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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恩耶仇耶
新月如钩,只得一点微光漏过云层,隐约照见园中草木衰败,衬着寒风阵阵,难免映出几分萧瑟,偏这府中人丁又少,便越发显得凄清。
此际已届戌时,府中各处一片静谧,又间天冷,那一等无事可做的下人便都早早回房睡去,只守夜的几名家丁还在往来巡视。
待到亥时,阖府只后宅书房中尚燃着烛火,数支红烛照的屋内一片通明。
刑部尚书陶行知端坐书案之后,看着手中一纸公文沉吟不语。
那文书乃刑部左侍郎今日下午才报上来的,盖因刑部都官司的库房昨夜遭了贼,丢了几件陈年旧案的卷宗,查看过存放卷宗的柜子锁头,竟是被人用利刃劈成了两半,显是贼人意有所图,左侍郎领着人查了半日,才将失窃的卷宗名目弄个清楚,忙拟了单子送至上司府中。
陶行知拿到名目略一过眼,已知皆是十四年前的旧案,桩桩均是自己任大理寺卿时亲手所判,心中便是一惊,再一细看,那几桩因奸、盗判了流、笞之刑的轻罪也就罢了,唯有那江洋大盗谋财害命一案,主犯齐天远是被自己判了斩立决的,因其凶残成性杀人甚多又奸狡如狐,捉人时颇费了番功夫,不得已动用了武林中一点人脉,险些便将自己那江湖身份泄漏出去,亏得少林方丈替自己多方遮掩,不然叫人晓得了堂堂朝廷官竟便是撰了《武林兵器谱》、《江湖异闻录》的百晓生,还不定生出多少麻烦,至今思来犹觉几分侥幸。
“陈年旧卷,偷它作甚?”
陶行知将那名录看了又看,终于眉头一皱,起身负手踱了几步,暗暗思忖:
报仇?几名奸盗之犯具是些不入流的蟊贼,断无此胆,倒是那齐天远当日手下众多,虽说均已伏诛,却难免没有漏网之鱼,且他长子当年行踪全无,显是藏匿起来,如今算来该有三十上下,若是前来寻仇,倒不可不防,至于他幼子……
想到此处,脚步一顿,苦笑摇头,重又坐下,将那名录凑到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他在书案前坐得过久,这时烛火跳了几跳,便觉眼花,不禁叹一口气,自觉这两年当真见老,不光眼花,精神体力也是大不如前,再一环顾四壁,想自己已在书房中宿了足有月余,连寝房也不敢回,只恐那心尖上的宝贝缠上来时无力打发,床第之间出丑露乖,可真要将这一张老脸丢个干净。
如此一想,心中愈发惴惴,暗忖:当日陈太医说我房事太勤,于肾气有损,如今清心寡欲了这许多天,倒是觉着比前些时日精神健旺许多,只是万不可于此事上掉以轻心,明日还需再请太医诊一诊脉,吃些补药调理一二,虽说年岁大了精气不固也属平常,只我那心肝儿尚还年轻,花信年华便要陪着我这糟老头子守活寡,这可叫人于心何忍。
一面想,一面伸手去捋颌下长须,待摸个了空,方才省起那一律胡子几日前已叫心肝儿给硬逼着剃光了去,不由又是一叹:“陶行知啊陶行知,枉你四十有六,却既无不惑之心又无知命之能成天只在这等儿女情长上患得患失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喃喃自语完,揽镜来照,见镜中之人面容威严五官端正,除却眼角几条细纹,倒也看不出如何显老,身材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绝非一干同僚那般中年发福之态,一颗心登时又放回去几分,略觉安慰。
如此一番折腾,眼见已是亥时过半,陶行知方搁下镜子要去躺下,正欲解衣,却听房门轻响,伴着一声低问:“义父可还没歇下吗?”
陶行知一愣,忙到:“焕儿进来。”
房门不曾锁严,一推即开,转瞬便见个二十出头的俊俏男子进来,身姿潇洒,神采湛湛,手中一只托盘,正是陶府中少主子,拜了陶行知做义父的齐焕然。
“我见书房中灯还亮着,晓得义父定又忙着公务忘了时辰,恐您饿了,便叫厨下做了盏燕窝羹送来。”
齐焕然轻轻笑着,将燕窝放至书案之上。
陶行知正微觉肚饿,见状一喜,握住义子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还是我儿疼我。”
坐下拿起调羹吃了起来。
齐焕然凑到案前,将一干笔墨收拾齐整,待陶行知吃完,方又挨到他身边,一双手臂拦住义父脖颈,俯下身来趴在陶行知肩头,低低问道:“义父今晚还宿在这儿不成?”语气中颇有幽怨之意。
他生得眉目修长,本来颇有英挺之气,但陶行知将他自小养大,见惯了这义子撒娇耍赖,倒也不觉得这等闺阁之态如何别扭。一侧身将齐焕然揽入怀中,安置到自己腿上坐下,哄道:“如今已是秋后,牢里一干重犯亟待处斩,桩桩都是人名关天,件件均需勘合,最是马虎不得,为父重责在身,着实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求不得,不得已冷落了你,待这差事办完,为父定然搬回房去好生陪伴我儿,再不叫你孤枕难眠的。”
这话里四分真六分假,陶行知自是心知肚明自己因何不敢回房,只是这般实情却又如何说得出口,只得给这一手养大的心肝儿小心赔笑,又骗又哄。
齐焕然定定凝视他半晌,星眸中渐渐透出点笑意,“我还到义父因剃胡子的事恼了,这才整日躲我,原来竟是我多心了。”
顿一顿,语声又复低落,“义父往年也曾经手这秋审一事,却没见你忙成这样过,连回房睡觉的功夫也没了。”
“为父夜夜忙到三更,这不是怕扰了你安眠,方才不曾回去么。”
陶行知见他眉头微蹙,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心痒,再管不住嘴巴,调笑之词脱口而出,“我儿这般抱怨连连,莫不是一人睡觉太过冷清,想念为父不成,罢罢,为父便好生疼你一疼。”
说着一只手伸到齐焕然夹袍内,解了汗巾子探进去,顷刻摸到胯下,大掌包住了那件物事一通揉捏。
齐焕然连睡了一个月冷榻,身子早馋的厉害,如今一落到义父手里,腰身顿时酥成一截截,那话儿也似雀鸟振翅,扑棱棱便挺胸昂首起来。
陶行知晓得他最近憋得狠了,大是心疼,不由使出百般手段,只求叫这心肝儿舒坦。
他是风月场中老手烟花巷里旧客,手法自然非凡,如今又使出十二分心思,不一时便摸得齐焕然气喘连连,呜地一声低叫中洒出一蓬羊脂玉露。
齐焕然本就生得周正,这一番情动之下面颊潮红衣襟凌乱更增风情,陶行知本打定主意伺候他一通便罢,这时见怀中暖玉生晕暗香浮动,本也不禁心猿意马,登时把持不住,笑道:“乖儿,将身子坐正了。”
待齐焕然双腿大张跨坐上来,便也解了自家汗巾,将裤子褪下一截,露出那怒涨之物,扶着义子腰身,一点点楔进那后庭谷道。
这桩事两人做了不知凡几,早已熟门熟路,一时入了巷,上下起合搂抱亲吻无所不为。
齐焕然久旱逢甘霖,只恨不得黏在义父身上,言语中也发起浪来,一叠声到:“使劲些,我那里痒的着实厉害。”
隔了一忽儿又道:“入得再深些,捅实了才好。”
他身子随着陶行知动作一起一伏,每一坐实了,腰杆还要摇上几摇,眉眼半合檀口微张,正是十分得趣,陶行知见了,心神便是一荡,一面喘一面搂着他调笑,“还记得你少时下面紧窄得很,为父连进去都大是不易,只好留下一半在外面,如今你大了,底下那地儿也见长,我这根物事怕都不够你用了。”
齐焕然也不觉臊,眼一眯,低低笑着咬住陶行知肩头一块皮肉,“这怪得了谁来,还不是义父调教得我成这样儿,若是嫌儿子松了,不妨再去养个年少的干儿来。”
陶行知便爱他这副半嗔半恼的腔调,只恨不得将他揉进肉里,一面挺腰大动,一面赔笑,“我儿说什么醋话,义父疼你一个还来不及,哪里再顾得上其他。”
心下暗忖:你一个尚且要榨干了我去,再养一个,只怕老命休矣。
两人均是旷了不少日子,这一番浓情蜜意便足足过了顿饭功夫方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待齐焕然撤身起来,陶行知方觉出腰酸腿软身倦神疲,这个多月攒出的一点精气竟是付诸东流,不由暗叫一声不好,面上却还装得行若无事,拾掇了衣衫,冲齐焕然柔声道:“天色不早,我儿早些去睡罢。”
齐焕然年轻体健,这一场云雨只滋润得身心舒泰,哪里肯独自回房睡那冷榻,只缠住陶行知道:“我一个人回去也是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不若在这陪伴义父。”
拽住陶行知走到房中罗汉榻前,伺候着他宽衣,又道:“这床榻深大,今晚索性同义父挤上一挤,我才出了一身汗,可懒怠出门吹风了。”
陶行知以来拗他不过,二来也担心外头风硬把身子吹坏了,便由得他去。
不一时,两人脱了衣裳相拥上榻,大被一盖抵足同眠。
陶行知今夜鏖战一番,实是乏得很了,转瞬便昏昏欲睡,那齐焕然精力却旺,又兼今夜才起了兴头,犹自不足,一身皮肉赤裸裸贴过来钻进陶行知怀里,一忽儿摸摸义父胸膛,一忽儿亲亲义父脖颈,骚劲儿竟是没退,弄得陶行知心中苦笑,闭着眼往他臀上轻拍一记,喝到:“好生睡觉。”
过了片刻,无什动静,正欲安心再睡,却觉一根硬梆梆东西忽地杵在小腹上,带着一点热腾腾濡湿磨来磨去。
这番动静如此之大,陶行知哪里还再睡得着,双目一睁,正欲训斥几句,却见怀中人轻笑道:“义父,再弄一回罢。”说着,一只手已攥住了自己那话儿,将两人那件物事凑到一起,把玩不停。
陶行知终是忍不住一声长叹,无奈道:“乖儿,为父实是没那等精神了。”
见齐焕然嘴巴微撅,显是不肯放过自己,只得又哄道:“罢了,你用嘴替为父品品罢,品起来便随你心意。”
齐焕然低低一笑钻进被窝中,伏在义父腿间,捧起那话儿低头便吮。
陶行知虽是文官,少时却因体弱,因缘际会拜在武林中一位前辈门下,以武强身,打熬出一副健硕伟岸的好身骨,连带着胯下之物也非同凡响,怒涨之时端的蔚为雄壮,七八年前着实害得齐焕然吃了不少苦头讨了不少饶,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如今世易时移,此物雄风不再,被这么精心伺候了半晌,却依旧垂头耷脑瑟缩一团,竟是半点颜面不给主子剩下,只叫陶行知长泪暗流唏嘘徒叹。
那齐焕然咂摸半晌,也觉出异样来,略一思忖,立时晓得了怎么回事,惊诧之余不觉略有几分失望。
他欲火正盛,这时停在半截,难受至极,自是不肯轻易罢休,眼珠一转,登时起了另一番心思,丢下那阳物,径自伏到陶行知身上,哀哀求道:“义父,孩儿难受的很,你便当可怜孩儿,让我做了这一遭罢。”
陶行知见他软语相求,一时大为不忍,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搂住了他身子,正要好生哄上几句,却忽觉什么东西顶在了自己那谷道之处,登时一凛,欲欠身而起,不妨被齐焕然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须臾之间,便觉一根硬热之物直愣愣向里便捅,只吓得喝道:“小畜生做什么?”
又惊又怒之下,双手亦变搂为推。
谁知齐焕然早有防备,两只手紧紧抱住了他,腰身猛一发力,那一根阳物己是长驱直入,楔进了陶行知体内。
这一下突如其来,只疼得陶行知眼前一黑,过了好一阵儿方才缓过劲儿来,只气得连话也说不出,一径喘气熬疼。
齐焕然承欢之始方只十四岁,虽晓得那份疼,这么多年却也忘得干净,待见陶行知浑身上下僵成一块木头,方省起自己孟浪了,虽是进来,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凝神回想陶行知用在自己身上的诸般手段,这时依样而为,一面将手伸到两人交合处轻捏缓揉,一面轻轻亲吮陶行知脖颈,低低唤道:“义父,义父……”
极尽缠绵温柔。
如此足有盏茶功夫,陶行知方缓出口气,怒目骂道:“小畜生,连老子也敢压了,还懂不懂得父子伦常,给我出去。”他本就生得威严,这时怒火中烧,神色愈发凌厉。
只齐焕然见过这等怒色不知多少,摸准这义父阎罗面菩萨心,怕也怕得有限,先缩一缩脖子,随即又复梗起,幽幽道:“义父倒是懂得父子伦常,那当年怎么便能压在儿子身上?”这话一出,陶行知登时哑口无言,张口结舌半晌,方讷讷道:“要不是你……你缠着我不放,我又怎会睡了你?”
齐焕然嗯的一声,“我倾慕义父,恨不得义父一双眼睛只在我一人身上,自然日日夜夜纠缠于你,当日你肯抱我,我可不知有多欢喜,便是那晚疼得要死,却也甘之如怡。”
这等缠绵情话入耳,陶行知滔天怒火也熄了不少,齐焕然觑准他脸色,又道:“那时我尚且年幼,只知两相缝蜷便是让义父抱我,而今我大了,亦想抱一抱义父,义父便不能偿了我这番心愿吗?”
陶行知让他说得于心不忍,只是一想到雌伏于下,总觉别扭,一时犹豫不决。
齐焕然于这义父心思摸得再清楚不过,不待拒却,抢先便吻住他口唇,将自己一条舌头递送过去,勾着陶行知唇舌起舞,一时吻得昏天黑地。
便在陶行知昏头转向之时,齐焕然腰杆一挺,己抽插起来,先是徐徐而进,随后又缓缓而出,顺畅之后方渐渐快了起来,动作一大,便听得股肉相击啪啪有声。
良久,齐焕然放开口唇,伏在陶行知耳畔,喜滋滋道:“义父那儿紧得很,箍得人好不舒服,怪道男人都喜做上面那一个,果然有趣。”
陶行知虽脸皮老厚,这时也不禁红了一红,眼见这义子是不肯出去的了,也只得咬牙强忍,任他放肆。
齐焕然还是头一回在上面,只觉这驰骋之乐比之后庭意趣别有一番妙处,仿着陶行知往日行房之法,九浅一深不亦乐乎。如此干了足有一炷香时候,陶行知只觉后庭疼痛中生出一点酥麻,搔得人心里一痒,不禁谷道一缩,待齐焕然再插进来,那酥麻却又不见,只觉胀痛,一时难受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求这儿子快些完事。孰料齐焕然体力极好,许久方才泄了,精水黏黏糊糊洒满谷道,陶行知但觉下面一片粘热,晓得完了事,这才牙关一松哼出声儿来,又歇了片刻,方有气力斥道:“给老子滚出去。”
因底下一阵难受,声音低哑中便掺了几丝颤音,面上神情也带出几分虚弱来,哪还有往日里半点威风,竟难得的显出些柔和可怜之态。
齐焕然痴痴凝视片刻,突地又吻了上来,这回却是从喉结一直向下舔吮至胸口,噙住了陶行知左胸那枚乳珠啮咬不放,上下左右地拨弄不休。
便在这时,陶行知只觉底下又涨疼起来,竟是那没抽出来的阳物精神复起,又有了抬头挺胸之兆,登时吓得牙齿打颤,又是喝骂又是央求。
“孽畜,你这是要弄死为父吗?”
“焕儿,我实是受不得了,你快快出去罢。”
齐焕然憋了足有月余,欲火如炽,便是心疼义父遭罪,可一时也停不下来,只得好言哄劝,“我晓得义父那里难受,这回定然小心地弄,一准儿让您舒坦。”
果然不若上回孟浪,行动间加了十二分耐心仔细,待到阳物涨到了十分坚硬,也不急着抽插,只打着转儿地在那谷道里研磨,那龟头转了两圈,突地触到一点,便听陶行知唔地闷哼一声,眉心虽微微蹙起,却绝非痛苦之色,齐焕然心知这是找对了地方,放心大胆地冲那一点抽插顶撞起来。
陶行知便觉谷道中一处越来越痒,渐渐又由痒变酥,那酥劲儿自股间传至腰椎,一路攀援而上,虽牢牢管住了嘴没再哼叫出声儿来,喘息声却不由自主粗重起来,胯下一直垂软的那话儿也有了起色,变得半软不硬,正是个将立未立引而不发之态。
齐焕然见他起了兴致,越发来劲,双手一掐,将义父腰胯托起,与自己贴得愈发紧密,别的花样儿也变着法儿地使将出来。
陶行知被折腾得下面酥麻而又痛痒,欲泄而又不能,上面欲哭而觉失颜,呻吟而觉愧臊,正是又舒坦又难受又羞愤又气恼,急怒交攻之下,伴着齐焕然狠狠一戳,口中漏出短短一记呻吟,半衰之躯终于抵不住如此淫风浪雨,就此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翌日傍晚,陶行知方才幽幽转醒,张眼一望,余辉映得窗纸一片橙红,恍悟自己竟是昏睡了足足一日,不由又惊又怒,便欲下床,谁知才一起身,腰骨便断开也似一阵酸疼,登时又倒了回去。
便在这时,门吱呀一响,齐焕然端了粥水等物进来,见他醒了,急慌慌上前来扶,“义父慢些。”
小心搀了陶行知半坐起来,又拿个软枕垫在他腰下。
“都怪孩儿昨夜耍得太过,道叫义父遭罪。义父且宽心,孩儿已去刑部告了假,只说您偶感风寒,需在家修养,义父只管好生歇两天罢。”
他自小依附陶行知长大,先是一腔孺慕敬爱之心,后又起了倾慕情爱之念,因年少时柔弱,便一直雌伏于下,只是年岁渐大,身量一旦见长,那男子气概也随之显露出来,虽心甘情愿做那承欢之事,却也不禁有了旁的绮想,时常做些奇思妙想反攻之念,孰料天赐良机,数年期盼一朝梦圆,实是欢喜得心都要炸开,这时虽忧心义父身子,那眉梢眼角一片得以欢喜却还是不管不顾流露了出来。
那陶行知自觉昨日于床榻之上颜面大失,本就满心不自在,见了义子这等神态,便觉刺目莫名,心头怒火一起,沉下脸喝到:“滚出去!”
齐焕然一怔,敛起喜色,低声下气道:“孩儿晓得错了,义父饶了我这一回罢。”
端来粥水坐在榻旁,一径赔笑,“孩儿亲自做的山药粥,义父喝一些罢。”
陶行知盛怒之下哪里吃得下去,一甩手,将那粥碗挥落在地,“滚!”
齐焕然晓得他此番动了真怒,心中一阵担忧难过,虽不愿就此走开,但见陶行知那火气一时半刻降不下来,也只得站起来向外走去,临出门前脚步一顿,轻轻道:“我知义父觉我大逆不道,可我心里,实是欢喜得紧。”
眼眶一红,垂头而去。
陶行知赶走了他,待得片刻,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那泼洒了满地的热粥,忽地一阵懊悔,暗忖一夜欢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生恁大气,但又一想,此番若不严加申斥,这义子日后不定又有什么惊人之举,顿又心中坦然起来。
不多时,日常伺候的一名僮儿进得屋来,秉道:“少爷叫小的进来伺候。”
将那满地狼藉清理干净,又端来一碗粥服侍陶行知吃了。
歇到晚间,陶行知精神已然复原,虽觉股间还有些不得劲,但因昏睡之时已被服侍着敷了药,倒也无甚大碍,别扭之余,却也不能不赞义子一句体贴仔细。
如此过了一晚,那点怒火已是渐渐消了,待天一亮,便着人去唤齐焕然过来,谁知等了片刻,却是老管家进了来,秉道:“少爷一早就到城外几个庄子上收租去了,说是得半月方回,老爷有甚吩咐,交代老奴就是。”
陶行知辗转反侧一宿,暗忖自己这对父子本就坐得不大地道,便与那夫妻又有何异,俗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因了这等床弟之事绊一绊嘴也就罢了,再置气下去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如此思来想去一番,终于火气全消,本拟将齐焕然叫来数说一通,绝了他日后反攻之念就此和好,孰料此时竟连人也不见,一时便有些回不过神。
那老管家是伺候过先代主子的家生子,颇有些体面,这时见陶行知面上已无甚怒色,便大着胆子道:“不知少爷做了甚事惹得老爷生气,只是老奴尽早见少爷眼圈红红的,想是昨儿晚上哭得伤心,一大早走时却还不忘嘱咐老奴小心照看老爷,便看在这份孝心上,老爷训斥两句也就是了,切莫因此当真生了气,再叫父子情分也生疏了去。”
见陶行知并无反感之意又接着道:“老奴今日多嘴,却不能不为少爷讲两句好话,他虽不是老爷亲生,可这些年待老爷却比亲生儿子还孝顺几分,且又聪明懂事能文能武,要不是生父那等罪名连累了他,便功名也早考下来了,可着满京城府第比一比,这般出类拔萃又忠厚重义的公子能找出几个来,纵他当真犯了错,那也是年轻不懂事的缘故,老爷就莫要苛责了罢。”
陶行知默然片刻,轻轻一咳,“你晓得些什么,便在这说嘴。”
若无其事抿一口茶,吩咐道:“焕儿在我膝下这许多年,也该把姓儿改过来了。你去预备预备,年下祭祖时将族里另两房长老都请过来,如今那些老一辈的都没得差不多了,剩下这几个不过与我平辈,再没人敢在这上头说什么的,我要当着众人之面将焕儿写进族谱之中,免得老有那等心思不正之人盯着我这府里。”
说着冷冷一笑,“都说我生来命硬,刑克妻子鳏寡一生,我倒叫他们都瞅瞅,我陶行知亦能有后。”
秋日萧瑟一过,转眼便是冬日肃杀之色,陶行知苦等几近一月,见齐焕然犹自迟迟不归,不由得焦躁难耐,日日沉着张脸,往刑部大堂里一站,便似活阎罗般,唬得一干小吏战战兢兢半分不敢偷懒。
这日已是立冬,衙门里早早下了值,陶行知回到府中,招来管家一问,知齐焕然还未回来,冷哼一声便钻进书房。
这些日子因着那心肝宝贝不在,陶行知懒怠再回寝房,索性仍宿在书房之中,待到晚上用过了饭,便对着新得来的《兰亭集序》摹本仿了又仿。这一仿便到了子时时分,正欲搁笔,忽地嗅到一股甜香,似檀非檀似麝非麝,乍一闻颇觉受用,再一嗅却又有些恶心,便在这当口儿,身子已软得站不住,当即跌进椅中。
陶行知出身书香世家,只在少年时随师父走过几日江湖,于旁门左道上知之甚少,直到此刻方觉出中了招,心中暗叫不妙,正待高声唤人,却见窗扇一动,一条人影已悄无声息跃进屋来,电光火石间来到近前,一柄明晃晃钢刀便架在了脖子之上。
陶行知宦海沉浮几近半生,早练得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命悬人手,惊惧过后瞬即镇定自若,一面大量来人形容,一面漫声道:“何方高士?夜入陶府,不知有何赐教?”
来人乃是个三十许的男子,一身黑衣黑裤,正是夜行做贼的打扮,一张脸却不曾遮掩起来,露出英俊面容,眉眼间透出股狠厉彪悍,见陶行知甚是知趣,并不高声叫喊,且毫无惧色侃侃而言,倒也佩服,赞道:“我原以为百晓生学识渊博消息灵通,武林中些微小事都逃不过你耳目,如今正要请先生猜上一猜,在下身份为何?来你陶府所为何事?”
便在这几句话功夫,陶行知已看清他面容,心下登时一沉,暗忖:今日断无生还之望,口中却仍是不紧不慢道:“百晓生之名,不过江湖友人谬赞罢了,哪里是事事皆知,不过于阁下身份,老夫倒确是略知一二。”
见男子眉梢微挑,似有不信之色,不由轻轻一笑,“昔日江洋大盗齐天远阴狠毒辣匪声昭然,待自己一双孩儿却是慈父心肠千般宠爱,不惜重金以酬,叫长子齐焕之拜在神兵谷外堂弟子门下,借此避过了抄家灭门之祸,如今时过境迁十四载,此子当学武有成,自是要为父报仇。陶行知既为当年主审,又岂能逃脱得过。”
一番话既点名男子身世又道出来此意图。
齐焕之听罢双目一眯,掩去目中惊诧之色,冷笑道:“先生忒是过谦了,似这般一猜就中,岂止百晓生,便是神算子的名头也实实当得。只是还请先生猜上一猜,我既是为父报仇,缘何现在还不下手,却来同你啰唣不休?”
陶行知等觉颈上一疼,利刃已陷入肉里,幸而入得不深,血亦流得有限,惊惧之外,倒也不碍思索,呻吟须臾,微笑道:“齐天远独霸四省多年,杀人劫财无算,不知积累下多少银钱,只抄家时却没见多少,想是另有藏宝之处,阁下当日远游在外,想来不曾得知,如今除却为父报仇外,那笔银钱下落也自要紧。一月前刑部都官司丢失一批卷宗,内里便有齐天远当年所犯之案该当便是阁下盗去,你欲从中觅取蛛丝马迹追查宝藏下落,却是无迹可寻,这才又夤夜入府,却不痛下杀手,暂留老夫一名,以便追问,可对?”
