中印刻着那凝脂的脸颊,月盈的双曈,眉宇间的仙气……
  「古往今来,世间最美,凝之一眼,永生难忘!」
  等回过神才发现,秋儿已然扭过脸望向了别处,「我的意思不是说你长的差,只是借此言说,美与不美和心动根本毫无关系,不然,我岂不是要对我娘……心动了……」不知为何,说到最后,我竟自失了底气,声音也小了下来。
  秋儿似也发现了异常,转脸望着我,我被她盯的浑身发毛,摆了摆手又迈开步子。
  「哎,不扯这些了。」
  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我和秋儿都没再说话,我根本就是在毫无目的绕着垂绝山路瞎走,心里胡思乱想,全是些不着边际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酉时一过,我的心顿时便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拎了起来,感觉一点都不踏实。而脚下的路也越来越熟悉。
  等我反应过来之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然走到了清漓山附近。
  「怎么了?」秋儿看我停下了脚步,上前问道。
  我皱着眉,支吾了半天,「没事,就是想今晚该去哪落脚休息。」
  「你不回家么?」
  「回家干嘛,都说好要闯荡江湖了。你不是说了,闯荡江湖哪有只闯一日的。」
  我梗着脖子说道,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清漓山的方向望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闯荡江湖不也得休息,哪有夜半闯荡的。而且……而且你不回家,我也要回家的。」
  秋儿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见我仍就沉默不语,「今日命也逃了,食也进了,万城之城也见过了,你既然并不记恨你娘,在哪里落脚不是落脚,明日再去闯荡便是了。」「那明日你还会陪我一起?」我试探的问了一句,秋儿闪躲着目光,过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们几时,在哪碰面?」
  「今日偶遇之时之地碰面便是。」秋儿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的羞涩,使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那明日你可千万等我。」
  「嗯,我走了。」秋儿说完,转身便祭出气刃,咻的一声扶摇而去。
  会御剑可真是好,白天去趟千里之外的流月城,晚上居然还能赶回家里。见秋儿消失无踪后,我便转身一口气跑上了清漓山,直到快到院子才停下步子。
  早晨和清漓如此大闹了一场,说好下山去,结果晚上却又回来了,是不是有点太没出息了。再说,若是见到清漓,我该说什么啊。
  我挠了挠头暗自纳闷,怎么又被那丫头三言两语给诓回来了。
  谁曾想,还未等我想好如何应对,清漓已然漫步从山上走了下来,径直便来到了我面前。面如月色,拒人千里却又引人入胜。
  「晚归了一刻。」
  「我……路上耽搁了……」
  「不可有下次。」说完后,清漓便转过身,对着院中石桌拂袖一挥。一桌佳肴瞬时摆满,而清漓也瞬时无踪。
  不知为何,我心头竟有几分庆幸,这一切的一切彷佛今早的母子相争并未发生一般。饭菜一如既往的可口,而且似乎比往日还丰盛了一些。
  三下五除二的清空一桌吃食,进屋脱了外衣,便来到院中石塘泡了起来。这一天虽说未经什么打斗,可却是刺激异常,而且所见所闻远比从前丰富多彩。看来走远些是对的,这样迟早有一日我会遇到能破解我身心困境之人。
  想到身心就不得不联想到秋儿,今日最为神奇的可就算是遇见秋儿了。这小丫头言谈虽然冷淡,但心底却还是善良。可她给我的感觉为何如此像清漓呢?尤其是今日那几次轻薄,与我而言简直匪夷所思。我虽说不是对女色毫无兴趣,但也是受尽诗书教诲长大,男女避嫌之仪还是了熟于心的。
  之前遇见那些女子,衣衫不整我尚且得以自控得当,可今日却为何对秋儿…
  …
  我又再次回味着与她身体相触时心中的那股舒畅和悠然,说来估计谁也不信,这种感觉真的无关肉欲之事,全都是心满意足。与她紧靠的那份渴望简直,简直就和对清漓一模一样。而且绝非是我有意,更像是冥冥之中的牵引一般。
  想到这我才猛然发现,虽说自小我便渴望清漓的母爱,可因她的冷漠和打压,早就已然习惯在心底自给自足。可自从入了金丹境后,我似乎便对清漓的各种期盼都暴涨起来,想见面,想陪伴,想靠近,甚至想要触碰。
  只要一旦闲下来,这种心境似乎便会疯涨,更别说那些奇异的梦境和变幻莫测的心情了。
  而且不能集炁也是在金丹境后,真不知入境那一晚我到底遭遇了什么事。难不成我被人夺舍了?我这身体里还有其他人的元神?这一想便又开始飘忽无影,我确实是极不善于思索此类复杂之事。
  可眼下,秋儿和清漓却给了我几乎一样的期盼。难不成……
  我猛地从塘中站了起来,竟忍不住的说出了声,「难不成秋儿是娘扮的?」
  若真是如此,秋儿与清漓的相似,以及这种身心的期盼确实能说通几分,但……十多年除了供我一日两餐外不闻不问,连话都懒得对我多说一句的清漓会扮成娇俏的小姑娘陪我在外胡乱走了整整一日?
  况且今日我可是对秋儿又搂又抱的,还摸了……若真是清漓,她就算不扬了我也早把我踢下气刃了吧。而且今日秋儿还笑了,清漓可是从未笑过。不不不,应该说,清漓在我面前,就从未有过其他表情,喜怒哀乐根本就与她无关。
  哎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胡乱的挠着脑袋,真是越想越乱。
  一直躺上了床,我也不能确定秋儿是不是和清漓有关。既然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想了,大不了明日多留几个心眼,仔细看看这个小丫头。
  况且眼下还有个难题横在我面前,那摄魂铃还在我身上,虽说她们都让我收好,可凭我如今修为,我真的能守好这各方觊觎的法宝么。一下这么多问题,可真是让我愁的不行。感觉整个身体都随着思绪的混乱烦躁发热起来。
  对了,为何非要我守,交给清漓不就好了,这世上还能有人从她手上夺下法宝么。我感觉自己头一次如此机智。于是连忙翻身跳下床,开始翻找那个锦盒。
  此时我上半身并未穿衣,弯腰翻找之际,我猛然发现自己的丹田之处好像长了个什么东西?我拿过油灯,放在小腹处仔细观察着,耻毛之上,肚脐之下不知何时居然有了一个淡红色如刺青般的印记,看着似乎像一尾正在游动的小鱼。
  摸了摸,既不痛也不痒,再想看时,居然慢慢消失了。
  我放下油灯,决定假意并未发现此事,因为此间我的脑中已然放不下更多的谜团了。我抱着锦盒,连上衣都忘了穿,便往山上跑去。
  清漓屋中的灯还亮着,可门却并未关上。我光着脚,走到门前,小声的喊着娘,可却无人回应。我狐疑的踏进屋中四处张望了一圈,原来清漓并不在屋内。
  慢步退出了屋子茫然的站在院中,心想这么晚清漓去哪了。刚准备下山之际,院中石塘的阵阵雾气染进了我的眼眸。
  清漓屋前的院中也有一个石塘,可从小到大,我从未见清漓用过,可此时这雾气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步步走到石塘边,只瞧了一眼,差点连锦盒都扔了。因为清漓此时正在池中依靠着石壁泡于水中。她那一头青丝已然散落开来,微微歪着头,双眼紧闭,朱唇沾着水滴紧抿,延颈秀项露于水间,冰肌凝脂于月色波光之间泛着轻柔的光泽,在这雾气袅袅之间简直美若化境。
  我反复告诫自己,应该尽早离开此地,可双腿却如同灌铅,寸步难移。可细看之下,清漓的眉头紧锁,修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而额间似乎也在不断的渗出汗珠。看着相当疲惫,简直如同生了病一般。自小到大,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清漓。
  站在石塘边,我已然感觉到这阵阵雾气却是寒气逼人,我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泉水,果不其然,简直冰凉刺骨。这泉水和我院中石塘乃是一脉,无论何时也不会凉成这样的。
  更令人担忧的是,我已经来此多时,清漓竟然还未睁眼呵斥我,难不成她真的病了?化神上仙还会生病?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我思索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叫醒她,总不能一直在这寒水中泡着吧。于是我站起身,想要绕到她身边。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太过紧张,刚走两步,我便被光滑沾水的石阶绊倒,直接跌入了水中。
  泉水不深,身体本能想要保持着平衡,在石塘间大踏步的跃了几步后,不可避免的朝着清漓倒了过去。
  凉,滑,软……
  这水真的是太凉了,清漓的身子也太软了……
  我睁开眼,清漓凝眉的脸颊近在咫尺,即便如此,她竟然依旧未醒。可眼下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不住的吞着唾液,一点点的低下头看向水面。
  自己赤裸的上身果然紧紧贴住了清漓的身体,她胸前那两团娇美的酥乳被我健壮的胸膛已然压成了软糯的云团,我的一条腿顶在了清漓毫无遮掩的两腿之间。
  自小到大,清漓从未与我亲近过……可我所说的亲近不是这种。而且也并非要亲近到如此地步……
  我感觉跨间长物瞬间傲然挺立,正压着清漓的小腹,似乎还在不住的跳动。
  身前的触感美妙的简直过分,这软玉香肌似乎有着无尽的吸力,紧紧拉扯着我的身体。胸间两点凸起的触感如同有人在耳边轻吹香气,浑身如同电击般一层层的泛着难以抗拒的快感。
  一股熟悉的灼热之气由丹田凝聚,瞬间燃遍全身,如之前与群妖抗拒之时般,这股热流在内体横冲直撞,拼命找寻着出口,原本还被这泉水冻的浑身颤栗的我瞬间燥热难当。身体肉眼可见的越发红润起来,头顶也在不断冒着可怕的热气。
  一声闷哼之后,那股热流终于顺着我身体的每个毛孔倾泄而出。只一瞬间,原本冰寒刺骨的泉水竟被我身体的热浪蒸的沸腾起来。
  热浪散出体外,我不免长舒了口气,可与此同时,清漓的双眼也慢慢睁了开来。她摆正脑袋,和我几乎鼻尖相触的四目相对。
  只此一眼,我的血顿时就全凉了,脑中浮现的全是幼时一挥破竹林的气刃,五行天罚下惨死的元婴大魔,还有那一叶断林平山的金光。
  对视了片刻后,我缓缓拉回上下颤抖如同犯了癫病般的右手,把锦盒举到清漓面前,同时声音也抖的几乎连句整话都说不出。
  「娘……娘……我,我……给……你,你……看……看个……宝贝……」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6:31

(5)
  此时天色早已漏尽更阑,呼啸的风声于我耳边匆匆划过。我从未如此近的瞧见过月亮,像是一张温润的玉盘横在我的面前散发著莹莹的淡雅光辉。周围的云层彷佛都已熟睡,安静轻缓的流淌在我的身下,任凭我穿梭而过,我像是夜之精灵,游弋在这飘渺梦幻的乐园之中。
  这是我今日的第三次飞行,夜空的景色却是美妙无比,令人回味无穷。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已升至顶点,眼瞅着便要开始往下掉了……
  差不多往下落时,我才算彻底回过神来,才想起刚刚所发生的事。我那句给你看个宝贝刚刚说完,连清漓的脸色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就「噌」的一声拔地而起往天空飞去。
  这也是我今日第二次被清漓弹飞出去,我原以为清漓连个指头都未动便将我弹出数丈之远已是十分厉害,可现在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了我娘化神境的威力。
  毕竟差不多从起飞开始近半盏茶的工夫我才开始往下落。
  下落的速度极快,风阻如双手紧紧裹住了我的身体,让我连翻身都难。而最要命的是,那半盏茶的工夫我光顾着欣赏这突如其来的风景,完全忘了思量该如何活下来。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就算我是钢筋铁骨,只怕也会摔成张面饼吧。
  身下的土地越发清晰,既不是树林,也不是湖泊,而是一处还算大的城镇。
  我心想完了完了,这要是砸在地上,必然是要归西去。只是这死法未免也太过窝囊,想我毕竟也算是一位堂堂的金丹尊者,到最后居然是摔死的。好在此时的我根本感受不到这种死法的心酸,因为疾速之下,心都被拎着呢,压根酸不起来。
  只希望自己别砸到别人家的屋子,不然自己去了也就算了,还要损害他人财物。
  越靠近地面,速度便越快,身体周遭都开始冒出了火光。离地还有三十来丈时,我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毕竟死到临头,谁不想再挽救一下,而于此同时嘴里也本能的喊出了声。
  「娘,娘,娘,娘……娘……」我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娘,反正离地越近,喊得便越大声。等到我都能清楚的看到地面青砖的缝隙之时,身体才猛然就泡进了一个巨大的水球之中。下冲的速度和力量以及浑身周遭的热浪瞬间就被水势缓解的一干二净,这泡在里面居然还有点舒服。水球缓缓落地后便破了,留下我独自一人光着上身站在了一处完全陌生的街道上。
  我捋了一把脸上的积水,睁眼瞧了瞧,这才发现距我三尺的位置有一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她左手提着恭桶,右手拿着竹刷。整个人如同定身般僵在原地,愣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也愣了,一时半会压根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片刻后为了打破彼此间的沉默,我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她的手。
  「……大娘……这么晚还出来洗恭桶啊。」
  妇人听完只是动了嘴,身体表情丝毫未变,回答的语气也是极为僵硬。
  「孩儿拉了……味冲……」
  「呃,拉了好,拉了舒坦……」我尴尬的敷衍道,可大娘依旧死死的盯着我,跟看见鬼一样。我着实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只好硬着头皮编了段瞎话,「
  我是天宫里的,没事下来溜达溜达,看看黎民百姓……」
  也不知道这妇人到底打算怎么着我,她手里还有刚刷了恭桶的武器,万一打我两下,那今晚可太丧气了。
  瞎话刚说完,身旁突然冒出一阵耀眼的白光。白光散尽之后,清漓铁青着脸,外面只穿件云罗纱衣,勉强遮挡住里面的心衣。脚下居然连鞋履都未穿,光着对精雕玉琢般的白嫩香足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可十步开外,已是寒气逼人!
  「娘……」我还是十分心虚的喊了一声。
  「哐当……」妇人手里的恭桶摔在了地上,吓的我赶紧退了几步,好险,还好是刚洗过的。清漓也不管她,径直走到我的身边,抬手伏在了我的肩上。
  这动作我可太熟悉了,看着面前精神已然有些濒临崩溃的妇人,我也有些无能为力,只能憨笑了两声,「先走了啊,大娘……您忙您的……」
  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就已经站在清漓山的院子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去了哪,直到后来听说宜州某个偏远的镇上修了个庙,供奉的是赤膊童子和童子他娘……
  落地后,清漓便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眉头紧锁,双唇也抿在一起。我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的埋头站在她面前,等待着母亲大人发落。
  可过了许久,清漓都未曾开口,我抬头偷偷瞄了一眼,了这一眼便傻了。
  清漓原本就只穿了那件袖珍的心衣,此刻她又是侧着头前倾而坐下的。居高临下之间,那件纱裙根本毫无遮挡之用。她那挺傲的双峰原本就相当伟岸,即使衣衫齐整之时也是极为显眼。只不过之前我一直不都会刻意关注,可最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彷佛总能发现清漓的诱人之处。
  这一眼下去,雪白饱满的酥乳,还有那两枚粉嫩的乳尖便是尽收眼底。我立刻便联想到了刚刚的亲密相贴,那柔软的触感,所谓想入非非也就是我现在的状态了吧。
  「你可知错?」
  「嗯……」我支吾的答应着,双眼却依旧无法移动分毫,这也太美了,肌肤细腻光滑的几乎看不见纹理,形状颜色丰润的像是秋熟的雪梨,上面还挂着几滴不知是泉水还是汗珠,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又开始热起来了。
  清漓轻叹口气,猝不及防的抬起了头,我根本来不及移开视线,她顷刻间脸颊一红,赶忙用左手捂住了胸口,站起身来高高举起了右手,气急败坏的冲我喊道,「你还看!」
  我赶忙伸手护住头,不曾想,清漓的右手在半空僵持了半天,最后却只是重重的挥袖而下。
  「哎……」传音中的语气尽是无奈。
  「娘,我真知道错了。」我讨好的小声说道。今日的清漓和往常真的太不一样了,尤其脸色丰富了许多。这诸如生气,着急,无奈的表情我还是头一次见。
  而清漓看我的下一眼更是让我心头一惊,因为那股无奈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丝丝的委屈之意。完了,完了,看来今晚是真的闯下大祸了,我的母亲大人多年以来可是仙肌玉体冰清玉洁,今晚却被我误打误撞的轻薄了个结实,这罪过太大了。
  还未等我想好该如何赔罪,清漓居然一甩曾经的惜字如金,连珠炮般的朝我吼了起来。
  「让你非看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本,现在倒好,脑中整日全都在想这些恶俗之事。修仙之人要摒弃七情六欲,你难道不知!我是你娘,生你养你,你怎敢……
  怎敢如此轻薄,你难道不知天地人伦之理。」
  「我看的话本里都没有娘说的那些东西……」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默默反驳了一句,毕竟我就只买过一本原本应该会详细描写那方面的话本,可还是缺页的。这已然吃了亏若是再背个恶名那不是太惨了点。
  「那还不是因为我……你还敢顶嘴!我看就是下山太多,遇见那些异乡少女,知晓了那些龌龊法术。还不知道这些时日你是不是私自做了什么苟且之事,现在居然胆子大的连娘都敢……真是放肆!哼!」清漓说完气呼呼的转过了身,但却没有消失。
  可她这么一说,我却是真急了。
  「我没有!我可还是处子呢,况且今晚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担心娘泡在寒水之中与己不利,想去叫娘起来,谁知一时脚滑,这才不小心轻薄了娘。」
  清漓并未出声,我挠挠脑袋干脆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反正一直以来我也存不住什么心头话。
  「孩儿这些时日以来,确实……确实越发的想与娘亲近一些,我也不知是何缘故,但绝非是娘所想的那些龌龊之事,人伦之理孩儿自然明了,定是不敢僭越。只是不知为何,却是总想陪在娘身边。」
  「油嘴滑舌,今早不还吵闹着要下山自立去么……不是还要去寻你的禾洛去么?」
  「明明就是娘一直以来对我不闻不问,不过就是想抱一下还施神通……」我背手低着头,用脚磨蹭着地面,略有赌气的说道,只不过声音小的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你还说!男子本当自立,生你养你已尽我本份。修仙之人当一心求道,六亲缘浅情理之中。你不思精进,欲念横生,何时才可六根清净!何时才能突破元婴!」
  我又被清漓堵了个结结实实,每每当我感到与她近了一步时,她便会如此恶言相加,恨不得将我拒之千里,说的我恨不得自断经脉。可我又恨不起来她,甚至连厌恶都做不到,只能一个人自顾自的生闷气。我之前每日修炼有多刻苦,她又不是不知。若不是陷入瓶颈,我哪会到处病急乱投医。她身为上仙又是我娘也不想着指点我一下,就知道说这些伤人之词。
  我不敢和她争辩,也不敢再一走了之,毕竟我今天早上走的那么干脆,晚上还是又回来了。想到这我又忍不住迁怒到了秋儿,这丫头可真是,何必非要劝我回来。
  于是我也默默转过了身,背对着她以示我心头的不满。原本以为清漓又会像之前那样放任我独自生闷气。可耳边突然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我低着头余光看见她慢慢转过了身来。
  又过了片刻,一阵传音袭来,「……再言之你今日还没抱够么……」
  我心里顿时一动,看意思清漓好像不打算再追究我今日的轻薄之举了。但我想了想还是得澄清一下,于是便举起两只手挥了挥。「我都没抱到呀,就只是贴着娘了,手都还是举着的……」虽然贴的相当舒服就是了。
  「你……」我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我原意是想说,我那不是为了抱她,只是因意外贴住了她而已,不是故意轻薄。
  可看着清漓不断颤动的眉梢和嘴角,应当是理解成了,我就是还没抱够,而且抱的不完整……
  她这个你字已然恢复了以往的冷冽,而且有更甚之势,身上也隐隐的泛起一阵白光,灵威瞬间便强盛起来。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情况不妙啊,我今日已然飞够,不想再飞了。
  情急之下,我赶紧开口打岔。
  「对了,对了,娘,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看着像得病了似得。您都已经不食五谷,不入轮回了,还会得病么?」
  「与你何干?」清漓面如寒霜,再次给我堵个结实。
  「还有,还有,娘,我今天得了个法宝,特地交给您保管。」我赶紧举起手里的锦盒,因为飞梦把这摄魂铃说的极其骇人,害的我天上飞了一圈都没松开手。
  「不要!」
  「别,别不要啊,您先看一眼,这可是摄魂铃,说是能套万物,好多人争着抢着要呢。」我赶紧手忙脚乱的打开盒子,拿出铃铛在清漓面前晃悠着,我真不想再去天上飞一圈了。
  可清漓就像根本没看到一样。「你自己留着吧。」
  「娘!娘!我想到了,我知道为何这些时日我总想着亲近你了!」生命垂危之际,脑袋总是会灵光一闪。这话一出口,清漓的灵威终于不再飙升了。
  「为何?」
  我把手里的摄魂铃装好,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尽量争取思索话语的时间。
  「娘,您都已然是化神上仙,也算是一只脚迈进九天的仙女了吧,那必然是仙气十足,再加上您原本就生的仙姿佚貌,孩儿年纪尚轻,修为尚浅,还不过是一凡夫俗子,朝夕相处被您这仙姿仙气所吸引应该也是情理之中吧。」我说着说着反而陷入了真正的思索之中,「若非如此,我为何偏偏只喜欢亲近娘而对其他女子毫无兴趣。嗯,思来想去,定是这个原由!」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甚为有理,毕竟我可是亲手给妙龄少女私处上过药都未动杂念之人。只是眼下我忘了自己今日并不是只轻薄了清漓,还有秋儿……
  可清漓的眼神告诉我,她没信,但她的气好像是消了一些,于是我赶紧趁热打铁。
  「娘,今日之事却为意外,孩儿真不是故意为之。日后孩儿定会摒弃六欲,悉心修行。天色不早了,娘今日偶有不适,还是早些休息为好。」说完,我一躬到地,忐忑的等待着发落。片刻后待我再起身时,清漓已然不见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胸脯,长长的出了口气,「真是伴娘如伴虎啊……哎,哎,哎呦!」话音刚落,脚下的地突然就陷了下去,凭空出现了一个五尺见圆一丈见高的大坑。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一个比洞口略小的磨盘从天而降,正掉进我怀里,我下意识的便伸手将其抱住,以免落地砸了自己的脚,双手一沉,这磨盘怕不是得有好几百斤。
  「想抱便抱着吧,就如此抱上一夜!」清漓的传言随后便在心头回荡开来。
  于是我只得哭丧着脸,抱着这磨盘贴着洞壁站着,却再不敢说一句抱怨的话来。
  也不知自己到底抱了多久,双眼逐渐便迷瞪起来,我原本就睡的极快,模糊之中只觉得先是两腿一软,随后便两手一轻,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等次日醒来之时,我发现自己正睡在院子里,地面已然恢复正常。我坐起身,抓了抓发髻,想起昨日可真是过得颠荡起伏,不过这一觉倒是睡得极为舒畅。
  只不过日头已经飘至头顶了,我这才想起还和秋儿有约,眼下时辰早就过了。我赶忙进屋换好衣服,顺带着放好了摄魂铃,反正清漓也不稀罕这物件,我只得代为暂存,这两天正巧小九看着没什么精神,它又很喜欢这个铃铛,我便干脆将它留在屋里看着这铃铛。
  一路飞奔下山,径直往昨日偶遇的山间走去。等到了会面处,却并不见秋儿的身影。
  「秋儿,秋儿!」我四处喊了几声,这丫头怕不是见我失约,生气了吧。绕着林子转了几圈,正当我打算放弃之时,秋儿突然就坐在了昨日的那棵树枝上,一脸冷漠的看着我。
  「秋儿!对不住,我来晚了。」秋儿微微向前一倾,灵巧的跳下了树枝。随后轻声说道,「无妨!」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何迟来啊。」我觉得有些奇怪,她平白无故等了这么许久,怎么也不生气呢。
  「有何好问,多半便是贪睡。」
  哎,还是那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表情。猛然间我突然想到了昨日泡澡时猜到的一件事,秋儿说不定就是清漓变得啊,这一来回折腾,我差点就忘了。
  于是我立刻转过身,抱胸凝眉开始仔细的打量着秋儿,围着她绕了两圈,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别说,清漓这变的还真是精湛,全身上下没一处像她的。可我若是直接问她,她势必会否认,看来我只能诈她一下了。
  秋儿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冷着嗓子问道,「你这又是作甚?」
  而我却突然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她,「娘,你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你若想陪我游历,现身便是,何必变这么个小姑娘。」
  「你叫我什么?」秋儿用贝齿反复拨弄着那小巧的下唇,表情越发的严峻。
  「得了娘,你变得一点都不像,和你平日脾气秉性,说话方式一模一样,好歹也该换个俏皮点的性子吧。昨日你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今日就别再拿我打趣了,成不成?」我不敢松口,既然要诈那必然要诈到底。
  秋儿充耳不闻,她上前一步,声音又冷了几分,「你再叫一遍。」
  「……娘?」我好死不死的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只怪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秋儿的脸色上,根本没看见她身前双手已然结好的焚雷诀,否则我定不会叫出这一声来。
  片刻后,我僵硬的站在原地,上衣已经被烧的干干净净,下身也是破破烂烂如同乞丐,满脸漆黑如炭,本想开口说话,可却吐出好几口黑烟来。
  「你还真想劈死我啊!」要知道焚雷诀可是威力极大的术法,若是把握不当,劈散神魂都有可能。好在我这身铜臂铁骨,不然还不交代在这了。
  「活该,谁让你整日胡言乱语。」秋儿用力吐出一句,随后便慢慢转过了身去。
  我往前斜跨一步,抽冷的看着她,她居然背身偷偷在笑。
  这丫头可真是……我刚准备发作,突然阵阵黑影从身边快速划过,我心知不好,因为四周已然漫延起了可怕的杀意。
  一群黑衣人呈扇形将我们包在中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面具,这面具半白半黑,一条形状怪异的龙盘踞其上,也是半白半黑。
  「你们是何人?」我缓缓后退,将秋儿挡在了身后。
  为首一人体型极为彪悍,胳膊伸出来简直比我大腿还粗。「你们果真还在这里,锦盒呢,交出来!」
  他一提到锦盒,我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这些人正是昨日在谷中行凶之人。
  「我不知道什么锦盒。」我嘴里推搪着,却暗自运气将脚跟踏进泥地之中,同时双拳也紧紧握住。眼下逃是逃不了了,就算秋儿会飞,也很难在这包围之中找到机会。所以只有让她先跑,我来拖住他们。
  「秋儿,快走,走的越远越好!」我半侧头小声的说道。
  「那你怎么办?」秋儿的语气似乎并未因眼下这生死攸关的局势而有所变化。
  「别管我,你先跑,放心,他们杀不了我的!」
  「我不走……」秋儿未动分毫,只是倔强的回了我一句。
  「哈哈哈哈,此时竟还想着逞英雄,今日你们谁也跑不了,速速交出锦盒,可以留你们一具全尸。」大个子从身后抽出一柄重剑,不急不缓的朝着我们而来,其他人也跟着他的步伐缩小了包围的圈子。我心里着实着急,既然秋儿不肯走,那我只能把他们引走了。
  于是我蹬地的脚跟猛然发力,像只凶猛的小豹子一般,眨眼间便已经站到了大个子的身前,随后举起拳头朝着他的脑袋砸去。
  大个子的反应很快,侧抬剑柄,接住了我的这一拳,咬着牙顶住我的拳势后退了两步便站住了,「小子,没想到这身蛮力倒是不错。」我心想,要不是昨晚抱了一夜的磨盘,两臂有些发软,我早给你揍飞了。右拳已无余力,左拳又寻不着机会,情急之下,我干脆往前跳起身,用脑袋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面具上。
  大个子猝不及防被我撞了个结结实实,面具顿时便破裂,化成碎块掉在了地上。他惨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连连退了好几步。
  带头的面具一碎,周围其他的黑衣人果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细看了眼大个子的外貌,粗眉小眼,蹋鼻厚唇,简直就像是村里挑粪的大傻个子。
  「嘿嘿,你这长相,确实该带个面具遮一遮。」
  「你这小子,怕是不知死字该怎么写。」大个子浑身顿起灵威,从后脖颈露出了小半个身子的元神,看来是刚刚元婴不久,他居然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了。
  于此同时,周围的黑衣人已将包围圈缩小到了一丈内。我对这种对阵并无太多经验,现在又是一对多,我只能视其他人不见,就盯着这一人揍便是了。
  大个子原本无锋的重剑随着元神的出现,居然瞬间开了刃,冒着刺眼的血光。他将剑高高举起,对着我便劈了下来。
  「你劈一个试试!」我侧移半步,振奋起浑身的横肉,用肩硬接他开锋的重剑。这一击力道虽大,但比起之前那位元婴大魔还是有些差距,我只是膝盖微曲,右肩一沉,火星滋啦啦的划过我的皮肤,重剑便再也下不去半寸。我双手拽住他的交领,往身前一拉,又一记头槌重重的砸在他的脸上,这一下连他凝出的元神都差点被我撞回身体里去。整个人头破血流,鼻子都歪了,看了还真有点惨。
  怪只怪这家伙也是个修体的,怕是五行之术不精,可偏偏碰上我这么块顽石。
  「你这到底是何门何派的邪魔功法?」
  「呵呵,这是本大爷自创的功法,服不服!就凭你也想杀我?」当一场对阵中,你不需要再考虑防守这个问题之时,攻击的方式自然便会花样百出。因为自己集不了炁,用不了那些术法,我只好把自己全身各处都练成了武器。
  我并不打算给他什么喘息的余地,毕竟身后还是一众恶人。于是便径直跳上前去,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骑在他身上,双手合拳,玩命的往他脸上砸。
  其他的黑衣人也纷纷抽出刀刃,祭出法术,打桩的似朝我身上砸来。也不知为何,自己那几次体内热流散发之后,我觉得身体好像又结实了不少,以至于身后那些武器招式砸在身上就像是在挠痒痒一般。
  就在大个子晕死之际,我举起的双手突然就动不了了,抬头一看,不知何处伸来的树藤,将我的手腕牢牢的缠在了一起,随后树藤不断从地底长出,瞬间便缠住了全身随后便将我抬至半空,这藤韧性极好,任凭我如何用力都难以将其挣脱。
  我真是打心里烦透了这类捆绑类的招数,因为我对此总是无计可施。我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树叉之上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家伙,只一眼我便认出是昨日施展木钎之术的那位黑衣人头领。今日正面相见,虽有面具,可面具下露出的雪白胡须则告诉我这家伙原来是个老头子。这下可真是麻烦了,此人可有大能,肯定不是我能对付的。
  「秋儿,你快跑,御剑跑!快啊!」
  可秋儿只是默默看着我,动也不动,这可真急死我了。
  「你这丫头是不是想急死我!」
  话音刚落,老者双手背在身后,漂浮到我的面前,「想不到陷入如此境地,少侠居然还不忘救那少女,倒是有些侠义之风。」
  「你到底是谁?你们是什么人?魔教?」
  我现在浑身上下被缠的像蚕蛹一般,就只剩下嘴可动了。
  「哈哈,魔教岂能与我等相提并论。」
  「什么,难道你们真的是正道中人,既为正道,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老者摇摇头,「你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多问呢。交出锦盒,我便放那少女一条生路。」我后仰着头,发现两个黑衣人已然站在了秋儿身边,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为什么不放了我们两个。」
  「你有异禀,日后恐为大患,我不得不先除之。至于想不想救下那位姑娘,便看少侠的决意了。」这老者的语气居然还有些温和,和他行凶之残忍简直判若两人。
  「你杀的了我么。」我依旧在不断挣扎着。无论如何,求饶服输是万万不能的。
  「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是不行了。」随后他伸出二指,微微一弯,身上的树藤猛然开始缠紧。他原本应是想要让我吃痛。可不曾想这树藤压下我的皮肤一圈后便再也紧不了分毫,就像是藤蔓缠上金刚石,缠到一定程度,先断的必然是藤。
  果不其然,随着老者施法,藤蔓被绷到了极限,唰唰的断了两根。我很清晰的听见了老者倒吸了口凉气。嘴里默默念叨,「居然还有如此奇事。」
  随后他伸出手掌,从我的胸口一直虚压到我的丹田之处,片刻后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老朽活了近百年,居然还能碰到如此饵食,小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纪,如此修为,居然能身怀……」老者话没说完,突然虎躯一震,瞬间后退了数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赶忙仰头四处张望,秋儿还在原地,周围好像也无甚变化。可待我视线拉高后才发现,半空之中,一袭青纱长摆罗裙的身影正浮空一步一步而来,每走一步便如同蜻蜓点水,激起一圈波纹。身影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侧脸清冷的看着我。
  我此时的情状如同蛹虫,自然是十分的不潇洒,只能红着脸,默默应了句,「娘……」
  「天天嚷着要下山,便是为了如此?」清漓的语气平缓中则带着几分不悦。
  「是他们杀人在先,还想抢我宝贝。要不是总有这种困身之术,孩儿才不怕他。」我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老者站在远处,声音早已支离破碎,「你……你……竟是,竟是……清漓上仙?」
  清漓并没有理睬他,视线依旧盯着我,我被她看的越发便扭起来,毕竟我现在这样子可真是太难看了。
  「娘,你别看了……」
  没曾想清漓居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若是早知如此便可让你老实,也不用费那些周折。」
  说完,她一摆袖摆,我浑身的树藤顿时就枯萎化成了齑粉,而我便慢慢的落在了地上。落地后,我看了眼天上的清漓,又看了眼前方被挟持的秋儿。
  原来秋儿真不是清漓变得……
  「你们还不放开她!」我指着两人大喊道,两个黑衣人握剑的手已然有些颤抖,不断的看着他们的头领和清漓两个方向。
  就在此时,秋儿突然双手一抬,指尖绕着紫色的电光,随后双手左右一推,身边两人便直接飞了出去。一个劲的倒地抽搐。
  我赶忙跑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你说呢。」秋儿依旧那副漠不关心,不冷不热的表情,半空的清漓此时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老者。
  「上仙,您本不管人间之事,我等实不知这少侠竟会是上仙子嗣,今日是我等得罪了,还望上仙海涵,放我们一条生路。」
  清漓看着她并未动口,只是将传音散了出来。
  「先去了那面具。」
  老者缓缓抬手放在面具之上,待面具拿下一半之时,突然浑身冒起了一阵黑气,将其遮蔽了起来。
  「锁仙阵!」话音刚落,四周所有的黑衣人都在瞬间遁进了黑气之中。
  我彻底傻了,这什么意思,他们遁进黑气中不想着逃跑,还想摆阵?他们还想和清漓一战?
  清漓缓缓降了下来,踩在了地面之上,一动也不动,脸上也无甚多余的表情。很快,一道带着腥臭味的鲜红藤条从阴影中冒了出来,擦过清漓又伸向了另一侧的阴影之中。接着便是众多同样的藤条从各个方向射了出来,转眼间,一个藤条交叠如同六芒星的阵法便显现了出来,而清漓则正站在当中。
  直到此时,那群黑衣人才得以现形,而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条藤条。老者站在一旁,语气一甩刚刚的恭敬,变得颇为得意,甚至还有些邪淫之味。
  「上仙,您太大意了。哈哈哈哈,没想到清漓上仙,如今竟是我囊中之物了,哈哈哈哈……」
  清漓轻柔的开合著眼眸,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血藤,呲啦一声,指尖竟如电击般出了一道火星,拦住了她的手指。
  老者见到此景便越发的信心百倍起来,「上仙还是休要轻动为好,这锁仙阵所用的血藤乃是取身怀六甲的孕血侵泡九九日放得。每九日便要换上一波血,为此不知取了多少孕妇性命。此阵至阴至邪,任你大罗金仙落入此阵也是寸步难移。上仙还请安心,在下必会好生相待上仙的。」
  这下我可慌了神,赶忙往阵里冲,「勿动!」清漓的传音又先一步闯进了心门。
  「你们是从何处得知如此阴邪之法?」清漓平静的问道。
  「人仙之争已有数千年,自然会有先辈传下克制之法。我此生博览群书,早年间便从一古籍中得了此法,今日以此法擒你,也不枉那些丢了性命的妇人。」
  清漓仰头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痴心妄想,天理难容!」话音刚落,阵中的清漓便消失不见了。
  「这……怎会如此!」
  「有何意外?」一瞬之后清漓已然站在了老者的身后。虽然带着面具,但我猜这老家伙的脸色肯定是难堪至极。
  「这阵……这阵明明……」
  「一位古之恶徒编纂的阴邪之阵却也能让你等轻信至此,做下如此恶事?此阵拿拿大能,捉捉大妖兴许还有些用处。可你们却似乎永远都不清楚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何人……」
  清漓说着话,便抬步往老者走来,而随着她每迈一步,周围那些牵藤的黑衣人便一个个接连的倒了下去,挣扎着蜷缩成一团,随后便是一阵火光,转眼便烧成了齑粉。
  「你等远不及大魔,可其心之堕,其罪之恶,比之却无有不及。我虽不问天下俗世,可却也难容如此罪孽。」
  老者再次后退数丈,通体金光盛起,衣袖被灵炁灌满,呼呼作响,脸上的面具突然一道裂痕,随后便被灵炁蒸发无踪,露出了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迈面容。
  随后阵阵劲风袭来如同刀片,我赶紧拦在秋儿身前,身体前倾,双脚塌地,双手抱胸顶住这强劲的灵威。这老者果不是一般人,灵威之强,前所未见。别说还手,就连保持站立都是相当艰难。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包裹在了金光之中,一头白发四散,随风飘展,他大喝一声,金光更甚,身后元神祭出并逐渐膨胀开来,竟有十丈来高,抬眼望去,如同一座琼楼。四周的树木相继被连根拔起,聚拢而来化作树干大小的木钎围绕在老者元神周围。
  「清漓!你休要多言,我已入空冥,与你化神境不过一步之隔。今日之战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随后他双指一挥,木钎便如长剑纷纷刺向清漓。
  清漓站在原地丝毫未动,木钎飞至她五尺左右之地便如同扎在铜墙铁壁之上,纷纷被弹了开来。老者双目圆睁,「你竟还有天灵护体!哈哈哈哈……老天真是不公,我苦心修行数十年,却输给了这先天异禀。我不服……清漓,我要你死!」
  嘶吼之下,老者双眼变得血红,随后木钎竟然接连裹上了刚刚的血藤,这个恶鬼,不知残害了多少人,才有了如此多的血藤。
  血藤裹上后,原本浑身的金光也被黑色沾染,散发瘆人的杀气。数十根猩红的木钎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根粗壮的长矛,被老者巨大的元神握住手中。随后老者一声大喝,元神举着长矛如山倒之势倾压而下,刺向清漓。只是这倾倒的气势风压就足以将地面的碎石灌木草皮清理的一干二净。地面瞬间失去了原有的青色,成了一大片干瘪的黄泥。
  我彻底被惊呆了,不曾想空冥境居然有着如此可怕的力量!
  「你还是不知你所面的究竟是何人……」清漓依旧丝毫未动,只是发出了一句长叹。
  她缓缓扬起了头,看向了苍茫的天空。随后,白光猛然一闪,转而从她身后膨胀开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清漓的元神现形,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总之就是极其复杂,甚至连惊讶都不曾有。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彷佛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
  而刚刚还气势滔天的老者也停下元神手中的长矛,就僵在距清漓本体一丈的位置。他此时的脸色应是与我一样,便是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清漓的元神如她本人一样,身着青衫罗裙,可却看不见脸,因为整个元神的头部已被天空的云层遮挡住了,她的元神就这么顶天立地的矗立在我和老者的面前,是真正意义上的顶天立地。
  她说的对,就连我原来也不知自己的娘亲究竟是何许人。整个天下,整个世界的奥妙与边际因清漓这巍峨胜过大山一般的元神彻底扩展了开来。
  「……这便是……便是……化神境么!」老者痴傻的念叨着,身后的元神突然碎裂开来,化为了乌有。
  「若还有来世,再自行体会吧。」清漓轻言道,随后身后元神急速收缩而下,不消一瞬便融入进了她的身体之中。
  老者看着这一切,猛然回过神,朝着清漓甩出所有血藤,再次散出了黑气遁形了。
  「无药可救。」清漓伸出二指朝着右侧某处虚空一划,一声垂老沉闷的惨叫声回荡在林间。林间的树随着清漓手指挥动的方向被整齐划一的切断,细看下,某处还有污血,散落的到处都是。
  老者已被切成了两截,朝着逃生的方向趴在地上留存着最后的生命。
  「我原本不喜见血,可你罪孽着实太重,便以此血慰藉那些枉死之人吧。」
  话音刚落,便是火光冲天,连带尸首和元神尽皆化为乌有。一直以来,清漓都是很少出手,可一旦出手便是除恶务尽,神魂俱灭。
  我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秋儿走到我身边,皱了皱眉,随后伸手拖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嘴给合上。
  这时,清漓也扭过脸看着我,随后一步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她看了眼我身边的秋儿,冷声问道,「难道这便是你所欲寻的禾洛么?」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6:55

06
  「什么禾洛啊……娘,你别,别乱说……」我没想到清漓见到秋儿,刚开口便是这么一句,着实让我有些难堪。
  「我和她就是碰巧遇上,然后结伴而行罢了,现在世道不平,她一个女孩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也能保护她不是。」
  我刚说完,身旁的秋儿便「嗤」了一声,然后撇过脸去,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样子,弄得我更加下不来台。
  清漓看了秋儿一眼,秋儿只是微微点头行了个礼。我心想,秋儿这丫头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化神上仙在此,她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行了个礼?不知道清漓会不会生气啊。
  我刚想开口打个圆场,结果清漓却轻轻抬手掸了掸身上的浮尘,漫不经心开口道,「我看这姑娘,遇事沉稳冷静,修为也算尚可,而你生性单纯,行事欠思量,又喜乱出头。往后你们结伴而行,你应多遵从她的安排,听她的话。」
  我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诧的反问道,「娘,你让我听她的话?她才多大啊?」
  「你初次下山历练,有人约束也可少些是非。若总是身犯险境,难道还指望每每都有人来搭救么?有她看着你,也免得你四处乱跑,总惹事端!」
  看着左侧的清漓,双瞳含冰,脸色则如往常的清冷。
  再看右侧的秋儿,两眼漠然,脸色则是一贯的冷冽。
  左看右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依稀记得,第一次和秋儿见面的时候,她就让我得听她的话。结果没想到今天清漓居然也这么说。可我都已然下山自立……都已然白天下山自立了,居然还不能听我自己的?
  末了,清漓转过身,淡淡抛下一句勿要晚归,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走吧!」秋儿从我身旁滑过轻吐二字,便径直往前走去。我使劲抓了抓脑袋,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我告诉你啊,你别听我娘的,我可是堂堂的男子汉,才不会听个小姑娘的话。」
  秋儿闻言停下步子,慢慢转过身,脸上依旧毫无表情,「那你试试咯……」
  她说着话,手指又叠了起来。
  「别别……还想劈啊。你是想让我彻底光着才高兴是么?」我说着话,抖了抖已成破布的下半身。
  秋儿抿了抿嘴,然后还是笑出了声来,「活该!」不得不说,这丫头笑起来其实特别好看。就是不知道清漓笑起来是个什么样。不过话说回来,「我娘也是,看着自己儿子衣衫褴褛,满脸黑灰的。也不说给变身衣服……」我不自觉的就抱怨出了声。
  「别啰嗦了,下山赔你一件便是。」秋儿白了我一眼,又扭头往前走。
  「你有钱么?」
  「不用你管!」
  我只好硬着头皮将下身的布条撩紧,跟了上去。
  「秋儿,你见到我娘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啊。」
  秋儿在林中穿梭的步伐特别灵轻盈,就像是只山间的小鹿,看的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为何要怕?」秋儿漠然的反问道,「她可是清漓啊,化神上仙!别人见到她,可都是奉若神明的。」但凡是见过清漓的人,我就没见过有她这么嚣张的,毕竟即便有也都已经成了灰。
  「那又如何,她不是来救我们的么,既然是来救我们的,有何可怕。」我听完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了三个字,「有道理……」
  走了一段路后,我才想起来,「你打算去哪给我买衣物啊。还有,你就准备让我这样穿街过巷的去布店?」秋儿听完愣了愣,转身又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单手指天召出了气刃,随后便跳了上去。
  「上来吧……」
  我赶忙跟着跳了上去,紧接着气刃便又是一发冲天,我赶紧伸手搂住秋儿的腰身。
  「你烦不烦啊,就非得贴着我么……」秋儿的语气居然带了几分娇嗔,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你这」咻「的一声就上去了,我不抱着你,那不得掉下去。」
  秋儿不作声了,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舍不得放开。何况这么高,万一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抱着抱着吧,我们两个就贴的越来越紧,到最后秋儿几乎就是陷在了我的怀里。云潮翻涌之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当然也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秋儿说不定心里都烦透我了。但谁让她答应清漓看着我的,活该!
  片刻后,气刃急转而下冲向城中,我抬眼一看,居然又是流月城。原本这万城之城只在云溪老树头的嘴里听闻,据说要走上一两月才能到,当时听完心里别提多期待了。心想,此生一定要去上一次。
  可结果这两天我就来了两次,顿时期待感全无,但好在流月城繁华之盛,确实名不虚传,新鲜感还是有的。
  一落地,秋儿就开始拼命打我的手,「松开,松开,快松开!」我环视一周,不少人都看着我们俩面露匿笑。秋儿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我还愣在原地四处张望,又皱起眉头返身把我往里拽。
  被她稀里糊涂的拖进了一间锦楼,打眼一看,原来是间布店,不过这流月城的布店可比云溪那间强太多了。
  店内足有五六丈高,往里还分了四层楼阁,堂室的墙壁上挂满了绫罗绸缎,五颜六色,简直让人应接不暇。而再往里看,云衫罗裙,绣裳长袍更是应有尽有,楼内来往的大多是穿红着绿的才子佳人。这也就让此时的我更为的显眼。
  掌柜的是位风姿绰约的妇人,她听闻骚扰,便踱着步子姗姗而来,随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一旁的秋儿,面带浅笑的问道,「看公子怕不是刚度了雷劫,来我这岚裳阁选衣去尘的吧。」
  我无奈的看着秋儿,心想不知是掌柜的眼光独到,还是秋儿劈的太狠。
  「给他梳洗一下,置身新衣便可。」
  「那便请姑娘稍坐。」
  我跟着掌柜的一路进了内室,洗了洗脸,又擦了擦身子。就这么一会,掌柜的便已然从里到外都给我选完了一身。
  我费了半天劲才穿戴完毕,而后又进来一个丫鬟给我重新盘了发髻。等一切完备,照了镜子后,我都有点傻了,这还是我么……
  我长这么大,一直以来都是素色深衣或是粗布短打,还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物。
  这身对襟大氅布料手感厚实,颜色自上而下,由淡蓝至丈青逐渐加深,襟边下摆皆有黑底银线云纹滚边,层叠有序,配上纯白内衬既露光鲜又不失沉稳。大氅外还附了一层蝉翼般的青丝纱绸,摸上去细腻而又光滑,腰上则系了一条白色宽尺的云纹大带,袖口也不同一般的宽袖,而是紧致的束袖,如此一来确是更便于施展身法。
  掌柜的自从我出来后,便一直摇着圆扇绕圈夸赞着。
  「公子可这身形可真是称衣裳,你瞧瞧这装扮起来,比起哪家王公贵戚也不差啊。再配上公子这面相,一瞧便是仙侠大能之人。」
  「嘿嘿,真的假的……」我挠着脑袋,腼腆的看着自己的这身新衣。随后又转头张开手臂对着秋儿问道,「成么?」
  秋儿呆呆的看了我一眼,便立刻转过了身去。
  「还行吧。」
  掌柜的便在一旁掩口笑了起来。「成,怎么不成,这出去还不知要迷了多少姑娘的眼呢。」
  我扯了扯衣襟,又理了理下摆,低声嘟囔着,「真有那么好么。」随后余光又瞟到了秋儿,我发现她脸上红扑扑的,侧着头也在看我,与我视线相对后,顿时又转过脸去。
  我也懒得管她喜不喜欢,反正还不是我自己穿,「掌柜的,这一身多少钱?」
  「不贵不贵,二十两便可。」掌柜轻摇着圆扇笑吟吟的说道。
  「二……二……二十两?」我顿时就傻了。
  「掌柜的,你可别坑我啊,什么衣物要二十两?」
  掌柜倒也不急,「公子说笑了,我这岚裳阁可是宜州最好的制衣坊。您身上这件乃是城主御用的制衣匠叶纱大师亲手所做。这料子用的乃是咱宜州最好的息云锦和雷州上好的雪桑蚕丝,这滚边可都是用银线绣的。光是这件大氅,叶纱就做了半月之久。您说,值不值二十两?」
  我被掌柜一袭话说的云山雾绕,但这二十两的价钱还是给我吓了结实,毕竟我一年多才勉强存了十两,「算了算了,二十两我可穿不起……」说完我就赶紧往下脱。
  这时一只雪白的玉手却伸了过来,上面则放了两锭银子。掌柜一瞧,连忙接了过来。
  「还是姑娘识货……」
  我抬头一瞧,秋儿抿着嘴慢慢收回了手掌,我赶紧上前拉住她,小声说道,「你疯了吧,你知道二十两,烧鸡可以买多少只?」
  秋儿听完狠狠瞪了我一眼,「少啰嗦,说了赔你就赔你,穿着便是。」
  这下我这心里可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哪能让一个姑娘如此破费,可秋儿的表情又那么坚决,好像我再说一句又要劈我似的。
  这时掌柜的又在身后砸吧起嘴来。
  「公子这身真是越看越合适,可惜就是少了点什么。」我心想二十两都被你赚去了,却还在这说便宜话。于是便没好气的反问道,「少啥?披帛么。」
  「哈哈哈,公子可真爱说笑,我是说,公子这身若是有柄好剑系于腰间或是背于背上,那可真是完美,也不枉公子这一身仙侠之气。」掌柜的说的极其认真,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帮人选衣选出了病。不过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剑?」我凝眉仔细想了想,突然便如醍醐灌顶,用力砸了下拳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秋儿皱着眉盯着我,语气里则是藏不住的无奈,「你这又想到什么了啊……
  」
  「剑呀,你想想,我可是剑修,从小到大学的可都是剑谱。哎……都怪我娘,当年非使出那么大的剑气给我吓个半死,害的我一直以为剑修便是修行剑气。
  可如今我这剑气半死不活,说没就没的,哪有用真剑方便。再说了,话本里哪个剑仙没剑的呀……哎,我可真笨。」我使劲拍了两下额头,怎么早就没想到这事呢。
  秋儿在一旁默默呼着气,扭头嘟囔着,「天天就知道怪你娘,怪你娘……明明就是自己蠢。」
  「公子当真没剑?」掌柜的也是一脸惊讶。
  「是啊……这流月城哪有卖剑的?」
  「说起兵刃,放眼天下,自然是龙渊坊的最好咯。公子出门右行,走上两街便是了。」
  我拜谢了掌柜,拉起秋儿的小手就往外跑,秋儿就这么默不吭声的跟着我。
  很快,龙渊坊三个金字招牌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店铺内伙计赤着上身,正汗流浃背的干着。这招牌也是有意思,不同其他商铺都是挂于门头。而是刻在一柄巨大的断剑之上,剑柄处雕了条盘踞的青龙,龙首则含住了剑柄顶端,就这么立在铺口。
  「坊主,有剑么?」
  坊主是位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跟看个傻子一样看着我,「少侠,我这乃是锻兵之处怎会没剑?」
  「不是,我是说,有没有特别厉害的那种?」
  坊主上下扫了我一眼,随后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墙壁,「喏……镇店之宝!」
  我打眼一看,顿时没了脾气,因为墙上只挂了一把「剑」,说是剑是因为勉强还有个剑的外形。但实际上,就是个满身长了锈包的烂铁棍。别说剑刃了,那形状色泽就像是烧火棍拼起来似得。
  「坊主,你别逗我啊……这是你们掏炉灰用的吧。」
  「呵,少侠是第一次来流月?这流月修仙之人有谁不知道这把剑。」坊主转身拿了个茶壶,绕到了铺外,一副要给我上一课的架势。
  「少侠可知,三百年前,风宁禾洛为了与魔君决战,专门锻了一把神剑?」
  我想了想,反正话本里,他们用的兵器倒是都有介绍,可每本却都不同,名字自然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鬼知道哪个是真的,于是我只得摇了摇头。
  「那柄神剑名曰洛宁剑,神力之强我就不多说了,反正都是毁天灭地那些玩意。但这洛宁剑有一特性,便是可断剑自复,最后一场大战之时,神剑被魔君折断,断去的剑刃从天而落,天长日久之后便长成了另一柄剑,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把,你说是不是神剑。」
  我跟听书一般听着这老头海侃,跟着瞎搭茬,「你意思是洛宁剑生了一把小剑,这是洛宁剑的儿子?」我刚说完,一旁的秋儿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坊主皱了皱眉又恢复了看傻子的表情,最后还是挥了挥手,「哎,随你怎么想都行,总之这就是那把剑。」
  「那神剑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跟烧火棍似的……」
  「当初的剑刃沾了魔君之血,落下凡后,成出了剑魔藏在剑内修行,便成了这般模样了。」我托着下巴看着那烧火棍不住的咂摸着嘴,「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如今神剑成了这副模样,我拿了也无用啊。」
  「少侠若真想得此神剑,需先炼化剑内之魔,将剑魔炼成剑灵。届时自当能看到此剑真容。」我总觉得坊主说起这些,嘴皮子特别溜,彷佛已然说了许多遍。
  「那要怎么炼化啊?」
  「这个么,我就爱莫能助了,据说得找到当年风宁禾洛两位上仙锻剑用的煅炉,以炁炼化方可。至于锻炉在何处,应该是不难找,少侠就在流月随便找个博学之人,便可知晓。毕竟找锻炉不难,炼化才难。」坊主说着话,便到墙边取下了那破棍子,放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拿到我面前。
  我接过后,仔细看了一遍,嗯,确实就是根烧火的破棍子。就是份量很沉,一般人估计是拿不太动。
  「你怎知炼化更难?你炼过?」我把棍子贴在眼前,仔细打量,想看看这铁壳里面到底有啥。
  「我不过是个打铁的,哪有那本事。只是这柄剑已被卖了十来次,最后都是隔了一段时间便又出现在我铺口。而买剑之人却再无消息,想来必是炼化出了岔子。」坊主口吻居然还有些可惜。
  「你这……你这也太贼了吧,这剑买了去还会自己再回来?然后你便又接着卖,这一本万利的好事,还被你说的这么好听?」
  「少侠有所不知,剑魔修炼需沾剑息,普天之下,哪里能有我这龙渊剑息纯厚。持剑者必然是放弃了炼化,剑魔才带着此剑返回继续修炼。我乃是一心锻剑之人,赚点银子,哪能比得上助神剑复苏之悦。这柄剑在找他真正的主人,我也只是在等此人出现罢了。」坊主昂首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摸了摸后脖颈,又把这根棍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迟疑的问道,「坊主,你别是诳我的吧。」
  这下坊主可急了,「少侠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们龙渊坊已上百年,这天下大半剑仙的剑都是出自这里。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世人皆知,若是敢行欺诈之事,那些修仙大能不早把我这铺子拆了?」坊主说完,用力敲了敲了断剑招牌的最下面,果然刻了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八个字。
  他见我还是半信半疑,便又苦口婆心的说道,「少侠想想那些说书的演义,还有那些话本里,哪件神兵是摆在你眼前让人唾手可得的?要不便是藏匿于千难万险之地,要不便是化为毫不起眼之物。只有如此才能待得有缘之人,才可被称作机缘。我观少侠仙风侠骨,倒像是有缘之人。为何不就此一试?」
  被他这么一说,再想起平日听的书,看的话本,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么说来,好像也有道理。」我话刚说完,便听见一旁的秋儿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扭头一看,她一手抱胸,另一手正拍着额头。
  「怎么了?你不舒服么?」我低声问道。秋儿闻言,看都没看我,干脆直接背过身去了。
  我自觉无趣,又看向坊主问道,「那你这剑要卖多少银子?」
  坊主笑着回道,「一百两!」
  「告辞!」
  我放下棍子,拉起秋儿便走。这流月城对外乡人可真是太不友好了,住在这的人是得多有钱?一身衣物要二十两,一柄破剑居然要一百两,还是半成品……
  就算他所说都是真的我也买不起啊。哎,就自己身上这点银子想来也只能去云溪找锻菜刀锄头的王铁匠凑合弄把剑了,神兵利刃什么的还是拉倒吧。
  我往前走了十来步,步子就渐渐就慢了下来,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柄被掌柜重新挂回墙上的棍子。虽说现在长得确实是见不得人,但那可是洛宁剑的儿子啊,不得不说这剑的背景可真是太吸引人了,如果有一天它真的能被重新锻回神剑,那该是什么样子呢。
  娘都毁天灭地了,儿子怎么也不会差吧……额,好像也不一定。我想着想着便又开始天马行空起来,人也傻愣住了。
  片刻后,秋儿突然挣脱了我的手,迈着小巧的步子又往龙渊坊走去。等我追上去之时,她已然掏出了一个大锭,交到了掌柜手中。
  「别别别啊!」我再想去拿那锭子,可掌柜早就眼疾手快的扔进了钱匣之中,还顺便上了锁,随后便小跑着将那棍子取下,转而塞入我手中。
  「秋儿……」我拿着剑,皱着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当是我借于你的,日后你有了再还我便是。」秋儿牵着自己的手指漠然的说道。
  「可我也还不起啊。」一百两,一年存十两,我得存十年。
  结果秋儿居然还不高兴了,「你年纪轻轻,就不能有些志气!」说完,扭头便走。
  我赶忙要了根绑绳,将剑背在背上,转而跟了上去。
  「秋儿,你家是做什么的呀,怎么出门带这么多钱?」
  「你管我呢……」她抖了抖裙摆,侧扬着脑袋,一副小得意的可爱样。
  「那这钱就算我借你的,以后我一定还你。」我信誓旦旦的说道。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点点头。
  又走了几步,我犹豫片刻,又跟着她小声说道,「秋儿,你又给我买衣服,又帮我买剑,还答应我娘看着我……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秋儿顿时便站住了,我就看着她那雪白粉嫩的小耳朵逐渐红了起来,「谁喜欢你?我就是……因为……你烦不烦,能不能别老是胡说八道!不知道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烦人!」
  「你别急,别急,我就是问问而已……」这丫头的脾气真是说变就变,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干嘛吼的半街都能听见。
  秋儿哼了一声,加快了步子转了弯往主道走去。主道迎面走来一长列接亲的喜队,敲锣打鼓,热闹至极,可这看热闹的人猛然便多了起来。我被迫挤进了人流之中,费了半天劲才又挤出来。
  可秋儿却不见了……
  我顿时心慌了起来,穿街过巷在人群之中穿来复去寻了半天,也没寻到。而此时,我的汗毛突然都立了起来。我环顾四周,全都是陌生的人和景,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中不怀好意的看着我。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个,这感觉来的太突然。问题是我在流月城已经这么久了,为何偏偏此时才有这种感觉。
  「少侠?」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给我吓了一个激灵,转身一看, 是个伙计。
  「少侠,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找我?」我拍了怕胸口安定着心神。
  「不是我找你,是我家小姐找你。」
  「你家小姐?那是谁啊?找我何干?」我警惕的问道,「少侠去了不就知道了。」
  「我不去,我还要找人呢。」我扭头欲走,可那伙计却又一闪步挡住了我的去路。
  「少侠莫疑,又不去远,就在前面的锦楼里。而且我家小姐说了,少侠身后所背之物,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求一叙。」
  「你是说她知道这把剑?」我顿时便站住了。
  「正是,少侠随我前去,只消片刻,便可知来龙去脉。」伙计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四周又张望了一圈,想了想以秋儿的本事,应是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先打探好消息再来寻她吧。
  跟着伙计走了不远,便来到一座华美的锦楼,入堂后,四处皆是宾客,各色身着艳服的貌美女子穿行而过,宾客中饮酒,赋诗,弹唱者皆是醉生梦死一脸欢愉。整个锦楼里香气扑鼻,宛如仙境瑶池。我跟着伙计上了楼,期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伙计打开角落里的一扇门,随后便将我推了进去,一脸嬉笑的回道,「此处乃是醉仙苑,自然是极乐之地,少侠自便。」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醉仙苑?极乐之地?难不成是青楼?」
  「少侠你还愣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一双玉臂瞬时缠了上来,把我拖进了房内。扑面而来的脂粉气加上这姹紫嫣红的闺房摆设简直和话本里描述的寻欢之所别无二样。
  再看眼前的女子,穿着件裹胸襦裙,腰封系的极上,将胸前两团丰硕的软肉压的呼之欲出,下摆至膝,稍稍一拉,便会露出光洁的大腿来。再看那张脸,浓妆艳抹之下配上半露贝齿的浅笑简直就是风情万种的绝代佳人。
  只是这拉拉扯扯的行径却着实有些市侩,就像等不及了似的,就算是寻欢之所,至少也该走个过场吧。
  「姑娘,你自重,自重……我先走了。」我拼命的喊着随后将她缠的死紧的手拨了下去,转身就想走。潜意识告诉我,待在这种地方是极不安全的,就算遇不上坏人,万一被清漓知道,那麻烦才真是大了。
  「哎呀,哎呀,少侠别走啊,是嫌妾身生的不够美么。」结果这女人一转身就给我缠住了。
  「什么跟什么啊,那伙计明明告诉我有人知道我这柄剑的事,结果怎么就带到青楼来了。你快放我走,要是我娘知道了,腿都得给我打断……」我拼命的去拨弄她缠上的手,可这女人就跟条蛇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没想到少侠出来闯荡江湖,居然还会怕老娘,你放心,此时无人进来,你我寻欢一场,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至于那柄剑,我自然是知道,等妾身侍奉完少侠,必当全全相告。」她说完就散去了臂膀上的披帛,撤下一侧的交领,拉起裙摆,径直贴在了我的身上。
  以前吧,我是没见过,初次相见还会忍不住看上几眼,可如今这香肩,酥乳,玉腿,朱唇的我也见多了。原本也不是好色之徒,这三言两语便想让我沦陷,岂不是说笑。再说,这天下女子再美,还能美得过清漓,切……
  「你爱说不说,你再不松手,我就拖着你一起去街上,反正我又不是流月城之人,别人也不认识我。」说完,我迈步就走,不过一个女子,哪能顶得住我的力道。
  「你当真对我毫无兴趣?」女子猛然换了个声调,不可思议之中还藏着几分愠怒。
  「我眼下便只对何处锻剑有兴趣!」我高扬着脑袋,挑衅般的回道,「当……真……」女子突然拉长了声线,随后她双瞳的颜色突然由黑色缓缓变成了浅字,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视线中所有的一切都如水波一般飘荡放散。
  头晕目眩之际,眼睛的女子彷佛变了个模样,彷佛变成了清漓。我连忙摇了摇头,女子的脸便又变了回来。可我全身却再无半点力气,只能任凭她将我一步步带到了榻上。
  「少侠,妾身美么?」她从口中吐出一股香气,扑了我满脸,媚眼如丝的问道,「美……」我根本没了思考的心智,彷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个半身赤裸的女子,随着时间退役,我越发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恨不得顷刻间将其压于身下,待她娇体承欢。
  「那你还不快来摸摸妾身……」
  「好……」如此尤物在前,神佛也难挡啊,我直觉心中欲壑难填,便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惹得女子一阵嗤笑。
  可就当我的手快要碰到她之时,丹田内一炁直冲而上,砸在胸口某处,顿时痛的我浑身一震。什么美女,尤物,承欢啊,全都在这接连不断的剧痛中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捂住胸口痛的龇牙咧嘴,一下便坐到了地上。
  当视线里没了那女子身影后,胸口的剧痛才慢慢的淡了下去。我大口喘着粗气,女子闻此异变,赶忙下地到我面前。
  我只看了她一眼,剧痛便又压了过来。我只得闭起双眼,无力的瘫在地上。
  片刻之后,女子略有无奈的声音传来,「少侠,睁开眼吧,已然无事了。」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她正安然的坐在桌边喝茶,摸了摸胸口果真是没事了。
  「你刚刚到底干了什么?」
  女子打量了我一眼,淡然的浅笑了两声,「刚刚妾身一时性急,对少侠用了媚心之术。毕竟我在此多年,侍奉恩客无数,对我毫无兴趣的,你还是第一个。
  」
  「你怎会如此邪术?难道你不是人?」我爬起身便立刻后退了几步。
  女子纹丝不动,依旧默默的喝着茶,「少侠言中,我非人,但也非妖,不过是个残妖罢了。我不会再对少侠用术,少侠莫惧。」
  「何为残妖?」我好奇的问道,「残妖便是人与妖相合所生之物,残妖既不能如人般集炁修行,也不可如妖般吸灵修炼。便只能靠着这交合之法夺些炁来。我名曰樊姬,虽为残妖,可从未害过一人,也未逼过一人,来的恩客皆是爱我容貌。便只有你……少侠可真不亏是如此奇人。」樊姬说完,递过一杯茶,我犹豫了片刻,却还是不敢喝,她也不劝,只是自饮。
  「便是未着你的道罢了,又有何可奇的?」樊姬放下杯子,皱眉看了我半天,随后试探性的问道,「少侠莫非不知自己有何特别?」
  「特别?」我心想眼下除了不能集炁外,也没啥特别的啊,不过模糊记得,清漓所杀那空冥大能好像说过我是什么二十?可我明明就才十六么。
  「少侠当真一点不知!」樊姬居然惊讶的站起身来。
  「知道什么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我也有些着急了,说的话连轴转差点咬着舌头。樊姬只是默默摇头,「这可真是神了,少侠一无所知,居然能安然无恙的长大成人,还有一身修为。不过,既然少侠不知,那我也不便多说,毕竟我只不过是个小小残妖,可得罪不起大能者。只是我奉劝少侠,若是无事还是少在外走动,寻个僻静之处,安心修炼去吧。」
  「哎呀,你这话说半截,不是急死人么,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还不能知道了?」
  「少侠莫急,机缘到了,自会知道的。」樊姬连声安慰道。
  我想了想又抽出身后的棍子丢在桌上,「那这剑的事,你总可以说了吧。」
  樊姬一看,便掩口轻笑起来,「少侠被那龙渊坊的坊主诓了。他可是细说了此剑来龙去脉,只待其主?又说少侠仙风侠骨,像是有缘之人?」
  「啊!这……这……难道这剑是假的?」
  樊姬摆摆手,「那倒不是,此剑确实是神剑残刃所化,只是根本炼化不得。
  」
  「这是为何?」
  「少侠有所不知,当年两位上仙铸剑,乃是风宁上仙用体内灵炁催出的阳炎业火所锻,再配上禾洛上仙的无极弱水淬炼,才有此神剑。阳炎业火乃是天火,寻常之人哪有这等本事?虽算炼化剑魔用不着两位上仙那般的修为,也用不着淬炼,可单单这天火便已是绝无可能了。」樊姬说完看我一脸闷闷不乐,只好轻言相劝,「不过是百两银子,少侠莫往心里去,只是少侠这性子却是单纯,你想想,若此剑真有法炼化,还能轮的到少侠去买么?坊主便是专挑少侠这般的年轻人诓骗。那些年轻人寻到了锻炉,结果却都是弃剑而去。」
  我的心情自然是糟糕透顶,毕竟这买剑的钱还是秋儿给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有不甘,不管怎么说,这剑可是真的。实在不行,要不去求求清漓?
