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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2/08/17 00:46 / 6739 / 93
【小说】琼明神女录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6:21:04

第五十章:白衣胜雪人间妩媚
  邵神韵披着一件白裘大衣站在雪地里,她长发简单地束着,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也不那么锋芒毕露,满天飞雪中竟添了许多柔美。
  美人赏雪,自古便是风流,可措辞成无数绮丽文章。
  界望山很是孤高,其间的琼楼玉宇被冰雪覆盖,更显古色。
  从上望向俯瞰那连绵的山峦和一个个坐落其间的妖族部落,更是雄伟壮观。
  这是再美的景色看久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邵神韵垂着眼睑,手拢着雪白裘衣,许是风雪洗去了她眉目的艳丽,看上去竟雍容古雅得像是人族的花魁才女。
  看了许久,邵神韵抬起头,她从界望山顶的妖尊宫开始眺望,视野一直延伸而去,一直到那不可触及的无边尽头。
  她的眉目间也尽是风雪。
  她忽然抬起手,在身前画了个圆,风雪拢尽其中,一直聚成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映照出她微白的容颜。
  然后她自嘲般地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说我欠她三分神韵?」
  这句话听起来很是小女子,但她的话语无比淡漠,似一出口,便会打散在这风雪里。
  如今天地严寒,莽莽群山尽是白雪,但等到来年开春,这里应该是会春暖开花的吧。漫山遍野烂漫的山花一定很美,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了。
  邵神韵没有遗憾,只是怜惜。
  世间好物不长存,自己沉睡了万年,醒来之后沧海桑田,之后种种她都未挂念心上。但是她知道,自己始终有些放不下去的执念了。
  那些人已经在月海边开始布局了。
  明知是局,自己却不得不赴。
  她披着雪白貂裘的清美背影在风雪中静立着,忽然间她随手将貂裘一扬。
  孤仞千尺,高崖万丈。
  雪裘朝着山崖下缓缓飘落,淹没在大雪中,很快不复得见。
  她转身朝着妖尊宫走去,一身火红衣裙是大雪里的罂粟,那一刻,她又变成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妖后,漫过眉梢的雪都是她辞别的诰书。
  妖尊殿的寝宫里,道士小妖看着入睡的小狐狸,难得地收敛了暴虐的神色,变得很是安静。
  就像邵神韵那日所说,这个小狐狸像极了她的妹妹。
  那是他心头的倒刺,从未与人提及,他不知道邵神韵是如何知道的,还是她有窥探人心的本领?
  他一直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怪,从小便降生在一个很小的家族里,被一个大妖统领,他天生丑陋,妹妹却很是可爱。所以他从不让妹妹出门,生怕被其他妖怪看到,他知道那头大妖食色成性,如果知道了自己有一个漂亮的妹妹,很可能是灭族的灾难。
  妹妹也很乖,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洞穴,每天吃着自己带来的食物,有时也会憧憬着外面的世界。
  很多时候他回去的时候都遍体鳞伤了,他不说,她也很体贴地不问。
  只是忽然有天,妹妹和他说想要搬到其他地方去。她想去外面看看,不想一直呆在这里了。
  道士小妖至今都记得那时候她的眼神,那是幽暗洞穴里唯一的光点。
  于是他们开始准备离开。
  只是离开很不容易,在那大妖的领地里,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隶,他布下了许多眼线,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奴隶轻易逃走。道士小妖自然也知道,但是他还是想试着带妹妹离开。
  于是他经历了毕身难忘的夜晚,记忆里似乎只剩下了寒风与大火,他的法力太过低微了,在追杀和逃往之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掳走……
  其实他仔细想起来,或许妹妹是自己献出去的,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只是他从来不敢这样去想。哪怕这就是真相。