齐焕之与他有杀父之仇,本恨他入骨,这时却也不能不佩服陶行知神思敏捷见微知著,点头赞道,“先生一猜便中,当真神算。”
顿一顿,轻轻道:“既如此,便请先生告知宝藏下落,事毕之后,齐某也当与先生一个痛快,免收零碎之苦。”
陶行知情知齐焕之断然不会放过自己,眼下之计,唯有拖得一刻是一刻,觑机寻得逃生之法,略一思索,道:“齐天远被捉之时倒确是自他身上搜得一张地图,只是那图系仓促画就十分潦,草笔吏不以为意,结案入卷时遗失了去,老夫也只记得大概,详细之处却是不清。”
齐焕之这些年饱经风雨阅历颇多,见陶行知此举颇有拖延之意,立时冷冷一笑,“先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常事,只是在下性急,却等不得先生慢慢想。”
一手在案前红烛上刻下浅浅一道,“待着蜡燃到此处,先生若还想不起来,那也不必再想,齐某拼着钱财不要,这父仇却是不能不报的。”
话音方落,忽听屋外一人道:“你想知道钱财之所,问我便是,他哪里知道。”
伴着清朗语声,一物咄地自窗外射入,直扑齐焕之面门。
齐焕之习武廿余年,内里修为不说炉火纯青,倒也罕有敌手,却直至此时方觉出门外有人,不由一惊,见那暗器来势汹汹,便也不敢托大,钢刀自陶行知颈间撤回,往上斜劈一记,将那暗器磕了出去。
便在这刹那之间,一条人影自窗外直扑而入,手中一杆银晃晃判官笔,笔尖一晃,直取齐焕之期门、章门二穴。
齐焕之心知来人定时陶行知帮手无疑,有心以陶行知为质,再行逼问银钱下落,但不料来人气势汹汹,顷刻间已迫得他不得不后退御敌,眼见陶行知脱了自己掌控,被来人掩在身后,不由暗怒,横刀拦下对方攻势,正欲回击,却见来人低喝一声,“且慢!”
判官笔亦横在胸前,取得乃是守势,竟是无意再行还击。
便在方才那依照之间,齐焕之已察得对方武功深浅,虽说不俗,比之自己却还相差不少,方才被此人逼退,纯是为着来人一上手便是拼命的架势,如今再行交手,不出十招当能制敌于刀下,且陶行知便在一旁行动不能,来人动手之时还需分心回护于他,胜败不问可知,便也不急,持刀凝立,挑眉而视,只见对方乃是个年青男子,样貌英俊,竟是说不出的熟悉,却又想不起何时见过,怔忡间,脱口问道:“你是谁?”
来人正是齐焕然,因才进家门便见这等场面,只惊得面色煞白,这时将陶行知护在了身后,脸上方回过血色,望着齐焕之,轻轻唤道:“大哥,十四年不见,你一向可好吗?”
此话一出,齐焕之如遭雷击,不止浑身一颤,连声音也发起抖来,“你……
你到底是谁?”
齐焕然微笑望着他,目光中一点泪花隐约闪烁,“当年爹爹送大哥往神兵谷学武,走前那几日,我日日拽住了你袖子不放,为着哄我,大哥亲手雕了快木牌挂在我脖子上,上面刻着你我二人名字,你说木牌在,咱们兄弟二人便远在天涯,心中亦时时挂住对方。这么多年,我从未有一刻摘下过。”
说着走到角落,将方才齐焕之磕落之物捡拾起来,烛光下看得清晰,乃是快寸许高的黑檀木牌,上面刻了两行小字,正是齐焕之、齐焕然。
齐焕然方才隔着窗听见屋里情势紧急,偏手边又无趁手暗器,便将这个自颈间扯脱掷了出去,这时捡回,见那木牌被刀刃磕掉了一角,甚觉心疼,握在手中喃喃道:“磕坏了。”
嘴巴喂喂撅起,委委屈屈地看向齐焕之,宛然还是当年那个爱撒娇耍赖的幼弟。
齐焕之见了那木牌,心中再无犹疑,张口唤道:“二弟!”
激动之下,一把抓住齐焕然手臂:“你……你没死?”
齐焕然见他肯认自己,欢喜之下粲然一笑,“我活得好好的,只是一直找不见你,好生惦念。”
“我听说咱家被抄,满门无一幸免,你怎会还活着?”
齐焕之满腔欢喜,又是满腹疑问,一时茫然无绪。
齐焕然脸色一肃,回握住大哥手臂,“我能活着,全赖义父慈悲。”
说着看向陶行知,“当年父亲所犯凶案暴露,背叛斩立决,母亲亦殉夫而去,只留下我一个,眼看便要流落街头自生自灭,恰巧义父方经丧妻失子之痛,见我年幼无依,甚是堪怜,便将我带回府中抚育,又收为义子,我方能平安长大。”
齐焕之愣得一愣,方省到弟弟所说义父便是陶行知,登时又惊又怒,“这人于咱们有杀父之仇,你如何竟认他做了义父?”
齐焕然见他颜色丕变,恐他暴起伤人,松开他手臂,一侧身挡在陶行知跟前,“大哥,我知你恨他入骨,只是大哥也需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爹爹伏诛受斩,实是因他所犯之罪天理不容,杀人偿命,自古皆然,义父不过恰巧身为判官,职责所在,非为私仇,便换了别人,爹爹一样逃不过死之一字。”
说完好一会儿,见齐焕然只是阴冷冷瞪视陶行知,一语不发,心中越发忐忑,又道:“大哥,我不管你如何恨他,只我活着一日,定要护他一日安危,你若执意寻他报仇,弟弟也只能以死相拼,便死在你刀下也绝无怨尤,只求你莫要伤他。”
陶行知身不能动,因怕扰了齐焕然心神,始终一言不发,这时却也忍不住道:“焕儿莫说傻话,我养你这般大只为看你日日开心快活,可不是要你为我送死。”
竭力扭头看向齐焕之,“齐天远作恶多端,我身为判官,焉能纵凶枉法,因而结仇,虽非我愿,却也不惧。焕儿虽是囚犯之子却聪慧仁厚明辨是非,得他承欢膝下十余年,老夫足慰平生,今日便死,也不觉冤。只是你兄弟两个莫要因此伤了和气,日后他只你一个亲人,你身为长兄,还需友爱善待与他才是。”
陶行知武艺算不上顶尖,眼睛却毒,看出义子并非齐焕之对手,暗忖自己若逃不过此劫,需为齐焕然铺好后路,当即放下颜面,软语相求。
齐焕然迟迟不归便是怕陶行知余怒未消,这时见他一心只为自己打算,浑置自己安危不顾,登时心中又酸又热,只恨自己未能早些回来提防一二。
齐焕之再不料今日报仇竟有如此难关,饶是他果决很辣亦不禁难以定夺,只看着两人不言语。一时间三人皆静默下来,室内一片沉寂。
便在这沉寂之中,齐焕之心潮起伏,一时觉不杀陶行知不足以慰父在天之灵,一时又庆幸此人抚育弟弟成人,一时怨弟弟认仇作父,但见齐焕然目光坚毅,转念间却又恐这好容易失而复得的亲人怨恨自己,从此兄弟反目。思来想去足有一炷香时辰,满怀怨恨终于不敌寻到弟弟的满腔欢喜,心肠一软,钢刀终是垂落身侧,但因余怒未平,语声中仍带了几分不甘之意,“好,便看在他养大了你的份儿上,留他一条性命。”
不等两人暗自庆幸,又道:“只是性命可饶,钱财却是我齐家之物,需得尽数还了来。”
这一下齐焕然欢笑登变苦笑,甚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吞吞吐吐道:“大哥,大哥,那些钱早已让我花没了。”
见齐焕之眼珠子瞬间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忙忙解释道:“大哥且慢动怒,这事还得从头细说。”
“那一年爹爹将你送走不久便得了风声,说朝廷似有清剿匪患之意,为防万一,将数年积蓄寻了块僻静之地藏了起来,又将埋藏地点绘了下来,叫娘绣成块帕子缝进我肚兜之中,后来家中被抄,我也进了陶府。初时我只当义父收我为义子另有图谋,说不得便是为了这一批财宝,便始终不曾透漏半点风声,数年后见义父当真待我如同亲生,这才将埋宝一事告诉了他。义父得知后叫我不要声张,只管日后自己取用就是。谁知当年西北一带突发蝗灾,流民无数,涌入京城求生者不知者不知凡几,义父为着赈济灾民,将家中银钱尽数取出来买米发放,我敬慕义父仁心高义,便将爹爹所藏银钱也尽数取了出来,换成米面散了出去。大哥,这些银钱虽是齐家所以,却均属不义之财,爹爹便是为此才双手染血丢了性命,不定死后还要身受地狱业火之苦,倒不如拿来做善事,或还可赎罪一二,爹爹便在地下,也能少受些苦。”
齐焕之今夜专为报仇讨钱而来,却不料两事皆空,又全是为这弟弟之故,当真是打也打不得恨也恨不得,憋了一肚子闷气,末了只得恨声道:“爹爹何等精明,怎么养出你这个傻儿子来。罢了罢了,我只当钱财都喂了狗,总归还算寻到了你,也不算白来,你这便同我走吧,咱们回家去消停过活就是。”
话音落地半晌,见齐焕然一面瞥着陶行知,一面犹犹豫豫望着自己,不由又火大起来,厉声喝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齐焕然脖子一缩,讷讷道:“我走了,谁来伺候义父?”
见齐焕然面色愈发阴沉,又忙陪笑道:“大哥,我在这里住惯了,实是舍不得。再说兄弟大了,总归要分家别过,我既已成年,哪里还能再依附大哥过活,没得给大哥添累赘,大哥只管自去罢,只告诉我哪里落脚就是,逢年过节弟弟定然前去瞧你。”
陶行知也生怕他带了齐焕然走,一旁急道:“不错不错,你这弟弟叫我养得甚是娇惯,离了京城便要水土不服,你怎忍心看他受苦。且你不是向我讨钱来的,尽管放心,我死后这干家业定然尽数传给焕儿,只当归还你家钱财,你现下带了他走,我百年之后这府邸若叫族侄瓜分了去,可莫要怪我。”
他两人一唱一和,说得齐焕之怒火中烧,但见弟弟铁了心留下,却也不好强绑了人走,只得冷笑道,“算我白来。”拔脚便走。
齐焕然既舍不得他,又盼这兄长快些离去,转眼见齐焕之已出了屋子,倏然省起陶行知还瘫在椅里,忙追了出去唤道:“大哥,解药留下。”
齐焕之头也不回,“什么解药,泼碗凉水就是。”
一纵身上了房顶,飘然而去。
待他走远,齐焕然回到屋中紧扣房门,噗通一下跪在椅前紧紧抱住陶行知腰身,道:“都怪我,怕你生气迟迟不回,若再晚回来些……”
心有余悸之下口不能言,停顿好一会儿,身上颤抖方止,抬头问道:“义父还生我的气吗?”
陶行知此刻只想拥他入怀,温言微笑,“你肯留下,义父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生你气。”
见齐焕然展颜一笑,正要叫他先解了自己身上药性,却见义子忽地拦腰一扛,几步走至榻前将自己放倒,合身压了上来。
“焕儿……”
不等陶行知叫完,口唇已被堵住,随即身上一凉,衣服尽被扒光了去。
又过片刻,粗硬阳物已在体内穿梭自如,只将陶行知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小畜生,给老子滚!”
齐焕然伏在他身上,正干得酣畅淋漓热火朝天,闻言狡黠一笑,“儿子晓得,义父尽是口是心非,哪里舍得叫我滚。你便是再怎骂我也是不走的,我走了,谁来给义父养老送终。”
挺腰深深一捅,精水尽数撒进谷道之中。
第二话 淫贼
青州城外十里坡上,绿草茵茵如毯,花团锦簇胜画,正是绝佳踏青之地,却因地处偏僻,如此晴天白日春暖花开和风习习,却只得两人相对而立,一人手中还擎着柄三尺青锋,冷清之外亦不免大煞风景。
男要俏一身皂,池昭阳一身皂衣,虽样式寻常布料普通,却不掩宽肩窄臀,越发衬得身段颀长眉目俊朗,右手宝剑微抬,正是个可攻可守之势,左手举起块乌黑腰牌,冲着对面那人道:“温凤奇,你淫名昭彰命案在身,本捕头奉命拿你,令牌在此,可仔细看个清楚,莫要不晓得自己死在谁的手下。”
对面男子年纪不足三旬,一身烟色锦缎,论起身形,竟是不输池昭阳的精悍利落,一双桃花眼斜斜一挑,令牌上“池昭阳”三字连同本尊一同落入眼底,登时漾出几许兴味再细细打量几眼,见这小捕头不过弱冠之龄,虽竭力板了面孔,然一双眼太过清明,到底遮不住一点稚气,不由更加心动,轻轻一笑,“池捕头如何认定我便是温凤奇?”
池昭阳自青州城中杨府后院一路追到这里,只怕他溜了去,这时见他不再逃,便也不急动手,收起令牌,侃侃道:“江湖上谁不晓得蝴蝶公子温凤奇之名,我虽不曾见过阁下,却也听闻不少,凤目修眉面如冠玉,轻功佳妙又最喜淫人妻女,杨府三小姐艳名四播,我从小姐闺房中追你至此,那还有什么认不得。”说吧剑锋一杨,竟是出其不意直刺温凤奇腿上伏兔穴。
他一路追来,深觉此人轻功卓绝,唯恐被这刑部挂了案的淫贼走脱了去,是以一上手便欲先伤其腿脚,又因觉其武功未必在自己之下,暗忖自己公门中人,差事要紧,倒也不必同武林中人一般讲甚光明磊落,索性招呼也不曾打。
池昭阳年纪虽轻,剑法却是得自六扇门总捕头亲自调教,十年来功夫尽在上头,这一剑劲力上虽欠火候,速度却是快而又快,绝不逊于江湖上用剑名家,又兼是突发其难,满拟一击即中,却不料温凤奇身形一晃,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剑锋却偏了去,却连一丝布料也未捅破,心中登时一凛,不待招式用尽,手腕一转,剑锋向左撩去。
“看不出来,池捕头年纪轻轻,剑法倒是不错。”
剑锋闪烁之下,温凤奇一点不见惊慌之色,左躲右闪间未语先笑,气度雍容眉目风流,若不去想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倒真不输于名门公子。
池昭阳接连两招都被他躲开了去,已知对方身手甚是不弱,虽知自己恐有不敌,却也不肯就此退缩,凝神遵照师父叮嘱,只管打叠起精神,将惊雷剑法一招一式施展开去。
说也奇怪,那温凤奇因奸杀良家女子,身负十数条命案,面对捕快来捉,却既不惊慌也不着急,更加不曾还手,只一味躲闪,间或出言调笑。
“池捕头这一剑刺得极秒,惜乎尚差一厘。”
“呀,这一式梅花三点使得当真不赖,却不知池捕头师承何人,惊雷堡堡主程岩亦或六扇门总捕头郁咏升。”
“哎呀呀,怎的越来越快了,我可要招架不住了。”
话虽如此说,一条身形却在绵密剑光中山蹿下跳,每每与千钧一发之际避了过去,显示游刃有余。
一套剑法堪堪使到一半,温凤奇仍毫发未伤,池昭阳却已是越打越心惊,他虽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却也不是憨傻之人,眼见自己功夫与之相差甚远,再打下去不止捉不到人,说不得那温凤奇发起难来,还要将自己性命摞在此地,便也不顾及甚颜面,当即转思退路,一式回风舞雪夹带十成内力劈出去,迫得温凤奇退后数步,趁此之机,回身便逃。
他轻身功夫也是不差,不然又怎能一路追来不曾跟丢,这时全力施为,一眨眼便跃出数丈,岂料温凤奇比他更快,数息间已追及上来,笑道:“池捕头怎的便走了,莫不是单打独头不过瘾,还要再叫帮手来。”
池昭阳被他一语道破心思,登时大惊,料定他不能放自己回去,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剑。
这一剑乃是听声辨位而发,回刺角度又甚是刁钻,池昭阳暗忖即便伤不到人,亦能将追势阻上一阻,岂料一剑刺出去却再收不回来,惊骇中回头一望,便见温凤奇右手三根手指已夹住了剑身,桃花眼一眯,笑出一口雪白牙齿,“池捕头,才招惹上我便要走人,可也戒不厚道了。”
话音未落,左手并指一点。
池昭阳只觉背上神堂穴一痛,便即人事不知昏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池昭阳方幽幽转醒,尚未睁眼,已觉两手分别绑了绳索固定于头部两侧,当即不动声色,仍旧闭目装睡,暗里潜运内息欲查探周遭,孰料丹田中一口气硬是凝不起来,四肢软绵绵亦是没有半分力气,登时大惊,正欲思索对策,却觉耳畔被人轻轻呵了一口,轻佻笑声伴着温热气息一道传了过来,“醒便醒了,做什么还装睡。”
既已被人识破,池昭阳也不再装,一张眼,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具卧榻之上,屋中桌椅整洁器具雅致,桌上一只梅子青的香炉里透出袅袅之气,闻起来甚是甜蜜,竟似是哪家小姐的闺房。
他一瞬间将周遭打量个遍,随即收回视线,只瞪向斜倚床畔的温凤奇,之间此人身着一袭暗红云锦轻袍,长发未束披散而下,一双桃花眼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说不尽的风流道不出的邪魅,不由便是一呆,暗道:这人生得如此好皮囊,可惜却堕了邪道。眼神中不免透出几许惋惜几许鄙夷,“你绑我来此作甚?”
他一双眼睛本就黑白分明澄澈如水,又不曾加以掩饰,其间神色尽入温凤奇眼中,逗得温凤奇便是一乐,“池捕头英雄年少嫉恶如仇,又生得这般俊俏,在下心中很是喜欢,说不得要请你来舍下盘桓几日,好生结交结交。”
他说话时凑近池昭阳脸侧,两张面孔几欲贴上,气息交互可闻,这一番话又说得缠绵低涩,暧昧难言。
池昭阳尚未娶亲,他自己持身又正,连青楼也不曾逛过,哪里见过这等旖旎情状,一张脸不可遏制地流霞飞红,总算记得刑部暗档上说这温凤奇只好女色,方才勉强凝神定气,冷笑道:“温公子既是请我前来做客,便该以客相待,这般绑了我,可是待客之道。”他到底年轻,纵使强作镇定,亦免不了露出些许不自在。
温凤奇眼珠一转,抛出个既幽且怨的媚眼,长叹一声,“池捕头这可错怪了在下,在下一心要尽地主之谊,自然竭尽所能款待贵客,只是在下本事不大,所精者不过采补交合一道,欲床第之间亲自侍奉君子一回,却怕池捕头看不上在下这等姿色,没奈何,只得弄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待伺候完池捕头,自然为你松了绑去。”
他本就生得俊美,又因眼泛桃花,不免偏于女相,这般一番装模作样,益发显出些阴柔之色,偏又身形矫健,搭在一起,直把池昭阳恶心得如吞下一只蛤蟆,待醒悟过来他话中之意,又如遭毒蛇缠颈,骇得一时喘不过气,什么镇定自持登时飞得一丝不剩,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不喜欢男色?”
温凤奇歪了头看他,忽地翘起兰花指一笑,刻意捏了嗓音,娇滴滴道:“我以前自是不喜欢的,不过今日一见池捕头便即倾心,只想同你共赴巫山同掀云雨,哪里还在乎什么男女。”
说着吧唧往池昭阳脸上亲了一口,“你放心,我手段好得很,一定不叫你疼。”
池昭阳连自读都没做过几回,哪里晓得这“不叫你疼”是什么意思,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当即腰身发力,抬起不曾束缚的双腿,踢向温凤奇。
他这一踢并无丝毫内力,不过情急之下倒也用尽全力,原本不容小觑,孰料踢到一半便觉腰膝酸软,待双足挨到温凤奇身上,哪还有丝毫劲力,轻轻巧巧被人攥住了脚踝搂在怀里。
他脚上靴子已不知去向,此时只着了一双雪白布袜,温凤奇扒下其中一只看了看,忽地一笑,“看不出,你脚踝生得这般白净秀气。”
一面笑,一面在他脚心轻轻一挠。
池昭阳脚心一痒,登时回缩,又哪里抽得回来,只觉那手搔过了脚心,自裤脚顺着小腿爬了上来,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着羞愤恶心,一张脸白了又红,双目圆瞪,厉声叫道:“你这淫贼,快些住手,敢欺负小爷,小爷日后定然饶不了你。”
色厉内荏如幼猫炸毛,不觉危险,倒显出几分虎头虎脑的青涩可爱来。
温凤奇逗弄得越发得趣,见他变了称呼,亦跟着变道:“爷,奴家疼您都不及,哪里舍得欺负您。”
见池昭阳挣扎不休,又道:“我的小爷,这化骨香你都闻了这许多时候,怎么挣也是枉然,还是省点子力气留着待会儿用罢。”
说话间功夫,已是将池昭阳汗巾子解了去,轻轻巧巧把那裤子扒了下来,露出一双笔直长腿,肌理匀称肤色光洁,摸到手中,既滑且韧。
温凤奇狠狠捏了两把,暗忖:这小捕头模样比不上自己,身子倒当真不错。
一只手滑过大腿,一眨眼便来到股间,捉起那垂头耷脑的小鸟,嘻嘻笑道:“看不出,你这里竟生得这样秀气。”
池昭阳方才一径忍不肯叫出声,这时要害落入人手,再抑不住惧意,叫道:
“淫贼,放手!”
有心再踢一脚,才一挣动,却被温凤奇趁势分开双腿跻身其间,这一下门户大开,下半身风光尽皆被人看了去。
池昭阳便不是黄花闺女,这时也羞得要死,底下那话儿被揉了两下,不止没立起来,倒缩得更小了些。
他举止这般生涩稚拙,自然瞒不过温凤奇,晓得他是个雏儿,登时笑出一脸促狭淫邪,“我的爷,奴家晓得你是头一回,定然小小心心仔仔细细的服侍,保管叫你舒坦。”
说着自怀中掏出个两寸来高的细颈瓷瓶,“这里头盛得叫做百芳髓,拿来助兴最是好用,再是三贞九烈的女子,用了这个也由不得自己,管教比那荡妇还要浪上几分。”
池昭阳脸色煞白,情知逃不过这一场劫难,只是被当做女子雌伏人下也就罢了,左右自己是个男人,无甚贞洁可言,可若还要做出淫浪之态叫人看轻了去,却当真颜面无存,因此打定注意,这等淫药是说什么也不能吃的,待会儿温凤奇若是强灌,自己便是咬碎了牙也不能张开嘴去,这般念头一起,登时咬紧牙关,死死盯住温凤奇举动。
只是他少历风月,哪里晓得这药却不是用来吃的,及至腰身被人抬起,臀间那小洞被按了几按,方觉出些奇怪,待那瓷瓶细颈没入了谷道入口,刹那间省悟过来,却己是晚了,只觉一股粘滑滑冰凉凉液体流进体内,脑中登时轰的一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便在他吓傻了的功夫,温凤奇己扯下两人衣裳,两具身子赤条条贴在了一起。
又过片刻,池昭阳方给胸前一疼扯回神来,只见温凤奇一口白牙正在自己左胸上厮磨,将好端端一只粉嫩乳珠舔咬得红肿如五月樱桃,直给恶心得不轻,此刻虽己没甚力气,也不禁竭力挣扎。
温凤奇又不是木头人,这般一具热乎乎身子在身下扭动,不多时便给扭得浑身燥热,底下那话儿不知不觉挺立如柞,往池昭阳小腹上蹭了两下,抬头笑问。
“我的爷,你扭得这般厉害,可是等不及我进来了吗?”
池昭阳怒目而视,正欲破口大骂,一瞥间看清温凤奇那黑紫紫直撅撅粗如儿臂硬若药柞的狰狞之物,只骇得骂词也忘了,一开口便是,“你你你……你莫要胡来……”
温凤奇箭在弦上,岂能不发,哪里理会这等言语,一手抬起他腰身,阳物顶住谷道入口,略一用力,顷刻挺进两寸有余。
池昭阳体内灌进一瓶春药,早己湿濡不堪,如此被楔进一根巨物,虽感难受,却也并非痛不可忍,只是惊吓过甚,又见那物事才只进了一小半,尚有大半截亟待进来,登时魂飞魄散,“啊”的惨叫声中,谷道骤然紧缩。
他既是处子,那地方本就紧致,这般一缩,直把那巨物卡在其间进出不得,温凤奇先还觉美妙难言,暗赞一声宝器,这时登觉疼痛不堪,额上急出几滴冷汗,苦笑道:“我的爷,你底下箍得这般紧,岂不是要我的命吗,且松一松罢,这般不进不出的,你也难受不是。”
池昭阳额上冷汗只比他出得更加厉害,咬牙道:“你先出去。”
温凤奇直被他气得笑出来,“我倒是想出去,也得你肯放才行。”
他两人折腾这许久,那百芳髓药性此刻终于显现出来,池昭阳但觉谷道中越来越热,且热中又夹着几丝麻几丝痒,连带着身上也燥热起来,一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难受得呼吸也乱了几分,不觉呻吟道:“我……我松不下来。”他声气一变,温凤奇自然知觉,晓得是药性发了,双眸登时一亮,俯下身来亲了亲他面颊,“我的小爷,不需急,咱们慢慢来。”
语声轻柔,如哄娇妻,一双手也不闲着,一只轻抚池昭阳身子,一只探到两人相连处,只围着那谷口轻揉慢按。如此揉搓了有盏茶功夫,那池昭阳双眸中渐渐泛起一层水光,清明不再,不时从鼻中逸出几丝轻吟,底下也松软下来,不似方才紧窒如钳。
温凤奇何等精明,但觉底下稍有松动,觑机抬腰挺胯,一举将阳物尽数没入。
池昭阳此刻哪里还觉得出疼来,只觉体内饱涨涨热烘烘,方才麻痒都被这一捅安抚了下去,虽因羞耻眉头紧蹙,喉咙却己不受管束,不由满足地哼出声来。
温凤奇埋身在他体内,并不急着动弹,静静感受那内壁包裹上来,热、紧、滑三样俱全,当真是处蚀骨销魂的所在,不禁暗喜自己眼光独到,寻了块璞玉出来。想到得意处,把自己那话儿又往里头顶上一顶,轻声道:“小爷,我可要动了。”
池昭阳满身欲潮登时让他顶出一阵涟漪,哪儿还回得了话,只“啊”的一声算作回应。
温凤奇再不打话,撤身而出,挺腰又进,顷刻间大力伐闼起来,一时间臀肉相击水声四起,噗嗤外便是啪唧声,又有呻吟不绝于耳,端的活色生香春情四溢。
池昭阳这般挨进上千杀威棒,早软成一滩肉泥,神志尽数模糊了去,只晓得双腿紧紧缠在温凤奇腰侧,谷道一缩一放心甘情愿与那棒儿嬉戏,前面那话儿也颤巍巍挺立起来,虽不甚大,却胜在笔直可爱,夹在两人小腹之间磨来蹭去,粘乎乎清亮亮欲液流得到处都是,不多时颤了两颤,喷出一捧白浊,直将三魂七魄也跟着喷了出去。
时近晌午,屋中只两名侍婢肃立一旁垂头不语,池昭阳早己不指望自这些下人口中套得什有用话语,只着了一套软缎中衣坐在桌边,对着满满一桌佳肴发愣。
被擒来此地己有月余,除了屋外一方小院,便哪里也不曾去得,连自己身处何地亦不得知,形同软禁日子过得久了,饶是再沉稳坚忍之人,亦免不了愤懑难言,哪里还能平心静气吃得下饭,况这饭菜中均掺了软筋粉,与那化骨香有异曲同工之效,服下后手足无力一如常人,哪里抵得住温凤奇夜间百般欺辱加身,只是不吃却也不行,虽则肚子禁得起饿,却抵不住一旁监视之人报于淫贼耳中,前些时日趁那人有事外出生生饿了两天,才觉身上有些力气,不想温凤奇便返家归来,听了下人回禀,当即将自己摁在床上折腾了一宿,花样儿迭出不说,更将那话儿含在口中啃咬舔弄,迫得他失声求饶,可谓颜面尽丢,如此奇耻大辱,经历一次便足铭心刻骨,哪儿还敢再行此招,惹得那人恼怒。
池昭阳幼失怙恃,生于贫寒长于市井,历经几多艰辛挣扎成人,自不似世家子弟那般视脸面重于性命,从小到大,便只将好死不如赖活一念置于心中,且随后拜六扇门总捕为师,恰这位郁总捕也是位妙人,虽则嫉恶如仇,却也不忘教授弟子保命之道,出师前百般叮咛之句最多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又时常唠叨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话,调教得一众徒弟能屈能伸,池昭阳名师出高徒,自然不会效法失贞女子莽撞求死,但有一点生机,亦要忍辱负重求得一条活路,因此虽受了如此荼毒,却仍不忘思索脱身之道。他瞪着一桌饭菜呆呆出神半晌,到那饭都凉了也没想出甚办法,一旁侍婢以为他又要绝食,趋前一步轻轻道:“公子可是嫌饭菜不合口味,奴婢叫人重新做一桌上来可好?”