  「这么说,你知道锻炉在哪?」于是我转而问道,樊姬闻言一脸无奈,「少侠还是想去?」
  「银子都花了,好歹去试一试吧。」樊姬点点头,「锻炉在宜州北方的雾霭山中,具体是在山中何处,便不得知了,想来也是不会难找。少侠御剑往北,见到云雾缭绕品字排列的山川便是了。」
  「嗯,多谢姑娘,那我先走了。」
  「少侠……」樊姬又叫住了我,「怎么了?」
  「少侠当真不愿垂恩于我么,我这身子当真入不了少侠的眼?」樊姬含情脉脉的盯着我,随后一把扯下腰封,将交领由两肩褪下,完整的露出自己那两朵酥乳来。
  「哎呦,怎么说着说着又脱了呀……」我赶紧转过身,可她却跟着跑到我身前,抓着我的手臂,带着几分固执的说道,「我就是想试试看,少侠是否真的对我毫不动心。」
  「就非得这么试么……」我话刚说完,闺房的大门砰的一声飞了出去。我和樊姬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秋儿板着脸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她一眼便看见了樊姬抓着我的手臂,当然还有樊姬胸前那丰腴到扎眼的双峰。
  「秋儿……我要说,她就是想试炼下我,你信么……」
  而樊姬扫了秋儿几眼之后,居然笑着轻声说道,「呵,原来如此,有意思…
  …」
  「有什么意思啊,你快穿上然后给我解释清楚呀!秋儿,你听我说,我和她什么都没做,我就是为了问怎么锻剑来的。」
  樊姬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衫,扭过头风情万种的说道,「对,姑娘,你莫要见怪,我和这位少侠可什么都没做。」她那语气拖得又长又尖,完全就是故意找茬的架势。
  秋儿长长的吸了口气,默默垂下头,额间刘海落下遮住了双眼。一步一步的朝我走的过来。
  「哎呀,你这什么声调,还不如不解释呢。秋儿,你别冲动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而此时秋儿已然走到了面前,她刚一抬头我就愣住了。
  这丫头眼眶红红的,居然落下了泪来……
  随后她抬起右手猛地扇向我的脸,速度太快,根本躲都来不及躲,我只好赶忙闭起眼睛,等着这雷霆万钧的一巴掌。
  可不曾想,当我睁开眼时,秋儿的手掌就停在我的耳侧,随后颤抖着握成了拳,重重的挥袖而下。
  「秋儿……」我有些心疼的喊了一句,秋儿转过身,一道掌心雷劈碎了闺房的窗户,三步上前就纵身跳了下去。我想都没想,连忙拔腿就追。
  结果樊姬又拉住了我,「少侠,临别之际,妾身还有一言相赠。」
  「你还要说什么啊。」我急着去追秋儿,可她的手又很难甩开。
  「日后少侠若是游历天下务必要跟紧刚刚那位姑娘,最好是寸步不离,如此便可保少侠一路平安。」樊姬说的很认真也很诚恳。
  「那你还不赶快放开我,她都要跑没影了……」
  樊姬笑着松了手,我便赶忙跃下楼,追了上去。一路跑了好几个街道,我才终于一个垫步,拉住了秋儿的小手。
  「秋儿,你别跑了,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秋儿停下步子,用尽全力甩开我的手,「你别碰我!」
  「秋儿……我真的就是被人诳上去的,不骗你!」我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而秋儿简直就是火力全开,玩命的发著女孩子脾气。
  「谁说我生气了,你去哪与我何干!」
  「可你刚刚明明就哭了。」
  「我那是踹门碎屑迷了眼,你离我远点,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可我就得跟着你才成啊。对了,你看我的衣服,我衣服还是好好的啊,都是那女子自己脱的,我可碰都没碰她……」
  可我没想到,一提起衣服,秋儿扭头极其恶劣的瞪了我一眼,显然是更生气了。随后她便叠指唤出了气刃来,一个箭步跳了上去。
  我估摸着此时的她多半是不会等我了,于是也赶紧跟着爬了上去。
  气刃一飞冲天,这次御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的多,而我又不敢去抱着秋儿,只好半蹲保持着平衡。
  一路上秋儿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就在那生闷气。等到了云溪境内时,气刃还未完全落地,秋儿便转过身一脚给我踹了下去。随后便冲破树影,消失不见了。
  我坐在地上,无可奈何的叹着气,今天这个冤大头当的着实太冤了。而且女孩子发起脾气来,怎么这么吓人,连一句解释都不听,跟要吃人似的。
  我一路垂头丧气的走回清漓山,刚进山内,我就觉得今日山中怎么这么凉,再细看周围,连竹林的根叶上都有着一层层薄薄的青霜。我顿时便心虚了起来,可我着心虚的却又毫无道理,因为我明明什么也没干,而且按樊姬所言,我还算是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呢。
  清漓应该不会知道我今天不小心逛了青楼吧,她就算再神,也应该不可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事啊。
  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山上走去,突然一声巨响从山顶传来,接近着又是一声巨响传来。我原地怔了半天,清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随后便飞快的往山顶跑去。
  等从山道一跃而出,我整个人都傻了……我屋子呢!眼下,我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院已然是面目全非。满地都是碎裂的竹条木屑,院前的那几排竹林尽数折倒歪在一边。而我那小屋的残骸被挤压成了一小团如污秽般卡在山壁边上。所有的断壁残垣之上还在冒着寥寥的青烟。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屋子原本所在的位置不仅仅是被夷为了平地,而是凭空成了一个三丈大小的大洞。
  我瞪大了眼睛,一步步走到我那团房子前面,一眼便看到,小九居然还在断成两截插入地面的主梁上睡的正香。我揪住它后脖劲的毛皮把它拎了起来,晃悠了一下,结果这小家伙挂着脑袋,两个小爪抱着摄魂铃,依旧睡的极香,嘴角居然还吐著泡泡。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都没了,还在睡!」我掐住它的小鼻子,使劲拽了拽。小九这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它抬起头,睡眼惺忪的看了圈周围,浑身的毛立刻就炸了,挣扎着下了地,里里外外跑了几圈,显然和我一样吃惊。随后便直接跳过来,蹿进了我的怀里。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猛然想起清漓。于是顾不得整理残骸,飞一般的往山上跑去。万幸,清漓这边没事,而她好像也不在。
  重新回到自己的破烂摊,我满怀失落的把残骸推开,一眼便看到那张红莲石的床,从中间四分五裂的碎成了好多块。这可真给我心疼坏了,毕竟这张床既漂亮,睡的又舒服。而且还是清漓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弄回来的。其他的竹制家具自然是全都成了破烂,我辛苦存的话本也有不少被撕成了废纸。
  我埋着头,一声不吭的把还能用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出来,结果费了半天劲,也没救出几样。心情更是失落,我着实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我院子折腾成这样。这可是清漓山,清漓上仙住的地方啊。
  而清漓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若不是对她的实力有所知晓,我心里肯定更加担心。
  收拾完残骸,我便跑到了那个巨洞旁,打眼往下一看,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底。我捡了块碎石,扔了下去,等了半天竟然也没听见落地的动静。
  我的天,这洞怕不是直接打穿了整座山吧……我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难道真的有旷世大魔头出现了?和清漓在此大战了?然后凑巧就只把我的院子给推平了?
  「你在此何干?」
  清漓的传音终于来了,我连忙回过头,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她的身旁,情急之下直接拽住了她的袖摆。一手指着那洞,慌不择言的喊道,「娘,我屋子,还有大洞,床碎了,小九还在睡……」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清漓一振袖,脱开我的手掌,往前迈了两步,平静的问道,「怎么回事。」
  我真是佩服她,自家的房子都被折腾成这般模样了,她居然还能如此冷静。
  「孩儿不知啊,一回来便就已然是这番模样了。你看那个大洞,怕是连山都打穿了。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我说着话又绕到清漓的正面看着她,只要清漓在此,我便有了主心骨。
  而清漓却又侧过身去,「我……我也才刚刚回山,如何知道,许是天火烧的,天雷劈的,坠星砸的,谁知你在外又做了什么坏事,惹的上天责罚。」
  「这也没有火烧的痕迹,纵使雷劈,星落,也出不来这么大这么深的洞吧。
  再说了,我哪有做什么坏事。」我一边说,一边垂头丧气的埋着脑袋,感情毁的不是你的屋子,就我自己心疼。
  「不过是屋蹋了,再建便是,有何可叹。」
  「可那大洞呢。」
  「填上便是。」这么深的洞估计也就只有清漓敢说的如此轻松了。
  「倒是你……」清漓突然话风一转,「今日回来的挺早啊。」清漓的声音毫无感情,也毫无温度。
  「今日无事,便早点回来了。」我心头突觉不安,于是再次绕到她的正面,想看看她是个什么脸色先。结果清漓下一句话,我就傻了。
  「为何身上一股不良的脂粉之气?」
  「额……」我可真是服了,御剑在天上吹了那么久,身上还有什么气味么。
  化神境难道连鼻子也与常人不同了?
  清漓看我未做回答,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双瞳凌厉似剑,直插面门。
  「你今日去了何处!」
  「我……我今日买了衣物,还买了剑……」
  「还有呢!」
  我再次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往后小退了一两步,「还……还被人诳进了……进了……」
  「进了哪?」
  「……青楼……」我犹豫了片刻,几乎就是含在嗓子里,小到连我自己都没听见的声音快速吐了两个字来。
  清漓站在原地,双手在腹前紧紧的攥着,脸色铁青,「跪下!」片刻后她声调极轻的吐出了两个字,可份量却极重。
  我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地上,然后低着头,悄悄抬眼去看她,清漓的呼吸越发凝重,胸口上下起伏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我知道事大了。于是便慢慢的跪着往石桌的残骸那边移去,一直移到石桌旁。接着一手伏地,一手悄悄搂住了还剩半截的桌腿。
  这两天我真的是飞腻了……
  清漓就这么看着我,一直都没说话,我心想,她应该不像秋儿,应该是会听我解释的吧。
  「娘,其实我今日……」
  「你如今简直是越发的混账!昨日还应允我要摒弃六欲,今日便敢上那烟花之地去寻欢作乐!你还把为娘放在眼里么?你是不是一天不惹为娘生气,你便不自在!」清漓气的双唇都在颤抖,她说完后,左手一抬,一根小臂粗细的木棒便落入了手中。
  她两步走到我面前,咬着牙,恶狠狠的朝着我的后背砸了下来。
  我彻底惊了,因为清漓今日居然揍我了……而且她刚刚的脸色俨然和一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娘亲毫无二样。这还是这十多年我认识的清漓么,她一直不都是万事都处变不惊,永远都惜字如金,对我毫不在乎,不管不问的么?
  结果被清漓揍了我居然还有点高兴,还觉得很亲切。
  当然我能这么轻松思考这些的最重要原因便是,我根本一点都不疼……我回头一看,清漓完全是在用气力打我,一下又一下,虽然贝齿咬的极紧,可其实一点灵炁都未用,因而我压根就毫无感觉。清漓打了一会显然想起了这个问题,举着木棍僵持了半天,双眼一闭,转而又将无可奈何的将木棍抛开了。
  这也实在是没法子,倘若不用修为打我吧,我不疼,可她若是用了修为来打我……那便不是责罚了,那便成了大义灭亲了。一叶可平山,这一棍还不得给我打成粉。
  不过这毕竟打了十来下,明显气是消了一些。我则赶忙抓住机会解释,「娘,我那是被人诓去的,进了闺房才知道上当了。」清漓轻吸口气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就拉拉扯扯的想和我那样,还脱了衣服,可我没同意,执意要走。只不过后来她……」我尽可能仔细的还原当时的情状,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对清漓说谎的。可之后的事确实有那么点难以启齿,毕竟我当时已然爬上了床,差点就着了道。
  「后来怎样!」清漓咬牙切齿的问道,眼神也愈发可怕起来。四周的碎石断叶缓缓开始滚动,从四面八方往我所跪的方向逐渐汇聚。
  「后来她对我用了媚心术害我差点着道但我胸口突然剧痛破了她的媚心术然后她就不再勉强我只是和我说她是个残妖还说我的身子很奇特但又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之后她又告诉我被人诓了和怎么去锻剑接着走之前她想再试试我便又脱了我来不及阻拦秋儿就进来了后来秋儿生气跑了她又告诉我要跟紧秋儿可以保证自己安全我就去追秋儿了……」我用尽毕生气力在最短时间里用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估计离憋死也就差那么一点。不过好在,周围的碎石总算是都停了下来。
  清漓上前了一步,凝眉问道,「胸痛破了媚心术?是胸前哪里?」
  于是我挺直了腰背,拍了拍自己的心房……
  一炷香后,清漓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仰头看着天空,彷佛成了一尊塑像般,我跪在地上也不敢动,可清漓却又再没说过一句话。
  「起来吧……」这是清漓消失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那声线苍凉而惆怅,令人忍不住的心疼。
  我起身后掸了掸土,独自又发了会愣,直到腹中低鸣才意识到,吃饭的时候又到了。可如今别说吃饭,就连一会睡觉的地方也没了着落。
  只有小九依旧睡的踏实至极,我寻了处平整的地方,将小九放下。随后便缓缓往山上走去。清漓刚刚的情状着实惹人心疼,虽说我并未真的寻欢,但此事还是因我而起。
  走到清漓的院中,发现她正独自坐在石凳上,我走近一看,她的双腿紧紧靠着一起,十指交叠置于膝上,脸颊微垂看着地面发呆。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独自神伤的小姑娘一般。
  看着她如此模样,我感觉自己的心都揪成了一点。我三步走到她身旁,跪在了她的脚边。她彷佛没看见我似得,依旧呆呆的看着地面。可我该说的都说了,该解释的也都解释了,而且看样子,她应该已然信了我。就这么又跪了片刻,我觉得还是该打破这个沉闷的局面,不然她难受,我看着心里更难受。
  我抬手轻轻摇了摇她的腿,「娘……你看我今天买的衣服好看么。」
  清漓慢慢收回目光,斜着视线白了我一眼,「刚买了新衣,便去风月之地。
  有何好看!」她说完后居然轻挪脚步,转了个圈,留了个后背给我。
  我便只好跟着又转到她身旁,这下便几乎是贴着她的双腿,整个人都和她靠在一起。
  清漓没在移位,只是不再看我。我挠挠后脖,又腆着脸的开了口,「娘,您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是孩儿江湖经验浅薄,因而受人蒙蔽,以后我一定多留几个心眼。但今天孩儿真的什么都没干,碰都未碰那女子……娘……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伸出双手分别半握住她置于膝上的手臂轻轻摇晃了几下。带动着清漓整个身子都微微晃动,可她只是抿了抿嘴,依旧不肯看我。
  「娘,我给你讲讲我在流月城的见闻吧。那可是万城之城,比云溪强百倍的地方。」
  「不听……」清漓低低的吐出两个字。
  我顿了片刻,还是小声开口说了起来,从御剑云海的景色,流月城的美景,一直说到岚裳阁,龙渊坊,醉仙苑。我说的很慢却极其细致,岚裳阁掌柜的称赞,龙渊坊坊主的诓骗,樊姬的劝慰,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说给清漓听,还将那根破铁棍的来历添油加醋的吹嘘了一遍。
  清漓一开始仍然固执的看着别处,可慢慢的她便将视线一点一点的转了过来。只是那蹙起的峨眉终是一直未曾放下。
  说到后来,我的一只手已然不自觉的环过了清漓的腰身,轻轻将她搂着,另一手则与她的手牵在了一起,而这一切发生的却又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彼此都未察觉到有何不妥。
  她的脸颊就在我一尺外安静的看着我,我说了许久,慢慢便收了声,就只是那么傻傻的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我情不自禁的松开了她的玉指,抬起手一直伸到了她的眉间,用拇指在她那柳叶长眉之间轻轻拨弄着,将那蹙起的眉头慢慢抚平。清漓的眼神跟着就变了,变得有些恍惚和飘然。而我的手掌在抹平眉头后,却并未放下,而是轻轻贴住了她欺霜赛雪的脸颊。她的皮肤很凉,却极其细腻,宛如冰泉中冲刷万年的美玉。脸颊由圆润的颧骨划着极其柔美的曲线直至略尖的下颌,多一分肥少一分瘦。除了那双藏匿着星尘的双眸外,那张只比鼻梁略宽几许的朱唇也极其牵动人心,唇瓣轮廓清晰宛如花瓣,唇峰相靠,唇纹丝丝饱满,嘴角则微微扬起。若是抿起,便更显楚楚动人。清漓的五官极美,彷佛动之分毫便会失其完美。
  面对如此倾城之容,我觉得看上一辈子都看不够。
  「娘,你好美……」我的声音带着某种仰望,期许和不可自拔。清漓并未回答,但原本微凉的脸颊却渐渐温热了起来。
  此一瞬,我仿佛再次中了那媚心术,可与樊姬的不同,清漓的「媚心术」让我如痴如醉,甘之若饴。
  修为,境界,身份,地位在此时全都被抛在了一遍,我几乎不受控制的便缓缓挺直了身子,立起了膝盖,将自己的脸缓缓凑了上去。
  清漓就那么看着我逐渐靠近,却也不躲,只是那双紫曈中暗藏的湖泊彷佛受了狂风,猛烈的摇曳起来。而眸角闪亮的高光像是照向湖面的圆月,随着我的靠近便越发的明亮。直到彼此鼻尖相近之时,清漓竟情不自禁的闭起了双眼,并轻轻放开了原本抿紧的唇瓣。而我心中对此却似乎未觉丝毫意外,彷佛一切都是必然。我缓缓用双唇靠了上去,将那饱满的唇瓣微微压下了几分,触感冰凉微甜,圆润饱满。
  我的动作轻柔至极,就像是生怕因为片刻粗鲁而吻破了一滴晶莹的露珠,吻裂了一片透明的蝉翼,亦或是吻碎了一夜华美的梦境一般。
  随后我微微侧头,稍稍加了几分力,舌尖扫过唇纹并暗自偷回了唇齿间的几滴甘露。
  这一刻,我只觉得,我已然成仙了……
  这一吻之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彷佛过了许久之后,我似乎听见了哭声,模糊之中我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难道我又被人夺舍了?
  而这次显然比上次更严重,因为我除了能听见声音外,眼前完全是一片漆黑。周遭的声音很吵杂,一开始是哭泣,长久的哭泣,断断续续让我分不清哭的人究竟是谁,之后便是法术灵炁碰撞的争斗之声,争斗之后便又是哭泣……直到最后,我彷佛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又有人似乎在推我。是谁?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呵!说什么?日晒三杆,自然是叫你起来,还能说什么!」
  我被这一声顿时就惊醒了,缓缓爬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清漓的榻上,而清漓则一脸寒霜的站在我身前。
  「娘……」我看着清漓,昨夜种种顿时浮现眼前,我感觉自己的脸颊顿时便烧了起来。
  「娘,昨夜我们……」
  清漓眉眼一抬,冷漠的问道,「昨夜如何?」
  「昨夜我和你……是不是……」我想知道那一吻后怎么了,我又是怎么睡在这的。
  「怎么,你还嫌昨晚气你娘气的不够么?」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们那个之后……」我越说声音越小,心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
  清漓缓缓眨了两下眼睛,语气声调丝毫未变,「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休要在此浪费时间,你今日不是还要去锻你那把剑么?」
  「娘,你如何知道我今日想去锻剑?」
  「不是昨夜你自己说的?」清漓说完顿了顿,冷嘲热讽般的说道,「你倒也是厉害,跪于地上说着话也能睡着。看你今早这神魂颠倒的模样,怕是昨晚又做了什么不堪的梦吧。」
  「梦?」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清漓,心里的期待瞬间跌入谷底,原来这一切只是梦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清漓那动人的脸畔,唇间的柔软和甘露的香甜明明还在心头回荡着,怎么会只是一场梦呢!
  「无暇与你在此耗着。」清漓说完一甩袖摆,便消失在了院中。
  我沉默的洗漱穿戴,又在桌前一口口吃完所有的食物,然后拿起剑便缓缓朝着山下走去。路过落尘故居遗址之时,我走到我昨天收拾的地方,看着满地的杂物,拿起一件后塞进怀里便又重新往山下走,而在这之间,我的脑中从头至尾却只有一个梦字。
  不过其实细细想来,这不是梦又能是什么呢,若我真的吻了清漓,她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抛上九霄之外去,哪还能让我睡在她的榻上。
  原先想不明白的事我都会很快抛之脑后直到彻底忘记,可眼下这个梦却如同心魔一直绕于脑中。那一吻于我而言着实太过美妙,简直可以比过与世间任何女子的水乳交融,可倒头来却只是大梦一场。铺天盖地的失落像座山一般压得我走的越发缓慢。就这么一直走到和秋儿碰面的地方,心想昨日秋儿如此生气,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在此等我。
  哎,不等便不等吧,说不定秋儿也只是个梦……
  我埋着脑袋,怅然若失的穿过秋儿常露面的那个树,径直往山下走去。走了没几步,屁股上猛然便挨了一脚,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哐当摔在了地上。
  扭头看了一眼,秋儿侧着身子抱着胸一言不发的看着前面。虽说心情低落,但看到秋儿在此,我还是有些喜出望外。
  「秋儿……你来了啊。是不是又等我好久了。」我赶紧爬起身凑到她旁边问道,「反正我也无事……」秋儿嘟囔着。
  「昨天的事,真的只是误会,我被人诓骗,其实什么都没做……」我沉着嗓子又把昨日的事说了一遍。这一次秋儿没耍脾气,安静的听我说着,看来这一夜她的气也消了。
  「好了,我信你了,不过以后不许乱跑,要跟紧我!」秋儿皱着眉厉声说落着。
  我抓抓发髻无奈的说道,「可昨日乱跑的明明是……」
  「今日要去哪?」秋儿闪电般的打断了我。
  「去铸剑吧,昨日樊姬告诉我,锻炉在流月北边的雾霭山里。」秋儿听完便祭出剑刃,带着我一起上了天。这次御剑我只是将一只手放在秋儿肩上保持着平衡,然后便一直在出神。
  直到落地,我也没说一句话。雾霭山的树木极其茂密,走进林中宛如夜晚,我们探着路往前走着,虽说我们并肩而行,但其实都只是在跟着秋儿走。
  不知走了多远,秋儿终于停下了步子,「你今日究竟怎么了。」
  我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秋儿同样有些愁苦的小脸,「我没怎么啊,不是好好的。」
  「你明明就是心里有事,平日里话那么多,烦人的要命,今日怎么如此安静?」
  我看着她撇了撇嘴,「我昨晚做了一个美梦。」
  秋儿闻言,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分,「……既然是美梦,为何……为何还不开心。」
  「因为就只是个梦……」说完我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百无聊赖的挥舞着继续向前。
  秋儿跟在我身后幽幽的说道,「有些事便只能是梦,当不得真,若是当真便成了祸事……」
  我顿下步子思量着秋儿的话,似乎从醒来到现在我都忘却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清漓可是我娘啊,我吻了自己的娘,我在期待什么,这还有何可期待?万幸只是个梦,不然我岂不是真成了衣冠枭獍?我抬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最近确实是太不对劲了,越来越不对劲。
  我要去锻剑,然后好好的修行,早日渡劫元婴,踏入炼神合虚之境。至于那个梦……既然那么美便偷偷藏在心缝中吧。
  「走,锻剑去,等我锻出神剑,立刻去龙渊坊,好好的气一气那个糟老头子,让他诓我百两银子。」我转过身一脸灿烂的的喊道,随后气势汹汹的大踏步而去。
  激昂慷慨之中,我听见秋儿在身后好像叹了口气,依旧幽幽的说道,「哎,可真好劝……」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对了,这个给你!」我从怀里掏出云溪买的那枚玉簪,递到她面前。
  秋儿一愣,抿抿嘴,上抬双眸看着我。
  「你又给我买衣服,又给我买剑,虽说是借,可我什么时候能还上还不得而知呢。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送你这个吧。原先我是买来送我娘的,可她又不要。放在我手里也无用,便送于你吧,你若喜欢便戴着,不喜欢便自己留着。」
  我摊着手掌,那枚竹叶状的玉簪安静的躺在手中。
  秋儿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缓缓探出手接了过去,可她接过去后发现我依旧在看着她,只好又慢慢抬手,将那只玉簪慢慢插入了发髻中。
  她原本就娇小可爱,一身白裙配上这玉簪的点缀,更显灵动。
  「嘿嘿,挺好看的!」
  秋儿埋低了脑袋,伸出双手便使劲把我往前推,嘴里慌乱的催促道,「快走吧,再磨蹭下去,太阳落山都找不到锻炉。」
  「哦……」
  我们加快了脚程,直到踏入了大山深处的一处谷底,才终于发现了一片巨大的遗迹,地面由原本的泥土转而成了遍布苔藓的青石板路,石板上还雕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而这青石板路还不止一条,但都通向了前方树木更为茂密的幽径之中。我拉着秋儿缓缓往前走,弯腰避过头部的藤蔓荆棘,踩着青石板,越过积水。最后终于看到了远处有一个十丈见圆的平台,圆台顶部已被茂密的枝叶封死,一点光都透不下来,而平台外一圈则环了几座被藤蔓缠满的立柱,立柱顶端飘着绿莹莹的火苗,而一个四方锻炉正在当中。
  「果然不难……」
  「嘘……」我刚想说话便被打断了,刚刚光顾着看锻炉了,这才发现,圆台上竟然躺着许多,人?因为距离太远,而且地面上青苔又太厚,我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人。
  于是我们小心翼翼的再凑近了些,蹲下身子藏在一侧的灌木后。虽然距离还有些远,但台上的景色却已然十分清晰。
  圆台上躺着的果然都是人,有些都已然被青苔裹住,长了一身的绿毛。
  「看那!」我拍了拍秋儿指着圆台一角。那里有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赤裸着身子,正埋着头上下动着。
  「她在干嘛?」
  秋儿皱皱眉,也摇了摇头。于是我便拉着她悄悄的围着台子转了一圈,躲到了女子侧面的灌木蹲下,这下打眼一看,给我吓了一大跳,原来地上还躺着一个男子,那女子正埋头含着那个男子的阳具,上下吞吐著。吞吐了几下后,还伸出长的吓人的舌头从根部妖娆的舔至顶端。随后她直起身子,跨至男子腰部,一手握住他的阳具,慢慢塞入了自己的身体里。一阵略显沙哑的呻吟后,女子便快速摆动臀部,上下猛烈的运动起来。
  这种事,听别人说或是看书上写自然是不可能有眼见刺激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女交媾,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突然一只白嫩的小手伸过来挡住了我的双眼,「你不许看!」
  我眼前一黑,这才返过神来,于是便移开了视线看下侧边,结果发现秋儿伸手挡住了我的眼睛,结果居然自己还睁的老大的。
  「你不让我看,你自己还看!」
  秋儿这才回过头,满脸红晕,气急败坏的举起手狠狠敲着我的脑袋,「我又不是在看那个!」她这一嗓子明显忘了压音,顿时惊动了那个女子。
  她看着我们的方向张开嘴猛然大吼了一声。
  随后便是一阵强劲的阴风袭来,将我和秋儿藏身的灌木吹的一干二净,我想都没想便将秋儿拽至身后。
  「你别冲动,这是百年阴尸,你杀不了它。」秋儿在我身后小声说道,「那也不能等死吧,你放心,我杀不了它,它也未必弄得死我。大不了就耗着呗。」按我的一贯经验,如果觉得战无可避,那必然要先下手为强。于是我几步便冲上圆台,没想到那女尸看我上前居然后退了几步。
  而地上刚刚与她交合的男子已经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成了一具干尸,我从上到下扫了它一眼,只可惜剑还没铸成,那唯一可行的便是只能去扭断她的脖子了。
  我暗自运气后,便一个箭步跳了过去。
  不曾想,那女尸跑的比我还快,又和我保持了刚刚的距离,半伏着身子警惕的盯着我。
  「秋儿,你瞧,它居然怕我,哈哈!」我兴奋的扭头喊道,「怕你又如何,只要周遭有尸体它便是不死不灭,你看看这周围。」我环顾一圈,忍不住吞了下唾沫,确实倒处都是尸体,多到下脚都难。
  就在我和秋儿说话间,那阴尸居然偷袭而来,此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刚刚的女子模样,浑身的骨头都从皮肉中伸了出来。双手更是化成了鬼爪,指甲一尺来长,闪着利刃般的银光。而此时周围的气息也变得更加阴沉粘稠,压得的人喘不过气来。
  「小心!」秋儿大喊一声也跟着跳了上来,我刚一回首,那利爪便从我心口处猛然划下,噼里啪啦的直冒火星。还好我今日换了身衣服,不然我那二十两可就完了。
  阴尸一击之后见毫无效果,眼神顿时变了,而我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伸手探去想要掐她的脖子。结果我手握住它之时,刺啦一声便开始冒起烟来,阴尸连连甩手后跳而去。
  我手上沾满了绿色的粘液,带着股腐臭嘀嗒往下落,可给我恶心坏了。
  「你这什么鬼招数,脏不脏啊……」
  「她才刚修出人形,根本不通智识,你和它说这些有什么用。」
  阴尸看了看手臂上缺损的那一块,呼吸逐渐加重了起来,鼻尖也不断喷出阵阵白气。它扬天怒吼了一声,一股浊气以它为圆心化为了强劲的阴风呼啸着朝四面八方而去。若不是我提前运气抵挡,恐怕要被这风吹走。下一瞬,圆台一圈由下向上突然出了一道水帘,一直延生到顶。彻底封死了我们离开的路。
  而后我和秋儿脚下突然出了一滩水纹,随着水纹逐渐扩大,刹那间变成了一汪黑色的水涡。我刚想看看是个什么东西,身旁的秋儿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蹭的一声将我拖到了半空中。
  「小心,有毒!」每当秋儿落地,那水涡便会跟着出现在脚下,秋儿只好拽着我不断的躲闪。
  「秋儿,没事,我百毒不侵,你放开我。」
  秋儿在跳闪的同时还不忘抬手敲了下我的额头,「这是弱水,重如千金,沾之既腐。」
  「额……那就算这样,我们也得先解决掉这阴尸啊,不然总一直躲闪也不是办法。」
  「不行,不行,她已用弱水蔽体,太危险了,你不许去!我们等等寻得时机,便离开此处。」
  「可我剑还没锻啊!」我看着远处的阴尸,她已然变了副模样,浑身的骨骼都已融化,全身皆是流动的黑色液体,就连移动也宛如一捧浪潮。而四下的阴气越发的凝重起来。只觉得自己身骨之上都附着了如灌铅般沉重的气息。
  随后阴尸再次怒吼了一声,那原本几尺大小的水涡突然增大了起来,眼看便要将整个圆台沾满,而秋儿则再也找不到落脚之地。其实秋儿已然非常厉害,那么小的个子拖着我这么重的身体飞来闪去了半天。可眼下,无论如何都必须得落地了。虽说沾之既腐,但我肯定要比秋儿更能坚持吧。
  想到这我手腕一用力,在半空中将秋儿娇小的身体拉到身体,随后一手搂过肩,一手抄过腿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随后任凭自己落在弱水之中。而原本那一圈封住退路的水帘已然由上弯曲了下来,在顶部汇成一点。彻底把这个圆台包成了一个水球。
  我双脚踏地之后,彻骨的寒冷便从脚下袭来,真的是冷的骨头都酥了。而此时我的脚也已经牢牢的被水涡抓住,根本动不了分毫。而秋儿缩在我怀里,就只顾着傻愣愣的看着我。看着满地的弱水,我一眼便看到了那位于圆台正中的锻炉。
  「秋儿,站上锻炉去。」说完,我把她整个举起,用力往前一抛,秋儿回头看着我,虚踏了几步后落在了锻炉之上。
  而阴尸似乎终于找到了机会,它彷佛从一开始就只把我当作了最大的威胁,对于一旁的秋儿根本理都不理。当秋儿尚未落地之时,一阵黑色潮浪便已然铺面而来,这黑水砸在脸上简直比座山还重。差点给我拍晕了,径直将我压躺了下去。
  「落尘!」秋儿声音也彻底被四周粘稠的弱水所掩盖。
  「别过来!」这是我被潮水淹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很快,万蚁噬骨的痛楚逐渐遍布全身,可这于我而言,倒还是能忍受的住。可弱水真正要命的也许并不是这个,而是这水又黏又重,落入其中根本就无法挣扎,时间一久就算不被腐蚀之死也得被淹死。我突然想起以前说书先生所说的话,冥界弱水三千,鹅毛不浮。
  就在这时,漆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模糊的白光,难道又是清漓来救我了?
  「少侠,撑住,我这就拉你出来!」怎么是个男子的声音。
  我还未来得及细想,一股清泉冲破了眼前的黑水,泉水化作了一只手抱住了我的身子,一点一点把我拉了出来。
  刚一离开水面,秋儿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将我带上了她的剑刃。
  「少侠没事吧。」
  我只顾埋头干呕着根本没空去看来者何人,但还是举手摆了摆,示意没事。
  秋儿便一直紧靠着我,用手轻拍我的后背。
  「弱水之下,还能活命,看来少侠也非等闲,少侠暂歇,容我先去会一会此妖邪。」
  我吐了几口后总算是缓和了过来,在秋儿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眼前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踩在一块寒冰之上,在空中来去自如。而原本水球的顶部已被冻成了冰,碎了一个大洞。
  男子单手叠指至于身前,下引潮水压住了弱水冲击而来之势。随后手握长剑,径直冲向阴尸。阴尸闪躲不及,一剑便被砍下了半个肩膀。而后,男子默念心诀,手中长剑分出万刃,化为剑雨再次侵袭而下。
  阴尸将体中骨刺尽数排出,化成了骨盾,将剑雨挡在了外面,可当它再次露头之时,男子已闪身至它身后,一剑便削去了它的脑袋。
  潮起的弱水瞬间便落了下去,可男子还未来的及起身,从那团肉尸之中便又生出了一个脑袋,比原先的还要丑陋,而弱水也再次倾巢而去,直接压了过来。
  两人一来一去激斗之时,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因为身体里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善。刚刚侵入体内的弱水此时就在身体中横冲直撞,每一寸皮肉经脉都在被牵引拉扯。
  「你是不是还不舒服?」秋儿捧起我的脸,关切的问道,「可能是没吐干净,没事,我撑得住……」可我不断渗出的冷汗并不足以支撑没事二字。一瞬间,秋儿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极其吓人,后槽牙也是咬的吱嘎作响。小圆脸满是寒气,斜眼死死的盯着阴尸的方向,小拳头也悄悄握紧了。
  我赶紧抬手搭上她的肩,「你不许去……那弱水好厉害,就在这陪我,哪都不许去。」
  她鼓了鼓腮帮子,白了我一眼,便又开始帮我轻拍着后背。
  那阴尸果然是不死不灭之身,白衣男子已杀了它十次有余,可依旧没有改变现状。而且那阴尸的体型身手似乎还变得更强了些,相反男子抑制弱水的水势却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我此时已经盘腿坐在了剑刃上,屏息去抵御体内弱水的侵扰,可慢慢的我便有了一股烦躁感,这股熟悉的烦躁感又渐渐的拉出了我体内那似曾相识的灼气,这股灼气也不知从那冒了头,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在我体内蹿了起来,追逐着体内的弱水,随后便交织在一起,互不相让。
  我的身体越发闷热,灼气混合著弱水又开始四处寻找出口。我真想给身子开个洞,免得总是遇上这样的情况,这种憋屈的膨胀感着实难受的很。等到体表的汗毛都立起来之时,我知道差不多到头了,因为我现在哪怕张口呼上一口气都是滚烫如岩浆一般。
  我突然站起了身,整个人紧绷成一张弓,双手握紧拳头拼命的用力想要把这股灼气散出去。而此时圆台上的弱水也终于冲破了白衣男子的限制,铺天盖地的涨了起来。
  我仰头吐出一口白气, 飞身跳下了气刃,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将拳头砸向了地面。一瞬间排山倒海的热浪喷涌而出,一直蔓延到数十丈外。无论是弱水还是白衣男子的清泉都在这股热浪中被蒸发的一干二净。
  就连整个圆台上所有的尸体都被烧成了黑灰。白衣男子反应灵敏,迅速升高了十余丈,而阴尸那原本粘稠的肉身被烫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骸骨。
  它在瞬间将一抹弱水护在了身下的最后一具尸体上,热浪落尽,白烟散去之际,它又利用这最后一具尸体恢复了肉身。而我已然眼疾手快的越到它的身旁,一手便掐住了它的脖子,它赶忙抬起双手紧握住我的臂膀,没想到的是,这百年阴尸力量极大,一时间我俩竟势均力敌。
  而白衣男子也拍马赶到,一剑刺入它的胸膛,可剑势却被最后那一洼弱水给吸住了。于是三人纠缠在一起,陷入了僵局。我扭过头大喊了一声,「秋儿!」
  秋儿闻言,立刻摊开双手,各叠二指,随后交汇于胸前,整个身体微微上浮泛着莹莹的紫光,随后翻转手腕,二指向天。
  随后一道青紫色的天雷从天而落,冲破了茂密的枝叶,雷势极大,可见之处皆是紫白一片。而这澎湃的雷势最后竟化为了一点正击在阴尸的天灵盖上。我只感觉瞬间臂膀上的力量就消失了,便赶忙后退几步。白衣男子也连忙撤剑而走。
  可天雷却未断,连续三道雷接连而下。可其实第一道雷那阴尸便已然气魄俱灭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把这五雷劈完啊,于是我小跑到秋儿身边,伸手将还浮在半空的小丫头给摘了下来。
  「秋儿,别劈了,再劈圆台都要碎了……」她贴在我怀里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小脸雪白,鼻翼也因为激动而不断地起伏着。
  一切尘埃落定,我拉着秋儿走到白衣男子身边,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位男子身着红衣御剑飘摇而下。一落地便大呼小叫起来,「我说师兄,你也不等等我,倘若你有个什么闪失,我如何向长老们交代。」
  白衣男子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随后走到我身前一拱手,「在下乃天玄山弟子渐川,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助。」
  「你是天玄山弟子?」天玄山果然是正道第一大派啊,到处都是门徒。这时身后的红衣男子挤上前来插着话,「什么弟子啊,我师兄乃是天玄三垣之一的紫薇垣,乃是剑仙传人。」
  「舞墨,休要张狂,此二位皆是大能之辈,这百年阴尸吸了当年禾洛上仙锻剑弱水之力,已为大害,倘若不是得他们相助,我刚刚恐是凶多吉少。」
  我听闻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刚刚可是你先把我从弱水里捞出来的,不然我就憋死了。」
  「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我叫落尘,她是秋儿。我们乃是散修。」秋儿默默站在我一旁,看着远处也不言语。这时舞墨一脸笑意的却凑了上来,「姑娘,我乃天玄二十八宿之一,敢问姑娘年方几何?」
  我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挡在秋儿面前,「你有何话,和我说便可……」
  舞墨凝眉笑道,「这是为何,难不成秋儿姑娘不会说话?」他说完身姿一转,又绕到了秋儿面前。
  「姑娘如此身手,若是无门无派,何不加入天玄山,师承名门正派岂不光耀门楣。你放心,若是入了门成了我同宗师妹,我定然护你周全。」
  我心里莫名的着急起来,可若是总拦着又显得有些刻意,只好目不转睛的看着秋儿。
  「不必……」
  秋儿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来。
  「姑娘,行走江湖若是无门无派,着实不便,若姑娘不愿受门派束缚,做个外门弟子也好啊。由我推荐,此事不难!」
  秋儿扯了扯我的胳膊,「你问他吧,他若去我便去,他若不去我便也不去。
  」说完背手又闪去了我的身后。
  哎呀,这丫头可真是太给我面子了。
  「我不去……我们散修惯了,暂无入派的打算。」渐川闻言只是默默点头,眉眼间只有些遗憾,而舞墨却不免唉声叹气起来,不住的打量着秋儿的背影,我下意识的又往秋儿身边靠了靠。
  「少侠既为天玄门人,可知天玄山有没有一位以木为术的空冥大能之人?」
  我这里有太多关于天玄山的谜团,如今正好碰到门内之人,还是应该找机会询问一下。
  渐川点了点头,「兑率宫长老木玄子便是空冥大能者。」
  「那他还活着?」我非常直白的问道。
  渐川一愣,「自然是活着的。少侠何故有此一问?」
  「只是听了些无聊的传闻,我再问你,天玄山风玄子是怎样的人?」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连追不放。
  「风玄子长老宽厚仁慈,道法精湛,在门中声望颇高,就连我也得过他的指点,自然是正道大成之人。」这和飞梦所说简直天地之别啊,可眼下也无法问的太过露骨,我只能把话题岔到别处。
  「天玄山不亏是第一大派,八宫,三垣,还有二十八宿,人也太多了。」
  不得不说,渐川这人品性极好,他闻言便很耐心的解释给我听,「天玄确实分了乾元,坤元,巽沂,震厉,坎盈,离咎,艮守,兑率八宫,其中以乾元天玄子师尊为首,乾元宫下设紫薇,太微及天市三垣,其余七宫各有四宿,合曰二十八宿。但这些都只是预设之位,天玄门规之一便是宁缺毋滥。因而有成者也不算太多。眼下天市垣便无人得名,二十八宿其实也只有一半在位。而那些分门外门弟子其实并不能算的上是真正的天玄门人。故而师尊一直求贤若渴,希望有能者入我门派助正道一臂之力。所以还烦请两位少侠多多考虑一番。」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自然也不好再回绝的太直接,「嗯,容我们想想,日后再说吧。」
  渐川点点头,「还未请教二位道友为何会在此处?」
  「哦,我来锻剑的。」
  我刚说完,舞墨就噗嗤的笑了出来。随后捅了捅渐川的后背,小声说道,「
  看来那老爷子又白赚一百两。」
  渐川也面露尴尬之色,但他还是表现的十分有礼,反正我买都买了,爱笑不笑吧。
  「那你们来此何干?」
  「我等只是听闻此山总有人无故失踪,便前往调查一番,不曾想原来是有邪物作祟,看来之前锻剑之人怕是都死于非命了。眼下邪物已除,我等还需回山复命,便在此别过了。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二位同宗修行,共守正道。这是在下的紫微星牌,日后若有不便,可以此为信物,在下必当竭力相助,告辞!」
  渐川递给我一块圆形的木牌,再一拱手,随后便御剑而起。舞墨则看着秋儿喊道,「姑娘,我们有缘再见啦。」
  待二人走后,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此人可真是欠揍……」秋儿却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抿嘴浅笑。
  我摘下背后的棍子,走到锻炉边,将棍子放了上去。
  片刻后,我扭过脸看着秋儿问道,「然后呢?」
  秋儿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你问我?」
  「不然呢?我不会锻剑啊……」
  「……我也不会啊……」
  于是我们两人围着锻炉傻愣愣的发了半天的呆,「锻剑,得有火吧……」秋儿撇撇嘴说道,「嗯,还得是天火呢,可我去哪找天火?」
  「你刚刚不是放了一把那么大的火么?」
  我皱着眉看了看光无一物的圆台,犹豫的回道,「我那是天火么……」
  「万一呢?」秋儿毫不在意的说道。
  「也对……」我捏了捏鼻子,不管怎么样,总要试试看。可这时我才想起,「可我不知道怎么放的火,每每都是它自己出来的。」
  「那你就想着刚刚体内的知觉,再试试看呗。」
  既然秋儿都难得这么鼓励我,我自然不能让她失望,于是我沉下心,双手按在锻炉上,开始感受刚刚那一刻的知觉。
  可感受了半天,我也没感受到什么东西。
  「不行,身体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秋儿侧扬着脑袋想了想,「你会不会只有在遇险或是情绪激动之下才能使出那火来?」我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特别兴奋的时候也会。」我诚实的补充了一点,因为那日晚上在清漓的池子里,我就是因为太兴奋才把那泉水煮熟的。
  秋儿闻言脸颊顿时便红了,接着二话不说,上来就狠狠踹了我一脚。
  我摸着屁股站起身,「又怎么了?」
  「兴奋什么兴奋,你想怎么兴奋?」
  「我不是那意思……」我心虚的又走到锻炉边,想再试一试。
  这时秋儿突然换了个口吻,十分认真的说道, 「不然我劈你吧,焚雷诀,殷雷咒再加上五雷轰?」
  听见这话,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去,「你想直接把我给超度了啊!
  」
  可秋儿已然自顾自的下定了决心,她轻盈的后撤了三步,瞬间叠起手指,大喊了一声,「专注于心!」
  「哎,你别……」别字刚说了一半,一股汹涌澎湃的巨雷鸣直接砸在了我双肩上,差点就把我压的跪在地上。
  这股雷压源源不断,浑身上下每一处皮肉都被电的死去活来,我这心里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可不曾想,丹田处居然真的热乎了起来,我连忙集中注意力,一边承受着巨大的震慑和心神的动荡,一边努力引导着那点热气。
  渐渐的,那股灼气慢慢露了个头,而此时,秋儿的雷术也增强了威力,极度的反压之下,灼气却逆势上涨,瞬间便膨胀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这个破旧的锻炉,这一次,这股灼气并没有在我身体中乱窜,而是径直往我双手而去。
  我跟着大喝一声,热流从掌心喷涌而出,瞬间便将锻炉包裹住了。于此同此,双肩的雷压终于被撤走了。浑身轻了之后,掌心的热流更甚,突然砰的一声,燃起了鲜红的火焰。整个锻炉跟着便发出了磨擦扭转的声响,彷佛是被这火焰给启动了。难道一直藏在我体内的真的是天火?他们说的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指这个?
  信心一旦上来后,感觉全身的经脉都更加通畅。这股热浪似乎根本不需要灵炁的支撑,彷佛就源自我体内原本便存有的力量。
  锻炉之上火焰熊熊的燃烧着,一开始那柄剑还无甚动静,但很快便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我屏住呼吸,进一步催动着双手的热浪,火焰顿时又抬高了几尺。
  剑身中先是传来了一阵哀鸣,但随后一个如魅影般呈倒三角状的巨大魔脸从剑中膨胀开来,嘶喊着一直涨到一丈来高。魔灵张开血盆大口便冲我的面门而来,而我则咬紧牙关,彻底搂住了锻炉,将体内所有灼气都释放了出来,火焰瞬间将魔灵埋了进去,而魔灵拼命挣扎着又露出了头来。
  于是这场较量进入了你来我往的焦灼状态,谁都不肯认输,我浑身已然变得血红,每一寸骨肉都剧痛无比,可却依旧死咬着牙关不肯松懈半分,既然我的火正是天火,那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给炼了!
  我和剑中的魔灵完全就在对拼着彼此的极限。可能是我第一次有意识的引导出体内的阳炎业火,运用的还极不熟练,根本没办法把热浪聚集在一点上。而此时我周围一圈已经模糊一片,整个锻炉都被这焚灭一切的烈焰围绕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因为明显身体已经逐渐失力,仿佛要燃烧殆尽了一般。
  就在此时,火光一片中突然闪入了一抹白色的倩影,秋儿绕到我身后,一把贴住了我,双手则绕到身前搭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自然知道现在我的身体有多烫,可根本没办法开口让秋儿走开。很快,一阵热流顺着秋儿的玉指传到了我的臂膀之上,接着便由我的手传递到了锻炉中。
  锻炉中的烈焰顿时裹上了一层淡紫色的电光,随后便径直冲高了一丈多,直接把魔灵埋在了火焰之下。魔灵的嘶喊吼叫逐渐成了一阵阵的哀嚎,到最后终于连声响都听不见了。
  而此时我们的气力也依然到达了极限,火焰逐渐小了下来,魔灵在最后的挣扎中终于被完全烧尽,啪的一声,魔灵的残骸凝结成了一枚湛蓝而晶莹的玉珠,这应该就是剑灵了吧。剑灵漂浮在半空中,发出柔和的光,随后缓缓下落,掉在了那根破棍之上。一时间光芒大盛,刺得我们根本就睁不开眼。
  等光芒褪去后,一柄长约四尺的剑安静的漂浮在锻炉之上,缓缓向四周散发着光芒。剑柄呈青色,上面隐约有亮银色的花纹,剑格虽窄但如玉齿倒插在剑柄上,剑身修长轻薄泛着淡蓝的荧光,勾勒出两条笔直的剑槽,两刃极薄近乎透明。剑柄剑身宛如融为了一体。
  我松开搂着锻炉的手臂,看着那柄剑,缓缓伸出了右手,剑彷佛受到召唤,左右摇摆了几下后便调转了方向,直接落入了我的手中。
  我拿着这柄仍在泛着光亮的神剑慢慢转身看着秋儿,一脸的呆滞,「秋儿,我真的锻成了……」
  此时的秋儿双瞳也摇曳着淡淡光华,语气轻柔至极,「是,你锻成了!」
  我看着手里的剑,顿时兴起,一个后翻跳下锻炉,随手便舞起了我已练了十余年的天引剑法。从一式至二十二式,每一招我都早已烂熟于胸,如今长剑在手,我终于可以将这一招一式展于眼前。
  我越舞越是起劲,慢慢的体内那股热流又泛了起来,一剑挥下后,剑身突然着了火,随后我再次用力往前一挥,烈焰顿时从剑尖抛洒了出去,一丈外的几棵参天大树,顿时被拦腰斩断,各自焚烧,直到变成了灰烬。
  金丹之前,五行皆可修行,可入了金丹后,必有一属灵根极强,可作主修,天资极高之人也可修两属灵根。而我入了金丹后却一直不知自己所拥有的五行灵根。现在看来,我应当是火灵根为尊了吧,而秋儿自然是雷灵根,至于清漓么,七灵俱全,强至无理……
  等舞完剑后,我发现周遭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刚刚舞剑之时并未察觉有剑气,可眼下方圆三丈内寸物不立。我再次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这就是神剑之威?
