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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2/09/15 04:39 / 2669 / 104
【小说】不伦不类

(1)
  龙语醒来的时候是趴着的,他做了个春梦。梦里被一个人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那肯定是个梦,在梦里龙语就知道。因为他从来不做0。
  因此可想而知,这样的梦出现,对龙语来说真的很离奇。不知所意。
  此刻,最先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早餐、不是睡衣,也不是成叠的稿纸,而是一叠人民币。
  人民币?
  为什么老子一睁眼看到一打人民币?
  那肯定是一打人民币,绝不是一打空啤酒罐儿!
  龙语起来抻了个懒腰,头痛欲裂。这跟他往常每一次醉酒醒来没什么区别──记不住之前是去的哪儿、和谁、喝到何种地步。一切皆有可能。
  放眼再去踅摸,显然,这是家酒店。正儿八经的酒店。不是速8不是七天不是Home Inn。
  趴到床边,龙语捡起地上堆成一团的牛仔裤,做他万年不变、雷打不动,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儿──抽一颗。
  打火机没找着,于是他下地,赤身裸体走到沙发处。果然如他所料,茶几上有刷得晶晶亮的烟灰缸,里头是酒店提供的火柴。
  火柴盒上印着酒店的LOGO,龙语看毕哆嗦了一下。
  叼着烟再回到床上,他一斜眼儿瞄见垃圾桶里躺着好几个扯开的保险套包装以及用过的套子。再把视线收回来看看床的右半边──明显有人睡过。
  很好,很伟大。他想。不知道拐带了谁。但甭管是谁,想必让他很开心──这钱绝对花扯了。
  钱。
  钱!
  床头为嘛一叠钱啊?
  伸手拿过来数数,好么,他就说瞧着不薄──五千整。
  仔细回想,龙语记得他没喝大之前,钱包里大概就是这个数目。
  难不成……那位给我钱包拿走了,还费心给钱留下?
  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多此一举!
  然而,钱包还在,钱也在,龙语数数还三千多。
  那……这钱哪儿来的?跟我睡觉那人又哪儿去了?
  头疼,龙语越想越疼。于是他决定不想了。拿过电话,打给大堂,告诉他们Check out。小姐声音听着倍儿甜:您好,您的房费已经结算过了。
  房钱结了,钱包里钱没少,床头柜上躺了五千现金。
  这……什么一个路子?
  赵昕一直在发抖,俩细腿一颤一颤。龙语给丫从机车底下拖出来,就见他乐得吧……已经不像人类了。
  “你丫没事儿乐成这操行干嘛?我他妈特认真跟你说呢!”
  大概是可算能痛快乐出声儿了,赵昕那被机油染污的手捂着肚子,工装服都被他乐扭曲了。
  “要死啊?赵小0!”
  “你……你丫……”他乐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丫让人……当……卖的了吧……哈哈哈哈哈……”
  龙语一愣,叼着的烟吧嗒一声掉地上了。正掉在一片黑漆漆的油污之中。
  “让人办了吧?”伍岳叼着烟出来,一看见地上的半截烟就皱起了眉头:
  “跟你说多少遍了,禁止吸烟。”
  龙语伸脚碾灭,摸了摸屁股说,“没此等感觉。诶,不对,你不也抽呢嘛!”
  伍岳看了看龙语,“我抽是我抽,你抽是你抽。以你喝酒那路子,反正我觉得不会是你给谁办了。”
  赵昕坐地上看着龙语,还乐呢。
  这他娘不是活见鬼嘛!龙语暗骂。
  “唉,你想开点儿,这钞票来的多容易啊,比你写烂剧本儿催着讨稿费横是来钱快多了。”
  “嗯嗯。”赵昕猛点头,“还用套子了,连查HIV的钱都省了!这不失为你的又一条出路啊!”
  龙语不搭理这两口子了,摸出手机,给“汉奸”去了个电话──他非得问出来昨儿他到底跟谁喝的不可!
  妈逼啊!哪孙子太岁头上动土!
  “汉奸”还睡呢,吭吭哧哧半天说不清楚,于是龙语又分别给“头儿”、“六子”、“萱大粘糖”这么几个他依稀能记起来的人分别都去了电话。
  其结论是──很杂。
  昨天是龙语闭关回来,“大老千”组的酒局。成分如下:码字儿的、演员、导演、弄音乐的、搞设计的……
  大老千一口气说了好多,龙语感觉其实就四个字儿:行行业业。
  丫还嫌我罗嗦教我什么叫开门见山呐!
  龙语这个郁闷唉。
  怨不得群众都反应他拍的片子看不懂呢,根本没重点,谁看得懂谁见鬼!龙语想,丫获奖也是有原因的,评委也看不懂,看不懂可不就──深了!可不就──颁奖了!
  一通电话打下来,各个问龙语好么泱泱问这个干嘛,他随便说个理由搪塞过去的。
  干嘛?
  干嘛我也不能告诉你们啊!千古奇耻!
  后来伍岳把龙语那条哈士奇牵出来了,主人归来,赶紧领走,这狗忒能闹腾。
  想这狗伍岳也来气,这龙语又不是没伴儿,伴儿不管,次次都得归他们管。不过赵昕那话精辟,什么伴儿啊,就龙语看人那眼光,都是他冤家!
  龙语拉着狗回家的路上都在想──谁这么超人!给他这么位爷办了。一边想一遍被狗拽的一跳一跳的,他这狗越来越壮实!
  “龙语!狗粮!”
  龙语走出N远,赵昕骑机车追上来了,“拿走。”
  “搁着呗。”
  “占地儿!”
  赵昕骑走了,龙语左手拎着狗,右手拎着狗粮,人还郁闷着。
  他这人一辈子鲜少有泾渭分明的事儿。唯独是个1这不容质疑。现在好了,连这事儿也不伦不类了。
  所谓不伦不类,下面是他不伦不类的人生。
  起先龙语写小说,文艺小说,不卖座,或者实事求是来说──非常不卖座。
  他的责任编辑是这么对他说的:非要把这些卖出去,你自杀算了,制造个新闻兴许还能有个销路。后来龙语就不那么严肃了,改写点儿轻小说,马马虎虎。真正热卖是靠着胡喷。为这个不少人见他就躲──生怕这位把他们的丑事顺手也都写进去。你想想看,还有什么比透着真实的花边儿新闻更惹人眼球的呢?尤其这些花边新闻属于一批流行作家,执笔的正是天天跟他们混一起的龙语。
  头先龙语也写过剧本,电影剧本。不是没人拍,是有人拍了,投资方扬言要撤出。他们说这样的东西既不通俗又不严肃,不卖座也获不上奖,拍了是稳赔不赚,傻逼才会拍。这傻逼就是大老千。
  于是走投无路,大老千就给龙语发配出去了,转写电视剧。
  后来大家都肯定,龙语同志的才能在电视剧上。
  你看,他的事业就这么不伦不类。
  实际上这事儿,龙语记到他母亲头上,起名叫什么不成,非叫──语。还不直接语文呢!对此他母亲是这么说的:你要是个大闺女,就叫语文。
  龙语想当个文艺青年,结果混的比谁都三俗。
  不知道这个梦想究竟是这个年代的错误还是他自己本身的错误。总之,它是个错误。
  且,他的人生是一个错误接着另一个错误。入错行这事儿说完了,再说爱错人。花花公子,龙语指天作证,都不是天生的!那是给逼的啊,跟逼良为娼基本上一个道理。
  打龙语十几岁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起,他就想活得跟一般人一样,因为这取向已然很不一般了。于是他觉得,他应该按部就班,追寻爱的真谛。可谁能想到,他的爱情故事,比他写的文艺小说还不靠谱儿。
  早先是跟另一个写东西的,人跟他散了。
  接着搞上一个小演员,他跟人散了。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一个乐手,他又跟人散了。
  后来的后来,其实有很多无数的后来,但总之是,他跟他们散了。
  龙语曾经无数次问过赵昕:我怎么也算长的英俊潇洒,也还算得上半个才子,钱以前没有现在也不少,地位好了坏了算不上,也能算个中间,我怎么就老谈不成靠谱儿的恋爱呢?
  赵昕屡次听到便拨浪鼓状摇头曰:你这是根儿上的问题,你就该当个0。
  你才是0!你们全家都是0!让人操屁眼儿的事儿归你不归我!
  龙语就不爱说赵昕,他就没见过他这么……0的。长的就白白净净像个小姑娘,说话也跟没经历过变声期似的。唯独工作挺爷们儿,是个机械师,想当初是个车队就想挖他。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个没骨气的,伍岳受伤不再参赛了,他就哪个车队都不待了。开了个车行,来的净是违法份子,动辄就非法改装!
  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咒的。这么想着,龙语伸手摸了摸屁股,确实他没感觉被人开苞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0:00