  在死亡巨大的恐惧面前,他还是选择了活下去。妹妹没有哭,只是告诉他,没事的没事的。
  他重新变成了大妖的奴隶,他再也没有见过妹妹,生死未卜,那时候他从未想过要去救出妹妹,在夹缝中存活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恨透了那个怕死的自己。但是又忍不住一天一天地苟且偷生。
  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带着他去到了一座古城,那个古城很是离奇,踏入其中的时候便仿佛有万鬼缠身。他当时跟在那人的身后,甚至不敢东张西望,余光瞥见的四周,似是竖立着许多的石碑。那些石碑上刻着字,他不认识那些字是什么,只是单单上面传来的气息便似要让他魂飞魄散。
  接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密道的深处。
  青铜面具的神秘人离开之后,他遵循着他的要求,打开了某一处的封印。
  那时候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变得不怕死了。
  他也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一生都在安排之中。
  他只记得,那一天,他在幽暗的世界里见到了魔鬼。
  世界上最美的鬼。
  ……
  道士小妖抓着小狐狸的手,神色怅然,竟然开始缓缓哼起了歌。
  「黑夜里的青鸟呦,替我衔束花。
  昨天去的雁子啊,风不清南北方。
  ……
  山崖上的黑石硬如铁啊,替我取来磨钢刀。
  一刀劈去那黄泉水啊,一刀劈去那铁脊梁……」
  他声音很低,沙哑难听。
  这是以前妖怪寻常时常哼的调子,他断断续续记不得许多。
  后来他让邵神韵去杀了那个大妖,可是那时他才得知,自己的妹妹早已被凌辱至死。从此以后,他性情大变,胆小怯懦的他变得凶狠残虐。
  就那样过了很多年,这些年他过得无比快乐,妖族最美最强大的女人也只能在自己身下曲意逢迎。
  多美好啊……
  只是在记忆深处,始终有他不敢触碰的黑色倒刺。
  神色恍惚剑,他忽然望向了小狐狸。小狐狸的手动了动,她蜷缩着看着自己,似是已经醒了过来。
  她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自己,眨呀眨呀,好像是在认真地听自己唱歌。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再也板不起脸。
  「哥哥唱的什么歌呀?」小狐狸问。
  道士小妖声音沙哑道:「喜欢吗?」
  「嗯。」
  「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家人吗?」道士小妖问。
  小狐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道士小妖又问:「南面在打仗,你知道吗?」
  小狐狸又摇摇头,怯生生地问:「打仗要死很多妖怪的吧?」
  道士小妖道:「是啊,但是打赢了就能得到整个天下。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没人能抓走你了。」
  小狐狸动了动耳朵,显然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道士小妖揉了揉她的脑袋,喊了声「妹妹。」
  小狐狸嗯了一声,往他身边靠了靠。
  道士小妖仰起头,声音沙哑道:「等妖族打下了整个天下,我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小狐狸摇了摇脑袋,「我要哥哥陪着我。」
  「好,哥哥陪你一辈子。」
  「嗯。」
  「哥哥带你去找你的父母。」
  「……好。」
  ……
  俞小塘醒来的时候,钟华已经将热乎乎的粥端在桌上了。他去端热水的时候恰好留时间给小塘穿衣服。
  她摸了摸额头,用手梳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衣服被扔在了很远处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跳下床,捡起衣物开始穿。
  钟华打了一盆热水到她面前,她拿起白毛巾浸上水,拧干开始洗面。
  今天这一觉睡得好,什么时候入睡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昨晚的那场激情里,她从最初扭扭捏捏任人布施,到后来主动挺动身体去迎合他的动作,她也开始像青楼那样娇喘呻吟,说一些没羞没臊的话,身子也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样,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里越来越热烈。