  我这么一个毫无灵炁之人也能做到如此地步?那也太厉害了吧。而秋儿在旁看着我舞剑时,脸上就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收起剑后,跑到秋儿身边兴奋的说道,「快,秋儿,咱们去龙渊坊,我得好好气气那个老头子。」
  秋儿顿时一脸苦相,「你还真要去啊!」
  「那是自然!」
  片刻后,我再次换了身干净衣服,兴冲冲的跑到了龙渊坊门口,站在门外大声喊道,「坊主,你看这是什么!」
  坊主打眼一看,手中的铁锤顿时落在了地上,傻愣了几瞬后,快速跑到我面前,将我拉倒了一旁的僻静之处。
  「少侠,你当真锻成了?」
  「是啊,差点就死那了?你知道锻炉那有什么,百年阴尸!之前从你这买剑去锻的人估计都死了。」
  坊主虽然和我说着话,可双眼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这柄剑。
  「少侠可真是神人啊,不过既然已得神剑,便万不可再如此招摇了。难道少侠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么?」
  我想想,点了点头,老头说的确实有道理。一个摄魂铃还没解决呢,眼下又有了柄神剑,以后估计麻烦会更多。
  「少侠可否借老夫一观?」我随手便递了过去,顺口说道,「你可别想抢走了啊?」
  「少侠说笑了,神剑认主,便是抢走也无用。」明明在我手中无比轻盈的剑在老板手中却显得沉重不已,可他依旧不肯放手,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打量下来,最后居然落下了泪,「果真是名不虚传啊,纵使我再锻上百年的兵刃,也锻不出如此神兵啊!」
  他看完后一闭眼又将剑还到了我手中。
  「少侠稍等!」老头说完掉头便走,很快就拿出了一布包来,「此乃北海冥蛟之皮所做的剑鞘,坚韧无比,也是识剑识主的灵物,用它来纳此神剑正合适。
  老夫便将此物赠予少侠,已藏神剑之光。」
  我接过这青色的剑鞘,将长剑一插而入,还真合适。
  「那便多谢坊主了。」
  「不用谢我,是我该谢你,多少年了,这把剑终于找到了主人!真是可喜可贺啊。愿少侠持此神剑斩妖除魔,惩恶扬善!」我原本是想来气一气这坊主,结果现在场面弄得居然还有些感人。人家还送了我这么好的剑鞘,一时间是善是恶,是骗是真,我倒有些弄不清了。
  「对了,既然神剑已认主,那少侠可曾为它取名?」
  「我取么?」我睁大了眼睛问道,「少侠的剑,自然是少侠取了?」
  我皱起眉摸着下巴,「这得容我想一想。」可能是给神剑起名这事比较有纪念意义吧,坊主一点不着急,就在那安静的等着我,就连秋儿也在一旁看着我。
  我在脑中将之前说书先生和话本里所有的神兵利刃都想了一遍,既然是神剑,那名字自然要显得它厉害才行,不然和普通剑有什么区别。
  半晌之后,我一拍手掌,坊主和秋儿顿时抬起头,「我决定叫它,九天十地断浪斩风分光剑!」
  坊主手里装剑鞘的布袋无声的落在了地上,他揉了揉耳朵反问道,「少侠说,叫什么?」
  「九天十地断浪斩风分光剑!」
  坊主听完沉默了许久,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看来就是神剑也有眼瞎的时候。」接着便摇着头转身而去。
  我再转头看向秋儿,她的脸色也不比坊主好多少。
  「怎么了,不行么?」、「行什么行,你这起的什么破名字!」
  「可这名字显得这把剑厉害啊。」我坚持着说道,秋儿看着我只是睁大了双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我便又耐心的解释给她听,「你看啊,就比如掌,」断魂掌「听上去必然是要比」掌「更厉害的,而」霹雳断魂掌「呢,又肯定比」断魂掌「厉害,那如果是」乾坤霹雳断魂掌「,那必然就更厉害了。所以按照我一贯的经验,名字越长就越显得厉害!」
  「你……你,哎呀,真是,真是气死我了!」秋儿捶胸顿足,不住喘着粗气,最后她想了想,又对我喊道,「你不是说这把剑是洛宁剑的儿子么,哪有儿子比娘名字长这么多的?」我突然意识到,秋儿似乎想踏入我的领域,然后尝试说服我,那我肯定得给她点面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叫断浪斩风分光剑吧,这个短。」秋儿死死盯着我,大眼睛蒲扇了几下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扭头便大步而去。
  我赶紧将剑背好,颠颠的跟了上去,凑在她身后不住的说道,「怎么了啊,你真的就这么不喜欢这名字么?」
  「是!」秋儿回过头大喊一声,然后又再次往前走去。
  我想了想,又低声说道,「其实我原本还起了一个名字的,若你不喜欢这个,那我便用另一个好了。」
  秋儿止住步子,回头问道,「什么名字。」
  我微微侧开视线,脑中浮现着一个人影,轻声说道,「叫……清尘剑。」说完后,我就觉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特别厉害。转脸看着秋儿,发现她的眼睛愣的比刚刚还圆,就连嘴都张了开来。
  「怎么了?这个也不行?」
  片刻后,秋儿慢慢摇了摇手,随后跟着又摇起头来,「不行,不行,这名字……这名字一点不适合男子汉大丈夫!算了算了……你还是叫那个什么什么分光剑吧。」秋儿默默叹了口气。
  「叫断浪斩风分光剑。」
  「你闭嘴!」
  「哦……」
  傍晚时分,我兴致冲冲的回到了清漓山,一路小跑到落尘故居遗址,发现昨日乱糟糟的一片已经被打扫干净,就连那个大洞也被填平了,但上面什么都没有。远远的便看见清漓站在山上正俯瞰着我的院子。
  我赶紧跑了上去,一个健步冲到清漓身旁,和她一起看着山下。
  「娘,我的屋子呢?」
  「昨天不是毁了?」清漓波澜不惊的说道,「我知道啊,可你不是说再建便是?」
  「你自己不会建么?」清漓恶狠狠的把话头抛了回来。
  「可我不会建屋子啊!」我委屈的说道,学道这么多年,何时学过木瓦工的活计。
  沉默了片刻后,清漓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也不会……」随后便转身往屋内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后脖,怎么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呢。而手上一伸则摸到了剑柄,便顿时什么都忘了,转身边跑边喊道,「娘,给你看看我的剑……」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7:08

07
  我赶忙将剑从剑套中抽了出来在清漓眼前用力挥了两下,剑身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晕,一挥而过还带着流光的剑尾。我满脸的得意,将剑平举身前展示给清漓看,「娘,你看,洛宁儿子的剑……不是,不是,是洛宁和他儿子的剑,不对不对……是洛宁儿子生的剑!」
  清漓听完皱着眉闷哼了一声,随后便扭过了脸去。我不解的侧过头,探长了身子去看她的脸,「娘,你是在偷偷笑我么?」
  清漓随之转过头来,并带着一脸的清冷,「你何时见我笑了,整日胡言乱语……」说完便进了屋,看都没看我那把剑。
  我只得把剑重新收好,谁让她是上仙呢,估计见过的奇珍异宝早就数不胜数了,摄魂铃也罢,神剑也好,估计都已然入不了她的眼了。
  清漓的屋子比我的要更大一些,有厅有内室,厅里还有张柳木桌,看包浆的痕迹估摸着也挺久远了。
  此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吃食,一看见吃的我就什么都忘了,折腾了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眼下早就饿的不行了。
  而我吃饭的时候,清漓竟然少有的坐在了我的对面,虽然目光依旧拉长了很远,默默的看着屋外。
  「娘,那我的屋子怎么办啊?」我一边咬着某种不知名的动物的腿,一边问道。
  可清漓却停顿了很久才传音给我,彷佛刚刚一直在神游,她的声音少有的悠长,甚至带着几分无奈。
  「你打算何时才突破元婴?」
  「儿也不知道啊,我现在根本集不了炁,修为自然也就无法精进,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入炼神合虚境。」
  清漓微顿后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数落,「诸般借口,依我看仍是不够用功罢了。」
  这腿是先用香料烤过,接着用甘梅皮在表面敷了一层,又被微微冻成了冰皮。
  一口咬下去,清凉酸甜且爽口,之后又是满口的油脂,里层的肉竟然还带了几分温热,好吃的简直不像话。我根本顾不上去听清漓的教训,只想着怎么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消灭它,因为桌上还有别的吃食呢。
  结果这一口啃的太狠,一大口肉被噎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我鼓着腮帮子,支吾着赶紧四下找水。
  清漓闻声扭过脸来,瞅了我一眼,微微凝眉摇了摇头,接着便赶紧拿过碗来,给我盛了碗汤,一边递给我,一边说落道,「你就不能慢些吃,又无人与你抢!」
  我接过汤一口灌了下去,喝完看了看碗,心想这又是什么神仙鱼汤,也太鲜了,可随后我却愣住了。
  「怎么不吃了?」清漓疑惑的看着我。
  我用手掌将碗搓了搓,目光呆滞的抬起头看着清漓,「娘,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给我盛汤,也是第一次瞧我用饭……就像落溪前村的王大娘和她儿子小双一样。」
  清漓听完双瞳一怔,顿时站了起来,看似有些手足无措,左右移了两步便出了房门。
  我咬着手里的肉,着实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做娘的给儿子盛碗汤也是罪过么。
  吃完以后,我擦擦嘴,也跟着跑了出去,清漓正站在院前俯视着山下。
  「娘……」
  「早些休息去吧,这段时日天天往外乱跑,也该收几日心,不然何时才能突破元婴。」
  我这时才想起刚刚饭桌前,清漓对我说的话。
  「娘,你这么想让我突破元婴,是希望我能早点下山自谋生路去么?」
  「……是……」清漓只微微停顿了一瞬,便十分决然的回道。若是以往我势必要因她的决绝和无情难过许久,可如今虽然心里依旧不舒服,但却能勉强接下话来,许是已然习惯了。
  何况这些时日,我对清漓的感觉着实变得越发奇怪,说不清也道不明。
  「若是届时我不愿走呢?」
  清漓此时已经彻底恢复了以往的生冷,每一字都彷佛刚刚从冰窟里取出来一般。
  「由不得你!」
  「我就待在山上陪你不好么?」我也不知道今晚为什么突然要问如此多的废话,似乎隐隐的在期盼着什么。
  「不好!」
  「为何不好?」
  「不好便是不好!」
  「若是孩儿觉得好呢?」
  清漓侧着脸用力瞪了我一眼,看表情应是被我这连轴话给问烦了,「你心里不是最讨厌娘了么?此时又在这里装什么善心。」
  「谁说的啊!我最喜欢娘了!」我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清漓微微颔首,置于前腹的双手也微微的收紧了起来。
  「娘不用你喜欢……」
  我低下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脑洞一开,突然转头又问道,「娘,你是不是准备上天当神仙去了?」
  清漓终于忍不住转过了身,「你再啰嗦,我就让你先上天。」
  我赶紧缩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跟着清漓又回了里屋,反正我离元婴还不知道多少年了,何必现在操那心。
  进屋看见清漓的那种竹床,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难不成今晚我要和清漓一起睡一张床了?话说回来,昨晚我院里睡着以后,是不是就已经和清漓……
  「你又在发什么愣?」
  「没有,没有……」我赶紧脱了鞋袜外衣,爬上了床,睡到了里侧,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清漓。
  我不敢说太多话,因为心跳的太快,怕一说话就会直接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可清漓见我上床后,只是去架上寻了本古籍,便在床边的桌前坐了下来。她将书摆在桌上,身子坐的笔直,专注的看了起来。
  「娘……你不睡么……」
  「你自己睡便是,休要再说话。」清漓头也未抬。可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睡,谁能想到房子被推了还能有这种机缘,可以和清漓同室甚至同床?我把双眼微微眯成缝,假装睡了,暗地里偷偷的看着清漓。
  从小打大,我都是一个人睡,还从来没和自己娘睡在一起过,今晚就是一夜不睡我也要把清漓等上床来……
  等我醒的时候,已然是清晨了。我又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明知自己出了名的睡的快居然还想挑战软肋。清漓的床上一阵清香,尤其是枕头上,在这香气环绕下,从我下决心要守住清漓到我睡着怕不是就只有十个数的工夫。
  我看着身旁空空荡荡的床铺,心头一阵懊恼,这已经错失了两个晚上了。这觉有什么好睡的!
  我沮丧的洗漱完用完饭,清漓也已然不见了踪影,心想这几日还是老老实实听她的话在山上修行几日吧,只是那边秋儿可能还会等我,我至少得跟她说一声才好。
  于是一个箭步冲下山跑到了我们相约的地方,秋儿还没来,我便在她总爱待的那棵树上留了言,告诉她我得有个三五日不能下山,让她过几日再来看我的留言。刻完字后我又马不停蹄的往山上跑,心想最好别让清漓发现我又溜出来。
  可事与愿违,待我跑到自己的院子时,清漓已然站在了院中。我原本刚想解释一番,可突然发现一栋崭新的屋子出现在了我的院子里。
  「一大清早,又溜去哪了?」
  「我就是去和秋儿说一声,不过娘,这屋子是你造的?」我缓步走到屋前,上下左右来回张望着,这也不是竹子做的啊,居然还是栋砖瓦华宅。四角的飞檐伸出老长,看着就不是一般的民居。
  清漓并未回答,只是仰着下颌站在了一旁,我看了她一眼,心里竟然有些失望,我错过两个晚上和清漓同床而眠,果然就没有第三个晚上了,哎……
  慢步推开门,屋内很宽敞,外厅内室俱全,家具陈设也是齐备,只是怎么这么大的浮土啊,我随手在桌子上摸了一把,厚厚的积尘便直接留下个手印。
  我在屋中绕了一圈,越看越觉得奇怪,于是走出门沿着屋外绕了一圈,果不其然,接地的砖块都是裂纹,而且都是硬生生被插进地里去的。
  我绕回到清漓面前,满脸的无奈,「娘,你这房子哪偷的……」
  「有的住便是,何来这些废话!」清漓回应的声音颇有些凶恶。
  「可你偷人家的房子,那人家住哪,咱们修仙之人,这么做不太好吧。」
  「……我买的……」清漓的声音突然就小了下去。
  「买的?」我愣大了双眼,转头又看了眼那还挺阔气的屋子。谁家买房子这么买的,直接就把房子整个抬走了。我彷佛能看见某户人家收到钱后看着房子拔地而起,不翼而飞的惊悚。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修炼,你若再无精进,我便再不许你下山!」清漓突然就发起了恨,吓得我赶紧把剑从背上摘了下来。
  「娘,我练一套天引剑给你看看吧,你也给我指点指点。」拔出剑我心情就好不少,毕竟这是神剑,而我可是它的主人,也趁机让清漓看看她儿子的本事。
  说完我不待清漓首肯,便一招一式舞了起来,很快,院中的风势就起来,混杂了落叶围着我的剑锋而走。练剑之时一般都不带灵炁,只练招式,可我依旧舞的虎虎生风,最后一式,我特地找了山壁前的一块山石,纵身刺下,瞬间便化作了齑粉。
  「娘,我练的还成么?」
  清漓看着我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右手手掌朝一旁轻轻摊开。我手里的剑突然就跟造了反一样,拼命的挣扎起来,我单手竟控制不住。
  继而指尖一滑,剑咻的一声就飞了出去,稳稳的落在了清漓的手上。
  这算什么,不是说好的神剑认主么?这才一天就叛变了?
  清漓拿起剑转动着手腕,只说了两个字,「看好……」随后蹭的一声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却已来到了院中,她今日依旧穿了那件青色的宽袖长裙,剑势一起,裙摆便如花瓣般绽开了。
  可以看出清漓所练的也是天引剑法,可招式却完全不同。不仅身法更为迅敏,就连威力也大了许多,尤其最后一式,由于她速度太快,剑气未褪,竟在四周凭空现出了无数个残影,一时间彷佛漫天都是清漓的剑刃,根本分不清真假。而下一瞬,她却已提剑站在了我身侧,漫天的剑气突然炸裂,周遭的山石,竹林,尽数被毁。若不是她有意护着,估计我那新房子也是凶多吉少。
  我很难想象若是清漓用此招式时附上灵炁,那这一击得杀多少人……恐怕这偌大的天下根本没人有本事能让清漓使出剑法来。
  「娘,你这是天引剑?」
  清漓微微颔首,「二十三至二十九式。」
  我大惊失色,「可剑谱上明明只有二十二式啊。」这不是坑人么,原来厉害的招式,剑谱上都没有?
  「总共三十式,二十三式后乃是我自创。寒鸦,绽梅,封河,破渊,夜焚,归烬,残雪。」
  我数了数,「那第三十式呢?第三十式叫什么,怎么使?」
  「这七式你若能练熟,再精通一招半式便足以在天下立足了,至于第三十式你无需知晓。现在我传你心法手诀……」清漓回答的很干脆,虽然没看到更厉害的招式有些遗憾,但这七式已然让我大开眼界,而且这一次清漓也并未像曾经那般,动不动便挥舞山一般的剑气,展示招式时十分的收敛。我很清楚,若是她率性而为,刚刚那七式结束,恐怕清漓山以后就要改名清漓谷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最近的清漓变得有些不同了……
  「娘你放心,儿一定好好练习,不过娘你知道么,原来我身体里有天火,就是和风宁一般的天火。这剑就是我自己用天火锻的。」说完,我从清漓手中拿回剑,屏气凝神,随后朝着远处用力一挥,一道被火焰附着的剑刃之气顿时倾斜而出。在远处山壁上留下一条还在冒着黑烟的深深剑痕。
  「怎么样?娘,你别太小看我,我现在就已经很厉害了,连那百年阴尸都被我……被我们击败了。」
  可清漓的表情却有些出乎我的预料,虽然仅仅只有一瞬,但她眉眼之间竟然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好像刚刚我的话哪里说错了。
  随后她信步上前,声音一甩刚刚的平稳,变得极其冷淡和漠然,「天火?」
  她轻声反问道,随后还未等我回答。
  微微扬起一手,单单伸出了一指,画圈轻轻一绕,随后猛然连带着手掌一同挥下。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变了,一股股强烈的带着灼热之气的劲风直接就把我吹到了山壁上,根本动弹不得。
  我盯着热浪勉强的睁开眼,清漓周遭已然燃起了滔天大火,由下而上如岩浆倒流般化为一片巨大的火柱,直冲云霄而去。四周可见的一切都泛着可怕的暗红色,热浪如海啸一般喷薄而出,却又彷佛被无形的气墙挡在了整个院子的范围之中,目所能及之处除了火光什么也看不见,一时间如同置身于无间地狱。
  而后下一瞬,火柱突然就消失了,若不是四周的气息依旧滚烫和身旁已然化成岩溶的山石,刚刚的景象简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我可怜的小院已经完全成了火山喷发后的废土,原本的供我洗澡的清泉里流淌的都是刚刚凝结成黑块的岩熔。
  清漓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接了一句话,「这才是天火……」
  清漓果然还是那个清漓,不给我留下点心理阴影她就浑身不舒服。我被这一幕彻底吓傻了,片刻后才喃喃的回了一句,「娘,我房子又没了……」
  清漓一愣,赶紧转过头,之后我们母子俩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我不知道清漓是花了多少银两买来的房子,但估摸着肯定是不便宜,因为之后清漓整日都变得有些焦躁,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直熬到晚上,她偶尔看我的眼神竟还透着几分微怒。
  可那把天火又不是我放的,于是我只能带着十分无辜的表情在她的屋里用着饭。总之如今的清漓却是和曾经不同了,我至少已经在她的脸颊上发现了超过五种原本从未出现过的表情来。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清漓此时正在房间一角的横板上端坐着,突然双眉一横,恶狠狠的看着我。说起来那块木板原本就斜靠在墙角,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还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结果今晚清漓当着我的面径直坐在了那块木板上,那木板彷佛有灵性,就那么无牵无挂的飘在半空,而且竟还会前后晃动。
  我着实不知道清漓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只好赶紧垂下目光,继续吃着肉。但吃上一会儿,我就忍不住的想打眼去看她,彷佛根本不受控制。
  结果这一抬眼,又被她抓了个正着。我赶紧在她发作之前,一口吞干净手里的食物,麻利的站起身,「娘,我吃饱了……」
  说完就赶紧往外跑,几步跑到院中,吹着山岚间微醺的夜风,看着山下我已然面目全非的小院,心里不由的感慨万千,说是感慨,但说白了就是胡思乱想,这房子被毁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上天也在赶我下山?我难道真的就没一点资格陪着她么。
  想想她斩大魔之时的神通,横扫千军的剑刃,登天入云的元神,还有今日这焚天灭地的天火,我恐怕耗尽一生也赶不上她分毫。如今体内天火有了,体外神剑也有了,可又有什么用,丹田里就只有那么点残留的炁。修仙者无炁可用还修哪门子的仙啊。
  这几日奇缘的喜悦瞬间被冲的一干二净,我还是我,根本就没变。最多也就是遇敌后可以带动利器上去砍罢了,和挥拳头有什么区别。我心里一直觉得清漓是有些嫌弃我的,只是碍于母子的关系又不能做的太过火。所以只能满不情愿的养着我。不过话说回来便是嫌弃我也能理解几分,若我是个上仙,有个像我这般无用的儿子,我估摸着也会嫌弃。
  这寂寥的夜色总能伸出藤蔓般的触手,勾出心底的软弱来。顺着这思绪想下去后,便是如我这般乐天派的性子也变得越发沮丧起来。沮丧到最后便成了因为自己太弱,没资格留在清漓身边。而再一想到有朝一日会再也见不到清漓,心里就一阵阵的疼。
  若真到了那天,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想的太过入神,着实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清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她的脸色苍白,双眉虽蹙却不似刚刚那般凶狠了。
  「没有胡思乱想,就是……娘,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元婴离山了,你会想我么?」
  清漓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复杂到我根本就看不懂,只是双唇抿的特别紧。许久之后,清漓带着某种决然般缓缓移开了视线。
  「我已出红尘,生离死别皆无挂念……」说完后,便飘然的转身而去。
  生离死别皆无挂念,好狠的一句话。狠到我连气都气不起来,只能不住的喘着粗气,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红。这些时日,我总觉得自己离她近了一些,而转而便被拉扯的更远。也许总有一日,我们会远到再也见不到彼此,而即便到了那时,心头挂念的也只会是我一人。
  于是此时此刻的近便会让彼时彼刻的远变得更痛苦……
  当晚我早早便乖乖去睡了,心头则一直悬着,被千万木钎扎了个通透,可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的极致低落,这一夜我睡的特别不好,说是睡了,彷佛又醒着,可却又动弹不得,也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莫名的燥热从身体里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我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一股股无名火气在体内横冲直撞,灼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有万只虫蚁在咬,每呼吸一次都彷佛是喷出一股火浪来。这感觉我有些熟悉,彷佛在很小的时候有过,但又不那么真切。
  我潜意识里开始拼命的撕扯着自己的衣物,手也开始四处摸索,想找到一切能让我凉下来的东西,可双眼却依旧不能睁开,就在我痛苦万分之际,一阵寒凉突然袭来,来势凶猛至极,一瞬间就将全身的热气压制的一干二净。我痛快的吐出了一口凉气,才发现居然可以睁开眼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被子蒙过了头,难怪憋的要命……
  拉下被子抬眼一看,面前只有一双着白袜的脚,顺着这双脚往下看去,这才发现,清漓正背对着我合衣睡在了另一头。
  难不成刚刚的寒气是清漓催动的?可四下也没有清漓灵炁留下的痕迹啊,那么强劲的寒气竟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么?难不成我只是蒙头做了个噩梦?被白天清漓那把天火给吓的?
  我平躺在床上,绞尽我那不善思考的脑袋,却依旧没能有个答案,只是想到曾经因为看到清漓的气刃连做了好几日噩梦的惨痛经历后,我越发觉得刚刚应该就是个梦,毕竟那股热气和白日置身于天火中的感觉何其相似。
  不过眼下最关键的好像并不是这个,而是清漓真的和我睡在一张床上了。我的身体立刻绷的笔直,艰难的吞着口水止住自己的口干舌燥。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虽然没有睡在一头,但至少还是可以偷偷爬起来看看她的睡颜吧。
  我还还从没见过清漓睡觉呢,上仙也要睡觉么?她不是早就连饭都不吃了。
  越想心就越痒痒,哎,偷偷爬起来也不算什么大罪过吧,大不了就借口是下床方便的。
  既然退路已经找好,那就没啥好担心的了。于是我小心翼翼的直起了上半身,先将自己调转方向移到了另一头,最大幅的动作已经完成,还好清漓那边毫无动静。
  接着,我便慢慢的跪爬到她身旁,探过脑袋去看。原本探头便可看见的侧脸竟然被她几缕鬓发给挡了严实,这给我气的。我费半天劲磨蹭了半天,结果啥也没看见,心里自然是没着没落的,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抬起左手越过她的身子,撑在了她脸前的床板上,落手的时候尽量轻,万一弄出声响来,我可死活也说不清了。
  一手撑住后,我终于可以彻底将脑袋探到她正面去看个究竟,于是我在避免着全身有所接触的前提下,尽可能的保持着平衡,想一睹她的睡姿。我感觉自己平生对身体的修行简直都用在这一眼上,终于还差一点就能看见了。可此时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脑袋离清漓的脸太近了些,而自己又太紧张,出气比较频繁,最后一刻清漓竟扭动了身子转向了另一侧。
  原本她若是真的转过去也就罢了,大不了这一眼我不看了,可她这突然一动,给我的心理威慑太过巨大,导致重心失衡,连带着撑在床边的手一下便滑了下去。
  于是浮在清漓上方的半个身子顿时落了下来,而清漓此时也正巧转身至平躺,被我落下的身子一卡,便再也转不过去了。
  我慌乱的将手重新撑好,可已然压上去的半身却是丝毫都不敢再动。只能闭着眼睛等待着上天的安排。
  片刻后,我发现身下并无动静,于是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清漓竟然并没有醒。哇,这可真是平日好事做的多,上天保佑啊。于是我从原本的偷看因祸得福般的成了正面相对,可这一瞧便瞧入了迷。
  清漓的双眼轻轻闭着,睫毛修长而挺翘,时不时的还在轻微的颤抖。她似乎睡的很熟,呼吸有序而均匀,嘴唇微抿,如雪景下一抹红梅。我的脸离她不足一尺,忍不住又低下几寸轻轻闻了闻,一股独特淡雅的清香扑入鼻中,简直让人心旷神怡。我将手掌撑床变为手肘,空出另一只手来伸出一个指头,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下清漓的脸颊便赶忙移开,可这指尖一瞬的清凉都我欢呼雀跃起来。
  今晚可真是不得了,第一次和清漓同榻而眠,第一次见了她绝美的睡颜,竟然还第一次碰了她的脸。
  而清漓可真是给面子,根本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我随后胆子便大了起来,伸出了两指,轻柔的将她额间散乱的鬓发理开,露出完整的脸颊来。随后便目不转睛的欣赏起来。
  清漓生的可真美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心情都特别好,而且怎么也看不够。
  明明昨晚还痛不欲生的,可此刻却感觉好像什么都值了,我咧着嘴,全程无声的笑的像个傻子。
  可随着目光逐渐下移,一直看到她那精致的双唇,我刚刚缓和的紧张又袭来了,伴随而来的是那晚的那个亲吻的美梦。
  那晚是梦也就罢了,今晚可是真真切切的醒着的,而清漓的双唇就在眼前,一旦放开心智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觉得自己丹田处突然就变得温热起来。此时此刻我再次什么都忘了,连最重要的事都忘了个干干净净。我一点点不自觉的靠近着彼此,距离在微妙中不断的缩短,从半尺到一寸。等来自自己双唇的微凉袭来之时,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吻了清漓,虽然只是浅吻。
  而这浅吻却彷佛有着无穷的生命力,一股不知名的炁从头到脚贯穿全身,让人通体都舒畅起来。而身体一舒畅,脑子就更不清楚了。我竟不知死活的加重了那个吻,从原本的微凉变成了带着几分湿润的温热。而一只手也不知何时轻轻扶住她光滑如玉的脸颊。
  清漓的唇瓣如此饱满,带着丝丝的清香,还有着如蜜般甜美的玉液,即便浅尝也是难以自拔,简直胜过天下所有美食。
  我轻轻的闭上了双眼,轻柔的磨蹭吮吸着她双唇的一切滋味,不知是错觉还是臆想,总觉得这长久的吻中,彼此似乎都在回应。也不知吻了多久,直到右耳听见一阵打鼓般的异响,再反应过来发现是心跳声,这一阵阵急促的心跳声瞬间拉回了我的神智,我顿时立起了身子,凭着异响的来源方向,捂住了自己的右胸口。随后连忙一个闪身飞下了床,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站在院中吹着凉风,我大口的呼着气,之后低头看了眼自己放在右胸口的手,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可不是这个,而是我竟然吻了清漓,这次不是做梦,是真的,我真的吻了她,而且吻的那么投入,那么忘我。
  可……可……可清漓是我娘啊!
  在院中独自站了许久,直到身体被夜风吹的冰凉,我都不敢再回清漓的那间内屋。我已经不想再给自己找什么无聊借口了,错便是错了,她是我娘,即便生的再美也不是我应该肆意轻薄的。可细数这些时日,如此罪孽之事我却已然犯下了不少。说不定就是因为我这总是莫名而起的龌龊心思,上天才会降下责罚令我修为止步不前。
  秋儿说的真对,有些事就只能是梦,若是成真,便是祸事。
  我扬起头,看着大如玉盘的明月,暗自在心头叫着劲。我娘是清漓上仙,没有人可以亵渎她,便是我也不可……若有下次,必断一臂!
  我义愤填膺的起着誓,可下一秒便觉得有些不对,我这钢筋铁骨便是放着让我砍也砍不下一只胳膊来啊。片刻后,我微微吸了口凉气,低声喃喃,「若有下次,永不回山……」
  当晚我没有再回内屋,而是默默在院中站了一夜。因为那个根本无法抛出脑海的吻,也因为自己立的毒誓。
  待天色微亮之时,我便带着剑回到了自己的那片废墟,开始修炼清漓新传授的七招剑式。虽然我只看清漓舞了一遍,但招式却早已刻在了脑海之中。一直练到隅中时分,满脸汗水的我,横拉剑身,反身便是一击重斩。等视线聚集后,才发现剑尖一丈外,清漓正站在那安静的看着我。
  我连忙将剑收回,隔着老远有些僵硬的行了个躬礼,「娘!」
  片刻后,清漓轻声问道,「练得如何。」
  「已练五式,招式已熟于胸,但尚未融会贯通。但娘请放心,孩儿定会将这七式练熟的。」
  我尽可能控制着语速和音调的平稳,微微颔首,视线始终聚集在清漓的脚前,全程都未上移一寸。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听见清漓回道,「先去吃些东西吧。」
  「好。」我点头回答道,却并未动身,直到视线前段清漓的裙摆消失不见后。
  我才抬起头,将剑归了鞘,去了清漓屋中。菜色依旧丰富,却不见清漓的踪影。
  我也不去寻她,径直坐好一口口把满盘的饭菜一扫而光。随后便提着剑再次回到了我的院中。
  将剑在一旁放好,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地方盘腿而坐,闭起双眼开始集炁。可我虽表面安然,可实则心神不宁,花了许久才安神入定。源源不断的灵炁从天地之间冲进我的全身脉络之中,最后汇聚到丹田一处,紧接着便消失不见了。对此我早已习惯,只是任凭自己进入无我忘空之境。
  这一聚便到了晚上,再睁眼时,满天已是星辰遍布。我起身掸掸身上的土,又回到清漓屋中,饭菜已然齐备,而清漓此时就坐在那悬浮的木板之上。因我从发现她在的那一刻开始,便赶紧下移了视线,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我喊了声娘,随后便放下剑,选了个客座的侧位坐了下来,毕竟如果背对清漓那又有些不敬。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我站起身,再次躬礼,「娘,今夜我便去山下睡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为何?」
  「儿已成人,与娘同榻不合礼数,孩儿也不愿打扰娘休息。」
  「山下无房,你如何睡得?」
  「修仙之人,天为盖,地为毯,山林树间,皆可卧榻,娘勿要担心。」随后我再次躬身退出了清漓的屋子,转身便下了山,我怕自己再留片刻,心头又要作乱。
  回到院中,我走到山壁前,清漓前日一把天火,算是将我的院子烧的渣也不剩了,但那几块碎了的红莲石竟然还贴着山壁安静的躺在那。果然是至宝啊,天火都烧不化。
  我选了几块还算平整的碎块,沿着山壁摆好,又挑了一块大小适中的抱在怀里,随后便躺了上去。睡来睡去,还是这石头睡的最舒服,如果不算带着清漓香味的那张竹床的话。思绪刚一偏颇,我便赶紧用力锤了一下脑袋。拼命寻找着下一个思绪点。
  我其实并不困倦,可此时不睡却又无事可做,说起来,这几日倒是不见了小九的踪影,这家伙还从未这么久不露面,难不成又躲在哪睡死过去了?顺着小九,我便开始设想若有朝一日我离开了清漓山,又该去哪,去做什么,想着想着便睡熟了。
  之后接连几日,我都是早晨练剑,晌午开始集炁,晚上便早早回去休息,尽量不去打扰清漓。一切彷佛都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便是整日都看不见清漓,跟别提和她说上几句话了。
  其实细细想来,这样也好,毕竟清漓让我离开的心思如此决然,既然迟早都要离开,那还不如少些瓜葛,更何况我这心底还藏着不可示人的怪异心思。
  五日后的晚上,我正老老实实的吃着饭,一旁的清漓突然出了声,「明日你自下山去吧……」
  我咬着满口的肉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望向了清漓,但在视线相触的前一秒,我便已然强迫自己又把目光拉了回来,吞掉口中的肉,点着头,「好。」
  许久之后就在我快要吃完之时,清漓才再次开了口,「勿要晚归……」
  
  于是次日一早,我站在山下像往常一样,对着山上喊了一声,娘我下山了。
  随后便出了清漓山,可刚一走出去,我便放慢了脚步,心里挤压的烦闷和失落彷佛也失去了清漓山屏障的左右,从心底各个角落都散了出来。
  如今我已然没了多少行走江湖的心思,更何况秋儿不在,而我又不会飞……
  想到秋儿我便又去了我们碰面的地方,树上刻的字还在,可却不见秋儿的踪迹。
  也难怪,人家总不能天天在这等我吧。
  背靠着树坐下,将剑抱在怀里,就这么看着远处的山林树影发呆。突然一个梨从高处丢了下来,正落在我怀里,我拿起梨看了看,可心思却依旧没收回来了。
  于是随意擦了擦,放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继续看着远处。正出神之时,又一个梨丢了下来,这下正巧砸在我脑袋上。我摸了摸后脑勺,这才转身仰起头。
  一身白衣的少女坐在树叉上板着脸,晃着脚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我。
  「秋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秋儿见我站起身,轻盈的跳了下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做什么,想了想,「在等你啊!每次都是你等我,也该我等你一回了。」
  「你就知道我会来?」秋儿反问道,我看着手里的梨,梨,漓……思绪一下又飘远了,「总会来的吧……」
  毫无预兆之间,秋儿抬手便就给了我一下。
  我傻愣愣的看着她,「你打我干嘛……」
  「谁让你魂不守舍的!」
  「我没有……」我有点心虚的反驳道,她也不理我这茬,扭身转向另一边,带动着百褶裙舞起一圈浪花。「现在我来了,然后呢?去哪?」
  「我也不知道……」
  秋儿转过身,显然对我现在的状态非常不满意,可憋了半天却没像平时那样说出什么狠话来,最后轻声问道,「那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最想?」我摸着下巴凝眉想了半天,最后无奈的笑了笑,「我现在最想突破元婴。」
  秋儿听完两个大眼睛瞪的溜圆,「突破元婴?然后呢?」
  「然后离开清漓山,别再拖我娘的后腿……」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垂着脸,说话的声音有些微颤,我有些疑惑的看着秋儿,心想我以前说过我怎么想的么?哎,也许说过吧,毕竟我就只有秋儿这么一个合得来的朋友。
  「此一时彼一时,我已经拖累她够久了,再这么下去也没什么可希冀的,不如早早离去,自生自灭。只可惜我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啊。」这事真是越想越沮丧,虽然我根本不理解清漓为何一定要我突破元婴,但她的话与我而言便是圣旨,即便心里抱怨也是断然不能违背的。
  秋儿不说话了,大概是我又把话题带的过于沉重。我重重出了口气,便大踏步的走了起来,说话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随意,「先走走,等我想想去哪,不管如何,我一定会突破元婴的,这就是我今后的最大目标。」
  在林间走了片刻,我刚刚激起的片刻乐观又被心头的失落消磨了大半,两人一言不发,毫无方向的胡乱走着。
  「你心里在想什么?」秋儿开口问了一句,有些突然。
  我停下步子,转头看着她,盯了半天,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
  你有没有……有没有和人那个过?」我抬起手,将手指聚在一起,随后左右手轻轻碰了碰。
  秋儿的脸蹭的一下就熟透了,看样子她应该是明白了我的手势,「你好好的问这个干嘛……」她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句,随后又反问道,「难不成,你和别人……」
  「我没有啊……你可别乱说,我没有,从来没有,你别瞎想,我真没有……」
  我赶紧举手拼命申辩道,说话快的差点咬着舌头。
  「……那个,那个……我想了想,咱们不然去趟天玄山吧,也去看看第一大派到底是个什么样,说不定会有高人指点呢。走,走,现在就去……」我赶紧往前跑,也不管方向,可跑了半路又撤了回来,口干舌燥的对秋儿说道,「咱们还是飞着去吧……」
  御剑一路,我和秋儿再次陷入了沉默,我也是有毛病,怎么问出那么一句来,人家小姑娘家家的肯定是冰清如玉,弄的我像是好色之徒一般。
  天玄山在流月城以南百里,远远就能看见,总共两座主峰,皆是高耸入云。
  山腰处被仙气环绕,寻常人若误闯山腰,最后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回山脚去,算是天玄的一道屏障,可我们飞进去的自然是可以直接到山门处。
  刚一落地,便感觉到铺面而来的灵炁,看来这天玄山也是灵炁聚集之地,虽然还是比不上清漓山。
  「你们是何人?来我天玄有何贵干?」两位身背长剑的年轻弟子在山门前拦住了我们。
  「我们没什么事,就来看看……」我说着话,赶紧掏出了渐川的紫薇星牌。
  守门的两位一见星牌,顿时变得极为客气,「能有大师兄的星牌,想来必是贵客,师兄此刻应在后山炼炁。二位请先随我来……子虚,快去请大师兄至南来雁。」
  其中一位弟子吩咐着另一位后,便朝门内一摊手,将我和秋儿引入山内,而另一位则一个闪身的飞到了半空,踩着山路两旁的枝叶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跟着这位也不知叫什么的弟子,一路踩着山石蜿蜒曲折的往山上走,直到一个转弯后,原本狭小的山路突然便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方形青石平台,左右各伸出两条一丈宽的大路通向更高的山间。远远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大大小小的殿堂。而平台最深处则是一座壮阔的大殿,两侧则是钟鼓二楼。
  不亏是天下第一大派,光是看这大殿就已然足够气派了。架顶的红木圆柱怕是三个人都抱不过来,墙壁上刻着各类色彩鲜艳的流云,仙鹤图。殿顶挂着三字的金色牌匾,玄祖殿。
  我原本想进去看看,可引路的弟子却带着我走了南侧的一条路,将我们带入了东侧的山中,又是兜兜转转后,终于看见了一处偏殿,上写着南来雁。
  还未进到殿中,渐川已经抬步走了出来,「少侠,别来无恙!」他身为天玄紫薇,又是大师兄,可对我却总是极为客气,着实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我赶紧躬手还礼,「闲来无事,便想来这看看,也长长见识。」
  「少侠说笑了,既然来了,那我便带你们转转吧。」
  「好。」我点头答应道,随后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们真的就是来看看,不是为了入门,你可别误会啊。」
  渐川笑着点点头,「少侠勿要紧张,我等名门正派,你还怕我把你硬留在山里么?只要是正道有识之人,天玄山向来都是欢迎的,请这边走。」
  之后我和秋儿又晕晕乎乎的跟着渐川把天玄逛了个大概,我原本以为如此宏伟的门派,各宗各门应是井然有序,可谁想到,除天玄宗在山顶外,其他各宗皆是随长老高兴,在山中四处安家,简直毫无章法。大大小小仅有近百间各式各样的殿堂屋舍。
  「今日有各宫论剑,少侠可随我一观。」渐川可能是瞧我一直看房子看的有些腻了,于是便带着我们去了一处试剑场。
  「今日论剑已是第三日,剩下的都是我派出类拔萃的后辈。」众人原本将试剑场围得水泄不通,可一听见渐川的声音后,便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来。于是我们三人便一举站到了最前排。
  场中一男一女两人战的正欢,看修为应该是元婴对金丹。这修为高低倒并不全有境界而定,故而即便金丹境,若是招式娴熟,灵炁充裕,修为精炼。虽境界不敌,但却也能与元婴一较高下,毕竟突破境界除了修为还得有一定的机缘。若是金丹停上了十年二十年,那一般的元婴还真不是对手。
  「秋儿,你看,你看,原来天玄也有拿拳头比武的。」我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秋儿,指着擂台上一个大个子有些兴奋的说道。
  「啊……哦……是么……」秋儿双目呆滞的应和道,不知为何,今日的秋儿好像一直都有些走神。
  说话之间,大个子双拳齐出,击碎了对面女子凝出的冰障,直接将其击飞出了擂台。
  「好!」我一时激动大声喊道,可刚喊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发现周围投来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的不友善。
  而且这上百人的围观中,喊好的竟然就只有我一个。
  渐川跟着环视了一圈,尴尬的假咳了一声,随后小声在我耳边解释道,「胜者乃是地玄四宿之一的胡岳,与他对阵的乃是我师妹月涟……我师妹在天玄中倾慕者众多,故而……少侠切勿见怪。」
  我扭头看了眼擂台边,根本啥也看不见,因为早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上了。
  「这比武又不是选美……胜者还不能为其喊声好么……」我有点不服气的小声数落着。可不曾想下一秒,连台上的胡岳都跑了过去,一把挤开众人。
  「月涟师妹,你没事吧……对不住,我一时下手没了轻重。」
  「无妨……」月涟低着头,捂着肩膀一路挤过人群走到了渐川身旁。渐川则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吧。」
  而我却一直都在盯着胡岳,因为我发现他从刚刚好像就在人群中找着什么,最后便将目光投在了我脸上,而那表情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难不成我这一声好真的还要惹啥麻烦?一旁的渐川倒是并未发现异常,他退了半步,对我说道,「少侠,这是我师妹月涟……月涟,这就是前几日助我击败百年阴尸的落尘少侠和秋儿姑娘。」
  「落尘少侠,秋儿姑娘,多谢你们助我师兄脱险……」
  我是完全没看她,因为我发现胡岳好像已经在过来了,而秋儿基本就是一直在神游。
  所以到最后我只是敷衍的朝月涟的方向点了个头,注意力全在胡岳身上,这大个子长的跟座山似的,我真怕他会冲过来给我一拳,况且我身边还有秋儿。于是我赶紧抓住了秋儿的手,将她朝我身后带了带。
  渐川此时终于顺着我的目光发现了异常,而胡岳也已然拨开人群站在了我身前……
  「你……你想干嘛……」我还从没仰着头和人说话,而且还是如此凶神恶煞的家伙。
  渐川似乎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一抬脚挡在了我和胡岳之间。
  「师弟,这是我的贵客,你休要失了礼数。」
  「师兄,刚刚可是他喊了一声好?」胡岳粗着嗓子问道,「你打赢了,我喊声好,不算什么大罪吧,难道你们天玄山输了的那位才能叫好么……」我着实觉得冤的慌,可这话彷佛又点燃了某些人脆弱的神经。突然间,身旁围观的师兄弟都后退了几步,彷佛就在留空挡给我胡岳一样。
  胡岳的指了指擂台,「既然你觉得好,那不如我们俩来过过招,我也看看师兄请来的是何贵客。」
  这人性子可真直,简直比我都直,但我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比我俩更直的,渐川此时竟然对胡岳摇了摇头,「师弟,别闹了,你不是他对手……」
  我看着渐川的后脑勺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在这时候还对我这么有信心。
  果不其然,胡岳听到这句后彻底就炸了,一个屈身,腾空而起,如陨石般狠狠的砸在了试剑场里,双脚都陷进了地中。
  「少侠,烦请不吝赐教!」胡岳大声吼道,还说什么不吝赐教,那架势分明就是想揍我一顿。
  「胡岳,不可无礼!」渐川也冷了脸,一挥袍袖厉声喝道。
  「师兄,你知我秉性,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与你的贵客一决高下!」
  周围的师兄弟皆是指指点点,一副副隔岸观火的模样。我着实有些恼火了,我不过是看热闹叫了个好,结果还落了这么个不是,一个好居然就得罪了天玄山这么多的师兄弟。
  「你若怕我被伤了,退去便是,我胡岳也不强求!」
  我是不会像他那般飞的那么高,但跳进试剑场还是不难的,一股火气之后,我便已然站在了胡岳身前。不就是比拳头么,那可是我看家的本事。
  「少侠……」渐川的语气中尽是无奈和自责,显然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眼下这般模样。
  「没事,没事,切磋切磋而已!」我盯着胡岳,开口宽慰着渐川。
  可当胡岳躬手后的拳头砸过来之时,就远不是切磋那般简单了。他拳大如斗,扑面而来还带着强劲的拳风。
  我赶忙伸掌接住他的拳,硬生生将他此拳的攻势给止了下来。胡岳自然是满眼的惊诧,估计是没料到我气力如此之大。而我也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有压迫性的拳头。
  胡岳看拳头一时收不回来,于是一撤步带着我往前失了平衡,转而另一拳又跟了过来,我只得旧计重施又伸手挡住。
  一时间我俩双手相抵,竟成了比拼气力的角斗之战。他浑圆的胳膊绷起了虬龙般的青筋,而我也是满脸通红。余光中,我突然瞧见了秋儿,她似乎终于回过了神,四下看了看,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彷佛在问我怎么好端端的上了试剑场了。
  这傻丫头,我可真是服了……可不知为何,自从秋儿的目光瞧来之后,我就觉得浑身的气力又足了几分。以至于我一声大吼径直将胡岳给推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一阵低呼,我可不想拖太久,趁着胡岳失衡之际,我三步上前,照着他的胸口别是重重的一拳,直接将其击飞了出去。
  我不是不想给他的脸来一下,可无奈我实在是够不着,而若是跳起来出拳,重心不问,气力也给不出去,而且也不那么好看。
  胡岳被我这一拳直接打到了场边,就差那么一点就出场外了,我懊恼的捏了下拳头。
  这家伙不亏是四宿之一,可真是抗揍。重新站起身的胡岳,活动了下身子,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看来是被我给彻底激怒了。
  之后的肉搏便变得有些无趣,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话本里仙侠大战时都要写些出神入化的仙家招式了。像此刻这你一拳我一脚的,简直和农夫斗殴一般。可在场上的我们每一拳却都是用足了气力,踏地的一脚都能陷下半寸。
  胡岳的想法很是简单,他总觉得只要几拳捶中我的要害,我必然就倒地不起了。可等我实打实的挨了他几拳后,他终于发现,我远比他要耐打的多……
  而另一方面我的身形也比他敏捷百倍,很快他的拳头就再也碰不到我了,而我则是实打实的拳拳到肉。
  一盏茶后,胡岳站在试剑场一头喘着粗气,眼看就已然有些支持不住了。而我的火气早已消了大半,相反还有些感谢他,这么半天的你来我往,却丝毫没动用灵炁,不然估计有我好受的。
  「少侠果然好本事,看来我也得认真些了。」胡岳耸了耸肩,缓步走到场边,单手一伸,这时几位师弟便抬着一柄巨剑靠了过来,随后喊着号子用力一扔,将巨剑抛了起来。
  胡岳单手握住剑柄,横斩一刀,一股剑气混着黄浊的风沙直扑而来,砸在身上就和钝刀一般。
  好么,我还想,论剑,论剑,怎么都没看见他的剑,原来是这么个大家伙。
  那柄剑通体乌黑,足有一人高,半人宽,如一块被径直打磨过的巨石片,插在地上跟块碑似得。
  我也活动了下自己的拳头,依旧是先发制人。胡岳舞动巨剑,顷刻间带动风沙漫天,极大的影响了我的速度。随后他一个转身,将巨剑举过头顶,算准了我的位置,照着我的脑门就劈了下来。
  我被满地的泥沙困住了步伐,只能伸手去挡,剑刃砸在我的胳膊上,碰撞的电光火星四下飞溅。
  我原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可没想到剑刃落下后的一瞬,一股沛莫能御的重量从剑身传到我的手臂之上,直接将我半截身子都压进了地下。剑刃也架在了我肩上,而我只能曲着身子用双手去顶。此刻我感觉自己的肩上简直就扛了一座山,而这座山的重量显然还没提升到尽头。
  胡岳此时的表情已然变得有些狂热,灵炁混乱的在身体四周流窜,彷佛试炼已经结束了。
  我盯着肩上的剑刃,只要能顶起一寸,凭我的脚力就能移开,只要一寸!说着一寸,想着一寸,那重如泰山的巨剑就真的被我顶起了一寸来,我单脚一蹬,瞬间从深陷的地下移开,重剑如预料中般砸在了地上,而胡岳的身子也被带动了前倾。
  我抓住机会,原地跳起身,扭身便是一记鞭腿,直接砸在他的脸上,胡岳踉跄了好几步,差点就摔倒在地,若不是有重剑在手,他怕是又要飞出好远。
  落地后,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这才看了眼人群,刚刚太过专注,根本没注意周围,此时才发现大家都收了声,张大了嘴看着我。
  「石阙剑下太行坠,竟还能逃脱反击,少侠神力神速,好!」
  渐川特别给面子的鼓掌叫好,让我竟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的引领下,其他人也开始鼓起了掌来。
  「剑,剑!」秋儿突然对着我凝眉喊道,我赶忙回过头,重新立稳的胡岳已然拖着石阙冲了过来,眼下我已然知道这把剑的厉害,自然是不能大意,这若是再被压一次,骨头都要散架了。于是我不断闪躲步伐,一边躲他的剑锋,一边还得躲他的剑气。而他将石阙舞起后,如同沙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攻击的死角。
  「剑!剑啊……」秋儿依旧在后喊道,声音比刚刚又急了几分。我只得在百忙之中扭头回道,「我看见了啊,这不躲着呢么……」
  此举彷佛又激怒了这大个子,只见他大吼一声,一边舞剑,一边掐动手诀,很快,我周遭的地面便剧烈抖动了起来,厉害的是,这抖动竟还跟着我,我站在哪,哪块地便抖的厉害。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看着迎面而来的剑锋,情急之下,我只好弯下腰躲过剑势,随后便像豹子一般冲了出去,用脑袋重重砸在他的腹部,而跟着我的地动自然也就到了他的脚下。胡岳终于失去了平衡,仰面倒了下去,砸起一阵阵的烟土。
  我趁机站到场边喘了几口气,这一直躲可真是累人。
  「我说剑你没听见么?」秋儿突然站在我身后,恼怒的说道,我茫然的回过头,「我听见了啊,我知道他那剑厉害,所以不是一直躲来着,可累死我了……」
  秋儿双手握拳,全身绷直,气的重重的剁了两下脚,随后众目睽睽之下抬手用力砸了下我的脑袋。
  痛的我赶紧伸手一个劲的揉了起来,「秋儿,你又打我干嘛……」
  「我说的是你的剑!你的……你的……清尘剑!」秋儿红着脸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秋儿应该是已经忘了我的剑的名字,看来对她来说,还是清尘剑比较好记。
  「对啊……我都忘了,我是有剑的人……」眼下我已经顾不得尴尬不尴尬了,赶紧从背后拆下剑来,随后小心翼翼的将剑抽了出来,其实我也很想像那些大侠一般,抽出长剑,然后潇洒的随手扔掉剑鞘。
  可我这剑鞘也是宝贝,还是别人送的,万一扔没了,都没地去配去。我把剑鞘塞进秋儿怀里,还不忘嘱咐道,「秋儿,你帮我看着啊……」
  清尘剑一入手,便发出低声的剑鸣来,我将剑横举眼前,假意看着前方重新站起身的胡岳,实则小声对着剑说道,「你可是神剑,又通人性,这是咱俩第一战,你可别给我丢脸啊……」身后的秋儿应该是忍无可忍了,她撩开场绳,一脚给我踹了出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清漓教的七式,练得最熟的还是第一式,我丹田里就那么点炁,估计也就够我使一次的。
  可能是场地限制,胡岳也没别的花样了,依旧带着石阙疾速冲了过来。我静下心,微微闭眼,将炁提至手腕,暗掐手诀,随后如满弓发箭而出,迎面相遇之时,便一鼓作气将炁灌入剑中,由下自上接住石阙的剑刃,随后跃起身形一转,清尘剑在半空中绕着石阙转了半圈,原本修长的剑身突然被胀大的纯白剑气包裹,看着竟比石阙还要大了足足一圈,而剑刃处却是乌黑一线,如同雪境中飞袭的渡鸦泛着渗人的光泽自上而下重劈了下去。巨大的轰响后便是一阵烟雾腾起……
  片刻后待烟雾散尽,不仅仅是众人,就是我自己也完全被吓傻了……
  地上一条两丈来宽,深不见底的沟壑一直延生到了远处,而沟壑的尽头,一座不知为何用的屋舍已经成了废墟。
  胡岳瘫坐在地上,看着手中半截的石阙发愣。而我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漓那天究竟是如何安全而无害的给我演示了那七式……
  而下一秒,我已经准备带着秋儿开溜了,看来这天玄山我算是彻底给得罪了。
  「少侠果然是深藏不露……令人叹为观止!」渐川看着远处的废墟,语气生硬的说道。
  我赶紧麻利的跳下来,拉住秋儿的小手,一个劲的道歉,「得罪了,得罪了……」顺便慢慢往后退去。
  渐川扭过头,突然就笑了起来,「少侠勿慌,那只是堆柴之所,不值一提,我天玄有的是能工巧匠,石阙也可修复。此番见少侠大能,实属幸事。」
  「不敢当……不敢当……」我根本不信他说的话,觉得他就是缓兵之计,万一一会变脸让我赔钱,这么大的屋子,我哪赔得起,更别说还有把一人高的重剑了。
  可就在此时,天玄山北方突然一阵轰响,接着整个北山都晃动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发问,几名弟子便御剑径直飞了过来,神色慌张至极。
  「大师兄,不好了,魔教前来攻阵,眼下灭灵阵已破,六虚阵也快被破了,地宫,地宫危急。」
  渐川的脸瞬间就白了,但却依旧没有影响他发号施令,「你等速速去请各宫长老,此处离地宫近,我先去催动天合阵。」他说完又扭头看向了我,「少侠,眼下魔教入侵,还烦请落尘兄助我一臂之力!」
  「……好……」我没法子拒绝了,毕竟刚刚才拆了人家一栋房子,话说这拆房子是不是会传代啊。
  我拉着秋儿,跟着渐川立刻往北方赶去,路上我问道,「你刚刚说的什么阵,什么地宫是什么意思啊?魔教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少侠,你竟然不知此事?」渐川有些意外,但还是很耐心的解释道,「魔教此次前来,为的是诛杀我天玄镇山灵兽。前些时日,魔教教主一口咬定已然找到证据说他地玄阁圣兽是被我正道诛杀,要报仇雪恨。可天下谁人不知,这十多年来,魔教依靠摄魂铃奴役了诸多灵兽,如今又找此无赖借口,欲图我天玄灵兽,实则可恨!」
  「所以你们的灵兽就藏在地宫里?」
  「正是!地宫有三阵守卫,如今他们已破了两阵,但却也无妨,毕竟天合阵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北山山腰处,原来已经有不少弟子都赶来了,只是他们修为不够,尚不能开启天合阵。
  这时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整座山就跟要倒了一般。而渐川一落地便已然入了主位盘腿坐了下来。
  我还没看清情况,身边的秋儿突然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我身上,这可给我吓坏了,我赶紧把她扶住,惊慌失措的喊道,「秋儿,秋儿你怎么了……」
  秋儿的浑身冰凉无比,简直像是刚从寒泉中捞出来的一般,脸上的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痛苦。而且有那么一瞬,我彷佛觉得她整个人都在我的视线中模糊了片刻,但很快就又清晰了起来。
  她无力的喘着气,双眼紧闭,最后突然张开手彻底抱住了我,勒的我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
  而此时众人都在忙着开阵,倒是没人注意到我,于是我索性转了个身,将秋儿彻底抱在怀里,顺便挡住众人的视线。
  「秋儿……秋儿你到底怎么了……」我小声的贴着她的耳朵喊道,可秋儿只是死死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身后一阵光芒四射开来,我扭过头一看,一道巨大的灵符幻影凭空而起,用力的砸在了山体上,随后幻化成了一个巨型的光阵,接着便缓缓融入了山体之中,消失不见了。
  我正看的入神,怀中的秋儿突然就把我推了开来。她用手捂着胸口,略有狼狈的喘着粗气。
  「秋儿……」
  「我没事,刚刚只是旧疾复发,回去吃些药便好了。」这时天上不停的有人御剑前来,听声音,有几个宫的长老已经到了。
  可我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秋儿,她刚刚的样子着实把我给吓坏了。于是我悄悄把渐川拉了过来。
  「渐川兄,既然你们的长老都到了,那就用不着我了吧,秋儿有些不适,我就带她先走可好。」
  渐川连连点头,随后躬手说道,「今番来天玄山实属在下招待不周,望少侠海涵,他日请必回天玄,我好一尽地主之谊。此处乃是后山,御剑而下便可,不会有危险的。」
  只恨我自己不会御剑,此时却还要让秋儿带我离开。秋儿一言不发召出剑刃,带着我就往山下飞去。
  可飞着飞着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脚下的气刃开始出现了轻微的摇晃,甚至变得似有似无起来。我还没来得喊出秋儿的名字,突然脚下一空,我便埋头被扔了下去。
  好在飞的不高,落地时除了砸倒了一棵大树外,我倒是没什么别的损失,可秋儿呢。我站在树林间,大声的呼喊着秋儿的名字,可除了自己的回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我慌不择路的在山间奔跑起来,不住的四处张望着,可别说回应了,就连一点影子都没发现。正走着,突然发现一旁的山壁上有个洞,洞里莹莹的冒着光。
  不会是秋儿吧,我也顾不得里面会有什么危险,赶紧往里冲去,经过一段向下的斜坡,又七拐八绕了半天,眼前突然就空旷了起来,而此时我才算彻底看到了光源,那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法阵幻影,像是在保护法阵后的墙壁,墙壁上刻着年代久远的浮雕,一时又分辨不出刻的是什么。
  难不成这是地宫?可眼下我要找的是秋儿啊,我站在法阵前,叉着腰一个劲的运气。刚刚气刃消失之时,按理说我该是和秋儿一同落下的,那为何就只有我落了地呢,而周围竟然连一点响动都没有?
  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蹙眉思考着,随后不自觉的就伸手往法阵的墙壁上撑去。可谁想到,这一撑居然空了,我心想坏了,紧接着身子一歪,就倒进了墙壁之中。
  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子,我赶紧反身往回走,可却被一堵高数丈的石墙结结实实的挡住了,我在石墙上上下左右来回摸索了半天,别说门窗,连个缝也没有,那我刚刚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阵炸雷般的响动,声音尖锐而可怖,似乎还充满了滔天的怒气。
  「你终于还是来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7:27

(8)
  我觉得身后的声音着实有些熟悉,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于是慢慢伸手去背上摸自己的剑,可这一摸才发现剑没了……难不成刚刚落地的时候丢了?
  于是我只好一脚蹬地,保持着随时能闪人的姿势转过脸来。结果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地下宫殿,五彩的石钟乳,鹤颈长明灯,当然还有那个巨大的平台。一切的一切都与之前的那个梦境如出一辙,难不成我曾经来过这里?可我被允许下山才不过一年,离开云溪范围也不过才十来日。
  按照梦里的那个情状,再加上刚刚那来者不善的声音,这里面住着的所谓天玄山镇山神兽和我简直是深仇大恨,看来这整座天玄山都和我八字不合啊。
  虽然刚刚听见了声音,但却并未看到有什么活物,我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平台。印象中那应该是个挺大的鸟,而且就是从那飞下来的。
  后路已然不通,再靠着这墙也是无济于事。我踩着一水的闪耀玉石缓缓往前探去。
  「你可知今日你将要命丧于此了?」那个凶恶的声音又回荡在了这四方的溶洞之中,震的我耳朵嗡嗡响。
  我心想,我又不是算命的,要是早知道,谁还会来找死……但既然是镇山灵兽,那应该就是神兽吧,既然是神兽,就得讲道理吧,至少也得有点同情心不是。
  「大仙,我可是第一次来贵宝地,再说我从小山里长大,也没得罪过谁。而且大家都觉得我人还不错,也从未做过什么恶事,您老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认错人?你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小小年纪,倒是油嘴滑舌。既然来了,那便安心的去吧……」
  我到现在为止,见过最可怕的大火便是清漓前几日山中放的那一把,虽说她留了余地,但对我来说已然是突破了认知的极限,可没想到今日硬生生在这地宫之中将这极限又拔高了一层。
  一股股火旋风从平台处散下,很快就将整个地宫都包裹住了,原本地面上的积水连一溜烟都没冒就被蒸的干干净净,脚下的玉石由原本的五彩斑斓变成了清一色的亮红色,就像是一片片火凤的蛋。这地宫中明明什么也没有,可这火势却是越来越大。不断盘旋卷动的火势从四面八法将我挤压在中间。周遭的温度已经升到了凡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地步,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带着缕艳黄的深红色。热浪在眼前化成了可见的实体,将视线内可见的一切都弯曲成了地狱的模样,在一片朦胧中,那个如预料中的怪物终于缓缓露出了脑袋来。
  虽然仅仅只露了个脑袋出来,可几乎已经将我身前数丈的位置给占满了,我根本不敢想象它到底有多大。巨大的鸟喙只要开一个小口就足够把我吞进肚中。
  喙上的两个大孔不断的冒着蒸汽,就连那两个磨盘大的鲜红双瞳也在飘着火焰。
  它一开口,我就感觉自己被火浪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你果然没事。」
  「是啊……我居然没事?」大鸟的语气是肯定的语气,而我则是反问的语气。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下,除了清漓根本不可能有人还能有挣扎的余地。最多也就是看情况能不能留块舍利的问题了,可我除了浑身酸痛用不上力外,竟然毫发无损。
  我被热浪蒸的根本睁不开眼,只能眯着双眼,尽力去看它的全貌,直到找到了火焰下一条腿的阴影,我才终于认清眼前的巨兽。
  「你是毕方?火灵神兽?」如果真是的话,那我就只能任它宰割了。这种级别的神兽,便是十个八个元婴空冥,想伤它分毫也难啊。
  「休要呼吾名讳!」大鸟猛然张开大口对着我一顿猛吼……我顿时被铺面而来的火气熏得头晕眼花,若不是身后的热浪一直顶着我,我怕是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樊姬的话看来确实是真,我就不该下山,下山也得在秋儿旁边,不然不是被异兽追就是中妖术。而且好像但凡是这些异兽恶人都心心念念的想要我的命,我就这么遭人稀罕么。
  毕方显然不想再和我多说什么废话了,它立起身子呼扇着根本看不到边际的大翅膀,张开血盆大口,就朝我的头顶猛压了下来。
  就这山石一般大的鸟喙,从高处砸下来,基本就跟拿榔头敲核桃一般。我很想做出些努力来证明自己挣扎过,可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根本动不了分毫。原本这种时候清漓都会出现,可我却真的不希望她出现。自那夜那吻之后,我就再不想让她看见我束手无策的样子,即使敌人再强,再可怕,也不希望。
  清漓并没有出现,而那巨大的鸟喙停在了我头上一尺的位置,也并没有把我砸成齑粉。
  我有些茫然抬起头,随后又四下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着,完全没有什么高人出没前来搭救的迹象。
  突然一大滴水珠顺着鸟喙一直到尖头,随后砸落了下来,我擦了擦被淋的湿透的双眼,这水有点咸,像是泪水。难不成这大家伙……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护他……他不该死么……」大鸟的语气一甩刚刚的凶神恶煞,突然变得婉转哀怨,如泣如诉,听得我心里都有些难过。
  「嗯……该死,该死……不过我是人,本来也活不了几十年,你可是能活成千上万年的,你没事睡上一百年,等醒的时候我就死了,你别难过了吧。」我很真诚的安慰着它,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该死,但人家是神兽,肯定有着我该死的理由,保不齐是我之前哪天山里打猎的时候,偷了人家的蛋?或者是杀了人家的幼崽?