(2)
  袁振回到店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没从正门走,跟后院儿停好车就从后门直接上了三楼。
  进门他就趴在了沙发里,没这么累过。
  小腿肚子肯定是抽筋儿了,至少刚踩刹车都不怎么灵便。
  23层楼啊,爬上去,再爬下来,尤其是在昨夜大战三百回合之后。这不是要了亲命嘛!
  为什么不代理你公司的产品?
  弦儿货!
  能他妈代理嘛!有你这么遛老子的嘛!
  袁振是越想越气。本来昨儿喝了酒又纵欲过度把这场商务洽谈是彻底抛诸了脑后,早上十点多接到电话,他本着理亏的心态急急赶去了对方下榻的酒店。请这位爷下来到餐厅边用餐边谈吧,他说袁先生你还是上来吧,餐厅正是人多吵闹的时候。可等袁振顺着安全通道爬了23层楼上去,这位来了一电话:还是用餐吧,总不好让您空着肚子听我说。
  寡不寡啊你!寡死了!
  等到他再从23层下来,打坐儿那儿就再没给对方好脸儿──好小子!很能折腾人。你让我不舒坦,我能让你舒坦?
  估计看到这儿您想了,23层你爬什么啊?电梯坏啦?
  非也,非也。
  袁振他不能坐电梯。
  有一种病,叫──幽闭恐惧症。
  甭说电梯他不敢坐,火车也不敢,但凡他能敢,当初也就不至于回不去家了。
  袁振不是北京人,可跟北京这一待就是十年,十年里回过三次家,都是开车回去的。他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当初考北京的大学不靠谱儿,甭看是最高学府最吃香的行业,照样儿是──白搭。怎奈当初哥哥是一片热心,父母去的早,家里这唯一的弟弟哥哥太上心。
  然而,上心又怎么样?
  背着大包小包行李,挤进塞满人的火车,袁振现在都想不明白怎么当初就没跳车。
  毕业了以后也崩溃,是家体面公司就跟好么老高的写字楼里,爬上爬下半年多,袁振就明白了:他不是当温室花朵的料儿。
  也想过回内蒙,可是想来想去,就这么回去,没所作为,大哥肯定不舒坦。
  再说,给他再塞进火车罐头,他保不准这次绝逼得跳车。
  结果这一待就是十年,因为去不成写字楼,就只能自己开买卖。干嘛啊?什么都干过,赚过钱赔过钱,最后生意放在了保健品上。这保健品还不是你想的那样,前头还得加俩字儿“成人”。说起来让人脸红,受众群那可不小。利润更是可观,从最开始一家小店面,到后来形成连锁的规模,袁振终于稳赚不赔了。
  可是有了钱,幽闭恐惧症也还是如影随形,方方面面都不方便。也不是没去看过医生,没去尝试接受过治疗,关键,一进高压氧舱,他就抑制不住的恐惧。
  拉吹吧。
  趴了好一会儿,袁振感觉不那么疲乏了,于是起来,开门进三楼回廊,拿了浇水壶开始料理他的植物们。
  租这小院儿有很多好处,除了占临街方便店铺运营,养个花花草草阿猫阿狗也特别随意。抬眼皮瞅瞅,七八只猫正躺屋檐上晒太阳,低头瞧瞧,两条京巴正追着跑来跑去。再者,小院儿不小,三层楼的旧体结构冬暖夏凉,住着也舒服。
  舒服。
  想到这舒服,袁振不免想到了昨天那个小MB。
  很令人舒服。
  推推挡挡那劲儿,身子那紧,估摸袁振要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一卖的,还真得以为遇上个雏儿。
  说来也巧,平素他是鲜少与朋友们去酒吧这类地方的,虽然不至于造成他呼吸困难,然而封闭的空间又黑乎乎总让人不舒坦。但昨天不一样啊,难得几个说得来的朋友凑那么齐,吃过饭,有人提议继续喝着,袁振就也忍忍随大流儿去了。
  地儿是小文儿选的,本也不是选了那家gay吧,毕竟五个人俩gay,三比二,其实是冲着新开张一家小Pub去的,奈何人满为患,说话都听不清楚。
  哪儿来那么多人?促销呗。于是哥儿几个出来,溜溜达达,路过那家gay吧就进去了。小闫挺熟悉那家,几位看看也还算安静至少能说话就坐定了。
  酒过三巡,三比二那仨跑了,跑斜对门那家呲姑娘去了,剩下袁振他俩,继续喝,喝了会儿想招呼那仨回来,再去一看,哪儿还有人啊?
  酒似乎还没喝够,话似乎还没说完,两人回去,继续。实际上这喝酒怎么变成喝花酒,袁振也说不清,他平素不喝花酒。虽然谈不上洁身自好,但多少有些顾忌。那俩陪酒卖笑的是小闫招呼来的,玩儿骰子喝酒袁振倒是也不反感,反正图个热闹呗。
  期间,其中一个小MB说有事要先走,小闫不干,说那就少了一个,袁振说没事儿,一样的。反正小闫惦记那个不走嘛。奈何小闫喝的有点儿高了,好说歹说不行,最后要走那个没办法,说叫个朋友再过来陪他们。袁振看那个男孩儿的肢体动作就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推脱,倒也不在意,就让他走了。
  不曾想,没半个钟头吧,还真又来了一个。就是吧……醉着来的。不是假醉,是真醉了。他提着个喜力的瓶子,探头探脑。小闫一招手,他就过来了。过来也不认生,!当就撞了袁振的酒瓶,喝!
  这男孩子看着挺精神,不是说他有精神,是长的挺精神,穿衣服也没那么骚,除了喝的话说得不怎么清楚外,还真没什么让袁振不满意的。而且这男孩子健谈,说话也逗,时常逗得几个人哈哈笑。
  他的字写得尤其好看,跟餐巾纸上写了好些首莎士比亚的诗歌。
  你就说他喝得多高吧。
  后来小闫实在坐不住了,真是坐不住,人总往吧凳下面出溜儿,袁振本想把他送回去大家就这么散了,不料小闫非要带他看上那个小男孩儿走,袁振喊不住,就由他去了。等给俩人塞进出租车,再回来,发现后来这位还喝呢。
  喝到最后袁振没辙只得给他领走了──这位比小闫还牛,站起来走路一步三摇。
  弄去家里觉得不合适,就去了附近的酒店,因为有所顾忌,也就并没想做什么。可是吧,你知道大多数时候思考的上半球并不能完全支配下肢。
  这男孩儿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床上,大概觉得热,衣服一扯……事儿就来了。
  并不是阴柔的男人,长的挺帅气,脱了衣服看看身材也颀长结实。
  滚一起之后,那皮肤摸着很有弹性嘛!
  于是……
  人体肉搏就这么开始了。
  男孩儿一开始大概是喝太多的缘故,并没什么回应,不一会儿嘟嘟囔囔开始推搡,可越是这样吧,越让人觉得有干他的欲望。
  反正又不是没保险套儿,干就干呗。
  他那儿很紧,不是很容易进去,但好歹算是服帖,第二次就顺了。
  那滋味……很棒。你看,到现在袁振浇花都还在回味。
  看着挺正经个男孩子,怎么就非出来卖呢?
  袁振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了,该不着他想。逢场作戏嘛,钱也没少给。
  三百六十五行,干啥的没有啊。
  就是这么个时代嘛。
  手机响的时候袁振正给猫咪的食盆添粮食,电话是小闫打来的,一听就知道酒醒了。
  俩人说了几句,小闫问:“昨儿那个最后你领走了吗?”
  袁振如实回答:“啊,领走了。”
  “怎么样?”小闫问。
  “挺好的。”袁振答。
  “我怎么觉得他比我喝的还大呢?”
  “他确实比你喝的还大。”袁振点烟。
  “好家伙,也不怕喝多了让人糟蹋了还白糟蹋。”
  “你这话说得,我这人多淳朴啊。”
  “淳朴你还嫖。”
  “还不是你拉来的!”
  “啧。行吧行吧,留个几百块意思意思,他也不吃亏。”
  “……”
  “诶你怎么不吱声儿了?”
  “我留的……比较多……”
  “啊?”
  “嗯。”袁振挠头。
  “多少?”
  “给都给了。”
  “多少啊?爷?”
  “五千……”
  “操!”小闫的京骂总是特别地道,土生土长的京片子一个,“妈逼,下次再遇上,你别放过他!肉偿!”
  “哪儿还有下一次啊!”袁振不想扯了,说两句就收了线。举着手机想想,那孩子赚了。他赔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0:21

(3)
  【我不乖:你有什么爱好啊?】
  【他大爷:喝酒、打牌】
  【我不乖:有……健康些的么?】
  【他大爷:逛街算么?】
  【我不乖:……】
  “点儿点儿点儿,点儿你大爷!”龙语滑开椅子,正滑到他那只哈士奇旁边。
  此狗正跟布偶兔子较劲,咬的那叫一个欢实。
  它怎么那么有劲,我怎么那么没劲呢?
  点了支烟,龙语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
  瞅了眼屏幕,那位“我不乖”还一人儿跟那儿哔哔呢。
  这会儿龙语终于发现自己是个好事之徒了,没事儿开他妈什么交友网站啊?
  交不上朋友的才跟这儿蹲着呢,不是丑男就是怨夫。
  自己蹲这儿,算怎么回头事儿啊!
  郁闷!
  他郁闷了,赵昕不好过了,刚做完饭给菜码桌儿上喊了伍岳吃饭,龙大爷电话就过来了。
  “干嘛?”赵昕一边拉椅子一边讲电话。
  “我无聊。”
  “无聊?”
  “对,无聊。”
  “无聊你背上你那降落伞,解你们家窗户跳出去,也不枉为它存在的价值。”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那是滑翔伞!”
  “甭管什么伞,还没雨伞实用,你打买来就跳过一次。”
  “你丫才跳呢!滑翔伞!”
  “伍岳!吃饭!你耳背啦你?”
  “诶,今儿你做什么了?”
  “要吃挂电话过来。”
  “啧啧,还是你疼我,知道我回来了,就知道给我准备饭。”
  “得了吧,除了屁话你还会说什么话啊。任伟跟你那儿呢么?你俩一起过来?”
  “没,早上就赌气走了。”
  “你又不说人话了吧?”
  “靠!”
  “那又是没办人事儿?”
  “滚蛋!挂了,十分钟后到。诶,煲汤了就提前给我晾上~”
  “你玩儿蛋去吧!”
  套上Tee,系上短裤的扣儿,龙语拿了钥匙出门。从他们家到赵昕家,不足500米,隔壁楼。进电梯按了12,龙语解电梯铁皮的反光里看了看自己。
  进门儿,龙语换了鞋去了饭厅。伍岳正看报纸,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你又怎么任伟了?”赵昕给龙语盛了一碗饭。
  “怎么我又怎么他了?”
  “给人气跑了呗。”
  “我……”
  龙语还没开腔,伍岳开口了,“准又耍混蛋了,玩儿完人家就甩手不管了。”
  “你滚蛋!”
  “你瞅他那黑眼圈儿,明显纵欲过度。”
  “赵小0,你管管你们家这个。”
  “筷子。”赵昕只瞥了他一眼。
  “我操!我他妈怎么跟你们眼里老是坏人?我没欺负他,他管我要钱,我说没钱。他就不乐意了。”
  “你不是刚结一本子么?”赵昕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刚结了我就得给他钱啊?我都给,我给的过来嘛!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回回都是‘诶,我没钱了’。工作也不找,天天就弄他那破乐队,月月指着收房租过活,还有点儿出息嘛!”
  “那也是你找的人。”赵昕夹了一块鱼给伍岳。
  “你怎么不给我夹啊?”
  “我给你夹得着嘛!”
  “得得。”龙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反正,我没钱,我也没骗他,给老头儿老太太买房了,他们总惦记跟海边儿弄套房子,夏天过去住。”
  “反正……”赵昕话到嘴边儿又咽回去了。懒得说他,说也没用。
  饭没吃多一会儿,龙语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头几个月认识的一男孩儿,那边说的特热乎,龙语这边儿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
  “诶,你跟哪儿呢?”
  “外头。”
  “外头是哪儿?”
  “外头就是外头,没跟家,那就是──外头。”
  “你早点儿回家,外面怪热的。”
  “你怎么管的那么宽泛啊,你跟我什么关系啊?”
  “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啊?本来就是啊,你跟我有关系么?除了睡过一次再还有什么关系?你说说我听听。”
  咔哒。那边儿给电话挂了。
  赵昕看着龙语,看着他没事儿人一样收起手机,继续吃饭。
  “你就作吧,你不烦我都替你烦了!”
  “那你不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嘛。”伍岳给赵昕盛了一碗汤,推他跟前儿去了。
  在赵昕家待到十一点,龙语才出来,想着遛趟狗回去看看书就睡了。不料刚出电梯,手机铃声大作。来电话的是任伟,他说他们刚演完,一会儿喝酒,问他去不去。
  龙语莫名其妙的很烦,脱口就想说“去你大爷”,可话到嘴边儿又忍住了,觉得自己这是干嘛啊?于是深呼吸了一口,说:“演完你过来吧,别喝了,到家我陪你喝。”
  可不是么,就像赵昕说的,人,他自己选的。来来回回多少个了,他也够烦了。差不多就处着吧,处着处着兴许慢慢都习惯了,也就好了。
  任伟到龙语这儿是将近一点,龙语已经遛完了狗,正跟网上斗地主,见他背着琴进来,伸手关了游戏。
  “饿吗?”龙语接过琴箱子,靠墙立好了。
  “有点儿。”任伟换了鞋进了客厅。
  “那叫外卖吧。”
  “好啊。”任伟点点头,拿起了茶几上的半罐啤酒,咕咚咕咚喝着。
  龙语看着他上下涌动的喉结,看了一会儿,拿了手机跟外卖的菜单,叫餐。
  “今儿演的怎么样?”在任伟身边坐下,龙语伸手开了电视。
  “就那样儿呗。”任伟脱了上衣,大概是坐地铁然后走过来的,龙语看见他背上挂着细密的汗。
  “这个,你拿着。多了没了,给我爸妈买了套房。”伸手将茶几下层的信封拿出来,龙语递给了任伟。
  “你不是没钱么。”
  “我想让你上进点儿,工作差不多该找找了。你看咱俩跟一起都快一年了,您工作辞了也得有小一年了吧。”
  “知道了,别念叨了,跟未老先衰似的。”
  “已经老了,说话快三十的人了。”
  “不像啊。”任伟说着,勾住了龙语的脖颈,“你不浑身是劲儿么。”
  “总有没劲儿那天。”
  “丧!”
  任伟贴上来,龙语却一点儿不想跟他亲热,“别闹,一会儿送外卖的来了。”
  “来就来。来了也得按门铃。”他说着,伸手去脱龙语的衣服。
  “真的,别闹。等会儿,你不是饿了吗?”
  “现在下面那张嘴更饿。赶紧的,哪儿那么多话啊。跟你一起一年,有半年你跟我视线里头么?”
  倒在沙发上,龙语感觉很恍惚。
  还是没劲儿。就是没龙小猛咬兔子有劲儿。那才是真正带劲儿。
  他刚顶进任伟的身体,门铃就响了,想去开门,身下人却用腿死死的勾着他。
  门铃一声声响,响了很久才停下来。
  就像他一下下的干他,干了很久才停下来。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0:33