  到后来骄傲的少女也开始求饶,可是钟华没打算放过她,仿佛要在这洞房花烛的夜里将她肏得服服帖帖的。
  她也不记得自己最后泻了多少次了,五次?六次?还是更多?
  她用毛巾捂住脸,身子放松了下来,脸摸上去依旧烫烫的。
  「你起得好早啊。」俞小塘洗完面之后把毛巾递给了他。
  钟华接过毛巾,道:「是你太累了,白天说了那么多大话,身子却这么不经折腾。」
  俞小塘瞪了他一眼,飞快地去踩他的脚,钟华笑着避开。
  俞小塘还不放过她,又要上去厮打。却被钟华一下子抱住了身子,小塘下意识地扭了扭双臂。
  这种挣扎在钟华眼里就是欲拒还迎,他的手自俞小塘的衣襟探入,伸入其间开始摸索起来。
  「现在是白天。」俞小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钟华看着她娇羞恼怒的模样,亲了亲她的脸颊,想起昨夜的温存,心中更是火热,他手伸入她的衣服之后便抓住了她的嫩乳,轻轻揉捏着,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然后向下滑了些,触及到她的臀部,触及手指的是满满的柔软,仿佛轻轻一用力便会陷入。
  钟华五指轻轻抓捏了一番之后向着小塘的沟壑之间移动。
  「不要。」小塘惊呼出声。
  钟华忽然屈下身子,抄起了她的腿弯,将她重新抱回床上,然后开始扒她的衣服。
  小塘方才才穿好的衣衫又被剥了个干净,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绵羊一样。
  「小塘真可爱。」钟华亲了亲她的胸口,忽然含住一颗乳珠,轻轻扯了扯,然后舌尖开始围绕舔弄,牙齿也缓缓撕摩,将另一边未被侵袭的乳蒂也刺激得坚硬挺起。
  俞小塘掩着嘴,忍不住想要发出浅浅的嗯哼声,她依然想争取一下自己的自由:「粥要凉了,别闹了,让我穿衣服。」
  「凉了我再给你热。」
  「现在是白天啊……」俞小塘对于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依旧有些抵触。
  在她的世界观里,这是青楼里的小姐姐们才会做的事情呀。
  这样想着,她忽然有些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钟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神色柔和了些,俯下身想要去亲一亲她的嘴唇。俞小塘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侧过脸避开了。于是钟华只好顺势亲在了她的侧脸上。
  她如今躺在床上,终究处于弱势地位,稍有些反抗也会被很快制服。
  「小塘身子真好看。」钟华捏了捏她不算丰满的胸部,她的乳晕极美,很小很淡,粉粉地散开,像是藏在云后的月亮晕出的柔光。
  「那当然……」
  「……」
  「嗯……你干嘛呀……」小摊忽然娇呼出声。
  钟华的手伸到了她的裆下,她下意识地夹紧了自己的双腿,也夹紧了钟华的双手,钟华虽然手被夹住,但是手指尚且可以动弹,手指偷偷撬开软肉,溜入那缝隙之中,在已经有些潮湿的浅滩上开始拨弄,微湿的褶皱软肉被手指轻轻摩擦而过,俞小塘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双腿夹得更紧了些。
  她身子从未给外人碰过,仅仅是牵牵小手脸就会红到耳根子,更别说如今这私密的玉门被抠挖侵犯了。
  她腿儿微软,花心又酥又麻,差点忍不住松开双腿放弃抵抗了。
  「昨天小塘不还说我插得很舒服吗?今天就不喜欢了?」
  「我哪有说过!」
  「不承认了?」
  「我没说过!」
  「那我让你再说一次。」
  「你……你想干嘛?」
  此刻她衣衫已被剥光,又在白天,下身的场景同样被钟华尽收眼底,那双腿蜷起,欲盖弥彰的小蜜唇随着钟华手指轻轻刮过,露出里面粉嫩的肉芽,蜜唇上端褶皱包裹着肉珠,轻轻刮蹭便能让小塘浑身抖个不停,发出一阵娇弱的呻吟。
  俞小塘身子骨渐渐软了下来,绷紧的双腿也松了许多,钟华的手开始在她的其他部位肆意轻薄起来,那酥胸,腰肢,玉腿,和臀瓣的外侧都逃不过他的侵犯摩挲,渐渐地俞小塘主动分开了些双腿,嘤咛一声,脸颊有些火热。
  噗。
  「嗯啊!」
  俞小塘忽然仰起头,腰肢猛烈挺起。
  原来在猝不及防间,钟华的手指猛然插入了她的玉户之间,身子敏感的小塘猛然一阵痉挛,春水从玉蚌的缝隙之间猛烈涌出,一下子打湿了他的手指。她腰肢一阵颤抖,口中发出嗯嗯的声音,却也紧咬着下唇,似是在压抑着快感。