  片刻后,大鸟羽翼一摆,顿时收走了所有的火焰,回到了自己的平台上,身子藏进了平台后的洞中,硕大的鸟头则架在台上默默看着我,而原本鲜红的眼球已经也恢复成了黑色。
  「你走吧,勿要告诉他人你来过此处,以后也勿要再来此地。」
  我并没有那种死里逃生的快感,反而觉得有些惆怅,而往前迈了两步后,觉得怎么有那么点清凉。低头一看我就傻了,那火我是能抗的住,可我那身衣物却是扛不住的。
  眼下我全身上下根本不着片缕,那这么光着站在那。我赶紧捂住下身,狼狈的跑到平台下,虽说它是神兽,可也是活物,被一活物看到自己一丝不挂,势必不好意思。
  可我现在既不知道该从哪出去,身上也没穿衣服,简直比刚刚的困境更甚。
  我慢慢的爬上平台,只露出了上半身。
  「大仙……你有衣服借我遮羞么?」
  大鸟就这么看着我,随后嘲讽般的开口道,「你觉得我会有凡夫俗子的衣物么?」我看了看它通体红黄相见的漂亮羽毛点了点头,「……也是……您也用不上。那您能不能借根羽毛给我挡挡啊……」
  大鸟突然闭上了眼睛,随后伸出尾端一翼,唰的一声便在我面前展开了。我打眼一开,羽翼的末端都是明晃晃如刀刃一般的锋利。
  我立马觉得下体一凉,「额,算了算了……那您能告诉我怎么出去么?」可大鸟却不理我了。我只好彻底爬上平台,勾着身子一点点挪到它身边,「大仙,大仙……您先别睡啊,我怎么出去啊。」就这么在它耳边磨叽了半天,它终于低低的哼了一声,展开了羽翼用力挥了一下,我顿时就飞向了平台后的洞穴中,看着眼前的光亮一点点的消失,隐约还听见了一句,「这傻小子……
  」
  这洞里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我也不知道自己落了多久,反正偶尔会砸在某些石块,洞壁之上。一边滚一边落的足足折腾了半盏茶的工夫才算是落了地。
  起身后揉了揉酸胀的身体,摸着墙壁继续往前走,心想黑点也好,毕竟我现在可是一丝不挂。在这山洞七绕八拐,没有方向也没有标地,只能凭着气流的串动寻找路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站在了一堵石墙前,这石墙很厚,但很明显不像天然之物,而且顶端似乎还有透气用的空槽,一股股微风时不时的就从中窜出来。
  我大喜过望,赶紧对准墙便来了一拳,一拳却只砸了个大坑,没想到这墙居然这么硬,这要想砸穿得砸到什么时候。哎,要是剑在就好了。想想也气人,还神剑通灵有人性,结果说丢就丢,要是真通人性怎么也不知道找主人来,原来那剑魔还知道自己回龙渊坊呢。
  「清尘剑!清尘剑……」我放开嗓子大喊起来。「清尘剑!躲哪去了?」喊了几声之后,头顶上突然有了动静,不会真来了吧。
  我期待的抬着头,其实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见啥,甚至连洞顶多高我都不知道,可那响动却不是虚的。突然,顶上数十丈的地方突然投下了一束光来,清尘剑直飞而下,最后泛着光插在了我身前的地上。
  这神剑竟然扎穿了地面,打了个半丈见圆的口子穿到了地下。可随着清尘剑落地,顶上也开始不断的落下土石来。很快,清尘剑所开的洞就被四周的落石泥土给填上了。
  哎,看来还是得从这墙后出去,我拔起剑刚打算走,没想到顶上居然还掉下一个人来……直接就砸在了我的身上,早知道我就不站在洞底看热闹了。
  「哎呀……」听声音还是个女孩。
  「你先起来吧,这地不平,挺硬的……」我被垫在下面无奈的扭头喊道。
  「对不住,对不住……落尘少侠?」一片黑暗之中,根本看不见彼此,但对方既然认识我,那想必应该是天玄山的人。
  我举起清尘剑,接着剑上泛起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彼此的脸。确实是个女孩子,还是个挺好看的女孩,柳眉大眼瓜子脸,倒是有几分清漓的神韵。
  「我是落尘,你是谁?」女孩一听,眉间便是一紧,「你不认识我?」
  于是我把剑拿近了些,又仔细看了看,「不认识?我们见过面么?」女孩垂下眼眉,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小声的说道,「我是月涟。」
  我仰起头想了想,又挠挠后脖颈,「月涟?是谁?对了,你是天玄山的人吧,你在上面有没有见到秋儿?就是和我一起来你们门派的那个女孩,不爱说话,但长的特别可爱的那个?」
  月涟抬起头看了我半天,最后柔声说道,「抱歉少侠,我没有见到秋儿姑娘,早些时日有弟子报,说看见你们御剑落了下去,渐川师兄便让我们来寻你们,可一直都没有找到,后来我在半山腰突然看见你的剑飞了起来,就御剑跟着一起过来了……」
  我满心失望的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秋儿应该没事吧,她那么厉害,雷法又极其纯熟,应该没事吧。
  「我是渐川的师妹,就是刚刚在试剑场输了的那个……」月涟小声的又补了一句,我这才终于想了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你是长的挺好看的,难怪我一个好字,你们那些师兄弟就跟要吃人似的。」
  我说着话,就扭头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墙给砍了。
  「他们……我……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人各有爱么。」我敷衍的说道,随后后撤身子,将剑侧举过头顶,单手掐住手诀。只是破个墙,应该用不了多少灵炁。
  「……你在做什么?」
  「找路出去,你站远点啊!」说完,我一踏步上前,用力挥下剑刃。大喝一声,「破!」
  那道石墙顿时四分五裂开来。我提着剑赶紧就穿了进去,这里面居然是个甬道,两边隔数尺就点着盏长明灯,难怪会有光。
  「啊!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我浑身顿时一个冷颤,完了,一直裸着走了这么久,都习惯了。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丝不挂的状态。
  我赶紧红着脸蹲下身子,扭过看着月涟,她满脸飞霞,一脸惶恐的看着我,这给我急的,「你知道我没穿衣服,你还看!」月涟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去。不过这丫头也挺有意思的,这种情况居然没骂我几句,看来至少心底还是挺纯良的。
  「你千万别误会啊,我刚刚死里逃生,衣服都被烧没了,实在没法子才光着的,再说我也没想到在这鬼地方,还能有个女孩子进来啊。」月涟的声音已经羞的快要滴血了。
  「……那……那现在……现在怎么办。」
  我缩在角落里,也是一筹莫展,这一眼望下去,都是亮堂堂的,总不能就这么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光着吧。看来看去,我就看到了月涟身上,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轻纱暗花留仙裙,裙摆一直到脚面。
  「不然,不然你把裙摆撕一点,借我挡一下吧。」
  「这……」月涟低下头,微微扯了扯自己的裙子,看起来她好像还挺喜欢自己这身的,但很快她便点了点头,「好!」
  我原意她用剑割上一块布料给我遮个羞也就罢了,可不曾想她倒是实在,撩起裙摆用剑开了个口子,二话不说便是用力一撕。毕竟同是修道之人,怕是不想让我看轻,以为她小气。
  只是她那裙摆可是走银线的轻纱,哪经得起这么撕,哗啦一声,径直就撕到了腰侧,「够了够了,再撕就该你光屁股了……」
  月涟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可被我说的整个人还是很明显的一哆嗦。随后银沙缓缓落下,月涟却没递给我,而是不住的拉扯着另半片裙摆,一条光洁的玉腿毫无遮拦的露在了外面,一直露到了大腿根。
  果然,这下算是仗义大发了……
  我快速的捡起银纱将关键部位包了个结实,上半身是怎么顾不上了。等我包完,月涟依旧没有转过身来,头却埋的更低了,长发也从身后滑落至胸前,挡着脸,连表情都看不见。
  「要不然我还你一点?」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月涟还是没出声。仔细一看,她那半片裙摆别说腿了,连下身好像就要裹不住了。难怪她一直用力扯着。怕是一松手就得春光大泄。
  这事不管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人家一个姑娘,仗义过了头,我总得想点办法。
  「我转身不看你,你把那半片也撕了吧,学我这样直接做个短裙就能裹上了……你没事吧,月涟?你回头看看我……就像我这样就成……」
  片刻后,女孩终于腾出了一只手撩起头发,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一瞧,丫头眼睛都红了。
  「对不住啊,都是为了我,你真仗义,女中豪杰,道中大侠。我转过身去,保证不偷看你……」
  说完我就老老实实的转了个身,心想等出去以后,无论如何得赔人家一件新的。毕竟一面之缘,就能撕到大腿根,这朋友值得交。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身后的要是秋儿的话,估计早就上来揍我了。
  哎,也不知道秋儿怎么样了。
  「……少侠,我没事了……」月涟羞赧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我点点头,便迈腿往前走,看都没看她。毕竟男女有别,我走前面,不去看她,她应该心里也舒服点。
  「成,那你跟好我,咱们找路出去。」有清尘剑在手,心里多少踏实了些。
  这甬道又绕又长,两边隔几步便是一些奇怪的符文,还有些根本看不懂的文字。
  我这别不是闯进什么古墓里来了吧。
  一路上倒是没有岔道,也不知走了多久,洞口终于到了尽头,我顿时来了精神,「到头了,咱快点!」
  踏出甬道没走几步我就一个急刹止住了脚步,眼前的这片空间简直可以用宏伟来形容,但景象却如同森罗地狱……「我的天,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愣大眼睛,忍不住的惊叹道,月涟此时也追赶到了我的身侧,一口凉气倒吸,看着比我还吃惊。
  「这是修罗殿么……」
  我们所在的甬道出口位于山壁之上,只是无数个甬道的其中一个,这么多的甬道却共同通向眼前这个不知是天然还是被凿空的山洞内。这么大怕是整座山都空了吧。山壁四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鬼头长明灯,各自发著幽暗而阴冷的光。
  走到山壁边探头往下一看,洞穴底部倒是修的齐整,一个十丈见方的三丈见高的祭坛,祭坛周围皆是平地,呈环形散布出去,就像是一个朝拜的圣殿。四周的山壁上皆是暗红色的壁画,画着日月同辉,只是这日月所散的光就像是一场血雨。
  而周围的一切以及所能看见的一切装饰,无论是否是天然都呈现毫无光泽的黑红色,于是这朝拜的圣殿顿时就成了修罗殿。
  我眯起眼睛,穷尽目力,祭坛上一整圈的黑色石柱将中间一个石座围起。仔细看来,那每个石柱上都是一个骷髅,骷髅的双眼点缀着深红色的漆线如一条毒蛇自上而下将整个黑色石柱缠起。光是这柱子就让人不寒而栗。
  而石座背后则是一高耸的石碑,碑上则画着一副诡异的壁画,壁画分左右,左侧像是一根粗壮的圆柱?而右侧则是一个修长的椭圆套着一个小圆,圆柱的一段正伸入那个小圆中。
  这图怎么越看越淫秽呢……感觉就像在描述男女房事一般。
  「这难道是……」身边的月涟却先一步开了口。
  「你认识这图?」
  月涟皱眉瞧了半天,表情却极为严峻,「这应是幽阳宗的图腾。」
  「幽阳宗?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门派。」
  「我也只是听师兄说起,此门派门人不分正魔,行踪诡秘,门下弟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来往江湖皆带有各不相同的面具,但都是黑红暗纹勾勒而成。宜州正道早就怀疑他们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又难寻其踪迹。原本他们并不太出没于天下,可自清漓上仙入化神境后,幽阳宗在宜雷二州活动越发频繁,只是不知他们到底在计划些什么。暗幽对明阳,这阴阳交合图便是他们的图腾。」
  面具?难不成我之前遇到的那些歹人是幽阳宗的人?我一边听月涟描述,一边四下到处观瞧,眼前一幕却让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幽阳宗有什么计划我是不知,但这门派必然是邪魔歪道无疑,你瞧那边……」我抬手指向石碑后的山壁。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山洞,我一开始原以为是和我们来时一样的甬道,可细看才发现,那一个个小山洞乃是一个个的监牢,每一个里面似乎都关着人。
  「好像还有活着的,走,咱们去看看!」我说完就打算往下跳。
  「少侠,你……你……你不御剑么……」月涟急忙叫住我,不解的问道,「我不会御剑啊!」
  「不会?」月涟从上到下打量我了好几眼,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剑。
  「别看了,我真不会……」
  「那还是我带着少侠去吧……我御剑还算娴熟。」月涟轻柔的说道,转过身掐起手诀,招出剑气,她的剑气不比秋儿,是透明的浅蓝色,倒是挺好看的。
  我们踩上剑先绕着整座山壁看了一圈,发现里面关的皆是年轻女子和男子,除了小部分还算健全的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们,大部分不是已经成了一堆腐尸就是已然奄奄一息了。
  而且不管死活,这些人皆是衣衫不整,且都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
  「这些难道是炁奴?」
  「何为炁奴?」月涟疑惑的扭过脸,她一个正道翘楚,人人喜爱的小师妹不知此糟烂之事倒也正常。
  于是我便简短的解释给她听,她和我当时的表情并无二样,怕是都想不到这天下还有如此恶毒之事。
  「师妹!」月涟突然惊呼一声,带着我跳到了某一阶牢洞之上。伸手就去拽牢门。
  「别!有毒!」牢里的女子奄奄一息的说道。月涟的手僵在半空,默默握成了拳。我凑上去仔细看了看那个牢门,上面裹满了绿色的苔衣,只是这苔衣的颜色艳的出奇,根本不像是自然生长之物。
  我搓了搓手,估摸着应该不是什么大毒吧,毕竟就连蛇妖之毒对我也无甚影响。于是我想都没想,握住铁铸的牢门,只轻轻用力一拉,便拽了下来。
  「少侠!」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毒不到我,你赶紧进去看看你师妹吧。」
  月涟的双眼里闪着波光,用力的点了点头,闪进了牢中,我跟着走了进去,这牢房窄的就像是农户养鸡之所,昏暗潮湿,方寸之地空无一物。女孩上衣几乎尽除,心衣的肩带也断了半截。可她对我跟进却是无动于衷,双瞳灰暗,一副心死的模样。
  「师妹,他们不是说你被魔教所害,你怎会在此地!」月涟晃动着女孩的双肩,神色激动。晃动着周围的铁链发出沉闷的低吟。
  女子默默垂着头,一字一句如同遗言,「那日我和付衡师兄下山游历,在一山野僻静处遇到了三个带着面具的怪人。他们修为极高,付衡师兄为护我,力战而死,等我再醒来之时,便已经来到了此处。」
  「所以那传音符是付衡师兄死前所放?」月涟凝眉问道,女子却扭过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抽出剑,斩断了捆绑她的铁链。
  「不然,咱们出去再说吧。」
  月涟擦了擦眼泪,点点头,伸手去拽那女孩,可拽了半天她都没有起身。我疑惑的围着她转了一圈,并无束缚之物了啊。
  「师妹,走啊,你这是为何!」
  女孩摇了摇头,「师姐,如今我已无颜再见世人,若师姐怜惜,请赐星霖一死。」
  「师妹!」月涟忍不住抱着星霖哭了出来,我看着这俩丫头真是乾着急。女孩可真是麻烦,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要哭出去哭不好么。
  哎,还是秋儿好,不管干什么都是直来直去,一点不拖泥带水,就连揍我都是。
  「我说两位道兄,咱们能不能先出去,那个星霖是吧,你又不是自愿做炁奴的,我之前就救过三个炁奴,人家现在不是活的挺好?」
  「少侠,你说什么?你救过炁奴?是谁?」月涟擦着眼泪赶忙回头问道,星霖也跟着抬起了头。
  「这个么,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这样吧,你们先和我出去,到时候我问问她,如果她们愿意见你们,我就带你们去见她,怎么样?总之炁奴只是一时,就算你真的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鬼地方吧!」
  星霖看看我又看看月涟,最后目光落在了我两腿间的轻纱处,我一愣,赶紧顺势蹲在了一边,把清尘剑挡在面前。
  「你们这些丫头,怎么一点不知道避嫌,就算我穿的少,你也不用老是看着我啊。」
  「星霖你别怕,这位少侠不是歹人,他刚刚死里逃生,失了衣物,我借他一段布料遮羞罢了。」
  星霖依旧在犹豫,我们又好说歹说的半天,她终于在月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可刚出牢门,她突然开口说道,「无论生死,谢少侠助我脱离苦海,只是星霖还有不情之请,能否请少侠将这里的炁奴都解救出来……」月涟扶着星霖,满脸期盼的看着我。
  「这么多人……救出来怎么带出去啊……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求少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我们不愿死在这恶鬼不沾之地!」星霖突然就跪倒在地,胸衣顿时散落开来,两个瓷碗般的小白兔尽显眼前。
  「救救救……你把你衣衫整整好先。」我赶紧转过身去,我现在腰间不过一缕轻纱,万一起些不该起的反应,那可就太丢人了。
  之后,我和月涟挨个检查了每个洞窟,大部分洞窟里的人都已经被折磨致死,即便如此,最后还是足足救下了三十来人,皆是少男少女。
  落地后,我回头看着这一大帮奄奄一息之人,头皮就是一阵发麻。哎,大侠可真不是好干的,若我有清漓的本事倒也算了,可我就丹田一口炁,怎么带这么多人出去呢。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我回头向星霖问道。
  「回少侠,此处乃是欲念窟,乃是那帮恶人采摘灵炁之地。我等被圈禁于此,闲时被迫集炁,其他时候便供其门人采摘侮辱……」
  星霖痛苦的闭上双眼,默默垂泪。她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说道,「原本这里日夜灯火通明,只是这两日他们似乎有什么大计划,直到今日倾巢出动,彷佛是奔着什么神兽而去。」
  神兽?难道是天玄地宫里的那只大火鸟?所以攻打天玄的根本不是雷州地玄的魔教?
  「算了,算了,还是先出去再说,你们之中有人知道怎么出去么?趁着现在没人咱们快走!」
  我简直就是乌鸦嘴成精,刚一说完,身后就飞来一团巨大的火球,正砸向众人,「走?你们这些玩物还想走去哪?」
  我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到众人面前,转身用后背截住了那团火球,顺势还捂住了自己腰间的轻纱。
  别说,这一下暖暖的还挺舒服的……
  月涟赶忙抽出一把青色的长剑,站到我身旁,严阵以待的看着前方。而我在人群里仔细扫了一遍那十来个少年,发现他们也几乎都是裸着,根本无法支援我更多的布料。
  我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小声和月涟说道,「你找个安全的角落把他们带一边去。我这等会万一打起来,说不定又得光着了……」
  月涟脸一红,咬着下唇点点头。
  「你是何人!」巨大的回响在山洞里来回碰撞,震的人脑袋发懵。
  「你敢不敢出来和我说话。」我拎着剑站在朝拜的空地上对着远处喊道。顺势偷偷摆摆手,让众人跟着月涟先躲起来。片刻后一个身穿火红大氅的男子一步步的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而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具。
  「果然都是你们在捣鬼!」
  「看来你对我们知之甚多啊,不过无论你是何人,进了我派密境,便休想再出去了!」男子伸出手凭空一挥,殿中石柱上的火油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瞬间绕了一圈。整个大殿顿时就亮堂起来。以灵威和气息来看,这恶人修为少说也是元婴。看来这幽阳派还真是不能小觑,动不动就是元婴级的大魔。
  不过他要是其他灵根的大能,我多半还会有点心虚,可偏偏是火灵根的,而我刚刚才跟火灵神兽打过照面,它不过才烧我一身衣服。难不成他还能比那一惊一乍的大鸟厉害?
  我举起清尘剑指着对方,「你派那位木灵根的大魔已经成了一堆灰,识相的赶紧走,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趾高气昂的说话,不免感觉自己离大侠又近了一步,至少气势上近了。
  「棘是你杀的?你以为我会信?就凭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棘?你们还挺会起名字的……别说,倒真是和他挺配,也挺有气势。那你叫什么名字?」那家伙操纵的是血藤和木钎,配上一个棘字确实很有大恶之人的味道。不像我,落尘,一听就不像大侠的名字。不然以后我就叫尘算了,不过听著有点弱啊,扫扫就没了的感觉……
  「呵呵,我又何必告诉一个将死之人,自己的名讳呢?」
  「那可不一定,你口中的那个棘是不是比你厉害,还不是死了。到死我都不知道他叫棘,你现在不告诉我,待会你死了,我以后再遇到你那些同伙,我怎么和他们说,告诉他们我杀了你们中一个爱玩火的?」
  男子一阵阵长长的鼻息之后,周围的温度顿时就高了起来,声音也失去了刚刚的淡定,变得暴躁起来,「你若不是个傻子,那便是在找死!」随后突然就消失无踪了,我顿时一晃神,而只在短短几瞬后,他又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前,抬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我才发现,这家伙长的可真是又高又壮,足足比我高了一头去,恶虎般强壮的手臂狰狞着虬龙般的肌肉。他掐住我的那一刻,面具下露出的双目顿时便散出了高光,最后竟然贪婪的吸了吸我的味道,可真是让人恶心。
  「简直是天降奇迹,没想到纯阳灵体之身竟然能长大成人,如此饵食可真是百年难遇,若将你丢给落玉夫人怕是能换上一打上好的炁奴来!看来我还真不能杀你了。」
  我鼓足一口气,猛然抬手握在他的手腕,随后便是用力一握,「……你到底叫什么……」,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顿时传入彼此耳中,他那铁钳般的手掌立刻就失了力。
  凭心而论我最怕那种飞来飞去,跑来跑去找不见人,或是动不动就给我捆个结实的对手。像这种主动送上门来跟我比蛮力的,简直是太合心意了。
  「你小子!找死……」他拼命想抽回手去,可我死死钳住就是不放。
  「我找死?我自己都弄不死我自己,你一个元婴玩火的也想弄死我?」他双眼睁的血红,二话不说,举刀便砍。我看着那柄重刀,也不去躲,顺势举起了清尘剑,也照着他的胸口劈了下去。
  结果他的刀擦着我的胸口,冒着火花落了下去。而我的清尘剑却直接劈穿了他的护心铠,鲜血顿时溅了一地。
  情急之下,他猛然后退,咔的一声,折断了自己的手腕挣脱了我的掌控。我还从没打得这么舒心过,怪也只能怪这家伙选错了对手。
  「你身上竟还有法宝!」男子气喘吁吁的半蹲在地上,已经不敢再贸然进攻了。
  「法宝?什么法宝?你是瞎了还是傻了……我……我都这样了……哪还有地方放法宝,技不如人就老老实实承认,找什么由头……」我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明明看见我全身上下就围了条银纱,还法宝,难不成我还藏在屁股里了么,而月涟在身后不远处噗嗤的笑了出来。
  男子站起身,胸前的伤口突然冒起了烟,随后竟慢慢愈合了。
  「还有你那把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了!」我一拍手掌,指着他大声喝道,「你一定叫烟!带火,个子又大,还穿护身铠,组起来就是个烟字!」
  「你……你莫非是痴的?」
  「……你才傻呢!」我二话不说,扭动手腕,凌空劈下,一道一丈来长的火刃带着剑气疾驰而去。对方赶忙挑动手中的重刀去挡。火刃顿时将其包裹其中,他匆忙褪去烧着的大氅丢到一边,露出内衬的黑衣来。
  「阳炎天火?」男子停顿了片刻,但他的声音明显开始变得有些不自信了。
  「难道他真是你杀的?你一个小小的毛孩子竟有如此大能?如此说来,那摄魂铃……在你身上?」
  「那又如何,你们这些歪门邪道,要摄魂铃做什么?又想奴役何方神兽?废话少说,接招吧,烟!」我一副大义凛然的说道,毕竟这也算是我对敌的首次大胜了。
  我一边说着话, 一边弓起身子,举起清尘剑对准了他胸膛,我的灵炁本就留存不多,必须一招制敌。
  「我不叫烟!」男子愤怒的咆哮着。
  我也不理他,暗掐手诀,默念心法,脚下顺势一蹬地,剑气陡然展开,叠于剑身上下,身后划过一阵热浪,如他刚刚一般,几乎是瞬间便闪至他身前,举剑猛然挥下,他下意识抬起重刀便去挡。
  「你输了!」我咧开嘴笑着说道,他抬刀一挡却只挡了个空,而我则在他身后,径直将浑身燃着天火的清尘剑送进了他的背心里。可刹那之间男子突然就着了火,转眼就成了一个火人。火势越烧越旺,到最后竟然什么都没了。
  「这……这……这是自焚了?」
  「不……他火遁了!少侠,咱们赶紧走吧,我估计他去搬救兵了!」月涟跑上起来,催促道。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跑,这些大魔一般不都是不死不休的么。
  不过月涟说的对,眼下情势还不容乐观,我们阴差阳错闯进了别人的老巢,偷了别人的炁奴,还差点杀了别人的大将,再留于此地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我和月涟带着三十来个衣不遮体的年轻弟子四处寻找出路,好在其中一个善辩风位,七绕八绕的带我们进了一条地下暗河。
  这地方还真是四通八达,难怪说幽阳宗行踪诡秘,合著这伙恶人把地下都挖空了。
  不得不说今日的运势却是非同凡响,整个门派的恶人不知去向,唯一留下的还是正中我下怀的敌手。若是遇到之前那个木灵大魔,怕是连我和月涟都要被关进牢中了。
  三十多人互相搀扶着,跟着我和月涟趟水而出,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了一缕光。
  我们是从一个山谷间的大湖里游出来的,至于在哪自然是难以分辨。外面响晴薄日,众人似乎好久都没看见日光了,一个个都激动的落下泪来。随后便瘫软在地,再也动不了分毫。
  于是我只好让他们原地休息片刻,自己打算去周围找找有没什么野果之类可以充饥的东西。
  可还未动身,天空中一道亮丽的紫电突然袭来,月涟一惊,连忙举起剑站在我身旁,紫电径直落在我的面前。我一看就乐了,是秋儿!
  「秋儿!你跑哪去了啊!」秋儿看到我明显松了口气,可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双眼不住的在我和月涟身上扫来扫去。
  「秋儿?」
  秋儿从腰后拿出我的剑鞘,扔给了我,「还你!」随后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我接过剑鞘,想都没想就跑了上去,而她已经踩上了剑刃,我赶忙一跃,一把抱住她的小蛮腰,给小丫头直接从剑刃上给摘了下来。
  「你哪去啊!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么?」
  秋儿回过头,那声音就像刚才寒潭里捞上来一般,「找的衣服都没了?」
  「对啊,烧没了……」
  「怎么没烧死你啊!」
  「你不是都知道,我可有天火,哪能被烧死啊?……不过,你现在能不能帮我找一件?还有那些炁奴,他们也穿的破破烂烂的。」
  秋儿移开目光看了眼众人,我也跟着回过头,这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俩身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时,秋儿已然用力踩了我一脚,「快……快放开我!」我这才发现,我正抱她抱的瓷实着呢。
  片刻后,秋儿便带着我一路往东飞去,我在她身后刚想说话,「闭嘴!」她就干干脆脆的两个字给我噎了个结实。飞到了一处小镇的布铺,秋儿大手一挥买了一堆衣物,打了两个大包,全都扔在了我的身上。
  可至始至终她都没理我,走出小镇,我实在忍不住将她拉停了下来,「秋儿,你干嘛不理我啊。」
  秋儿凝着眉怒目相视,看的我浑身一个激灵,「到底怎么了么……」
  原本还默不出声的小丫头突然就喊了起来,「就那么一会!就那么一会,你都不安生!人不见了,衣服也没了,还穿别人的衣服,露着胳膊露着大腿的,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啊!就那么一会,你都不能老实点!」
  我挠了挠头,小声说道,「烧的不是你买的那件贵的……」
  秋儿直接原地蹦了起来,抬手就敲了我脑袋一下,「我说的是衣服的事么!
  你没事瞎跑什么啊,不是说好要跟着我么,就那么一会!人就没了,没了整整一天一夜!你现在厉害了是么?胆子大了,是不是,是不是!」秋儿一边嚷着,一边接连的敲着我的脑袋,说实话我真服了,我这都是钢筋铁骨的身子了,怎么被她敲的就这么疼呢。
  「别敲了,别敲了……」我赶忙往后跳了一步,使劲揉着脑瓜子。原来我在地下待了那么久啊。
  「我是跟着你的啊,你不是突然就不见了么……我担心你就去找你了,然后看见了一个洞就进去了。」
  「找我进洞干嘛,我是兔子么,还是老鼠啊,我会钻洞么?你就不能在原地等我一会!明明就只有一会!哎呀,真是气死我了。」秋儿说着话,居然把袖子都撸起来了。
  「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我抱着脑袋到处找地方躲,谁知道我好心去找她,结果还白白招来一顿打。
  突然间,天地间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低鸣,秋儿顿时便愣住了,连忙转头望向了天玄山的方向。白嫩的手臂还举在半空,动也不动,紧接着突然晃悠了两下身子,但很快便站住了。
  「秋儿,你怎么了?」
  她再转过脸来时,脸色一甩刚刚的骄横,竟露出了些许的哀伤来。
  「回吧……」她轻声抛出了一句,转而便唤出剑刃,又恢复了刚刚一言不发的状态。
  她刚刚打我实在太过投入,动作也太大,一个银闪闪的物件从袖口飞了出来都没有发现。我转身将它捡起,跟着她上了剑刃,一路上我很想问个明白,可任凭我说什么,秋儿都再没回上一句。
  回到谷底刚一落下,月涟便跑了过来,我丢下衣服,让她分发给众人。
  「现在你们已经安全了,想去哪就去哪吧,就是别总想着死了。下面的一切就只当是个噩梦,现在天亮了,梦也醒了。」
  可众人却只是低下头,动也不动,月涟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面色着实有些为难,「我刚刚已经问过了,可他们都不知该往何处去,身为炁奴,早已无颜面对父母师门,而且他们还说自己的体内皆被下了一种名曰缚炁的恶咒,即便逃出了那魔窟,也只能寻一地自行了断以绝此痛。」
  「缚炁?」
  「少侠知道何为缚炁?」月涟显然不明白那是什么,可我却见过这东西的威力,简直是痛不欲生。抬眼看了圈众人,联想到这三十多具年轻的身体被缚炁折磨的痛不欲生,哀号遍野的模样,我就一阵心酸。
  「我确实知道,而且知道如何解,只是……」话音刚落,原本埋头的众人竟都围了过来,星霖更是冲在了最前面,「少侠当真知道如何解这缚炁?」可能是见我面露难色,这丫头又跪了下来,纳头便拜,余下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也都跪了满地。
  「少侠大能,还请救救我们吧!」
  这就是当大侠的感觉么,动不动就有人跪着求你救他?好像也不是很有意思的样子啊……
  「你们快起来,我也没说不救啊,只是……总之你们先起来,先跟我离开这吧,我带你们去见几个人。」
  「少侠打算带他们去哪?」月涟拉起了星霖,又跟着唤起众人问道,「去云溪。」思来想去,也只有去找飞梦了,而且我敢肯定飞梦定然比我更会处理这些人。
  「可此地距云溪路程遥远,这些师弟师妹修为大多不高,况且身体虚弱,无法御剑啊。」月涟抬手轻捏着自己的下唇,凝眉想了半天,突然把视线越过了我,看向了我身后的秋儿。
  我这才发现,自刚刚开始,秋儿就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我们。
  「方才我观秋儿姑娘御剑之术颇为娴熟,想来也是身具大能,若我和秋儿姑娘一同施为,或许可连一柄巨剑,虽此举会耗费大量灵炁,但撑到云溪应是不难。不知秋儿姑娘可愿如此?」
  话毕,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了秋儿,可秋儿却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我,虽依旧面无表情,可那目光中流出的丝丝哀伤却如银线裹心,一扯一痛。
  「秋儿……」我轻轻唤了一声,这一声并不是要她答应,而是想问她到底怎么了。
  秋儿看了我许久,最后一言不发的走到的众人身前,伸出双指招出了剑刃,月涟见势,赶紧跑到她身旁不远处,也招出了剑刃。两人身姿相像,不断的往剑刃中积蓄灵炁,一蓝一紫,很快,剑刃模糊的边缘便逐渐延展开来,最后交融在了一起,就像是一面圆镜。
  「快上去,我们撑不了太久!」月涟浑身湛蓝冒光,发尾衣摆随风高高飘起,显然这术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容易。
  众人赶紧互相搀扶着上了气刃,待人齐后,蓝紫双剑一同升空,很快就跃至云层之上。
  我搀扶着众人,目光却一直牢牢锁在秋儿身上,不知为何,那种莫名的担忧又在心头翻滚搅动起来,而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可能是担心灵炁不够,两人都飞的很快,没多久,云溪镇的后山便出现在了眼前。
  「就在哪,可以落下了!」我大声的喊道。
  秋儿和月涟双指一挥,将气刃降在了半山腰处,刚一落地,淡蓝色的气刃便瞬间消失了。月涟脸色苍白,满头的汗珠,晃悠着就要摔倒过去。我就在她身旁,刚想伸手去扶,突然就想到了刚刚那满头的痛楚,于是顺手便伸出清尘剑拦在她的身前,架住了她的身子。
  「你没事吧!」
  月涟强撑着摇了摇头,「无妨……」星霖连忙跟上前扶着她坐了下来。而秋儿只是默默的收了剑刃,再次站在了一边,斜仰着头看着清漓山的方向。
  我突然就觉得很烦躁,很想上去拉着秋儿跑的远远的,可一转头,众人期盼的目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之后我又走到秋儿身边,轻声问道,「秋儿,你要和我一起么?」
  秋儿没有说话,就只是摇了摇头,「那你在这里等我,哪也别去啊……」我往前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等我啊。」
  秋儿终于移下目光,看着我撇了撇嘴,最后微微点了点头。她突然这样,我真的特别不习惯,虽说她原本就不爱说话,可脸色总是很鲜活,哪像现在死气沉沉的,彷佛下一秒又要消失不见一般。
  我快步跑到木屋外,敲了敲门,「飞梦,怜雪?你们在么?」刚敲了没几下,门就打了开来,我一看,原来是念瑶。
  「哇,是大恩人来了,师姐,是恩人来了!」我挠了挠头,原来这念瑶是个这么欢实的丫头啊。
  多日不见,飞梦的情状明显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少侠,许久不见了。」
  「叙旧的话先别说了,你这次可真得帮帮我了。」
  飞梦脸色一变,侧过身想先把我让进屋去,「怎么了,少侠你慢慢说。」
  「你先看看那边……」我无奈的指了指远处。飞梦抬眼一看,不免吓了一跳,「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少侠你这是……」
  「哎……我去了天玄山,阴差阳错入了幽阳宗的老巢,这些人都是炁奴,被我救了。可他们体内都有缚炁,一个个都要寻死,我实在是没法子,就只能来找你了。」
  「炁奴?」飞梦听到这个词,脸色自然免不了的哀怨,「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师姐……」紧随而至的怜雪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飞梦回头温柔的笑了笑,「放心吧,少侠不会害我们的。」说完,便和我一起走向了众人,结果离着还是数十步远时,月涟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师……师姐!」
  飞梦双目一愣,眉头微微凝了起来,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月涟,难道你也?怎么会?」
  月涟几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飞梦,可飞梦却似乎很不习惯这个拥抱,双手僵持了半天也只是轻轻拍了怕她的肩。
  「师姐,你怎么在这啊!他们说你叛离了天玄山,投靠了魔教,我本就不信,果然你只是躲起来了,你为何要躲在此处。你可知道,自你走后,渐川师兄他……」
  「别提他,别提好么……」猝不及防之间,两道清泪突然就滑落了飞梦的眼眶,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莫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吧。
  「月涟,你又是如何变成……」月涟止住哭腔,擦了擦眼泪,拼命的摇着头,让出了身后的星霖来,「不是我,是星霖,我是和落尘少侠一起救下的他们。
  」
  飞梦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说呢……原来如此。你们是被幽阳宗的人抓去了?」
  众人默默点着头,飞梦深深吸了口气,「好吧,闲话不多说了,我先帮你们去除体内缚炁,你们在此稍歇,少侠,你随我来。」
  飞梦捏了捏月涟的胳膊,又揉了揉星霖的脸颊,随后便转头而去。
  我跟着她回了木屋,飞梦一进门,便如临大敌般将我拉到一边,「少侠,你细细说说你是如何救下这些人的。」
  我被飞梦这一哭一惊搞得也有些紧张起来,于是便细说了欲念阁之事,而地宫里毕方之事,我则遵照约定,丝毫未曾提起。
  飞梦一边听一边沉思,最后开口问道,「那便是说,来之前,少侠并未透露我等身份行迹,也未提及风玄子之事?」
  「嗯,这么多人,我也不好贸然提起。」
  飞梦听完拍了拍胸口,长吁了口气,「如此甚好,少侠,风玄子侮辱我等之事千万不要在众人面前提起,尤其是月涟!」
  「这是为何,如此恶人,难道不应该昭告天下,不然天玄山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子要受害。」
  飞梦摇了摇头,「少侠,你不想想,我月涟师妹生的如此沉鱼落雁,为何却未遭风玄子毒手?」
  「为何?」我接着话茬便直接问道,让我想这些可真是难为我了……
  「因为月涟师妹乃是风玄子之女!」
  「这……难不成,月涟其实是个细作?」
  飞梦摇了摇头,「我与月涟也算相识已久,她为人善良,生性单纯,只是不知其父真面目罢了。所以,此事万不能和她提起,否则我怕会出大事。刚刚我扫了一圈,天玄山门人只有星霖一人。我那些受苦的师妹们应还在风玄子手中。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自然还是要救他们,上次你摘的鬼厄草,还剩下不少。无论如何,先解了他们的缚炁再说吧。」
  「好,你是师姐,听你的,一直就觉得你对这些师妹特别好,威望也挺高啊,就和那个渐川一样。对了,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月涟提渐川啊,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啊,还特地带我参观了天玄山。」
  「因为渐川师兄喜欢飞梦师姐许多年了!」怜雪在一旁幽幽的开口道,「怜雪!」飞梦红着眼大声喝道,吓得怜雪一哆嗦,再不敢开口了。
  「少侠,渐川之事,莫要再提,如今飞梦活着只为一事,那便是誓死也要诛杀风玄老贼!」
  我终于发现我是说错话了,只是日后若是见了渐川,我该不该提起飞梦呢。
  飞梦拿出鬼厄,和我一起出了门,将众人带至木屋后的空旷之处,随后各自分发了一小段鬼厄,并说了其中利害和痛苦,让众人自行决定是否服用。可不曾想,几乎没有一人犹豫,皆是张口便吞了进去。
  三十多人同时服毒,那场面简直要多惨烈,有多惨烈。这幽阳宗不除简直天理难容。
  毒解之后,三十多人齐齐跪于飞梦身前,「多谢师姐救命之恩!」飞梦摇了摇头,后撤了半步,指着我说道,「你们要谢便谢他吧,我这条命还是他救的。
  」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我尴尬的后退了好几步,一直撞到了木屋的外墙,「你们别老跪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而且我也是误打误撞才救的你们,你们只要别再寻死觅活的就成。
  如今缚炁已解,你们便各自回去吧。」
  众人彼此对视之后,默不作声也不起身。
  「你们怎么了,干嘛还跪着啊,现在已然没事了呀。」
  「少侠,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星霖站起身,满面的愁苦。「污垢之身,难面父母,天玄山也早当我死了。幽阳宗血海深仇,却又无力相报,天下之大,哪里还能容下我。」
  一时间,众人同病相怜,接连哭泣起来,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看着飞梦,可飞梦此时的双眼也是通红。
  而秋儿这时正坐在不远处的树叉上,依旧望着清漓山的方向发呆,彷佛此时此地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之时,躲在一旁偷看的小念瑶突然钻了出来,「不然我们找个山头自立门户吧,大家住在一起,同舟共济,互相扶持,一起修炼,到时候再将天下恶人都杀个干净!」
  此话一出,众人皆止住了哭声,双眼中久违的放出了光来。
  「师姐,师妹这话有理啊,既然我们无处可去,何不抱团取暖。」怜雪也从一侧走了过来,附和的说道。
  飞梦撑着下巴不免凝眉思索了起来,「这垂绝山脉乃是正邪避战之所,山峰众多,倒是可以寻一处福地,只是自立门户,非同小可,我等修为尚浅,若无能人相助,如何自保呢。再说,创门立派需有名有实,我们之中怕是无人能扛起此名此实来。」
  飞梦想了片刻,突然抬头看向了我,我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看他们商量,被她这突然一眼看的浑身不自在。
  「少侠,你可愿做我们掌门?」
  「我?掌门?你让我做掌门!」我才刚刚被清漓允许下山不过数十日,行走江湖还得秋儿带着,一转眼,我就可以做掌门了?
  「你别逗了,我哪能做掌门,我这修为你又不是不知道,时灵时不灵的,你可真敢说。」
  可众人压根没把我的自嘲当回事,交头接耳之后竟然都点起头来。
  「哎,你们别激动啊,我真做不了掌门,哪有金丹做掌门的,何况我这个金丹还是半成品。」
  「少侠宅心仁厚,心地纯善,对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有救命之恩,为何做不了我们掌门,修为高又如何,我们哪个不是受了大能大恶者的侵害。如今众人皆无家可归,少侠当真放心让他们自生自灭么?」
  「我……我……我……」我很想说句话,可我又不好意思说,那便是我想回清漓山了……
  「少侠,如今天玄地玄恶斗不止,幽阳浑水摸鱼,渔翁得利,残害天理,正魔已然失衡,少侠既立志行侠仗义,又何必一再推辞,就从我们这些人开始,收纳天下正气之人,必然要覆灭这双修邪法!」
  「可我也不会当掌门啊,我下山远游才不过十来日……」
  「门派事务自有我等相助,但最重要的便是要有一信一念之人,于我等而言,此信念便挂在了少侠你的身上!」
  飞梦说完转而也跪倒在地,带着众人一起拜了起来,「还请掌门给我派赐名!」
  「飞梦,你……」我可真是骑虎难下,这世事也太难预料了吧,谁能想我就去了趟天玄山,回头就成掌门了。我也不是去天玄山考量如何成立门派事宜的啊。
  「少侠,你就应了他们吧,飞梦师姐,星霖师妹可都是性情刚强之人,她们能如此跪拜于你,就已经在心里把你当作掌门了。」月涟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
  「那……那好吧,做掌门就做掌门吧,不过我可说好了,我真的什么都不会……」
  「请掌门赐名!」众人异口同声的喊道,「又起名字啊……」我握了握手里的剑,脑中一位仙姿佳人顿时一闪而过,我有些腼腆的低下头,小声说道,「不然就叫……清尘派吧……清澈的清,凡尘的尘……」
  「清尘?清扫天下污尘!好名字!」飞梦毫不吝啬的称赞道,而我只得尴尬的搓着手,因为清尘二字与我而言必然不是这个解释。
  此时耳边突然噌的一声,秋儿从树叉上一跃而下,慌忙的往外跑去。刹那之间,我却清晰的看见,秋儿流泪了……
  我想都没想立刻丢下众人追着秋儿跑了出去,「秋儿,你去哪?」
  秋儿站在前院,娇小的背影微微颤动着,她颔首望着山下,手掌紧紧握住自己的衣襟,但只是轻声丢下了几个字,「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我慌张的追问道,「回家……」
  「那明日……」
  「无有明日……」秋儿说着话,已然抬手。我赶忙跑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
  「秋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真不是故意乱跑的。」
  「我知道……」秋儿也不闪躲,就任凭我抓着她。
  「那你是身子不舒服?」
  「……嗯,我要回家中静养些时日。」
  「那是多久?」我抓的很紧,彷佛一松手似乎整个世界都要离我而去了。
  「三五日或三五月或三五年,亦或是此生……」
  「别说了,我不想听……秋儿,连你也不愿陪着我了么?」秋儿转过身,可依旧埋着头,「如今你已是一派掌门,那么多人都会陪着你,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不想当掌门,也不想让他们陪,我只想像以前那样和你两个人……」
  秋儿突然一把就把我推开了老远,撕扯着原本轻灵的嗓音喊道,「没有两个人!我们也不能!不能!你明白么,你明白么!」
  秋儿喊完用力呼了两口气,原本粉嫩的脸颊变得毫无血色,双瞳中则噙满了泪。我很想争辩些什么,可半响却说不出一句来,因为我确实不明白,一直以来,有太多的不明白。
  彼此四目相对,秋儿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轻喃,「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随后她再次转过身,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冷清,「我家教甚严,已不能再随意外出。那位月涟姑娘擅长御剑,以后你便让她带着你游历吧。放心,你离元婴已然不远,很快就能自由自在的畅行天下了。皆时,你便忘了之前所有的一切,安心去做你的大侠吧。」
  我原本就能感觉到,秋儿知道很多事,我甚至怀疑清漓曾经暗暗嘱咐过她什么。于是彷佛周遭的每个人都带着伪装,总是对我说些矛盾重重亦或是模糊不清的话,不是我不想明白,而是他们都不愿让我明白。
  可眼下我却一句都不想问,因为秋儿要走了,于我而言,此时的心情和曾设想有朝一日元婴离山,与清漓永别并无太大区别。
  一直以来在清漓那里受到的打击,都可以在秋儿这里得到救赎。可如今,我不得不远离清漓,而秋儿不得不远离我,于是救赎没了,打击没了……我所谓的天下里猛然间就变得空无一物了。
  「秋儿……」我的语气突然变的平稳而安然,步伐却变的极为沉重。
  「何事?」秋儿被我这一声叫的僵在了原地。
  我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从怀里掏出她刚刚遗失的那枚我所赠的银簪,转而递到她的身侧,「你好生回去休息吧,从此以后每日我都会在我们邂逅的那棵树前等你一个时辰。还有,即便我真的元婴了,我也会永远守着清漓山,哪怕只是守在山外…
  …」
  秋儿顿时浑身一怔,片刻后突然转身扑进了我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就直愣愣的站在那,看着她乌黑的发髻,任凭她将泪水撒满我的胸口。
  她这哭势起的快,收的也快,我再次被她一把推出了老远,接着秋儿便干净利落的招出了剑刃,以从未有过的疾速,呼啸着腾空而去,在湛蓝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青紫的尾迹。
  我看着自己已然空无一物的手掌默默出神,这一天因为秋儿的离去所带来的触动,让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一件我不敢去面对之事,我其实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因为我喜欢秋儿,也喜欢清漓……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7:43

09
  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我就这么站在原处目不转睛的看着半空中秋儿离去的踪迹,像一支羽箭,划破了流动的云层。突然心口感到一阵微凉,茫然的低下头看了眼那被泪水打湿的衣襟,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圈,我突然就想回家了。
  回到被结界隐藏的清漓山,回到我那已成的废墟的小屋。回到那个我十多年都没有离开过最孤寂却最丰盛的地方。
  而我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心愿在这一刻突然间就变得毫无趣味……
  身后的众人齐声的喊着「掌门……」可眼下于我而言这个称呼却是那么讽刺,明明在不久前自己还躲在娘亲的庇佑,秋儿的看护中,却又如何能守的住这些备受摧残的少男少女们。有我这样的掌门,难道不会害了他们么?
  「少侠,离天暗没几个时辰了,这些弟子还需你寻个周全之所安置好。万一被幽明宗寻到踪迹,后果不堪设想!」月涟走到我身边轻声的提醒道。
  我回头微微皱起眉,刚想开口,可余光里却是一片炙热,转头过去,那些破衣烂衫的弟子们全都用着期待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们的新掌门。
  「掌门,秋儿姑娘定然还会回来的。不过眼下,清尘派新成,还有许多事需待掌门定夺。」飞梦也踏步上前,她的眼神却是不同,期待中还藏着一股渴望复仇的炙热。
  「不然,大家就还是去之前你们藏身的那个山洞暂避一晚吧,那里还算大,可以容得下这些人,其他的明日再说?」
  我征求的问到飞梦,不曾想飞梦竟然拱拳单膝跪地,「谨遵掌门安排!」
  她身后众人也互相搀扶着跪下行了礼。若是平时,我必然会将他们扶起身然后说道当不起,当不起。
  可眼下我却没了丝毫谦让推托的兴致,跪就跪吧,我只想回山,去见见清漓,哪怕只是远远的见一眼也好。
  「大家无需如此,我不习惯,咱们还是快走吧。」说完,我便朝着山洞而去。这一路,我默默无言,带着一大帮残兵败将穿梭在山川树林之间。
  我越来越觉得这是上天在与我开玩笑,可我却毫无挣扎之力,我既寻不回秋儿,也无法抛下这些受苦受难之人。德不配位说的就是现在的自己吧。
  将所有人安顿好了之后,天已经擦黑了。我和飞梦交代几句,就打算回山。
  而月涟也因为今日用炁过度,决定在此暂歇。不曾想我刚一站起,原本已然安顿好的众人竟下意识也站起了一片,「掌门,你要去哪?」
  我惊讶的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各位师弟师妹,今日早点休息,掌门还有事要办,明早便会回来。」飞梦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出面帮我解了围。她毕竟是大师姐,说话的份量还是有的。
  我对众人点了点头,一出山洞就飞一般的跑了起来。一方面是思念清漓心切,另一方面则是着实觉得自己担不起如此重任,哪怕有身元婴修为也好啊,可却只是个连炁都集不起的废物。
  一路带风的跑回清漓山,抬眼一看,我的院子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而一栋崭新的木屋毅然出现在了视野里。
  我站在院中对着屋子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才踏入了房内。家具陈设和之前几乎无大区别。而碎裂的红莲石中有几块较大似乎被打磨过了,再次拼接在了一起,成了一张小床,虽说小,但我一人睡已是足够。
  我扫了一圈,又飞奔出了门,朝着山上而去,我想见清漓,哪怕被她骂一顿,打一顿也好,只要能见到她。
  可是她的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四周还藏着几分微微的淡香。我在山上来回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肯接受现实,清漓并不在,而且不知道去了哪。
  待我再次意兴阑珊的回到自己屋中时才发现,桌角的暗处原来放了一封信,我赶忙打了开来。
  「为娘已下山,你自便……」除了这几个字外,便是一连串滴下的墨迹,最后一滴还尤其的大。
  我拿起信看了许久,也未看出有什么门道,清漓走了?去哪了,没说,干嘛去了,也没说,还回来么,仍是没说,就这么走了?自便?怎么自便?
  我拿着信魂不守舍的扶着门框,「娘……娘……清漓!」最后一声完全就是嗓间迸发出的吼叫,可除了模糊的回声外,便毫无回应。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短短一两日,属于我的生活翻天了,秋儿离开了,清漓也走了……我彷佛被人蒙住了双眼,架起身子,跑了几千里几万里,丢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也全都是陌生的人,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想明白了,可谁来我告诉我啊!秋儿?清漓?哪位神仙大能,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我在院中对着天空大喊,可除了几片飘下的竹叶外,便再没有一丝回应。
  我顿觉浑身失力,靠着门框一点点的滑落到了地上,眼前的景色依旧如这十六年来一般并无二样,可清漓山所有的灵气和魂魄彷佛在这一瞬如同这打扫过的院子被抽了个干干净净。
  我扫过院中每一寸土地,都能回忆起某个瞬间,她就站在那,拒人千里,清冷至极却又美如化境。双瞳里总是含霜,却仍会认真的看着我,似乎在说,这天下只有你是特殊的,因为我是你娘。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我原本所痴迷的仙侣传说,话本古籍,亦或是日日期盼的下山游历,行侠仗义其实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我如此喜爱话本传说,日日手不释卷是想幻想出与何人的未来?
  我如此拼命的练功修行,苦修法典剑术是想让何人投来一束目光?
  我如此固执的想下山修行,惹是生非是想向何人证明我并不是个废物?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这整个天下,于我而言,都没有一个清漓有意思……
  可清漓还是毫无预兆的就这么走了,我的胸腔仿佛被人生生撕裂开来,呼呼的吹进冰冷刺骨的寒风,僵硬了身体,破碎了内脏。
  于是身子动弹不得,就只剩呆滞的目光和沙哑的嗓子,对着这空无一物的院子一声一声的低呼着同一个名字,清漓……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灌木中突然晃动了一下,慢慢悠悠的跑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九摇摇晃晃的从院中走了过来,趴在我的脚面上,表情却显得很痛苦。
  我瞬间恢复了神识,「小九?你怎么了?小九,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我赶紧把小九抱了起来,它微微闭着双眼,牙关紧咬。嗓间却一个劲的闷哼。我慌手慌脚的将它抱回屋内,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上下仔细一看才发现,它的屁股后面竟然冒出了个毛茸茸的小球。
  「小九……你这是,你要长尾巴了?」
  小九再次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那怎么办?我也没见过心月狐长尾巴,书里也没写啊。如今我该做什么?
  是不是要帮你拔出来?」说着话我便伸手去拽那团小茸球,小九顿时挣扎着睁开眼,连忙回身张嘴轻咬住了我的手指。
  「……哦,不能拔啊。」小九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然后就往我身上趴,可它完全没了之前的机敏,爬了半天都上不来,我赶紧跟着侧躺上床,扶着它钻进了我的怀里,它把身体紧紧的贴住我,小脑袋则架在我衣服的交领之上。
  「这样就可以了么?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动也不敢动,生怕压着它。没过多久,小九就睡了过去,再过了片刻,我也跟着睡着了。
  「尘儿,娘好想你……你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尘儿……」睡梦中我彷佛听见某人在欢呼我,而且似乎还跟我说了好多话,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小九安稳的睡在我的怀中。
  原来只是黄粱一梦,但我却已然记不清那梦的内容了,只是模糊觉得这个梦无比的悲伤,因为虽然已然清醒,可心头却还是阵阵暗痛。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然是满脸的泪水。
  我抱着小九,慢悠悠的站起身,走到桌前,再次拿起那张信纸,可不想打眼一瞧,信中竟然多了几个字。
  我使劲揉了揉双眼,确实多了几个字,「不可荒废功法修行,待为娘回来要试你所学。」我捧起信,仔仔细细的看了许多遍,原本那些墨迹已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便是这些字。
  难不成我刚刚看错了?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因为清漓说了,「待为娘回来……」她还会回来!她没有一走了之!