(4)
  袁振关门挺早,倒不是有什么事,是凑巧收银的女孩儿今天约了试婚纱请假,卖货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又肚子疼,袁振想了想,索性让她们关了。他自己乐得清静。
  泡了壶茶,看了会儿电影,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六月底的光景,入夜还算凉爽。袁振起来想去饮水机那儿给茶续杯,然后再看个电影,忽闻犬吠。
  两条京巴都吠,吠的撕心裂肺。
  他等了等,并没有马上下楼去院儿里,然而犬吠非但不停,反而愈演愈烈。
  最后,袁振放下了茶杯,到门口换了鞋下了楼。
  两条狗在店铺后门儿那儿叫唤,声音此起彼伏。
  莫不是店里进了贼?进去也没用啊,又没现金。
  袁振这么想着,摸出钥匙开了后门。进门第一件事不是开灯,那是第二件。
  第一件事是抄起了门边铜管材质的挑杆。这东西平时没什么用,本是为了拉窗帘方便,结果姑娘们嫌沈,一次没使过。说扔又没扔,最后就立后门边儿上了。
  灯光亮起,室内空无一人,偌大的店里只有两只狗奔跑着吠。这会儿又都拥到前门去了。
  那是门口有人吧?
  这么想着,袁振放下了铜管,把狗轰回院儿里,开了前门的内锁,从内侧抄起了卷帘门。
  好么!这一大股子酒气!没喝酒都能闻醉了!
  袁振定睛看过去,前门不出五米,蹲了俩人,其中一个正吐。
  丧!
  你吐这儿归谁扫啊?
  平时也就算了,店还开着,小姑娘们还能使唤。今儿不一样啊,没人,就他一个!
  缺德!这会儿喝成这样就罢了,吐不会找树坑啊!怎么专挑人店前头!
  “嘛呢?”袁振老大的不乐意。要说别人得躲着醉鬼走,他不会。一米八五的个头儿,别看瘦却非常结实,从上学时候他就是打架高手,方圆十里的孩子谁不怕他啊?俩醉鬼怎么了?四个他也不在乎。
  然而,蹲着那俩似乎谁也没注意到他,按说吆喝声不小,不知道俩人怎么搞的。他哪儿能知道这是刚从Pub出来的二位啊,耳膜还没从嘈杂里复原。
  待袁振走近,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不大的说,“宝贝儿,我就让你别喝那么多。”一边儿说一边儿还给呕吐那位拍背。
  家伙的,虽说不是光天化日吧,那你俩大老爷们儿也够……够肉麻的。还有没有边缘群体的样儿啦!
  吐的那位也不言语,就是蹲那儿干呕。
  一旁这位从包里拿出了饮料瓶子,那位接过去,先是漱口再是喝。
  诶,他俩还就贴合了一个成语──旁若无人。
  歪歪扭扭,一个扶着另一个站起来,这回袁振瞅清楚俩人的模样了。似乎没多那个背着个琴箱子,穿了个透视装,牛仔裤上全是洞。铁定多了那个穿了个花里胡哨的tee,牛仔裤上的窟窿只比身边那位多,不比那位少。
  然而,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
  花里胡哨的tee上钻出来那脑袋,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那──“五千块”!
  对,就他赚了我赔了那位!
  “你哪儿冒出来的?看他妈什么看?没见过人吐啊!”
  哎呦呦,小丫的还开骂了!
  甭看龙语喝多了,那京骂仍旧相当有气势,他倚了歪邪的靠在任伟身上,站都站不稳,骂人却是铿锵有力。
  “喝多了……”任伟看看忽然亮了灯的店铺,再看看立眼前这男的,大概其有点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霓虹招牌没亮起来,不过借着屋里流泻出的灯光,他瞧出来龙语吐得不是地儿了。也算人绅士,这都没言语,倒是龙语那混蛋劲儿管不住了,玩儿一个先声夺人。
  “还看!再看抽你丫的!瞅你那操行!”龙语说着,踩着“太空步”就要往前冲。一把让任伟扥回去了。
  “对不起啊……”
  任伟话都没说完,就听见对街那出租车按喇叭催促。
  “这就来!”任伟应了一声,“他喝大了,黑着灯,我们没瞅见这儿是个店。”
  他说着,从兜儿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路过袁振身边儿的时候塞进了他手里,“多担待啊。”
  袁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任伟搂着骂骂咧咧的龙语过了马路,钻进了那辆等待的出租车里。车起步就冲了出去,袁振看着,有点儿回不过神。
  手里的钞票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袁振拿到眼前瞅瞅,除了皱眉别无他法。
  你给我一百块钱算怎么回事儿?
  回店里拿了扫帚、簸箕出来,袁振屏住呼吸收拾一片狼藉的呕吐物。越看越恶心。嗅觉忍住了,视觉一样刺激!
  刚给钱那男的是他客户?
  瞅着不像,那份亲昵不像是花钱买人的会有的。
  是他男人?
  靠,那你伴儿干这个你不硌应啊!
  不知道?
  可能不知道吗?他天天晚上陪男人喝酒聊天,夜夜不归家,什么人能麻木到不知道?弦儿货吧!
  不过……想这个干嘛!
  将一簸箕的污秽倒入垃圾桶,袁振觉得自己没事儿闲的。跟他又没关系。
  啊,不对,有关系。按小闫的说法──下次再遇上,你别放过他!肉偿!
  肉偿就免了,那酒鬼……都喝晕了还能忍,清醒着不得熏死谁啊?
  五千减去一百,四千九,还行,好歹挽回些损失。
  可看看肮脏的簸箕,袁振发觉还是自己亏了。
  这是他俩第二次见面。可想而知,仍旧属于不愉快的范畴。
  龙语这回欠了袁振一次打扫。
  收拾好重新又锁好门,袁振才回后院儿的楼上。茶早凉了,只能怎么倒的怎么泼了,便宜那棵橡皮树了。
  袁振心情不怎么好,翻半天翻出一搞笑片儿,按下Play,电影公司标致刚出来,闹猫声儿就起来了。一声高过一声。那酷似孩子哭的动静儿,真难听。
  也邪性了,大夏天的闹什么猫啊!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0:44

(5)
  赵昕和伍岳刚上床,两片嘴唇贴一起,赵昕那手机就响了。他伸手想拿过来,伍岳却翻身压住了他。
  “电话。”赵昕回吻着,手还在不遗余力的够手机。
  “几点啦!”伍岳扫了一眼床头的闹钟:01:14。
  “八成是龙语。”
  “就知道是他才甭接。”
  “你这人……”
  手机铃声停了下来,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
  “他要有事儿怎么办啊?”
  “就怕他有事儿,准又是问你团结湖怎么走!”
  “哎,你别脱我衣服。”
  “那破电话不响啦!”
  就像是反驳,伍岳话音未落,手机就又开始唱歌儿了。
  “操他妈的,他找不着回家的道儿怎么就知道给你打电话!”
  伍岳一翻身起来了,将手机扔给赵昕,自己摸过了床头柜上的烟。丫的,怎么还没喝死?没喝死又怎么还没撞死?
  龙语是个酒鬼,伍岳从来都觉得,这要是搁国外,他得参加戒酒协会,绝对够标准那种。
  是个酒鬼还开车,前后换了三辆车了。最开始开一马自达,车头撞毁了。那回龙语是跟他几个朋友吃饭,席间就已经醉了,出来发现没拿手机,就支使一朋友帮他去取。等那位出来,非但龙语没影儿了,其他三个一起喝酒的朋友也毫不见踪影。这位拿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瞅见路面上停了一辆拉土的大货车。低头看看,龙语那马自达跟车底下呢。
  后来,就换了他爸那辆旧本田。一日,龙语载着赵昕跟伍岳走长安街。他们是半途跟他约上的,起先不知道他又喝多了,见了面儿知道也晚了。上车,两位一路提心吊胆,那也没躲过去,长安街上,轰的一下,不等赵昕和伍岳探头看,龙语没事儿人似的车都没停就开走了。翌日,龙语手机接到一电话:请问您是京F647XX的车主吗?他酒也没醒,恶声恶气的答:干嘛!对方曰:您车牌子跟我们交通大队呢……
  车是后来他爹给他弄出来的,弄出来就没收了──不许他再开车!好么,有这样儿的嘛,车牌子撞掉了都不知道!
  本来赵昕跟伍岳觉得这下成了,老头儿出面干涉了,龙语也该消停消停了,谁能想到……没隔半年,他自己买了辆福特越野。赵昕都快哭了,曰:你怎么还开车啊你!龙语乐得没心没肺:你怕啥啊,你没看我都给轿车换吉普了?
  这龙语一喝多了,就开车找不着路,甭管平时多熟稔的路,一概酒后改不认识。车载GPS?喝成那样儿他钻屏幕里头也看不清!说白了那会儿不是他开车,是车挂着导航仪拉着他跑!找不着路龙语就给赵昕打电话,甭管几点,打到赵昕接电话为止。问的问题也次次一样:瓷器,咱家怎么走啊!我又找不着团结湖啦!
  给伍岳烦的啊!其结果不外乎就那么一种──俩人骑机车找到他,之后赵昕自己骑回去,伍岳开车给龙语送回家。
  有一次最可恨!就去年,伍岳和赵昕跟平谷,为的是看一场改装机车的非正规赛,提前还嘱咐他了:你可别喝多,奔不回来领你。结果呢?他偏偏就喝的最大,话都说不清楚了。给赵昕急得,载着伍岳就要下山。伍岳火大,说你下得去嘛?都跑的正欢实!赵昕一撇嘴:不管,那你带我!齐了,这下就给人捣乱了,就看伍岳带着赵昕,一路直下,看得车手们疯儿疯儿的──这人哪儿来的,载个大活人还跑得比谁都快。嗖嗖的超车。能不快嘛,一是赵昕那车改的就无赖骑车的还是一前赛车手;再者,有个酒鬼随时可能见阎王!等见着龙语,俩人加一起,一条命差点儿没了。龙大哥倒好,三环边儿一趴,睡的正香!
  “你怎么还坐着呐!走啊!”赵昕已经换好了鞋,这会儿拿过来伍岳的鞋,手里拎着头盔催人。
  “我就想……”伍岳起身,套上了扔在床边的Tee,“丫到底哪天撞死。”
  “说什么呐!”赵昕给了伍岳一下。
  “他活着,就是悲剧。不仅是他自己的,还是咱俩的。”
  