这一桌虽不是鱼翅鲍肚,倒也鸡鸭俱全烹调精细,比之往日里拿烧饼果腹早己不知奢华多少,池昭阳困苦中过来,十分惜物,想那重新端上来的也逃不过加药,又何必浪费眼前这一桌食物,叹一口气,端起碗来,胡乱吃了两口,稍觉饱时便即放了筷子。
待侍婢将剩菜撤下,屋门重又闭合,未得温凤奇准许,池昭阳便连去院子里走走也不可得,当下只躺到床上,将这些时日所见所查复又回思一遍,希图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或可探知禁锢所在,或可想出逃脱之法,想了许久,直至眼皮茸拉昏昏欲睡,忽听房门响动,有人迈步进来,当下转头去望,看清来人,腾地一惊坐起。
温凤奇进得门来,便见床榻之上一人原本慵懒躺着,俄而便如受了惊的猫仔直往床里缩去,直逗得他促狭性子又起,追到床上将池昭阳拖拽出来,笑眯眯道:“我的心肝儿乖乖亲亲宝贝,昨晚没能陪你,可惦念我没?”
池昭阳情知这人武功高强,自己便内力无损亦打他不过,这时便也不费劲挣扎,只哼了一声骂道:“我惦念你这淫贼作甚。”
见他目光灼灼只在自己襟口处扫来扫去,登时气得别过头去,头颈转动间,忽地瞥到温凤奇左手上多出一只碧玉扳指,光泽温润莹翠欲滴,且不说玉料己是名贵非常,又兼做工精细,玉身镂习纹饰,嵌以足金,恰恰镶成只九天祥云中展翅飞翔的雄鹰,端的别致华丽。
池昭阳见了此物,猛地省起听师父讲过的江湖轶闻,指着那扳指问道:“这东西怎会在你手上?”
温凤奇眨一眨眼,“此物为我所有,自然是在我手上。”见池昭阳一脸不信之色,突地一整面孔,换做副羞涩模样,娇滴滴道:“这扳指是奴家祖传之物,及笄时父母便给了奴家,说是日后当做嫁妆陪送,如今奴家身子己给了相公,生是池家人死是池家鬼,相公喜欢,奴家便给了你,可好?”
池昭阳与他相处月余,多少晓得了此人脾性,情知这人从头到脚便没半分正经,脸色变化犹如戏子,扮男扮女全凭心意,唯以逗弄自己为乐,却好在绝少动怒,便骂他几句亦笑嘻嘻听着,当下也不客气,冷哼一声,“我武功不如你,见识自然也是不及,只我再孤陋寡闻,也知武林中只一人戴得这鹰翔九天的碧玉扳指,便是那闹得少林闯得武当人称鬼见愁的步长歌,此人武功奇诡深不可测,这扳指是他心爱之物,据传从不离身,如何就成了你家宝物?”
语罢,便见那淫贼做出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过来,“这当真是奴家之物,向来不曾离身的,只是两月前手气不顺,输与了天香赌坊的当家,昨儿晚才又赢了回来的。”
这天香赌坊横跨黑白,乃是扬州城中数得着的销金窟,池昭阳两月前便在扬州公干,适逢天香赌坊三年一度的豪赌盛宴,当日便听市井中传言江湖闻名的鬼见愁步长歌输与了赌坊当家金百万,只两人是在静室中暗赌,出得门来,谁也不知步长歌到底输了什么。
回思传言,池昭阳凛然一惊,默默瞅他半晌,忽地颤声道:“你当真是温凤奇吗?”
只听那人嗔道:“奴家何曾说过自己是温凤奇,相公你硬将那淫贼认作是奴家,奴家好不难过。”
说着衣袖遮脸,装模作样呜咽两声。
池昭阳眼也直身也僵,好半晌颤悠悠指着他鼻尖问:“你是步长歌?!”
见这人笑眯眯点一点头,直恨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煞白,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破口大骂,“小爷哪里得罪了你,要你用这般下三滥手段折辱?你这天杀的乌龟王八蛋。”怒火中烧之下也顾不得技不如人,双手一伸,恶狠狠便要去掐步长歌脖子。
步长歌见他状若拼命,也不好再扮女娘火上浇油,扯开他手臂反折到背后,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嘻嘻笑道:“亲亲心肝,我欢喜你才同你行这夫妻之事,哪里好算是折辱。”
池昭阳双手被制,只恨不得拿牙去咬,偏步长歌警觉,咬了几次咬不到,反倒叫步长歌在面颊上香了几口,听了这话,越发气得要死,胸口一起一伏喘得风箱也似,“直娘贼,放你娘的狗臭屁,编这等谎话来哄你爷爷,也不怕天打雷劈!”
他挣动半晌,脸颊上便带出些红晕,一双眼瞪得溜圆,便似那虎仔,不见危险,只见好玩,步长歌心痒难耐,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他面颊,“哪里是谎话,那日我在扬州城里赌输了自赌坊出来,恰看见你在街市上捉贼,搜出的银钱尽数还了给卖唱的女乐,那教坊的红牌逗你,既不见你恼也不见你鄙夷,只羞红一张脸告辞了去,好生惹人欢喜,当日便想,若能将这小捕头压在身下,可不知是何等旖旎。”池昭阳这才知那时便被这人惦记了上,一时脑袋发懵,好半晌又问:
“你故意从杨三小姐闺房出来,诱我来追,便是想捉了我行……行这等事?”
步长歌一歪头,现出副无辜样,“我哪有这般歹毒,那日不过是去师妹处送些物事,哪想得被你撞见一路追了过来,误会我是蝴蝶公子不说,一上来便即动手,我遭了冤枉,难道不该从你身上讨些便宜安抚安抚?”
池昭阳愕然,“杨三小姐……是你师妹?”
“江湖上闻名遐迩的胭脂虎便是青州城首富杨大官人的掌上明珠,温凤奇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采花到她头上。”真相大白,池昭阳欲哭无泪,步长歌哪里容得他发愣,笑眯眯扯开他襟口,一口叼住了乳头。
近午时分,日头直晃晃悬在空中,过往行人给晒得很了,纷纷走进道旁茶寮饮水歇凉,有那兜里宽裕的,再叫老板上几个烧饼一盘牛肉,肚子也顺便填饱了去。
这茶寮因开在青州城外的官道旁,客人一向不少,或三五成群,或两人结伴,将那七八张桌子占了多半去,池昭阳好容易在角落里寻了处空桌坐下,招呼伙计上了茶水烧饼,便只坐着发呆。
自那日晓得认错了人,池昭阳着实气愤不己,同步长歌好生吵闹了几场,又寻机装了一回病,终于迫得饭菜中软筋散都撤了去,消停了月余,趁着那人外出办事之机,这才打晕仆役逃了出来。出来后才晓得自己这些时日便被困在扬州城外一处庄子里,离着青州城也不过数十里,便一路走了回来。眼瞅着将要进城,忽地便犹豫了起来。自己原是奉命捉拿温凤奇,如今不但差事没办成,还数月不见影踪,城中同门不定怎生着急,回去必定百般盘问,自己这些时日遭遇实不足为外人道,这可怎生是好。
他盘算来盘算去,只翻来覆去想如何编出套说辞应付过去,连茶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待半个烧饼嚼完,才发觉桌边站了一人,抬头看清,倏然便是一僵。
“亲亲心肝,怎的也不说一声便走,害得人家好找。”步长歌满面笑意地俯下身来,冲着池昭阳耳廓呼一口气,眼瞅着剩下那半个烧饼滚落桌上,这才施施然落座,拿起池昭阳面前茶碗饮了一口。
步长歌一身华衣,又兼通身气派,寻常人哪里见得,池昭阳一身行头俱是自他处偷得,同是锦衣玉饰,两人又都俊秀过人,一时间便招得众人眼光不由自主往他两人身上聚。池昭阳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好当众吵嚷起来叫人看了笑话,冷着脸,压了嗓子道:“我认错人招惹了你,自是认栽,你这些日子便宜也该占够了,还要怎的?你好歹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如何只来欺压我一个小小捕头,传了出去,你自己脸上须也不好看。”
他原以为步长歌顾忌着名声脸面,再怎样行事狂悖,也不致当众发难,且此地己临近城门,来往行人甚多,拖上一拖,说不得便有衙门中人经过,届时自己得了援手,还怕脱身不得。他却不知此人原就不在乎甚名声,行事但凭心意,历来出人意表,不然又怎会被人赠个鬼见愁的名号,当下便见步长歌面容一变,做出副闺中怨妇之态,捏着嗓子嘤嘤哭道:“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相公同我又何止一夜,如今说走便走,只把奴家扔下,叫人日也牵挂夜也牵挂,好生难熬,好容易找见了你,却又只管撇清了去,说甚奴家占了相公便宜,可不是把那黑白来颠倒,罢罢罢,奴家今日也不要甚脸面,只跟了你不放,打骂也都由你,你若嫌弃,只管捆了我沉塘去,奴家化作一缕鬼魂,也需缠在你身上。”
他虽捏着嗓子,声儿却不低,茶寮中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众人侧目,个个饭也不吃了,只盯着两人狠瞧,有那好事的己揣测起来,同伙伴低声道:“这定是哪家的小倌儿被耍得腻了,主家要丢开手。”
伙伴回道:“这小倌儿年岁大了些,模样倒是不赖。”
又有人插嘴进来,“真看不出,这相公一表人才,竟是个好南风的。”
池昭阳自出生至今从未丢过这般大脸,耳听得声声闲言碎语,直如那木糙打在脑上,脑浆都糊成了一滩,一时缓过神来,拔腿便跑,顷刻间从栏杆处窜出了茶寮,也不辨方向,一口气直逃出十里有余。
他轻功虽佳,内力却不济,跑到这时己觉提不上气,只咬牙坚持,速度却是渐渐慢了下来,又跑得几步,眼前己是一方河塘截住了去路,这才惊觉偏了方向,欲转向北面再回青州城,却咚的一声撞进一人怀里,一口气喘不上来,登时腿脚一软。
“亲亲心肝,你轻功何时这样好了,害得我险些追不上。”
步长歌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塘边一块大石之上,握了他手缓缓送进一缕真气,待池昭阳气息平复,这才蹲在他身前,笑眯眯瞅着,见池昭阳一脸愤懑颓丧,晓得自己是把他气坏了,眼珠一转,讨好道:“心肝,我晓得你急着回青州城,只是那温凤奇还没抓到,你回去也交不了差不是,恰好那温凤奇在我手上,我陪了你一同回去好不好?”
等了片刻,便见池昭阳满脸狐疑望过来,“你又拿谎话诳我。”
步长歌委委屈屈一撇嘴,“我何时诳过你了。”
见池昭阳面色愈发不悦,又赶忙道:“当真的当真的。我晓得你要拿温凤奇,趁你被我打晕的功夫便寻到他家里把他捉了,本是想当做礼物讨你欢喜,不想他家里好东西着实不少,什么百芳髓、化骨香……,都是等闲难得一见的奇药,想着白搁着也是无用,不如试试功效,这才拿来用在你身上。”
池昭阳这才晓得那庄子竟是温凤奇老巢,步长歌捆了主人占了庄子,又将自己戏耍了这许久,如此无赖行径却做得如此理直气壮,直比那强盗还狠淫贼还恶,直气得一手指了他鼻子,“你……你……你好……”
浑身上下直哆嗦。
步长歌看他话都说不出来,忙给他拍着胸口顺气,“心肝莫气,气坏了身子我可心疼。”
池昭阳拿他没辙,也知这人油盐不进,待一口气顺过来,也不跟他啰嗦,张口便问,“那温凤奇现下在哪儿?”
“便在附近,叫我拿绳子捆了吊到了树上,只不过……”
说到这里,略略一顿,步长歌眼睛一眯,狐狸似笑道:“心肝,我帮你办好了差事,你可怎么谢我?”
池昭阳七窍生烟,怒道。“你占得便宜还不够多,又问要我什么?”
步长歌一摇头,“我哪里想从你要什么,不过想送你件东西当是赔罪,只需你点头答应收下便算是谢我了。”池昭阳狐疑万分,但见他一脸诚色,眼巴巴瞅着自己,再想想这一次差事,终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好。”
步长歌微微一笑,摘下那碧玉扳指套进池昭阳手上,“这东西给你。”
池昭阳大惊,“你不是说这是你家传之物,如何能给外人?”
步长歌攥住他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咱们己是入得洞房,你自然是我内人。”
又得意洋洋道:“日后谁见了这扳指,都晓得你是我的人,我娶了这般好相公,自然得叫天下人知道。”
池昭阳脸色泛白,欲要摘下,又听步长歌轻轻道:“心肝,你敢摘它下来,我可不饶。”
池昭阳动作便是一滞,看了看步长歌一脸阴笑,再看看扳指,想起此次办差前那上门化缘的道士说自己命犯桃花此行有劫,不禁一悔,心中暗忏:师父,我以后再也不骂人家是骗吃骗钱的牛鼻子老道。
那温凤奇一早给步长歌炮制得内力全失筋软骨断,池昭阳不费多少力气便押了他进青州府衙,不多时交割差事领了赏银出来,足有三百两,装了大大一袋。
池昭阳想这人毕竟是步长歌所擒,这赏银不好独吞,一甩手扔了给步长歌,“这些银子给你。”
步长歌便在衙门前等着,一忽儿便见怀里多了包银子,登时乐得见牙不见眼,“我家相公好生能干,会挣钱不说,待奴家还这般实心实意,相公且放心,奴家定然把这家当给你守得好好的。”
池昭阳瞅他又要当众发癫,急得一把拽住他手,“莫在这里丢人现眼,快快与我回家去。”
虽是无心之语,落进步长歌耳里却是说不出的受用,反手握住了池昭阳,“心肝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这便家里去。”
心花怒放间桃花眼波光流转灿然生辉,池昭阳看得一愣神,面孔突地便是一红。
第三话 师徒
三九寒冬,白雪皑皑,从沧州城到黑山庄这十几里路上,触目所及,草木山石皆是一片银装素裹,道路两旁大片田地也己收割干净,白茫茫雪被一盖,好不空旷凄清。
这黑山庄因挨着沧州城,人口颇是繁茂,又因临近年关,不少人赶去城里置办年货,将这一条路踩来踩去,积雪蹋得严严实实,平坦倒是平坦了,却也不免打滑,柏少阳策马而行,便不敢过分驱驰,小厮六儿挨着车把式坐在一旁大车上,押着满满一车年货,三人不紧不慢地往家赶。
这一年己是熙朝至圣六年,天下承平,又赶上十年不遇的风调雨顺,不光庄户人家仓虞丰实,连带着商铺买卖也跟着狠赚了一把,柏家在城里开着一家布庄一家米行,年尾盘账,均是赚得满盆满钵,掌柜的兼一众伙计得了打赏分红,一个个乐得见牙不见眼,倒是东家柏少阳,收了满满两大箱银子,却也不见有多高兴,才二十岁的年纪便己不见多少喜怒,浑身上下冷冰冰默默然,无趣得跟那积年老僧似的,白瞎了好好一副俊眉朗目。
三人用过午饭自沧州城出来,正是一日中最暖和时分,走得这小半个时辰,眼瞅着黑山庄己遥遥在望,风中传来些许烟火气息,还有不知哪家孩子提前拿了炮仗出来放,一点火药气窜入鼻端,霎时勾起人过年的喜庆劲儿来,六儿便禁不住抓耳挠腮同车把式说起年关这几日该如何吃喝玩耍来。
俩人正聊得兴高采烈,忽见庄子方向一骑毛驴哒哒哒小跑过来,待行得近了,便见骑驴的老头儿藏蓝棉袄山羊胡,不是管家邓伯又是哪个,也不知是出了何事,赶得您急,看清是柏少阳,老远便喊起来,“少爷,骆相公回来啦,您快些回家去吧。”
他年纪大了,又是一路紧赶慢赶,气喘不匀,话音传过来便不甚清晰,六儿是个极伶俐的,见主子神情困惑,料来也没听清,便扶着车把式站起来,一面扯着嗓子问:“您老说清楚些,哪个罗相公来了?”
一面转头去同柏少阳道:“少爷,上个月不是有个南边来的罗相公从咱家买了一车布料去,莫不是他又来了?要不就是五味斋的东家小罗员外来咱家买粮食?
这大年下的,怎的就寻到家里来了,难不成做完生意给咱拜年来了?”
却是把“骆”听成了“罗”。
柏少阳听着他罗罗嗦嗦的,只不言语,仍旧不紧不慢往前走,浑没放在心上。
又过片刻,那邓伯赶到了跟前儿,喘过气来,道:“少爷,骆相公今儿一大早回来啦,一进门便问您哪儿去了,听说您在城里,便要去寻,老奴记得您说今儿个指定回来,便劝住了没让去,不想晌午都过了还没见您,这便出来迎您来了。
您快些回去罢,骆相公这半天问起您何时回来,都问了三遍啦。”柏少阳先还淡淡的,这时听清那一个“骆”字,一下怔住,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哪个骆相公?”
不知怎的,那嗓音竟颤颤的。
邓伯让他问得也是一怔,“还有哪个骆相公,自然是您那师父骆昀天骆相公啊。”
话音未落,便听清脆一声鞭响,只见柏少阳双腿一夹,策马飞奔,也顾不得雪硬路滑,箭似的直冲家门而去。
眼见主子一溜烟儿的走了,剩下三人便搭伴往回赶,六儿从没见主子这般心急火燎似,神长了脖子问:“邓伯,这骆相公什么来头,少爷一听他名儿便急成这样?我何候少爷这些年,怎的从没听少爷提起过。”
那邓伯是何候着柏家上一代主子过来的,晓得旧事,此刻端了架子,讲古似缓缓道:“你才跟了少爷几年,自是不晓得的。那骆相公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一身好本事,年轻时不免因争斗与人结怨,十五年前他中了暗算倒在庄子外,被老爷救了起来,在咱家养了小半年的伤。因见咱家少爷聪明伶俐甚是投缘,也是病中无聊,便教了少爷一套拳脚。咱家少爷自小身子弱,练了拳脚后倒一天天好起来,老爷夫人俱是欢喜得很,便求骆相公留下来做个西席。那骆相公感念老爷救命之恩,一口答应下来,收了少爷为徒,不光教习武艺,连读书识字也一并教了,端的是文武双全,可把老爷高兴坏了。如此教了四五年,老爷忽地染病去了,夫人是个柔弱的,一伤心,没两日也跟着走了,临去前放心不下少爷,拖了一天一夜硬是闭不上眼,还是这位骆相公仗义,牵着少爷发了毒誓,定会护持少爷平安成人,夫人这才咽了气。”
想起旧事,邓伯不免一阵烯嘘,将了挥一把稀稀拉拉胡子,叹道:“那时少爷才只十岁,家里家外都是骆相公操持,要不是他,这一堆家业也不知叫谁谋了去。如此又过三四年,眼瞅着庄子里没人再敢凯靓,骆相公便带了少爷出门,说是为着少爷修习内功,需得去他师门故地一趟才行。俩人这一走便是足足两年,再回来时,少爷竟比我都高了,眼瞅着己能顶门立户,骆相公这才告辞,只说少爷学成出师,对得起恩公夫妇,叫少爷好生经营家业,他自己从此云游江湖去。
少爷是他一手养大,哪里舍得,当日见他要走,哭着跪了整整一日,到了也没能求得骆相公回心转意,眼睁睁瞅着他走了。少爷性子酷似夫人,是个长情的,偏生又倔,他心中难过,便不许人在跟前提起骆相公,面上只当没事人一样,过不得几日便开始操持家业,却从此再也没个笑模样。”
说到这里又高兴起来,“如今过去四年,不想骆相公竟又回来,我探他那口风,竟不止是过年,倒似是要长住不走的光景,这要叫少爷晓得了,可不知得怎生欢喜。”
六儿对自家少爷一身武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听得这功夫来历,登时对少爷这位恩师大为神往,一心盘算着待会儿如何讨好巴结,只向邓伯打听个不住,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将一车年货赶进了庄子里去。
柏家宅院便在这黑山庄紧西头,因祖上几辈都是人丁单薄一脉单传,是以虽家业丰实,宅子却是不大,前后不过两重院落,连管家在内也不过五六个下人,此刻邓伯同六儿都在后面,家中只厨娘并几个干粗活的长工、丫头,晌午后俱都偷懒去了,也无人应门。柏少阳一路冲到家门前,一推大门,却是从里面拴着,也不耐烦唤人来开,把那缓绳一丢,撩袍一纵,径直翻上了墙头。
他轻身功夫是十几年寒暑苦练而成,尽得骆昀天真传,眨眼间便稳稳站在了墙头,再一个起落,又从墙头直落进了后院之中。
后院正是内宅所在,迎面便是三间正房,因是寒冬,屋中生着炭火,为怕熏着人,便将窗子开了一扇,挨窗的书案后正站着一人,此际顽长身形清清楚楚落入眼中,柏少阳见了便是一滞,立在后院一角,说什么也迈不出步去了,一双眼却一眨不眨盯着,目光如若有形,一点点描着那人轮廓。
四年未见,那人容貌一如往昔,虽年将不惑,却因内力深湛,鬓边一根白发也无,望之神完气足,同三十许时并无多少出入,唯因岁月流逝,眉目间的精悍冷厉愈发内敛,凭窗挥毫之际,竟有了几许温文之态。
柏少阳这般定定看着,一声不出,心中狂喜渐渐淡了下去,酸涩郁苦翻腾上来,心口如堵了块石头,“师父”二字横亘其间,半晌也吐不出来。
他心中苦闷难言,一时难以自持,呼吸间不免乱了几分,房中那人若有感知,一抬头,正从窗中看见,目光中登时现出一抹欢喜,虽强忍着,唇角还是微微翘了起来,放下笔,冲柏少阳招了招,“几时回来的,我竟没听见你脚步声,可见轻功又精进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曾有这等本事。”
“师父。”
柏少阳嘴唇蠕动,终是低低地唤了出来,垂下眼帘,快步走进屋里,撩袍便跪。
不等他跪实,骆昀天已一把握住他双肩扶了起来,便在这顷刻之间,虽隔着一层棉衣,却也摸得出掌下那双胳膊瘦得厉害,再细细端详柏少阳面容,哪里还有少年时那等圆润,五官线条愈发清晰起来,眉目看上去是俊得多了,只是不免显出些单薄。
骆昀天登时心中一疼,刚想问他这几年饮食如何,却觉掌中一空,只见这徒儿己不动声色地退了开去,低眉顺眼道:“数年未见,师父安健如昔,少阳心中着实欢喜,师父难得回来,还请多住些日子才好,也好叫少阳尽一尽孝道。”
骆昀天养了他十年有余,几时见过他这样恭恭敬敬地说话,登时眉头微蹙,但想起当日分别前两人的一番谈话,倒也怪不得徒儿如今这般拘束客气,不由暗悔,顿一顿,道:“为师厌了云游四方,这次回来便不打算再走了。”
柏少阳一惊,倏然抬头,看了一眼后复又垂了下去,“师父于少阳有养育之恩,如今肯在这里颐养天年,少阳欢喜还来不及日后定当如奉父母,服侍师父左右。”
停一停,似不知再说什么好,索性转了身子要走,“我去给师父安置屋子。”
“不急着另拾掇屋子出来。”骆昀天见他急不可待要逃,一把拉住他手臂,“咱们师徒许久不见,很该好生叙一叙,我见你那卧房收拾的挺好,咱两个睡一铺倒也不挤,方才己同邓伯说了,这几日便先在你屋里歇下。这大年下的,人人忙着活计,何苦再费神收拾屋子,过了年再说罢。”
话音未落,便觉掌中轻轻一颤,等了片刻,方听柏少阳轻轻应了一声:“是。”
柏家厨娘掌勺十来年,自是认得骆昀天这半个主子,当晚整治出好一桌丰盛酒席。骆昀天许久不吃这家常饭菜,倒是用了不少,柏少阳却颇有些食不下咽,堪堪扒拉了半碗饭便住了筷。庄户人家安歇都早,一到申时,下人便陆陆续续都去睡了,柏少阳宽衣洗漱完又磨蹭半晌,终是耐不住骆昀天催促,熄了火烛躺到床里睡下。
柏少阳屋中这卧榻甚大,还是前年邓伯寻了工匠新打的,原是预备着给主子成亲用,孰料柏少阳将一个个上门提亲的都推了去,上好的榆木大床便只睡了他一人,如今多出一个来仍是绰绰有余,柏少阳却生怕挤着了,背转了身子往床里缩了又缩,恨不能贴到墙上去,硬是在两人中间空出好大一块来。骆昀天原想同徒儿说说话,见他躺下便没了声音,也不知怎生开口才好,看了柏少阳背影半晌,也只得暗叹一声,躺倒睡下。
柏少阳闭了眼睛,却始终不曾入眠,耳听得身后那人鼻息平缓绵长,心中只一阵阵地发苦,想起从前那些日子,愈发睡不着。
他这般一动不动躺着,心里身上都着实难受得厉害,捱到三更,终是忍不住爬了起来,轻手轻脚越过师父下到地上,抱起衣服便向外走。
“哪儿去?”