  我拿着信如同痴傻,在屋中不住的踱步转着圈,转着转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时心头突然出了一声轻微的异响,像是某人的思绪串到了我心间,「傻子…
  …」
  我连忙扭过头,「谁?是娘么?」可待我跑出屋子转了半天,也没有一丝清漓的痕迹,就连那熟悉的灵炁也没有一丝一毫。我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以清漓的灵炁之强,若是出入过我的屋子,不可能一丝灵炁都无有残留。
  难不成我真的魔怔了?我皱眉挠了挠头,随后又一眼看到了信,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魔怔也没关系,因为清漓说了,她会回来……
  次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小九舔醒,我起身后立刻就把它从怀里拽了出来,捧在手心仔细观瞧,「小九,小九!你的尾巴,你的尾巴长出来了!」小九舔了舔自己的小肉爪,显摆一般的把两条毛茸茸的长尾巴摆来摆去。
  「真不容易啊,养了你这么久,终于长出了一条尾巴,既然长了条尾巴,你应该也变的更厉害了些吧,有没有学会什么厉害的法术?快给我看看?」
  小九跳下我的手掌,绕着转了几圈,突然浑身颤栗,似乎在憋什么厉害的招数,我赶紧跳下床,蹲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最后,小九脖颈一仰,猛然开口超前一吐,一个栗子般大的小火球慢慢悠悠的从嘴里飘了出来……
  我顿时傻了眼,盯着看那火栗子飘了半天,最后尴尬的伸手将其接在手心,结果火球碰到我的手掌,啪的一下就炸了,只留下几分黑灰……小九呜呜的叫了两声,眼睛愣的老大,似乎是很不满意,又开始浑身使劲。
  我叹了口气,一手把它拎了起来,塞进怀里,「算了算了,别折腾了,你还是继续长尾巴吧,咱们两人真是难兄难弟……」
  心月狐要出四尾才可学人言,变化万物,就是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赶得上小九和我说句人话了。
  洗漱完毕后站在院中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既然清漓回来便要试我所学,那我还是抓紧时间把她教授的那几招天引剑法练练熟吧。
  结果清尘剑刚一入手,我才猛然想到,山外的藏身洞里还有我一个门派呢啊……
  等我火急火燎跑到山洞时,飞梦正在洞外四处观望着,显得很是着急,眉头都快挤到一处了。
  等我跑到近前,她的眉间瞬间就舒展了开来,「掌门!」我拉着飞梦,小声说道,「飞梦,你能不能别总叫我掌门了。我听着好变扭。」
  飞梦摇了摇头,「不成,门规必然是要有的,掌门必然得习惯这个称呼才可。」
  我挠了挠头,「那好吧……」
  「掌门,我已安排怜雪带着几位伤势较轻的弟子去垂绝山中勘察过了地形。
  有一位师弟家中乃是风水师,他在巡视中发现了一处奇地。我等不敢擅入,故在此等候掌门定夺。」
  「奇地?在哪?」
  飞梦赶紧回到洞中叫了几声,片刻后,一个十五六上下的成童模样的少年带着几分腼腆走了出来,月涟也紧随其后。
  「掌门!」
  我手足无措的点了点头,「你发现了一处奇地?什么样的奇地?」
  「是一处灵炁四溢之地,就是垂绝山中,只是被云雾所绕,故而不敢轻易靠近。另外,此地虽说灵炁四溢,却被一股极厚重的怨念之气所罩。因此,到底是福地还是祸所,还需前往一探。」
  我想了想,如果真的能有一处福地将这些人安置下来,我也能省不少心,不然总在这洞里待着也不是个事。
  最后商讨了片刻,我,月涟,飞梦还有几个金丹境的师弟师妹总共十来人决定一起先去瞧瞧。
  「掌门还是不能御剑?」准备之时,飞梦突然上前问道,我干脆的点了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丹田那一口炁,根本唤不出气刃。」
  「可我看掌门身后所背之剑不像是凡品,借此剑说不定无需灵炁也可御剑呢,毕竟御剑之术自开创之始,便就是踩于仙剑之上遨游天下的。」
  我仰起头仔细思索了片刻,随后一拍脑门,对啊,清尘剑自己不就会飞么。
  那我踩着它让它带我飞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于是我赶紧拿出剑放在身前,可清尘剑纤细修长,我双脚踩在上面已然宽过了剑身。
  这能飞么,就算能飞,我也站不住啊……可飞梦一脸的期待着实让我难以下台。我只好屏住呼吸,微微运气低声喊道,「清尘剑,起!」
  这神剑可是真给面子啊,我刚刚喊完,蹭的一声,我整个人就被顶上了天去。
  「哎呦,哎呦,慢点慢点……停!」在我的连连呼唤下,清尘剑稳稳当当的停在云海上,我自己的看了看脚下,虽然剑身修长,但此时上面却附上了一层淡淡的剑气,踩着倒是相当稳当。
  「落……啊……慢点慢点慢点……啊……」刚一落地,我就连忙跳了下来,一边捂住心口,一边大口喘着气。指着清尘剑喊道,「你要疯啊……有你这么飞的么,得慢慢的加速知不知道,哪能上来就风驰电掣的……」清尘剑一阵阵的冒着光,也不知道里面的剑灵听懂了没有。
  身旁的飞梦和月涟却都忍不住捂着嘴轻笑起来,害得我又栽了面子。
  一切准备妥当后,我们一行十多人跟着那位会风水的师弟朝着垂绝深处而去,清尘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神剑,总是不甘落后,一不小心就窜出好远,我一路边喊边指着那位师弟,「看着点,我不认识路,要跟着他,跟着他,明……不……明……白……停!」
  人家御剑费灵炁,我御剑费嗓子,等到终于落了地,我感觉自己说话声音都有点不对了。这飞行体验还赶不上清漓把我弹飞的那一次……
  我们停在了一座巍峨高山的半山腰处,落地抬头打眼这么一瞧,大家伙纷纷后退了好几步,浓密的黑云几乎笼罩了眼前的半座山,严严实实,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再然后便是,这哪是一股怨气,这简直就是铺天盖地的绝顶大怨,全宜州人的祖坟被刨了,怕是也凑不出这么大的怨气来……
  下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位师弟,师弟此时也傻了眼,支支吾吾的说道,「此处确实是灵炁汇集之地,只是不曾想这怨气,这怨气如此骇人……掌门,是弟子无能,弟子知错了。」
  我摆了摆手,「你真的确定这里是灵炁汇集之地?」话音刚落,师弟没说话,旁边的一棵树苗倒是开了口,「此处当然是灵炁汇集之地!」这一下,众人立马退的更远了,就只剩我一人跟这树苗面对面站着。
  就这么一人一树彼此站立了许久,我才终于开了口,「你怎么说话的,嘴长哪了……」
  「你……我……你管我嘴长哪了……嘿嘿,别找了!和汝等凡夫俗子说话,还非要长张嘴么?」
  「那你怎么长了眼睛和鼻子……」
  「我……你……你到底是何方来的憨货!我乃是上古树灵!你若再敢冒犯,我必叫你有来无回!」
  我挠了挠头,就这么个半人高的小树苗怎么看都没什么让人有来无回的魄力。
  「……看着像个妖怪似得,我还是把你砍了吧!」说完,我抽出清尘剑,微抖手腕,刹那间火焰便布满剑身,随后挥手便要砍。
  「别砍,别砍……你这是阳炎天火?」
  「是啊。」回答完以后我手起剑落,一剑就劈了过去。
  「……别砍!我不是妖怪,我是灵,仙灵不懂么!凡人欺辱仙灵是要遭大报应的。」
  我将剑停在它伸出的枝头一寸上方,「仙灵?你骗谁呢,如此怨气满盈之地,会有仙灵?」
  「哎……少侠,你难道不知此处为何地?」我仔细看了看四周,就只有这么一棵小树苗孤零零的立在这,看着倒是没啥威胁,若是就此斩断好像也不太合情理。
  「不知,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树苗微微转动枝叶,指向了黑雾中央,「此处乃是上古神树,神桃树之所在。」
  我收起剑,转身仔细看了看这片云海般的黑雾,「神桃树?可通冥界的神树?传说不是长在海上的么?而且也不是这般黑云笼罩的模样啊。」
  「少侠有所不知,上古之间,地脉扭转,大地早已移位。神桃树隐蔽在此已有几万年之久。原本人间的孤魂冤鬼都可由我神桃树洗净冤孽前往冥界,可不曾想三百多年前的仙魔大战,魔尊污血从天而降洒在了树根之上,污浊了神桃仙灵。而后天下安定,正魔两道为争夺此灵炁丰盈之地,在树前激战数十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简直惨不忍睹。无数孤魂加上魔血蛊惑,便化作这滔天怨念,彻底坏了我神桃灵根,自那时后便成了如此模样。这些怨念恶魂洗涤不净入不了冥界,我神桃便以最后灵气将其困入其内以免外泄为祸人间。可不曾想这百年来,被怨气吸引而来的恶鬼越来越多,三百年了,灵根最后一脉由地下才走出这黑雾化作我这仙灵。原打算能有仙人相助,可等了这许久,却只来了你们这些……炼神合虚都未踏入的凡人。哎,若是有朝一日,这黑雾散出,人间必将生灵涂炭。」
  听完这一席话,我顿时觉得这小树苗很是可怜,但这黑雾里的情状显然比我想象的更加可怕。
  「原本还想给我的门派寻一处宝地,没想到如此凶险。那成,你继续等仙人吧,在下告辞……」
  说完,我扭头便要走,树灵顿时就急了,「少侠既然来了,竟不入其中试一试么?」
  「试?你说的如此凶险,我们如何去试,难不成还拿命去试?」这小树灵可真是有趣,我又不傻,这种鬼地方要试怕不是也就只有清漓能去试试。
  「少侠身具天火,可净化神桃树根,有如此机缘却不去么?」树灵有些着急了,身子都往前倾了几分。
  我果断的摇了摇头,「不去……」
  「你手中神剑仙气四溢,有此神兵竟无意占此神地?」
  「无意……」
  「……」
  「……」
  「少侠,算我求求你了,烦劳尊驾前去一试吧,神树当真撑不了多久了。若是实在难以抵挡百……额,千……万鬼之力,再退不迟啊,眼下它们还出不了黑雾地界。」
  我仍然不想去,因为着实犯不上,天下地方多了,不过是给我的门派找个安身之所,何必冒此风险,我还得留着性命等清漓回来呢。
  可这小树灵又着实是可怜,那哀求的语气听着便叫人心软。我只好回过头,看着众人。
  「你们也都听见了,此地确为灵炁神地,可凶险万分,若是你们害怕,我便……」
  「掌门,非是我们害怕不愿进去,只是怕修为低下拖了掌门的后腿,可若掌门不嫌弃我等灵力低微,我等也不怕死。」
  一位小师妹真挚的说道,随后便无比敬佩的单膝跪地。这一下,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我顿时就傻了眼,她打断了我的话,我原本要说的是,若是你们害怕,我便带你们回去再寻其他去处……
  「我不是那个意思,诸位,里面可有百,千,万只恶鬼盘踞,你们就……」
  「掌门的意思我等已然明白,既然掌门决心已定,那我等自当遵守掌门之令,在外守护,待掌门功成!」
  就让我一个人去送死?我愣大了眼睛默默的在心里补全了再次被打断的话。
  所以现在的意思是,我自己一个人进去?这就是所谓的掌门,送死的事都先去,不去还不行?
  「多谢少侠愿意一试,若是真的可以功成净化神树,这神桃地界便永世为贵派圣地。」
  我惨淡的笑了笑,我已经有点明白樊姬的话了,我就得待在秋儿身边,如果秋儿在这里,她肯定不会让我进去,就算要进去,她也一定会陪着我。
  这些人可太不讲义气了,真当我是大罗金仙,无敌于天下了么。
  可说归说,都依然被众人架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就是进去看看,情况不对就溜。
  于是我咽着唾沫,握紧清尘剑,忐忑的往黑雾里走去。
  原本以为这黑雾很厚实,不曾想,只踏了两步就闯入了其中。彷佛只是走入了一个结界之中,入眼的是一条青石板铺起的羊肠小道,两侧都是雾气,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偶尔能听见有人在低语,天上挂着一轮惨淡的血月,投下微微的月光勉强能照清三尺外的路。
  若是在平日,这种摆明了要见鬼的路我是死也不会走的,可如今却只能前行了,总不能刚进来就跑吧,我握紧手中的剑,探着步子一步步往前迈去。
  不是有万鬼盘踞么?可这也太安静了,就像是夜半走在荒郊的坟地里一般。
  就在我努力想看清远处那一抹淡橙的光亮是个什么物件时,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立马噌的一声跳出一丈外,「哪来的恶鬼,居然敢偷袭我!」
  「掌门勿惊,是我和月涟师妹……」清尘剑散出的光晕照亮了身后的人影,我一看果然是飞梦和月涟。
  「你们怎么进来了?不是说好在外面等的么。这里面深浅未定,凶吉难卜。
  清尘派才刚创立别就被灭派了……」
  「少侠……你……你说些吉利的话可好。」月涟抱着剑缩手缩脚的靠了过来,看起来她应该是很杵这里。
  「我等思来想去,还是不愿让掌门独自涉险……」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你们跟好我,一有不对劲,咱就撤出去,别人不知道,你们俩还不清楚么,我就那么点本事,别真折在这鬼地方了。」
  飞梦走到跟前,凝眉摇了摇头,「掌门,恐怕我们是出不去了,刚刚我和月涟进来走了没几步就发现身后的黑雾已无,就只剩下这条路。」
  「啥?」我赶紧跑回数十步看了看,发现确实如飞梦所言,身后入眼的是同样的羊肠小道。
  「这小树灵居然骗我,这年月,仙灵也这么不讲信义?哎,算了,你们看到那边的火光了没,咱们先去那瞅瞅吧。」
  三人紧挨着,慢腾腾的往灯火处挪着步子,我原本真担心那灯火是鬼怪们设的迷魂灯,永远走不到近前的那种。不过现在看来,那灯火是越来越亮,证明我们的确在靠近。
  「要不咱们说说话吧,这地方也太安静了点……」我吞着唾沫,越走越觉得脚下飘忽,偶尔还会不自觉的被绊个楞子。心里自然也是越来越发毛。
  「……说……说什么……」月涟被夹在中间,气息都有些不连贯了。只有飞梦在最后还算冷静,但她贴月涟贴的那么近显然也好不到哪去。
  「我也不知道,对了,这种地方,我以前听镇上老树头说过,有个砍柴的汉子进山就遇到过这种小路,一直走,一直走,怎么走也走不到头。而且吧,越走越觉得凉,脚下也越来越滑。然后就越走越慢,到最后凭空就走不动了,等他回过神低头一看啊,一双带着血的手就抓在他的脚踝上,他用力一提脚,居然从地下带出个披头散发,没有脸的女人来……」
  「掌门!」飞梦在最后忍不住喊了一声,「怎么了……」我注视着那越来越近的灯火,头都没回的问道。
  「掌门……你还是专心走吧,别说话了……」
  「我还没说完呢……哎,好像有人拽我,你们别逗我啊,谁扯我衣服呢!」
  我回过头,月涟脸色惨白,晃晃悠悠的一边摇头,一边举起双手,身后的飞梦直接拔出了剑,双手握紧,「……我……我没有……」
  我低头一看,一双枯骨的十指紧紧的拉住了我的衣摆,可身子却藏在了黑暗之中。我心里一凉,体内热气倒是涌了上来,一扯衣摆大喊了一声,「谁!」
  那股热气由丹田而出,从我口中喷涌而出,霎时间便是一阵惨叫,接着方圆十丈内的雾气全都散去了。我们环视了一圈,恨不得三个人抱在一起才好。
  周围遍地都是死状极其惨烈的尸首,黑红色的污血化成了河流,在我们的身前划过,最恶心的是,我们这一路的羊肠小道还真是人的几条大小肠列起来的路,散发著腥臭的味道,一脚踩在上面软滑恶腻。月涟飞梦两人完全就贴在了一起,彼此举着剑却不知道对向哪里。
  而我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真正看清后,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恶心。
  我平举长剑,对着方圆的天地大吼一声,「何方的恶鬼,敢不敢现身一战!
  」
  这一声吼完,四周的雾气彻底被吹散开来,完整的露出了这篇恶堕之地。天上的满月越发鲜红,像是要滴血,照着这遍地的尸山骨海,焦黑浸血的土地寸草不生,一片片的延续到目力极限,数不清的恶灵就在天地间飘荡嗤笑着,着实是人间地狱。可这些恶灵只是在三丈开外飘荡,却不曾靠近。
  「凡人!竟还有凡人至此……多么香甜的气味,是女人,年轻的女人。这味道……」耳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言语声,带着强劲的阴风差点要把我们三人吹倒。
  我立刻回头,阴影里冒出一个巨大的眼睛,随后便是一张长满獠牙宛如夜叉的血盆大口,鼻尖喷着恶臭的黑气,咧着大嘴笑的极其瘆人,「我先吃哪一个呢!」
  第一眼确实是吓到我了,毕竟这家伙一根獠牙几乎就于我差不多长。待它站起身来时,就像一座小山,腰间挂着无数的骷髅。阴风一过,便是凄惨的哀嚎声。手臂和胯间披着的则像是一张张人皮。
  「掌门,不妙啊,不妙啊……是千目鬼王……」飞梦的声音打着颤,拼命扯着我的衣摆。
  我算是彻底被那小树灵给坑了,没想到这里面除了数以万计的恶鬼,还有这么个大家伙。
  「少侠,咱们赶紧想办法跑吧,这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普天之下,若是单打独斗怕是只有清漓上仙才能降服它了。」月涟说是要跑,可双腿却已然软了,声线也走了形。
  「跑?嘿嘿嘿嘿……」这大家伙个子虽然大,笑起来居然是那种女子的讥笑声,听着更是毛骨悚然,而且他一笑,全身的皮肉就会翻转一次,露出一列列惨白的巨目,难怪叫千目鬼王。
  说话间,鬼王已然伸出手掌沿着地下扫过,直奔我们而来,我赶紧将两人藏在身后,举剑面向那巨掌,反正不管如何,先砍一剑保个本。
  而事实上,我心里并没有多害怕,只是担心会连累身后两位。手掌据我还有半丈时,突然便冒起了一阵白烟,接着便被鬼王收了回去。
  「咦?」它再次弯下腰,将额间最大的那只眼睛贴到我的身前,又用鼻尖使劲嗅了嗅。
  「……竟然是纯阳灵体!难怪能在这万鬼阵中游刃有余。不过此处阴气大盛,凭你一人,又能……啊!」鬼王惨叫一声后,立刻捂着额头连退了数步。
  我用袖子擦了擦剑上的污血,没好气的喊道,「我原本还怕自己够不着,你竟然还凑上来让我砍,活该!市井常言,恶人死于言多……」
  「凡人果然都是奸诈的宵小之辈,我要活剥了你!」鬼王不顾依旧留着脓血的伤口,张口便怒吼了一声。我气沉丹田,用力踏稳,硬生生顶住了他这一嗓子。而秋儿和飞梦躲在我身后,根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们找机会躲起来,别受牵连……」我回过头小声嘱咐道,可话音刚落,鬼王那土房般大的拳头就迎面砸了过来,我下意识就抬手去挡。这下着实是有些托大了,我被这一拳砸出几十丈远,撞穿了七八座尸山才碰到地。
  我捂着生疼的手臂,一拍地面还是艰难的站了起来。鬼王见我除了龇牙咧嘴的喊疼外竟毫发未损,居然还能站着,不免怒气更甚。
  这些年来,无论何时只要冲突一起,我立刻就什么都忘了,生死荣辱皆抛至脑后。我举起清尘剑,奋力踏地,往前一跃顶着冲来的鬼王而去,「来啊,不死不休!」
  我的目标很明确,这家伙个子太大,唯一扎眼的就是那几个大白曈,能扎碎一个是一个。
  鬼王见我跃起,匆匆用手臂遮挡住双眼,清尘剑砍在手臂上,噼里啪啦的冒着火光,随着我用力加大,最后还是深深的切了进去!
  鬼王一吃痛,猛一甩手,又将我扔了老远。我不顾其他,只是护住胸口,因为小九还在里面睡着呢……
  这下还未等我起身,鬼王已至近前,拳中冒着淡蓝的火光,披风斩浪般朝我砸了下来。
  「清尘剑,起!」情急之下,我只好喊了一声,清尘剑立刻扯着我的手臂,朝前蹿了出去,「停!停!停!」我又赶紧喊停,一把将剑插入地中一个飞身,站了起来,随后又朝着他的双眼扑了过去。
  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打了半天,我不知道被这家伙揍飞了多少次,可始终没寻到机会,但鬼王的冲劲明显弱了几分,它似乎在纳闷。就这一个闪身躲过重拳后,我踩着他的手臂踏了上去,在他收手之前,暗自运炁,清尘剑顿时化作一条火龙,照着手臂处一划而下。
  「啊!」鬼王一声惨叫,连退了数十丈,只剩一条断臂落在了地上,我擦了擦满脸的黑灰,咧开嘴笑了笑,「我看你后面怎么挡!」
  「……阳炎……天火!风……风宁……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我是……」若是以前,人家问我是什么人,我必然只能说是一介散修,可如今这情状下,势气尤为重要,我绞尽脑汁的想要说一个名头大点的称呼来,清漓之子?上仙之徒?清漓上仙亲传第一代大儿子。好像想来想去都离不开清漓……最后我终于想到了,虽然有点不要脸,但听上去更唬人。
  「我是清尘派掌门!」
  鬼王喘着粗气,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接着突然将右手插入了一旁的虚无之中。
  「少侠,小心,千目鬼王在采神桃树之灵气!」
  我吓的赶忙往一旁跳开,举着剑四处张望着,「是谁?谁在说话?」
  这时,暗影里出来个胖嘟嘟的大和尚,可身子却是灵体模样,而且样貌着实有些凶恶,头上长角,满嘴的尖牙。
  「你是个什么东西!」
  「少侠不必担心,我乃是食法鬼!」
  「……那是个什么东西!」
  「等少侠平定此处再论吧,少侠小心!」说话间,食法鬼指着前方提醒着我。
  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千目鬼王的胳膊和眼睛居然都完好如初了,浑身上下的眼睛也都睁了开来,那阴邪之气比刚刚简直大了不止一倍。
  飞梦和月涟缩在角落的破土堆边,被这邪气压的都站不起身来。可我此时也无暇关心,因为霎那间,鬼王的手掌已至,它将掌心张开, 从中伸出无处利刃,细看下,每一柄利刃似乎都是一只女人的手臂。这速度太快了,我闪躲不及,被一掌压在了地上,我只得护住胸口,任凭利刃扎进体内。鬼王咆哮着,「给我死!」
  随着它手掌的力量逐渐加大,这些彷佛鲜活的利刃真就慢慢的插进了我身体中,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血是什么样的了。可这些利刃一碰到我的血,便顿时化为了乌有。
  鬼王似乎也发现了,他抬手一甩径直把我扔了出去。我全身都受了伤,只能像块烂肉一般,被丢出去好远,就摔在飞梦她们面前。
  「……掌……门!」飞梦也是苦苦支撑,无奈修为不够,无论如何努力也难起身一步。我勉强撑起上半身,侧眼看见鬼王张口一吐,一大团黑气如一柄巨大的利刃朝我飞驰而来,而我此时根本无法躲闪,只好赶紧掏出怀里的小九,扔到飞梦面前,「……帮我……护住……」话没说完,利刃从我的胸膛贯穿而过,直接又把我带飞了出去,我心头一甜,嘴角慢慢溢出血来。
  不行了,这次是真的不行了,这家伙太厉害,凭我现在的灵炁,就算使出天引剑伤了它也杀不了它,何况我就只能用一次。我突然有些害怕,因为我还不想死,清漓还会回来,我好想她……
  上身的衣物已经完全被黑气撕碎了,我背靠着土石,心有不甘的看着鬼王疾驰而来,他的鬼爪已然伸到眼前,直奔我心口,我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就这么死在这里?生死最后一刻,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凭着本能,喊出我心中最思念的那两个字,「清漓!」
  突然一阵白光四射,鬼爪在我胸口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我慢慢低下头,发现我的胸口突然显出了一个印来,还未待我看清,那印便从我胸前飞起,随后猛然膨胀了数十倍之大,印中随之飞出一个飘渺的巨大身影,龙身人头,盘旋着腾云驾雾而起。直接盘踞在了鬼王头顶之上。
  鬼王看了看头顶,便立刻慌忙逃窜起来,可那身影却仿佛黏在它头顶一般,无论它去哪都死死的跟着。
  「灭!」一声如洪钟般的巨响之后,鬼王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突然落下暴雨般连成线的激雷,同时伴随着可怕的阵阵响动。
  鬼王顿时就被这雷雨压趴在地,只一瞬间便是皮开肉绽,可能是吸收了神桃树的力量,鬼王破损的伤势在如此可怕的雷势下仍在不断恢复。
  「神霄雷劫印……未曾想少侠身上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护身法印。」
  那胖嘟嘟的食法鬼又冒出来了,一脸的倾佩和赞叹,「这法印很厉害么?」
  食法鬼砸着嘴直摇头,「岂止是厉害,便是千年的大妖遇上此法也是顷刻间神魂俱灭,形销骨立。这千目鬼王若不是采食了神桃树之神力,哪能支撑这么久。」
  印中的鬼王痛苦的嘶吼着,随后突然伸出手指指了指我,「万鬼听命,给我生吞活剥了他。」
  顷刻间天地都换了颜色,原本离我远远的恶鬼们,突然就像不要命了一般朝我飞扑而来。虽然离近了几分便被蒸的一干二净,可依旧是前赴后继,很快一些阴气较盛的恶鬼,顶着巨大的压力,层层的将我裹了起来,各自伸长了鬼爪似乎只为刮我一块肉。
  这印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看威力只能是清漓所为,可看着盛雷又不免想到了秋儿。虽然也不知道为何这些恶鬼近不了我的身,但无论是何人何种缘由,都证明我此刻命不该绝。
  于是我挣扎着站起身,看着方寸外努力想要突破的各式各样的憎恶面孔,艰难的举起剑来。而此时,小九不知何时醒了,竟然钻到了我的脚下,「小九!你怎么来了,快跑,快躲起来。」
  没想到小九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后便绷直了身子,咬紧了利牙,两条尾巴也竖的笔直。
  「小九,你那小栗子没用,别折腾了,快走!」可待我话音刚落,脚下的小九突然砰的一声,随后便是一阵白烟,待白烟散尽之后,我彻底傻了眼。
  一只比我高一倍有余的火红大狐狸就站在我身旁,等我再回头瞅了瞅,更是惊的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九条如龙舞般的烈焰巨尾就在身后飘来飘去,肆意挥舞着。
  小九双腿一蹋地,对着前方万鬼一阵咆哮,近前的恶鬼顿时被吹的连个影子都没了,随后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余下的恶鬼们僵持着飘都不敢飘,彷佛被冻结在了半空,就连阵中鬼王的眼里也流出了绝望二字,我清晰的听见它一字一句的说道,「……万妖之主……九尾心月狐!」
  我扭过头,将清尘剑从掌心划过,擦过我的鲜血,随后用力一挥,顷刻间,整条右臂连着长剑都被点燃了天火,我剑指阵中鬼王轻声笑道,「这下……该我了吧!」
  我将剑尖拖至身后地面,随之往前重踏了一步,左手掐起手诀。大喝一声后便拖着剑飞奔而去,剑尖划过的土地猛然膨胀开来,化作一条三丈宽的烈焰之河,我踩在热气化作的河浪之上一路狂奔,四处尽皆是恶鬼被焚的噩嚎。等靠近鬼王之时便拔剑而起,而身后的炎河跟着从地面压缩抽离化作热浪岩浆,全都灌入了剑尖一点,清尘剑红光大盛,摧毁拉朽的照着鬼王的头顶劈了下去。
  「天引剑二十五式,封河!」我气势如虹的喊出招式名,随后自上而下以天火红光剑气将鬼王一劈到底。
  一时间,神霄雷劫印消失了,鬼王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睁着全身的大眼睛死盯着我。可它的身子已被劈成了两半,脓血被阳炎点燃,霹雳啪吧的冒着泡。
  随后便栽倒在地,化作了一滩血水。
  而这一击也耗尽了我所以的灵炁和气力,只得扶着剑慢慢的坐了下来。身后的九尾狐再次砰的一声,接着便是从天而降的小九。原来刚刚那一幕只是它拼尽全力的幻象,吼一嗓子就破功了。可即便如此,也耗尽了小九的灵力。「小九,你没事吧,难不成就吼了一嗓子就没气了?不至于吧,小九,小九!」
  我拎起它的后脖颈,不住的晃悠着,可它却依旧耷拉着脑袋动也不动,我可真被吓坏了。赶忙抱进怀里仔细观瞧,片刻后,微弱的呼噜声总算是传了出来,小九不负众望的又彻底睡死了过去。
  我松了口气,将小九塞进怀里,躺倒在地,虽然万鬼依旧还剩不少,但鬼王已死,它们一时半会应当是不会上来送死了。
  这时月涟和飞梦也赶紧跑了过来,一左一右守着我。月涟的眼神亮闪闪的,就像会说话一般,可我浑身上下都痛的要命,实在没空理会。
  「少侠辛苦了,杀灭千目鬼王,挽救神桃仙树,真乃无上功德啊。」神出鬼没的食法鬼站在我身前一躬到地。
  「我还没净化神树呢。」我有气无力的对食法鬼说道,「少侠阳炎在身,自可净化神树,如今鬼王已灭,不必急于一时,可暂且休息几日。」
  「你到底是什么鬼啊,怎么跟个和尚一样。」
  「小鬼不足挂齿,只求天下太平,人心向善,少侠无用上心,倒是少侠天赋异禀,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食法鬼那张脸着实难堪,笑还不如不笑。
  「对了,你知道的多,我问你,什么是纯阳灵体,是不是一种很厉害的体质?」
  「这……」食法鬼迟疑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不瞒少侠,这纯阳灵体非但谈不上厉害,反而是种残缺的体质……少侠应该知道,天地万物皆有阴阳相生相克,阴阳平衡谓之道。寻常人体内阴阳循环,二气相交,阴盛阳衰则虚,阳盛阴衰则耗。而这纯阳灵体便是阳盛到极致,算是万中无一,可有此体质之人也多半活不过一年。少侠能活到如此年岁,怕是必有大能费尽周折以外阴调和内阳吧。」
  调节阴阳,所以寒食,寒泉,冰床,都是清漓特意准备的?她甚至为了那块红莲石还受了伤?
  原来清漓对我,竟是如此的无微不至……
  我咧了咧嘴角,笑的惨极了,「那这么特殊的体质,总得有点好处吧。」
  「好处?妖魔邪祟若吞下纯阳灵体之人,可当作阳灵的饵料极大的提升修为……」
  「这是好处?」我差点挣扎着要爬起来揍他,「……还能驱鬼,冥界恶鬼忌惮阳盛之人,阴气不足者近纯阳身便化飞烟。
  」食法鬼抓抓光头绞尽脑汁的想着好处,「还有若是修炼阳盛之法,事半功倍且威力大增。不过纯阳灵体之人一般也就活个三四岁,还练不得什么功法。能长到少侠这么大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少侠再多加努力,突破元婴,元神显现,便可吸纳天地阴气,自发调节体内阴阳平衡,如此便如寻常人无二样了。」
  我终于恍然大悟,难怪清漓一定要我元婴后才能下山……
  「有纯阳灵体,难不成还有纯阴灵体?」我一时好奇,追问道,食法鬼晃悠着肚子点点头,「自然是有的,不过也是早夭之命,说起来,少侠之前所谓最厉害的体质应当是纯灵圣体。」
  「纯灵圣体?有多厉害?」
  「与纯阴纯阳不同,纯灵圣体者天生阴阳平衡到极致,乃是灵炁之源,无论在哪,天地间的灵炁都会追着此人走,而无时无刻充裕的灵炁便会在体外化作一道屏障,唤作天灵。有此天灵护体,一切邪魔歪道都难以近身。若是圣体者不愿,便是至亲之人也难近分毫。而有这纯灵圣体,无论是提升修为亦或是修炼功法自然都是无法想象的顺遂。自古到今,我所知纯灵圣体者也就只有当年的禾洛上仙一人。」食法鬼感慨道,看来这家伙已经在人间溜达了不少年头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不,还有一人。」
  「谁?」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天空的红月幽幽的在心头念出了那个称呼……清漓上仙。
  「还有一事,恕小僧不明。」
  「何事?」
  「刚刚那九尾心月狐的幻象可是少侠灵兽所化?」果然,这幻想到底是瞒不过他。
  「你怎知是幻想?」我漫不经心的反问道,「哈哈哈,少侠说笑了,万妖之主怎会屈驾来此,若真的来了,哪还用得着少侠如此费尽心力。这万鬼阵在她的面前不过就是场儿戏罢了。只不过少侠是何处寻得这一只二尾的心月狐来?」
  「我在山林里捡来的,当时它就趴在石头上睡觉,我就给捡回来了,它醒了以后彷佛认识我一般,就和我特别亲昵。」
  「捡……捡来的……可这心月狐四尾前多半是由其母看护在腹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少侠,你属实不是一般人,小僧不可再多言了,不然怕会有杀身之祸,谢少侠清此恶障,小僧告辞。」
  话说完还没等我回答,他就化作一溜烟不见了。不过我还是明白了许多事,尤其是关于清漓,食,冰床,原来她一直这么费心的照顾着我。只是她为何不告诉我呢,娘亲照顾儿子岂不是天经地义。为何一边对我这么好,一边又要对我如陌生人一般呢,我真是搅破脑汁也想不明白。
  在飞梦和月涟的搀扶下,我们终于出了黑雾,小树灵也不知道躲哪去了,天色已晚,我这身体也御不了剑,只好寻了一处遮风挡雨的破草屋暂歇。
  这是我受伤最严重的一次,灵炁耗损严重,还见了血。迷迷糊糊的足足昏睡了两日才恢复过来,等到完全康复已然是五日后了。
  而这一战最大的收获便是阳炎运用的越发熟练,已然到了呼之即来的地步。
  但灵炁依旧只有一口,十分的尴尬。
  五日后,我们三人再次前往神桃树,突然发现黑雾淡了许多,已然成了一层灰蒙蒙的山雾。
  「少侠,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小树灵站在一旁激动的迎接着我们。可我却实在难给它好脸色,「我差点被你害死了,明明有个那么可怕的鬼王镇守其中,你为何不告诉我?」
  小树灵耷拉着枝叶愧疚的说道,「少侠,我不是有意的,自我出了万鬼阵后,便断了于阵内的联系,那鬼王何时来的,如何来的,我确实不知道……实在对不住,不过好在少侠还是不负所托,待神树恢复,此处便交由少侠门派做立足之地。」
  「这里的黑雾怎么散了,里面不是还有许多恶鬼。」
  「都搬走了。」
  「搬走了?」
  「对,连夜搬走的……」小树灵不住的晃着树冠,开心的不行。
  「我瞧了,剩下都是些游魂野鬼,翻不起大浪。鬼王一死,神桃便收了残余的灵力治愈自己,这些家伙便一股脑都跑了!」
  我点点头,这帮家伙估计是被小九给吓坏了。
  之后我在神桃树根下断断续续的用天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差点又气力耗尽背过气去。
  最后终于一阵金光从树根涌出,随后直通天际,灰蒙蒙的云雾化作淡淡的白雾散了开来。露出了神桃树的本来面目,好家伙,这一棵树便是一座山,树冠伸展开后,遮天蔽日,将整座山都笼罩起来。每一个枝头都能搭上一座三层的大屋,片刻后一股股清泉由树顶流下,星星点点的灵气跟着四处飘逸,山中灵果,野兽一应俱全,简直就像是世外桃源。
  神桃不亏是神树,言而有信,在半山腰以树干化作了一道虽不算多么壮丽却极具仙气的山门,上面用草藤花瓣显出了三个字,清尘派。
  飞梦和月涟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合不拢嘴,我却只兴奋了一小会,虽然此处很美,但我还是想回清漓山。
  因为清漓山中有清漓……
  
  为了让这些师弟师妹们更加的安全,我带着小九一个个的与他们交谈,为的就是让小九去看看有没有居心叵测的坏人。一番测试下来,大家都无二心,我这才和飞梦将所有人都接到了神桃。
  至此,我觉得自己身为掌门能做的事也就做完了,剩下的我是一件也不会,于是门派事宜都交由飞梦师姐妹全权处理。
  而我则几乎日日待在清漓山中,等待着清漓的归来。并且按照约定,每日都去山里等秋儿一个时辰,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山后的闯荡总是如有神助,让我突然就开始有些厌倦,亦或是因为清漓和秋儿都不在身边。
  那天的神霄雷劫咒再次让我怀疑起秋儿的身份来,她和我一般,不过金丹境,如何能有如此修为在我身上施这逆天大法。可若是清漓所为,那又是何时何地呢?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陷入险境了。
  秋儿和清漓这两个名字再次纠缠在了一起,她们脾气相像,都不爱说话,平日也总板着脸。样貌上么,清漓倾国倾城,秋儿也算是沉鱼落雁了,虽说长的不像,但对我都很好,甚至是无微不至,可却又总不肯承认。而最最重要的便是,两人给我的感觉太过相似,彷佛只要有一人出现,心头那块空缺就会被填满。
  可那日她们明明一同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难道世上还有分身之法么?古籍中也从未提过啊。但此次秋儿突然告别,清漓也不知所踪,是不是也太巧了些,我越想越觉得清漓和秋儿之间多半有联系。
  这时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秋儿不会是清漓的女儿吧,是我妹妹?
  然后我还喜欢上了我妹妹,所以我又喜欢我娘,还喜欢我妹妹。
  我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瞎想了,再想下去,我差不多都够以死谢罪了。
  几日后,我又去了趟神桃,毕竟算是个掌门了,总不露面也不好,结果一去飞梦就告诉我,月涟已经等我两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打过招呼后,月涟便拉着我和飞梦到了僻静之处。
  「少侠,渐川师兄想见你。」一提到渐川,飞梦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见我?为何?」月涟按照约定并未向外界透露清尘派的事,那天玄山大师兄和我又能有什么瓜葛。
  「我回去以后告诉了师兄幽明宗地下鬼殿的事,那鬼殿算起来距我天玄还不足三十里,着实是件大事。师兄怕引起慌乱来,并未声张,故而令我来寻你,想知晓更多细节,再行商议。」
  幽明宗作恶多端,如果有天玄山插手对付倒是件好事,反正我在此也是无所事事,走一趟便走一趟吧。
  御剑时,我和月涟一左一右穿梭在云海之中,月涟几次想开口最后都咽了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秋儿姑娘还是没有音讯么?」
  「哎……」一提到秋儿,我除了叹气便再说不出别的来。
  「少侠你……秋儿姑娘对少侠很重要是么?」
  「重要有什么用,还不是丢下我就不管了……」我垂头丧气的说道,「或许秋儿姑娘有要事在身……她应该也希望少侠能早日振作起来。」
  我心想怎么振作,除非秋儿或是清漓现在就在我面前,然后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保证我立马就振作的敢再去一次幽明地宫。
  「我没事……就是觉得活着没啥意思……」
  「啊……少侠你可别胡思乱想啊。你可是能行大事之人,切莫浪费这一身本事。」月涟急的侧过身,言辞恳切的劝道。
  「啥本事啊,丹田里就一口炁,好容易有个特殊体质,还只是个供妖魔采食的灵果,除了避避鬼,啥用没有,哎……」
  「少侠,你是我见过同辈里最有本事,最有担当的男子了……比……比渐川师兄还厉害。」
  我皱着眉扭头看了她一眼,想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这……少侠,你怎么……」月涟顿时羞红了脸,不住的撕咬着下唇,却并未反驳。我不免想起当时秋儿的反应来,那恼怒的小神情就差生吃了我。
  我仔细看着月涟的脸色,疑惑的再次问道,「你真喜欢我啊?」
  月涟鼓足勇气抬头看了我一眼,用极微弱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哎……真没见过世面……」我摇摇头感慨的回了一句,而心里反而更加失落了些。
  「啊?世面?少侠你这话是何意?」
  「我这样的人有啥好喜欢的,爹不亲娘不爱,好容易交个朋友还跑了。那天要不是有那神印怕是命都没了。天下那么多意气风发的仙家侠客,你偏偏喜欢我,可不就是没见过世面。」
  月涟的表情都要急哭了,「可月涟对少侠确实是……」她的嗓子逐渐哽咽硬生生将后半句憋了下去。
  「咱们其实都一样,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人一眨眼找都找不见了。不过还是你更好一些,毕竟我就在这,想找就能找到,可我呢,想找都没处找,就只能日日空想……」
  月涟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抬指,突然就划破苍穹,疾驰而去。
  「哎,你别走啊,你们天玄那么大,我也不知道你师兄人在哪啊……」我也不知道她干嘛那么伤心,当时秋儿说不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只是难受了一小会罢了,哪至于哭啊。
  自顾自的落下天玄山,月涟的踪影早已不见,不过好在渐川就在山门处迎我。
  一番寒暄后,他便带着我去到了一处偏僻的厢房中,一时间我竟有种鬼鬼祟祟的感觉,这正道行事怎么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可能是看出了我疑虑,渐川闭紧屋门后便拱手致歉。
  「少侠莫怪,今日我查阅弟子名录,发现各宫中皆有女弟子下落不明,而且毫无痕迹,故而不得不防……」
  「你怀疑幽明宗的人已然潜入了天玄?」渐川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而且今日来,各宫长老接二连三被指派出了山,不是在宜州巡视,便是去了雷州,我镇山神兽前些日子也受了重伤,不得不闭关修养,如今天玄可谓是空虚至极。按月涟所言,若幽明地宫距我地下如此之近,倘若突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渐川真的是极有大师兄的风范,一心一意都想着山门,比起我这种混日子的掌门简直强了太多。
  「你们地宫里那只大鸟也受伤了?还有人能伤的了它?」我不仅倒吸一口凉气,那毕方的本事我可是见过的,渐川闻言则是无力的点了点头。
  一时间彼此都陷入了沉默,我突然想起了一事,转头问道,「你说各宫长老都被派出了山,那风玄子呢?」
  渐川一愣,「风玄子长老现如今乃是代掌门,自然在山里。」
  「你能带我去见见他么?」
  「你要见代掌门?为何?少侠有何事要与他商议?」
  我赶紧摆手,「不商议,商议什么啊,我就偷偷去看看他。」
  「这……少侠莫要与我玩笑啊!」
  我想了想,现如今还不能把飞梦的事说出来,毕竟我这脑子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根本不在行,但用下她的名字应该可以吧,总之我必须去看看风玄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别管了,我就问你一句,你信不信飞梦?」
  渐川听到这个名字连连撤了两步才站住,目光都陷入了迷离,「飞梦?少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总之如果你相信她,还想见到她,那就带我去风玄子的居所,关于她的事,日后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渐川上前一把握住我的胳膊,「少侠,你的意思是,飞梦还活着?她在哪?
  过得好么?」
  「不是说了还不能告诉你,我都答应她了,咱们能不能先别儿女情长的,办点正事行不行,刚刚还好好的,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一点天玄山那什么垣,那什么大师兄的样子。」
  我有点看不得渐川突然变成这个模样,看的心里酸酸,怎么每个人的意中人都能见到,就我不行……
  一番拉扯后,渐川还是铁下心把我带到了天玄山最高处的山峰上,他指了指最顶端的一座殿宇,「那里便是我师尊天玄子的乾元宫,如今师尊正在后山的洞中闭关。」随后他又指了指旁边稍矮几分的殿宇,「那里便是风玄子长老的巽沂宫,眼下他下山去了,公子怕是难得一见。」
  「不碍事,我先去看看他的宫殿瞧瞧就成……对了,你就别去了,万一被别人看见可不好。」
  说完我也不顾渐川的阻拦,一溜烟的便蹿了过去,巽沂宫外只有几个弟子在院中练剑,我趁其不备直接溜了进去,没想到的是,这巽沂宫外表庄严肃穆,可里面确实极其简陋,殿中除了常用的摆设就只立了几座神像,像是宫中前辈。
  我悄悄的在里面兜兜转转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卧房,这卧房极其隐蔽,而且足足有五六丈见宽,雕梁画栋。屋内瓷瓶玉器,书籍古典一应俱全,尤其是那张大榻,龙雕凤刻,怕是能睡下五六个人吧。
  不知为何,一进这卧房,我就觉得一阵不祥之气,再看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有一翩翩男子,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道袍冠带,倒是生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难不成这就是风玄子?竟然还是个美男子,可他女儿都已经那么大了,看来是驻颜有方。
  可这卧房虽说看着华丽,却并无任何有用之物,这时怀里的小九突然醒了,它慢慢探出头,四处嗅了嗅,然后便神色紧张起来。
  「怎么了,小九,你是发现了什么?」
  小九瞧了我一眼,转而跳了出来,沿着地砖一块块的嗅着,而我便追着它两条小尾巴一路乱转。
  最后小九突然在一堵墙脚不住的用小爪子耙起了地,似乎在告诉我,墙内有东西。
  我掀开墙上挂的山水画,四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丝缝隙。看来是有机关啊。
  小九见我不得要领,又接着嗅了起来,最后突然跳上了床榻,抱住了床头围栏的一个铜柱。我疑惑的走上前摸了摸那铜柱,最后发现,最下面一节竟然可以转动。而随着我手上一用力,墙壁突然就开了个两人见宽的口子。
  我深吸一口气,抽出了清尘剑,借着剑光走了进去,里面则是向下的台阶。
  跟着台阶下了三丈深,眼前一幕让我再次回忆到了幽明宗地宫的炁奴窟。
  约有十多个妙龄少女赤裸着身子,被锁链吊在半空,浑身满是被折磨后的伤痕,眼神则涣散的看着某处发呆。
  「你们……你们是天玄弟子?」我大声问道,可却无一人回应,彷佛在这的并不是活人,而只是一具具失去了意识的玩偶。这样的炁奴还如何能集炁,难不成这老匹夫困住这些少女就只为满足他的淫欲?这风玄子果真是个人面兽心的大恶之徒。
  清漓说的对,正道魔道根本就没什么分别!
  眼下,我顾不得其他,必然得想法子将她们先救出去,反正我已然救了那么多炁奴,也不差这几个。
  片刻后,这些少女便尽皆被我带到了地上。可她们落地后只是本能蹲下,便再无行动。
  这可把我给愁死了,原本一个人带这十来个出去便是难事,结果她们还都是光着的,光着也就算了,还都是行尸走肉一般。
  思前想后了半天,觉得还是不能再拖下去,从山门出去多半是做梦,眼下只有另辟蹊径。
  于是我摸了摸四周的墙壁,算了算刚刚在外面看到的方位,找准了一处后,举起清尘剑,用上所有的力气直接开了一个大洞出来。我站到洞外,此处已经是天玄山最南处,可以用肉眼看到天玄山境外。只能先出了山藏起来,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吧。
  可这么多人,怎么带出去呢,总不能一个个背吧。
  「……小九……你之前变得九尾心月狐,还能再变一次么?这次不用吼,你就坚持着把她们都背下山就行。」
  小九挠了挠耳朵,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此幻象法术对它的影响极大,上次用完足足睡了五天才醒。可眼下确实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这一次变身比之前畅快了许多,我连忙将少女们接连扶上小九的背上,随后小九用尾巴将其一一压住,便迫不及待的冲下山去,如今真是一刻千金,毕竟小九的法术随时都会消失。
  好在它的速度真是快的离谱,等法力耗尽之时,我们已经在距天玄百里开外的地方了。
  回头看了看天玄,不曾想那锦绣华美的宜州第一正派,内里却已经黑化至此。渐川那边我只能日后交代,皆时不行就带着飞梦一同去交待。
  剩下的路只能靠我自己,衣物自然是无处可寻,而此时面对这一尊尊白皙的少女香肉我确是一丝淫欲都提不起来,只是觉得阵阵的心累。
  将她们藏匿在一处洼地后,我又折了些琵琶叶将她们盖住,反正她们就只是蹲着发抖,也不会乱跑。我御剑,一次最多也就只能带两人,毕竟我只有两只手。左右手各夹住一位后,我便踩上清尘剑直冲天际。而这次也不再限制清尘剑的速度,任由它飞个痛快。
  它倒是不负众望,眨眼的功夫就窜到了神桃,我找到飞梦的居所,一脚踢开门,把飞梦吓了一跳,「飞梦,你的师妹们,我救出来了,现在来不及解释,你照顾好她们俩先。
  」
  随后我便迅速返回原地,又夹起两人,一开始我还避嫌尽量只碰着腰,可到后面实在是顾不上了,拎起来就飞,毕竟每拖上一刻,便多一分的风险。
  就这样,足足飞了七次,才将人都送回了神桃,好在清尘剑御剑不用灵炁,不然我早就虚脱了。
  最后一趟送完,我简单的和飞梦说了事情的经过,便又急忙出了门。因为我的心里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忐忑不安,我预感到今天这一举肯定会惹下祸端,如今小九已然睡死过去,留在身边怕是有危险,还是先送回清漓山为妥,毕竟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路风尘仆仆回到清漓山,刚站在院中,我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清漓!清漓回来了!我感觉自己已然要热泪盈眶,这些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这深一脚浅一脚的一通瞎胡闹也不知道留下多少隐患来,但现在没关系了,清漓回来了。
  我想都没想赶忙跑上山,一刻不停的跑进清漓的房中,「娘!你回来了?」
  可下一瞬我便彻底傻了眼,清漓确实回来了,可她的对面竟然还有一人,是一男子。
  我仔细端详了片刻,蹭的一声就将清尘剑抽了出来,「你……你是风玄子!」
  对面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正是我在巽沂宫画像里见到的男子。他一身正气的就坐在清漓对面,表情却极为和善。他微微一笑,站起身,微微欠身,「在下正是天玄代掌门,风玄子。」
  「你怎么敢!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气的整个人都不能自已,体内的热浪一波接一波的直往天灵盖上冲去。
  清漓见到我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情,「收剑!」
  我却彷佛没听到一般,一步步走到清漓身前,将剑直指他的眉间,「枉你天玄自称宜州第一名门正派,却出了你这天下大恶之人,那些少女被你摧残至此,如今竟然还敢来此处?」
  风玄子温文尔雅,根本不为所动,「少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近日魔道多拿我派做文章,少侠可莫要中了别人的挑拨之计,我天玄一辈自古便是正道翘楚,门派上下光明磊落,一心只想惩恶扬善,何来摧残少女之说?」
  「你放屁!」我厉声喊道,「你宫中暗室里那些少女被你折磨的不成人形,你以为我不知么?今日在此斩杀了你,我才真的是惩恶扬善!」
  「够了!如今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在为娘面前也敢拔剑?」清漓手指一抬,清尘剑顿时从我指尖飞了出去,深深的插在了门口的梨树上。
  我吐著灼气,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清漓,「娘,你不信我?他真的是大恶之徒,天玄许多女弟子都受了他的残害,飞梦都可以证明!」
  「出去!」清漓神色严厉,似乎根本就没听见我的话一般。而最可恨的便是,风玄子依旧保持着那道貌岸然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少侠着实是误会了,那飞梦乃是魔教细作,因被我识破,似闯下山,便四处坏我名节。我天玄门规严明,若在下真如少侠所言,又怎能做的了这代掌门之位?」
  「还不走?」清漓突然灵炁大起,一股劲风将我直接吹出了屋。四脚离地之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咬着牙大喝了一声,「清漓!」随后一股股热气从七窍喷射出来,整个人就像快要着火了一般。
  这一声清漓穿破了整个清漓山,惊起无数飞鸟来,清漓默默看了我一眼,慢慢扬起头长吁了口气,对风玄子说道,「你回去吧!」
  风玄子的面色顿时就变了,「可上仙还未与在下说明,为何有次会面。」
  「待你们掌门出关后再说不迟,回吧……」
  风玄子赶紧走出桌前,言辞恳切,「上仙切莫误会,在下确实非少侠所说那般,整个天玄皆可于我作证。如今掌门闭关,天玄上下所有事务,在下皆可做主。在下仰慕上仙已久,得此一见惊为天人,甘愿为上仙赴汤蹈……」
  清漓转过了身,再次说道,「回吧!」语气中不免冷了几分。
  风玄子看着清漓的背影,而我则看着他的背影,我已然有些撑不住了,若他再不离开,我就算咬也要咬死他。
  片刻后,风玄子对着清漓的背影一躬到地,随后便依依不舍的御剑而去。
  风玄子走后,我的气脉总算是顺畅了一些。清漓转过身,一步步走到我的身前,她刚打算开口却被我一句低语给怼了回去。
  「你不是说过,清漓山永远不许外人踏足吗?」
  清漓微皱了下眉没有回答,「清漓山有结界,他是如何进来的?」
  清漓依旧没有回答,而我也终于忍不住怒吼了出来,「你知道我这些时日等你等的有多辛苦么?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怎可放其他男子进来!你怎可与其他男子私会!你怎可如此对我!」
  清漓的双瞳瞬间一惊,并且久久都未收回去。母子二人在山边矗立了许久,直到日落西斜。其实无数次,我都能感受清漓很久没有开口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但却没有一句传音入心。
  末了,清漓终于扭过头往前迈了几步,她微微闭起了双眼,轻声说道,「你走吧……」
  「走?」
  「你我母子缘分已尽,下山去吧,就当这十多年乃是黄粱一梦,自此天各一方,江湖不见……」
  「你要赶我走?就因为我阻了你与那恶徒的私会?」
  清漓转而彻底背过了身,语气也更为坚定,「去吧,忘了清漓山……也忘了我……」话音刚落,我被一股飓风直接刮飞了起来,如同一块被丢弃的破布,飘摇在半空之中,眼前清漓的身影越来越渺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视线模糊中,我彷佛见她回了头,但那又如何呢,我终是被遗弃了。
  片刻后,我重重的摔在了山下,清尘剑也跟着插在了我的身旁,待尘埃落定之后,眼前竟是一条完全陌生的坦途。
  清漓山……不见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8:01

10
  我应是对着这条路足足坐了有三日,因为路边的树影从左至右扫过我的额间已有三次了。可这三日中,我却什么都没想,只是彷佛与这山林树影融为了一体,我许是已然死了……
  落尘,自此时终究是落了尘,可却连阵灰烟都未扬起,连只山雀都未惊飞,倒也是荒凉。
  眼睛很干,明明已然默默流过了泪却依旧是干涩,小九安静的睡在我的怀里,无忧无虑,颇让人羡慕。
  我不知道我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因为我想不到任何有意思的有必要去做的事,我只希望能来一场大雪,彻底将我埋住,俗语有言,哀莫大于心死,可最哀莫过于心死身却活着,这又是何必。
  自我出生以来,从未如此平静过,我感觉唯一的那口炁在丹田轻轻环绕着,可越绕却越是微弱,而原本时而冲出体外的内火如今也是偃旗息鼓,连一丝痕迹都寻不得。
  「……落……尘……」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传入我的耳畔,我费了半天的力才僵硬的转过脸,秋儿那种冷俏的小脸毫无预兆的在视线中清晰了起来。
  「秋儿……」我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就像是几十年没开口说过话一般。此时的秋儿没了曾经的跋扈,她扯开裙摆,跪坐在我的面前,扶着我的双肩,目光不断的在我的脸上扫过。
  「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淡淡的问道,「秋儿,你是清漓变的么?」秋儿看着我,眉头瞬时凝的很紧,末了颔首轻轻摇了摇头,「那你为何来此?是清漓让你来的么?」我再次问道,秋儿眼眶微红,转而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去吧……我无碍……」这一刻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秋儿和清漓于我而言是不同的,我原以为她们只要有一人陪在身边,我的心就是满的,我原以为我是个花心的男子,既喜欢清漓也喜欢秋儿。可事实上,如果清漓就此不在,只凭秋儿根本挽救不了这筛子一般空了的心,我只倾心于清漓,而秋儿与我而言只是另一个清漓,她只能填补清漓偶尔不在的空档,却终是替代不了她。
  「……你能不能不要如此……」
  「我娘不要我了,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清漓了……」我嘟囔着说道,最后淡淡对秋儿说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秋儿愣住了,彼此沉默了许久她才有些小心的开了口,「你已然长大,又是门派之主,身为修道之人,本就该孑然一身,清心寡欲,难道还要娘亲继续庇护你么……」
  我垂下头,轻声笑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后,秋儿低声问道,「你恨你娘么?」
  「我应该恨么……」
  「……应该……但不如忘了她,你的岁月还很长,天下如此之大,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再次笑了起来,笑的有些不屑,「她明明为我做了这么多,却如此决绝的将我赶下山,甚至连句像样的道别的话都没让我说。我根本不像是她的儿子,而只像仙子豢养的一只猫,一只狗,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却只是为给她的生活带点乐子罢了。如今他不听话了,便可一脚踢开,丝毫不留情面,若是如此想来,我确实是可以恨她的吧,毕竟我只是个捡来的没用的玩物。」我将思绪拼命的往极端的方向拉扯去,想知道是不是这样想就可以真的憎恨清漓,是否真的可以一了百了的忘了她。
  「啪!」可我话音刚落,秋儿便狠狠的打了我一个耳光,随后站起身,一脚把我踹翻在地,泄愤一般连踹了我半天。
  她果然不全像清漓,因为清漓知道,我根本就不疼……而这场少女的暴走最终以秋儿突然坐下,抱膝痛哭而结束。
  我直起身子,就听见她在身边放声痛哭,却丝毫不为所动。原本属于我的某种感情被留在了清漓山,永远的留在了那。
  但她的哭声还是感染了我,我不自觉的下拉两侧嘴角,最后还是跟着一起哭了出来。
  我们俩肩挨着肩,就如同两个顽皮打架却两败俱伤的孩子,彼此委屈却无话可说。
  不知道哭了多久,秋儿突然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将头叠在我的肩上,低声吟道,「走吧,离开这里,忘了她,忘了你的过去,你一样会活的很好,会比现在更好。」
  我原本有很多事都该问她,例如她为何会在此,为何会怒,又为何而泣,可眼下却都不想再问了。清漓山不见了,以清漓的性子,即便知道的再多也于事无补,她是三百年来第一位化神上仙,而我已然落了尘……
  「你不用再劝了……我说过,即便再也回不来清漓山,我也不会离开此地,从此以后我便隐居于这荒郊野岭。」
  秋儿抬起头,转而一脸的焦躁,「你年不过舞象,隐居什么隐居!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了。你的清尘派呢,那些被你救出的炁奴,你便不管了么?」
  「嗯,不管了……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所为……」
  「你……」我头一次看秋儿如此心急,可我却也是头一次如此的平静。
  「你不是与你娘并不相亲,不是总说你娘待你如路人一般么?如今又何来如此黏腻?」
  我看着秋儿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最后毫无生气的回道,「因为她是我娘……
  」
  「好!那我走了啊!」
  「再会!」
  「我真走了啊,现在就走,永远都不回来了!」
  「一路小心……」
  「落尘!」
  「掌门……」
  秋儿最后一声怒吼和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唤重叠在了一起,我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来人,竟然是念瑶和怜雪。看那一头的汗,怕是已经在这山中寻了我许久。
  怜雪看见我后,立马飞奔跪倒在我身前,「掌门,掌门,飞梦师姐,师姐,他被……呜呜呜呜……」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却没有询问,待怜雪稍稍平息后才补完后半,「飞梦被风玄子抓走了!掌门,你快去救她吧,我求你了!」
  我的心弦被扯动了一下,三分是因为飞梦,七分是因为另一个名字,风玄子!我似乎在此刻找到了一件我可以做的事,「风玄子?」
  「对,就是风玄子,他找到了神桃,飞梦师姐为了保护我们,被迫与之为敌。被他擒住了。他还要我们带话给你,让你带着摄魂铃去天玄山换人。」
  「风……玄……子!」我咬着牙喊出这三个字,随后脚尖一用力,撑着膝腿站了起来。
  「如此,仍与你无关么?」秋儿看我站起身,冷着嗓子又补上了一句。
  「有关,我要去杀了他!」哪怕一天前,我估计自己也说不出如此狠话来,可此刻我甚至能感觉的自己呼出的气仿佛重新有了温度,那体内盘旋的炁开始重新恢复生机。
  秋儿看了我一眼,又凝眉幽幽的说道,「你也不必逞强,救人要紧,东西给他便是……」
  东西,摄魂铃?对了,风玄子如何知道摄魂铃在我的身上?更重要的是,摄魂铃呢?
  我一下就有些懵了,记忆里,摄魂铃一直放在了我的屋里,屋子被毁了以后,那东西就被……小九!
  我赶紧从怀里抱出依旧死睡不醒的小九,在它身上来回翻了个遍,最后在它新长出的尾巴根处发现了已然被缩小至手链般大的摄魂铃。
  一直以来,小九就特别喜欢这东西,果然是让它藏起来了,可这又是如何缩小的呢?难不成小九懂得摄魂铃的咒法?这太离奇了吧。我很想把小九叫醒问个清楚,可它眼下睡的正熟,想叫醒难比登天。而且即便叫醒,它也不会人言,问了也是白问。
  看来无论如何,天玄山是必须要走一趟了,风玄子不除,我心中这股恶气便永生永世都难消,隐居之事只能暂缓。我安抚着怜雪和念瑶,让她们先回神桃等消息,接着便踩上清尘剑直奔天玄而去。
  快要踏入天玄境内之时,心中就不免一凉,远处的天玄山黑烟笼罩,哪还有一丝正道圣地的味道,远远看去就像是个魔窟。
  而随着自己再接近几分,耳边就可以听见微弱的打斗声,难不成渐川的预言成真,幽明宗攻打天玄来了?
  而身后的秋儿全程就只是牢牢的跟着我,一句没说,也一句没问。
  我落下云头,直奔最高的山峰而去,刚刚掠过天玄时,已然看见了这场大混战,无数头戴面具的家伙正与天玄弟子战的正欢,人数虽相差无几,但天玄一方明显落于下风。
  我直往乾元宫的原因是看见了正苦苦鏖战的渐川,他以一敌三,却牢牢守着身后的宫门。
  于是我先一步跳下清尘剑,半空中便已将长剑握在手中,随后唤出阳炎,自上而下凌空劈在渐川与幽明弟子之间,一瞬间,火光四散而去,惨叫声随之而来。
  「不可妄动,是阳炎!去寻魅前来,快!」原本围攻渐川一行的众人纷纷跳出火圈,举着法器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
  「少侠,你怎么来了?不过来的可真是及时!」
  「及时什么及时,飞梦被风玄子抓了。我是来救人,顺便除害的。」
  渐川差点连剑都没握住,「飞梦……风玄子长老果然有问题?难不成,他和幽明宗早已暗通款曲,那可真是我天玄大劫啊。」
  「这时候我还能唬你么?风玄子,淫暴成性,你门内那些失踪的女弟子都是拜她所赐,就连……」好在我及时收口,没说出飞梦的名字来。毕竟这事飞梦已然私下拜托过我不要对渐川提起。
  「若真是风长老所为,那我等麻烦就大了,如今除了离咎宫长老在山中,其余在外长老怕是还不知情。风玄子长老容颜几十年未变分毫,修为高深莫测,除了我师尊天玄子,天玄山怕是无人能降服他。今日又是极罕见的太阴之日,风玄子怕是早就谋定了一切。」
  这时,一红衣少年远远御剑而来,「师兄,我来助你了。」
  「舞墨,山下情状如何?」所来之人正是那日和渐川一起的舞墨。
  「师兄弟们结成了无极剑阵,已暂缓幽明的攻势,只怕是撑不了太久,师兄还是与我一起前往相助吧!」舞墨一落地便背靠着渐川拔出了腰间长剑。
  「不可,乾元重地,绝不能让魔道染指,你去寻离咎宫长老,以他离火之力必可压制魔教。」
  「若是如此……那只能对不住了!」舞墨突然变了脸,转身就刺入了渐川的背心。
  「小心!」我大喊一声,抬脚便去踹,可还是踹了个空。渐川虽已闪躲,但还是被这一剑刺伤了侧腰。
  「舞墨你!」
  舞墨跳下台阶,猛然脱去天玄罩袍,露出其中的黑玄甲来,「师兄,要怪也只能怪你太过古板,如今双修之法已成大势,你空守着道法门规又有何用,修为停滞不前。就连心爱的女子都被人夺去做了炁奴,如此修行如何修,又为何修?