  钟华看着被浇得淋漓的手指,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小塘这么敏感,随即笑道:「嗯?还说不要吗?」
  「你闭嘴呀。」
  「我看你还能嘴紧多久。」
  钟华忽然掰起她的双腿,扛在自己的双肩上,她的娇臀随着这个动作微微离开床面,甚至可以看见那本来隐藏起来的稚菊。
  阳具几乎毫无前戏地挺入其中,虽然小塘的玉穴已经一片泥泞湿滑,但是处子玉穴依旧紧致难行,一进入穴肉便缠柔上来,褶皱的肉芽缠绕上他的肉棒,钟华嘶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尽是舒爽之色。
  肉棒没入其中。小塘的腰肢再次挺起了些,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寻求支点。
  钟华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紧紧揉在了一起。
  俞小塘只觉得自己的下身被塞得满满的,虽然无法看到,但是听声音应该是有水花溅出了吧……
  「嗯……」
  肉棒缓缓前进,一直到整根没入其中,直顶花心。
  俞小塘幽怨地看了钟华一眼,下身塞满了东西,她还有些不适应,但是也没有对钟华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钟华微微地笑了笑。这个笑在俞小塘眼中却像是藏着邪恶的刀子。
  她撇了撇嘴,总觉得自己一代女侠应该说点什么壮壮士气。
  应该说什么呢……
  正在小塘女侠想着要怎么嘲弄他的时候,钟华却率先发动了进攻,一阵深深浅浅的抽插猝然开始,俞小塘嗯哼了一声,思绪一下子乱糟糟的,下身酥麻的快感传来,身子又不争气地娇软了下来,在钟华的时而凌厉时而温柔的抽插之中,俞小塘像是又回到了昨夜,那快感徐徐而来,逐渐汇成了汹涌逆流。
  噗得一声,肉棒抽动水声,一下子连根没入,直捣黄龙。
  「不要!」
  俞小塘叫了一声,花心被扣开,浑身痉挛颤抖起来。
  而这只是开始,在她的惊呼身中,钟华忽然抱起了她的身子。在没有支点的情况下,她也不得不去搂着钟华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附近。于是那玉穴便正好对准了肉棒,这与羊入虎口何异?钟华继续开始顶动下身,他第一次用这个动作,尚且有些生疏,但是很快便明白了此中奥义,肏得俞小塘娇喘连连,小粉拳不停地打着他的后背。
  钟华抱着她在房间里缓缓走动,即使没有刻意抽插,随着他走动的动作,那肉棒也在其中进进出出,插得玉穴翻飞,红粉滴水,淋了满地,更加她弄得羞得不敢抬头,只是哼哼不已,发出似哀似舒的娇吟。
  「小塘服不服呀?」
  说话间,他的手摸上了小塘柔软的娇臀,在手中把玩揉捏着,几指扒开她的臀肉,中指滑入其中,对着那后庭的入口徘徊。
  小塘感受到后庭受袭,她不由地想起昨天想起碧落宫中的所见,似乎有什么细长的东西插在师父的那里……那里怎么能插东西呢,一定很疼的吧。而此刻钟华的手指一阵徘徊,一副要深入其中求索的态势。
  小塘自然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乖乖道:「小塘服了。」
  「那叫声夫君。」
  「额……夫君。」虽然两人已经成亲,但是小塘还是第一次喊,总感觉怪怪的。
  「小塘乖,夫君好好奖励你。」
  小塘没明白过来奖励是什么意思,身子便又被摆在床上了,还是极其羞耻的跪趴状,屁股高高撅起,一副主动索取的姿态,小塘不喜欢这个动作,正想翻身,肉棒却又挤压着蚌肉刺了进去,小塘柔柔地哀吟了一声,身子轻颤。
  钟华缓缓开始抽插,速度也随之越来越快起来,小塘身子柔软,初经人事的她自然也不堪鞭挞,几番深深浅浅的抽插下来,小塘便开始大叫不已,叫声从哀婉动人又渐渐展露许多媚意,她那青涩纯净的脸庞红晕暗生,额前的头发随着身子的颤抖也晃着,啪啪啪的撞击声羞耻地在屋子里回荡,小塘想要捂住耳朵,但是她此刻四肢绵软,什么也做不出来,只好向小狗一样趴着,仍由身后的男子对着自己的嫩臀进行冲刺。
  而一股强烈的快感也自尾椎骨升起,传遍四肢,剧烈得像是随时都会爆发出来一样。
  「啊……不要。」
  小塘忽然一声娇吟。她清晰地感受到肉棒刺进了最深处,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开一样,那种失禁一般的感觉仿佛要冲击得灵魂也跟着出鞘,那玉穴美肉之间俨然已一泄如注,花汁狼藉。
  钟华也这一刻抵达了高潮,他死死地顶着小塘,又在其中杵了两下,然后抱着小塘的娇躯,干脆让肉棒浸在其中。
  「床单……湿了。」俞小塘有气无力道。
  「嗯。等会换新的。」