将将触及门闩时听到这一问,柏少阳倏地便是一僵,转头去看,见骆昀天己坐了起来。
屋中昏暗,看不清师父神情,这一问也低低地,辨不出里头喜怒,饶是如此,柏少阳也不敢直视回去,垂头道:“少阳想起还有本账目没盘对清楚,睡不踏实,索性去书房看账。”骆昀天明知他是说谎,也不戳破,淡淡道:“这三更半夜的,你书房里火盆早灭了,冻着了怎生是好,既是要看账,把账本拿过来就是,为师正好也睡不着,陪你一起看。”
说完,屋中一片沉寂。
柏少阳呆呆站立半晌,既不言声也不动弹,骆昀天看不下去,下了床过来拉他,才一伸手,柏少阳便受惊似一躲,夹着的衣服也散了一地。
“师父明知我为何要躲出去,何必逼我。”
柏少阳心中苦得厉害,见骆昀天步步紧逼过来,终是不管不顾道:“徒儿对师父是什么心思,师父一早明白,当日您怎生斥责的,我也都字字记在心里,只是少阳不长进,这四年间不光没有修身养性,那等痴心妄想倒是越来越重,从没一刻放下过。师父既是看不得我这般癫狂无耻,那少阳也唯有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少阳魔障太深,白日里还可装得像些,这般夜深人静共卧一榻,却是说什么也把持不住自己,若再像四年前那样滚到师父怀里去,只怕更招师父嫌恶,索性自己识趣些,离您远一点的好。”
停了停,话音里己带出点硬咽来,“师父放心,您要顾忌人伦大防,少阳自是不会违您心意,能等到您回来,这般侍奉您一世,少阳己是心满意足,从此再无逾矩的。”
他负气之下把心里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扭头便走,谁知脚步才动,骆昀天己抢先挡在身前,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柏少阳愕然之下欲挣开去,却觉腰间一紧,眨眼间己被骆昀天扛在肩上,几步便给送回了床上,不待他再爬起来,骆昀天己紧紧搂住了他,双唇轻轻亲了亲他头发,“师父再不逼你,阳儿想做什么都行,你要怎样便怎样,师父都依你。”
柏少阳再料不到他竟说出这番话来,登时呆住,双目圆睁,直愣愣瞅着他,好半晌才颤着声儿道:“师父莫要同我玩笑。”骆昀天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狠狠捏了捏他脸颊,“师父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同你玩笑。”
顿一顿,低低道:“当日你还小,我只怕你一时糊涂,将孺慕之心混作男女之情,若是任由你咨意纵性,不光害了你,也对不起你爹娘托孤之意。为师这些年游荡在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天冷了,便担心你受凉,热了,又怕你害暑。
看见与你形貌略似的少年男子,便忍不住想你过得如何。这半年来想得愈发厉害,时常梦见你那晚抱住我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回来。”
说着,轻轻一叹,“你说自己坠了魔障,师父又何尝不是。这次回来,我本想着,你若是成了亲也便罢了,为师从此隐居山林,便不能日日守着你,晓得你夫妻和睦儿孙满堂,也自甘心;若是你仍旧未娶,那却说不得,你是愿意也好,反悔也好,这一生,为师终究是再放不得手了。谁也别去管什么天理人伦,咱们便这般相守一世,日后去到九泉之下,我自会向你爹娘赔罪。”
话音甫落,便觉襟口被狠狠攥住,紧接着一声呜咽,哭声顿起,先还小声吸泣,后来竟越发大声起来。
柏少阳这几年过得着实凄苦,如今苦尽甘来,狂喜之外,这四年间种种委屈登时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只抱住骆昀天涕泪横流,竟大有要哭个海干河尽之势。
骆昀天晓得他哭完了便是雨过天晴,也不劝阻,只轻轻拍着他背脊,一如幼时哄他入睡。
柏少阳这一哭足有小半个时辰,眼泪将骆昀天前襟打得精湿,待后来慢慢止住了眼泪,仍觉不解气,又揪着骆昀天寝衣袖子狠狠摄了一把鼻涕,这才又实心实意地欢喜起来。
骆昀天养他这徒儿实如养儿子一般,种种调皮惫懒无赖形状早看了个遍,哪里会去计较这等小事,只把寝衣解了扔在地上,又去点起灯火寻来巾帕清水,把那一脸泪痕擦干净,方搂着柏少阳重又躺下。
这一回同榻而卧却又不比方才,柏少阳一颗心雀跃无极,活泼泼几要蹦出腔子来,整个人偎进师父怀里贴得死紧,只恨不得将两人粘在一处,一双手便如抱了宝贝,也不知摸哪里才好,只好上下左右游走一遍。
骆昀天正值壮年,哪里禁得住他这般摸法,不一会儿便道:“不困吗?”
“嗯。”
柏少阳笑弯了一双眼睛,坦荡荡道:“我心中欢喜得很,恨不得去院子里翻几个筋斗才好,哪里睡得着。”
骆昀天等的便是这一句,当下低低道:“这冰天雪地的,出去再给冻着,不如在床上翻罢。”
柏少阳一皱眉,“我都这般大了,床上哪里还翻得开,师父还当我小时候不成。”
还未说完,己叫骆昀天压在了身下,只听得轻轻一笑,“不碍事,师父帮你翻。”
柏少阳霎时明白过来,脸上腾地就是一红,只是这番光景是他不知盼了多少日夜才盼来的,虽觉羞涩,更多却是兴奋之情,当下双腿微分,轻轻搭在骆昀天腰上,口中还不忘叫着,“师父,我怕疼,你可得轻些。”
说得可怜,一双眼睛却己放出光来,看得骆昀天又是心动又是好笑,当即扯下他裤子,往那臀瓣上轻轻一拍,“既是怕疼,那便不做了罢。”
柏少阳登时急了,“别,别。”
一面叫着,一面拿腿去蹭,“我不怕了还不成吗?”
他这副急色鬼样子,将骆昀天逗得只想捧腹大笑,又怕笑恼了他,只得憋着,问道:“你屋里可有防冻的膏脂吗?”柏少阳不明白他问这个作甚,眨巴眨巴眼,“柜子上还有半盒搽手用的杏仁油。”
骆昀天去取了来坐在床头,将他翻了个身趴着,两根手指沾了油伸到谷道入口处轻轻按揉。
柏少阳于男欢一道只从坊间话本上知道些许,从未真刀实枪做过,眼下见师父动作,方恍然明白了这物事是做什么用的,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将整张面孔埋进枕头里。
他这般闭了眼,后庭处不免越发敏感,只觉那指头缓缓伸了进来,虽不大疼,可又涨又热,不禁轻哼出声,半扭过脸来,低低叫着,“师父,师父。”
当此情欲高涨之时,一双眼亮晶晶的,半眯着望过来,说不出的魅惑。
骆昀天素知这徒儿生得好看,却不知竟这般勾人,再是定力深厚,这时也不免下腹一热,阳物当即硬了起来,直撅撅将裤档撑出好大一块。
柏少阳见了,便如中了蛊般,一只手伸过来,隔着裤子又捏又摸,惹得那肉棍越发粗实,待到后来,更是扯松了骆昀天裤头,将那物事掏出来摸弄。
骆昀天让他弄得火起,一板脸道:“胡闹什么,再不放手,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柏少阳这才恋恋不舍松了开去。
骆昀天弄了好一会儿,见那谷道己容得下三根指头,再也忍耐不住,解了裤子上榻,撑起柏少阳腰臀,阳物对准谷道,一点点送将进去。
柏少阳眼见师父胯下之物甚巨,开始还满心欢喜,这时真捅了进去,立时不乐了,才只含进了一个龟头,便疼得眼泪都要迸出来,一连声央求,“师父轻些,我疼。”
说完却又后悔了,生怕骆昀天心疼他难受,半途而废撤了出来,忙不迭又想改口,却听身后师父沉声斥道:“忍着。”柏少阳哪里还敢吭声,一张嘴咬住了枕头。
骆昀天一入谷道便觉紧得要命,忙又在茎身上涂了些油,方又缓缓往里送,足足忙了盏茶功夫,这才捅到了底,一时却也不敢动弹,俯在柏少阳身上,问,“疼得厉害吗?”
柏少阳扛过那一阵疼痛,这般含了片刻,觉得倒不似方才那样难受,只仍是涨得慌,但一想到含的是骆昀天之物,欢喜之下这点子难受又算得了什么,当即扭头回道:“不疼了,”歇一歇,又哼哼道:“师父你动一动罢。”
他这般扭过头来说话,牵动身子,底下那处立刻一紧,师徒俩俱是一声闷哼。
骆昀天见他无碍,这才动了起来,先只是缓缓的,待那谷道松动些,更有水渍泌出来,方大力抽动,一边动,一边摸到柏少阳身前,握住他茎身揉捏。
柏少阳初经人事,后头也觉不出什么舒坦来,但因是师父在里面,便这般勉力含着,也觉甘之如怡,倒是前头十分敏感,被弄了两下,当即颤巍巍站起来,不多时流出些清液,滑腻腻的润湿了骆昀天一只手掌,到后来越发粗硬,顿时觉出滋味来,嘴里轻哼慢吟,显是得了真趣,又过片刻便丢了出来。他一出精,后庭跟着一缩,箍得骆昀天极是受用,又插了片刻,也丢在里头。
柏少阳觉出完事了,翻了个身过来面对面搂住了师父,咂摸一会儿方才滋味,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抬腿蹭了蹭骆昀天胯下,“师父,再来一遭?”
骆昀天摸了摸他后庭,除了些许红肿,并未见红,倒真想再弄一次,闻言一笑,当即提枪再战,这次却是从正面进去,捉了柏少阳双腿盘在腰间,口唇相接肌肤厮磨外又含了他胸前两点逗弄不休,直把柏少阳弄得急喘尖呼。
骆昀天修炼得宜功力深湛,正是龙马精神,这一遭再完事却是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柏少阳后庭被插了上千下,虽颇觉疼痛,可到后来,竟也别有滋味,想起话本中写道小倌儿惯爱被人操弄,便是光靠后头出精也是有的,这时方觉不虚。
骆昀天酣畅己极,搂着徒儿长吁一气,草草擦了擦两人身子,相拥睡去。
不几日便是除夕,到得晚间,庄子中到处燃起爆竹,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柏少阳这些年都是独个儿过节,每到除夕便觉凄凉,看着人家欢声笑语,只嫉恨得噬心断肠,今年却不同以往,没到天黑便备下一堆烟花爆竹,好容易待吃过了晚饭,立时拉着骆昀天去到院子里,待天际炸开一丛丛火树银花,回头去望,只见师父便站在身后,笑微微望着自己,不由满心满腔俱是欢喜,几步扑到骆昀天怀中,一双手插进他胸前衣襟里,“师父,今年除夕冷得厉害,你看我手都冻得冰凉。”
眼下院中并无旁人,骆昀天任他放肆,一双手臂圈住他腰身,附耳笑道:
“还有哪儿冷,为师一并帮你捂暖和了罢。”如此冷夜寒风,便忽地化作了暖意融融。
第四话 误会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时值暮春,扬州城里城外琼花似雪,瘦西湖更是秀美如画游人如潮。湖边的酒楼借着地利之便,端的是生意兴隆客似云来。二楼临湖的雅间之中,七八人围桌而坐,或配刀剑或携枪鞭,一望便知是江湖人物,正当中的一个虬髯虎目,正是名震淮扬的振武镖局总镖头石兴峰,形容虽是威武,张嘴却是一口的吴侬软语,对着满座宾客侃侃而谈。
“都说断刀门首徒韦长笑如何侠肝义胆英雄了得,石某却觉不然,便说淮安吴家庄,上个月因故被官府围剿,庄主吴老二侥幸逃脱,他韦长笑若是忌惮官府威势,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如何还给官府通风报信告知吴老二藏身之处。虽说石某向来也不待见这姓吴的,可毕竟是武林一脉,他韦长笑身为江湖中人,却甘做朝廷鹰犬对付我武林同道,太也说不过去。要我说,这姓韦的名号都是胡吹出来的,什么肝胆照人,怕也是传言居多。”
话音一落,当下便有三两赞同之声一旁附和。
他是此间主人,在座的哪个不是于江湖中混迹多年的,便有与韦长笑相交颇多不悦此言的,却也不好当面驳斥拂了石兴峰颜面,当下但笑不语,唯独席尾一人佛然不悦,朗声道:“石镖头此言差矣。据楚某所知,那吴家庄庄主吴老二为人阴鹜贪财好色,吴家庄传到他手中,早己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便在去年夏中,吴老二勾结巢湖一众盗匪,将朝廷娠济两江水灾的银粮尽数劫入囊中,害得沿江灾民饿死无数,其恶行上达天听,皇帝震怒,责令刑部缉盗。韦长笑行事洒脱,向不喜同官府中人搀和,但眼见沿江饿俘遍地,惨不可言,又如何能视若无睹,这才应了六扇门总捕头所托,暗中查访首恶,为惨死百姓讨一份公道,此中种种义举不可尽述,却如何便成了石镖头所说的鹰犬之辈。”
在座之人多是劲装短打,唯此人一身长衫纶巾,席间饮酒也是斯斯文文,乍一看好似文秀书生,唯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平添一股英气。
石兴峰识得他是青城派弟子楚凤吟,乃是近年来武林后起之秀,师出名门,武艺颇是不弱,虽恼他驳了自己话头,却不好当众翻脸,但也免不了冷嘲热讽道:“石某倒是忘了,楚公子同那韦长笑乃八拜之交,石某妄言,又怎抵得上楚公子知晓内情。只不过石某听说韦长笑前些时日因些小事竟同楚公子割袍断义,如此翻脸无情的小人,楚公子还百般维护做甚?”楚凤吟眉峰一扬,斩钉截铁道:
“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况韦长笑为人磊落,便与楚某断交,亦不损其德行,楚某不才,却也不会因一己之好恶背后诋毁其名,亦听不得旁人胡说八道。”说罢拂袖而起,径自推门而去。
石兴峰成名己久,又是此间地头蛇,还是头一次碰见如此不给面子的后生,登时大怒,正欲跳起大骂,却听噗地一声,只见楚凤吟坐过的那一张椅子己是四分五裂,徒留一地齑粉。在座众人大多听过他名头,均知此人素来温文如玉,是江湖中难得的谦谦君子,今日竟当众作色,己属罕见,又见他当众露了这一手高明功夫,一时惊愕相顾,石兴峰亦面色陡变,暗忖自己武艺绝无此人高明,那番骂词登时又咽入口中。
二楼雅间均由雕漆屏风相隔而成,便在石兴峰等人隔壁,韦长笑独踞一桌,将石楚二人一番说话尽数收入耳中,待听见楚凤吟一番维护之词,嘴角登时翘起老高,抓起一壶花雕便是一大口,随即听那人掉头而去,赶忙掏出些碎银放在桌上,凭窗觑准楚凤吟背影,纵身一跃跳到街上,悄然尾随其后。
楚凤吟本是慕名前来扬州游览瘦西湖,不想游湖游到一半撞见熟人,顺带被石兴峰请了吃酒,现下这一场酒不欢而散,自己也是气闷万端,只他自小在道观中长大,习的便是道家清静无为的养性功夫,便恼怒也只一时,过得片刻便渐渐放开了去,长叹一声后振作精神,捡那等如诗如画的锦绣去处,复又游览起来。
这般游逛了小半日,待到日暮时分方回了落脚的客栈。
楚凤吟走了这许久,不免身上带汗,进了客栈便唤伙计送水洗浴,才沐浴干净,便听门响,想是伙计前来收拾浴桶等物,也不问话,系了衣裳径直开门,待看清门外何人,登时一怔,随即面色一沉,便欲关门。
“别。”
韦长笑尾随半日方寻到他落脚之处,如何肯被关在门外,也不顾楚凤吟脸色,当即侧身一挤,硬是钻进屋来,瞅着他嘿嘿笑道:“小凤,我来寻你。”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高鼻俊目顾盼神飞,这般低声下气的赔笑,更形讨好,无奈楚凤吟被他伤了心,一眼都不想看他,只聋拉着眼皮淡淡道:“韦公子不是最厌我这等无耻小人,还来寻我做甚。”
他才洗了头,一头长发黑压压湿流流地披下来,愈发衬得面孔白皙眉清目雅,韦长笑许久不曾见他,这时一双眼便似粘在他身上,只是看个不够,一面赔笑,一面道:“小凤,我晓得自己错了,那日给吴老二通风报信的实是另有其人,不关你的事,是我糊涂,听了别人谗言,怪罪在你身上。”
说着急急上前去捉楚凤吟双肩。
楚凤吟哪里容他来碰,脚步一错躲了开去,沉声道:“韦公子请自重。”
韦长笑本是存着一线希冀,盼着能哄他回去,现下见楚凤吟不假辞色浑如路人,心下更是沉了几分,悔得肠子也青了,强笑着赔罪道:“千错万错都在我身上,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罢,以后再也不敢了。”
停一停,见楚凤吟形容如水再无波润,一颗心便似刀绞般,那笑再也撑不住了,哀哀求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做了这许久兄弟,又做了这许久夫妻,你便看在旧日的情分上,也莫要这般待我。”
想起方才酒楼中听到的那一番话,登时又急急道:“我晓得你心中还是有我的,不然又如何在那姓石的跟前替我说话,你气恨我当日犯浑跟你割袍断义,这才不理我的是不是?”他自说自话了这半晌,楚凤吟终于抬头瞥来一眼。
甫一触及这目光,韦长笑精神便是一振,只听楚凤吟缓缓道:“韦长笑,我知你当日疑我什么。吴家庄大小姐确曾倾心于我,我当日初出师门,于这等如花美眷自也不能熟视无睹,只是未等谈婚论嫁,己知吴家庄乃虎狼之地,庄中诸人为我所不耻,与其结亲的念想自然而然也就淡了,随后认识了你,先是倾慕结拜,进而两情相许,是以……是以再有肌肤之亲,虽悖逆伦常,楚某却从未后悔。”
韦长笑听他如此说,双眸登时亮如星辰,忙不迭点头,“我亦从来不后悔。”
楚凤吟却不理他,继续道:“吴老二事先得了风声,于官兵围剿前脱身而出,自是有人通风报信,有了吴大小姐这一段旧事,你疑心于我也是理所当然。”
想起当日情形,韦长笑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会是理所当然,那单一辰收了吴老二好处,不光通风报信,还栽赃于你,我嫉恨吴大小姐,一听跟她有关,便昏了头,竟不信你解释,全是我的不对。后来吴老二被捉,统统供了出来,我才晓得是他,又自郁总捕头处得知你为缉捕一事出力良多,只渐愧得无地自容,待清醒过来,便赶忙四处寻你。”
说着出手如电,一把摸住楚凤吟手腕,“小凤,我晓得当日伤了你心,你只管打我一顿出气,气消了便随我回家去罢。”却见楚凤吟摇了摇头,道:“我楚凤吟自认磊落,便与你决裂,却也不愿是因此等莫须有罪责,故此才出手相助,一则为民除害,二则也是为着自己一身清白。只是经此一事,却也心灰意冷,再无情爱之念,只想回青城山去,从此读经练剑,清静度日。”
停一停,静静凝视韦长笑,“我同你做兄弟四年又三个月,做夫妻两年又八个月,不论兄弟之义还是夫妻之情,从无懊悔,如今情爱滋味己尝,软红十丈俱成过眼云烟,再无挂碍,咱们就此别过,你也不必再来寻我。”
韦长笑同他相处日久,深知他外和内刚,骨子里别有一股韧性,既如此说,那便是绝难转圆,只骇得手脚冰凉面无人色。楚凤吟趁他伤心怔愣之时抽出腕子,反手扣住他脉门,用力一拉,将人推出门外,呕当一声,闭门落栓,便将韦长笑锁在了门外。
此刻日己西沉,院中一片昏黑,韦长笑呆愣愣堵在门口,好一会儿方缓过神来,回身看那门板紧闭,屋里灯火也熄了去,一颗心只晃悠悠沉到了谷底,满腔懊悔悲郁下,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台阶上。
翌日一早,楚凤吟收拾行装便欲回转青城山,才一开门,便见门口坐着一人,不是韦长笑又是哪个,双目红肿满面颓色,竟似是狠狠哭过,原本的翩翩佳公子如今看来说不出的狼狈落拓。
楚凤吟既己打定主意,也不去管他,只做看不见那等乞求神色,径自绕开韦长笑,去前院结了账,跨上马出了城去。他既要回山,便取道向西,因也不着急赶路,又见道旁山花烂漫翠竹成林,小跑一阵后便缓辔而行,行不多时,忽听身后一阵哒哒声,回头一看,正是韦长笑骑着匹五花马追了过来。楚凤吟眉头一皱,立时一甩鞭子策马跑了起来,只他那马是市集上买的寻常货色,哪里及得上韦长笑坐骑,不论行了多久也是甩他不脱。
如此你追我赶直有大半日,楚凤吟再不耐烦,寻了处小溪下马饮水歇脚,待韦长笑也下了马来到一旁饮水,不免怒道:“你跟着我做甚?”
韦长笑于门外坐了一夜,倒被夜风冻得清醒不少,自忖自己这一辈子是无论如何离不得楚凤吟,懊悔过后自然而然便转为寻思对策,务求再让楚凤吟回心转意才好。思来想去,一时也无甚好主意,索性先跟在身边将人看住了,便一时半会儿哄不回来,也莫再弄丢了才是,因此便化作贴狗皮膏药,牢牢豁在身后,这时见楚凤吟问起,便可怜兮兮地讨好一笑,“小凤,我晓得你不想见我,只是要我从此见不着你,我却受不得。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想着跟在你后面,便能远远地看你一眼也是好的。你若实在不耐烦,装作看不见我就是,我绝不扰你。”他说得恁般低三下四,楚凤吟也不好硬赶他走,默然片刻,上马又行,只这一回不论打尖还是投宿,却是说什么也不搭理姓韦的了。
两人这般你走我追的行了月余,这日终于到了青城山下,此时己值日暮,楚凤吟意欲明日再行上山,便在山脚一间客栈住下,韦长笑照旧跑前跑后,一忽儿吩咐小二上酒,一忽儿嘱咐喂马,好不殷勤。
楚凤吟这些时日始终不假辞色,待这晚用饭时见韦长笑借了店家厨灶,亲手做了自己最爱的竹笋炒肉端上来,板了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模样,虽是一闪即逝,也足叫韦长笑雀跃欢喜。
楚凤吟眼瞅着他乐开了花,也不多说,只闷头把那一碟子竹笋炒肉吃了个干净,回房时将门一关,仍旧把人拒在了门外,耳听得韦长笑不死心地在门外走来走去,楚凤吟抖开被子钻了进去,待蒙住了头脸,终是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咬牙切齿道:“叫你冤枉我,韦长笑啊韦长笑,不让你就此长一回记性,我也不叫楚凤吟。”
韦长笑在楚凤吟屋外徘徊半夜,见那门兀自不开,无奈一声长叹,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他心中郁闷,睡前又喝了几杯,再一睁眼,竟己是日上三竿,赶忙洗过头脸出来寻人,一问店伙,却道楚凤吟早已先行一步,不由着急忙慌便往青城山上走。
这青城派正院原是所道观,便坐落在后山上,山路崎岖不便骑马,韦长笑将马寄在客栈里,自己施展起轻功,将及晌午,终是赶到了山门处,眼见三两道士进进出出,正要上前行礼问询,便见自门里走出一人,发髻高缩,手持拂尘,一袭玄丝道袍,飘飘然有出尘之态,不是楚凤吟又是哪个,登时省起那日扬州客栈中听到的“读经练剑”一句,心中一个声音道:“他出家了。”
脑中登时嗡的一声。
这青城派中弟子多为道士,似楚凤吟这般俗家弟子却也不少,韦长笑原只以为他要长住,却不想竟是狠了心要出家,只这半日的功夫连装束也换了,可见是铁了心再不涉儿女之情。韦长笑只觉肝胆俱碎也不过如此,满怀伤心下也顾不得旁人侧目,一个箭步扑到楚凤吟跟前,抱住他腰身咚的跪在跟前,“小凤。”
见楚凤吟全身一僵,愕然望住自己,这般目光下再忍不住,一面哭一面道:
“当日咱们结拜时发得甚誓,说好了这一生不离不弃,你怎么忍心扔下我出家去,我晓得错了,只要你肯回来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全听你的,你千万饶了我这次罢。”
惊惧之下涕泪横流,竟是什么面子都丢了。
他一个大男人抱着个道士当众痛哭失声,在场数人全都看了个目瞪口呆,一时也无人上前劝说,这哭声传进院里,倒又招得些人来,看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不免交头接耳四下问询到底出了何事。便在这般热闹声中,忽听一人厉声斥道:“韦长笑,你抱着我哥发什么癫?”