  龙语把车停在了环路边儿上,开车门一下来就吐了,吐得绿化带的青草满目疮痍,吐得五脏六腑全部错位。吐了好一会儿,累了,他就往路牙子上一坐,热风吹得他呼呼冒汗。
  这他妈哪儿啊!
  他瞅着立交桥上盘踞的霓虹灯,一阵阵犯晕。
  刚赵昕问:你跟哪儿呢?
  他只能回答:桥底下。
  赵昕继续追问:标志性建筑物是?
  龙语曰:没有,就瞅见个大熊猫。
  赵昕“哦”了一声,曰,“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龙语就坐那儿眼巴巴的等,等得膀胱都要炸了也没见有机车过来,于是也不管偶尔掠过的车了,站路边拉开拉链就方便。
  痛快!
  说来也巧,袁振的朋友小闫就住熊猫环岛不远处那小区,这天他过去袁振那儿小叙,两人聊得投机,没注意时间太晚了。袁振意思小闫不妨就留下,睡醒明早再走,奈何小闫第二天有个项目要监审,不能留宿。他本想打车回去,结果袁振说反正也不困,就送送他吧,小闫想想也行,正好想把家里那台X- BOX360给袁振,让袁振拿过去他旁边巷子的店面修,就说那就顺手让他取上。
  这会儿,小闫叼着烟往车窗外一看……
  “操!,你看那是谁~”
  袁振循声看过去,一眼就瞅见了龙语。
  龙语正系拉链,人站的歪歪扭扭,一个重心不稳,趔趄了一步,正赶上一辆车快速驶过,差点儿刮倒他。
  袁振踩了刹车──真他妈吓人!
  “干嘛?”小闫一愣。
  “他都喝成那样儿了……”
  “他喝哪样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不正好看见了嘛。别让他跟这儿闹妖儿了!”
  “嘿……”小闫眼瞅着袁振靠边儿停车。
  袁振下来,快步走向那酒鬼。心想:他这大半夜跟四环路上干嘛呐!叫谁给扔这儿了?也够缺德的!
  走过去路过一辆斜着横在路边儿的福特越野,车上钥匙还插着,车灯还亮着,就是不见人。袁振想:这又是谁给车扔这儿找地儿方便去了?
  “诶,你。”想着,他就走近了龙语,这老先生已经坐路牙子上了,低着个头,活像小闫游戏里头的丧尸。
  龙语正恶心,胃里头翻江倒海,硬撑着抬头看看──不是交警,是个陌生男人。说是陌生,可瞅着吧,又有那么点儿眼熟。
  “你怎么又喝成这样了?跟这儿干嘛呢?让谁给扔下车了?”
  龙语刚想张口来一句:你丫谁啊。结果胃猛一抽,嘴都没来及张,扭头趴路边儿就又吐了。
  袁振眉头紧锁,刺鼻的气味和草地上的污秽让他这叫一个恶心。他甚至想──他上次得喝成什么样儿愣给这么一个酒腻子办了
  龙语这一吐,吐惨了,吐得浑身虚汗,站都站不起来。陌生男人就跟他身边儿,他没劲儿驱赶他,更没想到这位甭看瞅着不壮,一伸手就给他勾起来了。也不容他说话,拖着他就往前走。
  “我……”
  “你甭我了。”
  龙语死命想说:我车。可他又是吐。
  
  赵昕跟伍岳到了熊猫环岛是袁振架走龙语之后。龙语的车没锁扔在路边儿,绿化带里被人吐得一片狼藉。
  赵昕急了,不知道龙语人哪儿去了,跟伍岳等了一刻钟也不见这位爷回来。
  伍岳说:怕是给巡警带走了吧?
  赵昕说不可能,带走也得把他车拖走。这现在车在人没了……
  伍岳直勾勾看着龙语的车,也确实百思不得其解。
  赵昕拿了手机拨龙语电话,结果那电话跟龙语车里头响。
  “报警吧……”伍岳点了根烟。
  “不像被人袭击了啊……”赵昕挠头。
  “那这么一大活人……让外星人绑了?”
  “那外星人可太不开眼了。”赵昕嘟囔。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1:43

(6)
  把醉鬼弄到哪里去?
  这是个问题。
  送了小闫回家,取上他那个坏了的游戏机,袁振车里还多了一物件儿──人。
  活的,还醉酒中。
  家里吗?显然不行,他不仅是个来路不明的人,还属于社会高危人群。
  酒店?凭什么啊!又不是我花钱买他,干嘛我善后?
  愁人。
  从后视镜里扫一眼横躺在后座上睡得不是一般死的龙语,袁振心烦。
  总不能再给他扔下去吧?
  何苦来的捡他!
  路面上跑着的车愈发的少,袁振点了一根烟,冥思苦想。
  你说看过去,他也是个还算规矩的人,怎么就这么对自己不负责任。年纪轻轻一把子力气干嘛不行呢?非出来卖。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似的。还是说这行当轻松啊?不然吧?夜夜就是喝酒、陪睡,生物钟都是颠倒的,老了可咋办?
  可话说回来,这种人想过年老吗?都是图一时快活吧。不劳而获、衣食无忧、光鲜亮丽,他们想个什么以后?
  唉。
  想着总不能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开车游荡,汽油又不是不要钱。路过一家酒店,袁振踩了刹车。
  得,谁让我遇见你了!送佛送到西天!
  将车停好,废了把子力气袁振才把龙语从车上弄下来。酒店的自动门打开,该算拖得,他给他拖去了接待处的沙发上。不是什么像样的酒店,充其量算个旅馆,前台就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姐,见他走过来,揉揉眼睛说话了:“标准间?”
  “嗯,标准间。”
  “住多久?”
  “就今天一晚。”
  “哦。身份证。”
  手续办完,袁振给龙语架上了楼梯。好么,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他估计他现在就是拖着他跟地上走,这位都醒不过来。
  小姐给开的门,临走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袁振一脑门子气的答:“喝多了!”
  “成。别是其他什么,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要担责任的。”
  袁振很想接一句──疑似艾滋患者算么?后来一想,跟人小姐撒什么气呢?
  便就关了房门。
  龙语合衣横躺在床上,躺得毫无姿态可言,窝窝囊囊。袁振看了一会儿,走过去给他扒了,好让这位好歹睡的不那么窝囊。
  裤子上挂那皮带,扣儿特别沈,往下一褪,当啷一声磕在了地板上。这大头一朝下,龙语的皮夹从裤兜里掉了出来。
  袁振俯身拾起来,本想放回去,奈何一个好奇,给打开了。
  里面没什么现金,卡挺多,身份证也在。好么,都29了?还真没看出来。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子是本地人。身份证后头是一张照片,里头有俩男孩儿,其中一个就这酒鬼,但要更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吧,旁边那男的比较纤细,一身赛车服,笑得灿烂。
  袁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就知道照片上这个不是上次给龙语拍背那个。这个怎么长也长不成那样儿。
  不过看这酒鬼这么小心收纳的样子,两人当是关系不一般。莫非,这个才是他BF?瞅着俩人挺好的啊,怎么就不能好好一起呢?啊,怕不是过世了吧?要不怎么放这么老的照片?
  这么想着,袁振再去看龙语,顿时觉得他可怜。恐怕就是吧?要不怎么这么糟蹋自己呢?
  正看着,床上这个一挺身,坐起来了。
  龙语是给憋醒的,头晕的不得了,可那也得下地去厕所。
  起来他连眼睛都没睁,按习惯就往西去,好么,这一家伙……
  “我操……”
  一头撞窗玻璃上,疼的他立马蹲下来捂着头。
  睁眼去看,你娘的,哪儿跑出来个窗户?应该是过道儿啊!穿过去就能到厕所……
  厕所……窗户……
  龙语再一踅摸,惊了。这他妈哪儿啊?
  “你没事儿吧?”袁振听着那声都知道他疼。
  行,这一声给龙语来了个二次爆炸──好么,还有别人?
  回头这一看……
  再看……
  仔细看……
  往死里看……
  “……你谁啊?”龙语一边儿揉头一边儿问。
  袁振瞠目结舌。
  “得,你是谁我也得先……厕所,厕所……”龙语斜眼一看,瞅见了,风一样奔了进去,门都没关,掀起马桶盖子就开始解手。
  舒服啊。可真快憋死他了。不是这么憋着,压根儿醒不过来!
  头还是晕的厉害,也不知道是几点,口干舌燥,想吐又吐不出。
  龙语不太能离开卫生间了。
  袁振半天也没瞧见龙语出来,这会儿听见他干呕的声音,只得也进了卫生间。
  好家伙!这叫一个狼狈!
  因为站不稳,马桶周围冒出来的“水”肯定来自这位的体液,这会儿他跪那儿还止不住的干呕。
  袁振拽了龙语一把,想给他弄起来,未曾想这一伸手……
  哗啦,整被吐一身。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这位被自己的呕吐物噎住了。
  眼看那脸憋得唉……
  袁振也顾不上脏不脏的了,只得伸手去抠他的喉咙,死劲儿拍他后背。
  这一场折腾下来,龙语躺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瞅着地上这一摊,袁振气儿不打一处来──直接给前台挂了电话,让服务员去给他买醋。小姑娘推脱说离不开,袁振怒曰:离不开后厨拿去!
  半瓶子醋愣灌下去,龙语吐了一个底儿掉。命也几乎没了半条。人成了一块缩水的海绵,直接让袁振扔进了整体浴室。
  龙语靠墙坐着,任凶猛的热水浇在身上。
  袁振脱了肮脏的衬衫,拿着花洒猛浇龙语。
  这一通折腾下来,谁都是一身湿。龙语还好,本来也就穿了条内裤,袁振惨了,就跟直接掉河里又爬出来的似的。没辙,脱吧!
  脱完换了浴袍,龙语让他拿浴巾擦吧到半干,才拎出来。
  拎出来扔床上他就又睡过去了。
  “你图他妈什么啊!喝成这德行!”
  袁振狠劲儿拍了龙语后背一把,这位倒好,全无反应,最可恨是还自己拽了拽凉被。
  袁振想走也走不了了──总不能穿着浴袍走吧?
  叫客房服务,小姐不耐烦的曰:有自助洗衣,投币的。
  这是他俩第三次见面,龙语不仅欠了袁振房钱,欠了袁振收拾,更加欠上了洗衣服这一道!袁振跟洗衣房坐了两个多小时,等衣服洗净烘干。
  再不能碰见他。袁振算明白了──见着就是背!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1:53