  「嗯……等等。」小塘刚刚放松下来,却感受到那肉棒又挺动了起来。「让我歇息一会。」
  「除非你给我求饶。」钟华很喜欢看这个剑术高强的少女在自己面前软语求饶的样子。
  「夫君饶了小塘。」
  「你衣服都被扒光了,我怎么能放过你?」
  「那你让我穿上。」
  「好呀。不过要等等。」
  「嗯……啊……嗯哼……慢一点呀……」小塘又呻吟起来,那柔若无骨的娇躯绵软地趴在床上,秀眉微蹙,目光迷离:「夫君饶了小塘吧……嗯……小塘不行了呜呜。」
  钟华置之不理,坚定地欺负着她。几次泻身之后,小塘彻底没了力气,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用被子裹着自己。
  钟华也累极了,躺在她的身边,一脸欠揍的惬意。
  「夫君……」小塘忽然轻声道。
  「嗯?」钟华侧过头看着可怜兮兮的小塘。
  「妾身……妾身……」
  「嗯?」钟华听着她这么自称,有些奇怪。
  俞小塘忽然秀眉一竖,神色一厉:「妾身掐死你啊!」
  说着她把被子往钟华身上蒙去,调动修为鼓起力气,一阵拳打脚踢,屋子里传来了一阵男子的惨叫和求饶声。
  ……
  林玄言醒来的时候,裴语涵还趴在他的胸口睡着。
  天光弥洒的窗口,陆嘉静一身白衣坐着,单手持卷,一手托腮,随意地翻着书页。
  裴语涵安静地躺着,睡梦中的睫毛轻轻颤抖,嘴角似乎还描绘着浅浅的笑,像是一只魅惑众生的慵懒小猫,两个人的肉体火热地贴着。林玄言将被子扯上来一些,掖了掖被角,盖住了她的秀背,然后他的手伸入被子里,在黑暗中摸索着这幅完美无瑕的娇躯。
  她的酥胸贴着自己的胸膛,柔软地挤压着。林玄言的手抚摸过她的腰肢,一只抚摸上柔软的臀肉便够不着下方了,他便软软揉捏着臀肉解闷。
  裴语涵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林玄言微笑着看着她的脸,安静而美好。
  「语涵。」
  他轻声唤道。
  裴语涵安静地睡着,趴在他的胸口,长发散开,触及到肌肤便是痒痒的。
  「好啦,别装睡了。」林玄言笑着捏了捏她的腰肢。
  裴语涵便睁开了眼,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你怎么知道的呀?」
  「小浪蹄子。」林玄言笑了笑,搂着她的身躯坐了起来。
  「穿上衣服吧,堂堂剑仙天天光着屁股算什么样子。」
  「哦。」
  裴语涵开始乖乖地穿衣。
  午后,林玄言陪着陆嘉静在后山走了走,两个人牵着手,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聊着。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闭关呀?」陆嘉静问。
  林玄言无辜道:「静儿这就打算赶我走了吗?」
  陆嘉静没好气道:「那当然,把你赶走了我就可以把你那浪货徒弟霸占了。」
  林玄言道:「我先好好陪你们几天,然后再开辟洞府吧。也不差这么几个时日的。」
  「这事还是要早做打算。」
  「嗯,遵命。」
  「我也打算过几天就在落灰阁静修了,仙道剑道一起修。」
  「嗯。按静儿现在的天分,说不定能比我还快呢。」
  「你也要好好努力啊,不要真的被阴阳阁那个大小姐超了过去,她的心境与第一次见面时已是天壤之别,又得了失昼城的真法传承,这次你虽然赢得很漂亮,但是下次见面要是被她超了过去就太丢人啦。」陆嘉静循循善诱道。
  林玄言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放心,那个小姑娘自以为是天才中的天才,其实也不过是个傻丫头罢了,以后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呦。这么自信呀。」陆嘉静挑了挑眉。「你要怎么打呀?」
  「当然是像欺负语涵那样打她。」
  「没个正经。」
  「你不觉得一个小姑娘,前一秒还在你面前嚣张,一副天下无敌的样子。下一秒就被你摁着打屁股很带劲吗?」
  「呵。」
  「对了。」陆嘉静忽然道:「你说好送我的剑呢?」
  「哦……」林玄言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向着袖子里摸了摸:「我差点就忘了,喏,在这里呢。」
  陆嘉静神色一呆,她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林玄言真的准备了?接着她的脸便冷了下来。
  林玄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平底锅。他看着陆嘉静一副要揍他的表情,缓缓解释道:「这当年是漓江仙子的佩剑,仙子身死之后,剑被温养在南方剑阁里,后来剑道被打压,它就被重铸成了……这口锅,但是幸好,剑魂尚在,精气神不堕,如今依旧……锋芒毕露啊。我感觉送给静儿再合适不过。」