落入韦长笑耳中,只觉一个激灵,回头去望,只见一人怒气冲冲站在山道上,不是楚凤吟又是哪个,登时觉得脑子不够使了,结结巴巴道:“小……小凤……”
又转过头来看看抱着的这个,“你……怎的有两个你……”只听被抱的这个冷冷道:“贫道楚鹤吟。”
韦长笑一早听楚凤吟说起自己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却不料两人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相似,阴差阳错闹了这般大一个笑话,只羞得一张脸红布也似,忙不迭放开了手,跑到楚凤吟跟前,一把摸住他手腕,委委屈屈道:“小凤,跟我回去罢。”楚凤吟念着兄长,早起去临近镇上买了些果品才行回山,是以反倒落在了韦长笑之后,不料一回来便看了这般一幕,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待看清兄长脸色,又添些战战兢兢,正要上前解释,便见兄长脸色铁青,“楚凤吟,你出师下山便结交得这般狐朋狗友,还敢带上山来乱我师门清净。”
拂尘一挥,喝道:“来人,把这两人给我轰下山去。”一旁看热闹的师兄弟无不与楚凤吟相熟,但见下任掌门人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求情,当即一拥而上,低声促着楚韦二人下了山去。
到得山下,仍旧落脚在那客栈中,楚凤吟一路不曾开口,这时仍旧只瞅着韦长笑冷笑不语。
韦长笑自知今日丢脸丢大发了,但见楚凤吟好端端坐在面前,并未出家,不免又是后怕又是庆幸,摸住了楚凤吟一只手不撒开,“小凤,你那哥哥怎的同你生得一模一样,害得我出这般大丑。”
楚凤吟方才在山上见他真情毕露,虽觉尴尬,却也甚是欢喜,眼下被轰下山来,也并无多少怒气,暗忖以兄长性情,过得两日再去赔礼道歉也就是了,至于韦长笑那些胡言乱语,若非有心人,倒也听不出两人干系,到时胡说八道一番,那些师兄弟们尽可糊弄得过去,因此现下虽板着个脸,眼睛里却无多少怒色。韦长笑同他这些年吃住均在一起,哪里看不出他喜怒,当下顺杆子爬上来,又腆着脸道:“小凤,你看你生了这许久气,我既道了歉,也跪下赔了礼,虽说跪的不是你,可你哥哥同你也无甚分别不是,你这气便消了罢。”
楚凤吟见他眼睛还是红红的,终究心软下来,眼睛一眯,“要我宽宥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跟我师门前说日后万事听我吩咐,此话可真?”
韦长笑见他露了口风,哪里敢说个不字,当即点头如捣蒜,“自然是真的,再真没有。”
正欢喜得心花怒放,却见楚凤吟眸光幽幽一闪,轻轻道:“那日后床第之间需我在上面,这你也能答应不成?”
韦长笑刚刚笑到一半,这一下笑容登时僵在脸上,张口结舌好半晌,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只要你高兴,怎么都成。”自两人分手后至今,楚凤吟终是心愿得偿,一只手轻轻拍在韦长笑脸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这便试试罢。”
日才过午,房门紧闭,床榻便响了几响。韦长笑赤着身子趴在下方,回头道:“你到底会不会弄,不行还是我来罢。”楚凤吟自他谷道中抽出二指,拍一拍他臀肉,“你若反悔,现下倒还来得及。”
当即唬得韦长笑闭了嘴。
楚凤吟雌伏己久,现下终得扬眉吐气,再不含糊,眼瞅着那谷道己被润泽得开了,当下挺枪直入,因顾忌着韦长笑实乃初次,倒也不敢过于莽撞,回忆着自己当初那晚,进一分退半分,入入停停,不出盏茶功夫,倒也尽数埋了进去,不由舒服得长吁一声,伏在韦长笑背上,叹道:“怪道你总是要在上面,确是快活。”
一面叹一面动作起来。
韦长笑占了数年便宜,今日终于被压在下面,有苦也不敢说,只得恨恨咬紧枕头,憋住一口呻吟。
楚凤吟心愿得偿,一时忘形,直做得酣畅淋漓才抱着韦长笑倦极睡去,待睡到月上中天,忽听窗上传来一声轻响,他是习武之人,梦中亦警觉万分,当即醒了过来,只听一人低低道:“出来。”
便见一条人影自窗前闪过。
这声音楚凤吟是再熟不过的,当即披衣起身,下床前韦长笑兀自沉睡不醒,晓得他累着了,替他掖一掖被子,这才轻悄悄闪身出了门去。
楚凤吟追着人影走出里许,待到了一丛翠竹之前,那人终于停下,回身问道:“你数年不归,便是为了那人?”
月光下,两人面对面便如照镜子般,来人可不正是楚鹤吟。眼见弟弟点了点头,楚鹤吟眉头一皱,“这般轻浮跳脱之徒,你究竟看上他什么?”
语涉心爱之人,楚凤吟登时不乐意起来,晒道:“要说轻浮跳脱,大师兄岂不更胜一筹,大哥你还不是等了他这许久,却又是为什么?”
他兄弟俩各有一段私情,原就谁也劝谁不得,当下各自闭嘴。楚鹤吟无奈一声长叹,“今日之事实是太过丢脸,你且在山下住些时日再上山来罢。左右师父也在闭关,回来了也是见他老人家不着。”
停一停,又道:“你自己回来就是了,你那活宝却莫要再带,免得再闹笑话出来。”
也不待楚凤吟回嘴,径自转身去了。
待他走了,楚凤吟撇一撇嘴,也自回返客栈,才翻墙跃入院子,便见房门大开,韦长笑一脸惊慌站在门口,见了他回来方才露出放心之色。
“你去哪儿了?”
楚凤吟见他甚是担心,赶忙道:“没什么,哥哥方才过来寻我,便出去说了几句话。”
韦长笑神色一紧,“你哥哥说些什么?”
楚凤吟晓得他害怕兄长是来拆散两人,当即安抚道:“哥哥今日不过一时之气,眼下气己消了,断不会阻拦你我来往,不过是师父尚在闭关,嘱我过几日再去拜见。”
韦长笑一颗心这才落地,长出一口气,“我一觉醒来觉身边无人,还怕你又丢下我走了。”
楚凤吟凝视他片刻,一笑抱住,低低道:“我哪里舍得离开你。”
房门一关,不多时,床榻复又响起。
第五话 师哥
十四岁的少年骨架尚未长开,腰身纤细一如姑娘,肌理也是女子般的柔滑细腻,触之如丝如缎,只是在日头下习武久了,头脸处泛着的光泽却偏近蜜色,不若女子般白皙,倒是平日里被衣服遮着的地方,仍是白花花凝脂一样,尤其是小腹下头,因常年不见天日,这时露了出来,几要晃花人眼,那颤巍巍站起来的玉茎,当真当得起一个“玉”字,秀气笔直,顶头处露出粉红一块,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谷清捏着那玉茎揉搓来揉搓去,喜爱不己,一个没忍住,终于含进嘴里狠狠嘬了一口,将师弟楚鹤吟逗得哭了出来,小猫儿似尖尖一叫,“你放开。”
叫虽然是叫,可一双手却死死攥着谷清头发,腰身又不由自主往他嘴里顶,显而易见的口不对心。
谷清暗暗喜欢这二师弟好几年,只碍着他年纪小自己太多,这才一直没下手,今日好容易趁师父下山去,终于哄得他睡到了自己床上,半真半假一番玩闹后抱在了一起,如今要他将到口的肉吐了出来,哪里肯干,且也晓得这师弟未必就不喜欢,不过初经人事又羞又臊而己,当下也不理会,只埋头在那股间又吮又舔,只把楚鹤吟伺候得气喘连连,一面哭一面低低叫着“师哥,师哥……”
不多时颤栗着喷出一股浊液来。
楚鹤吟长这般大还是头一次出精,只觉那等滋味实是妙不可言,一时回味不己,待回过神,见谷清嘴角挂着一丝白浊,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登时窘得无地自容,想把腿合起来,却偏偏把谷清夹得更紧,不由急道:“师哥……”
半是撒娇半是无措。
谷清将身子一撤,由得他闭紧双腿,随即合身压了上去,拽住楚鹤吟一只手送往自己胯下,“你是舒服了,我这儿还难受得近,你需也得帮师哥弄出来,不然,今儿个可不能放过了你。”
他今年己二十出头,底下那话儿比楚鹤吟大了不知多少,此刻硬梆梆直撅撅挺着,好不威风。
楚鹤吟又是艳羡又是害怕,想抽回来,却被谷清死死按住,摸着那阳物上迸起的青筋,战兢兢道:“师哥,我怕。”谷清自然是想一举将生米煮熟了再说,可也知道楚鹤吟太嫩了些,实是禁不得,只得哄道,“乖鹤儿,你转过身去趴着,把腿闭紧了。”
楚鹤吟一半功夫是这大师兄代为传授的,对他自然信任不过,当即转过身去服服帖帖趴了,便觉谷清压下来,两人严丝合缝的贴着,那棒槌一样的阳物直挺挺戳进自己腿间。
还不待他明白过来谷清要做什么,己觉那话儿贴着臀缝儿一下下抽插起来,登时满脸通红,张口咬住了枕头一角,一声也不敢吭。
谷清正值血气方刚年轻欲盛,足足趴在他身上插了小半个时辰。
楚鹤吟被他小腹一下下拍打在臀肉上,勾得心里痒痒,底下那话儿又压在床褥间挨挨蹭蹭摩摩擦擦,到后来半硬不软的又抬起头来,待谷清一股浓精泄出,顿感腿间粘粘腻腻,不由回头去看,“师……”
还没叫完,便被谷清含住了唇瓣,登时呻吟一声,小腹一热,也跟着又漏了出来……
时值深秋,青城山上一片静谧,离着天亮尚有个多时辰,楚鹤吟却突地惊醒过来,睁大眼望了床帐好一会儿,方掀开被子坐起来,只见股间湿流流的,一条亵裤己脏污了去,省起方才那场春梦,不觉扶额苦笑。
想那初次交欢己过十二寒暑,自己早己不是未经世事的孩童,这等床第之欢其后又不知有过多少,只是最后一次却已是六年之前,两千多个日夜孤枕独寝,也难怪梦里忆起当日场景……发了会儿怔,楚鹤吟轻轻一叹,起身换了衣裳,再躺回去却己睡不着,想起天一亮自己便要接任掌门,索性也不睡了,将衣物穿戴整齐,一面等待天亮,一面回忆起旧日时光,想起梦中抱着自己的那人,终究忍不住低喃道:“师哥。”
十月二十九,青城派二弟子楚鹤吟接了师父衣钵继任掌门之职,天南海北的武林同道无不前来祝贺,青城派上上下下忙碌整整一日,待得日色将暮,终于将贺客一一送下山去。
楚鹤吟站在青城派大门之外,眼瞅着客人走得差不多了,终得松一口气,正要转身入内,却听老远传来一声叫,“小鹤儿,我回来了。”
随着话音,山路尽头露出一抹人影,毡笠皂靴,一身武官装束,正扬着手向这里召唤。待走得近了,益发看得清楚,只见来人一双卧蚕眉,方正脸膛晒得黯黑,颇见风霜。
楚鹤吟当即愣住,一瞬不瞬看着这人慢慢走近,脑中只剩一个声音:他回来了。
满心想扑上前去抱住了他,无奈一双腿却似不是自己的,竟不知该如何迈了出去。倒是两旁侍立的几个师弟抢先迎了上去,各个欢呼道:“大师兄回来了。”
谷清归心似箭,好容易在落日前赶了回来,同众师弟寒暄两句便来到楚鹤吟跟前,双臂一张,将人牢牢搂紧怀里,一双手虽极想浑身上下摸上一遍,但当着众人之面,便只拍了拍他肩背,大咧咧道:“小鹤儿,想我没?”
楚鹤吟深吸一口气,反手回抱过去,矜持一笑,“师兄数年不归,满门上下,谁不想你。”
更深漏静之时,热闹了一天的青城山复又岑寂下来,楚鹤吟回到房中,来回溜达了几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般欢喜了好一阵儿,方解衣上榻,待躺下了,却只闭目养神静心等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果听窗棍一响,一人开窗跳进屋中,几步到了榻前,刺溜一下如泥鳅般钻进被子里,嘿嘿一笑搂了过来“等急了罢?”
楚鹤吟张目瞅他,见他头发还是湿流流的,晓得是怕自己嫌脏,洗了澡才过来,心里高兴,嘴上却道:“若是真急,早寻你去了,还用得着等这六年。”
谷清晓得他嘴硬,也不搭话,径自将两人亵裤内衫扒了个干净,面对面赤条条抱住了,一双手便开始上下游走起来。不大会儿功夫,楚鹤吟便叫他摸得气喘嘘嘘,忍不住摸向师哥胯下,见他底下那话儿己硬得青筋毕绽,不禁唤道:“你磨蹭什么,还不快些进来。”
谷清两根指头正在他谷道处揉搓,见他己是等不及,不由取笑,“还说不急,底下这儿湿得跟姑娘似的,是想我想得紧了罢。”
楚鹤吟当即面色一变,冷冷一笑,“你怎知跟姑娘似的,姑娘家什么滋味,你都尝过了?”
谷清急喊一声“冤枉”,赔笑道:“我哪儿敢啊,不过兵营里呆久了,你也晓得,大老爷儿们聚在一块,难免嘴里不干不净,什么荤话没说过,我听得多了,自然晓得。”
眼见楚鹤吟还要不依不饶,当机立断,腰一沉,一下捅了进去,两人登时俱是一疼。
楚鹤吟旷了许久,谷道紧窒,虽疼得厉害,却不愿放人出去,闷哼一声后便死死咬住那根巨物。
谷清却是叫他箍得生疼,额上冒汗道:“乖乖,松一松罢,我不得受用,你也难受不是。”
楚鹤吟却不理会,兀自审他,“姑娘没尝过,那小倌儿呢?镇北军中多得是大好男儿,想必也少不了相貌好的,你便没试上一试?”
谷清只恨不得磕头作揖一番表明心迹,苦于眼下进退不能,只得哭丧着脸道:“真武道君在上,我当真不曾背着你同别人相好。你若再不信,我到师父灵前赌咒去。”
楚鹤吟这才露出些笑模样,底下放松些许。
谷清觉出那里松动,不敢耽搁,立时挺身动作起来,先是怕楚鹤吟害疼,还只缓缓地,待听他黏黏腻腻地哼出声来,晓得是得趣了,这才大动起来,一下下尽根没入,恨不能连两颗卵子也一并塞了进去,一面心肝肉儿的叫个不停。
楚鹤吟许久不尝此味,只觉那阳物一下下似戳在自己心尖上,整具身子酥得不成样子,唯一双手还剩些力气,死死搂住谷清头颈,一声声低低唤着,“师哥,师哥……”
两人数年未见,这一番直折腾到后半夜去,楚鹤吟记挂着自己新任掌门,不敢贪睡,翌晨虽累得不行,仍是挣扎着起来,睁眼一看,枕边空空如也,也不知谷清几时走的,怔怔摸了摸床榻空着的那半边,还能摸出一丝热乎气,晓得昨夜不是梦境,心下登时凝定,笑微微地起身着衣,不多时收拾整齐出得门来,叫住个小师弟问道:“可见着大师兄了?”
得知谷清去了灵堂上香,脚步一转,也跟了过去。
后院灵堂中供奉着青城派历代祖师牌位,楚鹤吟还未进屋,便自敞开的门扇间觑见谷清直挺挺跪在师父牌位前,手中一注清香腾起袅袅烟雾,口中喃喃低语,“师父,您交代徒儿的话徒儿一直记得,这几年护卫郡王不曾有过一点闪失,只是郡王旧日里伤病太多,如今又得了您过世的消息,终于一病不起。皇上己下了恩旨,着令郡王卸下镇北军统帅一职回京养病,徒儿护卫之职己毕,这才回来,从今后同鹤儿一道打理山门,再也不走了。”
语毕又默默祝祷几句,将香插进香炉里。
楚鹤吟静静站在他身后,心中一阵欢喜,待他祭完,两人一同退了出来。
这后院甚是清静,楚鹤吟忍了数年的好奇心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咱们武林中人向不同朝廷交往,这位福郡王同师父到底有何交情,师父如何特特地派你去服侍左右?若是为着保家护国,合该叫你冲锋陷阵去,也能捞个一官半职当当,偏只跟在郡王身边做个亲卫,这又是何道理?”
谷清见四下无人,指一指灵堂中所悬师父画像,“你可知师父年轻时所画的那幅小像是出自谁人手笔?”
楚鹤吟略一思索,猜道:“福郡王?”
“可不是。”
谷清嘿嘿一笑,压低了声儿道:“我先头也不明白这其中缘故,跟着郡王这几年才渐渐晓得了些,原来他两人年轻时便识得,想必也同咱俩一般,好得蜜里调油过,那小像便是郡王亲自为师父绘的,不止这一副,郡王卧房中还挂着副师父画像,却是副舞剑图。只不过他俩一个是出了家的玄门弟子,一个是执掌三军的王爷,多少人都盯着,哪里能似咱们这般暗渡陈仓,最后便只落得天各一方黯然神伤,一年到头也不过几封书信聊慰相思。”
说着低低一叹,“六年前福郡王阵前遇险,师父这才按捺不住,派了我去做亲卫,哪里是为着保家护国,实是看不得郡王受伤。郡王倒也是个长情的,这么多年竟没娶过,如今师父一走,只怕他也没心气再活,什么回京养病,不过等死罢了。”楚鹤吟再不想这其中还有这等隐情,也不由得跟着一叹。谷清生性跳脱不羁,背地里揭长辈隐私道师尊长短,却也不觉有何不妥,兀自喋喋不休,“要我说师父也忒迂了些,既是喜欢郡王,隐姓埋名跟了去又如何,咱们俩可别学师父,叫这劳什子清规戒律拘住,没得叫自己一世难过。”
听一听,忽地问道:“小鹤儿,若要你在师门同我之间做选,你要哪一个?”
楚鹤吟默默看他片刻,直看到谷清心下打鼓,方微微一笑,“自然是师哥。”
第六话 斩月刀
时己冬末,钟家堡里的腊梅兀自开得热闹,内院里七八株树上结满了蜜黄花朵,虽披了一层残雪,依旧浓香扑鼻。
钟家堡堡主钟颜开己虚弱得起不了身,只得半躺在床榻上,叫人开了窗子,望着一院灿黄,轻轻嗅一嗅那香气。
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七,却己是油尽灯枯之境,本就清瘦的面庞益发瘦削,除了一双眼睛尚有些微光彩,余下竟己是到了令人不忍粹睹的地步。
钟颜笑眼瞅着大哥这样,满心想大哭一场,又不得不强自忍住,轻声劝道:
“今儿个起了好大的风,还是把窗子关上罢,别再吹了头疼,那腊梅还得再开上些日子呢,改天再看也是一样。”
钟颜开轻轻一笑,“二弟,你忘了姜神医说过的话,我撑不过去这一冬了,眼下这般美景,能看一日是一日罢。”
钟家堡上一代堡主夫人怀胎之时中了剧毒,虽是解了,诞下来的大少爷钟颜开却先天损了经脉,刚出生便被姜神医断言活不过三十岁,自小便是数着日子过活,偏十年前钟堡主因病过世,武林中第一大堡眼见要被人欺到头上,钟颜开责无旁贷,仗着一身悟性,硬是参透了家传绝学,又加勤练不辍,依旧保得第一堡威名不堕,只是到底操劳过度,损心耗血下又折去几年寿数,撑到如今,己是连姜神医也束手无策。
钟颜开自幼便知活不长久,索性看开,年纪轻轻己是达观知命,便是死期将至,却也不见如何颓丧,倒是钟颜笑,自小到大皆有父兄护持,如今眼见父亲去后大哥也要不久人世,再撑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面哭一面道:“大哥千万别说这等丧气话,那千年雪参指不定这两日就能寻着,到时大哥吃了,仍旧好好地,莫说这一冬,几十个冬天也是有的。”钟颜开心道:长辈们自我出生寻到现在,那千年雪参连片叶子也没寻着过,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只是这话却不忍说,只得无声一笑,默然片刻,看向对面墙壁,“去把那刀摘下来给我。”
钟颜笑被兄长使唤惯了,虽不明白这时节他要刀作甚,还是自墙上摘了给他。
这刀名唤斩月,不过一尺来长,刀身弯曲形如新月,刃口锋利吹毛立断,刀头处却齐齐而斩,硬生生少去一寸三分,看来甚是古怪。
钟颜开身子己虚软不堪,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刀刃抽了出来,一手轻轻抚着刀身,眼神中说不出的迷恋,好半晌,低低道:“我死后,你把这刀送去武夷山天游峰,还与辛朗罢。”钟颜笑再不料得了这样一句吩咐,登时大惊失色,“大哥,那姓辛的实乃魔道第一人,你好容易比武胜得他赢了这把刀,这才压住他气焰,免了武林正道一场祸事,如今却又还给他,如此示弱之举,便不怕他再起争端吗?”
三年前当着上千武林同道之面,钟、辛二人决战于明月峰巅,一招之差,辛朗落败,将惯用兵刃斩月刀拱手相让,自此魔教退居闽越一代,中原武林方得保全,一旦钟颜开故世,斩月重入辛朗之手,纷争又起,却再无人可撑起这一肩重担,无怪乎钟颜笑又惊又怒。
钟颜开却似入定老僧,看也不看他,眼皮低垂,目光只在刀身上流连,暗道:你道这刀当真是他输与我的吗,不过是他狠不下心,让着我罢了。
忆起当日比武情形,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无须担心,你照我说的做就是。”
钟颜笑劝他不动,只得应下。
钟颜开赏了一日腊梅,到了晚间,体力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躺倒,只他是将死之人,神虚气倦,便睡也睡不踏实,梦境纷至沓来,到得后半夜,朦朦胧胧中只觉一双手抚上自己脸颊,掌心粗糙满是硬茧,又带着股火热气息,实是真得不能再真,登时惊醒过来。
这屋中黑黢黢的,一丝光亮也无,钟颜开睁了眼也瞧不清床边这人身形,只这气味却是熟记于心的,不论过去多少个日夜,仍是立时认了出来,当即笑得眉眼弯弯,“你来了?”一只手也摸了上来,覆在来人手上,“你不是去了西域游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反握住他手,十根指头交缠在一处,半晌,阴沉沉道:“病成这样,怎么不来告诉我?”
钟颜开看不见他面容,却也知这男人定是一双吊梢眉都立了起来,面孔本来就黑,这时想必越发暗如锅底,若叫自家小侄儿看见,说不得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告诉你又如何,还不是凭白害得你难过。”
轻轻一叹,钟颜开旋即又笑了出来,“不想临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老天爷当真待我不薄。”
男子手上一紧,捏得钟颜开手骨生疼,瞬即又是一松,却是撇开他手走去桌旁点起烛火,就着晕黄火光,看清钟颜开面色,登时连气息都是一滞,片刻后才又回到床边坐下,一言不发,俯下身将钟颜开搂进怀里,良久后,暗哑问道:
“还有多少日子?”
钟颜开向来看淡生死,可当着这人的面,一时竟不忍心说破,但知终究躲不过去,沉吟片刻,轻轻抚着他头发,“总还有半个月呢,你不急着走的话便每晚都来陪陪我,咱们能聚多久是多久,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好不好?”
男子不答,片刻后反问道:“几年前我要你跟我走,你说你生是钟家人,丢不下这一堡大小,如今你快死了,余下这日子都给了我行不行?你活一日便做一日我辛朗的人,死了埋在天游峰,也是我辛家的鬼。”
钟颜开病到如此地步,一应凡尘琐事早己交托得当,心中全无挂碍,岂会不应,当即开开心心道:“你说怎样便怎样,只要咱两个在一起,去哪儿都行。”
辛朗心中又酸又喜,亲了亲他额头,“咱们这就走。”起身去衣柜里找出件狐皮大氅给钟颜开系上,又用棉被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起,房门一开,步入茫茫夜色之中。
春末夏初,武夷山泉歌鸟鸣绿树红花,目光所及处均是胜景,天游峰上更是犹如蓬莱仙境。便在这峰上缓坡处,几间精舍矗立,围成方不大不小的庭院,恰将山间美景尽收眼底,当真是尽得地利。
一架青竹躺椅便安置在这精舍后院之中,上铺锦垫,钟颜开一身雪缎中衣,懒懒散散地半躺半坐,一手端着盏武夷山特产的岩茶,一手拈颗芙蓉李腌制的蜜饯,好不惬意。
此刻日己西斜,几株茉莉给日头晒了晒,香气愈发浓郁,沁人心脾,钟颜开观花闻香正高兴,却见辛朗端着只青瓷碗进了院子,隔着几步远己能闻见那股子药气,登时嘴角聋拉下来,拧着眉头盯着那药碗,抱怨道:“这都喝了几个月了,我身子一早好了,你还天天灌我作甚。”
辛朗见惯他这幅喝药如服毒的嫌恶之态,早已寻得应对之法,当下抽走他手中茶盏撂在一旁小几之上,身子一侧,挤在一处坐下,一双眼阴冷冷射出两道锋芒,“我千辛万苦才自西域寻来雪参,险些便死在关外,好容易从阎王手里抢得你性命回来,难道便是为了日日对着个病秧子吗。你老老实实把这补药吃上半年,待身子大好了,哪个还来逼你喝这劳什子,若再跟我废话,明儿便把你送去鬼医那里,他喂人吃药的手段总归比我高明。”
钟颜开自是晓得他为自己吃了多少苦头,己是起了愧疚之心,待听得“鬼医”
二字,更是吓得激灵一下坐直身子,诌媚一笑,“朗哥莫气,我晓得错了,这便喝了就是。”
他那日被辛朗夤夜带出钟家堡,当夜便被等在客栈的鬼医灌了一肚子千年雪参熬制的九转回魂汤,随后来到这天游峰上,日日针药不断,才四五个月,身子竟己恢复了八九成,脸色亦从青灰给养了回来,日头余晖下但见两颊丰润白里透红,这般讨好一笑,端的叫人眼前一亮,辛朗心中便是一动,见他伸手来接药碗,当即一拦,笑道:“你自己喝得太慢,还是我来喂罢。”
钟颜开一想起上次那般喂法,脸色登时一僵,正待向后躲,后脑已被撑住,眼瞅着辛朗含住一口药汁压在了自己双唇之上。
这药汁不过一小碗,尽数喝完却足足用去一炷香,钟颜开喝药喝得面色潮红浑身发软,只觉丢脸丢到了姥姥家,想推开身上这人却又舍不得,哼哼着抱怨两声,末了反倒双手抱了回去,两具身子贴得益发紧了些。
两人自结识至今,还是决战前夜温存了一回,来这天游峰上后虽是同床共枕,却因钟颜开尚未痊愈,辛朗便是有心也不敢折腾,憋到如今早己满腹欲火,今日眼瞅着心爱之人气色大好,再忍耐不住,一双手扯开中衣伸了进去,一摸腰腹间皮肉,丰盈细嫩滑不留手,哪里还肯再等,当下便要颠鸾倒凤。钟颜开本也不是那等扭捏之人,不过日头尚未落山便被压在身下,又是这等空旷院中,终是脸皮薄了些,按住己滑到自家胯下的那只手,低低央求,“天还没黑呢,又是在外头,待会儿小厮们进来撞见,我还要脸不要。”
见辛朗一双眼几要喷出火来,赶忙又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行,咱们进屋去,门窗关严了,要怎么弄都随你。”话音未落,钟颜开己是头下脚上给扛在了肩上,眼前一花,旋即便己身在床上,只觉辛朗抗人进屋关门这几下直如风驰电掣,便是比武时也没见他这般快过,不由又是惊骇又是好笑,只还没笑出声来,身上便是一凉,一身衣服己给扒了去,登时脸上一热。
辛朗七手八脚褪净两人衣物,俯身压到钟颜开身上,先将两人那话儿握在一起搓弄一回,待两人都出了精,这才将钟颜开翻了个身,手指沾了精水伸到他谷道里揉弄。
他这双手上尽是粗茧,肠肉细嫩,钟颜开如何禁得住,只觉下面又疼又痒,又是难受又是舒服,不多时便轻轻哼哼起来,随着那手指抽插,臀尖一耸一耸的,惹得辛朗着实忍不下去,将阳物抵在谷道处,缓缓送了进去……
钟颜开大病初愈,辛朗再是难耐也不敢需索无度,好歹过了瘾便即歇下,饶是如此,钟颜开也没能似往日般一早起来。辛朗不敢扰他,自己悄悄起了身洗漱,才出房门,便见小厮旺儿守在院门口,见了他迎上前来,轻声察道:“峰主,峰上来了位钟相公,自称是钟家堡新任堡主,有事求见。”
顿了顿,又小心冀冀道:“小的见他同咱们的钟公子长得甚像,恐是有什么渊源,便请人在前厅等着”
辛朗一怔,一颗心霎时提起,“你可同他说起钟公子?”旺儿赶忙摆手,“峰主吩咐过,对谁都不可提起钟公子,小的再蠢也不敢说走嘴。”
辛朗点一点头,沉声吩咐,“你去守在寝房门前,钟公子若醒了,送饭菜进去,好生服侍,只是不许他出来。”
径自往前厅去了。
钟颜笑在厅中呆了片刻,便见一人自后堂处出来,猿臂蜂腰,形容剽悍悍中透出几许阴鸷,可不正是当日在明月峰上与自家兄长比武的辛朗,当即站起,拱手道:“钟颜笑见过辛峰主。”他是钟颜开亲弟,辛朗岂敢怠慢,常年板着的脸上硬是挤出抹笑来,拱手让座,和声问道:“不知钟相公来我天游峰有何贵干?”