(7)
  龙语睡到下午四点才睁眼,一睁眼又惊悚了──人躺在陌生的宾馆房间里,身上赤条条的,衣服全跟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摆著,拿过来闻闻,没半点儿酒味儿,香香的。
  房间不大,一眼望到底。没别人,就他一个活物儿。
  这……怎麽一个意思?
  龙语一边捏著还宿醉著的脑袋,一边卖命的回忆。想找烟,发现方圆十里都没有。
  昨儿个是东子生日,一帮人喝,喝完是开车走的,走半道儿不认识路给赵小0挂了电话……
  就到这儿。
  模模糊糊所剩无几的记忆,就到这儿。
  就到这儿能行吗?必然不行啊!
  人清醒几分,龙语下地穿衣服──干了!手机、钥匙、钱包一个不在!
  人一激灵,还好,往桌上一看,他那皮夹躺上头呢。
  但问题是,手机呢?钥匙呢?
  穿好衣服拿了钱夹龙语就出了房间,左右看看,没电梯,便就顺著楼梯下去了。!!!下到接待处,龙语凑过去就问:“这儿哪儿啊。”
  小姐差点儿被正喝的那口茶噎死。
  “我知道是宾馆,地理位置是?”
  小姐死皱眉看著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不出这人脑子有毛病。
  “唉,跟你说也说不清,停车场跟哪儿?”
  “没有。”
  “没有?”
  “对,没有。”
  “那你们客人的车都停哪儿?”
  “门前头或者路边儿。”
  “得!”先找车吧,龙语想。
  “先生,等一下。”小姐站了起来,“是要退房吗?”
  “我连我怎麽进来的都不知道,我还退房呐!”
  “啊,你就是207那位吧?”小姐追了出来。
  “好像是吧,出来我没看。”
  “我交接班的时候,小张嘱咐我了,说你是昨天夜里被你朋友抬进来的,让我把押金退给你。”
  “我朋友?”龙语惊了──嘿!你个赵小0,你真是有了男人你忘本了啊!
  我他妈喝那操行,你就给我扔宾馆了?噢,嫌我烦是吧,想跟伍岳亲热是吧?娘蛋维奇的!
  “您过来这边吧,我把手续给您办了。”
  “开房的叫什麽?姓赵对吗?”龙语倚在前台边儿上,“诶,你受累先给我拿盒儿点五中南海,打火机也来一个。”
  “好的。”小姐动作麻利。
  龙语这烟一点上,行,人登时就舒服了。没烟一天就不叫开始!
  “姓袁。登记的身份证是袁振。”
  “袁振?”
  “对,袁振。”
  “袁振是谁啊?”
  小姐迷茫了。龙语更加迷茫。
  用服务台的电话给赵昕手机打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伍岳。一听见龙语动静儿,伍岳那叫一个“激动”:“活著呐!”
  “你咒老子死?老子死了赵小0就归你一人儿了是吧?”
  “你先挂了吧。”
  “嘿!你丫还不让我跟他说话了!”
  “我是先给赵昕叫回来。”
  “叫回来?”
  “对,他公安局报案去了。”
  龙语又惊悚了一回。
  见著赵昕,龙语劈头盖脸先挨了两拳。想骂,可一看赵昕那红通通的眼睛…
  …
  “你眼睛怎麽啦?改兔子啦?”
  “杂碎!”赵昕照著龙语肩膀又是狠劲儿一拳。
  “他一宿没睡。给急坏了。”伍岳将赵昕环了过去。托龙语的福儿,今儿赵昕店都没开。等到下午三点他就坐不住了,去了公安局。进去也没听著好话,挨了一通训。诸如:怎麽现在才来报警;怎麽把车开回去了,那叫破坏现场……云云。
  “我操……我也不知道怎麽就……”
  “你知道什麽啊?你除了喝酒你还知道什麽啊!”
  “急啦?又急啦?”龙语伸手想摸赵昕脑袋,可毛都没够著,赵昕就躲开了。
  “车你自己开走,现在就从我们家滚蛋!”
  “赵昕!”龙语不敢嬉皮笑脸了,他瞅出来赵昕真急了。
  “你喝吧,往死里喝吧!喝多了再别给我打电话!”
  “赵昕……我这不是也是意外麽……谁知道被人架走了啊。叫什麽袁什麽…
  …看身份证号码还不是北京的,我……”
  “我看一点儿不意外!你天天喝多了天天什麽都记不住,拈花惹草一夜风流!
  你记得住谁啊!”
  “赵昕。”伍岳收紧了手臂,意思让他别再说了。
  赵昕也听话,确实不说了,推开伍岳,进卧室就摔上了门。
  伍岳往客厅椅子上一坐,点烟。
  “他……真熬鹰一宿?”
  “这不是废话嘛。”
  “……我……我……我不是喝多了嘛!”
  “可是你哪天不喝多呢?”
  龙语接不上来了。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天起,他就颓成这样儿了。喝喝喝,似乎生命里的每一天都离不开酒精。
  颓丧的回到家,一开门先出来一个大狗头。将钥匙、钱夹扔在了客厅茶几上,龙语拴好龙小猛,带著它下楼遛弯儿去了。
  街心花园儿里人不多,这点儿一般人都跟家忙著做饭呢。给狗松开,龙语往石墩上一坐,点了烟。
  你喝吧,往死里喝吧!
  赵昕的呵斥充斥脑中。
  你他妈还有点儿出息吗?
  龙语问自己,却没人回答。
  低头看著自己的脚,龙语看不到自己的根。
  实际上,对他来说,一切确实是匪夷所思的。不知不觉中,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德行。有活儿接活儿,没活儿腻在酒精里。
  活儿又是什麽活儿?毫无价值,毫无意义。除了能得到钱,没半点儿愉悦感可言。
  工作上是这样,生活就更加混乱。又得俩月没见过父母了。用他娘的话说──老大个人,成天就是飞著!打油飞!
  谁说不是呢?
  不是这个局就是那个局,熟脸儿、生脸儿,全浸泡在酒精里。
  母亲大抵是对他失望了,已经很少再去责备他。最後一次跟他发火还是前年他把文联的工作辞了的时候。
  恋爱生活就更别提了,跟任伟基本算个周末夫妻,平时各忙各的。其他有关系的人更是杂七杂八,有的能记住有的记不住。
  以前是什麽样的呢?
  人的记忆很可怕,明明鲜活的东西却在岁月中模糊了轮廓。
  似乎,依稀就剩下点儿浅淡的痕迹了。
  实际上龙语也曾有著远大的抱负,也曾对待生活热情洋溢,也曾为之不懈的奋斗过。为了取材,他去过陕南、去过黔贵交界、去过西塘、去过张掖,回来後在灯下构筑著他所想表达的世界。然而那又如何?写出来的书积压滞销得不到认可。为了所谓爱情,他也冲动过、迷茫过、流泪过,却终究逃不出一个掰。你看这字儿多形象啊,分手。形象的还有他人生中攀登的过程。攀,一人跟森林里拉屎。他的人生就像一坨屎。
  龙小猛奔回来了,劲儿狂大的往龙语身上一扑,沈。
  “我还没你活的带劲呢。”龙语拍著狗头,喃喃自语。
  狗当然是听不懂的,就会一个劲儿的拱,越拱越开心。
  男人与公狗。他活的还不如一条狗满足。
  可悲。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2:04

(8)
  袁振起床将近黄昏。立秋了,可天气丝毫不见凉快下来。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出汗。
  点燃一支烟,瞅著忘记拉上的窗帘,可想而知昨夜最後忙成了什麽样儿。
  他只依稀记得是一清早给小闫发的离线文件,缩略图是去办公室发的传真,那时候还没一个人来上班。
  拜幽闭恐惧症所赐,袁振的公司实在没法安置进写字楼,这倒便宜了替他打工的──这环境,一般你轻易找不到。兴许能有几家文化公司这麽干,保健业你是想都甭想。为了确保稳定,合同一签就是二十年。签少了谁也不干,房东怕你几年就退租,房客怕房东几年就变卦涨价。倒也说不上谁赔了谁赚了。
  对袁振来说,二环路边儿上,这麽一大块地,可惜不让买卖,要不还干什麽公司,直接盖楼卖房子,擎等著跟家数钱吧。
  下了地,发现静了音的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袁振看了看,有几个是公司的,另外几个是小闫的。
  先联络的公司,倒也都不是什麽大事儿,讲好才给小闫去的电话。
  小闫起先没接,非等袁振进卫生间方便才拨回来。
  “你简直……你的存在就让人无语。”
  “我又惹你啦?”小闫不知道自己电话打的不是时候啊。
  “撒尿呐!”
  “哦咳!又不耽误你,我不怕听声儿。”
  “……”
  “图纸发客户讨论了,OK之!”
  “嗯。”
  “这次真得谢谢你,嘿嘿。”
  “你哪次都是这句。”
  “真的,你就跟我合开个工作室得了,你也让我不用替人打工一回~”
  “不开。”
  “我也找平房还不行啊?”
  “甭扯了,没事儿啊,没事儿挂电话,我刚起。”
  “刚起?那正好,晚上一起吃饭呗。”
  “不饿。”
  “不饿就不吃了?”
  “饿了再说,吃饭著什麽急?”
  “这观点我非常赞成,於是我就溃疡了。”
  “……”
  “哈哈哈,我又让你头疼了吧?”
  “认识你就是悲剧。”
  “你这人又不厚道了,怎麽能是悲剧呢?你晕电梯里还不是我给你抬出来的。”
  “那就是悲剧的开始。”
  “啧啧,得不说了。晚上一起吃饭,定了啊。我快下班了,最迟七点奔你店里!”
  整个儿一没的选择。
  袁振无奈。
  七点半袁振和小闫就跟簋街的餐馆里坐定了,烤鱼,都好这口儿。
  这家店一定不是整条街最好吃的,但肯定是氛围最好的一家。稍贵,但不用喊著说话绝对是享受。
  点了菜,小闫叫了酒──有备而来,袁振没开车。
  席间两人像往常一般相谈甚欢,小闫又是不懈的怂恿袁振回归老本行,袁振照样不感冒。气得小闫说他没追求,成天就知道浇花养鱼。袁振曰:对,我刚买了一批园艺指南。小闫气结:你到底几岁啊?未老先衰啊?好麽,早前老北京那些八旗子弟好不容易戒掉的不良习气跟你身上又有复苏的苗头儿。袁振曰:你懂什麽啊!八旗子弟?那也是当时我们蒙古开进中原带进来的。小闫皱眉:你就扯吧!欺负我历史不及格?再不及格我也知道那不是你们蒙古族,那是女真族!
  哈哈乐,再是喝酒。
  饭菜很美味,把酒言欢那是正合好!
  本来这应该是生命中美好的又一天,怎奈……
  袁振起身去卫生间,掀开放下的垂曼纱帘,一眼瞅见了斜对面那一大桌人。
  他们没放下纱帘,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男男女女的一桌人,光鲜亮丽、时髦前卫。
  与之不相衬的是,各个口无遮拦,那是什麽话都敢说。
  龙语就坐在靠里手的位置上,正跟对面一个男的碰杯。是的,袁振记住他的名字了,别看就那次扫了一眼身份证。那是很特别的名字,给人一种雅致的感觉,跟它的主人毫不搭嘎。
  袁振无意跟龙语打招呼──躲还来不及呐!你瞅他喝酒那架势,又离著酩酊大醉不远了。这种人活著就让人起急,身上的器官跟著他,不如捐献给更需要的人。多少等著换肝的、换肾的?你看他还不珍惜。
  方便完袁振一溜烟儿就钻回了自己的小空间,放下帘子,拿过了酒杯。
  小闫说:“我也去一趟,走肾。”,没等袁振坐稳就出去了。
  这一去,半天不见回来。袁振正想著他是不是掉厕所里了,小闫一掀帘子探头进来,“诶,走,见著上次那客户儿了。打个招呼去~”
  “你打呗。”
  “我打完了,刚跟他那桌儿喝了一杯。说起来你也在,他说那可得见见,他媳妇儿也在呢,说特喜欢你给他们设计的会所风格。”
  袁振皱眉。这事儿确实跟他没什麽关系,活儿是小闫揽的,他属於被迫帮忙的角色。这人就这德行,开口求人绝不会不好意思。你说大小他也是一位高就的建筑设计师,可整天不潜心艺术,就乐得赚钱,赶不上交差准求他善後。但话说回来,谁不喜欢钱呢?
  糟糕!
  袁振发现小闫领他去的是斜对面那大桌儿,内心狂喊的就这俩字儿。
  还好,龙语不在。
  也是嘛,他要是在,小闫就瞅见了。
  之前那回给那位弄走,没少遭小闫挤兑,可算落下话棒儿的范畴了。袁大善人。小闫现在有事儿没事儿就这麽喊他。
  寒暄几句,对方给倒了一杯红酒。袁振的眼睛扫过标签:波尔多密酿。这酒好喝,但袁振平时不会想起来喝。这似乎是一贯养成的。用小闫的话说: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只会赚钱不会花钱的主儿。
  袁振的老家在大兴安岭地区,该说是个土生土长的山区人。家里两个孩子,父母去世早,但都挺有出息。哥哥长他十岁不止,算是当地走出山区的先驱。能闯、有头脑、开明乐於接受新事物。袁振受兄长影响颇大,在哥哥的栽培下更是出人头地,他明白要赚钱,却想不起赚了钱要花钱。很多东西也是根深蒂固的。
  打个比方,小时候觉得栗子贵,那时候买不起的到现在还会觉得买不起。再一个比方,水果店那麽多水果,他条件反射的就会选最普通的苹果,绝不是山竹之类。
  袁振总会为自己这些条件反射发窘,但小闫喜欢。小闫说:这叫朴实。城里人什麽都不缺,就缺这俩字儿。他想,这也是他们这麽多年都是朋友的最重要原因吧。
  一口酒下去,酸酸的滋味正在口腔里弥散,袁振就听见身後一大嗓门开腔:
  妈逼的,给脸不要脸。
  袁振差点儿呛著自己。
  龙语一扒拉他就入席了。
  “又怎麽了?”对面一姑娘开了口。
  “没事儿,家里那个,又变著花样儿给我添堵。让他过来喝酒,他问是不是又我那帮狐朋狗友!诶,你们是狐朋狗友吗?”
  好几个人笑了,说什麽的都有。
  龙语喝净了杯中酒,撂下了杯子,“今儿就喝到这儿了,再喝又得多,多了没人管往家领了。”这是实话,那回赵昕真急了之後,他委实收敛了很多。可就算这样,赵昕到目前为止还没给过他什麽好听的呢。
  “你最近不行啊。”
  “老啦!”龙语拿过了桌上的烟盒,眼睛一扫,注意到了袁振跟小闫。
  外号儿是“黑子”的、也就是小闫的客户开了口:“这还没给你们介绍,他可不得了的人物。”
  袁振一愣,他不得了?
  至於龙语又当看见陌生人那麽看他,袁振算是习以为常。次次都如此。也难怪,每次见面,他就没清醒过。倒是小闫欲开口。然而黑子赶在小闫之前了。
  “著名编剧,大名鼎鼎的。”
  “你他妈就寒碜我!”
  “看过《小康之家》没有?就他编的!”
  袁振瞠目结舌,小闫更是目瞪口呆。
  “龙语,认识一下,这就是给我会所做结构、装潢的设计那两位设计师。袁振,闫力。”
  “跟绕口令似的。”龙语笑,起了身,“幸会。”
  手伸过来,袁振晕了吧唧只能握住。这人不喝多了,判若两人……
  “你不是卖的麽。”小闫语出惊人。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2:14