  平底锅颤了颤,发出嗡嗡的声音,似是认同林玄言的观点。
  接着他把这口平底锅递给了陆嘉静。
  陆嘉静微笑着接过平底锅,说了声谢谢,然后啪得一下拍在了林玄言的脑袋上。
  林玄言躲避不及,脑子里嗡得一声,被一下子敲得晕头转向。
  接着第二记已经拍了下来。这次林玄言又防备,勉勉强强躲开了。但这只不过是开始,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被陆嘉静满山追着打,林玄言的惨叫声和陆嘉静的娇笑声漫山遍野地响着,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精疲力竭的两个人才重新走回山道之上。
  「陆姐姐,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这把……剑,我可以给你换一把,你对我温柔点好不好?」
  「不用了。」陆嘉静大方地挥了挥手,莞尔笑着:「我觉得它打人还挺顺手的。」
  温柔的夕色里,一切都被笼罩在暖色的时光里,青山中覆盖着白雪,白雪又被照成了霞色。
  巨大的太阳高高悬在远处,流云被风扯成了千丝万缕,彤云寂寞而柔和地盛开着,橘色的光芒像是笼罩天地雾气。
  树木高大的光影在下坠的夕阳里逼仄着移动着。
  林玄言回过头的时候,恰好看到陆嘉静望着夕阳,莞尔地笑着。
  那濡在她雪白衣角和皎洁眉眼间的夕色更平添了诗意。
  天地如雪,美人锦绣。
  林玄言只觉得好看,好看得不能再好看一点点了。于是他也笑了起来,笑容中却带着些意味不明的伤感。
  在这漫长的宁静里,所有人都像是活在梦想的世界里,在那安乐的圈子里兜兜转转,贪婪地汲取着每一分每一秒的和煦与美好。而那平静的海面下,似是隐藏着汹涌的暗流和巨大的海兽。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会裂地而来,撕破这平静的时间。
  而就在此时时刻,女子只是安静地看着夕色,少年只是安静地看着女子,白雪如霞,青山妩媚。
  时光馨宁而隽永,长久得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3:19

第五十一章:说与你们一席话
  这七日间,林玄言整日游手好闲,时不时去看看雪,逗逗鸟,更多的时候还是陪着裴语涵和陆嘉静。
  不过林玄言始终没有享受过三人同床的齐人之福,或许他也从没有过这个念头。
  几天前里他们还曾去冰湖钓鱼,林玄言调戏了陆嘉静几句,被她推进了破冰的湖里,他对着裴语涵连呼救命,裴语涵置若罔闻,还对着他泼了几捧冷水,最后只好自己动用修为悻悻游上岸。
  回去的路上林玄言拎着几乎空荡荡的竹篓,一路抱怨着裴语涵说孽徒太二,抱怨着陆嘉静说她太坏,自己受尽苦难云云的。结果又被她们联合起来戏弄了一顿,最后被埋在厚厚的雪地里,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拔出来。
  他们一路丝毫不顾形象地追打嬉戏着,雪球砸得满身都湿湿的,等到回到寒宫的时候一个个笑的精疲力尽。
  他们回来之后便开始讨论如何处置那仅存的几条小鱼,那是他们好不容易抓到的战利品。
  陆嘉静建议煮了,裴语涵建议放了。最后她们把决定权交给了林玄言,林玄言偏袒徒弟,同意放生的看法,在陆嘉静的冷嘲热讽之中放生在了寒宫的温泉里。
  结果第二天那些鱼似乎是水土不服,尸体都浮在了水面上,看的裴语涵一阵心疼,然后她迎来了陆嘉静更强烈的嘲讽,陆嘉静一边嘲讽一边给她科普养鱼的知识,裴语涵很是不服气,说以后要在这池子里养上几条生存能力顽强的上古蛟龙,眼红死她。
  在这样的欢声笑语里,三个人似乎完全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修行。而钟华和俞小塘这对新婚夫妻也每天腻在一起里,住在离碧落宫隔好远的屋子里每天做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赵念练剑却尤为刻苦,他的生活开始变得极端自律,从最简单的剑谱开始重新练起,再一点点谋求变化。林玄言曾在远处观看过几次,或点头或摇头。
  初晨,青鸟低鸣,雪鸢乱飞。
  林玄言一如既往起得很早,裴语涵尚在睡梦之间,他怕吵醒她,便蹑手蹑脚地起床,又为她掖了掖被子,然后独自一个人去煮粥泡茶。
  陆嘉静总是起得最早,她每日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立在青石崖上,借天地未割昏晓,天地阴阳交替的玄妙时节来体悟修行。等到林玄言起床的时候,陆嘉静恰好从崖石上下来,那时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冥冥渺渺的状态,一身古静青裙在霞光里翻飞着衣袂,仿佛仙子凭虚御风,随时都要出尘而去。