面上和气,心中却在计较,他当日接走钟颜开隐秘之极,难道是露了马脚才给人寻上门来?若这钟颜笑当真是来要人的,只给他来个死不认账。
正在忐忑不安,却见钟颜笑自背上皮囊中取出把刀,双手呈了过来,“这柄斩月原是峰主佩刀,今奉家兄遗命,原物送还。”
当日接了钟颜开出来,仓促之间并未留心身外之物,这柄刀自然也早给辛朗抛之脑后,今儿个见了才觉诧异,愕然接过,一面观察钟颜笑神色,一面斟酌着道:“遗命?令兄难道己经过世?如此英才俊杰,当真可惜。辛某素来敬慕令兄,改日定当上门拜祭。”
钟颜开是他心爱之人,便是作假,这一番惋惜之意也自真诚。钟颜笑原本还对这魔道中人忌惮几分,听了这几句,登时觉得此人不失真性情,怪道自家兄长对他另眼相看,不禁触动伤怀,硬咽道:“家兄身患重疾,原就撑不到今春,过年前特意交代将此刀交还峰主,只不想稍后家兄突然间便不见影踪,想是他不愿在家中过世,徒惹亲朋伤心,这才悄然离去,自寻埋骨之处。鄙堡上下自家兄走后四处寻找,始终不见,只得立下衣冠家。家兄向来敬仰峰主武功才学,若知峰主来祭,便尸身不在墓中,也当含笑九泉。”
辛朗见他哭得悲悲切切,忙不迭又陪着唏嘘几句,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暗道:颜开日后自有我来照护,你只管哭你的去。
好容易打发走钟颜笑,辛朗转身回了寝房,一进门,便见钟颜开正半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想是才醒,还不及起来。辛朗拧了帕子坐到床边给他擦脸,一面将方才钟颜笑来访之事细细说了。
钟颜开净面后清醒过来,听完他讲述,拿过那刀,笑道:“这刀是你输了与我的定情之物,我原是想带着它下葬,可后来又改了主意,叫二弟送还与你,是想你日日看着它,时时都能想起我来。当日忘记从堡中带它出来,我还觉可惜,如今倒好,终是物归原主,也不枉我当日一番安排。”
正要将刀送回辛朗手里,己被辛朗按住手腕,连刀带手握在心口,低头亲上一亲,“如今刀便在你手里,可不正是物归原主么。”
抬起头来,相视一笑,只觉此生此世,圆满无比。
第七话 官贼一家
申时将将过半,平京城里的朱雀大街上正是摊铺林立人流如织,好不热闹,距此仅一巷之隔的铁狮胡同却是另一番光景,整条巷子冷冷清清不说,便偶有游人经过,看一眼胡同正中大门口那两只铁狮,脚步也不知不觉快了几分,活像那狮子将要成精追上来。
要说这一对铁狮实则哪里是什么铁狮,乃是高手匠人铸出来的一对狸狂,模样也不算狰狞,无奈在这刑部大牢门口蹲久了,成了这天字第一号牢狱的活招牌,白日里防着活人闯进牢里去,夜里镇着厉鬼从牢里涌出来,天长日久风吹雨淋,淋出一身铁锈,也叫人误认做铁狮,连带着原本的胡同名都给改了过来。
此刻正值暮春,下午日头暖洋洋的,两名狱卒一人靠着一只狸狂,一面抻着懒腰一面闲聊,说道昨儿个牢里新收进个勾搭小叔子谋害亲夫的淫妇,讲起那淫妇腰如水蛇模样俊俏,正说得有劲叨叨,忽听一阵马蹄声传来,便见巷子口多出匹枣红马,马上一人四十出头,脸膛方正口阔鼻直,皂衣红氅,腰间缀着巴掌大金灿灿一块腰牌,满面肃杀,正是一众狱卒及捕快头儿,六扇门总捕郁咏晟。
两人见了这不苟言笑的顶头上司,哪儿还敢散漫闲聊,激灵一下笔直站好,目不斜视手扶腰刀,眼见这郁总捕头进了刑部大牢,方暗暗松出一口气,悄声向对方打听,“总捕头今儿个怎来了?莫不是又有什么大案不成?”
另一个昨日便在牢里当值,消息灵通,当下向牢里一指,“昨儿个前半夜刚送进来一人,说是江湖上有名儿的飞贼叶知秋,便是一年前偷了九王爷给皇上做寿用的乾坤永寿杯的那个。海捕文书发下去,捉了一年才捉到,还是湖州知府买通了武林中下三滥一个门派才设计捉住的,昨儿个递解到京。总捕头领着满六扇门找了一年的人,到了却让别人得了这功劳,这可不是打了咱六扇门的脸吗,咱总捕头几时栽过这般大面子,你没见方才那气色都不大好,想是去找那飞贼麻烦,咱两个今儿个当值可小心些,莫给人当了那出气的筏子去。”
两相对视一眼,均是直挺挺陪着那狸狂站了,再不敢偷闲。
这刑部大牢里外共分四进,越是往里所押人犯越是要紧,昨日押进来那飞贼乃是钦命要犯,又有功夫在身,自是关在这最后一排牢狱最里面那一间,不止牢房四面用青砖筑就,便连地面也用砖石砌死,防着人犯挖洞逃脱,牢门更是用整块生铁包了起来,当真是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牢头许明德乃是郁咏晟一手提拔起来,见上司前来,忙亲自陪着到了牢门口,一面开锁一面道:“湖州衙门原是用刑来着,又怕打死了人问不出乾坤永寿杯的下落,下手倒是不太重,不过几十鞭子,见问不出来,索性往咱们这里一送。属下昨日接手时试了试,这叶知秋内力当真不差,属下不敢轻忽,便将人关了进这里,手脚都上了锁,只今早喂了顿粥,因未得大人下令,尚未敢用刑。”
郁咏晟自进这大牢起面孔便一直板着,听得人犯安好,神色间方见一丝松动,颇首道:“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许明德心知这上司从不轻易赞人,不想今日竟得了这样一句考评,登时笑得一张嘴咧成瓢状,“属下见这叶知秋脾气犟得很,大人问话时可用属下掌刑?”
说话时,那铁门开了,郁咏晟望一眼屋中情形,淡淡道:“不必,我一人足矣。”
顿一顿,又道:“你将门锁了,自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说罢迈进屋中。
许明德晓得这上司自有一套问案之法,也不敢打扰,当即将门锁了,自己也站得远远的,只待召唤。
这刑部大牢最末一排牢狱本就坐南朝北,这最里一间又是四面密闭,更是阴暗无光,唯因如此,便在房中点了火盆,既是照亮,也是为着便宜用那火钳等物上刑。
熊熊火光映出东面墙壁上一道修长匀称的身形,四肢摊开,手腕脚腕之上各套了圈精铁枷锁,锁上的铁链牢牢钉进墙壁,武功再是如何高强,也是挣之不脱。
此际天气己经转暖,这牢房又是半丝风也漏不进来,炭火燃了这许久,房中更显闷热,叶知秋被押解进牢时只着了一身细棉织就的贴身里衣,此际雪白布料早被血迹染得斑斑驳驳,襟口更被扯破一段,露出好大一片胸膛,却也不觉寒冷,反倒被那炭火烤得生出些细密汗珠,蜜色肌肤便像是被涂了层油般,若非几条鞭痕横亘其上,险些便要耀花人眼。
郁咏晟盯着那胸膛,一张脸沉得锅底般,半晌不言不动。叶知秋几日前先是遭了场鞭刑,随后火速被解进京,这日又生生饿了一整天,形容难免便有几分狼狈,只他内力深湛,这点子折磨原也不放在眼里,乌黑乱发中扬起一张俊面,眉睫一眨,唇角一勾,轻笑道:“十年不见,师兄可还安好?”他嗓音原本华美如上好丝绸,却因渴了一日,便带了几分暗哑,倒更显魅惑,衬着那一双亮如星子的漆黑双眸,只这么一笑,一瞥,便如一点火星倏然落入郁咏晟胸中,那埋了三千六百个日夜的火药轰地一声炸了开,直炸得他喘不过气来,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不暇细思,己然欺身直进,啪的一掌甩在叶知秋脸上,直将他打得身子都是一歪,扯得那锁链哗啦啦一阵乱响。
“你还有脸叫我师兄。”
郁咏晟气极,额头青筋暴起,若非顾念他身上有伤,只恨不得再抽上几鞭。
叶知秋只觉脸皮火辣辣,不用照镜子,也知必是肿了起来,好在这一掌打得虽狠,却毕竟掌下留情,不带丝毫内力,满口牙齿倒是没事,不然掉了一两颗出来,难免说话漏风,至于唇角裂了个口子,倒也不怎么在意。
舔一舔唇角血渍,叶知秋嗤地一笑,“师兄这话说得好生有趣,咱们师父虽然不同,师祖却是同个,我唤你师父做师伯,你唤我师父做师叔,同一个山上学艺十数年,吃住都是一起,知秋自问武功虽不及你,却也没差到哪儿去,怎的便不配做你师弟。”
顿一顿,眉峰一挑,“莫不是师兄怕人知晓咱们关系连累于你?放心放心,知秋只于无人处称呼,可不敢当着旁人面污你名声。”
他这一笑牵动唇角,那裂口又渗出几许血滴,郁咏晟盯着那红艳艳一缕,只觉刺目,登时暗悔方才出手太重,想伸手去擦,却又生生忍住,恨恨道:“你既还记得咱们同门学艺,那可记得出师前我同你说过什么,咱们既拜在师父门下,便需持身正,谨言行,万不可为师门抹黑,你倒好,去做甚飞贼,那一身功夫用来越墙爬梁,我都替你臊得慌。师叔若知你如今身在牢狱,只怕被你活活气死。”
叶知秋神色坦然得近乎漫不经心,“谁说做飞贼便是为师门抹黑,师弟我一身武艺虽是用来越墙爬梁,却是越那贪官的墙爬那污吏的梁,偷的是为富不仁,盗的是恶霸豪强,到手的银子多半济了贫行了善,师父早知我所作所为,便见我身陷囹圄,必也不忍苛责的。”
他出道甚早,横行武林近十年,虽是做贼,名声倒一直不坏,郁咏晟自然也知他言语属实,唯因如此,愈加怒不可遏,一手揪住叶知秋头发,迫得他抬起头来,两人顷刻间面面相对,鼻息可闻。
“好,好,你既说自己只盗那等贪官豪强,那我问你,九王爷素有清名,朝野上下无不敬服,百姓之中亦是有口皆碑,你偷到他头上,又是如何说?”
对着这一脸怒火,叶知秋只作不见,依旧笑嘻嘻道:“我那日游逛京城,偷入九王府,本想着观赏观赏他家园子,不巧撞见那杯子,瞅它镶金嵌宝好看得很,想他王府什么宝贝没有,丢一个杯子有什么打紧,便随手拿了,又待怎地?”
郁咏晟方还后悔不该打他,这时见他一味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又恨不得再补一巴掌。
“放屁,你从来只偷金银,一向不喜欢这等珠宝器物,只嫌不好典当,又易被人追索,这乾坤永寿杯是为皇上做寿所用,杯身嵌的夜明珠,杯底契了御制款识,别说典当,拿出来给人瞅一瞅都嫌惹眼,依你性子,最是嫌弃不过,怎会起意偷它?你实话同我说,你偷它何用?那杯子现在藏哪儿?师兄去取了来还回去,雷霆之怒一熄,方能保住你性命。”
他一面恨得咬牙切齿一面急得眼角发红,唯恐这师弟犯倔不肯招供,虽说以己之力不难助他越狱脱逃,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是东躲西藏,又怎防得住朝廷鹰犬。这话说到末尾,语气越软,竟己是带了求恳之意,哪里还有甚怒气,那满腔关切终是遏不住,一点一滴漏了出来。
叶知秋双眼微眯,“师兄这是担心我?”
顿一顿,突地一笑,身子前倾,温热嘴唇擦过郁咏晟耳廓,低低道:“不做下这般大案,你这六扇门总捕怎会亲自来追我。”
这一句便如刀子直直捅进郁咏晟心窝,顷刻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哑着嗓子骂道:“叶知秋,你是个只知作弄人的,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你只躲着不肯见我,我累了,懒得追了,你又不肯放过,便是狼心狗肺也没你这般。”
话一出口,叶知秋脸上那或轻佻或讥讽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双眼,万千波澜再怎么奔涌不休,也尽数都封在了里面,一眼望去,深如渊平如镜,欲语还休,欲罢不能。四目相对间,郁咏晟脑中嗡的一声,再回过神,口唇己然吻了上去,唇齿交缠一如十年前那风雨之夕,只除了当初的甜蜜缱绻,又掺杂如许酸涩无奈,更有血腥气混杂其中,益发恨不能咬碎了这人,一口口吞吃入腹,骨血都化在一处。
这一吻激烈绵长,不倦不休,叶知秋只觉舌头都要被攫走,心跳乱作一团,意乱神迷中自鼻间逸出几丝浅吟,便如火星迸入油锅,腾地燃起郁咏晟满腹欲火,也顾不得所处何地,伸手一扒,便将叶知秋裤子褪到了膝下,继而摸索进股间,寻到那后庭入口,右手二指便向里捅。
“师兄,”叶知秋混迹江湖多年,脸皮早不似当年嫩薄,饶是如此,也让郁咏晟这等猛态吓了一跳,口唇挣开一丝缝隙,急急道:“别,我身上脏……”
牢中关了几日,身上那味道连他自己都嫌,郁咏晟却不管不顾,左手使力,摁住叶知秋后脑,迫得唇舌又黏在一处,再拆分不开,将那一声痛呼也堵在嘴里。
叶知秋近十年不曾与人交欢,后穴紧致一如处子,这时给那长满粗茧的指头捅了两下,益发疼得缩了起来。
郁咏晟急得冒火,松开口唇,举起手指放到叶知秋唇边,“舔。”
言简意赅,绝无废话。
叶知秋脸上一红,僵滞须臾,然在郁咏晟虎视眈眈之下,终是乖乖将那两指含进嘴里,舌头裹了上去,舔出一片湿濡。郁咏晟只觉那舌头似灵蛇蜿蜒,又淫又荡,舔得指头是又酥又痒,那股子湿热顺着手指蔓延而上,经手臂至心口,又转折而下,自心口至小腹,登时再忍不住,抽出手指直奔后穴,一捅而入。
叶知秋晓得躲不过去,索性竭力放松,如此一来倒也顺当,那手指进出几次,终是弄得谷道松了些许。
郁咏晟忍到这时,早已是满弓满弦,手指一撤,解了自己裤腰,露出那青筋盘错硕伟怒涨一根肉柞,将叶知秋抵在墙上,一手环住他腰身,一手抬起他左腿。
叶知秋脚踩上铁链不过三尺来长,勉强容得将腿抬到腰际搭在郁咏晟胯上,堪勘方便肉柞捅了进去。
郁咏晟心中带着火气,这一捅毫不留情,直插到底,只将叶知秋疼得浑身打颤,登时“啊”的一声惨叫,不待缓过气,那肉柞又己大动起来,整根抽出,尽根而入,一下下似打桩般。叶知秋晓得师兄床第之间一贯勇猛,只却也不曾这般狠厉,登时怕了,咬牙忍了几下,见郁咏晟毫无缓和之意,只一味狠弄,再忍不住低低求饶。
“疼……”
“师兄慢些。”
“……别捅了,再捅就坏了……”
待到一股热流射进来时,己是泪眼模糊,只晓得伏在郁咏晟肩头,呜咽失声。
郁咏晟泄过一次,心中火气降下些许,静静呆了片刻,又抽插起来,这一次却不复狂猛,先是慢慢顶进,再缓缓抽出,每次进出之时肉柞还不忘反复研磨。
叶知秋方歇了口气,这一下又被捅得呻吟起来,只这一次叫声中却渐渐由痛苦变作欢愉,轻轻的,似猫叫,贴着郁咏晟耳边,甚是撩人。
这一番抽插比之方才更加久些,却因舒服,倒不觉难捱,到得郁咏晟出精时,叶知秋竟觉意犹未尽,皱眉瞅着郁咏晟抽出肉柞系好腰带,气鼓鼓道:“你舒服完了,还有我呢。”他谷道被捅了这半日,前面阳物也早立了起来,只是不得抚弄,便没能泄出来,此时半硬不软地撅着,甚是难耐。
郁咏晟看他一眼,二话不说,挽起袖子给他撸弄。
他手指上尽是练武磨出的老茧,捅进谷道中固然难受,用来伺候前边那话儿却是再舒坦不过,不多时,叶知秋便哼哼着也泄了出来。
他这一番给折腾得够呛,一时事毕,着实懒怠动弹,只将脑袋窝在师兄肩头歇息。
郁咏晟静静抱了他片刻,心底压了十年的疑问终是问了出来,“当年我修书送去师门,叫你艺成后来平京寻我,你为何不来?”
叶知秋身子一僵,片刻后闷声道:“我怎么没来,师门距此八百里路程,我日夜兼程,两日便到,才寻到你家,便撞上你披红挂彩迎亲回来,花轿落地,眼见你牵着新娘子进门,难不成我还要闹上门去,问你为何背信弃义,我堂堂男儿,你要我效那愚妇争宠,我可做不到。”
说着抬起头来,恨声骂道:“我便是再狼心狗肺,也比不得你,师门里恁般哄我,说什么日后相守不离,转眼却去娶了别个,你才最是无情无义那个。”
郁咏晟听到一半怔住,不待他骂完,眉头己是打成个结,“我从未娶亲,你莫不是看错?”
叶知秋骂兴正起,忽地噎住,瞪他半晌,扯出一抹冷笑,“这多年都过去了,你来蒙谁,我再是看错,难不成连你都不认得,日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六月初六,好个黄道吉日……”
郁咏晟倏地恍然,面色一片僵硬。
叶知秋觉出不对,住嘴看他。
“那日是我二叔家的五弟成亲,他前一日摔断了腿,二叔央我当日代他迎亲拜堂。”
话音一落,二人面面相觑,呆滞半晌,郁咏晟先行回过神来,喃喃道:“你便是为着这个四处游荡,不肯见我。”
顿一顿,咬牙切齿掐住叶知秋脖子摇晃,“你个呆瓜,便不会找我问上一问,白白荒废这十年。”
叶知秋傻了也似,好一会儿方哭丧着脸道:“我怎晓得……”停一停,复又大怒,“怎能怪我,谁叫你恁般多事,没事迎的哪门子亲,你家兄弟死光了,偏就只你一个能办这事不成。”郁咏晟恶狠狠瞪他片刻,虽觉气得要命,却因误会解开,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板了十年的面孔终于露出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来,狠狠掐了叶知秋面颊一把,弯下腰去给他整理衣着。他方才出精极多,这时淋淋漓漓自叶知秋谷道漏到腿间,好一片黏腻湿滑。郁咏晟向来不带巾帕之物,只得自内袍上撕下块布来擦拭了,这才给他穿好裤子,又理一理那破烂内衫。待收拾完了,忽地自怀中摸出把不足掌宽的锉刀来,寻到铁索钉进墙上那头,轻轻锉了起来,一面锉一面道:“这间原是关押重犯的死牢,看守极严,等闲逃不出去,只不过去年关过的一名要犯竟请了厉冤阁的杀手前来劫狱,硬是自房顶打了个洞下来将人偷了出去。因刑部事先得了风声,早给那人犯下了毒,厉冤阁劳累半日,只得了具尸身,只不过这一来,房顶上那洞便留下了,后来找工部来修,那帮子昏官只派了个泥瓦匠过来草草补了,全不结实。”
那锉刀也不知是什么制成,极是好用,没几下便将那四处接头磨细一圈。郁咏晟拽了拽,便即停手,接着道:“这链子我己锉细,以你身手,一挣便开。后半夜这里看守不会进牢查看,你便从房顶那洞出去,先到我家。我今晚需在六扇门值守,家里没人,你到我卧房去,我床底下便是条通住城外的密道。你找身衣裳换了,带上我放床头那把匕首,顺密道出去。出口是处乱坟岗,从那儿再向西走上五里便是座村子,村子北头第一家的院里长着棵歪脖柿子树,极好认的,那是我暗中置办的产业,只个哑巴老头儿日常打理,你把那匕首给他看,只说是我表弟,他自然让你住下,你便在那儿等我。”
叶知秋眯眼一乐,“你私放钦命要犯,便不怕给查了出来惹祸上身。”
语气中却殊无担忧,尽是欢喜。
郁咏晟原本打算盘问出乾坤永寿杯下落,再去向王爷求情保他性命,余下受些零碎活罪也算受点教训,只不过事到如今却改了主意,暗忖便是免去一死也难免过堂受刑,可怎么舍得,说不得只好助他先逃了再做计较,至于日后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有自己陪在一边,总能护得他周全。
只是这番心意一眼便被叶知秋看穿,当即蹬鼻子上脸做那得意颜色,郁咏晟又是好笑又是冒火,末了也只得冷哼一声,任他发痴发癫,自己收拾整齐一身衣裳,转身就走,还没走到牢门口,便听叶知秋道:“那杯子我当日看着确实喜欢,只不过拿来把玩两下也就没了兴致,后来拿它舀那碎糕点喂鱼,用完随手便给丢在了池子里。你去王府后院那池子里捞一捞罢。”郁咏晟回身笑看他一眼,走了。
许明德听到召唤,忙过来开了牢门,一瞥间见人犯脸上肿了一片,神色萎靡,浑不似先前精神,联想方才在外面听到的那声惨叫,只当郁咏晟动了刑,又见这位上司虽是板着脸出来,嘴庸却微微上翘,不禁猜道:“大人可是问出那乾坤永寿杯下落了?”
郁咏晟嗯的一声。
许明德登时赞道:“到底是大人高明,再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您来问刑。
刑部现还押着两个嘴硬的人犯,只怕非得大人这般手段才问得出来。”
话音未落,郁咏晟眼神中登时现出几分古怪,好在牢狱昏暗,这才没让人瞧清。
月至西天,眼见晨曦将至,九王府后花园中却是灯火通明彻夜未熄,十数个小厮并六扇门衙役泡在玉液池中,满池子捞那乾坤永寿杯。无奈这池子太大,里头水草遍布,又有众多鱼虾龟鳖,还不能碰了新栽的红莲伤了五彩的锦鲤,只叫人束手束脚,直捞了整宿方在一团水草中寻到。
九王爷雍和曦吃多了茶睡不着,闲来没事,搬了把椅子在池边看热闹不说,还硬要郁咏晟效那说书先生讲些武林轶事,郁咏晟正是别有用心,只将盗宝贼叶知秋种种劫富济贫之举说得有趣,听得九王爷不禁一乐,“原来竟还是个侠盗,死了倒是可惜。”
正说着,那杯子呈了上来,只见宝光灿然,镶的猫眼、夜明珠一颗没丢,登时喜道:“本王正寻思着今年拿什么给皇上贺寿,这倒不错,擦干净了直接送去就好。”
正要赞郁咏晟办案得力,忽见管家前来传报,“王爷,六扇门里来了两个捕快,说偷杯子的要犯越狱逃了,请总捕头快些回去,趁城门未开,还来得及追。”
九王爷正值高兴,也不以为意,摆一摆手,“杯子找回来了。那人追不追也不打紧,再说还是个义贼,且饶他这遭。”郁咏晟大喜,暗道这一晚口舌可没白费,躬身谢道:“王爷高见,正是这个理儿,这等人平日行侠仗义,有利于社稷,偶有失德之举冒犯王爷,小惩大诫足矣,关了这些日子,本己受够教训,想来也不致再犯,王爷雅量,既是饶了他去,也省了我六扇门一番劳累。”
欢欢喜喜告辞而去。
叶知秋寻到那村子住下足有半月,始终不见郁咏晟前来,正是气恼,这一日便喝了一斤闷酒方去入睡,睡到半夜,忽觉身上沉得慌,一张眼,竟是郁咏晟压在身上,衣裳都己脱得干净,正挺着一根肉柞住他腿间磨蹭。
“喝酒了?方才都弄你不醒,害得我奸尸也似。”
叶知秋大怒,“滚!”