(9)
  你丫说什么?
  这句之后,并没有出现应该出现的火药味——全被一桌人笑散了。
  这一桌的笑声,快掀了人家餐厅的房顶。
  袁振和小闫被笑得不知所措,龙语同样被这笑声弄得尴尬无比。
  东看看西看看,龙语本也想笑,笑了才自然、笑了才符合局面,然而……
  他笑不出来。
  你问他为什么笑不出来?
  他今儿还没高呢,他也没健忘症,至少清醒时候记性比谁不差——某次醉酒后,被人留了一叠钱,回来还被赵小0乐过,乐得就是他被人开苞了他都不知道!
  这一桌这叫一个吵闹,袁振很是有些无所适从。小闫也迷惑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诸如——肯定是你啊,头一回你过来陪酒,又一回你让包你的扔下车……
  当机立断。
  龙语当机立断,拿过酒瓶酒杯就给这二位斟酒——喝吧,喝酒堵你们嘴先
  —越说越离奇了!
  袁振跟小闫糊里糊涂吃了龙语敬的酒,再想说话就没机会了。龙语言谈间很巧妙,三句两句就“送客”了。小闫还想说什么也被龙语堵了,拿了他名片,说日后有需求还要烦请两位。啥意思?再明显不过——好走不送。
  二人回了自己那桌,大眼瞪小眼。不出五分钟,袁振喊了结账。
  人生就是一副茶几,上头堆满了杯具。
  太悲剧了……
  袁振怎么想怎么悲剧。要不是这龙语精神上有问题譬如多重人格,那就是自己睡了一……良民。
  倒不是说龙语多遵纪守法,这良民委实是用于跟卖的区别开来。
  他还真不像精神有问题的。为什么啊?他说话时候闪烁其词的样子充分显示出他的刻意掩饰。会掩饰就说明……他有印象。
  袁振不知道龙语是否记得自己,也不确定来来回回几次他到底给他留下多少印象,他只知道至少龙语不是一无所知。也是,喝的再大,也总有酒醒的时候。
  记得再不清楚,经小闫一提醒……
  是,他每次都问“你谁啊?”可问的时候他没一次不醉酒的!
  你说你又不是杨贵妃,你醉酒又不好看,还天天醉。太不讲道理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出了餐厅,袁振就跟小闫话别了。虽然小闫提议他们再去喝点儿,但你想袁振哪儿还有心思呢?小闫也能看出来袁振有点儿别扭,可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轻了重了都不是。最后只得象征意义说一句:咳,发生都发生了,不赖你,他那种酒鬼,只能自己对自己行为负责。袁振勉强笑笑,替小闫先拦了计程车。
  在路边点了一根烟,袁振并没有再急着招呼计程车。他回头看向灯火闪烁的餐厅霓虹招牌,再看看繁华的这一条食街,脑子里就能浮现出一个辞汇:世事无常。
  该!
  肯定是报应。
  袁振想。
  谁让你干嫖“娼”的事儿呢?
  当然,也诚如小闫所言:他那种酒鬼,只能自己对自己行为负责。
  然而,在批评龙语的同时,袁振不能不批评自己。
  索性,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倒是也不欠他什么。够可以了,要说谁欠谁情儿了,也是龙语欠他的!
  抽完一支烟,袁振丢掉了烟蒂,这才伸手拦车。街道窄,街边又都是停车位,再加上司机一般不爱往簋街来,袁振好半天都没打上车。倒也应该,刚给小闫拦时候顺利要算他命好。
  夜风有些凉,袁振紧了紧衣领,继续伸手拦车。他决定再等等看,还没车他就走出去再说。
  眼看着终于来了一辆打着空驶标志的计程车,袁振还没伸手,肩头就被重重拍了一下:“嘿!你!幸好你还没走。”
  一回头,身后站的不是别人,正是龙语。
  “我不姓‘嘿’。”袁振微微皱眉。他跑出来干嘛?还嫌不尴尬?
  “我也没说百家姓有‘嘿’。”龙语叼着烟,不忿的吐出一口烟。
  袁振回过头,不想理他了——经验告诉他,理他准没好事儿!
  “到底怎么回事儿?”龙语上前一步,站到了袁振身旁。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儿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说起来了。说起来之后龙语就窘迫了——袁振一五一十从‘陪酒’说到‘洗衣服’。你说那几次他到底喝成什么操行了啊!
  且经他这么一说,龙语隐隐约约也都有了印象。
  比如头一回,那是一大帮人庆祝他回巢,他喝得太多还去送一个朋友走,朋友走了他再回来……就进错了Pub门,找不着人可看见朝他招手的,他就举着瓶子过去了。你还真不好赖他,每次总有几张陌生脸孔,都是朋友的朋友。
  第二回跟任伟一起也是看演出喝大了,计程车走到一半儿他恶心,下了车找地儿吐,谁知道好死不死就吐在了袁振门前。
  再来,熊猫环岛那次,那也不能赖他,想吐能不下去吐?吐完就被袁振拉走了……更是害得赵昕跟他急赤白脸!
  然而,前提却都是他先喝大了。
  除了捂脸,龙语还能干嘛呢?
  无言的尴尬笼罩在俩人脑瓜顶儿上,形成一朵挥之不去的乌云。
  袁振不想跟龙语纠葛上,奈何就是一直打不着车,今儿也邪性了!
  “你内蒙古的?”龙语又点了一支烟,总觉得不说点儿什么更诡异,于是没话找话,倒是想起看见过袁振身份证号儿。
  “对。”
  “你们那儿地儿挺大的哈。”
  “是。毫无疑问呼伦贝尔是中国面积最大的市。”
  “那你打车着什么急呢?你们那儿更难打吧?”
  哦,跟这儿挤兑我啊?袁振鄙夷的笑:“不敢跟京城比。”
  “那肯定不能比。你看我们一故宫就多大呐!”
  “谁说不是啊,我奇怪皇上知道故宫有多大吗?”
  龙语语塞。他一写剧本的愣被堵的没话说了。
  “要我说,应该把故宫的地面都换成旱冰场那种,进去的一人一双旱冰鞋。”
  这句话音刚落,袁振可算打上车了,计程车溜边儿一停,他就拉开了车门。
  不曾想龙语按住了车门,使得袁振关不上门也就令车暂且开不走。
  “咱俩这没算完。”龙语吐掉了烟蒂。
  “我听听怎么一个没完。师傅,您稍微等下,这人有点喝多了。”
  “我就今儿没多。”
  “这句听着稍微有点信服力。”
  “少跟我废话。我告诉你,我出来就想闹明白怎么回事儿……”
  “你明白了已经,对吧?”袁振插嘴。
  “就因为明白了我才告诉你——没完!”
  “怎么个意思?”
  “你欠我的,你给我补回来。”
  “诶,这可太逗了,怎么成我欠你的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已经干了一件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这事儿不能算完!”
  “你别趁机骂我不是人。”袁振看着龙语,“我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
  —先搞清楚立场再说话。你给我添那么多麻烦,我说半个字了?”
  “立场?说到立场我就来气!我告诉你我不介意跟你419,我介意的是…
  …你让我bottom!我这辈子没这个位置过!”
  “那我得告诉你一个硬道理: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去你大爷的!”
  龙语一个分神,袁振给车门带上了,“走吧。”
  司机一起步开出去了,龙语反应过来后其行为是咆哮。
  袁振乐着靠在后座上——你骂去呗!给你压下头怎么了?我看你就欠压!对,欠!你小子还少欠我的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司机绷了很久,开出去好几条街了才开口:“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暗号啊?”
  “暗号?”
  “听半天也没听明白一句。”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袁振。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倒都听的明白,可那还叫什么暗号呢?”
  司机乐了,袁振也乐了。司机乐是觉得袁振幽默,袁振乐是因为龙语实在很可乐——你已经干了一件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
  寡。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2:27