  而这种皎然出尘的状态时常会被林玄言打破。那一幕场景就像是一个青色裙摆的谪仙仙女行走山巅,在晨风拂面,雪水化露的清晨被忽然出现的男子一把抓住了胸,然后肆意揉捏把玩着。这很煞风景的一幕每天都会上演,起初陆嘉静挣扎很是剧烈,到后来习以为常,只是蹙着眉毛,一脸嫌弃的表情。
  林玄言总喜欢跟在她的身后,揽着她的腰,揉着她那最傲人的胸脯,对于她这般神仙似的女子来说,胸大有时反而会令她感到烦恼。如今那傲人到惊心动魄的乳峰被人在手中把玩,隔着衣衫摩挲的感觉令她身子变得更是敏感。而近日林玄言手法更是温柔,在揉搓到那乳蒂之时她甚至没忍住发出了几声细弱蚊呐的呻吟。
  她连忙镇定心神,生怕勾起林玄言的欲火,被他在这群山之间拔下裙子,扯去抹胸,掰开她的玉腿就地正法了。若是自己不从,估计也要被肆意轻薄一番才会放自己走,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羞恼,自己身为清暮宫宫主,一点威望都拿不出来,竟然会害怕这些事情。
  而今日林玄言似乎没有要在这山野之间侵犯她的心思。
  「陆姐姐最近修行可遇到过什么阻碍?」林玄言问。
  陆嘉静幽幽道:「最大的阻碍不就是你?天天想要破坏我的心境。」
  林玄言无辜道:「我这是在提升陆姐姐的定力。」
  「那我是不是还要对你千恩万谢呀?」
  「以身相许就好。」
  陆嘉静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向前走:「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去陪陪你那傻徒弟,她对你可是千依百顺。」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陆嘉静对于走路的时候有人抚摸着她的臀儿还很不适应,便加快了脚步。林玄言也可恶地加上了脚步。
  走到一处亭榭之后,陆嘉静干脆坐了下来,挑着眉看了林玄言一眼。林玄言也坐在她的旁边,他没有去强行侵犯她,只是与她对坐着,看着初晨的山峦发呆。
  「静儿。」
  过了会林玄言忽然道。
  「嗯?」
  「你还记得我们在北域时候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才过去不过半年罢了,百年的事情她记得依旧清晰,半年又如何会忘?
  「那天邵神韵的虚空通道被扭曲,我被送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那时候我很高兴。虽然那时很想离开那个妖魔横生的地方,但是我真的很珍惜那段日子。」
  「嗯。是啊。那时候聪明绝顶的你还不知道我早就认出了你的身份。」陆嘉静借机微讽道。
  「嗯……我确实低估了陆姐姐。」
  「你为什么忽然说这些啊?」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修罗宫。」林玄言道:「我想起了雪国和那些被困在阵法中终日苦难的雪人。他们的一身都困在一个迷局里,无法走出,只好与天上仙人作战,看似慷慨,实则悲凉。」
  「你什么时候这么慈悲了?」陆嘉静瞥了他一眼:「你怕是想那个苏妹妹了吧?」
  「啊?」林玄言一愣,脑海中回想起那个紫发少女的样子。
  他们曾经并肩厮杀,她甚至还偷窥过好几次自己和陆嘉静交媾的。但他最清晰的记忆便是他们撑伞走过修罗宫的场景了。
  她出现地莫名其妙,离开地悄无声息。就像是生命里一个小小的插曲。
  他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有些可爱。
  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人的离别,重逢之后可能已是天长地久。
  「装傻?」陆嘉静不屑道。「我看那个苏妹妹容貌也完全不输给你心心念念的季大小姐啊,怎么如此厚此薄彼?」
  林玄言摇摇头:「没必要想这些,而且……为什么你的语气酸酸的?」
  「哼。」陆嘉静侧过头,不看他。
  林玄言凑过去在她侧靥上轻轻亲了一下,「静儿真可爱。」
  陆嘉静冷笑道:「你这话还是说给你徒儿听吧,她听过之后应该会欢天喜地的。」
  林玄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陆嘉静看着白雪覆盖的群山,忽然心神一动,隐约之间,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关于那场北域之行的细节。她似乎在某一刻有过一瞬灵犀,那是说到什么的时候呢?