一脚照脸踹去,却不妨露出底下空门,被郁咏晟一把捉住膝弯向上弯折,肉柞瞅准谷道入口,捅了进去。
郁咏晟方去厨房寻了些香油抹在阳物上,虽觉叶知秋下面紧得要命,却也尽根而入,只苦了叶知秋,疼得一阵发颤,气恨恨一口咬在郁咏晟肩头,险些咬下块皮肉。
两人俱是一疼,不由齐齐住了动作,缓过片刻,均是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叶知秋晓得这师兄平日稳重,在床上却是头活狼,早己习惯,且有油脂滋润,底下疼劲儿过了,倒也不觉难受,当下双臂搂了过来,笑眯眯道:“牢里那遭没尽兴,今儿个可不能再敷衍我,不伺候得我舒坦了,你休想下床。”
郁咏晟双眼发光,纵身一挺,“放心,这一遭少说三百个回合,师兄定然插到你射都射不出来。”
一宿鏖战,叶知秋大败亏输,整整一日起不得床,第二日早上脚才沾地,便给郁咏晟拖到辆半新不旧的辕车上,两头健骡拉着,哒哒哒向南便走。
“这是哪儿去?”
叶知秋还没歇过来,打个哈欠,浑身骨头给抽走了似瘫靠在车厢壁上,青呢布的帘子挑起来,前面便是郁咏晟宽厚的背影,坐在车头,手中鞭子轻扬,驾着骡子跑得甚是欢快。
“扬州。”
郁咏晟回头一笑,“我记得你最爱那儿的蟹黄包子,日后咱们住下,每日早上我给你买包子吃。”
叶知秋一愣,“怎么个意思?你这捕头不当了?”
“不当了,风光过了,钱攒够了,再做也没什么意思。咱们白白荒废十年,日后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得找个热闹舒坦的地儿呆着,方才对得起自己。”
叶知秋先是一惊,继而一酸,晓得自己在六扇门里挂了号,师兄这才弃了官职,只为日后相守。
只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性子,心酸过后立时又欢喜起来,屁股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腾地窜出来,夺过那鞭子,照着那骡子屁股一甩,“驾!”
那副神气哪里像是三十来岁,赫然仍是当年山上那跳脱少年,一脸的神采飞扬。
郁咏晟哈哈大笑,笑够了,揽住他肩头,靠在自己身上。
第八话 杀手
时近中秋,正是瓜果当季的时候,小贩们挑着担子担了刚摘下的葡萄、石榴等物满街游走,见着人多便驻足而售,为着引人来买,再把那石榴、橘子掰开两个,紫牙乌似的石榴籽,圆嘟嘟的葡萄粒,爹妈才掏了钱,那贪嘴的孩童己迫不及待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吃得满嘴流汁,连带着那果香也弥漫开来,路过之人莫不抽着鼻子嗅上一嗅。
朱家巷子前,李果儿给那巷子里出来的厨娘秤完二十斤葡萄并十来斤石榴,又塞了几个橘子给一旁跟着的小孙孙,这才收了钱,接着吆喝起来。
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却因生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似的,圆圆脸蛋圆圆眼,一乐间露出对小虎牙,十分喜庆,且一身短衣又洗刷得干净,看起来甚是精神,惹得跟着厨娘出来买瓜果吃的几个丫鬟俱拿眼瞟他,一时间将这果摊围了个严实对着这一众妙龄丫头,李果儿嘴上越发来得,一面姐姐妹子喊个不停,一面拿眼去溜那巷子。
这巷子里只住着一户人家,便是当朝权臣太师朱灿,整条巷子俱是他家府邸,正当中两扇朱漆大门,门环澄澄发亮,八名小厮门口站成两溜,外加六名带刀侍卫,端的气派。
李果儿正给众丫鬟秤着瓜果,便听几声铜锣响,恰是那朱太师自宫中当值归来,一溜车马侍卫,前呼后拥地进了巷子。换做平时,那开道的侍卫哪容得平头百姓堵在巷子口上,早挥着鞭子过来赶人,偏今儿个买东西的俱是府中丫头,那侍卫识得丫头们一水儿的葱绿比甲,只呵斥了两声也就放过。一行人马擦着果摊到大门前停下。
眼见主子回来,几个丫头也不敢再耽搁闲聊,急忙忙付了果子钱便从角门进了府里。李果儿眼瞅着朱太师自车上下来进了门去,掐了掐时辰,也收拾起果摊,挑了担子走人。
此时日头己经偏西,筐中瓜果还剩下小半,李果儿却不再卖,只担了担子回家去。
他才来京城不过月余,只在那西城边上赁了户民居,靠着城墙小小的一个院儿,里头两间瓦房,刚够遮风挡雨。
开了锁进得院门,还未撂下担子,李果儿已听得屋中似有浅浅呼吸声,登时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回身将院门上了栓,随后放下担子,俯下身去筐里挑拣压坏了的果子,须臾直起身来,手中却己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电光火石间直向半阖的屋门刺来。
叮的一声,不待剑刃挺进,便自屋中飞出枚三寸来长的柳叶刀,刀身磕在剑刃上,迫得剑势就此一缓。
李果儿这记攻势被阻,霎时便停了下来,举着剑不敢再动,只怔怔望着磕进地上的那枚柳叶刀,半晌才敢抬起头来,冲着屋里讨好一笑,“不是说好了在洛阳等我吗,怎地到这儿来了?”
屋中传来重重一哼,随即一个八尺壮汉走了出来,浓眉豹眼,猿背蜂腰,望着李果儿一阵冷笑,“好你只臭果子,哄着爷说要金盆洗手,一道儿退隐了去,转眼却又来干这等营生。”他怒气之下声儿略高了些,唬得李果儿赶忙拿手去捂,一面央求,“海哥莫气,听我细细跟你说。”
一面拉了秦大海进屋去。
房门一阖,李果儿将剑放下便去沏茶倒水,奈何早起烧的水早凉了去,一时间哪里沏得出什么,讪讪放下水壶,道:“海哥几时寻到这地方的,用过饭不曾?
我去洗几个果子你吃罢,先解解渴,饭马上便得。”
说着要去烧火做饭。
不容他转身,秦大海己一把扣住他手腕,硬拖了在桌旁坐下,恶狠狠道:
“给老子交代清楚,说好了再不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缘何又背着我接了活计来做,这次又是收了哪家的银子,要杀哪个?你他娘的口口声声要给老子当媳妇暖被窝,逍逍遥遥厮守一辈子,莫不是骗我?”
他正在气头上,双眼一瞪,愈发凶神恶煞,李果儿深知他脾性,生怕再气出个好歹,哪儿敢再瞒,只得将实情一股脑秃噜出来。
“咱们自识得到如今,我几时骗过你。我们厉冤阁向来行事隐秘,何曾对人露过身份,我连在阁中堂口排行都告诉与你,难道还不真心。当日你说厌了这打打杀杀的日子,放着那无本买卖不做,想与我退隐江湖,和和美美过日子,我心中只有欢喜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你在江湖这么多年,当也晓得厉冤阁是个什么所在。我一介微末弟子,性命身家全由不得自己,哪里是想退隐便退隐的。我原想着拼个三刀六洞,废了这一身功夫不要,求得师父善心,放了我出阁来,谁知师父同我说,阁里新接了笔生意,是取当朝太师朱灿的性命,因上头几位师兄俱跟着阁主出门去了,眼下唯我能接得下来,故此许诺,只要我做完这活计,他自去找掌刑堂主求情,不废我武功便可放我出来,再把我往年存下的银子也一并给我。我掂量着,左不过杀个人罢了,虽是难了些,总好过受刑,且你以前劫来的那些钱财多散给了寨子里兄弟,咱两个日后过日子,难道喝西北风不成,这才应下。我晓得,若是提前说与你听,你定是不肯放我前来,这才哄你先去洛阳等着,待我这里事毕,自然前去与你会合,日后不拘开间什么铺子,便可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说完,见秦大海紧皱眉头,半晌不语,不免着急,“海哥,我晓得你担忧我安危,才不愿我做这等活计,只是你没见过厉冤阁手段,我若是悄不声儿跟你走了,师父定然视我做叛门而出,岂能饶得了我,届时一干师兄弟追杀过来,不止我,便连你也逃不脱。”
秦大海心知他所说属实,见他一番打算全是为了两人日后,脸色己是和缓许多,只是一想到太师府中那些兵丁,免不得又是一番担忧。
“我听说这朱太师府上不光有禁军守护,且请了不少武林中人护院防身,当中颇有几个身手不弱的,此次差事只你一人……”
余下半句实不吉利,张了张嘴,愣是没敢住下说。
李果儿见他不气了,登时松下心来,“海哥放宽心,我近来常去太师府踩盘子,那朱太师只出门在外时身边才跟了一溜护卫,进得内宅便松懈了去。我这几日每晚都去府里探上一探,这朱太师多宿在个晴姨娘的院里,那位姨娘便住在后花园边上,一院子尽是娇俏丫头伺候,一个男子不见,更别说什么护卫,正可方便我下手。”
他笑嘻嘻说完,方省起追问道:“海哥怎知我到了京城,你如何寻来的?”
秦大海横他一眼,“老子做了这许多年绿林强盗,人面广眼线宽那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但凡真想找谁,怎么着也能寻摸出点蛛丝马迹来。”
李果儿因厉冤阁旧日一笔生意与他不打不相识,相交三五年,晓得秦大海那名头绝非凭空而来,手段自然了得,只是自己这一路乔装改扮万分谨慎方到得京城,等闲人又哪里觉察得出来,秦大海这一番寻觅费的功夫又岂是一星半点,想到自己如此被人放在心上,登时又是得意又是欢喜。
“海哥,天晚了呢,我做饭与你吃。”
李果儿往日里伺候师父惯了,扫洒做饭俱是来得,这时对着相好儿,愈加小意殷勤,便要去灶下生火。
他本就生得讨喜,这时冲秦大海一乐,端的可人疼。秦大海想他想了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时找着人了,只恨不得搂进怀里好生揉搓一番,哪里顾得上吃喝,大手一挥,道:“老子肚里不饿,就只下头饿得慌,且不忙去烧饭,先把老子这鸟儿喂饱了再说。”
一把拽了李果儿到炕上,三五下将他裤子扒了个精光。
他两人正值青壮,数月不见,不止心里彼此念得慌,身上也早憋得难受,这时肉跟肉叠在一起,喘息声都粗壮起来。李果儿手往下摸,一把握住秦大海底下那鸟儿,只觉硬邦邦滚烫烫一只便欲破衣而出,登时两眼放光,一面解他腰带,一面笑道:“海哥这是想我想的吗?”
秦大海便爱他在床上这幅骚样儿,嗓子都暗哑起来,“可不是,老子这些日子天天晚上想你想得流汤儿。”
一手伸到李果儿胸口,一手摸进臀缝儿里揉搓。
他手指本就粗砺,又兼性急,李果儿便有些害疼,臀肉一紧,死死夹住那几根手指,急得秦大海骂道:“这才离了几天,又紧成这样儿,竟是白弄了以前那许多回。”
李果儿也是心痒难耐,巴不得他快些进来,忙从怀里掏出个红漆雕花的扁平圆盒来,递到秦大海手上,“拿这个抹在下头。”
秦大海打开盒盖,见是一盒子羊脂色软膏,香腻滑软,看起来便甚是金贵,不禁奇道:“这是什么?”
“我自太师府里偷来的。那晴姨娘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嫩雏儿,底下那处儿紧得很,不大容易进去,朱灿弄不尽兴,便花重金请名医制了这个,每回都是先涂在底下,待那晴姨娘痒出了水儿才进去。我觉这东西比寻常外头卖的好用,顺手拿了一盒子。”
“原来是这等好东西。”
秦大海从善如流,当即挖了一块抹进李果儿臀缝里。
那药膏果然好用,这一抹进去,谷道立时软滑起来,李果儿觉着差不离,忍不住道:“行了,海哥进来便是。”
一手握住了秦大海底下那鸟儿,对准自己谷道便往里戳。秦大海先还小心着,待进去了一小段,见无大碍,这才腰上使力一捅到底。
两人弄在一起时将将黄昏,做着做着天色便黑了起来,李果儿泄了不知几回,方才心满意足搂着秦大海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李果儿给尿憋醒,便要下地去屋外放水,才一动,腰上便是一酸,再一摸旁边,竟没摸着另外一个。这炕将将能睡下两人,李果儿一下摸空,登时一惊,哪里还有半分睡意,连叫几声“海哥,海哥”,见无人应,这心就七上八下起来,连忙去点了蜡烛,只见屋子空空,哪里还有旁个人影,再四处寻摸一圈,见秦大海装着柳叶刀的鹿皮囊和腰刀都不见了去,立时猜到他去了哪里。这一下大。凉失色,赶忙翻出夜行衣穿戴好了,推门向太师府赶去。
此时天尚未明,正是夜阑人静睡梦正酣之时,太师府里却灯火通明,侍卫呼喝之声伴着姬妾惊惧尖叫,一片嘈杂。
秦大海缩身在后花园荷塘水面之下,嘴里叼着根空心芦杆,说不出的懊恼。
他原想着今夜结果了那朱太师,明儿个便能带着李果儿回洛阳,也省得自己束手旁观提心吊胆,便趁着李果儿熟睡,自己偷偷潜入府里,摸索进后花园边上那座小院,果然寻着了朱太师,一刀下去剁了人头,端的出手轻巧无声无息,偏那晴姨娘半夜口渴要茶喝,一睁眼便见个蒙面大汉矗立床头,一旁老爷己身首两处,登时唬得放声尖叫。
恰不巧,这院外新添了几只獒犬护家,闻得叫声,也跟着狂吠起来,满府侍卫惊动,几个重金礼聘来的江湖好手抢先便寻了过来。
秦大海一向只明劫明抢,哪里做过杀手这等精细活计,一着不慎马失前蹄,再想出得府去己是难上加难,先是想要硬闯,却被府兵持箭一通乱射,逼得又退回后院,紧接着被个暗器好手一袖箭射中大腿,登时血流不止。也亏得他这许多年打杀惯了,颇有些急智,当即潜入荷塘中。那群侍卫满院子搜了一圈,愣是没想到水底下能藏人。饶是如此,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得严实,虽一时捉不到行刺之人,却也不至干叫人逃了去。此时夜深水凉,秦大海腿上那处伤口颇深,本来血流甚速,叫冷水这么一冻,倒缓了一缓,只是眼瞅着再有个把时辰天便亮了,届时再难隐藏行迹,不免急上加急。
便在这时,忽听前院喧哗起来,有人大叫,“贼人偷进老爷书房去了。”
登时将后院一干侍卫呼啦啦引了过去。
秦大海瞅准时机,爬出荷塘寻到墙根底下,便要越墙而出。奈何他腿上伤重,这下盘功夫哪里还使得出来,正惶急间,忽见墙上悬下一条绳索,一人轻道:
“抓紧了,我拉你上来。”可不正是李果儿。
秦大海心头一喜,摸紧绳索给拉了上去。
两人落到墙外,着地时秦大海便是一个赳越,李果儿看出他受伤,忙问,“伤着哪儿了?”
秦大海一摆手,“腿上挨了一箭,不碍事,赶紧走。”李果儿只当他皮肉伤,放下心来,拉着秦大海撒腿狂奔。两人穿街越巷,七拐八拐了一圈,方回到落脚那间小院儿。秦大海这时得出空儿来问,“方才是你去前院把人引开?”李果儿总算晓得了担惊受怕是甚滋味,忍不住埋怨,“你怎地也不同我说一声儿便独自去了。这等活计若无十成谋算,哪里是好轻易下手的。亏得我去书房放了把火,不然你便等着给人家包了汤圆罢。”
这时点起烛火,方看清秦大海腿上血渍晕染出一大片,滴滴答答正往下流,登时唬了一跳。
“怎地流这许多血?快给我瞧瞧。”
秦大海伤处被冷水镇着,出血本己渐渐止住,耐不住这一通奔跑,伤口倒裂得更大了些,那血便跟泉涌似的往外冒。秦大海原不把它当回事,这时也觉头晕眼花,竟是失血过多的兆头,伤处更是疼得难忍,再撑不住,身子便向前倒。李果儿一把撑住他扶到炕上,扯开裤子露出伤口,只见小指头粗细一支袖箭正正插在大腿根上,那箭身上刻有凹槽,血水便顺着槽沟往外流,牙日泪不停。
“这是穷书生沈涟君的夺命箭。”
李果儿一声惊呼,两人俱是心下一沉。
这夺命箭在江湖上颇是有名,别看个头不起眼,只不过三寸来长,却是请铸箭名家精心打造,不伤人则以,一旦被它剟上一口,那伤处便不易收口,只待血一流干,便要命归黄泉。李果儿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头一次不知所措起来。倒是秦大海还有几分镇定,沉声道:“先把箭拔出来再说。”
李果儿这才回过神,急忙忙取了匕首刺出袖箭,撒了一堆金创药在伤口上。
奈何那药末才敷上便被血流冲开,只得将药撒在布条上,对准伤口紧紧绑了。
两人才折腾完,便听街面上传来一阵声响,马蹄声、呼喝声连成一片,正是太师府向九城巡防司报知了太师被刺之事,满城官兵挨家挨户搜拿刺客,眼瞅着便要搜了过来。
李果儿顾不得再行耽搁,将灶台上那只大铁锅一掀,露出底下黑黝黝一个洞口,扶着秦大海便往里钻。
秦大海惊讶不己,“这屋里竟有密道?”
李果儿举着铁锅也钻了进去,全身没入密道之时,那锅正正好又安放在灶台之上,任谁也看不出丝毫痕迹,这才有空儿答道:“你当我缘何盯着太师府这许久却不下手,便是为了挖这密道。太师一死,必然满城戒备森严,城门不开,如何出得去,我又是个外来的,便能瞒混过关,也免不得被大理寺捉去过一遍堂。
故此初来京城便需想好退路。这密道我挖了一月有余,前日才堪堪挖通,本打算这两日便动手,却不想你倒抢先一步。”
这密道甚窄,仅容得一人爬行,秦大海生怕拖累了李果儿,强忍疼痛勉力爬动,触动伤处,鲜血流了一路。
这密道足有四五里长,秦大海本就失血过多,待到出口,己是体力不支,喘了一阵儿,方看清眼前景色,惊觉竟己在一条河道边上,河水静静流淌,波澜不惊,正是平京城外那绕城而过的灼水河。临岸处一只小舟便拴在岸边柳树上。
李果儿紧随其后爬了出来,撑起秦大海放进舟中躺好,解了缆绳跳上去,操桨便划。
两人顺水行舟,顿饭功夫便飘出十几里去。此时天色微亮,秦大海苍白面色难以遁形,李果儿暗自心惊,却强忍。凉惧道:“海哥且再忍一忍,到得前面村子便有我阁中弟子接应了。”秦大海身上一阵阵发冷,便连说话都觉费力,他是刀尖上过日子的人,自然晓得不妙,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断断续续道:“果儿,大哥怕是没法子陪你去洛阳了,日后只剩你独自一个儿,也要好好地开间铺子,踏踏实实过日子,千万莫要再做这等营生,若碰见好人家儿姑娘,不妨娶一个,生一堆孩子,陪着你热热闹闹的,大哥在地下也能安心。”
李果儿再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往外冒,“海哥莫说傻话,我这一辈只同你过日子,旁人一概不要,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一个。”
说着说着,抱住秦大海放声大哭起来,“你要是走了,我……我也不活了。”
秦大海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想摸摸李果儿头发,却己抬不起手来,眼睛一闭,再无知觉。
李果儿惊得忘了哭,呆愣愣看着秦大海毫无生息的面容,只觉一颗心晃晃悠悠沉到了谷底,正一片茫然间,忽听一人道:“傻果子,愣着干嘛呢?还不把船住边上划。”
甫听这话音,李果儿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岸边站着个六十来岁干瘪老头儿,一身蓑衣短裤,正是个渔夫装扮,不是他师父季九胡又是哪个,顷刻间生出一丝希翼,操起船桨猛划几下靠了岸,扑通一下跪在师父跟前,“师父救救我海哥罢。”
按说前来接应李果儿的该是阁中低等弟子,奈何太师府里好手众多,季九胡不放心,索性自己亲自前来。因两日前得了徒弟自城里递出来的信儿,晓得动手便在这几日,便每天早起来河边巡视,这日正好撞见两人。
李果儿是他自乞丐堆中捡回来的关门弟子,调教这许多年,不说视如亲子,可也差不离,今日乍一见徒弟安然无事,本极欢喜,却不料连同徒儿那带把儿的姘头也在船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两声,“怎么,这小子要死了吗?嗯,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正好,你也不必出阁去了,依旧跟我回去过日子罢。”
李果儿素来知道师父性情,晓得他说得出做得到,断乎不会善心大发,心下一片冰凉,回头再看一眼秦大海,暗道: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拔出腰间匕首,便向自己颈间刺下。
北地一入冬,庄户人家便将家里火炕烧得旺旺的,虽说外头冷得冻掉人耳朵,屋里头却暖意融融。
秦大海在这村子里养了个把月,总算把失了的元气补些回来,此刻盘腿坐在炕上,眼瞅着炕桌上满满几海碗香喷喷的吃食却不敢动,只眼睁睁看着季九胡将那鸡鸭鱼肉吃得七零八落,还需支棱着耳朵听这老头儿阴阳怪气一通冷嘲热讽。
“真不知我家那傻果子看上你什么,敢拿自己险命要挟我这做师父的。你也不照镜子好好瞅瞅,你是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还是能下个患子出来,什么德行迷得我徒弟连命也不要了。要不是看在果儿面上,老子当日便扔你到河里喂王八。”
老头儿吃一口酒夹一口菜,红烧肉刚进嘴里,筷子尖儿便掉头直指秦大海鼻梁,“呆徒弟欢喜你,我这当师父的也没办法,你日后好生跟他过日子便罢,但凡有半分对不起果儿,老子救得了你,自然也能送你去见阎王。”
季九胡做了一辈子杀手,江湖上从不见名号,秦大海却不敢有半分毫轻慢,只恨不能装孙子装得再像些,诚诚恳恳道:“师父您老人家放心,我待果儿的一颗心真的不能再真,若有对他不住的地方,您只管割了我的猪头下酒去。”
季九胡见他还算上道儿,冷哼几声不再嘿噪,用罢一餐饱饭,将个蓝布包袱往炕上一扔,扬长而去。
李果儿被师父支使着在厨房忙了半日,好容易炖得了一锅黄豆猪蹄汤端上,却见师父己经走了,只剩秦大海饿死鬼投胎似抓着筷子紧扒拉,一面吃一面道:
“快把那汤盛一碗来,饿死老子了,有你师父在跟前儿,老子压根儿没敢动筷。”
李果儿忙盛了一碗给他,“师父都跟你说什么了,吓得你这样儿?”
“能有什么,左不过叫我好生待你。若有半分不是,叫我拿命来偿。他老人家也不想想,凭你身手,我若有甚三心二意,哪儿需劳动他老人家,你便先割了我的鸟儿去。”
李果儿听得师父这般给自己撑腰,想是当初那顿气早消了去,登时笑得花儿一样,扭脸间瞅见炕上那包袱,打开一看,黄澄澄一叠金叶子并七八张银票,可不正是自己攒了多年的积蓄,这一下心花怒放,瞅一眼秦大海,再瞅一眼金叶子,那心思,顷刻间己飘到了洛阳。
第九话 绝谷
绝谷之中,一片静谧,除去凌空飞过的几只鸟雀啾鸣,便只剩下那几十只兔子发出的咕咕之声。
贺云峰自树枝圈成的兔窝中挑出最是肥硕那只,又给新下的几窝兔崽扔下几把嫩草,这才拎着那肥兔到潭水边剥皮洗刷。这潭水只得一亩方圆,却深有数丈,碧幽幽的望不见底,也不知水从何来,又通向哪里,更稀奇的是水温常年暖热,连带滋养得这绝谷之中温暖如春花繁叶茂,几株桃李四季鲜果不断,引来不少野兔田鼠等物,这才没让被困在此的贺云峰冻饿而死。
这五年来收拾野物的活计早己熟练至极,不多时,贺云峰便将一只兔皮完完整整剥了下来,洗干净了晾在潭边石上,预备着再攒几张便给自己缝件新衣。
待收拾完一堆内脏,贺云峰洗一洗手,顺带往那潭水里一望,只见水面映出一张面孔,披头散发胡子老长,一身衣衫更是破烂得条条缕缕,宛如乞丐,哪里还有当年玉树临风的模样,不由心下黯然,再一次仰头上望,只见壁立千仍,如削如凿,生生在群山之间圈出这十数亩世外之地,当真插翅难逃。贺云峰蹲在潭边,望着那山壁发呆,恍惚间又回到五年前,自己遭人暗算,一身血污吊在这山壁崖边,那人也受了伤,右臂挨了一剑,手肘处鲜血淋漓,却死摸着自己胳膊不放,全不顾那条臂膀便要被生生扯断,只瞪着赤红双目不停道:“我晓得错了,原不该听信谗言猜忌你,这次若能平安回去,我日后事事都听你的。你不喜我杀人我便不杀,也再不找你师门晦气。”
那人向来以剑法自负,何等爱惜手臂,便连手指甲也需精心修理,当日却拼着右臂不要,情愿拿一身功夫换自己性命。饶是自己原本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彼时也不由得宽恕了去,只想着鬼门关便在眼前,今世无缘,只待来世再续。却不想绝壁之下竟是这一方静水深潭,从恁般高山崖跌落仍能侥幸保住性命,实是福大命大,然之后遍寻出路而不可得,才知这山谷实乃天地造化之绝境,若无外力相助,只得在此终老一生。
忆起旧事,贺云峰一阵心痛,只恨不能就此陨命,好歹叫魂魄飞去那人身边,便只能看着他,也好过这般日日思念。正出神间,忽觉脸上一湿,仿似当日那人泪水混着鲜血滴在自己脸上,登时一惊,这才发觉层层云雾拢住山谷,天上己飘起了雨丝,赶忙收神拾掇起兔子,又拾了几根柴,走回山洞。这山谷若非与世隔绝,倒当真是一块难得的洞天福地,不光有一方暖潭,谷底处竟还有一处十丈方圆的山洞。贺云峰在此居住五年,早己拾掇出床几之物,洞口拿藤条树枝编成门扇,挡住细细雨丝,洞内架起簧火烧熟兔肉,饱餐后照例练功不辍,待内息转满十二周天,这才扯了兔皮缝成的一床被子,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贺云峰被一阵细微之声惊醒,他在此数年少受外界纷扰,平日练功心无旁鹜,内力早己炉火纯青,略一凝神,便听见潭边崖壁上一阵索索响动,登时挺身而起,透过满是大大小小窟窿的门扇向潭边望去,只见那崖壁上一条绳索垂坠而下,随风微微晃动,一名汉子紧拽绳索,正小心冀翼往谷底滑下那人一身藏蓝布袍,背负一只藤筐,为着行动方便,袍子下摆掖进腰间,露出一双皂靴,靴面上用金线绣着只飞鹰,端的好看。
贺云峰何等目力,这一晃间己认出那绣样正是飞鹰帮帮众所用,心头砰砰直跳,一时竟手足无力,连一扇藤门也推不开。过得片时,那人又滑下几丈,扭头查看谷底,露出侧脸,贺云峰这才渐渐镇定下来,推门喊道,“只管往下跳,摔不死你。”
那人哪里料到绝谷之中竟有人声,大惊中手一滑,登时自半空中跌落,正正落入潭水之中,扑腾几下游到潭边,只见草地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人,腰间围着几张毛皮,蓬头乱须形容狰狞,饶是武艺在身,也不由得大惊失色,指着贺云峰失声大叫,“野人,野人!”