  你不必动炁了,我刚刚那一剑有幽明血毒,动炁越多,只怕是去的越快!你我师兄弟一场,倘若你愿弃暗投明,我自有法解你之毒。」
  我心里一惊,看着渐川大喊,「运气护身」,说完抬起手一把按住他的伤口,将阳炎之力催了进去。渐川眉间一皱,立刻意会,单手掐起手诀。虽然我收的快,但阳炎火势依旧顿起,只是早有准备的渐川已从他体内溢出汩汩清泉,自上而下如暴雨过境将自己扫了一遍,这才勉强止了火势。
  我这一下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渐川就算不被我烧死,也会被毒死,相比之下,我猜他肯定宁愿被我烧死。
  「小子,是我小看你了,竟懂得用阳炎净毒,不过我们宗主说了,你的天火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登不了大场面。眼下,留着你们也无用,不过,你身边那位秋儿姑娘我便收下了,在下炁奴刚死不久,正愁无人顶替呢!」
  舞墨说着话,一甩长剑,身背后慢慢冒出了一黑影,丈高的元神陡然映入眼帘。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已经有元婴修为了,只是这元神面目丑陋,漆黑无比,身上还不住往下滴落着黑血,完全没有他的那份相貌。渐川的眼眶红了,他闭起眼,将双唇抿了又抿,似乎在阻止自己喊出那个名字来,末了,上前一步,单手举剑直指舞墨眉心,「背叛师门者,灭!」话音刚落,一阵水流响动,一风度翩翩的玉面少年从身后缓缓飘出,足有两丈余高,手持长枪严阵以待。
  「哈哈,师兄,你真以为现在的你是我的对手么?」
  渐川并未回答,只是侧头对我说道,「现如今天玄敌我难辨,怕是已到了最危难的时候,少侠帮我一个忙,去后山唤师尊出来吧,若不然怕是天玄难保,此逆贼我自……少侠!」渐川话没说完,我早已一个蹬步一跃而出,阳炎在脚下留下一条火痕,瞬时便出现在舞墨眼前,接着冲撞的惯性,我抬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直接将其按在了地上。身后的元神跟着便开始不住的扭曲,撕扯着自己的脖颈处。
  「原本你们师兄弟之争我无意叉手,但你三番五次调戏秋儿……实在是留你不得!」
  他的吼颈被我锁死,灵炁运转不通,自然也使不顺妖法,便挣扎着举起长剑朝我身上胡乱砍着,长剑碰撞在我的腰背之上,如砍金石,毫无作用。
  求生之际,他竟暗自从怀中掏出一紫黑色的药瓶。我一眼便扫见,顺势抬手将其一把夺过,随后当着他的面捏的粉碎,暗红色的粉尘在彼此眼前飘过,周围其他的幽明弟子顿时跳出好远。
  片刻后,我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将毒粉吹的他满脸,那白皙的皮肉迅速开始失去水分,干涸的贴在脸上。
  舞墨绝望的看着我,似乎并不明白仅仅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咬着牙恶狠狠的望着他,手上的力量又重了几分,「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具身躯是经由何人费心打造出来的,凭你也想伤我?登不了台面又如何,能火化了你便足够了。」随后一股灼热之气由丹田而出顺手臂直通手掌,刹那间,火漫了小半个前院,只消片刻,原本还张牙舞爪的舞墨已然成了一堆灰渣。
  舞墨一死,余下的幽明弟子顿时掩面而逃,渐川撤去元神,大口的喘着粗气,果不其然,刚刚他也不过是在强撑,毕竟已一敌多战了这么久,又中了毒,灵炁怕也是寥寥无几了。
  「多谢少侠!」
  「这种寻常角色,我尚能对付,若是风玄子真的来了,我也不知道能斗至何地步。还是要把你们掌门请出来,你在此休息,继续守护宫门,我和秋儿去请掌门。另外,现如今,离咎宫长老是敌是友也难以分辨了,渐川兄务必小心,切勿轻信他人。」
  说完,我便拉着秋儿一跃而起,奔向后山而去。天玄子闭关之地倒是好认,因为整个后山就只有一座山洞有石门,而石门上还刻了太极图。
  眼下情势紧急,这么厚的石墙哪还有心思去叫门,退后了两步,举起清尘剑便是一剑劈下,轰隆一声巨响,便露出了门内洞天,我径直便往里闯,原本以为掌门闭关之地必然是悠然超脱之所,可眼下看,和我之前让弟子避难的那个山洞并无二样,除了一盏长明灯外便再无长物。
  而额髪苍苍的天玄子,此刻正盘腿于泥地之中,但整个人却是浮于半空的。
  长须无风自起,上下飘动着。虽身居寒地,却自有仙家骨气。
  「掌门!掌门!别睡了,天玄山大难临头,快别睡了。」我对着天玄子大声疾呼到,可天玄子丝毫不为所动。
  我围着他叫了半天无果后终于是忍无可忍,伸手拽着他的长胡子用力扯了扯。
  「老头,老头,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安慰,你师弟都要打上山顶来了。」
  「小友……小友……莫急,莫急啊!」天玄子总算是睁开了双目,虽然只有一线,但好歹是醒了。
  「还不急,你的天玄山就要没了,还不急?」我真服了这老头了,正道翘楚就是这么个货么?
  「天玄山便就是正道容身之所,如今正道已微,山在不在不碍事,人在便可。」老头睁开眼,慈祥的笑着。但我可一点笑不出来,「你再不出去,人也没了,天下就剩魔道了。」
  老头哈哈大笑,「怎会,这人不就在这么?」
  「你什么意思?」
  「天玄之难本是劫数,亦是定数,且此数所笼并非天玄,而是整个天下。可若想为天下解此劫,关键并不在我,而在你……」他说完意味深长的停顿了片刻,「和她……」
  这三言两语像极了话本里老者教导年轻后辈的对话,可眼下我着实是没那个心思,外面自己的弟子死的死,叛的叛,他还有心思在这说着劫数。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站到他身后伸手想把他给拽下来,嘴里敷衍的说道,「
  好好,在我在我,但现在还得你去治治你那不成器的师弟,就算你不治,万一我与他交手输了,你也好看着帮我报仇不是。快走,快走,你大弟子渐川都要死了!」
  「小友莫推,小友莫推,贫道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腿脚不便!」
  「你堂堂一山之主,总不至于要我背你下去吧。」这可真是要了命,你这边急的要死要活,对面却云淡风轻。
  「小友莫慌,他已然来了……」天玄子捋了捋自己的长须,猛然间便目光如炬望向洞口处。
  「师兄,多日不见,可曾参悟玄机?」洞外,风玄子脚下叠着旋风,飘飘然的飞了进来。即便将天玄搅了个天翻地覆,他依旧保持着他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道貌岸然至此,简直让人作呕。
  「风……」一看见来人,我便怒气大盛,丹田被灼气搅了个七荤八素,四处寻路往天灵冲,握紧双拳刚喊了一个字,天玄子便在身后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
  「少侠……莫要动怒,汝之重任并非在此!」只此一按,我顿觉一股清凉由肩井而入,过云门直下,直挂天池穴。我长长的吁了口气,就这么硬生生的冷静了下来。
  随后老头缓缓飘至我身前,「三十年前我推卦算出天下将有三劫,其一劫已被人所破,虽代价惨重,但倒是换了这数十年的天下太平。如今乃是其二,却不想应在了师弟你的身上,不过师弟你可知道,纵使你机关算尽,却依旧是难挡破劫之人。你欲取天下,可曾想过这天下之重?」
  风玄子收了脚下旋风,对着天玄子一躬到地,「师兄言重了,师弟并非欲取天下,只不过这数百年来,我正道众多修道者葬身天劫,其中不乏心怀天下,潜心向道之人。而魔教阴毒狡诈之辈,却也不乏躲过天劫,脱胎换骨之徒。师兄,如此当真公平么?天道便已如此不分善恶,那我修仙之人又寻的什么正道?」
  天玄子闻言却是古井无波,「如此,你便去修那魔道?」
  「哈哈哈哈,既然天道之下,众人皆是刍狗,又何来正道魔道,只要能渡过天劫,练就那五气朝元,三阳聚顶的修为,待功行圆满后自而忘形,胎仙自而化出,有朝一日,脱质升仙,超凡入圣,又有何人管你是正是魔?那清漓倒是自诩正道,可这些年来,她除了夺宝红莲石出入过人间,有一刻曾关心过天下疾苦么?如此一女子竟然入了化神境,岂不是我等苦心修为,心系苍生之耻么!」
  天玄子缓缓摇了摇头,「看来你魔根深种,已无力回天了。你一身空冥修为纵横天下数十年,却仍如井底之蛙,实在让人为之叹息。修行者必先修心,心不静,则行不定。如今你之罪孽,虽死犹轻。今日你既来见我,一切后果你自当独承。」话说完,天玄子终于落下了地,一步步的朝风玄子而去。
  「师兄,你怕是会错了意。」风玄子一掸袍袖,顿时又换了副面孔。可这一脸的笑意却远比刚刚的声嘶力竭更为骇人。「虽然我之修为早已凌于师兄之上,但倘若真的斗起来,一来难免损我灵炁,二来也耗时费力。眼下师弟诸事缠身,待万事皆定,定然前来与师兄论一番道。故而眼下,烦请师兄稍安勿躁。」
  话音未落,由洞口,两道黑绸猛然传入,直奔天玄子而去。于此同时,地下的土也松动了起来,彷佛有什么从地底钻来。上下其手,袭向天玄子。刹那间,天玄子回身抬手将我拎起,往洞外丢去。这一丢势大力沉,让人根本猝不及防。
  秋儿跟着我的轨迹也赶忙飘了出来。
  「少侠,去做你该做之事吧……」天玄子的声音穿风破云,厚重如雷,我在洞外落定,简直是一头雾水,我该做这事,我现在最该做的不就是进去把风玄子给弄死么?
  待我往洞中一瞧,四位只穿黑纱几乎全裸的女子身上挂着金色的锁链,手脚并用的紧紧缠住了老头。四周还冒着阵阵黑气,看着无比的淫邪。
  风玄子则是一个劲的狂笑,「师兄,你多年未有亲近女色,这魑魅离心阵乃是师弟专为你所创。如今这四位绝色女子已与师兄一体同心,你若用炁,她们便会顺势侵入你的经络心脉。皆是师兄正邪难辨可不要怪我。不过倘若师兄坚持不住,尽管享用便是了。」
  我拔出清尘剑就打算往里冲,秋儿一把就拽住了我,她单手捂着心口,眉头紧皱,「别去,你破不了这阵,他已入魔,你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秋儿,你怎么了?」我撤身一步连忙扶住她,可她的呼吸仍旧是越发的急促,不住的指着山下。
  我扭头看着洞中的风玄子和老头,又看看身旁的秋儿,只得重叹口气,扶着她往山下走去。不曾想刚刚走到乾元宫大院,还没来得及和渐川打声招呼,一股强劲的黑风就阻断了我的去路,风玄子背手站在半空之中,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小兄弟,这就想走了?」他说完,突然伸出手掌,半握于空中,于此同时从山下突然飞出一个人影,直接一头栽进他的手掌中。
  「飞梦!」渐川比我先一步喊出了那个人影的名字,随后举剑便冲了过去。
  「螳臂当车!」风玄子连动都没动,一股黑的劲风便将渐川斩落在地。他重重的摔在地上,血溅当场。
  这下可是麻烦了,渐川生死未卜,怀中秋儿又气若游丝,难不成我真的不该入这趟浑水?
  飞梦的脖颈被风玄子紧紧扣住,可她却没有挣扎,只是满面泪痕的望着地上的渐川。
  「……掌……门,杀……杀……了……我……」
  「风玄子老畜生,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你!」我真的快要气炸了,转身便找了处台阶将秋儿放了下来,随后举剑怒吼道,「有能耐,放了她,冲我来!」
  「你?哈哈啊哈哈?不过一块不可雕的顽石,又臭又硬,老夫哪来闲工夫与你费力。这小奴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不过我要的东西,你还未曾拿来。」
  「给……他,快走……」秋儿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了眼秋儿,更是心焦万分,可就这么轻易的交出摄魂铃,总觉得会有大患。
  「小子,休要耽搁,我数三个数,交出摄魂铃,否则,我必让她身首异处。
  然后再杀光天玄所有人,包括你身后那个小美人!」
  「你……」我缓缓掏出摄魂铃,再次回头看了眼秋儿,这一瞧心里顿时凉了大半,秋儿的身子竟然,竟然开始时隐时现起来。
  「秋儿!」我刚想转身,风玄子却已然急不可耐,「生路不要,你非要找死!」顿时间天地变化,铺天盖地的灵威由半空而降,一瞬间便将我压的半跪于地。四周万物都开始扭曲起来,我努力稳住身形,这才信了秋儿的话,如此灵威除了清漓外,简直见所未见。而且眼下,飞梦的性命,秋儿的危状显然更为紧急。
  我赶忙将摄魂铃套在清尘剑上,「你要,拿去便是!」风玄子顺手丢掉飞梦,从半空急落而下。
  「清尘剑!起!」我大喊一声,清尘剑脱手而出,朝着远处「唰」的一声便飞了个没影。
  「你这狡诈的小畜生!」风玄子厉声咒骂着,但还是调转身形朝着清尘剑的方向而去。
  而飞梦则重重摔在我的身前,「飞梦!飞梦,你快带着天玄弟子去神桃暂避。」可飞梦却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我顾不得与她纠缠,因为眼前的秋儿若隐若现的已经快要消失了。我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掌门之令你也不听了?难不成你要这些天玄弟子还有渐川都死在魔教手里?」
  渐川的名字让飞梦终于有了反应,她突然爬起身,飞奔到渐川身旁。而我此时已经无法再抱起秋儿了,我的手掌从她的身形穿过,彷佛穿过一场梦境。
  「秋儿!你到底怎么了?」
  「对……不……起,往后……你要……顾好……顾好……自己……」最后两字一吐,秋儿便彻底失去了踪影,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那枚我送她的玉簪安静的落在地上。
  我彻底傻了,兜兜转转绕了半天,救下了飞梦,却失去了秋儿?可还未待我陷入悲痛,那玉簪泛起一阵白光,随后却缓缓飘了起来……我诧异的盯着那枚簪子,呆滞的伸出手指,抓住了簪尾,想把它拿下来,可一用力才发现它停在半空根本就摘不下来,而且这白光……还未等我深思,玉簪左右转动着方向,突然就蹿了出去。
  「哎,哎,哎……」我像个大尾巴一般,被玉簪径直拖上了云层,耳边全都是呼呼的风声,吹的我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伸出双手死死拽紧簪子。
  很快,风声就小了几分,我眯起眼,发现自己已然降下了云头,朝着群山峻岭间而去,细看一圈后才发现,此处已到了垂绝。
  在山中左摆右绕了片刻,玉簪扯着我朝着一座山壁便直冲了过去。
  「那是山,山,山……你看着点路啊!」我慌忙大喊道,可玉簪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越发迅速,眼看就要撞上了,可我又死活不愿松手,只好缩起脑袋,闭起双眼,硬着头皮跟着簪子往上撞。
  结果就在要撞上的那一刻,玉簪竟然毫无阻拦的穿了过去,连带着将我也一起拉进了山壁中。眼前就这么一黑一明,再一看四周光景,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是清漓山!清漓山!」
  原来那石壁只是清漓山的屏障,是障眼法。玉簪带着我直接落在了清漓房前的院中,随后径直插在了房内堂屋的那张桌面上。
  「娘!娘!你在哪?」四周无人回应,我跑进堂屋,站在桌前,死死盯着那玉簪,它虽然插在桌面之上,可通体仍在震动。簪尾左摇右摆,不知在搞什么鬼。
  难不成它在告诉我这张桌子有问题?前几日,清漓正是在此与风玄子会面,难不成风玄子留下了什么不祥之物?于是我四下围着桌子转了半天,又细细的在风玄子坐过的这一边翻了个底掉,可却是一无所获。
  玉簪慢慢转动簪尾,突然定向了某个方位,接着腾空而起,朝着内屋而去,其势之猛,竟直接将卧房的门击穿了一个洞。
  我赶紧推门而入,玉簪在屋内如没头的苍蝇般,东探西撞,好像在找什么似得。可清漓的卧房除了一张榻,一个竹制书架外本就没什么像样的物件,我提鼻子一闻,满满的就只有清漓独有的清香。可玉簪却不愿放弃,碰了墙便又回来去碰另一面墙。
  「你到底在找什么啊?」我忍不住的问道,而玉簪此时也终于在一面墙壁前停住了,随后白光突然丰盈,对着墙壁直冲而去,将墙面直接捅了一个大窟窿朝外飞了出去。
  我顾不得心疼清漓的屋子,赶忙钻过窟窿追了上去,这下玉簪似乎终于确定了方向,飞一般的朝后山而去,可越靠近后山山崖,速度便越慢,似乎前方有着什么阻力。而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此间的后山彷佛不同以往,四周的气黏稠的像是浓墨,越走越觉得阴气逼人,就连我这纯阳之体都不免有丝丝寒意,心里自然也越发忐忑。
  我想了想,抬手唤了一声清尘剑。片刻后,远处一点光亮,随后长剑便入了手。剑上的摄魂铃已然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玄子那老贼拿去了,只是眼下无暇顾及。我举起剑,盯着越发浓烈的阴气,一步步紧随玉簪往前。
  玉簪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来到清漓山顶的悬崖边。我心想,这下都没路了,看你还能去哪,而玉簪飞出悬崖一丈的位置终于停了下来,可细看一番,却并非是停住,而彷佛是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簪头的白光明亮如郎日,似乎在与这看不见的阻力较着劲。
  「……难不成……难不成这山崖也有结界?」我心里咯噔一下,吞了口吐沫,鼓足勇气,抬腿往悬崖外迈了一步。结果一脚下去,竟然是实的!
  我试探着又迈了一步,果然还是实的,而此时,我整个人竟然悬空于万丈深渊之上……
  就这么探着步子走到了玉簪所在的位置,伸手摸了摸,前方一片空荡之间竟真有一面镜子般的透明结界挡在面前,我用力敲了敲,毫无反应。
  一旁较劲的玉簪执着的如同蛮牛,拼了命的往结界里钻,而且还真被它一点点的钻进去了一半多。我想都没想赶紧又伸手握紧了簪尾。玉簪再次拉扯着我,将我整个身子都拽入了结界之中。
  一入结界,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何光景,滔天的灵威便一股脑的从四面八法而来,瞬间将我整个压翻在地。我觉得自己的身上彷佛被压满了巨石,就连挣扎着翻个身都无法做到,若不是我这身钢筋铁骨,寻常修仙者怕是只此一下也要内脏破裂,七窍流血而亡。
  这真是属于人间的灵威么……
  脸被迫埋在土里,鼻前全都是腥臭的血味和尸臭的味道,似乎不用看也能想象到眼前会是怎样的地狱景象。可一直被灵威压着,呼吸不畅万一被憋死了,岂不是冤大了。
  我故作一口气,绷紧浑身所有的肌肉,挣扎着一点点的抬起头,下巴在泥地里划出了一道深沟,这才终于把双眼给露了出来。
  「天哪……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啊!」我不顾满脸的污泥,根本合不拢嘴。
  眼前才像是真正的山顶,只是被彻底削平了一般,露出了百丈见方之地。如同经过数不清的大战洗礼一般,满地都是残肢碎骨,地面也是坑洼不平,尸水脓血遍地都是。这山顶外围是数不清的森然白骨,看衣物残片似乎有不少都是修仙之人,而另外一些至少丈高的黑骨,却看不出是何物,可当我再往内瞧便一切都明了,因为里面的尸海看着还很新鲜,东倒西歪的铺的满地都是,这些家伙似人非人,头生两角,面长似驴,只额间生有一目,口中皆是刀锋般的碎齿。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如巨熊,除双臂外,腋下还生有两臂,有些家伙竟还多有四臂,简直就是魔物。
  而在尸堆中间,有一个巨大如牛角一般的庞然大物躺在哪里,细看起来,倒与这些魔物头上的角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个头差的也太远了。魔角断面处像是一道门,里面是漆黑的波纹结界,此刻正急速旋转着。
  而左右两边立着两个威严的石柱,柱上刻着四个雕画,有一只鸟,一只麒麟,一只龟,还有一条龙,只是看着破碎不堪。
  此时从波纹结界之中还在不断的涌出魔物来,他们手里举着各式的武器,嘶吼着朝整片黑暗里唯一的光芒冲锋而去。
  我很想爬起来,因为我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身影就在半空中,她依旧穿着那件青衫,手掌外是数丈长的淡蓝剑刃,在怪物中轻盈的穿梭而过,便斩杀一片,却不沾一滴血迹。
  虽然清漓依旧占据上风,可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形有些僵滞,灵炁似乎也大不如前。望着这满山的尸骸,我不知道清漓已在此处恶战了多久。
  可我爬不起来,我只有区区金丹修为,在这仙家战场之上我简直如同蝼蚁一般。我一直不想承认,可眼下却又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个废物,是清漓的拖累,如此,她便是不赶我下山,我又能做什么……
  那枚玉簪也被这可怖的灵威所扰,只能一点点的往清漓身边靠近,终于,它接近了半空中的清漓,轻柔的插入了她的发髻青丝之间。
  清漓瞬间就定住了,随后不可置信的缓缓转过了头,望向了我的方向,四目相对,我从未如此轻易的读出清漓眼神的含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脸色苍白的如同落入寒泉的宣纸,似乎一碰就要碎了,鬓角的长发被汗水沾湿在脸颊处,只此一点与我而言都显得她有几分狼狈,而这样的狼狈便会在瞬间让我的心揪成一点。
  清漓瞪大了双眼,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而我也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有破绽!攻她分身!」一声炸雷的嘶吼传入耳畔。分身?什么分身?我视线下移一瞧,原来就在清漓下方的地面上,居然还坐着四个一模一样的清漓,她们闭目盘腿,衣袍飘起,浑身缠绕着莹莹白光。
  清漓眉间一紧,赶忙伸手朝着地面一划,顿时地动山摇,一道鸿沟而出,那些奔向左侧分身而来的怪物接连掉入了深沟之中。可即便如此,清漓的反应仍是慢了几分,一位身高三丈有余的四臂魔怪已然扑到了右侧分身面前,他挥动战斧一击命中。
  清漓分身的白光艰难的抵挡了一阵,却还是碎了,接着那分身便如秋儿一般逐渐消失无踪。
  分身一散,原本沉寂的魔教大门顿时显出一道耀眼的红光。清漓在空中连退了数步,捂住胸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而此时,左侧的分身也被一拥而上的怪群给击碎了。一步错,步步错,眨眼间,四个分身都化为了青烟,这下,清漓终于摇晃了身子,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刚一落地,那四臂巨怪便挥舞着战斧摧枯拉朽的劈砍而下,正撞上清漓的护体天灵,可此时的清漓虽未被劈中,却已然抵挡不住这一击的力量,径直向后飞出了数十丈,随后仰倒在地。
  「娘!」我的心脏砰咚的猛跳了一声。
  波纹结界中的红光前所未有的闪耀起来,紧接着突然从中踏出一只脚,身形未显,可那雷鸣般的声音响彻天地。
  「都闪开,让我来!」
  「恭迎业魔尊使!」众怪一听雷鸣尽皆闪开,再无一人上前。
  「清漓!你也有今日!」这魔物明明刚刚才只露出了一只脚,可下一瞬便已然在了清漓头顶的半空中。
  他虽只有不到丈高,可一出结界,四周的灵威猛然便增了数倍。原本我只是无法动弹,如今我彷佛可以听见身体骨骼都在嘎嘣作响,这家伙似乎光凭四散的灵威便可将我这样的修行之人压为齑粉。
  「我要用这柄骨锤的将你砸成肉泥已泄我心头之恨!」他话音刚落便又消失了,下一瞬则已举起满是铁刺的圆瓜大锤,朝着清漓而去。
  「……快走……」心底一阵虚弱的传音袭来,我湿润的双目却已看不清眼前的那袭青衣了。
  可清漓的这声传音在顷刻间被我又一声心脏搏动的巨响所掩盖,我甚至听不见别的声音了,耳边只有一声又一声的脉动之音。
  「清尘剑!起!」我浑身明明都无法动弹,却朝着清漓的方向举起清尘剑,随后便如白驹一般飞驰了出去。离地之后,我便伸手将怀中熟睡的小九扔了出去,希望它可以自己逃命。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顶住这灵威举起剑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的口。但好在,我已经靠近了,朝着那个牵挂了我所有心绪的声音靠近了。而清尘剑似乎毫不受此处灵威的影响,速度依旧快如闪电。
  在那重锤落下的瞬间,我已然松了手,趴在了清漓的身上,没事了,我赶上了……
  那柄锤砸在背脊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然完成了此生全部的使命,虽然仍有遗憾,但为了救清漓而死,我无怨无悔。
  一口鲜血径直喷在了清漓惨白如雪的倾世面容上,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她的面容恢复些许的血色。我的身子顷刻间便软了下来,额头重重的砸在她的额间。
  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应是全都碎了,八门经脉估计也是闭的闭,断的断。
  辛苦修炼了这这十多年,到头来也只能为她挡上一击,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那便再多看一眼吧……
  「哪来的小子?这身筋骨倒是不错……竟还是纯阳灵体,那我便不客气了!
  先尝尝这纯阳的骨髓是个何种味道。」说完,耳边呼呼的风声似乎在告诉我,它再次举起了那柄重锤。
  我努力支撑起额间,眼中流着泪,口中则一边喷着血一边含糊不清的对着清漓低声喊道,「……娘,走……走……」
  清漓只是睁大了双眼,原本永远都不动如山的淡紫双瞳如今却如风雨飘摇的一叶扁舟,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滴落,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嗓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业魔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那一锤如约而至,重重的砸了下来。我用尽全身的气力吐出了最后一个「走」字,便无力的闭起了双眼……
  一时间天地变幻,原本烈日当头的午后突然就乌云密布,天空黑的如同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突然一阵阵幽长的雷鸣带着龙吼呼啸而过,这雷听着似乎很近,可又毫无知觉,待雷声逐渐平息之后,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沙像是在吹奏着一首哀歌,从我的耳间飘过。便是我死了么?这是是魂魄离开身体的声音么?
  下一瞬,一声只感觉震天动地的心跳声却在我的耳边如九霄神雷般炸了开来,我猛然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竟然微微能动了?
  我没死?疑惑之下,我缓缓扭过了头,身后一个赤发裸着上身的壮悍少年,正以同样的姿势伏在我和清漓身上,少年满头的发丝如同烧的正旺的汹汹烈焰,在空中肆意飘动着,眼圈漆黑,未着片缕的上身布满了游龙一般的金色刺青,而他的背后还有一枚足有五丈见圆的巨大透明龟甲。而业魔的那柄重锤正砸在龟甲中央,「这是……这是我的……元神?我入元婴了?」我傻愣愣的喃喃自语道。
  业魔似乎也是大吃一惊,他仔细端详了我这身龟甲,突然咬紧牙关喊道,「
  你……你……你这小子,竟身负赤炎玄甲,那老东西的法宝竟然落在了你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崽子手中!」
  我顾不得探究他所说的所谓法宝,因为还有一事让我喜出望外,那便是灵炁,不知为何,我的体内突然间灵炁充盈的简直要爆出来一般。而身后那龟甲似乎就是这灵炁源源不断的因由。
  难不成……难不成一直以来,都是这东西在玩命的吸收我的灵炁,害的我就只剩一口气。如今知恩图报,都还回来了?
  「清漓!」业魔终于动怒了,他猛然间跃了起来,高高举起重锤,自身黑气环绕而上,如万千毒莽缠绕重锤之上,随后双手举锤,以万钧之力砸了下来。
  「哎呦,我的娘呀……」这自下而上瞧这一幕,心里实在是发怵,我赶紧转过脸,将清漓紧紧抱在怀里,闭起眼睛,等待着这一砸。
  片刻后,一股震动从身后袭来,压着我整个人又贴紧了清漓几分,但也仅仅只是震动,不想这乌龟壳还真硬啊,这么砸都没事?可我还没来的及高兴,余波紧随而至,压着我的脑袋便下去了。
  于是我人生第二次,和清漓接了吻。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与她都是醒着的,因为她那璀璨的双瞳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可唇瓣相触之际,我根本没来得及细品其滋味,突然一股炁由丹田直冲而上,在彼此唇间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来。
  刹那间我突然就恍惚了起来,目光开始游离,五感也变得越来越不真实。
  随后双眼便是一黑,而当我再睁开时,自己竟然站在了极高处的一片竹叶上,我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不是我小院前的竹林么。
  而眼前同样站在竹叶间的翩翩身影不正是清漓?我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这感觉与曾几何时一直困扰自己的梦境太像了,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视线和身体,但却无法与场景里其他的一切事物互动。
  我往前踏了一步,果然自己是可以在空中行走的。于是我便一步步走到清漓身旁,只见她眉头微蹙,一手环胸,一手抬至唇边,轻咬着自己的拇指。似乎显得很紧张。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俨然看见自己正在院中忙碌着。这视角,这周围熟悉的环境,难道我进了清漓的记忆?
  而下面的自己在忙什么,根本不用细看都知道,这个夜晚正是我入金丹的那个离奇之夜,也是所有混乱的起点。
  此时「我」正在摆动着替身阵,为的自然是躲掉天劫,站在空中细细看了看,这阵法没错啊,可又为何会出意外呢。
  和清漓并肩而立等待了些许时候,重头戏总算是来了,第一道天雷落下,正砸在替身阵上的一束香上。而「我」则躲在一旁,一副随时要跑的姿势,看着可真是傻里傻气的。
  待第二道天雷落下之时,我终于发现,原本二道香竟然不知被何处来的邪风给吹灭了。「不好!」耳边清漓突然开了口,随后便消失了。
  二道香一灭,那天雷竟然在最后时刻拐了弯,毫不留情的给我劈了个结实,待清漓赶到之时,我整个人都已然焦黑如碳了。
  此时第三道雷再次从天而降,清漓将我收至胸口,掐起手诀,顿时天灵大盛,硬接了这道雷。可这毕竟是天雷,纵使你再神通广大,也是纯克修行之人的。
  天灵被击的摇摇欲坠,最后还是砸在了清漓的背脊上。
  清漓晃悠了两下身子,朝一旁干净利落的吐出了两口鲜血。接着便夹着我直奔内屋而去。
  我跟随着进了内屋,站在清漓身旁,看着红莲石上这焦黑的一堆肉。「我」
  这应该是已经死透了吧……可不对啊,我现在这不是活的好好的?
  清漓的嗓间全是呜咽之声,表情里那是惊慌,是恐惧,是泣血般的悲鸣,她的双手不住的颤动,顺着我的身体一点点的抚摸过去,最后轻轻搭在了我的脖颈处。这一下,清漓的双瞳突然就亮了几分,随后重重的呼了口气。
  难道「我」中了一道天雷,竟还没死透?
  「尘儿,等着娘!」说完,清漓拂袖一挥,「我」整个身子便飘在了半空之中,随后被一股灵炁给包裹了起来。
  清漓一刻也未停的就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的是清漓的记忆,她消失去了哪,我便也双眼一黑跟到了哪。
  看四周的风景极为陌生,皆是陡峭的悬崖峭壁,山峰全是孤立如剑矗立在悬崖深处的的石山。在一处山顶,清漓停下了步子。
  我抬头看了眼,门牌之上写着「地玄阁」三个大字。此处竟然雷州魔教之地,清漓到这来是为何。接着清漓便沿着山路一直往上,最后竟来到了一处火山口,还未等我看个明白,她便一跃而下。我自然不敢怠慢,紧跟着便跳了下去。
  等站在岩浆边,清漓周身的天灵已自然化作了一个圆,免去了岩浆之害,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清漓才能在这种地方信步而行吧。
  兜兜转转钻了几个岩浆洞后,清漓来到了一处极隐秘的岩浆池边。她站在池边,看着冒着泡的灼热火海,却沉默了,我能看得出她几次想开口,最后却都未成功。
  「你来了!」突然岩浆中冒出了一个声音,随后一头生龙角,双目喷火,通体赤红的大乌龟从岩浆里露出了半个身子。
  「……是……」
  「许久不见,近来……嗯?为何你身具杀气?」
  清漓顿时便锁紧了眉,默默移开了视线。
  「我……我……」
  「清漓?你此番前来,是为了杀我?」巨龟不住的发问,轰隆隆的声音在这狭小的洞中不断反转盘旋,杀我,杀我,杀我……
  清漓突然就落下了泪来,随后双膝跪倒在地,「圣灵在上,我独子落尘被天劫所害,性命危在旦夕,求圣灵救他!」说完俯首便磕了起来,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地上,不消片刻,额头便肿了一大块,她为表心诚,竟未用灵炁护住额间。可我在一旁却着实心疼坏了,忍不住喊道,「娘,你别磕了,死就死了吧,反正以后活着也总惹你生气……」
  可清漓听不见我的话,依旧如鸡奔碎米,不住的磕着头。
  「起来吧……」巨龟淡淡的回道,清漓只是抬起了上半身,却并未站起来,依旧跪于巨龟身前。
  「你欲求我赤炎玄甲?你可知若我离去,四灵封魔阵便只剩下毕方独自维系了?皆时若魔界突破法阵而出,天下苍生便会生灵涂炭,难不成为救你子一人而舍天下苍生?」
  「晚辈愿以此躯化作阳灵镇守封魔阵,待落尘元婴下山之后,我便会以我仙魄为祭,施法永世封印魔界通路!」
  「以仙魄为祭?那岂不是要神魂俱灭,元神尽毁?不过一残躯之子,值得么?」
  清漓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扣首,「愿圣灵成全!」
  「你天资聪颖,又身具天灵,如今修为已近化神,却……却还是跳不脱这红尘俗愿?况且,即便赤炎玄甲可护其肉身七魄不灭,但天劫之伤,周天筋脉尽毁,神魂具废,便是活着也如行尸走肉,如此又有何意义?」
  清漓猛然就迟疑了起来,她支吾了许久都没能说上一段完整的话来,「我…
  …这……我……」
  巨龟却突然抬起头,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就连声音也变了味道,「……难道,你打算?你可是疯了?」
  「只要能救他,晚辈什么都不在乎……」
  「荒唐!荒唐至极!你……」巨龟气的浑身都喷着蒸汽,每一片龟甲都燃起了大火。
  清漓此时却站起身来,眼泪啪哒啪哒的落着,随后抬手唤出了气刃,「晚辈自知此举罪大恶极,可眼下尘儿性命堪忧,我已没有多少时间了。圣灵在上,待清漓仙魄散尽之日再行赔罪……」
  片刻之后,巨龟倒在了岩浆湖旁的火山石上,清漓手里握着沾血的赤炎玄甲,双眼已然哭肿了。
  我能看得出,这巨龟并未真正算是与清漓动手,最后一击它简直就像是自己撞上了清漓的剑刃。也许正因为如此,清漓才更加的痛心疾首吧。
  「……我这赤炎玄甲有烨琉璃之剧毒,你需以弱水浸泡十日,方可去毒。」
  清漓微闭双眸,摇了摇头,「我已无十日了,晚辈当以此身净毒,亦算责罚!」
  巨龟长长的哀叹了一声,「你可知以躯体吸尽此毒会有何种后果,此毒会永生害你修为,每到风雨之夜周身便会剧痛,亦如割肉断骨。你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清漓用力的点了点头……
  「也罢,你替我将此内丹交由毕方,可助它提升火灵,也可助你守住封魔阵。你好自为之吧。」巨龟说完,便彻底沉入了岩浆之中。
  清漓手捧着赤炎玄甲,再三跪拜后,便消失无踪。
  下一瞬,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而清漓正站在床前,看着手中异样的玄甲,不住的调息。片刻后,她便毫不犹豫的张开了双唇,一道紫黑之气从龟甲上排出,化作一条细线蹿进了清漓的口中。
  这毒气一下,清漓原本白皙的脸颊顿变青紫,脸色肉眼可见的陷入了揪心的痛苦之中,接着便瘫倒在地,我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清漓。却只能贴在她的身边,任凭双手穿过她的身体。
  清漓一直忍着,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异响,可却毫不留情抬手用尽气力去掐自己的脖子,十指如针在那丝绸般秀美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却仍不松手,神情痛苦的宛如割心挖肺,到最后甚至不住的用后脑猛撞墙壁。双唇早已咬出了鲜血,顺着嘴角仿佛一缕红线,拉扯住了我的性命。
  我慌张的像个傻子般无力的举着自己的双手,滚滚热泪滴落在她的脸颊,嘴里不住的嘟囔着,「娘,你别救我了,我求你了,娘!别救我了,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娘!」可无论我如何努力,却根本无法触碰到她分毫。也无法分担哪怕一丝的痛苦。
  可即便如此,清漓仍然挣扎着身体一点点的爬到榻边,此时她早已无力起身,只能抬手摸索着我的身体,随后将那赤炎玄甲放在我的胸口,接着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然将其压入了我的体内,接着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我跪倒在清漓身旁任凭泪水一个劲的流着,可却只能任凭她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不醒人事。
  榻上那个「我」活了,可榻下的我却依然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清漓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随后便立刻支撑起依旧虚弱的身体,趴在了我的榻旁,她张开嘴似乎在呼唤,可却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清漓这才发现,她永远的失去了她那如同天籁般的嗓音。
  我安静的站在一旁望着依旧在努力尝试发出声音的女子,却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此刻的心早已被灼烧殆尽,只剩下一地的残灰,原来心疼到某个地步后便不会再疼了……
  她不仅仅是上仙,还是一位母亲,是我的娘,从来都是……
  片刻后,清漓抬起手拂过我已然恢复生机的脸颊,再次果断的站起了身,摇摇晃晃的出了门。我不知道这赤炎玄甲上的毒到底有多厉害,但这确实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清漓一步步的走上山,她扶着自己的胳膊,在这断肠的无边黑夜里如孤魂野鬼一般步履蹒跚的往山上走去,每走一步,身子都会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轻轻摇晃,像是风一吹便会倒下。
  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心头的不安告诉我绝不会是件好事。我越来越恨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没有在一岁就早早的夭亡。
  清漓花了许久才走回自己的屋子,她慢慢挪进了卧房,来到一面空墙边,随后抬手用力一拍,墙面顿时就空了。我跟着清漓走进了一座暗室,待走入暗室才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地宫,里里外外有七八个屋子。
  而最外侧的暗室一角是一座极为朴素的灶台,有一大一小两口锅。台上还摆着未曾用尽的食材。粗看一眼,便都已明了。我不免笑了起来,只是这笑里夹着泪,尝入口中有些苦涩。
  这世上哪有抬手便能变出美味佳肴的仙术啊……
  清漓未曾停留,穿过了侧边的门洞来到了一处摆卖古籍法器的房中。随后她径直走向最里侧的一排书架,从最上层捧出一个紫金盒,她将盒子抱在怀中不住的摩擦着,彷佛在犹豫,在权衡,但末了,她还是挑开了搭扣,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本泛黄的古籍,清漓将盒子放在一边,再次将古籍贴紧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显得十分紧张,彷佛一打开书便会有万千诅咒降临一般。而待她揭开封皮,露出古籍名时,一旁的我浑身的血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这本古籍名曰,「双修离尘术……」而我在一旁跟着清漓一页页的看下去后,脑中便完全成了空白。
  「双修秘法为阴阳相生之术,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不二,以一而待,即可大成……习此法者二人需心善纯正,互念互思,互有心许之萌,……男女二人需以灵炁入其性器,分起阴阳,待阴阳相接后,互叠手诀,使灵炁自女入男运转周天后再由男归女,周而往复,待阴阳相合为一,以有极归无极,感宇宙之造化,然化天地灵炁之源……双修之时男女不可有私心杂念,色欲尘烦,需凝神静气入无我无外之境……双修若成则丹田处各结阴阳鱼,二人即为仙侣,互有一念灵炁藏于彼之丹田,自此五感相通,七情相合,意惹情牵,难舍难分。若生异心,则必受灵炁灼心而亡……双修一结,非死不去……」
  清漓看的很是仔细,可我却慌了神,清漓她要做什么……难不成她要与我修炼此法?
  她不是一直以来都认为双修乃是邪法么?可不得不说,此籍中的双修术与世人所练完全不同。明明是交合之姿,却让人不能心生欲念?这如何能练的?况且就算能练,我们可是母子啊……清漓为了救我难道要把自己陷入如此大逆不道之境地?
  可古籍中最后几篇里描述的内容却让我心如死灰,五感相通,所以我才能进的了她的记忆?七情相合,所以我才会莫名的悲喜?灵炁灼心?所以樊姬迷惑我时,才会心痛剧烈?
  所以,她真的做了,为了我这样一个儿子,她真的舍弃了自己的贞洁和清白……
  许久之后,清漓合上了最后一页,将古籍重新置于紫金盒中放好,转身便出了门,直奔我的屋子而去。
  大乌龟说的对,那玄甲只是保住了我命和身体,可我的神魂都已经破碎,却是永远都醒不过来。而刚刚的双修之术可将彼此化作天地灵炁之源,可以天地之力复万物之灵。所以,这就是清漓下定决心要走的最后一步,也是那大乌龟拼死反对的一步。
  我傻愣愣的看着清漓爬上了我的床,颤颤巍巍的解开了我的衣衫,随后她捏开了我的口,由掌心凝出一股白光送入了我的口中,接着以指尖贴着我的肌肤,一路往下引导着那股白光去往我的双股之间。
  片刻后,我那原本还在沉睡的阳具竟然缓缓的举了起来,我站在床边,手脚并用一边挥舞,一边对着清漓喊道,「娘,不能啊,你不能啊!」
  一直以来她都是我心中不可污浊的神明,是天空中最耀眼的星尘,一袭青衣,纯美如玉。可如今怎么可以勉强自己去行此乱伦之事,就只为了救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么?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清漓如此的青睐,她贵为上仙,这真的值得么?
  可清漓只是默默的看着我的阳具,随后缓缓直起上身,轻轻解开了自己束衣的腰带。支撑起身体一点点的挪到了我的阳具上方。若是平时能与清漓亲近,哪怕一分也会让我欢呼雀跃,可此时我正在她的身侧,却不忍直视这一幕。
  她微微仰起头,闭起了双眼,深深呼了一口气,便定在了那里。片刻后,她的呼吸沉稳了下来,整个人微微散着白辉,如同跌落屋中的皎洁明月。再然后,她便再没有任何的犹豫,轻轻坐在了我的身上。
  就真的只是轻轻坐了上来,彼此的身体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反应,这明明是个交合的动作却真的一丝淫靡之气都没有。
  清漓跪坐在我的身上,紧闭双眼,伸出一手拉起我的手共同摆了手诀,而另一手则伸出芊芊玉指,继续引导着「我」体内的那股炁在彼此周天运作。
  突然间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起来,一股股灵炁从四面八方如河川归海一般而来,轻柔的缠绕住了我们的身体。我和清漓像是一尊石刻,彻底沐浴在这纯粹而浓郁的灵炁之海中。
  随后光芒越发强盛,直到我整个视野里只有一片纯净,待我因刺目闭起双眼再睁开之时。
  眼前却是清漓呆滞的目光,而我们彼此的唇还紧紧的贴在一起……这场惊心动魄的回忆之旅却只是人间一瞬。
  而终于知道了这一切的我,心中五味陈杂,清漓给的太多太重,让我根本难以承受,甚至无法面对她,而此间唇间的微凉和甘甜却依旧让我魂牵梦绕。
  「自此五感相通,七情相合,意惹情牵,难舍难分。」古籍里的那段话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真的可以么?可以和清漓意惹情牵?难舍难分?上天不会因我们的不论而降下责罚伤害到她么?
  此时,清漓微微张开了口,似乎想移开双唇,可我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将舌头伸进了她的口中。一时间,我和她都愣住了。
  我此刻是绝无一丝一毫的歪邪之心,毕竟眼下我们俩还在魔物堆里待着呢,而身后还有一只傻大个猛砸着我的后背。
  可我的舌头确实是不由自主的伸了进去,彷佛有什么在吸引着我。此时舌尖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于是我一鼓作气用力一吸,随后仰起头,一股紫黑之气从清漓的嗓间硬生生被我给吸了出来。还未待我反应过来,那股气便一股脑的钻进了我的口中。
  我刚刚才进过清漓的记忆,自然明白这是什么,这是让清漓长久以来的痛不欲生的烨琉璃之毒。
  「快,快吐出去!」清漓慌忙的抬手去捏我的脸颊,双瞳中的慌张如同被惊了的兔子。
  我喉结一动,尴尬的回道,「……咽了!」
  清漓的脸色顿时刷白,「你……你……」
  「……有点苦,不好吃……」
  而烨琉璃入体后在丹田里只是转了一圈,接着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身后的业魔正发狂发怒的猛砸着我的后背,我也不知道他和那大乌龟有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怒的连锤子都扔了,用他那六臂接连砸了起来。可突然的一声吼叫打破了我和清漓之间的窘迫。我赶忙回过头,发现他的其中一条胳膊被烈焰包裹已经成了深紫色,而且那紫色还在不断的向上漫延。
  业魔当机立断,直接用手刀切掉了那条臂膀扔在了一边,任凭它被这紫火燃烧殆尽。
  「烨琉璃……你竟然收了烨琉璃……清漓!」我不知道为何他要叫清漓的名字,这条胳膊明明是他自己砸断的。不过这烨琉璃的毒性还真是可怕,连这种魔怪都抵抗不住。
  我无暇管他,继续将清漓护在怀间,但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眼泪就忍不住啪哒啪哒的往下落,「……娘,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但是你看,我有元神了,我已经入了元婴,我已经可以保护你了…
  …你看,他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累了,我求你快走吧,走的远远的,我来挡住他们!我不要你有事,一点事都不要有!」
  清漓的脸色头一次在我面前竟变得如此的温柔,虽然眉间还是微微凝着,可眼角那股藏不住的和煦却如春风般拂过了我的全身,她檀口轻启,轻声吐出了两个字,「傻子……」
  「娘……你能说话了,太……」好字还没出口,我整个人突然就离了地,随后便被高高的举向了天空,这业魔竟然直接将我给搬了起来。这里的怪物和外面那些修仙的人与妖根本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力量,速度还是灵威都是压倒性的强悍,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清漓曾经对那些所谓空冥大能说过的话,「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他举着我的元神连带着我高高的跃起,随后重重的扔向地面,我被直接砸进了一个深坑之中,还未等反应过来,业魔已然坠下,一脚踩在我的身上,将我又踩入深坑几分。业魔的身体已然生出了一层黑晕,似乎是为了防住那烨琉璃之毒。
  「区区元婴,竟敢在本尊使面前一再放肆,神剑,神甲,如何会落入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
  我吐出一口污血,伸手抱住他的脚,凭借着意志力,一点一点的将他的脚顶了起来,「因为……你没有……一个……好娘!」我大呵一声,随后通体都被天火包裹了起来,接着一个铁山靠重重的撞在他的身上。紧接着便唤来清尘剑,猛地挥砍了上去。清尘剑刮过他岩石般黝黑的外皮,擦着火星而过,却只留下了一道剑痕。
  业魔嗤笑了一声,一个头槌又将我撞飞数丈远,若不是元神在身后拖着,我怕是又要吐一口血来。
  这家伙太强了,简直强的离谱,难道清漓一直以来就是和这样的怪物在争斗么?
  落地后,我根本顾不上调整气息,转而便蹬腿冲了过去,如今灵炁充裕,天火沿生到剑上足有两丈长的气刃。这一次我双手举剑,极限的躲过他铺面而来的手掌,重重的劈在了他的膝盖之上。
  终于,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入了肉,虽然无法切断他的腿,但至少让他溅了血。
  业魔后退半步,闷哼了一声,接着突然双臂上举,掌间拉扯出一道漆黑冒着电光的刀刃来,随后对着我一甩。这一看就是极不祥之物,我本能的闪了过去,刀刃擦着我的身子往后而去,直接扎进了怪物堆中,只一刻,数以十计的魔物便成了一堆焦骨。
  我倒吸口凉气再回过头时,人却已然不见了。
  「去死吧,小崽子!」我顺着声音抬起头,那业魔竟然在我头顶,手里抓着那摧枯拉朽的黑色刀刃照着我的天灵便劈了下来。
  人未到,灵炁却依然到了,我四周的地面被这沛莫能御的灵威压的整个都下沉了一片。而我也被这灵威和自上而下的劲风压的寸步难行。
  危难之际,一道白光一闪而至,光中的清漓面沉似水,那原本苍白如纸的面颊竟恢复了些许血色,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一吻。
  只见她单手上托,瞬时便止住了业魔的剑刃,随后她微仰起头对着那业魔飘然的说道,「我还未死呢……」
  业魔厉声喊道,「清漓,别硬撑了,我知道你已然灵炁枯竭,这太阴之日便是你葬身之时!」
  「是么?」
  清漓就只是望着他,两字里无一丝一毫的感情,可那业魔却眉头一紧,匆匆又后退了数十丈,严阵以待看着我们。
  「那你为何退的这么远?」清漓不露悲喜的补了一句,随后抬起手。
  业魔一见,顿时又退数十丈,接着四掌拍地,数道玄铁门从地面升起,将自己围在了中间。
  我不仅哑然,看起来,即便在这些魔物之间,清漓的威慑和魄力依旧是无以语表的。
  而清漓却只是抬手将唇边的鬓发理了理。
  我站在清漓身旁大口的喘着粗气,还是有些不放心,「娘,你真的没事么?
  」
  清漓扭头便白了我一眼,「多事……」
  「额……」
  「二十六式可曾练熟?」清漓看着壁垒森严的业魔,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突然问道,见我傻愣着没回答,声线便又冷了几分,「我说了要考你,难道你忘了为娘的话?」
  「……没……只是破渊一式招式虽易,可先前我并无多余灵炁可续,故而无甚威力。况且这怪物的身体坚硬无比,灵威又如此强盛,我的破渊怕是难有效果。」
  清漓再次转过脸,下巴微扬,表情略有不悦,「灵威强盛?有多强?」话音刚落,她那件青衫顿时无风骤起,鬓角的发丝如舞动的柳叶纵情飞舞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如滔天巨浪般的灵威从她的体内猛然散出,随后便覆盖了整个结界之中。我根本来不及说话,身后元神顷刻间便自觉的退回体内,整个身子如同被整座清漓山压住一般瞬间砸进了地里。与刚进结界相比,这一下别说挣扎着翻身,就连想动根手指都是难上加难,整个人完全被埋进了泥地之中,脸紧紧的贴着地,口鼻间想勉强出口气都做不到。
  我心里一阵苦闷,清漓还是那个清漓……剑修也好,天火也罢,她总是拿捏不好教授的分寸,亦或是她就是喜欢见我这样?
  此时一只手掌轻触了我的肩,顿时背后的那座山就被卸去了,我赶忙爬起来,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擦着脸上腥臭的血泥。扭头看了眼清漓,她却只是蒲扇着大眼睛望着我,彷佛刚刚根本无事发生。哎,反正对她那张脸,我也压根就生不起气来。
  可结界中原本闪躲于两边的怪物们全都被这灵威压成了尸块,只剩下那业魔独自跪倒在地,低吼着抗衡清漓的灵威。
  「看见他额间那目了吗?」
  「嗯!」
  「以灵炁集剑刃一点,化天火引破渊……斩了他!」我用力点了点头,微微吸了口气,随后将丹田中剩余的灵炁都抽至手掌,尽皆灌入清尘剑中,随之一声大喝,清尘火起。我屈膝如弓,剑尖直指业魔额间一点。
  而业魔只能不甘的看着我却根本动不了分毫,待灵炁聚集到顶后,便蹬足而趋,数十丈的脚程只一闪身便已至近前,业魔怒吼声罢,清尘剑穿额而过,而他那颗头颅也飞迸离析。
  「……娘……怎么样,我这破渊威力如何?」我彷佛一瞬间就回到了曾经在清漓山的日子,尽心费力的修炼,却只为了清漓能看我一眼。
  不想,清漓却摇了摇头,「灵炁尚未完全集其一点,不然他必被挫骨攘灰。
  」我看了看清尘剑,又看了眼那依旧半跪的业魔躯体,猛然发现,这家伙头没了,尸体居然还立着,紧接着无比恶心的一幕出现了,他那空腔里突然一阵扭动,随后竟然又生了一颗头来。新头带着粘液和血污就像是刚从尸堆中捞出来的一般。
  「他……他还有颗脑袋?」
  「不,除此外他还有一颗,你未灭他躯干,便多了这麻烦。」清漓的语气里并无苛责,可我却还是有些失望。
  她没再多言,只是趋步走到业魔身前,「太阴之时就快过了,你们还有何法可想么?」
  「如今四灵阵已是岌岌可危,清漓你守的住一时,守的住一世么?有朝一日,待魔君重临人间,他必横扫六界!皆时,纵然你有这化神修为,也只是萤火之光!」
  「魔君早已神魂俱灭,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有我一日,你等便休想踏足人界一步!」清漓居高临下,眉眼低垂,每一个字都散发著王者般的威压。
  「哈哈……清漓,你可有子嗣,难道魔君不可有么?哈哈哈哈!只要诸界心魔不结,我魔界便永世昌盛!你等之心魔便是我等养料,你杀的完么?清漓?你杀得完么!」
  业魔虽然不能行动,却笑的无比猖狂,清漓的脸色越发清冷,她缓缓举起双指,随后便一挥而下,「杀一个,少一个!」
  业魔壮悍的身躯顿时便化为血尘,撒满了一地。清漓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魔角门旁的两个石柱微微出神,可就在此时,业魔刚刚所在之处,地下突然隆起,随后便冲向了那波纹结界。
  清漓眉间一蹙,「不好!他还有一头遁地了!」可清漓还是发现的太晚,那颗头突然从地下飞起,径直撞向了其中一边的石柱,这一撞力道强悍,直接将这头颅击的粉碎,而石柱自上而下毫不留情的裂开了一条巨缝,只差一点就要分崩离析。
  波纹结界顿时失了安宁,便漩涡一般疾速扭动起来,随后竟然扩大了一倍有余。我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清漓就已然跃了过去,待我们来到结界前,一只巨手突然从结界中伸了出来,手掌直奔另一侧的石柱。
  清漓大惊失色,手掌一挥,一株树苗便破土而出,随后一路疯涨,化作藤蔓紧紧缠住巨手,将其拉扯下来。随着巨手皮肉逐渐紧绷,显然是其主人发了力,清漓的藤蔓一根根的崩断,但很快便有新的缠绕上去。
  「娘……这是什么啊?」
  「天魔王……你快走,为娘灵炁不足,绝不能让他出来!不然就麻烦了。」
  我不知道天魔王到底是什么,但看这巨手的架势,再加上清漓花容失色的模样,想必是极其恐怖的东西。
  清漓一边控制着藤蔓与巨手较劲,一边散出灵炁直扑结界之门,结界被清漓散出的白光所笼,终于不再膨胀。
  可这却是苦了清漓,为了控制结界,她不得不用自身灵炁为锁,但这源源不断的散出如此浓郁的灵炁,她又能支撑多久。很快,清漓原本已然恢复些血色的脸颊再次变得惨白。就连站姿都有些不稳了。
  「娘,我不走,我来帮你!」
  我顶着这正邪碰撞的灵威,走到清漓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仅存的灵炁全都送了出去。
  清漓咬着下唇扭过脸,语气从未有过的焦急,「你休要胡闹,会送命的!」
  「若是娘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命留着也无用!」此时我已经完全撑开了丹田,将能聚集的灵炁尽皆传到清漓的掌中,眼下我只希望那赤炎玄甲能再帮我一把,毕竟这东西吸了我那么多灵炁,总该还回来一些吧。
  可即便如此,那结界也只是停止了生长,却无一丝回笼的迹象,而那手臂也变得越发难以控制。看来那业魔说的没错,清漓的灵炁真的是大不如以前了。这样下去,我们可能根本撑不了多久,就要双双灵炁枯竭而倒。
  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它停在我的身前,绷紧了全身的皮肉,一个劲的闷哼个不停。
  「小九!你快走,这东西你吓不倒的,快走!」
  我真是急坏了,这小家伙是不是傻了,眼下这么强的灵威,它还不明白么?
  这已经不是万鬼阵的那些恶鬼了,这些都是真正的魔!
  可一阵白烟之后,小九还是化成了九尾。如今,我和清漓都不能轻易行动,不然灵炁一断,万事皆休。
  「小九,你别折腾了,快些走,你那点灵炁还不如我呢!」
  小九彷佛没听到我说的话,它只是微微抬起了头,朝着天空开始一声又一声的鸣叫,那声音如泣如诉,就像在述说什么悲伤的故事一般。
  我已经快要站不稳了,体内的灵炁被抽的干干净净,连带着精气神也全都被拉扯一空,清漓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她散出的灵炁远比我要多的多,可眼下也是断断续续,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不住的撞着我的肩侧。
  而那天魔王似乎终于找到了时机,一举将结界撑到数倍大小,我毅然可已从中看见他的大半个如山一样的可怕身躯了。
  在此危难之际,一个无比惊艳的女子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传了过来,「小漓,你这爱逞强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于此同时,一股璀璨如日的红光从身后一闪而过,直接砸在了结界中的天魔王身上,天魔王一吃痛,赶紧收回了手臂,只留下手掌紧紧握成了拳。
  随后原本一束的红光突然涨大如水缸般粗细,而那膨胀开来的结界,在这红光的撞击下,很快便开始逐渐缩小起来。
  结界内是天魔王挥拳猛击和远古荒兽的巨吼,身后却是女子轻盈的笑声,「天魔王,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魔界吧。」随后,红光再次强盛了数倍,结界之门终于被完全封死了,而天魔罗在最后一刻,用力握拳砸向了地面,这一拳震的我差点摔倒,但总算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结界门一关上,清漓身子便是一歪,我赶紧搂住她的腰身,让她靠在我的怀里。其实我自己也已经筋疲力尽的要倒地不起了,可不知为何,清漓倒来的那一刻,我却又有了那么一股撑住她的气力来。
  我抱着清漓挪着步子满满转身,想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搭救,结果一回头就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大爪子。直到我把脑袋仰上天,才终于看到全貌。
  这数十丈之高的大狐狸,再加上那九条粗壮如巨蟒的大尾巴……难不成?
  「万……万……万……」我太过惊讶,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完整的说出那四个字。
  九尾笑的眯起了双眼,随后抖了抖身子,便缩小成了与我们一般大小。而小九早已回复真身,一个箭步的窜进了九尾的脖间,紧紧抱着那一圈柔软的皮毛,一个劲的蹭着。
  「烁儿,你竟然生了两尾了?看来那小家伙待你不薄啊。」我依旧直接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的看着她。
  她瞅了我一眼,随后踱着优雅的步子绕着我和清漓转了几圈,期间不断的用尾巴从我和清漓的身上扫过,一边扫,一边痴痴的笑,彷佛知晓了什么趣事一般。
  随后她凑到清漓面前,调笑着说道,「小漓,你家这傻儿子已然长这么大了?」
  清漓重重的吸了口气,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万妖之主,九尾心月狐,我娘连她的面子都一点不给的么?