(10)
  龙语坚持到散局才离开。第二摊坚决没参与。回家是不到十二点,钥匙插进锁孔,一拧门就开了。客厅亮著灯,龙小猛没在,狗窝里空荡荡。
  眼睛扫向茶几,龙语看见了赵昕的那串车钥匙。
  洗了把脸,往沙发上一坐,烟点上没抽两口有人从外面开了门。龙语回头,看见龙小猛喘著就奔进来了。赵昕将狗链子挂在玄关的钥匙架上,换了鞋往里走。
  “我就特别纳闷儿。”龙语吐出一口烟,“为什麽每回你非得给狗链子挂那儿钥匙扔茶几上。”
  “我乐意。”赵昕进了厨房,开了冰箱,拿了一听可乐出来。
  “是,千金难买您乐意。诶你丫干嘛不给我拿一听。”
  “拿一听什麽?啤酒?”
  “有劲没劲啊,几个月了,没完了是吧!我他妈这几个月喝多过嘛!”
  “喝呗,谁也没不让你喝。”
  龙语抽烟,赵昕喝可乐,一时间再没人开口。
  “你今儿怎麽来了?”
  半晌,龙语先吱声了。
  “我怕小猛憋死。”
  “呵。就今儿怕啊?我天天回家没点儿,也没见你最近来过。”
  “你明儿不滚蛋浙江嘛。”
  “你丫就是过来看我今儿喝多了没有对吧?”
  龙语明天下午的飞机走,目的地是浙江东南部的楠溪。今儿参加局得算非去不可,这一走就得不短一段日子。
  赵昕没说话,继续喝他的可乐。
  “你是不是对我特失望啊。”龙语碾灭了烟,难得认真的看著赵昕。
  “这话是怎麽说的。”赵昕看向龙语。
  “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
  “你啊你。”
  “我怎麽了?”
  “不知道该怎麽说你才好。”
  “那就别说了。”
  “我觉得你太较劲了。”
  “呵呵。”
  看著龙语又点上烟,赵昕不禁皱了皱眉。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太了解他了。
  龙语很难快乐,是说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不是说那种装出来不得不表露的快乐。
  你看著他整天笑不羁的,其实……
  而他之所以不快乐,是由於心重。你觉得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活一天算一天,但其实内心里他有许多在乎的东西。同时,他又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一旦不能达到就会异常的痛苦。
  赵昕能感觉到龙语越来越忧郁,但追根究底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的又说不上来。
  大抵……要回到他放下写作的那一天。正经、严肃的写作。
  龙语一直立志成为一名问鼎文坛的作家,赵昕一早就知道他的志向。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相距遥远的。他不是没努力过,该说他付出了太多心血,只是…
  …这样一个浮躁的年代,他还没开始就已经过时了。
  与此同时,龙语又是一个无法对现实低头的人,越是撞得头破血流越是激起他的斗志。可想而知,那样奋斗过後再收获的失败会是何种高度上的惨痛。
  然而,遭遇惨败,龙语并没有一蹶不振,比之更严重的是绝对的自我否定。
  人一旦自己将自己否定了,那麽,旁人再去如何劝说也是徒劳。
  再有哪般的不甘心,他也认定自己是个失败者。
  促使龙语放弃写作的因素不仅仅有他的惨败,还有他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从小家庭环境就很优越,令其习惯了高品质的生活,於是对於既不能实现自己理想又不能满足自己生活需求的写作,龙语可说是彻底心灰意冷。
  这种心灰意冷颇有些死心的意味。
  也是由於这层失败,後面再多的成功都无法弥补他的空虚。
  说起来,作为编剧,龙语是绝对成功的。这样一个年纪,收获如此多的奖项与肯定,换作别人免不了要欢心雀跃,然而这对於龙语,反倒成为了自我嘲讽的绝佳工具。
  他有些偏执了,执著於对自我的歪曲。
  如何,才能让他走出这种状态呢?
  两人沈默的坐了许久,後来龙语的手机响了,才打破他们各自的黯然出神。
  龙语接了电话,敷衍的说了几句就挂了。
  “任伟?”赵昕大致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嗯。”
  “他一会儿过来?”
  “嗯。”
  “你等他吧,我差不多回去了。”
  “赵昕。”
  走到门口,赵昕听到龙语叫他,他没有戏谑的喊‘赵小0’而是很认真的喊了他的名字。
  “怎麽?”
  “我再怎麽样……你也别对我失望好吗?”
  “你能不能别搞这麽煽情啊?弄得跟电影最後一幕要生离死别似的。丧!”
  赵昕走了,龙小猛比龙语厚道,一路送到了门口。
  龙语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说起来,他与赵昕是相反的两类人。这种截然不同他们在许久前就已都心知肚明。赵昕是个非常豁达的人,有担当也有不变的行为准则。他善於取舍,信任自己,从不会自我怀疑或者否定。一旦是他决定的事,他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他不怕失去什麽,他愿意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像,因为伍岳,他放弃了他一贯坚持的理想。他怎麽能够那麽决定,别说龙语不懂就连伍岳也不懂。赵昕是典型的一根筋,他所决定的任谁也难能改变。
  想到这儿,龙语不禁有些羡慕赵昕。这羡慕不仅包括他的条理分明,也包括他对於情感的执著态度。他跟伍岳中间那麽多事,都能被他处理的不成事。他是用尽一切去维持这段感情的。这一点,龙语始终做不到。他想,或许是因为他更爱的是他自己吧。他从不会为别人放弃什麽抑或割舍什麽。
  安静的空间,时间流动缓慢,任伟按门铃的时候,龙语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是从Pub直接过来的,背著琴,外套将他包裹的严丝合缝。
  “起风了。”任伟坐下来,顺手就拿过了茶几上的半罐可乐。
  “那是赵昕的。”
  “是麽,他过来了?”
  “已经走了。”
  看著任伟进了厨房,龙语觉得索然无味。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四点的。”
  “正好,那你上午送我去趟海淀那边儿。”
  “干嘛?”
  “有个吉他沙龙,我想去。”
  “出门就是地铁。”
  见龙语那德行,任伟没再说话。
  两人看了会儿电影喝了几听啤酒,快四点了才回卧室。
  龙语丝毫没有想做爱的意思,那令任伟觉得很无趣。他翻身就要睡,任伟向前凑了凑,环住了他的腰。
  “你还不睡啊,明天不是上午就出门吗?”
  龙语并不回身,这令他看上去不是在跟情人说话而是与那面冰冷的墙对峙。
  微凉的手钻进了龙语的睡衣,那只手不安分的想扯下他松垮的睡裤。
  龙语伸手按住了任伟,却换来任伟一句甜得发腻的话:“来嘛,你一走又不知道哪天回来。”
  “我要是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不回来去哪儿?”
  “去哪儿不行?找个大山我当野人去。”
  “野人也得做爱,赶紧的!”
  “你他妈色憋得的玩意儿!”
  翻身压住那具熟悉的裸体,龙语在床头灯暗淡的光线下端详著任伟的脸庞。
  他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这个事实又一次浮现出来,然而他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谁是呢?
  鬼才知道。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2:35

(11)
  袁振做了个梦,一梦醒来心里特别的难过。
  拿过床头的闹锺看看,五点还不到。
  打火机的金属质感在灯光的折射下特别刺目,他闭眼,够过了烟和打火机,迟迟的,他却只是搓弄著冰冷的打火机,并未点烟。
  梦里的悲伤还笼罩著他,那悲伤令他几乎难以喘息。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生活了,同样,梦中出现的人也只存在於过往的记忆里。
  明明梦中那麽清晰的形象却在醒来的此刻模糊成一团。他忽然很想看看他,却发现实际上他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他将它们连同他留给他的记忆一并带走了,带到了袁振所不知道的世界某处。
  梦的开始,还是大学时代的伊始,他和他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场景是凌乱的。
  有那个总是排不完队的大学食堂,有那个他们毕业时候才修建的体育馆,有那个经年不变的池塘,有那个永远光线不明不暗的图书馆。
  始终,他和他出现在这些场景中,然而,他们却并不交谈。
  为什麽会有幽闭恐惧症呢?医生总企图发现诱因,却屡屡以失败告终。
  没人知道他为什麽会如此,就如同没人知道这究竟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记忆中模糊了面目的人是知道他的情况的,他也从不对他不乘电梯另眼相看,更不会对他开灯睡觉有任何不满。
  其实他们一直都很幸福的,直到,他的离开。
  他是不可能跟他一起飞往大洋彼岸的,那时候他也能预料到他们爱情生活的结尾。他一点都不怪他,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他们都在逐步长大逐步成为社会的一颗螺丝钉。
  电话里他们其实都很平静,挂断,又都回到彼此的生活中去了。
  坦白来说,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没想过这种事有长久可言,又不是一男一女能受到别人的祝福。然而,实际上,大抵,他们也都不会料到最後的最後,分开会是如此的安静与自然。
  那之後,袁振不知道他怎麽样了,他只知道自己离开了每天不得不爬上十一层报道的公司,他辞职了。
  幽闭恐惧症是他逃不开的宿命,他也不想再去勉强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这样的体质,那就过适合自己的生活吧。
  既不是癌症,也不是艾滋,幽闭恐惧症至少不会让他活不下去,对不对?
  只是,适合的生活又是什麽呢?
  不敢多想。就如同袁振总挂在口头的那句话:太哲学的人,最後都疯了。
  他已经三十四岁了,他也对目前的生活没什麽不满意。虽然再没有遇到过令他为之动情的人,然而这却也并不影响他的生活。
  实际上袁振一点儿都不想把‘幽闭恐惧症’和爱情生活失败挂钩。你看,小闫没幽闭恐惧症,可和他一般年纪的小闫不也一样飘著吗?
  倒是逢年过节与哥哥通电话,听到他关心的问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袁振除了发呆,想不出有什麽要说的。
  是不是该娶妻成家,这个在他年轻时代袁振就郑重的考虑过,而答案是否定的。实际上从他认识到自己的取向开始,他就坚定了不婚的信念。他不想耽误谁,虽然他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然而,那不是他想要的,必然这样的他也不会是妻子想要的。
  只是年纪越大,难免心灵上会越脆弱。他总是情不自禁的设想他的晚年生活──一个人,花白的头发,盆栽和狗。夕阳的迟暮里,他躺在藤椅中,一闭眼,就是这一生的结束。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够送他离开。
  好像挺凄惨的,可是……又没有什麽能够改变这种老景凄凉。
  点燃一根烟,虎子从门口进来了。袁振的大门有猫道,向来猫咪都是横行无阻。
  虎子喵喵叫了两声,像巡视地盘似的,转悠了一圈出去了。其他的猫都在客厅,吃食、喝水,趴窝。
  虎子是袁振搬来这里的第一位客人,来了就不走了。它从不在袁振屋里过夜,只有天亮之後才会拜访,来了也不认生,该吃吃该喝喝,心满意足就找高地儿睡。
  离开总是夜深的时候。
  袁振曾经很好奇虎子的夜间娱乐,他曾跟它到院儿外,看它嘶吼几声,不久四面八方的野猫就开始朝他聚拢。一群猫并不吵闹,它们一起坐一会儿,就由虎子领头离开了。
  袁振从不知道这一群野猫的去向,只知道虎子时常挂著彩回来。它是带兄弟们打架去了,他想。
  猫是有领土意识的,同样,它们也有首领。而毫无疑问,在袁振家附近的范畴内,虎子就是那个头领。
  这两年虎子年纪已经大了,出去是要出去,但出去後回来很少再受伤。
  袁振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退休了,但由这只善战的公猫身上,在它日渐老去的岁月中,他总是能看到很多年後的自己。
  有时候悲伤,觉得垂垂老矣很凄凉;有时候又振奋,虎子老了一样那麽优雅一样那麽悠哉游哉。
  全看心情。
  抽了几支烟,再无睡意,袁振下了床。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起来。推开窗,清新的空气灌进室内,同时带来某户早起人家的炊烟袅袅,带来清洁工勤劳打扫落叶的细微声响,带来鸟儿一天中的第一支歌。
  马上是国庆了,天气凉了下来,尤其是清晨和深夜,不加件外套就不禁会瑟瑟发抖。
  小闫提议长假开车去呼和浩特,袁振应了。哥哥的酒厂就开在那里,他想他正好可以去看看哥哥嫂子还有他那聪明的小侄子。
  老家虽然回去一趟不易,但有家人在的地方,也可以姑且称之为家吧?
  洗漱好来到院子里,一开门狗也跟著下来了。袁振伸了个懒腰,想著今天可以悠闲的吃顿早饭,吃完正好去拜访一位供销商。
  吃什麽呢?
  豆浆油条?
  也许现在开车去,能赶上那家汤包开门?
  说起来羊肉汤和烧饼也是不错的选择。
  人嘛,活著可不就是这样,舒舒服服,没大困难,其实就挺好了。
  清晨的阳光洒下来,扫去了梦魇带来的阴霾。
  又是一天开始,袁振离开了越来越模糊的梦境,再一次切实的踏入了属於他的生活中。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5:41

(12)
  清代初年,浙江永嘉县人陈遇春写了一首诗:澄碧浓蓝夹路回,坎坷迢递入岩隈。人家隔树参差见,野径当山次第开。乱鸟林间饶舌过,好峰天外掉头来。
  莫嫌此地成萧瑟,一緉茅鞋去复回。诗题叫──《楠溪道中》。
  景色异常秀丽的楠溪,在浙江省东南部,由北而南注入瓯江。瓯江刚刚接纳了它,它便一头扑进东海去了。
  当地的特产之一是杨梅,杨梅在这儿被喊作“楠”,楠溪江也因此得名。
  龙语过来这片地区已经快一个月之久,住在芙蓉村。
  青青的山上耸立起三块悬岩,乡人们说,它们像一朵芙蓉花。于是,山下便有了这座芙蓉村。木芙蓉是楠溪江中游的乡土树种,溪边墙角,粉粉白白,开得清清爽爽。但,芙蓉村不种芙蓉花,村中央开了一方水池,真真地把芙蓉峰倒映在池里。这村子还能叫别的名字吗?
  芙蓉村没有多少人生活,摄制组一来,便就围拢过来。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瞅着,瞅得龙语心慌。
  实际上这一趟旅程他本不想来,奈何这是今年一部重头戏。适逢作为赞助商的某汽车制造公司即将迎来成立五十周年,台里不敢疏忽,不但否定了影视制作公司亲自挂帅,更是严选题材。要说龙语的剧本得以打败电视台内部编剧班子入选,真是可堪称不易。且,剧本层层审查不说,砸下去的钱也是哗哗的。面对这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情况,导演是捏了一把汗的。这要是播出去收视率还达不到百分之二十,他就只剩下切腹自杀的份儿了。
  收视率。
  龙语时常去琢磨这一词汇。
  收视率就是这些电视剧导演的命根,生与死全看这一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数据。
  之所以说它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实在是因为它的统计不够科学存在太多人为因素。在龙语看来,想要这串数字客观,需要跟每台电视机上按上个数据传输器,但对他这种说法,想必没人支持──可实现成本太大。
  结果你看,就是这么模糊的一串不精准数字,决定了摄制组的生死。这其中又尤属导演、编剧责任最大。
  龙语鲜少跟拍摄,他不感兴趣,然而这次是“不得不”,无奈便跟之。
  跟也跟不出个模样,别人忙的四脚朝天,他就爱溜溜达达走街串巷。
  如意街是芙蓉村宽宽的一条主街,街的中段,就是那个倒映着芙蓉峰的池子,池中央有座芙蓉亭。
  如意街南北,小巷纵横,铺着卵石,被先人们的足迹磨得圆润。巷子里有井,姑娘们担水走过,履声在小巷里回响。小巷曲折,到处可以见到竹树掩映,短篱矮墙遮不住宽敞的院落,它们争相向巷里行人亮出主人的家居生活。
  小巷转角处,会有一口池塘。塘岸的百日红累累垂向水面。
  来这类地方,龙语就不禁总会想起自己还跟文联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拿下乡指标,山村里一窝就是一年,取材、写作,不亦乐乎。
  那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年轻时代的生活。
  是的,他伤感了。本就敏感的内心在乡土的气息中愈发脆弱。
  他已经与他的理想相去甚远。他的理想不在镜头下喧闹的如意街,他的理想在这一条条不知名巷子的角落里。
  他还是每天喝酒,不会喝多,但总觉得醉。似乎这没办法,他的生活已然发酵了,怎么会不醉呢?
  