“野你娘个头。”
贺云峰一把揪住那人领子提溜上岸,骂道:“唐小六,亏得你在你家帮主身边跟进跟出,这才几年不见,连我也不认识了。”
唐小六受了这一骂,直如天灵盖挨了一棍子,惊得是晕头转向,瘫在地上呆怔半晌,忽地鲤鱼打挺扑身而上,一把抱住贺云峰大腿,嚎道:“老天有眼,让贺相公你还活着啊,你不知我家帮主这几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自你走了他便跟没魂儿似的,眼瞅着这就要跟了你去啊。”
贺云峰听得那人讯息,登时心头一紧,喝道:“给我说清楚,唐卿怎么了?”
唐小六大惊大喜之下难以抑制,嚎哭了好一会儿方抽抽噎噎道:“当年相公你掉了下来,我们帮主便要跟着往下跳,幸亏右护法打晕了人才给拦下,随后送回帮里,请了鬼医来看诊,只说右手伤得太重,筋都断了,再续不上的,只得齐肘截了去。再后来帮主醒了,每日里浑浑噩噩,一心寻死,还是右护法劝了句,说还没给您报仇,帮主这才又有了点子精神,想着法儿的把当年陷害相公的几个混账给宰了,山崖上围攻您的铁剑庄更是一个不剩,杀了个鸡犬不留。等这一帮子宰干净了,帮主便又没了魂儿,一时说不该听信谗言,以为您跟他结交是为了骗取咱们帮暗藏的财宝,一时又说不该寻您师门的麻烦,结下仇怨,不然您那师弟也不至于勾结铁剑庄暗害你。咱们这帮人谁劝也不管用,这般过得几年,帮主身子骨眼瞅着不行了。便在上个月,不过染了些风寒,谁知竟卧床不起了,前几日烧得厉害说起胡话,只一个劲儿唤您的名儿,好容易醒过来,又非要来这山崖不可,说要来陪您,还是右护法想法儿给拦了。帮主现下起身都费力,争不过右护法,便叫咱们几个到谷底找您尸骸,务必寻回去,待他死了好葬在一处儿。”
贺云峰听得五内如焚,只恨不能插翅飞去那人身边,身随意动,一个纵身攀上那条绳索,向上爬去。
这绝谷离着飞鹰帮七八百里,好在唐小六并几个帮众均骑得好马前来,贺云峰飞身上崖抢过匹马绝尘而去,等在崖上那几人先是见到活鬼吓个半死,随后待唐小六上来说明原委,一众人忙七手八脚爬上马背回转飞鹰帮。
贺云峰一骑当先马不停蹄,堪堪三天到了飞鹰帮总舵,便要往里闯,一伙帮众见他这个形容,只当是个疯乞丐,拦的拦赶的赶,幸得唐小六等人紧随其后解了围,又好说歹劝着贺云峰先去剃了胡须换了衣裳,这才送至唐卿寝居门前。
“帮主便在里面,午间吃了药后尚不曾醒来,还请相公手脚轻些,千万莫吓着我们帮主。”
唐小六说完,招呼一干随侍俱都退下。
贺云峰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床帐半遮,露出那人身形,再往前走上几步,方看清唐卿面容,只见往日那鹅蛋脸己是瘦得脱了相,眼眶深凹,颧骨上一抹烧出来的嫣红。
正值夏末,唐卿身上薄被只盖至胸口,两只手臂俱露在外面,右边衣袖空荡荡多出一节,贺云峰盯着那衣袖半晌,方缓缓在床沿坐下,轻轻揭起那素绸袖子,映入眼中的便是一条齐肘而断的手臂。
贺云峰眼眶一阵湿热,却怕哭出声儿来惊醒这人,又狠狠憋了回去,一只手轻轻摸着断臂创口处留下的疤痕,心中满是疼惜。
唐卿睡得昏昏沉沉间,恍惚觉得似有人轻抚自己手臂,自迷蒙中醒来,便见一人坐在床边,正捧着自己断臂细细亲吻。定睛一瞧那人面容,登时双眼发直,好半晌喃喃道:“这梦做得可真好。”
贺云峰见他醒了,正要说话,听见这句,顿一顿,接着便一口咬在那断臂之上,只疼得唐卿一个激灵,霎时清醒过来,睁大双目,死死望着贺云峰,嘴唇颤动,一时竟是发不出声儿来。“哪里是做梦。那崖下有方深潭,我掉进去侥幸没死,只是崖底没有出路,被困了这些年,万幸你叫小六去寻我尸骸,这才逃出生天。”
贺云峰见他惊得脸色煞白,生怕再把他吓出个好歹,赶忙道明前因。说完,一把抱住唐卿,摸了摸他身上,哪里还有半点肉,净是一把把的骨头,不由又是心酸又是难过。
“你……你还活着?”
唐卿眼瞅着活人在此,犹不敢信,被抱进怀里好一阵儿,方晓得这人是真的死而复生了,当即反手回抱,“你还活着,还活着。”
狂喜之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贺云峰亲亲他面颊,“天可怜见,咱们还有再相聚的一日。”余下满腹相思,竟不知从何说起,只紧紧抱住了这人,默然无语。
唐卿卧病在床,两分是因受了风寒,倒有几分是心病所致,如今贺云峰这味活药引一来,病情登时去了三分,如此将养月余,已是恢复得七七八八。
这日恰值中秋佳节,月圆人圆,唐卿心舒意畅,命人在院中设了案几,与贺云峰并肩卧在竹榻上,一面吃酒,一面赏玩明月。
满院清辉下,贺云峰但见枕边人丰润如初,酒酣耳热间衣领大敞,露出抹白腻颈项,登时心猿意马,摁住唐卿欺身便上。唐卿原便有意勾着他行那云雨,不料却是屈居人下,心下不乐,当即便要反压。
他两个俱是不肯雌伏之人,当年便因这个时常打架,如今再续前缘,依旧争执不休,奈何唐卿丢了一臂,哪里还是贺云峰对手,正死命挣扎间,忽听贺云峰低低一乐,“当日谁同我说,这次若能平安回去,日后事事听命于我。”
旧事蓦地涌上心头,唐卿便是一滞,再一回神,己是给死死压在身下,被贺云峰着意要挟下,唯有丢盔弃甲。
只可怜那守在院外的飞鹰帮众,从此只听得到自家帮主的呻吟之声。
第十话 秋后算账
冬风凛冽,寒月高悬,嵩山脚下的这一处小镇早早变得寂静起来,夜色中,只镇子西头那间云来客栈还亮着几许灯火。
客栈后院是几间上房,因近日来往行商不多,满院便只正中那屋住了两名人客,虽已过三更,烛火却兀自不灭,照得屋中那八仙桌上杯盘狠藉,当中一只酒坛空卧,浓郁酒香经久不息,其中更掺杂着一缕暗香,似麝非麝,细细一品,竟是上好的春药——醉欢颜。
幽幽香氛中,靠窗那榆木大床上,两具身躯赤裸交缠,苗常青仰卧在下头,一双手被腰带紧紧缚在床头,乌发披散,面色赤红,唯一双眼尚剩得几许清明,狠狠瞪着身上那人,“给我出去。”
虽是说话间竭力压抑,仍是禁不住漏出断续呻吟。
郭守恒才将那子孙根弄入巷去,怕伤了苗常青,忍着不敢便动,趴在他两腿间,一手揉着他臀瓣,一手捏着他大腿,气喘吁吁道:“不,说了是愿赌服输,怎能容你反悔。”
“放屁。”
想及多年好友居然暗下春药算计自己,苗常青再忍不住破口大骂,“原说是比剑输了的当牛做马一整日伺候另一个,眼下你却拿我做甚么。”
他原就生得剑眉英目,这般双眉倒立怒目圆睁,益发显得英挺,奈何禁不住药性,春意上脸,平添风情,又因按捺不住一腔怒火,胸口起伏更甚,精赤胸膛上那一双乳珠颤颤挺立,只把郭守恒看得两眼发直,咽了口唾沫才道,“说是当牛做马,自然是要给人骑在胯下,哪里有错。”
说罢一口叼住一只乳珠,狠狠嘬了两下,又道:“好小青,且让我享用了这遭,日后你要怎生罚我都行。”
他两人一个少林俗家弟子,一个嵩山剑派高徒,同在一山,师门交好,少年起便混在一起玩闹,“小青”这等戏称也不知被郭守恒唤了多少次,却是头改听他叫得这般悱恻缠绵,好似舌尖上含了糖,又黏又甜,直把苗常青叫得羞恼交加,眼中几欲喷火,还待挣扎,却觉下面那处一疼,郭守恒已抽插起来。
“郭守恒你个王八蛋,我……”
话到一半,苗常青口唇被封,待一条舌头探入口中四处搅动,哪里还骂得出来,只听得身下臀肉相击啪啪不绝,不多时,更添了濡湿水渍之声,又有郭守恒粗喘不绝于耳,这下不止脸红,一颗心也扑通扑通越跳越快,连带着底下那话儿也颤悠悠挺立起来,夹在两人小腹间磨来蹭去,被郭守恒觉察,登时一手握住,一面揉捏把玩,一面道:“好小青,今日必也让你快活。”
苗常青愤恨一瞪,却耐不住欲火高炽,终是被拖入这情潮之中……
翌日过了午时,苗常青方悠悠醒来,一坐起,只觉浑身骨头架子似被拆开重又装过一遍,说不出的滞涩酸软,目光四下一扫,只见残羹犹在,郭守恒却不见了影踪,再看自己身上,已是着了中衣,底下那处虽疼,倒也不觉粘腻,显是已被清理干净,呆坐片刻,缓缓着了外袍,铁青着脸出了门去。
苗常青身子不适,一步一挨地爬到少林寺后门时已是傍晚时分,正要进去找郭守恒算账,恰撞见相熟的小和尚净空在门口扫地,见了他便招呼道:“苗大哥可是又来寻郭师兄比剑,这可不巧,郭师兄一早下山回家去了。”
“眼下离着过年尚早,他这般早回去作甚?”
苗常青一皱眉,直觉这姓郭的心虑潜逃,却听净空道:“苗大哥有所不知,今年才入冬,北燕便来犯我疆域,兵部数日前下令调兵镇边,郭师兄家乃是军户,军书中有他郭家之名,郭师兄今早接到家书,看过后便匆匆走了,这一下戍边从戎,怕是日后再难见上一面了。”苗常青一愣,摇头道:“不对,我记得他家虽是世袭四品明威将军,却是由他大哥袭了这祖荫,便是上阵杀敌,也该是他大哥才对,哪里用得着他。”
净空一叹,“原该是这般,不过郭师兄家兄长前些时日骑马摔折了腿,落了残废,再不能冲锋陷阵,这才急招了郭师兄回去的。”说罢,想起什么,冲苗常青道:“苗大哥且等等。”
转身进了后院,不多时,捧了把剑出来交到苗常青手中。
“郭师兄临走前将这剑留下,嘱咐定要交到你手中。”
这剑黄金吞口沙鱼鞘,剑锋亮如秋泓利能削铁,乃是郭家耗费千金请名师铸造,给郭守恒这幺子习武之用。单论剑术,苗常青尚要稍占上风,偏兵器差了一大截,前日那一输,多半是输在这兵器上,这才有了昨晚那一场荒唐,眼下一瞧这剑,心中实说不清是甚滋味,待接在手中,方瞧清那乌木手柄上竟刻了“小青”
二字,不由眸光越发暗沉,思量半晌,方才回转师门。
一过三月,关内已是杨柳吐翠,关外草原却仍是枯黄一片,刚冒出头的嫩芽被压在枯草残雪之下,触目所及,尽是萧瑟。
此际才只寅时,天边星子正亮,皓月当空,埋伏在关外三十里黄羊荡中的数千镇北军兵士不敢点火取暖,便三三两两挤在一处,总算抵挡些许风寒。
这一队人马才入夜时便藏在此处,等了大半宿,仍不见北燕骑兵,虽不敢懈怠,却也耐不住枯寂,七嘴八舌压着嗓音闲话起来。
军营中尽是热血汉子,说的话头自是离不得男人那点子喜好,这个说弓马,那个聊美酒,不知何人突然插了句嘴,说起营妓中哪个女娘最妙,便有好色的道:“却不及我家乡里那个相好。”
惹得周边一众兵士低低哄笑,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起自家那点子风流艳事。
郭守恒伏在一处低洼里,正听得带劲,忽听一旁同袍道,“我那相好叫小红。”
登时扑哧一乐,搭了句,“这可巧了,我那相好叫小青。”周边又是一片低笑,那同袍也笑着道,“你有相好?老郭,咱们一个兵营里待了三年,咋个从没听你说过,莫不是编了话来骗我。”郭守恒眯眼一乐,“骗你作甚。我少时在少林寺习武,我那相好的师门也在嵩山上,咱两个日日混在一处练剑耍子,快活得很。”那同袍煞是惊讶,“你相好也是个练家子?”
“可不是咋的,我头次见他,稀罕他长得可人,赞了句标致,被他一式叠翠浮青戳中肩头,当着众师兄弟的面摔了个大马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便有旁人插嘴进来,“哟,那岂不是只雌老虎?”
郭守恒心忖:倒是只老虎,却不是雌的。
正要说话,忽听前方几名同袍齐齐嘘了一声,“闭嘴罢,前边有马蹄声。”
登时住口,屏息凝神,过了片时,果见月色下影影绰绰一大队人马驰骋而来。
这一营兵士从军多年,俱是晓勇善战之辈,待北燕兵马临到近前,登时弓弩齐发,一声高喝“杀”,数千兵士纵身而起,两军霎时厮杀在一处,刀来枪往间,血色映红天际。
郭守恒所在锐箭营乃是打头的先锋,与燕军甫一交手,便有斥候查明来犯人马回报关内大营,自有后续兵马来援。众人皆是身经百战,原也不惧,却不料今夜这燕军人马比预料的多上三成,这几千人登时吃力起来,郭守恒眼见得身边袍泽一个接一个倒下,急得杀红了眼,正心中打鼓暗叫此番要糟,忽听关内方向传来马蹄声,却是援军到了,登时心头一宽。
那援军前来不可谓不速,打头领军一人胯下一匹枣红马,挥着马刀一阵风似冲入战阵,手起刀落,刹那便割了两个燕兵的人头,这份身手便在镇北军中也说得上数一数二。
郭守恒在军中已混了几年,见那人服制,便知只是个六品校尉,只是大营中校尉以上的袍泽大多相熟,却没见哪个校官能将马刀使得这样好的,心中不免疑惑,却因离得远了,看不清那人面容,辨不出是哪个。转瞬忽地忆起前些日子军中换防,福郡王将西北马场的一队守军调来了神盾营,这瞧着眼生的校官想必便是那新调来的袍泽,这般好身手,待会儿可要好生结交一番。
他这般想着,手上不停,砍瓜切菜般左劈右杀,如此战到天际发白,战事方息,残余燕兵拖着伤残同伴奔逃而去。
盼咐完手下兵士处置伤亡,点算战果,郭守恒自去寻那新来的校官。
经此鏖战,人人脸上血汗污浊,实看不清眉眼,只那校官站在一片残尸中间,右手持一柄马刀,左手按住腰间佩剑,长身玉立,便是血污满脸,亦不掩英姿飒飒。郭守恒一见之下顿生好感,走到近前,正要抱拳相询对方名姓,却见这人双目阴狠狠瞪着自己,冷冷道:“郭守恒,你这王八居然还敢来见我,胆色不小,也好,咱们便来算算当年旧账,如何?”
这一句便如晴天霹雳,只震得郭守恒筋颤股软,哆哆嗦嗦挤出一声“小青”,刹那间只想跪地求饶。
镇北军训练有素,收拾好阵亡将兵,即刻呜金回营,苗常青自不能这当口收拾郭守恒,只冷笑一声便上马而去。
郭守恒三魂去了七魄,浑浑噩噩同一众袍泽回了哀牢关大营。众人见他神思恍惚,只当他累着,倒也无人看出不对。待到晚间,福郡王设下铃兰宴嘉勉此次战功,一众将官齐聚帅府,郭守恒方回过神来,战兢兢瞅着坐在自己下首的苗常青,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因此次战功不小,且冬去春来,待这三月一过,草原化冻,燕人忙于放牧,不易再来,眼看又是半年太平,众将领心下欢喜,郡王雍和思亦不吝奖赏,醇酒管够,另有美貌侍女捧壶侍奉,席间一派热闹。因众将领中不少尚且未曾成婚,年轻血热,看着身旁窈窕姑娘不免垂涎,福郡王自来大度,挥手便将几名丫鬟赏了下去,赐予爱将为妻,锐箭营同神盾营的几个将校均欢欢喜喜受了,唯独轮到郭守恒,却是说什么也不要,福郡王不免间上一声,“可是嫌这女子不好?”便有那嘴快的道:“王爷不知,老郭家里有个唤作小青的相好,手段了得,乃是个雌老虎,河东狮,老郭必是怕那相好打翻醋坛子狠揍他一顿,这才不敢要。”
当下哄堂大笑。
郭守恒此刻哪儿还敢看苗常青脸色,只恨不得哭出来,那面上五官便扭曲得厉害。
福郡王只当他当真畏惧那家中相好,笑道:“你那相好既是脾气不好,只管另娶就是,怕她作甚,有本王为你做主,便那河东狮找了来,也无需担心。”
话音方落,郭守恒眼角余光只见下首桌案上一只拳头攥得死紧,顿时后脊梁都凉了去,惊惧已极间忽地福至心灵,起身恭恭敬敬道:“王爷不知,我家小青人虽厉害,心地却是再好不过。我当年于少林寺中学艺,吃不惯素斋,他便带我四处打猎,得来的山鸡野兔大半进了我肚。我天资蠢钝,达摩剑中有几招总也练不好,他便陪我练上千次万次。守恒此生便只钟情他一人,旁的女子再好,我也是不要的。”他原生得扫帚眉,吊梢眼,不论哭笑,形容总有几分惫懒滑稽,这时肃容说来,竟颇有正色,倒把众人唬得一愣。
福郡王也是一怔,捻须微笑,“倒不料你这般痴心,甚好,甚好。”
赐妻之事便不再提。
旁的将领哄笑一阵,也便放过了他去。
酒过三巡,福郡王先行退席,一干将领没了上官在座,益发耍得兴起,郭守恒往日早跟人拼上了酒,今日却只老老实实端坐桌后,时不时拿眼偷觑苗常青面色,片时后苗常青亦退席而去,郭守恒便也紧跟其后,眼瞅着他进了营房,踌躇半晌,方欲上前敲门,却见那门虑掩,并未关紧,索性一咬牙,推门闪身而入,旋即将门栓紧,这才敢回身望去,只见苗常青卸了甲衣,一身素裳端坐榻边,面无喜怒,手中正擦拭一柄宝剑,烛光摇曳下,那剑芒闪烁吞吐,端的锋利,可不正是他当年留下的那柄。
郭守恒正欲开口,待望见苗常青冰冷双目,映着闪烁剑锋,鼓起的那点子勇气登时泄了个干净,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爬至苗常青身前,抱住他大腿哭道:“小青,我晓得错了。”苗常青目光只停在剑身上,手中擦拭不停,淡淡道:“你晓得错了?错在哪儿了?”
郭守恒结结巴巴道:“我不该……不该给你下药。”
苗常青扫他一眼,“那药哪儿来的?”
“我……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从……从温凤奇手中买的。”那温凤奇乃武林第一淫贼,郭守恒名门子弟,竟从个采花贼手中买这等淫药,苗常青只气得笑出声来。
“郭守恒,你当真出息得很啊,佛祖座下这许多年,没修得清心节欲,倒把这下三滥的伎俩学会了,咱们少年相交,多少年的兄弟情谊,你便这般对待我,你可真对得起我啊。”
郭守恒见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浮起,晓得他怒极,也知当年那事自己干得不地道,当下也不辩解,只垂头丧气道:“我晓得不该对你起那等心思,可着实管不住自己,白日里不管念多少佛经,晚上梦里总是有你。你当我是兄弟,我却只想同你做夫妻。那段时日我话里话外试探你,只盼你也对我有意,谁知你全不懂我心意,我也是憋闷得很了,才做下那等事,想着你心肠软,若是不忍心杀我,有了第一次,总能想法子再有第二次,天长日久,我下水磨工夫哄得你点头就是。
若是你当真气狠了要杀我,那也是我活该,总也算死前圆了念想,做鬼也不冤了,便……便大着胆子哄了你打那赌。”
顿了顿,见苗常青铁青了脸咬牙不语,心下黯然,接着道:“我……我那晚心中着实欢喜,想着有这么一夜,这一生都不枉了,便不曾节制,第二日起来,见你身上那……那样,晓得把你弄狠了,我……我便怕了,不敢等你醒,便先逃了回山上,谁知才一进门,方丈便将家书与我,嘱我速速回家,我心里乱得很,想着躲你一躲也是好的,等你气消,我再回来赔罪,却不曾想来了这哀牢关后战事频频,这三年竟没能抽身回去,便拖到了今日。”
郭守恒说完,沮丧难言,伏在苗常青腿上痛哭失声,“小青,我心中欢喜你,你便是杀了我,我也还是欢喜你。”
苗常青那晚后已猜到他心思,如今听他亲口承认,仍不免心烦意乱,怒气却不似先前高涨,皱一皱眉,喝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
语气却不若方才冷硬。
郭守恒听话听音,晓得他绝无杀意,渐渐止了哭声,抬起头来,“小青,我对你不起,你要怎生罚我,我都受着,绝无二话。”
苗常青将手中剑收入鞘中放在床头,斜睨他一眼,“此话当真?”郭守恒登时指天发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苗常青沉吟半晌,忽道:“既如此,你脱光了躺下,让我也捅上一捅,这笔账便算了了。”
郭守恒再不料这笔账竟是这般算法,只惊得嘴巴张得老大,一脸蠢样。
苗常青见他不语,不悦冷笑,“怎么,不肯?”
郭守恒方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肯的,肯的。”
当即七手八脚去扯身上衣服,不一时脱得精光,往床上趴下。若论身材,郭守恒并不比苗常青差到哪儿去,宽肩窄臀,除却几道伤疤,倒也肌理紧致,触手生滑。苗常青看在眼中,摸上几把,不觉也起了几分兴致,解衣叠了上去,将底下那话儿噜得硬挺,便往那谷道中送。无奈郭守恒那处从未让人碰过,紧得要命,苗常青又从未行过此事,不得其法,才入了个头,郭守恒已痛呼出声,却还不忘扭头安抚道:“你只管进去就是,不必管我。”
他才哭完,脸上那涕泪痕迹未消,又兼疼得龇牙皱眉,哪里是床第间旖旎风情,只看得苗常青兴致全消,底下那话儿登时软了,叹一口气,翻身躺倒,“罢了,就此算了罢。”
郭守恒却不肯罢休,急得爬起来,“这怎能算了,我来服侍你就是。”
说罢趴在苗常青腿间,一口含住那话儿舔吮起来。
苗常青一怔间,阳物已入了个温热紧湿的所在,随着郭守恒唇舌蠕动,那快意顷刻间顺着背脊窜沿而上,只舒坦得惊喘出声,不由扶住郭守恒脑袋,闭了眼细细品味。
如此过了片刻,苗常青喘息愈重,小腹一热,正欲叫郭守恒松口,却不料被重重一吸,登时泄了出来。
苗常青急喘睁眼,只见郭守恒喉头一动咽了下去,只余口边一缕白浊,登觉臊得不行,然羞臊之外另有一股快活,只是比之当年那晚却还差了几分,虽不觉疼痛,却也不免不够尽兴,少了几许酣畅淋漓,不由怅然若失。
郭守恒吞了那浊物,还觉不够,直想将苗常青全身上下舔过一遍,底下阳物也涨得老大,却不敢擅动,只眼巴巴盯着,双眼几要发绿。苗常青让这目光看得燥热不已,底下也才软又硬,咬一咬牙,低声道,“你若想要便轻些弄,再像上回害得我全身是伤,我定饶不了你。”
郭守恒如闻天籁,两眼腾地冒出光来,合身一扑,将苗常青死死压在身下,灼热气息喷在脸上,苗常青只觉脸红得发烫,闭了眼,一任郭守恒肆意施为去了……
两人翻江倒海一通云雨,半夜方止。情潮去后,苗常青身子倦得不行,心头却极适意,一时睡不着,便半眯了眼躺着歇息。
郭守恒自身后搂了他,紧贴着耳畔嘀咕道:“你怎的也从了军?”苗常青懒洋洋侧头瞥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这王八闯了祸缩头便跑,我自然追来算账,找到镇北军,才知此处军纪严明,我一介平民,进不得兵营,打听不到你身在何处。待盘桓几日,银子用光了,索性也投了军。原想着同在一军,找人总也便宜些,不想才入伍便被调去西北马场驻守,在那儿熬了三年,方才趁这次调遣之机寻到你。”
说完打个哈欠,不多时鼻息渐沉,熟睡过去。
渐渐地天色发白,窗外那丛迎春的香气伴着晨曦自窗根一道透了进来,郭守恒自梦中笑醒过来,搂着这具身子,一瞬间只觉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