  没想到九尾一点不生气,反而赔笑着说道,「好,好,不傻,不傻成了吧。
  」
  「松开!」清漓低声在我胸前吐出了两个字,我试探的移开身子,可清漓明显还站不太稳,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撤走。
  「别理她,就抱着,整天就会勉强自己,靠着儿子怕什么的,反正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再说你们不早就是……」
  「你!」清漓真的有点急了,她一把将我推开,摇摇晃晃的背过身努力站直了身体。
  我挠挠头,「我们早就是什么啊?」
  九尾轻盈的跳到我身边,略带神秘的说道,「你刚才不都全看见了,还能是什么?」
  我皱了皱眉,试探性的回道,「仙侣?」
  清漓紧咬贝齿,扭身喝道,「放肆!你胡说什么!」
  我赶忙缩到一边,不敢瞎说话了。
  「瞧瞧,瞧瞧,多少年了,总是这个老样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心凝,你给我闭嘴……你为何前来,妖界翠羽门八重已被破了五重,你怎么还能如此清闲?」清漓极其僵硬的换了个话题,虽然语气凶恶,可九尾却笑的更开心了。
  「和小时候一个模样,凶巴巴的小丫头,我们可是缔约的,用你们人界的说法,我可是你的灵兽,主人有难,灵兽还能不前来救驾?至于妖界的事,你不用操心,先前一直以灵力维持翠羽,着实是有些傻。如今我拆了妖宫大殿的两座门,直接挡在了翠羽门前。魔界那些蛮牛一步也进不了,怎么守不是守,老祖留下的那两座万年金刚石的殿门比灵力硬抗可好用多了。」
  「你……你拆了妖宫的殿门?」清漓惊诧的反问道,九尾回身舔了舔尾巴,一脸骄傲,「如何,本宫聪慧吧。倒是你这边,堂堂清漓上仙,居然弄得如此狼狈,灵炁几欲耗尽。你不是说,太阴之日打算让人界那些名门正派指派些空冥大能助你维持法阵的么?怎么到头来,还是只有你一人?」
  清漓抬手理了理鬓发,声音一时间便低了几分,「有我一人便足够了。」
  「简直是胡闹!魔界是你一人能对付的么?我妖界为守翠羽结界,设了百余位大妖王还节节败退。你竟只凭一人镇守人界?便是禾洛在世,也难以为继!若你真出了事,我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九尾的语气突然就变了,彷佛在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清漓抿了抿双唇,依旧不服气的反驳道,「一人不也守了这么些年……」
  「你这死丫头!魔界实力日益强盛!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以仙魄为祭,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想都不要想!」九尾说完,突然又掉转矛头看向我,那眼神锐利如剑,这猛然一瞥吓了我一跳,「小子,以后给我好好看着你娘!」
  「不用,他已元婴,可……可下山去了……」
  「娘……」我哀求般的喊了一声,可清漓却自顾自的背身过去。
  九尾叹了口气,「真是死脑筋!闲话以后再说,我留下四尾灵力,替你镇守法阵一月,你先去好好休息。」
  「不必……」清漓刚刚说完这两字,九尾突然张嘴吐出一口香气,直扑清漓面门,清漓瞬间失去了意识,我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扶住。
  「不用担心,不过是股眠香,你瞧瞧她,如此眠香都抵挡不住,可见身体损耗有多严重!」
  话毕,九尾通体泛光,四条红光由尾根而出,射向了两边石柱中,原本昏暗的石柱顿时便明亮起来。与此同时魔角大门伸出了两道锁链,交叉相叠,原本的红光终于完全消失了。
  「这丫头竟只凭一人,诛杀了如此众多的修罗魔,真是后生可畏……」说完,她猛然吸了口气,随后用力吐出,与小九吐出的小栗子不同,她吐出的却是巨龙一般的火柱,由左至右,彻底将结界内扫了一边,所有的尸块都被烧成了灰烬。
  在九尾的催促下,我抱着陷入熟睡的清漓走出了结界,她睡的很熟,也很安稳,只是手掌紧握着我的交领。
  下了山,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松开她的手,将她妥善安置在榻上,盖好的被子。望着睡熟的清漓思前想后,还是跑到了院中。
  九尾似乎早就知道我要来,正安静的站在院中等着,「是不是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我连忙点了点头,「也罢,浮生偷得半日闲!今日便和你好好聊一聊,不过聊之前,你得先帮我办件事!」
  「何事?」
  「去打酒来……」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8:24

(11)
  海棠醉日,梨花带雨
  「酒?」
  「对,可要好酒,比如那洞兮城的醉花酿,秋瓷镇的竹月露,能打多少便打多少。」心凝舔了舔自己毛茸茸的大爪子,双瞳都咪成了月牙状。末了看我没动,不禁催促道,「快去啊!」
  我赶紧转身往山下跑去,一口气跑到山脚突然顿住了,接着又跑回山上。
  「怎得又回来了?」
  「我没钱……」
  心凝一脸的不耐烦,一弹爪尖,一枚闪亮的石头划过半空,落到我面前,我赶紧接住。
  「这一枚,换个把酒楼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点点头,又转身跑下了山,接着又转身跑了回来。
  「你刚刚所说的酒名是什么来着,我全忘了……」
  心凝双瞳猛的瞪了个溜圆,身子陡然涨了一倍有余,给我吓了一个激灵,但瞬时便又恢复了常态,眼神中露出的皆是无奈,「有什么酒打什么便是,速去速回。」
  我答应着赶忙又转头往山下跑,心凝却在身后叫住了我,「你修为不是已过元婴,难不成还御不得剑?」
  「额……我忘了……」对啊,我已然元婴,灵炁也回来了,还跑个什么劲。
  于是我暗掐手诀,一柄发着亮红色威光丈于长的气刃漂在了身前,烈焰冲天如一团火云。我信步而上,蹭的一声便划破了天际。
  半晌后,我挂着四个酒缸一路跌跌洒洒的再次落入了清漓山。
  心凝目瞪口呆的看着我面前的四个大酒缸,「这便是你打的酒?」
  我也愣大了双眼看着她问道,「怎的,打少了?那酒楼里的酒我都拿来了。」
  「那掌柜的也愿意?」
  「你不是让我买下酒楼,他有何不愿意的?」
  两团白气从心凝的鼻尖喷涌出来,她一个转身,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了三丈外我的身前,整个人贴我的脸上下仔细打量着,「真不愧是小漓的崽子,这玲珑心干净的真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了。」
  「……可你是妖啊……」
  「哈哈哈哈哈……」心凝仰天大笑,「也便是只有你这般至善至纯的心境,才能修得了那要人命的双修之术了,小漓可真是生下了个宝来……嚯,酒还是热的。」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心凝,因为我很是好奇狐狸是怎么喝酒的。
  「你如此看我作甚?」
  「我看你怎么喝?」
  话音刚落,心凝周边一片虚幻模糊,紧接着一个浓妆艳抹,倾国倾城的女子,穿着一身华美露骨的裘群便坐在了我身前,眼角上勾,水灵灵彷佛会说话一般,她侧身坐着,露着肩头和大腿对着我迎面吐出一口香气,「如何,美么?」
  我点了点头,「嗯。」
  「想不想摸上一摸?」心凝千姿百媚的笑着,随后微微欠身,露出大片的胸脯肉。
  「不想……娘会不高兴的。」
  不知为何,自从看到了清漓所做的一切后,我原本懵懵懂懂的心突然就像一同穿了龟甲,原本刚下山时看到这些还会有些杂念,可如今心头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心凝笑的更加放肆起来,手指一挑,几片竹叶从一旁飞起,交错成了一个酒杯,接着又凭空掏出了一个银色酒壶,这酒壶可不一般,主要是大,放在石桌上,足足占了一半的位置。随后心凝手一挥,银壶便倾斜下来,满满的倒了杯酒。她仰头喝下,对着半空若有所指的说道,「情比沧海,心若金玉,小漓啊,小漓,这便是你的命了。」
  「酒你已经喝了,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吗?」清漓还在屋内躺着,我着实没心情听她感慨。可心凝却突然出手,凭空便把我打翻在地。
  「你你你……一点大小尊卑都不懂!」
  我挠挠头想了想,「敢问九尾娘娘,可以和我说了么?」
  心凝听见这个称呼,掩口而笑,随后微微点了点头,手指不住的把弄的竹叶杯,接着杯中便又满了。
  「若是想让你这傻小子明白,怕是得从头说起了……天地之间有六界,神魔仙妖人冥,此六界中唯有人界可通其余五界,九琼玉楼通神界,千湖蓬莱通仙界,三虚荒窟通妖界,十方神桃通冥界,万法凛渊通魔界。可万余年前,有得道大能者,为了永绝后患,以神力填平了万法凛渊,自那时起,人魔两界便再无通路。
  而除魔界外其余五界皆有主,各安其地,各守其民,偶有越界但千万年来倒也算相安无事。唯一不同的便是魔界,魔界本是一处虚荒无序之地,各界所生心魔便会在此化作修罗魔,他们无魂无思无念却又残暴成性,只会终日厮杀,源源不绝。
  可谁曾想三百年前,突然出了位神通广大的魔君,竟在那虚荒之地一手建立了魔都,统御了各位修罗魔。届时人界修仙之风盛行,又逢所谓正魔两道交战,死伤无数,心魔丛生,使得魔界实力大增。终有一日,魔君参透了人魔两界的通路,在这垂绝山脉开了一条虚灵涧的结界,绵延数十里,便是如你刚刚所看到的那个。
  修罗魔倾巢而出,整个人界都岌岌可危。而后面的事你应该就有所耳闻了吧?」
  我听得入神,用力点着头,「风宁禾洛两位上仙,还有仙家,妖王,灵兽相助,最后以肉身为祭,斩了魔君,恢复了天下安宁,只是给九天捅了个洞。」
  「什么肉身为祭,不过是那些凡夫俗子的妄想罢了,他们期盼着他们二人只是肉身毁了,但元神已然飞升入了神界,人便是如此,总想着给故事一个好的结局。」
  「你是说,他们死了?」我激动的站起了身,满脸的不可置信。
  心凝望着酒杯,许久没有开口,最后一饮而尽后才缓缓说道,「他们二人以仙魄为媒,施展了天威无极之术才得以斩杀了魔君和众修罗魔,早已神魂俱灭了。」
  心凝说完猛砸了下石桌,一脸的忿忿不平,「可惜当初我只有八尾,若是和我母后一样有九尾之力,他们又何必献身灭魔!」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原来只不过稍稍改个结局就能让人如此心灰意冷。我一直以为风禾二位上仙就在九霄之上看着人界芸芸众生……
  「然后呢?山上那个角是什么玩意?」
  心凝去了那一脸的肃杀之气,又抬起了手中的杯子,继续缓缓道来,「魔君濒死之际,将一抹邪法散在了自己断去的魔角上,抽去了虚灵涧尽皆附于他的断角之上,只为有朝一日魔界可以卷土重来。而风禾二人元神弥留之际拼尽最后一丝灵炁在角上设下了四灵燚阵,以四大灵兽之力封印了这个新的虚灵涧。」
  「四大灵兽?大乌龟,大鸟还有什么?可他们是不是都已经?」我终于明白毕方为什么想杀我了,清漓为了救我杀了大乌龟,这阵就守不住了。
  「旋鳌,毕方,烛龙,祸斗。魔界阴气太盛,此四阳灵正可压制。不过世事难预料,那四灵兽之一的祸斗被心魔蛊惑,叛离了我们,它化为人形纠结了邪魔歪道趁烛龙不备杀害了它。最后还是风禾之子风亦带着灵岚诛杀了祸斗。可四灵燚阵一下便缺了两灵,威力大减,自此后便源源不断的有修罗魔冲破结界而出。
  于是风亦和灵岚不得不遮挡了清漓山,终身守护在此与修罗魔交战。他们去了之后,这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小漓身上了。」
  「为何?」我追问道,心凝抬手便给了我脑袋一个手炒栗子,「为何?你说为何,女承父业,不明白么?」
  「女?父?你你你……你是说我娘是他们的女儿?我是风灵的外孙?风禾是我老祖?」
  「皆是废话,不然你体内如何会有天火之力?」
  「那我爹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他?」我刨根问底道,「你爹?我也不知是谁?我连风灵是如何去的,小漓是如何生下你的都不知道。小漓这丫头给此段记忆设了法,我窥探不得,想来多半不是什么好回忆。当时我正在妖界闭关,若不是收到灵岚那小丫头的传信,我也不会那么快到人界来。她在信里把小漓托付给了我,期望我能与她缔约。而后小漓一边独自照料着你,一边继续与那修罗魔厮杀。你以为你娘这么早就能步入化神之境皆是凭她天赋么?她这些年不知杀了多少修罗魔,这些年苦战而得的修为哪是人界那些天天叫嚣着修仙的凡夫俗子比的了的。你这小家伙也不让人省心,偏偏还是个纯阳之体。你娘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才把你养到这么大,结果一道天雷,连人都搭上了,呵呵……」
  我羞愧的低下了头,「我都知道,是我没出息,连个替身阵都守不住,拖累了我娘。」
  「你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你娘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纯灵圣体?」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
  「可如今为了你这小家伙在这山上过的舒坦,她调节了体内阴阳,几乎转为了纯阴之体,以此来平衡你体内源源不断的纯阳之力,此外,她深知你心思单纯,说白了就是蠢,还特地求我之子与你缔约,好帮你分清善恶。你娘对你可谓是用心良苦到头了。」心凝说完,一招手,又睡死过去的小九,就这么从某个角落飘了出来,最后落在了她的怀里。原来就连小九都是娘找来的,我还恬不知耻的以为是自己的机缘。
  「如今四灵皆灭,你娘只得日夜分身守阵,除了灵炁溃散外,可谓吸足了魔界阴气,魔界阴气带有阴毒,长此以往阴阳失衡,不仅损害修为,身子也会极为痛苦,可她依旧撑到今日,便是我这个活了这么久的老妖精也着实佩服这丫头。
  可此番魔界竟然还打通了与妖界的通路,卷土重来已成定局,若是人界妖界都被魔界横扫,那此天下怕是要变为尸山血海了。彼时尚有风禾二仙可敌魔君,如今人界却只有小漓苦苦支撑。前路凶险啊!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说巧不巧,正好有你这么个傻儿子阴差阳错的和她练就了双修秘术。凭小漓的天资,有此法相助,迟早有一日可入太虚之境,皆时我便可放心了。」心凝舒缓了表情,乐呵呵的抿了口酒。
  「放心?你放什么心?那种邪法如何练得,我知道我娘为了救我才出此下策,但我绝不会让她一错再错。」我话音刚落,一击重扣再次砸在我脑袋上。我蹲在地上拼了命的摸头,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万妖之主果然是不一般啊,我这身子钢筋铁骨的也扛不住她这随手一下。
  「什么邪法?胡言乱语,你的两位老祖,你的外公外婆都练的此法成了大能,到你这怎么就成邪法了?你们人界流传的那些所谓的双修之术才是邪法。此等仙术不知多少人想练却连不得,真是不知好歹……」
  「可那是我娘啊,我怎能……怎能……轻薄于她……」我说着说着,心头没来由的就荡漾开来,声音也不仅小了下去。
  「练功便是练功,又何谈到轻薄……哦……我明白了……不过娘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和你做了仙侣,两人牵肠挂肚难舍难分的,我最烦你们人界的繁文缛节,循规蹈矩。难不成为了守这些破规矩,你要看着人界生灵涂炭,你娘力竭而死?」
  我慌忙的摇手,「不行,不行的……娘不能有事。」
  「那不就是了,落尘,你给我听好了,眼下大劫已然不远,可你人界子民浑浑噩噩,不知灾祸临头皆是因为有你娘这么个傻丫头苦战死守。你若不想她赴风禾后尘,就必得助其入太虚境界。否则不仅你娘性命堪忧,天下苍生也必将生灵涂炭!」
  我依旧愁眉苦脸的拨弄着手指,此等决心不是轻易可下了,风禾,风宁皆是互为伴侣,自然可修得此术。可我和清漓,就算我愿意,待清漓醒来,她必然也是不愿的,不然她又何必三番五次赶我下山。
  「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我娘必然是不会应允的,我也不敢违背我娘的意思…
  …」
  「放心……她会的……」心凝狡黠的笑着,「你娘啊,虽贵为上仙,可对于这男女之事,不过也就是个情窦初开罢了。如此看来你们母子可真是天作之合,绝配!」
  「我不知道,我只想要我娘没事……」
  「你想要你娘没事,还在此闲着?还不快去熟读双修心法,如今你娘灵炁几乎耗尽,若不早日恢复,一月之后如何迎敌?」
  我犹豫的站在原地,脸上烧的通红,嘴唇都要咬烂了。
  「你放心,这几日我在此留守,你放心给你娘疗伤便是。你要牢记,你娘如今深中阴毒,灵炁涣散,绝不让她再动真气,再用仙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发现我还在哪,双眸一瞪,突然变回了十丈来高的原型,露着尖牙利齿对着我一阵咆哮,「还不快去!」
  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已经飞一般的往屋内跑去了,这大狐狸太吓人了,还是小九可爱点。
  清漓此时正躺在床榻上,不住的颤抖,脸色惨白,显得极为痛苦,而那紧锁的眉头上竟然结了一层细细的微霜。「娘,你没事吧。」我伸手便去抚摸她的脸颊,入手的寒凉亦如那日在院中池潭一般。可也紧紧是凉了一瞬,我体内的阳炎似乎有灵,自顾自的便从指尖透出,眉间的寒霜慢慢便消失了,可表情却依旧惹人怜惜。
  「不管了,就算娘要杀了我,也得先让她恢复灵炁。」我终于下定了决心,跟着记忆进了清漓屋内的玄室,在那个匣中再次取出双修秘术时,我心头竟然突生一丝暖意。清漓是我的仙侣,一想到这,虽然我再百般告诫自己却依旧阻止不了越来越大的欢愉之意。
  记熟了心法口诀后,我再次跑回了清漓的闺房,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只是修行,无关情爱之事。心底要一尘不染,毫无杂念。一旦双修事成,当即离身,不可有丝毫非分之想……下定决心后我爬上了清漓的床,颤颤巍巍的揭开了她的腰带,随后将她的长裙褪了下来,当那两条光洁如玉的修长双腿露于眼前时,我瞬间就开始呼吸不畅了,再联想到片刻后要做的事,下身立刻就挺立了起来。
  我用力锤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飞快的跳下床,跑出屋子,一头栽进院中的池塘里,待我再出来的时候,池塘的水都沸了。心凝看着我摇了摇头,「要心无旁骛!」我根本理都不想理她,你以为里面躺的人是谁,那是清漓……我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轻易就对她心无旁骛啊。更何况,此时我已然明白了自己对她的心意。
  当我第三次从屋内跑出来冷静之时,心凝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抬手便提溜住我的耳朵,「别总想着那些男女之事,想想她是如何呕心沥血对你的,如此女子,你敢负她么?你可负她么?」我愣住了,刚刚回忆的那一幕幕撕心裂肺的画面在眼前划过,下身顷刻间就偃旗息鼓了。
  再次站在清漓床前之时,我眼角几乎是带着泪痕的。褪去她下身的衣物,带着对她的愧疚和思念,我终于第一次完全沉静了下来,我伸出手指,点在了清漓的小腹处,抓住了我留在她体内的那一股炁,随后缓缓下移,引着那股气奔向清漓的桃源圣境。随后便看到她的下身散发出幽幽的红光,我抬头闭眼不去细看以免乱了心神,随后暗念心法引着自己体内清漓那一股炁缓缓向下,也慢慢催进了下身之中。我调息了片刻,稳定住心神,拉着清漓的手指摆出手诀,一切就绪,终于可以开始了……
  我再次跑出了屋子,站在院子中凝神静气,还没站稳,后脑又结结实实的被锤了一下,心凝在我身后大声喊道,「你三番五次的要做什么,刚刚不已然成了么?」
  我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回过头,小声说道,「我……我自己忘了脱去衣衫了……」刚刚那一刻蓄势待发,刚准备引阳入阴,可入了半天也没入进去,我只得低头看了眼,结果……而这一看彻底破了功,清漓的下身太美了,娇嫩的如同半开的花蕊,还带着浅浅的粉,我差点就想低头用舌尖去采些花蜜了。
  「我……哎,我简直要被你们这对母子给气疯了……这世上除了小漓,真的还有人能受得了你?」心凝骂完还不解气,对着我手臂一挥,顷刻间我就一丝不挂了。吓得我赶紧蹲下!
  「你干什么……」
  「少废话,快去做正事,如此拖沓,小漓何时可以康复……」
  我真是怕了她了,她根本体会不了我在忍受的是何种天劫般的诱惑。
  好在这次有了经验,很快我的呼吸就平稳了,清漓为我吃罪受苦的画面成了让我冷静的良药。再次准备就绪,我轻抬起清漓的双腿,将自己泛着白光的胯塞了进去,随后闭起双眼,下身两道灵炁慢慢的靠近,只觉一股温热,一股微凉,彼此相触却又毫无体感。根本没有任何所谓男女欢爱的触感。随着我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心境越来越安宁,渐渐的周遭的一切就都变了,我和清漓彷佛置身在了宇宙洪荒之间,漫天都是星辰,左右山川河流不住的变幻着形态,天空时而细雨,时而暴雪。可只有我们两人在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岿然不动。紧接着天地间四处一股股的泛着淡金色光晕的灵炁如游弋的巨龙,环绕在我们的四周。我长长的吁了口气,仿佛整个心胸都被完全敞开了,拼命的接纳着这天地之灵的抚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星辰黯淡了下去,天地的变幻也开始迟缓,我知道,这一次的双修可以结束了。待我再睁开眼时,顿觉体内灵炁充沛至极,整个人都舒服极了,再低头看向清漓,她原本痛苦不堪的表情已然被平静的睡颜所取代,眉梢眼角,皆是春风之色。
  「太好了。」我顿时泄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可再次放下手时却不自觉的搭在了清漓滑嫩的大腿根处,我顿时一惊,完了,完了……此时灵炁早已各自退回了丹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早已按抐不住的热血,它们将我的下身撑的比原本更加壮实,而要命的是,我并未在第一时间将下身取出,于是一瞬间,阳具便塞满了清漓的花径,四周的温热和可怕的挤压以及一系列我从未有过的奇妙触感顿时把我的脑袋冲了个七零八落。
  不成,不成,这已经不是在双修了,我要退出来。想到这,我努力往后抽了一截,可清漓的下身就想咬住了我一般,抽动的片刻如美人含玉,肉壁上无数的嫩芽如同有意识般,不住的拉扯磨蹭,用力之强根本难以阻挡。我几乎不受控制的便在抽回一半之时又重重的送了回去。
  「嗯……」清漓的眉宇再次凝起,轻轻的一声闷哼彷佛万千蚂蚁在我心头爬过。下身从未有过的剧烈刺激促使我根本失去了身体的所有掌控,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就这么僵硬的抽插了数十下后,清漓脸颊的微红如排山倒海的巨浪从我头顶灌下,原本那些心念皆被抛之脑后,此间从未有过如梦如幻,美若成仙般的玄妙,让我再也支撑不住,精关大开,随后便一泄如注。
  我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认清了现实,我竟然奸淫了清漓,玷污了我娘?回想起清漓救我之时,虽皆是用了双修之术,可彼时却圣洁纯净,无丝毫淫邪之念。可我初次行此双修之法,便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倘若清漓醒来,知道了这一切……我怎么对得起她。就因为她是我娘,便要委屈自己承受我如此的恶行和折磨么。
  我颠颠撞撞的爬下床,失魂落魄的瘫倒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猛然间,我想起来双修秘术最后一段话,双修一结,非死不去?是啊,双修之法是可解的,只要一方不在人世便可。我不免顺此思绪往下想去,若我死了,双修之约一解,她便再不用受那些乱情分心。
  若我死了,她岂不是又可成为那不食人间烟火,跳出红尘的上仙?
  若我死了,她本就是纯灵圣体,灵炁之源,突破太虚又何须什么双修之术?
  若我死了,于她而言,简直就少了此生最大的累赘!
  若我死了,她就自由了……
  如今的我对清漓犯下如此丧尽天良的大错,原本万死谢罪都是轻的,这么想来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继续苟活在这世上才对。我瞬间醍醐灌顶,一跃而起,整个人也兴奋起来,通了,全通了,只要我死了,对清漓而言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赶忙拿起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角的衣物穿戴整齐,接着便飞快的跑出屋子,院内心凝已不知所踪,我也顾不上她了,一路就往山顶奔去,就这么一口气跑到魔君角后,清漓山真正的山崖边……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处了,只要一死往前一栽落下山崖,便可彻底一了百了。
  「清尘剑!」我举起手臂高呼,刹那间,剑柄便已入手。我抚摸着神剑剑身,最后念叨着,「剑灵,你听好了,你确实是把神剑,可惜我却算不上个好主人,待我死了之后,你便自己下山去吧,这次可得擦亮眼睛,找个真正厉害的家伙来用你,明白了没?」清尘剑顿时在手中剧烈的晃动起来,我差点都拿不稳。
  「我现在还没死,还是你主人,你别闹,得听我的话!」我用手掌拍了拍剑柄教训道。清尘剑光芒一盛一暗,安静了下来。我原本还想和小九告个别,可细想她娘还在,也用不着我操什么心了。
  我转身面对清漓屋子的方向跪了下来,随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娘,逆子不孝,自出生起便一直拖累于你,惹得你受尽委屈折磨,此间还做下如此十恶不赦之事,实在是虽死犹轻,望我死后,各界神灵可护我娘平安顺遂。」
  说完,我再次转身,举起清尘剑,将剑刃对准自己,随后张开嘴含住了剑尖,虽然我金身铁骨,可想死总还是有法子的。最后看了眼山川天色,云海浮屠,心念着一人的名字,便无丝毫犹豫的将剑用力送入了口中……
  片刻后我睁开眼,看着眼前颤颤巍巍的剑刃,可无论我如何用力,都无法往后口中多送入一分,这是为何?
  紧接着,我发现后脖颈处传来了一阵微热,似乎剑刃就是被这股温热的灵炁挡住了去路。我含着剑疑惑的回过头,正对上一只洁白无暇的笋尖玉指,而指尖一点白光莹莹而辉。我的双眼越过指尖,便看到了一脸憔悴的清漓。她的呼吸尚未平稳,像是刚刚赶来,双唇紧抿,眉间却是散不尽的哀怨。
  我含着剑,模糊的喊了声,「嚷……」可下一秒眼泪就喷涌而出。
  清漓收回手指,顺势就抽走了我口中的剑,显得极其疲惫。
  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磕着头,用力之猛,碎石激飞,「娘,逆子不孝…
  …」
  「你在做什么!」
  「娘,逆子原本想用双修之术助你恢复,可却色令智昏,忍不住轻薄了娘的仙体行了大逆不道之事,故而以此谢罪……娘,我想过了,只要我一死,所有烦您心神之事都可迎刃而解,从此以后,娘便再也无需受我的拖累,双修之束也可自解。实则是百利而无……啪……」一个耳光打断了我哽咽的自白。
  我捂着脸看着一脸苍白的清漓,轻唤道,「娘……」
  清漓气的脸色发白,指着我的鼻尖喊道,「你若真要寻死,就死的远远的!
  不要碍为娘的眼!」我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轻声问道,「娘……那得死多远才算远啊……」
  「你!」清漓不免失衡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我不问了,不问了……孩儿保证会死在特别远的地方,绝不会再让娘你看见!」我还从未见过清漓气成如此模样,根本不敢再作停留,抬手便唤出了气刃,一垫脚尖便稳稳的踩了上去。临行前,我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心爱的清漓,郑重的嘱咐道,「娘,我先去了,请娘无论如何务必要照料好自己……」话毕,气刃拔地而起,直冲云海。如今再次双修之后,我体内的灵炁充盈的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一般,如此不论飞多远应该都可扛得住。我细想了下,北方是魔道的地盘,还是往南飞好,一直飞到蓬莱,找个荒芜的小岛自绝,这样坟冢也可离仙人近些。
  可我刚刚调转方向往南,不知何处飞来一道凌厉的剑气正砸在我的脚下,「啊……啊……嘣……」
  我又一次从天上掉了下来,等我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完全被砸进了地里将近半丈深,我擦了擦脸上的尘土,艰难的爬起身,灰头土脸的从坑中爬了出来,一抬头却又再次看见了清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在清漓山顶。我纳闷的挠了挠头,正对上清漓哀愁又稍显无奈的目光。
  「娘……我不是故意掉下来的,是刚刚有人……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过来……」清漓却没理我掉下来那一茬,我闻声老老实实的走到清漓身旁等候指示。
  「以后不可寻死觅活,否则我绝不轻饶你!」我听完一怔,接着摇了摇头。
  清漓原本刚刚缓和的脸色顿时又恼了起来,「你现在连为娘的话都不听了?」
  「……就只是这句……」
  「我就要你听这句……」
  「……不可……」
  「你以为你神甲在身,我便动不得你了?再敢不听,为娘让你灰飞烟灭!」
  「……好,娘,那你快动手吧……」
  我说完摊开手,满脸真诚的看着清漓。
  清漓的呼吸逐渐紊乱,银牙紧咬,眉梢微颤,双瞳摇波,就这么和我对视了片刻后,她竟然……竟然流下了泪来……
  我立刻就傻眼了,赶紧跑到近前,「娘……您别哭啊……孩儿绝不是有意顶撞您的,只是……只是我真的不想也不能再拖累娘了。没有我在,娘你才能活的更好,更舒心,等到某日修为精进,羽化升仙,必能在人界千古流芳。我不过就是个不成器的逆子,又对娘做了如此恶事,本就是死不足惜的……娘……我求你,你别哭了好么……」
  清漓丝毫不为所动,泪珠反倒是变得越来越大颗,滚落而下如珍珠雨落,清漓这一哭,我鼻子也跟着就酸了起来,心里顿时疼的要命,整个人也慌的不成样子。最后我只好跪倒在清漓脚下,抱着她的双腿,哀求她不要哭了。
  我们母子二人就这么哭了大半天,直到一直手轻轻按住了我发顶,「……你可听娘的话?」
  「听,听……娘说什么我都听……」
  「绝不可再寻死,明白?」
  「……」
  「明白?」清漓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刚刚消退的哽咽声又大了起来,我被吓了个激灵,连连点头,「明白了,我不死了……」
  「起来吧……」
  我刚站起身,清漓就晃悠着身子要倒下的模样,她身负内伤,灵炁折损,如今才经由双修之术刚刚恢复了几分,身子必然还是十分虚弱的。我连忙扶住了她的肩,让她靠在我身上。清漓扭过脸,没看我,却也没闪躲。
  「娘……」我一边扶着清漓往山下走,忍不住问道,「何事?」
  「你不怪我么?」
  清漓的鬓发被山风微微抬起,带着迷醉的清香从我鼻尖划过,她伸出二指夹住鬓发一顺而下,接着慢慢转了个圈让那一缕青丝绕于指尖,「……念……念你心智尚未开化,又是初犯,便饶了你,以后不可再犯……」
  「不可再犯?怕是很难……」我苦着脸嘟囔道,「有何……有何难的!」清漓的语气虽然依旧生硬而带着熟悉的崛强,可声线却轻柔了许多,听得我身上痒痒的。
  「双修之术偏偏要彼此坦诚相对,施术过程又需亲密无间,一旦术毕,心念一松,浑身上下都像是造了反,根本不听孩儿控制。娘你生的那么好看,我又那么喜欢娘,着实难以自拔……哎,都怪我心志不坚,修为不够……」我实在是有些头疼,刚刚那一幕虽是大逆不道,可却又美如暖梦,这要人怎么控制的住。
  「前段日子,你不是天天闹着要下山,心里怕是把娘恨透了吧。这才多久,如今却说……说……说什么喜欢……」我怕自己又说错话,惹得清漓不悦,可此间她的脸一直朝着外侧,害的我根本瞧不见脸色,于是只得实话实说。
  「我原本以为,娘也好,娘变得秋儿也好,我都喜欢。可自从那日娘把孩儿赶下了山,我才明白,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就只有娘,秋儿是娘变得,有娘的影子,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孩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娘,现在看来,怕是许久之前就喜欢了,我想下山是因为娘总不愿与我亲近,我赌气而已,娘无论怎么对我,我也不会恨的,因为根本就恨不起来……可没想到,眼下突然就要这么亲近……然后我就……」我说着话弯下腰把头探过去,想看看清漓,可刚看到个侧颜,就被清漓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我赶紧站直了。
  「娘,你刚刚是不是又在笑我?」
  「你说呢?你何时见我笑过,何来的又?」
  我撇撇嘴,难不成是又看错了,不过从小到大我也确实未见清漓笑过。可此时清漓开口问道,「你当真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啊……我,孩儿也说不清……就是想天天都看见娘,一刻不见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就想能整日一直陪着娘。怕娘不高兴,怕娘受伤害,受委屈。总想和娘亲近,想……」我说着说着脸腾的就红了,额头也变得滚烫。过往的某些画面不适时的出现在脑海里搅得整个心都蹦蹦直跳。
  清漓抬起头望着我,刚想发问,可看见我的脸色后却合上了双唇,我们不自觉的驻足,彼此对视着,渐渐的,我就发现清漓原本肤白胜雪的双颊突然开始透了几分淡淡的浅粉,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一时间我便看痴了。直到一只不知何处而来的黑鸟从我们上空叫着飞了过去。清漓才猛然扭过了头,语气略显急躁的喊道,「以后不许想……」
  「是……」清漓的话如同神旨,我下意识的就开口答应着,可刚答应完就有点后悔了,做不能做,想也不成么……
  「……那要是孩儿忍不住想怎么办……」
  「那……那也不成……」
  我无力的叹了口气,着实不明白这想怎么去控制。
  「心凝是不是把什么都和你说了?」清漓突然恢复了以往的清冷音色。
  「嗯……除了外公外婆离世和爹的事她不知,其余的都告诉孩儿了。她还要孩儿以双修之术助娘恢复元气,并提升修为,早日入太虚境以抵挡魔界进犯。」
  「不必……」清漓回答的很干脆。虽然并不出我所料,但我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失落,原本我认定最完美的计划被清漓阻止了,死没死成,那某些不该有的期许就不免生根发芽起来。见我没有回应,清漓又轻声说道,「如今之事已成定局,你休要再胡思乱想。你须记得,双修之法虽妙,但你我毕竟是母子……故而若非生死关头,我们不可……不可再轻用此法。心凝助我守一月,正可让我疗伤,恢复灵炁。待我恢复元气……你……你还是……」清漓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娘,你又想要赶我走么?」
  清漓缓缓抬头,望向苍穹,「你已元婴,又有神剑神甲,足以自保,自可下山去做你的掌门去了。」
  「我不走!」我大声的喊道,清漓并没有因为我的大声冒犯而有所异色,她轻声回道,「刚刚不才答应了要听娘的话。」
  「我……我不管……我什么都可以听娘的,反正我不走……娘要再把我扔下山,我就在山前自尽……」我实在找不到什么说辞,只好耍赖。
  清漓眉头一立,「你威胁娘?」
  「孩儿不敢……只是如果娘不要我了,自然也管不得我的生死,而我若是真的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娘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我死原本就对娘大有益处。」我说完还觉不解气,不够力,干脆高举手臂,双指朝天。
  「九天诸神在上,我落尘此生必将死守清漓左右,以己之躯护她周全,否则必遭万劫神雷击顶,神魂俱灭而亡!」
  清漓一把甩开我扶住她的手,牵着我的手臂就往下拉,神情悲愤,简直和过往的她判若两人,「休得胡言!如此重誓岂可儿戏,你当真以为九天无罚么?」
  「我才不怕,娘要再赶我走,就让九天神雷劈死我好了。」
  「你……」清漓一时激动,抬手捂住额头,身子又软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栽。
  我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腰,她虚弱的在我怀里喘着气。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屋子,心里一急,弯腰抄过她的膝弯,直接打横将其抱起,等抱起后我才发现,原来清漓这么轻。她不住的撕咬着下唇,用手拍打着我的胸膛,气息不稳的唤道,「放……放我下来……」
  「好好!」我一边答应,一边飞快的往清漓的屋子跑去,要放也得直接给她放在塌上。一路小跑到院中,心凝却再次出现了,小九在她身边左摇右晃,似乎在和她说着什么。
  「这又是怎么了?」心凝见到我们,连忙凑到近前,伸出手指点在了清漓额间,表情瞬时就变了。
  「小漓,你简直是胡闹!」
  「不不不……不是我娘,是我先胡闹的……」我看心凝的表情着实严肃,赶紧抱着清漓转到身侧闪躲她的指责,结果刚一定身,脑袋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哎呦……」我痛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可却只能硬扛着。
  「倒还挺护着你娘?可这才多大功夫,她本就内伤极重,何故又让她用了仙法,动了灵炁?」
  这时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休再说了……我无碍……放……放我……下来!」
  我望着心凝,满脸的内疚,「我先放我娘去休息,你要揍待会再揍。」说完,我赶忙跑进屋,把清漓重新放在榻上,刚一放好,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出门后,我捂着脑袋时刻和心凝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
  「你们娘俩又折腾些什么了?」心凝坐在石桌前怒目圆瞪的望着我,我知道她可探人心思,既然瞒不了也便只能实话实说了,心凝听我说完脸色总算有所缓和,她略有无奈的摇了摇头,「小漓这性子真是固执又要强,从小便是,没想到入了化神也如此不知变通。」
  我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我的错,与我娘无关。」
  「什么你的错,双修二人本就互相倾心,情投意合,以此亲密之态行术,术毕顺势做些男女欢爱之事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更何况,毕竟是双修之术,本就有几分催情的功效暗藏其内,想当年风宁,风亦也未曾能忍得住,又何况是你?若非如此,又何必让你们结为仙侣?」
  「话是如此,可她毕竟是我娘……而且我娘对我多是母子之情,男女之意怕是丝毫没有吧……毕竟她早已跳出红尘了。」
  心凝嫌弃的瞅了我一眼,末了重重的叹了口气,「算了,你这憨货,木头,若无人点化,简直是一窍不通。你过来,我和你细细说说此事!」
  我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生怕她再突然给我一下。
  「双修秘术之事,小漓必然明白,你可曾想过,她心底是如何打算的?」
  「她想赶我下山,永不再见……」
  「便只是如此么?」
  我绞尽脑汁,仔细想了想,猛地一拍额头,「对了!她还要祭出仙魄!」
  「你知道便好,双修之术一结,非死无解。所以小漓怕是救你之日起便全然都计划好了,她千方百计命你修为突破元婴,可自行调节体内阴阳,然后又有神剑神甲护身,如此将你赶下山去。再以仙魄封印魔界,她这一死,你体内的双修之约也便就解了,从此你便可自由自在的行走江湖,对她来说,这便是最好的答案!如此,你可明白,眼下若你们不结成仙侣,共同修炼,那便是个不是你死就是她亡的结果!」
  「……不成不成……娘不能死,应该死的是我!」我有些后悔了,当时就不该答应清漓不再寻死。
  「你死?呵呵……来来,我给你瞧上一瞧!」说完,她朝我吐出一阵粉烟,随后一甩袍袖。顷刻间我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四周皆是猩红一片,就连天空都是渗人的暗红色,放眼望去,数不尽的尸体堆积成山,远处还隐隐传来哀嚎之声。
  时不时的便有成群结队的修罗魔从我头上飞过。我不可置信的后撤了一步,眼角终于发现了一抹青白。我缓缓转过身,压边坐着一个女子,满头的白发,瘦骨嶙峋,形如枯槁。双瞳无神的看着深渊。只剩下那护体的白色天灵在周边时隐时现。
  「这便是你死后,你心心念念的娘!」心凝突然出现在我身旁,我连忙蹲下身,可去扑了个空,「这是幻境,碰不得!」
  「……怎么会,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死之后,她便置魔界于不顾了,踏遍六界只为寻法救你,可终是徒劳无功,如今她万念俱灰,神识尽散,已是个生不如死的废人了!」心凝说完,再次挥袖,我便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虽然只是幻象,可却极大的冲击了我的心绪。
  我找到石凳,缓缓坐了下去,「如此说来,无论是我死或是我娘死都是惨剧……」
  「你总算是明白了,而且还不仅是你们母子俩的惨剧,而是全天下的惨剧。」
  「可她终是我娘啊……」
  「哪又如何?你看看这人界已然是什么样子了,人伦礼教倒是说的漂亮,可又有谁关心你和你娘的生死安危?你们便是结为了仙侣,又与这天下何碍,到头来不过是成全你们自己,也救了整个天下罢了。我再问你,你心底当真一点不想和小漓结为仙侣?」心凝明知故问道,我略显凄惨的笑了笑,「怎会……我娘那样的女子,又待我如此情深意重。我怎会不想!」
  「既然明明已然想了,又碍于所谓人伦理法止步不前,岂不是自欺欺人?你们人界最令妖界不耻的便是此处,虚伪!」心凝说完,一振衣袖转过了身去。
  「我决定了!」我猛然起身喊道,心凝也闻声转过身来,「决定什么了?」
  「我要和我娘结为仙侣!若是上天真有责罚,那便罚我一人!」我握紧双拳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我不能让清漓寻死,更不能让她生不如死。
  「哎……总算没让我白费劲。刚刚我出去绕了一圈,才发现你们人界已然是天下大乱之势了。小漓必须尽快恢复,不然若是前有魔界,后还有恶人捣乱,只凭你这区区元婴修为如何抵挡的住?这几日你们赶紧多行几次双修之术助她复原。」
  心凝说完,看了看天空,随后一抬手,一道透明的结界拔地而起,再次笼罩住了清漓山。
  「不成,不成,我娘说了不许我再和她施此术,就算我想与她结为仙侣,可也不能三番五次的违背她的意愿去轻薄她……何况秘籍里也写明了,此术生效一次既有回天之力,五日之内只能练上一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听她的,若是清漓主动,或是她醒着与你相互配合,自然有奇效。可此次乃是你主动施法,清漓全程都是昏睡,凭你现在的修为,双修一次还不知能填补她寥寥几分灵炁……还妄谈回天?」我看的出,心凝确实是着急了,不过抛开魔界不谈,人界确实也处于一片大乱之中,风玄子拿了天玄山,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来。眼下确实是情况危急。
  心凝拿起她变得那只竹叶杯,「如今你的灵炁满了不过是这一杯酒,而你娘若满了……」
  我看了眼一旁的银质酒壶,「得是那壶酒是么?」心凝耻笑了一声,转身拍了拍身后的大酒缸,「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顿时就傻眼了,这我得有多少杯才能填满清漓……
  「如今她可是你们人界之主!也是人界唯一的希望。当然,还有你!」
  「我?」
  「那是自然,当年禾洛仙法震天撼地,不也需风宁一起才能击溃魔君,如今虽清漓之造化迟早要超越禾洛,但却依旧免不了需要你相助,只有你们两人合力才能渡此大劫。所以,你别以为入了元婴便可沾沾自喜,大战在即,你也必须尽快入化神之境,才能助你娘一臂之力。」心凝不知从何时,已然完全失去了刚开始的调皮和慵懒,每一句话都说的异常严肃。
  「我娘是纯灵圣体,本就是天地灵炁之源,便是没有双修之术,她也能吸收天地灵炁进而复原吧?至于双修之事,若是她醒着,必然是不会愿意,可若趁她昏睡行术,折腾半日也不过一杯的量,又有何用……」
  心凝终于低垂下了眼眸,「她虽是纯灵圣体,可如今她深受魔界阴毒滋扰,内息已乱,阴阳失衡,三魂不健,七魄不稳,怕是根本吸纳不了多少,如今时日无多也不知能否来得及。可若是以双修之术加以辅助,所有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哎……这丫头实在是太倔了。你随我进来,我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我点点头,跟着心凝进了清漓的屋子,刚一进屋,阵阵阴气便迎面扑来,整个屋内寒冷刺骨,到处都在结霜。而清漓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冻的瑟瑟发抖。心凝大惊,「没想到魔界阴毒已在她体内侵入到了此般境地。」
  「那你快救她啊,你不是万妖之主么?」
  「废话,妖界也是阴气滋生之地,我众妖本命属阴,我虽有三昧离火,可也是极阴之术,你让我如何去救?你……快褪了衣物!」心凝转而望向我,我虽然不解,可被她双目一瞪,手就立刻开始解起衣带。
  「如今阳炎之力是否可控?」
  「……还成吧……」我有点心虚的说道,毕竟比起清漓当初那道天火差的就太远了。
  「快去抱住你娘,紧紧抱住,以阳炎之灵炁覆盖全身,压制她体内的阴毒。」
  我吞了下唾沫,看看了一丝不挂的自己,不免有些犹豫,刚刚才答应了娘不会再轻薄于她……
  心凝见我踟躇,抱胸冷笑着,「呵呵,你犹豫便是了,不过你慢一刻,你娘便多受一刻的折磨……你看着办便是……」我一听,瞬间所有的告诫都忘了个干净,赶忙跳上床面朝清漓躺下,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此时的清漓如同北极之地刚刚捞出的万年寒冰。简直比我睡了多年的红莲石还要凉。可不得不说,于我而言,凉丝丝,还挺舒服的……而我抱住她的那一刻,体内的阳炎就疯狂起来,根本不需要我的控制,顷刻之间便从各处毛孔喷涌而出,一时间,清漓的屋内,阴阳二气互不想让。
  「你的阳炎,便只有如此威力么?如此不够!」心凝大声喊道,我闻言,凝神静气,缓缓闭起双眼,片刻后猛然睁眼,体内的元神化作一道火焰灵炁的帷幕从身后喷出,转而便将整张床都包裹住。原本肆意的阴风终于开始退却了,而我体内的帷幕却步步紧逼,而心凝则划出一道紫色的结界罩住了自己。
  我双眼血红,最后一发力,张开嘴吐出了一口白气,赤焰帷幕终于彻底占满了屋子,整个房间慢慢就温暖了起来。我大口的喘着气,虽然放出的只是带着阳炎的灵炁,而非真正的阳炎,可与这阴毒来回撕扯却也是极耗心力。好在刚刚才和清漓行了双修之术,灵炁充沛。
  心凝满意的嗯了一声,「从现在起,你不能再松开她,至少要坚持三日……
  外界其余的事便交由我来处理,你无须担心。」
  「明白了……」我的左臂已经垫在了清漓的脖下,右手则死死的扣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身体都藏进了怀里。我低下头望着她,她排梳般修长的睫毛已经停止了跳动,归于了平静,紧缩的柳眉也舒展开来,苍白的双颊渐渐有了些许的血色。最后终于陷入了安宁的梦境中。看来我真的压制住了她体内的阴毒。如此也好,只要她没有阴毒妨身,必然可以依靠纯灵圣体恢复灵炁。
  就这样抱了两日,她睡的越来越安稳,越来越恬静,紧抿的朱唇也悄悄的松软开来。而我却一直很紧张,即便睡也只能睡片刻就会惊醒,我担心清漓会突然醒来,然后发现一丝不挂的我正熊抱着她,这种随时会死般的紧张气氛让我的神经总是崩的紧紧的。
  可眼下只剩一天,我终于开始放松了下来,于是便忍不住低下头就这么傻傻的望着她发呆,清漓生的真是太美了,眉宇,鼻尖,两腮,檀口,没有一处不惹人迷醉,怎么看了看不够。而我没有发现,自己看的越久,脑袋离的就越近,渐渐的她娇小鼻翼喷出的香气已经化在了我的唇边。她的清香像是一只无形的小手,拉扯着我的脖颈一点一点的低下。我目光下垂,落在她的双唇上,丝丝唇纹清晰入眼,唇瓣饱满未开,带着几分湿润,如同清晨薄露下的花瓣。直到我的双唇感受到一丝微甜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贴了上去,轻柔的压在了她的唇瓣上,我又一次吻了清漓,还是那么甘甜,还是那么美妙,还是那么难以割舍。
  不知不觉之际我便已深陷其中,任凭自己反握她肩头的手掌缓缓用上了力,开始不住的揉捏起来。头也探的更下,彻底将唇粘在了一起。我不敢用力,只敢轻轻磨蹭着,感受着清漓唇纹的交错和唇瓣的微弹。可人总是习惯得寸进尺,我磨着磨着,就忍不住张开了一点点口,试探着用唇尖抿住了她的上唇,顿时只觉口中香气四溢,我的呼吸开始浑浊起来,扯动着她的腰身,又和自己贴紧了几分。
  我早已按捺不住的舌尖也冲出了重围,在舔吻了一圈她香甜的上唇后,缓缓伸向她微开的檀口中,舌尖与舌尖相触的那一刻,我浑身都是一个激灵。
  正当我打算再次深入之时,目光偶然上抬,却对上了一双睁的溜圆的紫瞳…
  …
  我盯着那双星瞳,小心翼翼一厘一厘的后移着脖子,可双唇分开之后,却连着一条极细的水丝。我尴尬的舔了舔嘴唇,然后极其僵硬的缓缓低下头,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上挑眼眉想偷偷看一眼,发现清漓慢慢抬起了原本缩在我怀里的手……
  我顿觉背后开始密密麻麻的往外冒冷汗,心都似乎停跳了,下一秒也许根本用不了一秒,我是不是又要上天转一圈了。
  「放开……」她轻声吐出两个字。
  看着清漓的玉指慢慢移到了额间,我下意识就想松手,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飞出房间去,可心凝的嘱咐适时的回荡在耳畔,三日,我得抱着清漓三日才行,而现在还差一日。算了,死就死吧,大不了就是再上天一次。总之不能耽误给清漓去毒。于是我往下缩了缩,接着死命的抱住清漓,把脑袋坑进她胸口。以最快的语速说道,「娘我错了,我又能没忍住,可孩儿着实不是故意想要轻薄娘的,你无论要打要罚也请再等一日,心凝说了,我须抱你三日才能解你体内阴毒,如今还差一日。」
  片刻后,清漓再次开口道,「放……开……」
  我全身被冷汗浸透,这两日三番五次忤逆清漓,怕是要死到临头了,只是不知道盛怒之下的她会如何处置我。
  「不放,不能放,我要坚守三日,替娘治好内伤。娘就是打死我也不放!」
  我咬紧牙关,等着清漓的最终审判。
  可过了许久都未见动静,我再次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发现清漓刚刚只是将额间的乱发理到了耳后,而此间已然再次沉沉的困睡了过去。我长长的吁了口气,瞬时的松懈后则是紧张带来的疲惫,于是我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之时,怀里已然空了,我坐起身揉了揉眼才发现身上已然披了薄衫。不知道是不是连续三日不间断的释放灵炁还是没休息够,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穿好衣物出了屋,才发现清漓和心凝正在院中说着话。
  「你真的只需七日便可?」
  「七日便差不多了。」
  「那便好,你放心去吧,这七日有我!」
  见我靠了过来,清漓微微凝眉,但还是对我说道,「为娘要在玄室中闭关七日集炁,这七日你好生休息,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嗯……」我点头答应道。
  清漓说完便转身回了房,留下我和一脸惬意的心凝,「小子做的不错,我刚看了,你娘体内阴阳已然趋于平衡,阴毒散的差不多了。以后有你阳炎之躯在侧,应是无碍。等她七日后恢复元气,人界的事也就无需我再操心了。」
  我再次点了点头,不住的打着呵欠,「那我也去睡了,好累……」说完,便跳到下方我自己的院子里,抱着块红莲石就地开始呼呼大睡。我原本打算睡个昏天黑地。可感觉还未睡多久,就被人揪着耳朵给扯了起来。
  「睡了一天一夜了,该起了。」我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看见一脸急切的心凝,「九尾娘娘!又出什么事了?」
  「这里没事,妖界有事,殿门裂了,翠羽门不知还能守多久,我需回妖界压阵。给你娘守关的重任得交给你了。」心凝越说表情就越发的凝重。
  「成……」
  「成什么成啊,哎,偏偏非要在这个时候,你快去先吃些东西,吃饱点,速去速回!然后我再和你细说。」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心凝赶下了山去觅。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我再次回到了清漓山。心凝正左右踱着步子等着我。
  「九尾娘娘,你要和我说什么?」
  「如今小漓出关还有六日,你需在此守候,关键是,你需凭你自身气力维持着清漓山灵阵,你们人界似乎有人欲找清漓麻烦,需防备他们趁此时节前来捣乱,扰了你娘集炁。所以,你至少要维持六日结界不破!」我抬头看着罩起了整座山的淡淡结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哎,如此大的阵法,本不是你一个修为尚浅的元婴所能独自支撑的,可若不是非走不可,我也绝不会把此重任交于你。你记住,这六日,你便在此打坐,集中精力,不要浪费你体内一丝一毫的灵炁。现在我将法术传授给你,你需牢记,清漓出关之前,清漓山决不可显露于世人眼前,明白么?」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撑住。」
  「哎,只希望小漓可以尽早出关,不然凭你一介元婴,独自维持这么大的阵法……孩子,辛苦你了。」
  「九尾娘娘,你快教我吧,你放心,就算我灵炁枯竭,我也会死守在此,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娘!」我斩钉截铁的回道。
  心凝欣慰的笑了笑,随后便将此法完整的传授给了我。片刻后以我为中心,一片淡红色的结界终于罩住了整个清漓。心凝这才舒了口气,临行前,她还再三叮嘱我要凝神静气,心无旁骛,随后便消失在了院中。
  我安静的盘腿坐于院中,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平时都是清漓维持着清漓山的结界,看着似乎根本就不费多少气力,可直到眼下自己来做时才发现所需灵炁实属恐怖。而且凭我现在的修为想要维持结界不破,便需要源源不断用灵炁顶上。
  前三日刚刚抱着清漓抵挡阴毒,这才休息一日,身心俱疲之际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何时。
  前三日尚且还好,可第四日开始,我就已然觉得体内灵炁开始吃紧了,而结界维持一刻都断不得,因此即便我想停下集炁都做不到,终于熬到了第四日夜,体内灵炁已然快要见底,此时我怕是连一抹阳炎都用不出手来。
  灵炁一缺,人便开始乏力,精气神也都接连失了风采,可还有三日要撑,我只能断气般拼命压榨着体内各处经脉的灵炁去维持,总算熬到第五日夜,体内灵炁早已空了,可每当灵炁耗尽,我便趁机于周天集上一口,然后在法阵消失前补上。半空的结界时隐时现,像是随时都要死去的老人,可偏偏又被一口气半死不活的吊着。而我整个人的情况则更糟,奇经八脉灵炁枯竭,本就是修仙者的大忌。
  此时我已然虚弱的快要栽倒了,我只得用力咬住舌尖,以疼痛保持清醒,咬着咬着便是满口的血腥之气。但好在只要我的身体还能撑上一日,清漓便可安全出关,到时候就算炁竭,也不至于死吧。
  深夜十分,四下一片寂寥,双眼已然模糊一片,脑中更是安静的如同一片坟地,我完全凭着一股心念保持身体不倒,灵炁不断。舌尖的鲜血从嘴角滴落在衣衫上,算是尚且活着的最后提醒。
  「……尘儿,你怎么了……怎么是你在?」神智溃散之际,我依稀听见耳边有人唤我名字,时而近时而远,我却顾不得理会,眼下除了专心维持阵法,其余的一切我都无力关心了。
  随后我感觉有双手扶上了我的脸颊,软软的还有点暖意,很舒服。
  「……不要再运炁了,会炁竭而亡的……」一个极动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呼道,我僵硬的摇了摇头,「不可,我娘还在闭关,我要为她守关!」
  话音刚落,一股气力直接击中了我的丹田,顿时内息全乱,我砰的一声便栽倒在地。我使劲晃悠着脑袋,慌忙想站起身,可一只手掌轻轻抵住了我胸膛。我睁开眼,看见天空中原本淡红色的结界变成了那熟悉的淡青色……
  「娘!」我有气无力的喊着,「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是你在守阵?」
  「妖界出了事,九尾娘娘回去救急了,她教我维持阵法,并要我无论如何坚守六日等你出关。娘,现在还差一日吧,你怎么就出来了。快回去,我能行!」
  「行什么行!心凝这恶狐狸,着实是胡闹!」
  「不怪九尾娘娘,她身为妖界之主,自然要守护妖界,就像娘是人界之主,要守护人界,而我自然要守护娘!」我越说话,身子就越重,彷佛陷入了泥潭中,不断朝着深处沉去。很快,双眼就有些睁不开了。
  「尘儿,尘儿!」
  清漓急切的呼唤再次点燃了我的求生欲,我挣扎的睁开眼,「娘……我没事……」
  清漓望着我,末了闭起了双眼倒吸了口凉气,再睁开时眼神就全然不同了,她伸手将我扶起,摆弄着我的双腿又恢复到盘腿的模样,「尘儿,再撑一会,坐正了!」
  我点点头,咬着牙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随后清漓的指尖再次伸至我的丹田处,可这次引了许久,才将那股属于她的灵炁给扯了出来,随后慢慢向下引向了我的阳具。
  「娘……你这是!」
  「闭嘴!凝神静气,速入无妄无我之境……快!」我便是再蠢也能明白清漓要做什么,可我却不敢,不想也不愿忤逆。因为在我的心里还是藏着那么小小的一丝期盼,那便是清漓真的会愿意成为我的仙侣。
  毕竟已经盘坐了五日,再入此心无旁骛之境倒也不难。随着一阵稀稀落落的衣物掉落之声后,清漓缓缓站到了我身前,「闭眼!」
  我赶忙闭起双眼,很快,下身便再次失去了所有的触感,只觉有两股灵炁相会,我主动抬起手,和清漓牵在一起,摆好了手诀,清漓则轻吐着心法,指引我一步步跟进。
  此间本是黑夜,我又是双目紧闭,可眼前突然就明亮起来,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耀眼的白,我看着眼前的清漓跪坐在我的身上,满脸恬静的望着我。随着心法变化,手诀交替,我们俩突然就漂浮了起来,洪荒之内所有的星辰大海山川森林都在围绕着我们。原本我引导清漓之时,灵炁都是如飘带般流入体内。可此时却完全不同。我们俩彷佛坐入了一片灵海,暖洋洋的灵炁像是澎湃的海水,径直将我们淹没其中。彼此的灵炁在各自体内飞速的运转于周天,我的身体轻的彷佛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可即便外界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可我的心里却平静的如一泓深潭,一丝涟漪都不曾荡起。此刻我们真正成了六界灵炁的源头,灵海呼啸而至,在我和清漓之间倾泄,跌落,融合……
  也许是一刻,也许是许久,周围的一切终于慢慢恢复它应有的样子。而此时我早已全然恢复,灵炁充盈,目光如炬。而眼前的清漓也是一脸满足的平静,我终于在清醒的状态下体会到了清漓所引导双修之术的玄妙之处,有如此仙法相助,难怪风禾他们的修为可以到如此高深的境地。待两股灵炁逐渐平息各自回归至丹田。清漓便打算脱离站起身来。可当双方私处分离一半之时,跪坐的清漓脚下踩到了刚刚被我汗水浸透的湿滑泥地,随之便是一个打滑,带动着她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我身上。
  而在她尝试脱离之际,我的心念就已然开始溃散,气血早已充盈了阳具。而她这一猛然跌落,我只觉阳具挤压了她肉壁的层层封堵和压迫,一冲到底,狠狠的砸在了一处娇嫩的柔软之中。
  「嗯啊……」清漓顿时一阵娇喘,随之便抬手扶住我的双肩,凝起眉,毫不怜惜的用贝齿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也止住刚刚的异音。
  一时间我俩都傻眼了……
  呼吸的浑浊和脑中的空白如期而至,再次接管了我所有的反应。心流中理所当然般的平缓和清漓毫无挣扎的身体让我化作了一摊水,流向了我最想去的那个地方。我轻柔的搂住她的腰身,就这么看着她,随后便带着她缓缓侧倒了下去。
  彼此的下身被牢牢的粘住了,她的花径紧致的甚至让我觉得有几分痛意,只是轻轻的一抽,肉壁上的嫩芽便给予了最细致也最销魂的磨蹭。我们彼此对视,任凭我的阳具缓抽慢送却做不出任何该有的反应知道她的花径也开始变得露水涟涟。
  她就一直保持着刚刚的表情,只是脸色越发的红润,眉头也扯的更紧。她的双手死死抓着我的胳膊,紫瞳内波光熠熠,带着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娇媚。面对如此模样的清漓,除了彻底拥有,我再也记不起其他的事来。
  这一刻,似乎我们都没有想到任何不能与不该,而等我再次低下头轻吻上去,彼此双唇相触之后,一切就全都失控了。清漓脸上的温度极高,甚至比我都不遑多让。我从她的嘴角划过,舔吻着她的脸颊,一切是那么的顺其自然。接着我一路向下,用嘴吊开她的衣襟,露出了她那件根本不合身的胸衣,雪白的双峰骄傲的将胸衣高高顶起,极尽炫耀之意。我抬手将她的肩带挑开,胸衣顿时跳开至一旁,而于此同时,那对雪白丰满的玉乳也终于摆脱了束缚,调皮的弹了弹。我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彷佛抓住一团云。我小心翼翼的捏了捏,而这涨满的酥乳则给我了最绵柔回应,我爱怜的用脸颊去磨蹭她带粉的娇小乳尖,随后一口含了进去。
  我在这一刻也品尝到了人生最美味之物。
  「尘儿……别……」她的声音如剑头一吷,却带着化不开的柔情,彷佛那个别字只是轻些的代称。我很轻,无论是揉捏还是吮吸,哪怕是下身的抽送都很轻,眼前的清漓像是一件随时会折毁的娇花,让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我带着满嘴的乳香,轻轻抬手扯起她的双腿,像让阳具与她的私处贴的更紧一些。而她已然湿滑的内壁促使着我在突破她紧致的挤压时可以更为的从容。我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我还想再碰撞一下她花径深处那一块柔嫩的花蕊。
  而清漓只是死命后抬着脖颈压抑着口中的闷哼,依旧极用力的抓紧我的手臂,却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配合着阳具抽插的速度,忍不住将那在雪白酥乳舔吻了个遍。渐渐的,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插得也越来越深。终于在某一刻,我再次冲破那些褶皱和嫩肉的遮掩,撞击在了她花蕊的最深处。清漓猛然抬起头,将我一把搂住,随后狠狠的按压在了她的胸口处,力量之大完全封死了我的口鼻。
  而这时我才听见她拼命想要掩藏的嗓间的呜呜声。
  我被满鼻的乳香激的热血沸腾,阳具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束缚,凭着一股蛮力,在她娇嫩的花径中横冲直撞,每一次都要冲杀到底才肯依依不舍的抽出。终于,花蕊被我的纵情狂欢击了个丢盔弃甲。一股热流如燥热的花蜜冲刷而下。再次给我的阳具前所未有的刺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包裹,顿时精关失守,我不顾一切的将抽插的速度提到极致,最后在她的乳间大喊一声,「清漓!」再次将一股股炙热的阳精送到了她的花径深处。清漓死命的抱住我脑袋,直到我倾泄完毕,这才脱力般松手彻底软了身子。
  我抬起头,看着雪乳上的红晕和淡淡的咬痕,动情的再次挺直身体,含住了她的双唇,这一次的吻热烈而无所畏惧。我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将舌头彻底伸入她的檀口中,贪婪的汲取着她口中的香蜜,在一阵闪躲后,我终于抓着了她的香舌,最后纠缠在了一起。就这么吻了不知多久,直到双唇发麻,我才缓缓移开,贴着她的耳畔动情的轻声念叨,「娘,我想与你长相厮守……」
  原本软弱无骨,双目迷离的清漓突然就如惊醒般彻底睁开的双瞳,随后一把将我推开,慌张的扯着自己的衣物就往屋内跑。从她离开我怀抱的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就慌了,一时间心凝说的所有话都开始不断在脑海中回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不再重要了。我立刻起身追了上去,在她踏入屋中的那一刻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娘……别走……」
  「……尘儿,你放开我……」
  「不放,我害怕,我怕我一放,你就会走的远远的,再也不理我,再也不要我了……」之前的种种让我对清漓的各种反应都有了几分了解,我不怕她骂我,打我,甚至哪怕是杀了我。可我怕她不辞而别,怕她把我赶下山,她是上仙,她有充足的力量可以做到我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
  清漓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尘儿,我们……」
  「娘,我知道,我都知道……从前孩儿愚笨不明白娘的用心,可如今我已知晓娘的打算。你想将我赶下山去,然后祭仙魄封印魔界,届时你神魂俱灭,双修之结自解,独留蠢儿痴活人间。我原本心疼娘,一心求死想让娘自由,而娘却不准我死。眼下却难道要我看着娘去赴死么?断然是不能的,娘仙法通天,自然有法子让我永生回不得清漓山。但我说过即便我被撵下山,我也只会待在山脚。倘若有一日双修之法真的解了,我便会追随娘而去,决不会在人间多留片刻……」
  「尘儿……」
  「孩儿明白,我们是母子,行此乱伦丧道之事本就是大错,可这些年,我和娘相依为命,独守此山,与所谓人界并无半分联系,娘更是为了人界安危终日与魔物厮杀。这些时日我常下山,见了不少人间恶行,简直与魔界无异。人界的诸多礼教约束难不成就是为了我们母子而立的么?难不成为了这些礼教我便要看着娘去赴死?而天界众神神通广大,可却为何不去扫平魔界,却为何将此千难万险之事交于娘一人身上。他们不心疼,我心疼。娘……孩儿……孩儿想和你结为仙侣,一同对抗魔界,若是上天真有责罚,孩儿愿一肩承担……毕竟一直以来主动轻薄娘的都是我,是孩儿根本一点都忍不住诱惑才强迫了娘铸成此错,而娘不过是因为双修之术有催情之故而才会忘了阻拦,所有的恶行都是我一人之错,和娘无关。但我不后悔,我说了,我想和娘……长相厮守,哪怕天雷击顶,永世不得超生……」
  我说完最后一句,清漓终于有了反应,她柔软的身躯猛然抽了一下,接着便脱力般垂下了双臂,过了许久她才哑着嗓子悠悠的开口道,「你还是不明白,娘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可……」她说了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明白,可孩儿对娘早已情根深种,只有娘好好活着我才能活。」我松开清漓的身子绕到她身前,清漓却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娘……是不是孩儿修为太弱,配不上娘,所以娘才宁愿死都不肯做孩儿的仙侣。」我有些自卑的说道,毕竟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元婴,想要和三百年来第一位上仙结为仙侣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沉寂了许久的清漓终于抬起了头,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她露出那种如母亲看向孩子般无奈的目光。就像是云溪镇上的赵婶看玩的一脸黑泥的团团,无奈却又夹杂着无尽的宠爱。可这样的眼神却只有一瞬,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娘,若是孩儿也入了化神境,那娘是不是就愿意了?」
  清漓双瞳顿时一亮,「你想入化神?」
  我双目如炬,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为了娘,我什么都愿意,若是只有化神之境才可配的上娘,那我哪怕不吃饭不睡觉也要苦修到底!」
  「你可知元婴与化神间隔了多远?你可知,想入化神需要多少命悬一线的机缘?你可知,想入化神需承受比如今惨烈千倍万倍的磨练?你又可知,化神渡劫的天雷乃是真正的神雷,沾上分毫便会飞灰湮灭?」
  只要稍稍对比一下清漓现在的修为,我自然很清楚想要入化神境有多难,毕竟天下修仙者如此众多,可到头来也不过只有一位上仙。
  「我不怕!只要娘不赶我走,不偷偷背着我去祭什么仙魄,我什么苦都可以吃,命都可以不要!」我气势汹汹的答应着,像是头终于要去独自捕食的小豹子。
  清漓微微凝眉,独自思忖起来,嘴里还不断的小声念叨着,「化神……化神……」念上几句便抬头打量我一眼。片刻后,她又再次确认般的问道,「你当真?」
  我用力点点头,也不知道为何清漓会如此在意。可更为奇特的事,清漓不知想到了什么,渐渐的双颊竟然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她抬眼见我目不转睛的瞧着她便飞速的转过了身。
  「……以后……以后不准这么瞧着娘……」
  「哦……那娘,你还没告诉我,若是孩儿入了化神境,娘是不是就愿做我的仙侣了?」
  清漓一摆衣袖,「……休说大话,做到再说!」
  「那……」我刚想继续发问,清漓却跟着说道,「不许再问!」
  「是……可我就是想知道,以后我还能像刚刚那样抱着娘么……哪怕一小会……」
  「你……」清漓的声线再次掀起少有的波澜,她凝神静气之后才挺着嗓子命令道,「你意志不坚,以后不可……不可再僭越,也不许再说那些……那些……」
  清漓那些了半天也没那些出来,我挠挠头想了想,补充道,「情话?」
  「你,你闭嘴……我还有一日闭关未完,我……我要去了,你继续在外帮我设阵守关!其余的事不可再想,不可再问,也不许再说给我听!」说完,清漓三步并作两步,便推开玄室的门闯了进去。
  我突然好羡慕小九,可以读懂人心,我就只想明白清漓一人的心便够了。
  双修之后的我自然是精力充沛,灵炁四溢。在院中盘腿坐下后,心里一边想着清漓一边再次施法将已然被清漓撤去的青色灵阵重新恢复。
  就这么一直挺到次日晌午前后,突然一股异样的炁味传到了我的鼻内,元婴之后,我的五感已然强了许多,虽然这股炁离的还不算近,但很显然已经入了清漓山的地界。而就在我站起身的那一刻,一柄玄色大旗突然在半空中展露了出来。
  随后数以百计身着玄甲头带面具之人从山下拔地而起,御剑停在半空将清漓的屋子团团围住,而最中间面对我那位带着一丝阴毒的笑意,正悠然的坐在一把浮于半空的椅子上,再细看那椅子竟然是三个袒胸露乳,衣衫不整的女子交叠而成的。
  那面不堪入目的大旗,那个我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大奸大恶之徒,竟然穿破了结界。
  我缓缓站起身,心中默念了一句,随后,清尘剑带着一道银光从后山飞来,稳稳的落入我手。
  风玄子已然不用再装什么纯善之辈了,他不住的抚摸着身旁女子的酥乳,居高临下,语气如帝王降临,简直不可一世,「不曾想几日不见,你这小子竟然已突破了元婴,倒是有几分天赋!」
  「你们来做什么?」我冷着嗓子问道,「做什么?哈哈,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如今正魔各派已被我幽明宗所破,我已然是天下之主,却只缺了个宗主夫人,故而前来迎娶清漓上仙!」他话音刚落,身下的三个女子顿时被阳炎裹住,一时间凄凌的惨叫声响彻半空,而风玄子则在瞬时移到了别处。
  「切……怂货……」我冷笑着吐槽了一声。
  风玄子眼神中微微荡出了一股杀气,「你可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茫然的望着他,末了摇了摇头,如今我已完全明白清漓从前时常会说的那一句话,「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是谁!你们可知,清漓山乃是禁地,外人入则必死!