  这一天又是阴雨绵绵。细雨轻烟下,老旧的街道闪现着柔和的光泽。龙语信步走在不知名的巷弄里,撑着伞,走的漫无目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许久,他才恍然觉察。掏出来,本以为是导演又问他哪儿去了,不曾想来电显示是赵昕。
  接起电话,熟悉的声音钻入耳膜,龙语忽然觉得陌生的巷弄有了熟悉的气息。
  “喂?”
  一声熟悉的招呼让本来冰冷的身体有了热乎气儿。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龙语的声音带笑。
  “哦,问问你小猛的浴液哪儿买,你们家没有了。”
  “你是想我了吧?”
  “没,托你滚蛋的福儿,我们家米终于下去的见少了。”
  “你丫有劲没劲啊!”
  “没劲你挂了啊~”
  “小样儿。”
  “嘿嘿。诶,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干嘛?”
  “浴液真见底儿了。”
  “先用宠物店的呗,反正也带出去洗。”
  “别啊,我就喜欢这个味儿的~”
  “你又不抱着狗睡。”
  “我不抱着也闻得着!”
  “傻样儿。”
  “还得待多久?”
  “快了吧,按计划是后天封镜,但是有点儿小拖,估计得顺延几天。”
  “那你黄金周也回不来了?”
  “你要非让我回去,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是你能考虑决定的?你能考虑决定你别去啊~”
  “少跟我犯贫啊赵小0!”
  “我跟伍岳长假去内蒙,他说那儿人都豪饮,最好叫上你,你负责挡酒。”
  “我就纳闷儿丫到底是不是男的,不对,是不是人类!喝口酒就跟艾滋病晚期似的,没见过那么过敏的。”
  “你就哔哔吧。你来不来?”
  “敢情您不是召唤我回京?”
  “你不是就爱天高皇帝远的地界儿嘛!”
  “现在不爱了,我就喜欢大都市。好么,歌舞升平,霓虹闪烁,不夜城,我的最爱!”
  赵昕顿了顿才开口:“你不昧着良心说话是觉得不舒坦吗?要不就是挤兑自己特有意思?”
  “呵呵……”
  “别这么笑。”
  “你们哪天到?”
  “三号吧。按计划是三号。”
  “待几天?”
  “没定,预计是10号回京。你要决定去,想着联系任伟一个,我们带上他,你从那边儿过来跟我们汇合~”
  “开车过去?”
  “也没决定,火车也行,好久没坐过了。”
  “没做过爱是吧?”
  “你……”
  “没做过,所以爱。”
  “死去吧!”
  “这话可不敢瞎说。”
  “挂了挂了,有人来取车。”
  “嗯,我尽量去。这儿取景完,他们还得去别处。”
  “你还跟着啊……”
  “尽量不了,本子也都是审过的,我找理由跑路吧我,无聊透了!”
  “啧啧,小伙子你做买卖得实在,不能不管售后吧?”
  “我管得着嘛我!我都管!非洲难民我也管了得了!”
  “你还真当自己联合国秘书长!”
  赵昕收线了,龙语将手机扔进了裤兜儿。
  去吗?
  去就去吧。想不出不去的理由。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9/15 04:46:12

(13)
  车里是慵懒沙哑的爵士女伶旷古的歌声,头顶是挂在枝头正当灼热的太阳,脚下的柏油路积蓄着阳光的温度,水滴下去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小闫坐在副驾驶上,袁振站在车外,背靠车门一边打电话一边喝瓶装水。
  偏偏就在听到一声“喂”的时候,袁振的手机很不争气的撂了挑子──没电了。
  “丧!”
  “怎么了?”小闫叼着烟下了车。
  “手机没电了……”
  “没电了?”
  “嗯没电了。”袁振把失去功能的手机顺着车窗扔进了车里。
  “我手机……”小闫说着往出掏,“还是不亮。兴许昨儿真让水给泡坏了…
  …”
  “赖我侄子,赖我侄子,小丫挺的没事儿让你手机潜水。”
  “我也不好,他问防水吗,我以为是问我手表……”
  “反正咱俩歇这儿了是不争的事实。”
  “这儿?!”小闫不禁瞪圆了眼睛,半个多钟头了,再没有第二辆车开过来过。往后看公路绵绵无绝期,往前看,巴丹吉林沙漠倒是有影踪。
  “嗯,这儿。”
  “我操!他妈的车哪儿坏不行,非坏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
  “你不是老想野外求生吗。”袁振点了一支烟。
  “我那是想!想想而已!”
  “恭喜你,你梦想成真了。”
  小闫默了,袁振也默了。
  两人是十一当天到的内蒙,受到了袁振哥哥一家热情的接待,一住就是三天。
  今天出发前往巴丹吉林沙漠是小闫的意思,他说他还没见过沙漠。袁振想着10月正是探访沙漠的好季节,于是就索性决定开车带小闫前往,自己也能拍一些好照片。反正并不算远。出门前哥哥一家还给做足了准备,水和食物,汽油、备胎,手绘地图,一应俱全。然而,实在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好好的车,居然在这正午时分给二位撂挑子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相对无言。
  公路救援都联系不上,这真只剩下了──包工头想折:自认倒霉。
  
  “诶,你怎么就不能看看地图呢?”
  赵昕一边喝水一边使劲研究地图。
  “我看了。”
  伍岳叼着烟,答的坦然。
  “你看了哈……”赵昕恬美的笑,一边笑一边看向伍岳,“那敢问咱俩跟哪儿呢?”
  “跟哪儿……”伍岳顿了顿,“反正吧……咱还没出内蒙。出了内蒙,咱去银川再向南,这个大方向绝不会错。”
  “你就承认你迷路了能死吗?”
  “能。”
  “哥哥唉,我叫你哥哥成吗?这跟你驾驶技术没关系,这属于……方向感的范畴。”
  “我说的肯定对,地图也得这么告诉你。”
  “哼。行。走着~”
  “你不信任我?”伍岳斜眼看向赵昕。
  “听实话?”
  “那你别说了。”
  “地图指示咱已经到了阿拉善右旗,说话就将进入巴丹吉林沙漠地区。”
  “沙漠怎么了?有沙漠就对了,穿出去就能到银川。你不信你百度知道。”
  “我甭百度了,3G到这儿早瘫痪了。”
  “信我的,没错。”
  “说起来,那天我还看到一则消息。”赵昕拧上了水壶盖子。
  “什么消息?”
  “位于内蒙古阿拉善盟的巴丹吉林沙漠景区连续发生多起自驾游交通事故和游客走失事件。”
  “赵昕……”
  赵昕没接话,从副驾驶回头往后坐上看,“水还挺多的,我买的饼干也还有几袋儿。”
  伍岳的大手伸过来,狠狠掐了赵昕大腿一把。
  “你就看你的西夏王陵吧。不用到那儿咱俩就能成亡灵~”
  龙语还是没能及时抽身而退,最早到内蒙也得七、八号,赵昕说那你别来了,反正任伟参加音乐节也没来,八号我们都回城了,龙语哭喊着不干。于是行程就发生了改变,伍岳说去宁夏,回来再跟龙语内蒙集合。
  路是百度查的,地图也带了,奈何开过来,心里的谱儿全没了。
  “前头有辆车。”
  开了好一段,伍岳开口对赵昕说。
  赵昕定睛一看,呦呵,还真有辆车。是辆科帕奇。
  “咱问问路得了,这儿停辆车,八成也是往银川去的。”赵昕将棒球帽扣在了脑袋上,做好下车的准备。
  “我怎么看像是……”
  “像什么?”
  “车坏那儿的。”
  “不会吧?这荒郊谒陵……车要坏了……不应该,开长路谁不先检查车况啊。
  是累了在路边儿的休息吧。”
  
  袁振跟小闫坐了小两个钟头了,终于在倒后镜里瞅见一辆车向这边驶来,一辆帕拉丁。
  小闫先跳下去的,猛挥手,袁振也下去了。
  只见那车减速,最后在他们车边儿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伍岳放下了车窗。
  “车坏了,手机还没电了。”小闫愁眉苦脸,“能用你们电话给救援中心去电吗?”
  “你看我就说车坏了吧。”伍岳回头看向赵昕。
  “怎么坏了?”赵昕下了车。
  要说人背,都是一时阶段性的,刚还是就剩‘包工头想折’的份儿,这会儿就遇上一活神仙。
  赵昕的工具箱从他们车后备箱里一拿出来,袁振就知道自己遇到救星了。
  没多会儿的工夫儿,他跟小闫刚跟伍岳攀谈不一会儿,赵昕就把他车修好了。
  遇上他们,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袁振好生感谢,可面前这个男孩儿只是摆摆手说:放羊的拾柴禾。
  袁振没懂,小闫给补充了──捎带手儿。
  当然,这俩人也有这俩人的难处:找不着路了。
  一听说他们是经由巴丹吉林沙漠去往银川,小闫来了精神──我们也是!
  你是什么啊你就是?袁振头疼,谁说他们要去银川了?顺路是顺路,可也只顺一程啊!然而瞅着小闫看修车那小伙子的眼神,袁振算明白了──他是把人家看进眼睛里拔不出来了。
  去银川袁振并没有意见,反正也是玩儿,遇上了旅伴挺不错。再看看那车上的两位男士,怎么看也不像坏人。一高一矮的两个。大个子的是开车那个,小个子那个是修车那位。高个子五官很深,可称之为英挺帅气。小个子那个也并不是太矮,一米七五左右,精瘦,长的很阴柔。
  就是……
  袁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帮他们修了车的男孩儿看着有点儿眼熟。似乎在那儿见过,却又想不太起来了。
  四人在两辆车间说了会儿话,基本情况就都了熟于心了。都是从北京出来的,都是自驾车旅行,目的地也都是内蒙古,去银川是顺路。去银川顺路的是伍岳跟赵昕,他们说是为了等一个朋友,空档安排了银川一站。
  见袁振熟悉巴丹吉林沙漠,赵昕先于小闫提出了结伴而行。人多热闹,人多也防止发生意外。
  各自上了车,袁振在前头开,伍岳在后面跟着。
  小闫问袁振那小伙子如何,袁振扭脸看着小闫说:“你没看出来那俩是一对啊?”
  小闫叼着烟郁闷,曰:“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去银川了对吧?”
  “谁说不是啊!”
  “事儿是你应得,开车的是我,我还没抱怨呢,您老快快闭嘴吧。”
  后头伍岳和赵昕跟着,伍岳不说话,赵昕找CD换。
  半晌,他听见伍岳阴阳怪气一句:我老觉得那男的盯着你不怀好意。
  那眼神特像我当初盯着你的眼神对吧?
  赵昕笑。
  他笑了,伍岳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