  上次我娘以为你是正道之辈,放你一条生路,可今日却是不同了……天下之主?
  我清尘派尚在,你何来脸面说什么天下之主?」
  「你等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不足挂齿。别说废话了,请清漓上仙快些出来吧,不然误了良辰吉日,就不好了。」风玄子说完一挥手,身后几位凶神恶煞之辈便飞速的朝我落了下来。
  片刻后,院前一片赤焰,那几位在阳炎之内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脖子,顷刻后化为绿烟消失不见了。
  「所谓天下之主便只有这样?」我抖了抖清尘剑上的余焰开口问道,「他的天火有毒!」不知何人喊了一嗓子,半空中的恶徒忍不住后撤了身子。风玄子再次招手,又上来两位白须老者。
  「烦劳两位长老去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吧。」
  「是,宗主!」
  这两位看灵威应该都是空冥境的大能,他也算挺看得起我的了。其中一位抱胸站于一胖,而另一位则先站了出来,他所到之处,水流纷至,阳炎尽皆熄灭。
  「小友,得罪了!」话毕,他抽出一柄水剑迎面朝我袭来,我连忙抽剑去挡,我的阳炎还不够纯熟,在他一股股激流下,根本造不成伤害。可他的法术也很难给我留下什么痛楚。突然,他一条水帘将彼此分开,随后便掐起手诀,天空瞬间降下一道如瀑布般汹涌的波涛狠狠的砸在我的身上,我瞬间被压的单膝跪地。刚打算做反应,落下的水流却又逆流而上成了一枚水球将我包裹起来缓缓浮于半空,任凭我在其中如何挥砍用力都无甚作用。随着水球逐渐缩小,球内之水开始急剧收缩,压迫的我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我的嘴角很快便微微渗出一丝血迹。
  「小友别挣扎了,此法对你之蛮力可谓是全然克制,安心的去吧。」
  我停止了挣扎,凝下心神,将阳炎之力从全身散出。随后一声大喝,球内之水顿时被煮沸了,原本压缩的水球瞬间膨胀开来。最后砰的一声炸裂了,滚水飞溅,又是一片哀嚎。
  「给我死!」我在水球破碎之前,已然摆好了姿势,集好了炁,水球破的瞬间,破渊已成,我如离弦之箭,与那老者擦身而过。这一击虽算是偷袭,可也用了我十足的气力。清漓说的没错,灵炁只要足够集中,他那空冥的法身也不过是具烂肉。清尘剑彻底贯穿了他的脑袋,随后便是血水横飞。而我也踉踉跄跄捂着胸口后撤了几步。
  不亏是空冥大能,反应着实迅捷,我长剑到的那一刻,他已然催动了水刃,深深的扎穿了我胸口。水之柔力确实与我相克,竟能刺穿我的身体。我愤恨的吐出两口血,支撑着身体站立着,举剑对准风玄子,「今日有我在,你们休想踏入房门一步!」
  「没想到你元婴之躯竟有如此刚猛的灵炁,倒是真小看你了,算了,眼下我也不急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扛到几时。」风玄子话音刚落,另一位长老已然出手,他如鬼魅般飘至我身前,对着我胸前伤口便是一拳,我只觉自己被山撞了,噌的一声便飞了出去,砸在了一旁的山壁之上。而那老者仍不罢休,飞身跃起,抬手举拳,那拳浮上了灵炁,变得如牛般大小,再次雨点般砸在我身上,山壁顷刻间化为了齑粉。这家伙速度极快,力量又极大,可我这身体毕竟是被那所谓的魔界尊使砸过的。
  我将口中污血一一吐尽,艰难的站起身笑了笑,「……看来……你们对我也不太了解……比拳头?我可是行家!」老者双目一惊,似乎没想到我还站得起来,他快速摆起手诀,体内的元神顷刻而出,随后双手化掌,泛着漆黑的雷光朝我袭来,等到近前,本尊和元神同时以掌为刀,一个奔我天灵,一个奔我颈脉,掌风吹的四周乱石激飞,如沙尘暴般将我俩都遮蔽了起来,等到尘埃落地,周边便是一阵惊呼。
  我咬着牙,抓着他的双手与他气力相拼,而我的身后的火红元神,双目喷焰,也死死扣住了他元神的手掌,虽然他的元神比我足足大了一倍,可此间气力却是不相上下。我看着眼前这个鹤发垂须的老者,心中的怒气便愈来越胜。
  可怜清漓一直拼了命所守护的便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这样的人界有何可守?何谈魔界,便是我也忍不住想杀个血流成河。心中一股怨气随着怒意的上升逐渐膨胀开来,阳炎在我体内来回穿梭,将我的血液烧的滚烫,尽管我死咬牙关,却依旧挡不住口中缝隙内喷出的阵阵灼气。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回响,有何可守,不如杀了,全杀了,无论正道魔道,人界魔界,反是想要伤害清漓的全都该死…
  …
  我慢慢支起了身子,将老者的手掌握的吱嘎作响。他原本凶恶的眼神突然闪出一丝疑虑,接着便慢慢转为了惶恐。我不知道自己何处来的如此大的力量,片刻后,我已然居高临下的将他几欲压倒。老者慌了,他撑着我手臂的同时,开始不住的抬脚踢我,每一脚都震的我内脏天翻地覆,我口中溢出的血缓缓流下,而尝到了血腥的我反而变得更加兴奋,也更加坚定的要杀了这些畜生,杀光天下所有的畜生。
  老者慌乱使出了所有的神通朝我袭来,尽管我被折腾的伤痕累累,可却如铁钳般依旧死死扣着他的手掌,并且力量越来越大。终于那股怨念从丹田直冲而上,由口而出,我猛然吐出一股黑气,随后双手左右用力一扯,直接把他撕成了两半。
  幽明宗的教徒们尽皆傻了眼,我抬起头,将尸首扔向风玄子。随后对着半空所有人厉声大喝,「你们全都得死!」
  我身后元神也跟着朝天嘶吼,霎时间热浪滔天席卷了整个半空,教徒们纷纷避让,一旦沾染便是惨叫连连。可风玄子却极为淡定,烈焰烧至他身,便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劲风吹散方向。见此情状我不免火气更甚。只觉双眼前一片猩红,体内灵炁四处乱窜压根不受控制,脑海中除了个杀字再无其他。
  脚下已成一片火海,满身的伤痛也毫无感觉,我握紧手中的长剑,微微欠身,便打算奔着风玄子而去,可就在此时,一双带着几分凉意的纤纤玉手从身后抓住了我的两臂,随后往回一扯,将我带入了一个更为冰凉的怀抱中。
  「收敛心欲,凝神静气,炁归丹田,无妄无我……」一个清澈入心的声线悄然传入耳畔,接着一股极阴之气从我的天灵而下,直灌丹田。我大口的喘着粗气,缓缓回头,清漓正温柔的抱着我,于此同时,我炙热的元神也被清漓高一头的元神以双臂禁锢在了原地。
  我刚一开口,便是一股热浪喷涌,「娘……」
  「你刚入元婴,阳炎尚不能融会贯通,此间催动阳炎太急太猛,心神不稳,差点走火入魔……不过是些凡夫俗子,何必如此动怒!」清漓轻声训斥道,「你费尽心力保护人界,他们却还要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我怎能不怒!」
  「你既然要入化神,便不可如此去想……这些不过蝼蚁罢了,无需一般见识……」
  在清漓的怀抱中,我体内的怨气迅速的退了下去,灵炁也渐渐的运转正常。
  而此时风玄子不由的往前踏上了一步,哈哈大笑道,「上仙说的好,他们确实皆为蝼蚁,可便是蝼蚁也有撼树之时。如今天下只有上仙与我并驾齐驱,只要上仙首肯,我愿终身相伴,与你共治这人界!」
  清漓见我已然无碍,便上下打量了眼我满身的伤,随后缓缓走到我身前,「并驾齐驱?」清漓重复了一遍,随后便略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可知此乃何处?」
  「此处自然是上仙的府邸,清漓山了。」
  「那你们又可知道外人入我清漓山的后果?」
  「后果?」风玄子嘲弄般的笑了起来,随后猛然灵炁灌顶,从怀中掏出一物扔了出来,那东西在空中极速旋转,最后直奔清漓而来,「娘!小心!」我站在她身后大喊道,可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那物从天而降,径直套在了清漓的脖子上。我盯紧一看,心口顿时便凉了,那是我丢的摄魂铃!
  风玄子举起二指掐起手诀,摄魂铃顿时缩小,刚好卡在清漓白皙的脖颈上。
  见法已成,风玄子扬天大笑,五官挤于一处,笑的无比狂妄。
  「清漓,事到如今,你就不要硬撑了,我知你身负重伤,灵炁枯竭,又何必在此端着。如今你已中我摄魂铃,任你大罗金仙也必当俯首称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哈哈哈哈……」风玄子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全了。随后他平伸二指,嘴里不住的念叨着,最后指尖一勾,「过来吧,清漓,到我身边来,过来……」
  我赶忙上前,可身体受伤太重,刚走一步便栽倒在地,但依旧挣扎着往前一扑,死死的抱住了清漓的双腿,撕心裂肺的大声喊道,「娘,你快醒过来,你不能去,你不许去……风玄子,我今日一定要把你劈成肉泥……娘,不能,你不能去啊!娘,你醒醒,你醒醒啊!」我不住的哭喊着,鼻涕眼泪一把接一把,都是我的错,是我弄丢了摄魂铃!
  片刻后我顶着满脸的泪痕抬起头,正对上清漓略嫌弃又无奈的目光,随后她檀口轻启,声色依旧清冷的吐出了四个字,「……我动了么?」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3/08/19 00:18:46

(12)
  山衔日落,别鹤离鸾
  清漓的声音不大,似乎就只为说给我一人听。
  我使劲抹了抹模糊的双眼,上下仔细打量着依旧站于原地的清漓,欣喜的反问道,「没……没动么?」
  清漓并没有再理我,她望着不远半空中风玄子众人,眉宇黯淡。我看着既不出声也毫无动作的清漓,猛然领悟了过来。她现在一定在用法对抗摄魂铃的法力,所以仅仅保证自己没有失去理智,却无法再自由行动了。
  风玄子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停下不断叨念的咒语,笑着鼓了鼓掌。
  「不亏是上仙,竟然能对抗住摄魂铃的神力,不过倒也无妨,你不过来,在下怜香惜玉过去也未尝不可。清漓,眼下你已是分毫动弹不得,又何必再苦苦支撑呢。我知道这些年你苦心守护这人界已是极为辛苦,可事到如今,天下那些自诩正道之人又有谁愿为你承担分毫。来吧,清漓,别再独自一人承受了,来吧,让我们一起掌控这人界。做我的女人,做这天下的后吧!」
  风玄子说着话便摊开手缓缓往前飘来,似乎根本没有把已经挡在清漓身前的我放在心上。而身后的清漓除了紧锁眉头望着他,依旧一句话也没说,一个指头也没动。
  看着幽明宗的这一众恶徒有恃无恐的站在清漓山上,便就是我也不免流出一丝悲凉的意味。清漓如此不顾一切的保护人界到头来却只落得这样的结果么?魔界想要她性命,人界也只剩下这些对她充满觊觎之心的卑鄙无耻之徒。
  这是我第一次切身感觉到,清漓她真的好孤独……
  我握紧手中的剑,微微抖动剑身唤出阳炎,抬头望着逐渐靠近的风玄子冷冷的说道,「来吧,不死不休!」
  此时间突然数十道白光从清漓山四处射出,接着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在我身前各处,待到白光散尽,我忍不住张大嘴。几十位身着浅青色和纯白道袍的能者把我身前的院子都站满了,随后全都转身半跪在地。
  「上仙放心,我等必将死守您的安危。」说话的是一位鹤发长者,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可他的动作目光无一不透露着敬畏。我刚打算开口,他身旁又有几人上前,为首之人正是飞梦。
  「掌门,上仙,清尘派来迟,还请恕罪,我等必与清漓山共存亡。」
  「飞梦,怜雪,念瑶,星霖你们都来了,渐川兄,你也来了?你们的伤都好了么?」此时我才发现,那一袭青衣的众人都是熟面孔,都是清尘派的弟子。
  渐川望着我郑重的点着头,「当日承蒙落尘兄倾力相救,如今又有贵派神桃圣地之灵相助,我们都已无碍了。」他说着抬手示意刚刚那位鹤发老人,「这位是我天玄山离咎宫焱明长老,说来惭愧,我师尊被风玄子困在了关中,尚无法脱身,经过此次大劫,山内尚能一战的也只有焱明长老和身后这些弟子了。师尊让我等尽皆而出,势必保清漓山不失!」
  「你们……你们……」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从未想过会有人来帮我,帮清漓。飞梦望着支支吾吾的我,稍加思索后便回道,「掌门是不是想问我们为何知道清漓山有难?因掌门曾将派中大小事务交由弟子处理。于是我便安排派中弟子监视了整个垂云地界,这才得到消息,幽明宗前来攻伐清漓山了。」
  还得是飞梦啊,我这个掌门除了叫掌门根本毛用都没有啊……
  「你们都起来吧,别跪了……」待我说完,众人才站起身,但依旧毕恭毕敬。
  「……你们修为最高不过空冥初期,尚有人仍在金丹境界……」清漓突然开了口,而且语气似乎也不如平时那般冷淡。
  「这些人已经是半人半魔,修为阴狠且高深,你们多数人年纪尚轻,便来此与之为敌,不怕么?」
  清漓轻声问完,众人整齐划一的摇了摇头。
  焱明长老一拱手,声如洪钟,「正道不灭,虽死可矣!」接着众人便齐齐拱手,跟着喊道,「正道不灭,虽死可矣!」
  清漓轻吸了口气,没再说话,继而转眼望向停在半空的风玄子,眉间又紧了起来。
  「那么,便拜托诸位了。」我恭敬的还了个礼,便半点地面,腾到半空中与风玄子对峙,与此同时,飞梦,渐川,焱明也都上前,站在了我身旁。
  风玄子不住的点着头,满脸都是嘲弄的笑意,「正道不灭,哈哈,说的好,还真有那么一股大义凌然的味道。可诸位,所谓不灭可不是靠三言两语便可得的。
  如今清漓本人都已成了我囊中之物,你们一群残兵败将,拖着一群尚未断奶般的年轻弟子,便来叫嚣着守护清漓山,未免太儿戏了些吧。不过来了也好,还免得我要四处去找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浪费本宗主的时间。」
  「风玄子,天玄山之仇,今日必要你血债血偿!」焱明长老不亏是离咎宫的头,性子比我还急。他刚说完便挥着剑冲了出去,可风玄子却退去了,「你这老东西根本不配我出手……」话音刚落,阴影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举着袖刀便刺向焱明的脖颈。
  「长老小心!」渐川赶忙提醒道。
  焱明赶忙一闪身虚空画了一圈,一枚火盾便在身侧显形,火盾顿时逼退了那人影,随着他掐指一推,火盾追着人影急速而去,可就在要碰上的那一刻,人影突然消失了。下一刻,焱明身前突然走出随后走出了一个妖艳的女子。那女子头戴着骷髅发冠,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骨扇。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薄纱裙,纱裙里便是空无一物了。
  风玄子此时已经站定,他满不在意的吩咐着,「焱明长老可是天玄山阳气强盛第一人,如今可还是童子之身,虽比不上那小子的纯阳之体,可也是不可多得的饵食。魅,你可要好好的爱惜才是啊。」
  名叫魅的妖艳女子笑的前仰后合,「如此年纪的老童子怕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哦,那么我便笑纳了。」说完,她伸出舌头轻舔嘴唇,眉眼间皆是媚丝,说话的尾音拉得极长,听得人一阵恶心,「长老……你可得好好爱护奴家啊。」
  「妖面魔心,简直玷污天地灵根!」焱明长老道袍无风自起,浑身顿时裹了一层还在不断飘动的焰甲,双眼满是金光,身后径直划出数十丈高身着盔甲如同征伐大将般的元神。他二话不说,举着剑便朝着魅的方向冲杀了过去,威风阵阵,压的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魅依旧轻薄的笑着,慢慢就失去了踪影,这女人不知道用的什么法术,一旦消失,灵炁身影全消,一点痕迹都不留,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
  焱明停下脚步,警戒转圈看着周围,突然间一柄泛着绿光的袖刀竟直接从阴影中伸了出来,架在了焱明的脖子上。而除了这只拿着袖刃的手臂便再也看不到其他,「长老……你输了哦……」
  焱明冷哼一声,「抓到你了!」说完,他便对着匕首的方向径直斩下,可那里却什么都没有,可抓着匕首的手臂明明就在眼前。
  「她难道还能只显现部分身体?」渐川的呼吸跟着开始凝重起来。
  「哈哈,长老可真是太凶了,不过奴家喜欢。」说完,那匕首便毫不犹豫的在焱明的脖中划过。随着一阵火星飞起。焱明二话不说伸手便拽住了那只纤细的胳膊。
  「呦,砍不透!」
  此时,观战的风玄子饶有兴致的说道,「魅啊,你也太小看我天玄长老了,焱长老的焰盾其实你这般就能破的?」
  焱明拽住那只胳膊就往外扯,女子跟着便显出了身形来。她的手臂已经被灼烧的慢慢成了黑色,可她的表情却显得极为……享受?
  「嗯……真粗暴,真野蛮,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好舒服啊……」显形的魅直接抱住了焱明,不顾焰盾的灼烧,两条腿使劲的蹭着,还在不断的发出淫靡之音。
  「你这妖孽!」焱明抬手掐诀,双眼金光更甚,随后大喝一声,身后的元神抬起手掌绕到胸前用力合在了一处,一时间焱明整个人都被火焰给裹住了。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幽明众人纷纷退却开来。而渐川也第一时间凝出水盾挡在了我们的面前,那水盾数尺厚,却肉眼可见的不断化成白气,可见此时火力。
  虽然焱明长老火术爆裂刚猛,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那不是天火,真的能烧的死这半魔半人么。
  火球中女子的惨叫和呻吟交相辉映,听得人毛骨悚然。
  等到火球逐渐散去,我们终于看清了焱明长老,顿时大喜过望,那伏在长老身上的女子已经成了一滩黑灰,只剩几根黑骨粘在长老的身上。
  「风玄子……该你了!」
  风玄子却毫不动色,「不亏是焱长老,还是那么的暴躁,不过你也说了,她是半魔,魔是那么容易就能死的么?」
  听到这话,我们顿时都紧张了起来。说话间,长老身上的黑骨突然动了两下,随后开始生长起来,不消片刻,便成了一具崭新的白骨骷髅,可这还不算完,骷髅上开始生长出血肉。不消片刻,魅裸着身子依旧伏在焱明的身上,嗔怪道,「你把人家的衣服都烧没了,可真坏!」
  焱明大惊失色,「这是什么妖术邪法!」
  「妖术邪法?」风玄子笑道,「这便是入魔的奥妙,焱明长老若是识时务,加入我幽明宗,便可与她一样,不死不灭!」
  魅连连点头,「来吧,来么,和奴家一起修行,哪还要守着童子之身那么痛苦,奴家定然让长老享受到人间极乐。」说话间,魅还伸手去摸长老的下身。
  焱明二话不说,挥剑便砍,可却又一次砍在了虚空中。而魅此时已经出现在了风玄子身旁,「宗主,奴家是没法子了,你们天玄各个都是死脑筋……」
  「无妨,无妨,你玩的开心就好。」
  风玄子笑着牵过身旁女子的手将其带至身边,随后毫无顾忌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拦腰搂住,手掌肆无忌惮的揉弄着女子的丰乳,场面邪祟而淫靡,简直不堪入目。那女子似乎很是享受风玄子粗暴的揉弄,可那双媚眼却一直盯着我,盯的我浑身都发毛。
  「你们,你们!」焱明长老刚要说话,却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来!
  「长老!」渐川刚要上前,却被焱明伸手拦住了。魅也捂住嘴假装惊讶道,「哎呀,忘了告诉你了,女人是不能随便抱的,尤其是我这样有毒的女人。」
  焱明身后的元神逐渐散去了,他努力维持着身子不倒,可依旧挡不住七窍逐渐开始冒血。
  「渐川……渐川!」他呼喊着渐川的名字,却不许他上前。
  渐川满面凝重,「长老,弟子在!」
  「天玄山不可灭,正道不可灭!」
  「……是……」渐川再也控制不住,不顾一切的冲到焱明身旁,扶住了奄奄一息的长老,开始催动灵炁帮他抵御内毒。
  就在此时,又一道白光从天边疾驰而至,我还未看清来人,身旁的渐川就轻呼道,不好……
  「……爹……你……原来这一切真的都是你干的!」落地在我身前的正是月涟。女孩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便顿时泪如涌泉,她绝望的朝着风玄子喊道。
  风玄子只是抬手微妙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却并无惊诧之色,「原来是我的乖女儿啊。」
  「渐川师兄,你不肯带我一起,便就是因为这个是么?」
  渐川愁眉不展的思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师妹,你生性纯良正直,但你对你父亲的崇敬之心太过……哎!」可他说了半句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女儿,爹所作为乃是带领这些迷途的弟子早入渡劫登天,只是他们这些浅薄之徒不能明白罢了,来,到爹的身边来。想想平日爹对你的教导,你总不会帮着外人对付你爹吧。」
  风玄子朝着月涟伸出了双手,一副慈父的表情,而袖中却隐隐散出一阵黑气,逐渐将月涟团住了。月涟开始挪动着步子,朝着风玄子而去。
  飞梦瞬时移到她身前,拉住她的胳膊,厉声喊道,「师妹,你不能过去!他已入魔,他早已不再是你的父亲了!」
  月涟顿了顿步子,随后抓住飞梦的手臂,拉扯了下去。飞梦见阻止不得,赶忙朝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我刚要上前,可月涟蹭的一声已经落在了风玄子身前。
  风玄子一手搂过她的肩膀,表情却变得越来越邪魅,「做得好,月涟。这些年,你已经出落的如此花容月貌了。我又何必因为那些毫无用处的世俗人伦,把你便宜给外人,来,让爹来解脱你的束缚,给你更强的力量。」风玄子说着话,可那手却逐渐在月涟的身上令人作呕的抚摸起来,眼神里竟是赤裸裸的色欲和贪婪。
  而月涟则目光呆滞,任凭他轻薄。风玄子彷佛受到了鼓舞,竟然解开了月涟的衣带,露出了她淡粉色的心衣来。
  「风玄子,你这禽兽!」飞梦气的浑身发抖,抽出手中长剑,就打算冲上前去。可电光火石之间,月涟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瞪大了几分,随后手中突然凝出一段冰锥,已迅雷之势转身插入了风玄子的胸膛。
  「宗主!」幽明宗众人惊呼道,风玄子望着突然一脸悲愤的月涟,眼神中不免多出几分阴狠。
  风玄子的胸膛明明已经被冰锥贯穿了,血流满地,可他却毫不受影响,月涟看着并无惧色的风玄子,顿时有些慌乱,只能咬着牙不断的催动冰锥往深处扎去。
  「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爹就只好帮帮你了。」说完,风玄子一把扯断了月涟的心衣,一对雪白娇美的嫩乳尽露眼前,他抬手又凝出一团黑雾,对着她的胸口就压了进去,于此同时,他自己胸口的伤势却已然开始逐渐复原了。
  月涟绝望的看着这一切,「风玄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电光火石之间,渐川双掌一合,灵炁突然暴涨,掐指片刻低喝一声,「起水幻形。」风玄子将黑雾压入月涟胸膛后,月涟突然变的透明,接着就化成了一滩水落了下去。
  另一边,飞梦已经抱住伤心而昏厥的月涟站在了一旁。
  「天玄这些弟子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渐川,你果然是天赋异禀。如此高深的法术竟都被你习得了。杀了你可真有几分可惜啊。算了,我也玩腻了,你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无甚意思。」说完,风玄子伸出右手,从掌心喷出阵阵黑气,那黑气见风就长,如同海中漩涡一般朝着渐川飞梦而来,那漩涡中满是飞舞的骷髅,看着就极为不善。
  渐川二话不说,掐指唤出一片巨大的冰盾挡在三丈外。可那冰盾碰到黑气顷刻间就凋零破败了,丝毫不能阻止它的行径。眼看黑气就要到他们二人身前,我已经飞身挡在他们身前,平举单掌,一道火光冲破掌心而出,瞬间变成如巨龙般的火柱,将那黑气烧的干干净净。而飞梦渐川也借机将长老和月涟带回了后方。
  「不亏是阳炎,你这小子几日不见,修为竟然长到如此程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是怎么涨的,这阳炎似乎每用过一次,都会熟练几分,经过刚刚差点走火入魔之后,如今似乎已经能融会贯通了。
  「风玄子,你今天死定了,你知道么?」
  「哦,是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对付?」我握紧清尘剑,一步步毫无顾忌的朝着风玄子而去。
  风玄子微微紧了紧眼皮,没再和我废话,只是双眼猛然一瞪,无数阴风裹着砂石以恶鬼般的姿态朝我飞来,一路上树木山石触之则无。我伸手遮挡住双眼,顶风用力站住,待那刮骨的罡风吹过后,我又继续往前而去。别说受伤,连衣物都毫发无损。经过结界门前一战,我的身体简直不知道硬了多少倍。凭借对面散出的灵炁大小,我就多少能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当然,这还是得归功于那老乌龟的法宝护体,我喂了那么多灵炁给它,它倒也算是大方的还来了。
  「好,很好!」风玄子的表情终于开始变得凶横起来,他抬手掐决,身后又涨出两股黑气,化作鬼手一般,以迅雷之势合掌把我夹在其中,这气力,怕是铁块也要压碎了。这下确实抓住了我的软肋,他虽然捏不碎我,可我也挣扎不开。
  我沉下心,冷静了片刻,突然灵光一显。
  猛然间我全身便泛起了淡淡的绿色,这绿色的薄雾逐渐便笼罩住了抓住我的黑手。
  风玄子一个激灵,连忙收起了法术。他没有丝毫犹豫,就以风刃斩去了自己的双手。可下一瞬又长出一对新的来。他咬牙切齿的喊道,「你小子竟然会用毒了,这是什么毒?」
  我继续举着剑往前,嘴里毫无感情的回道,「魔界也会害怕的毒!」
  说话间,我们已经不足两丈了,「我已经接了你三招了,你也该接我一剑了吧!」说完,我双手高举清尘剑,身后再次召唤出了不住喷火,愤怒至极的元神。
  随后猛吸了一口气,将全身的阳炎全都灌入剑中,一时间风卷云动,飞沙走石。
  最后大喝一声,喷出一股灼气,用尽浑身的气力,照着他的面门就砍了下去,这一剑是我这一辈子威力最猛的一剑,剑气裹着阳炎绵延几十丈长,如软鞭一般从手后划过天际,带着雷鸣般的声响,连空中的层层乌云都被我劈散了,留下一道亮眼的火线。劈中的那一刻,迸发出了如同火山喷涌般的火浪,绵延数百里之远,肉眼可见的山峰尽皆被移为了平地。
  尘烟火气逐渐散去了,半空中的风玄子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大半个身子都已经不见了,伤口处还在滴着粘稠的依旧在灼烧的黑血,看来他根本没来得及躲。
  「好,很好!」风玄子似乎陷入了疯癫一般,身子猛然胀大了一倍有余且恢复如初,人也完全成了另一番模样,原本俊朗的外表变得如同恶鬼一般,额间竟然还多了一目,浑身的黑气如粘稠的液体不住的滚动着,他用力挥动手臂,一柄长刃刀从袖口被甩了出来,而他这一挥袖的劲风,竟然直接把清漓山侧切去一角。
  他散乱着头发,从身后如蛆虫般挤出一团黑雾,接着黑雾逐渐膨胀,最后幻化成了一座接天撼地,巍峨大山般的元神。上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元神还是看到清漓的元神。难道这家伙真的拥有了化神之境?
  但后来我才明白,他的元神这么大是因为他只有这么大,而清漓的元神这么大,是因为清漓只让她这么大……
  「你惹恼了我,我会让你们知道,死有时候也是一件幸事!来吧,诸位,你们想要的炁奴就在眼前,去争吧,去夺吧,让她们后悔出生在这人间。」说完,风玄子带着幽明众人一起冲了上来,而我身后天玄和清尘的弟子在渐川和飞梦的带领下也毫不示弱的冲了上去。
  我唤出阳炎剑身,自然揪住风玄子不放。可兵器触碰的那一刻我就被震飞了数十丈远,这家伙毁了容以后实力强了不知多少倍。待我再次冲过去时,他一把拽住了我脖领,我赶忙去挡,可他长刃还是划过了我的肩膀,我一脚踢开他,扭头一看,他竟然砍伤了我。虽然没什么痛感,可肩膀确实在流血。
  眼下容不得我思索,风玄子依旧举着长刃杀了过来,他的刀刃上裹着粘稠的黑风,每一刀都有排山倒海的力量。很快,我就气喘吁吁,难以招架了。而且原先对我无效的那些黑风,眼下却不断的在我身上添上伤口。之前阳炎使用过多。
  已经无法再有刚刚那一剑的威力。
  我在半空中喘着粗气,打眼看了看下方,两派弟子也是陷入了苦战,几乎人人都受了伤,大多都是且战且退之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不能让这些正道的年轻血液都死在这里。
  「天引剑,第二十九!」我把长剑收回腰间,闭起双眼,聚气凝神,就在风玄子举刀冲到面门之际,我轻声吐出两个字,「残雪!」下一瞬,我便消失在了风玄子的视野中,随后幻化出了无数个分身,自下而上,满天都阳炎飞舞。众人被无数剑光扫过后,分身宛如被引爆一般,所有的幽明宗教徒都陷入了火灼惨叫,而风玄子更是受到我的特别照顾,再次被我削去了半边头颅和两条胳膊。
  可我依旧杀不了他……
  风玄子仰天长啸,无数黑风从他身体里喷出,转眼就将所有的幽明宗教徒团团裹住,这些教徒顷刻间便与黑风融为一体,化作了和他一般,半魔半鬼的模样。
  一时间清漓山魔气四溢,空气粘稠的让人无法呼吸。而风玄子则再次长出了新的手臂,他喷着黑气带着死亡的气息指着我,「我决不会让你再活着!」说完,他便消失了,下一秒,我整个人都被黑气幻化的铁链牢牢的锁住了,而刚刚的残雪也几乎耗费了我最后一丝气力,两派弟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而风玄子的刀刃挥舞的风声在耳侧呼呼作响,已经快要贴上我的脖子。这一下怕是要人头落地。
  结束了么?真的要这样结束了么……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呢……」清漓的声音突然响彻天地,而我则如弩箭一般被人扯住后脖领给拽了回去。
  待我落地时,身上的锁链已经全都没了。我回头望着略有愠色的清漓,傻愣愣的说道,「娘,你能动了?」
  清漓望着前方,毫无感情的回道,「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不能动了?」
  一时间,所有的争斗都停下了,众人全都齐刷刷的望着清漓,我回味了半天清漓的话,「就是说,其实你一直都没事?」
  「不然呢?」
  「你……我……他……」我指着半空中的风玄子激动的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不太信,所以借此机会观望一番罢了。」清漓抬手朝我挥了挥衣袖,我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就泛起了白光,暖暖的,还挺舒服。紧接着白光从我身上飞起,在人群中跳跃着,转眼之间,众人的伤势就几乎都恢复了过来,就连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焱明长老脸色也逐渐由铁青回到了红润。
  我活动着完好如初的身体,来不及惊叹清漓还有这一手医术,便追问道,「不太信什么?」
  「不太信凡人真的会蠢到这个地步……二十九式练得还算不错。」清漓淡然的回道,转而还破天荒的夸了我一句。我真是被我这老娘弄的一点脾气没有……
  摄魂铃依旧安静的躺在清漓雪白的脖颈上,毫无反应,周遭的邪魔外祟死死盯着清漓,却又无人敢上前一步。半空中的风玄子面色逐渐紧起,而某些修为较低站立较远的幽明宗成员已经开始悄悄的掐起手诀,随时准备遁走了。
  清漓轻轻抬起一根玉指,她脖上的摄魂铃便猛然开始响动,随后便径直飞起,缓缓的落在了清漓指间,众人顿时忍不住的低声惊呼起来。
  「想不到……连摄魂铃居然都降不住你。」风玄子并未露出慌乱的神情,嘴角倒是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意,「原本想不动干戈便收了你,如今看来,还是我大意了。」
  清漓望着手里的摄魂铃,又打眼望了望众人,那眼神一如既往的毫无悲喜情仇,我原本以为她不会应那风玄子的话茬,不曾想,她却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降住我?你等从雷州那边费尽心机想要这东西原来就是为了我?你们竟想要用我的东西来降我?」
  「你的东西?此乃天降法宝,何时成了你的东西?」风玄子身后原本空无一物,可突然间出现了一道阴影,魅那妖孽又显出了身形,清漓顺着她的视线侧眼瞄了我一眼,眉宇顿时又暗了几分。
  她缓缓展开另一手的手掌,嘴里轻念两句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旁边的草丛里,小九便飞一般的蹿了出来,顺着清漓的腿一路爬上了清漓的手掌,端端正正的坐着望着清漓,一脸的乖巧。清漓转了转手指,那摄魂铃便飞了起来,最后套在了小九的一条尾根处。小九顿时高兴坏了,抱着自己的尾巴使劲的嗅起来。
  「天降法宝?你们这些凡人最擅长的,便是自己骗自己。此物原本只是万妖之主尾上的响铃,不过是个装饰。她曾赠予我做个纪念,可我御剑时不慎遗失。
  除了可大可小,便再无用处,何谈法宝?」
  「那为何天下妖兽都能被其所困?」女子原本轻佻的语气没了,似乎清漓的一句话给了她很大的侮辱。
  「妖界最重尊卑,此物上沾有万妖之主的灵力和气味,人界那些妖物本就少智,自然会生畏惧,有何奇怪?所以你们就带着这么一件玩具,就妄图来降服我?」
  清漓其实是很正经的发问,但总让人觉得充满了嘲弄,而她在说完最后一句,整个人顿时就没了,而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了风玄子和那女子的身前。
  风玄子对身旁的女子轻声吩咐道,「魅,退下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微微点头,随后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可未待风玄子开口,清漓突然伸出左手对着虚空便是一捏,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却突然再次显出了魅的身影,她距离清漓数丈远,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在空中不断的扭动挣扎着,这下,周遭所有人都呆住了,不住的传来窃窃私语。
  「副宗主举世无双的鬼影术竟被破了……还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就破了……不是说她灵炁枯竭了么?不是说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么?」
  「就带了一件玩具,还有你这半魔半人的躯体,没别的了么?」清漓望着风玄子轻声问道,而且问的依旧很认真……可她越认真,气氛就变得越有意思。
  「你以自身化作封印,抵御魔界多年,再加上这一次,结界险些失守,你身负重伤,灵炁早已枯竭,不可能在这几日内恢复过来,如今怕是上仙自己在强撑吧。」风玄子终于端正了神色,说出的话简直像在为自己壮胆,而不远处的魅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她不断向风玄子伸手挥舞,口中断断续续的喊着,「救……救我!」
  清漓听见魅的声音,便是一脸嫌弃,于是手掌轻轻一合,砰的一声,魅顿时化成了血雾,接着便消散不见了。
  「不要慌,不要慌!」风玄子连连退后了几步,对着幽明宗的教徒们喝道,「有我在,胜负还尚未可知!」
  「如此便慌了?」清漓低头看了眼下面的众人。可众人无一人敢与清漓对眼,都是想法准备逃命。
  风玄子将自己的黑袍一把扔出,随后双指并拢,虚空写了一道符随后将符压入了心口处。一时间阵阵黑气便从他脚下生起,如旋风般把他裹了起来。周遭的灵威顿时大盛而起。身后的元神也变得更加巨大,除了清漓,所有人都摇摇欲坠,要被这强盛的灵威压倒落地。旋风散尽,他已然完全失去了人类该有的姿态,和后山那些魔几乎没什么二样了。
  我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如今灵威的上限在我心中早已经是另外一个样子了。虽说风玄子此时的灵威不差,但比起后山结界里那些家伙还是逊色几分。
  「你果然已经被他蛊惑了,可他蛊惑你这么一个凡人又有何用呢?」清漓轻声叹息道,「清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只带了摄魂铃来找你吧。哈哈,事到如今,我早已拥有了化神境的力量。你的灵炁即将枯竭,可我体内却有源源不断的魔气。
  我想要得到的女人还从没有失手过!」他一张口天地都换了颜色,大片的乌云汇聚而来,将清漓山牢牢锁住,而原本强盛的灵威又猛然间提了几个档次。他带来的那些幽明宗的教徒,修为差一点的已经喷血落下不知生死,较强的几位也已经落在了地上,开始艰难的运功抵御这灵威。
  我原本也有些要支撑不住了,可他最后一句话如同丢进了油锅里火星,顿时将我五脏六腑都烧的生疼,我双眼喷火,嘴里大声叫嚣着,「她是我的女……」
  可我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禁了声,任凭我怎么开口,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心头清漓略带羞涩的传音已经跟到了。
  「你……你胡喊什么……」
  「我没胡喊啊,你本来就是……」我只能跟着用传音回道,「闭嘴!」
  我讪讪的赶紧闭起嘴,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娘,我帮你一起!」
  清漓扭过脸看了我一眼,又流露出了我无比熟悉的关爱智障般的眼神,只是这次我很容易就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
  「额……娘,您尽兴,孩儿退下了……」
  清漓再次看向风玄子,「你和他做了交易,他给了你魔界的力量,而你便代他来对付我,是么?」清漓并未动手,只是询问。
  「是又如何!」风玄子不屑的回道,他活动着身子,一副你根本杀不了我的表情。
  「就只是这样么?可他明明知道,凭你们这点修为,就算当真是灵炁枯竭时的我,你等也根本不可能动的了我。他到底在计划什么?」搞了半天,清漓刚刚皱眉就是在想这个。可她口中的他又是谁呢。
  「你放屁,我的力量已经凌驾了化神境界……不过,你此言何意,难道你真的灵炁已复?就这么短短几日?」
  「这十多年来,我的灵炁确实一直都不到三成,而眼下却是我化神后第一次灵炁充盈之时。别说是你们,就算是他亲自来了,也未必能讨什么便宜。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让你们来送死。」
  听到此处,我不免有些惊诧,不过两次双修,清漓那酒缸一般的灵炁便满了?
  这双修之法也太过玄妙了吧。
  「你胡说,绝无可能,我不信,我不信!况且我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化神境界,你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风玄子说完一阵狂啸,他双手双举,一时间天灰地暗,瞬间入夜,四面八方的狂风,咆哮着朝清漓山汇聚而来,融合成了远比刚刚更为可怖而强劲的黑气,转而便径直向清漓侵袭而去,那一阵阵直冲云霄的黑风夹杂了隐隐恶鬼惨叫之声竟然化作了巨大的黑色龙卷,顶天立地的将清漓团团围在其中。
  我让所有弟子都躲在了身后,和渐川等人一起唤出元神把他们全都笼罩起来,用尽所有灵炁为盾,可只撑了片刻,嘴角便都渗出血迹来。而幽明那边则各自顾各自,有位空冥大能想要遁走,却不慎被那黑风擦了点边,便瞬间化作了一具黑骨。风玄子简直疯了,连自己人的生死也全都不顾。
  龙卷在空中逐渐收缩挤压,到最后嘭的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炸开了,周遭的山川几乎都被夷为了平地。
  风玄子气喘吁吁的叫嚣道,「清漓,如今你可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哈哈哈哈哈!」
  「没了么?」烟雾中传来清漓波澜不惊的声音,等到风势逐渐散去,清漓依旧站在那里,连一步都没动过。
  风玄子的双眼都已血红,手臂也开始颤抖了,他不住的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说完,他一把扔起自己的长刃刀,将体内黑雾灌入刀身,黑雾在刀身上不断滚动,逐渐在刀尖凝出血红无比的一点。似乎风玄子将自己所有的煞气都凝在了这一点之上。
  「清漓,你给我死!」风玄子双手猛然挥下,刀身猛然涨大了数倍,如一柄破天的利器,由天而降,对着清漓的面门就疾速砸了过来。其势头之猛烈,就连隔了数十丈的我们都被这巨大刀刃袭来的劲风压的根本抬不起身子。眼下整个清漓山就只剩主峰尚存,眼下却也是摇摇欲坠了。
  可刀刃在距离清漓半丈的地方却突然停住了,再也刺不下去,风玄子再次胀大臂膀,不住的嘶吼,那刀刃又跟着增大了一倍有余,相较之下,清漓的身影渺小的还比不过刀尖上夺目的血红光点,可即便如此,那红点却无论如何都再也进不得一分。
  清漓望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连我的天灵都破不了,又何谈降我?」话音刚落,清漓的天灵彷佛动了怒,一阵微微颤动,风玄子那巨大刀身顿时就布满了裂痕,转眼就碎了。
  「我早说过,你等根本不明白彼此之间的差距,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若我全力以赴,便就是他,也休想破此天灵……」
  风玄子的双掌被天灵震的满手是血,额间那一目竟也开始流出血来,眼眶似乎都要被瞪裂开了,「不可能,魔尊乃魔界新主,是千万年来最强魔主,六界迟早是他囊中之物,他已给我无上魔功,并将人界许诺给了我,人界是我的,是我的!清漓!我要毁了你,杀了你!」
  说完,他开始召唤法宝,那些法宝千奇百怪,可看着每一件都不像是正道人会用的东西,可任凭他想尽办法,都无法进清漓周身半丈。
  此时任何一个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风玄子早已是一败涂地,他甚至无法逼迫清漓使出灵炁来。可他入魔已深,已然疯癫。
  「真是执迷不悟。」清漓不愿再浪费唇舌,她一展长袖,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从她的袖间射出,接着便不断膨胀开来,那白光太过强烈,让人根本睁不开眼,我捂着眼睛等了半天才缓缓睁开,等到我睁开后,顿时惊的合不拢嘴。天地已经完全成了另一模样,天空湛蓝如洗却是空无一物,而所有人脚下都踩在了如同镜面一般的大地上,一低头便可倒影出自己的面貌。我轻轻踏了一脚,虽然触感是坚实的地面,却以我脚下为圆心泛起一圈圈的波纹。除此之外,周围便什么都没了。简直就是个一望无际,看不到边却又纯粹至极的无相无妄之地。
  风玄子的元神痛苦的咆哮着,随后便如风一般被吹散了,只剩他自己孤零零且茫然的站在远处。其他幽明教徒在看见地上的倒影后竟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我和飞梦渐川众人却觉得在这里很舒服,浑身仿佛都暖暖的,再细看脚下的镜面,竟然连我身后的元神都倒影了出来,可我明明没有唤出元神。正当我满脸新奇的四处溜达时,却发现看似不动的风玄子其实一直在挣扎,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都无法迈出一步。
  「这可不是什么幻术。」清漓对着风玄子突然开口道,风玄子转而便惊诧的望着清漓。清漓接着说道,「你想的没错,我确实知道你此刻心中在想什么。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就只是因为那魔尊的一面之词,一些魔功魔血和一件本属于我的玩具就信心百倍的来到了清漓山……凡人有时候真的愚蠢的让人难以相信。」
  风玄子眼中的光终于黯淡了下去,他停止了无用的挣扎,似乎在等待着清漓的审判。
  「这便是你以为你有但实则相差甚远的化神境,此处不是什么幻术,而是我的域!」清漓站在这一方天地间,如仙子一般莹莹的泛着白光。
  「在这域内,我近乎全知全能,原本对付你根本用不着此术,可你执迷不悟,魔根深种,我不得不让你看一看,你我之间到底是如何的云泥之别。」
  「云泥之别……云泥之别……」一时间出现了无数个清漓,如同念咒般不断回响着云泥之别四个字。风玄子痛苦的挣扎着,原本身上流淌的黑水开始不断冒起泡来。
  「此时此刻,你可有一丝悔意?」
  「一丝悔意……一丝悔意……」风玄子听着如同上天落下的咒文一般不断回响的责问,抱着头显得痛苦至极。
  回响结束,无数的清漓也随之不见,再看清漓依旧站在原处。她轻轻抬起手,往前伸去,与此同时风玄子的身前突然凭空显出一枚光圈,光圈中伸出一只光洁的手臂,手臂对着他抬指一点,风玄子的身体仿佛裂开了无数缝隙,数不清的白色幽魂竟然从风玄子的身体中冒了出来,而那些幽魂无一例外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每个都是满脸的怨恨,围绕着风玄子不断的飞舞。
  那些原本跪着的人完全被吓傻了,他们望着不远处的风玄子,浑身抖的更加厉害。
  而我很快就在那些幽魂里找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飞梦,怜雪,念瑶,还有许多清尘派的弟子们。
  「这是……」我疑惑的问道,「他以魔功之法吸取他人灵炁,被夺炁者的悲愤痛苦化作心魔也一起被他吸入了体内……竟然有这么多无辜之人受你迫害,你可真能作孽,魔主倒善寻人,专寻得你们这种大奸大恶之徒。」清漓说完又扭头看向跪在原地惊恐不安的幽明教徒,「你等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说完,那些跪下的幽明宗教徒身上也开始飘出幽魂来。清漓望着那些幽魂命道,「此处乃阴阳之间,你等想报仇的便报去吧。」
  可那些幽魂尽管不断缠绕风玄子,却无法伤他分毫,风玄子重重的喘着气,瞪着鲜红的血眼叫嚣道,「我乃魔灵之体,你们伤不了我!」
  飞梦等人满眼热泪,此时再也忍受不住,清尘诸多女弟子跟着冲上前去,挥剑便砍向风玄子。
  「来吧,来吧,你们伤不了我,伤不了我,我才是人界之主!」
  「是么?」清漓抬指虚空划了一个圈,接着轻轻把那光圈弹了出去,光圈疾驰而去,直接印在了风玄子的身上。风玄子原本已然入魔的身体顿时喷出阵阵黑气。不消片刻,他已然恢复了原本的人类之体。而清漓却转过了身不再看了,此举似乎是在告诉飞梦和那些幽魂灵炁,任凭她们处置。
  风玄子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惶恐的表情,他动弹不得,只能原地挥舞手臂,想要驱赶这些冤魂,可这些冤魂数量太多,她们飞舞之中随手一抓,便会带下风玄子一块血肉。而飞梦等人也一剑剑毫无怜惜的砍在他的身上。风玄子情急之下只得不断的掐指,想要驱术,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有几只冤魂从他胯间而过,挑开他衣物的下摆,精准的抓住了他的命根子。风玄子吓坏了,他拼命的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不要,不要!」
  可那些冤魂却毫不留情,使出浑身力气竟然硬生生的把他的命根子给连皮带肉拔了下来,顿时天地间都只剩下了他的惨叫声,风玄子的胯间成了一个血眼,如同喷泉般往外撒着污浊的黑血,看得我都不免胯下一凉,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清漓疑惑的望着我,随机传音问道,「怎么了?」
  我指着风玄子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胯下,传音回道,「她们,她们……
  把他的那玩意……」
  清漓眉间顿时一皱,随之按着我的脑袋把我也转了过去,「小孩子,不要乱看……」
  小孩子?我可不小了……
  等到身后惨叫声停了,我好奇的转过头,发现只剩一具白骨站在原地,满地都是血肉,飞梦等人浑身都是血,脸上都是泪……这些冤魂不知得有多恨他,这肉剔的比山下卖羊肉的牛二剔的还干净。而另一边也不枉多让,一个个被切被撕的比雪花还碎。这纯白的天地间留下的这一摊摊污秽着实让人恶心,我抬起手,催动阳炎,顿时就把风玄子还有他那些教众的残肢白骨烧的干干净净。烧完我才发现,「娘,怎么我在你的域里还能催动法术啊!」
  清漓一挥手,这一方天地便瞬间收进了她的袖中。
  「你不是要帮忙吗?」清漓的语气怎么听都像嘲弄,可我却觉得很享受,我娘实在是深不可测。每当我以为自己见识了她的能耐,她却总能给我更大的惊喜。
  而且她居然还是我的仙侣,想起来就让人忍不住的雀跃。
  清漓山之危已解了,渐川扶着焱明再次跪拜了清漓,而清尘派等人也磕头如捣蒜,感谢清漓让她们报仇雪恨。
  「你等都回去休整吧,如今魔界蠢蠢欲动,不定何日便会卷土重来,届时,人界安危你们也可出份力。」
  「谨遵上仙之命,如魔界真的入侵人界,我等必拼死协助上仙和掌门破敌。」
  说完,众人便尽皆散去。
  我一直耿耿于怀的风玄子惨死如此,着实在让我出了一口气,「娘,你真是太厉害!」我对着清漓使劲夸赞着,可还觉得不够,于是便凑上去对着她的双唇狠狠的亲了一口。原本收放自如的清漓顿时就慌了神,她赶忙挣脱开退后几步,咬着下唇,顶着飞霞,一脸尴尬的望着我,「你……你做什么。」
  我不住的傻笑,然后直接把她抱进怀中,「娘,我真的好爱你!」
  「别……别说了!」清漓虽然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可却并没有推开我。
  「哈哈,好一对母子仙侣啊,如此这般你们就不怕那九天神雷了?」突然,半空中一股完全陌生的嘲弄声传入了我的耳蜗,清漓的反应更快,她顿时就消失在了我的怀里,然后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你果然借他的心魔来到了人界!」清漓此时的状态完全不比刚刚的轻松惬意,她脸色清冷至极,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可奇怪的是,除了声音,我什么灵威也没感受到。
  「是呀,都说人间好,我便也来看看么,不然又怎么能找到清漓上仙的弱处呢。可叹可叹啊,清漓上仙的修为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便是当年的禾洛怕是也难以企及。只是这弱点竟也是出奇的好找。」
  「你也不像当年的魔君那样磊落,竟然会使出如此奸诈的手段。驱使凡人又有何用?」清漓的手掌缓缓抬到身前,似乎随时准备施术。
  「这倒也是,当年的魔君只顾着吸收仙神心魔,力量确实壮悍,可却只会直来直去,被风禾二人三番五次的戏耍。我却是不同,人间的心魔虽然功力不足,可却狡诈阴狠。俗话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才为上策。我又何必跟那魔君一般和你们厮杀的你死我活呢。你说是不是,清漓上仙?」
  「废话说够了,我知道你实体还来不了人界,妖界你怕是也闯不过去。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魔界算了吧。」
  「哈哈哈……说的好,成,我便听上仙这一句劝,就待在魔界吧,不过我还得有个人来陪才是。」他话音刚落,我突然觉得脚下就空了,接着就开始往下落。
  周围一片漆黑,眼前则是一个越来越远的洞口,我心知不妙,赶忙御剑想要冲出去,可不知为何到了此处后,我的灵炁像是被封住了一般,根本凝不出剑气,慌乱中,我又抽出清尘剑,连喊了三声起,清尘剑竟然也毫无反应。
  「清漓,你千猜万想,怎么也想不到,我驱使凡人到此胡闹就只是掩人耳目,为的就是打开这么一个个小小的通路吧。你这儿子我还挺喜欢的,待我好好培养,届时再还于你吧!哈哈哈哈!」
  这下真的完蛋了,洞口在我的视线里已经远离的快如铜钱大小了。我这是要落去哪了!就在此时,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紧接着我的手便被抓住了,随后蹭的一声便开始往洞口飞去,不用想也知道,抓住我的正是清漓,我被她以最迅猛的速度带了上去,眼看就要到了,可不曾想,洞口竟然开始极速收缩起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清漓突然用力一扯,直接把我扔了出去,我像炮弹一般从洞口飞了出来,此间我终于看清了洞中的面貌,那是一片如鬼城般的地界,周遭除了黑便是滴血般的红色,一轮血月无力的挂在半空泛着恶辉。目力之内的最远处,一座巨大的城如长着牛角的人骨头颅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坐落在那,洞口越来越小,清漓离我越来越远,而在清漓的身后,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魔,他们拿着武器,满脸兴奋的望着清漓的背影。
  耳边传来的是那声音最后的狂啸,「我便知道,我便知道,哈哈,清漓,你一定会自己进来的,来吧,人界之主,你不是喜欢杀魔么,来魔界里杀吧,这里有杀不完的魔,只是没有一丝的灵炁,等到你杀的灵炁枯竭,人界和你便都是我的了……哈哈!」
  「娘!娘!」我无力而绝望的嘶吼着,在洞口消失的那一瞬,我终于清晰的看见了清漓的脸。还是那么清冷,还是那么的动人,只是……
  这十六年来,她第一次,对我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firedivine / 发表于: 2023/10/18 17:04:26
好好好,结束了还要刀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