  她记不起来了……
  「静儿。如果可以,我想再陪你走一遍几千里的路。」林玄言自言自语道。
  陆嘉静非但没有感动,还不合时宜地泼了冷水。「准备一下闭关的事情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嗯。先回去吧。」林玄言去牵她的手。
  两个人一路安静地说着话,一直来到了寒宫的门口。林玄言忽然揽着她的腰,一口咬上了她的樱唇。
  如今少年身体的他要比陆嘉静稍矮一些,所以他要微微踮起脚尖,样子看上去有些好笑。陆嘉静身子微僵,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脚跟压回了地面,自己俯了些身子去迎合他的亲吻。
  四唇相接,他们舌头在口中缠打着,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久,一直到他们几乎要断气了才松开。
  两个人浑身都热了许多,脸颊也布满云霞。
  陆嘉静很快又冷起了脸,转身朝着落灰阁走去。转身之后,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玄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那勾勒得近乎完美的曲线清艳而诱人。
  林玄言强忍着冲上去撕扯她裙摆的冲动,转身朝着碧落宫走去。
  已经起床的裴语涵还裹着薄薄的被子,双腿向外侧叉开,很乖巧地坐着。
  她隔着帘子远远地看到了那一幕,从他们接吻一直到离开,小猫般眨了眨眼。
  等到林玄言向着碧落宫走来的时候,她又趴会了床上,故意将被子向下扯了些,露出了一些肩角。
  林玄言轻轻推开碧落宫的门,看到这幅样子,轻轻笑了笑。
  裴语涵等着他继续为自己盖好被子。
  谁知道林玄言直接抓住了被角,一下子将被子掀了起来,裴语涵身上几乎不着寸缕,只有一条浅色的亵裤遮掩着私处。
  被子掀起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夹紧了一些腿。接着她便后悔了,这不就暴露自己是在装睡了吗?于是她半睁着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师父……怎么了……」
  林玄言看着她这幅慵懒可爱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屁股,「别装睡了,起床吃饭。」
  「我刚醒啊……」
  啪啪啪。
  「吃饭。」
  「哦。」裴语涵捂着屁股直起身,跪坐在床上开始穿衣服。
  林玄言陪着她吃完早饭,喝完早茶之后,把她喊进了碧落宫更深处的一个内阁里。
  那个房间曾经是摆放弟子名册的地方,后来弟子皆尽散去之后,那些名册便再也没人去管,这个房间也空寂了下来。
  于是现在这个房间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的幽会之地。那日被小塘撞见他们的事情之后,裴语涵一直耿耿于怀,坚持认为林玄言是故意的,于是接下来他们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都会选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比如这个书册内阁。
  一来到这个有些昏暗的房间的之后,裴语涵就开始脱衣服。
  林玄言诧异道:「语涵你在干嘛?」
  裴语涵愣了片刻:「不脱衣服吗?」
  林玄言笑道:「我找你只是为了这种事情吗?」
  「……我习惯了。你每次都那样嘛……」
  林玄言抿着嘴唇,心想完了,这个小徒弟彻底被自己弄成浪蹄子了呀。
  「你先把衣服穿好。」林玄言看着她除去外衫之后只剩下一条抹胸的白暂娇躯,咽了咽口水。
  裴语涵重新穿上了斜襟的白衣,把衣衫上的带子在腰侧系好,那斜襟的交错处,露着浅浅的沟壑,有乳肉溢出了些,穿着衣服比没穿反而更诱人了。
  林玄言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忽然神色严肃了一些,拍了拍她的手和肩膀。
  裴语涵马上正襟危坐。
  林玄言道:「我现在开始给你讲剑。第一课:剑穷而后工。」
  裴语涵惊讶道:「师父要准备闭关了?」
  林玄言卷起一本书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好听课,不许插嘴。」
  裴语涵哦了一声,端正了坐姿,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师父你闭关是又要十年不出吗?虽然五百年我都等了,但是还是有点难熬呀。」
  林玄言瞪了她一眼:「小语涵,你这么喜欢插嘴呀?」
  裴语涵像是想到了什么,俏脸微红,连忙摇了摇头,做出要认真听课的表示。
  一切又像是回到了几百年前那样,冬末的阳光温柔而和煦,林玄言为她讲解起各种剑招的起势和变化。
  在漫长的历史里,许多曾经辉煌的剑招都渐渐被更好的取代,然后逐渐淘汰,被世人遗忘。如今这个少年将他们重新提及,然后剖析,取出其中最精髓最简洁的部分,讲给裴语涵听,许多东西裴语涵虽然浸淫了五百年,但是始终没有真正深入研究过,因为到了她如今这个境界,几乎已经到了飞剑杀人无须剑招的地步了。
  而时间长久之后,这种做法弊端便显露了出来,尤其是在与白折那一战中,彻底暴露无遗。
  她发现自己的近身厮杀已经变得极弱,而驭剑杀敌,其中大部分修为都用在了驾驭飞剑上,真正遇到了同境高手,威力很是有限。最终还是会成为纯粹的单手剑厮杀。于是剑术又变得尤为重要。
  有些江湖杂书上时常会说什么剑招练到极致便是无招胜有招。但是林玄言始终认为剑是有招的,怎么样可以杀人,招便在哪里。而真正要做到无招,则是无数的剑招练习和无数场生死砥砺之后才能渐渐做到的。绝不是那传奇故事上那般轻描淡写,拿柳条挥挥就能轻易退敌的。
  真正的顶尖高手之间,若是真的不讲招式,很可能会落败身死。
  而剑修之间,最怕的便是换命。
  林玄言给她讲完一些自己的理解之后,便开始复盘那一场她与白折的战斗,一点点剖析那一战的细节。
  「语涵,你的身法很快,但是还不够好。而白折则是放弃了灵巧的身法,注重内修,淬炼神魂,坚固体魄,他肉身之强横堪称天下无双,但是饶是如此,依然可以用剑斩开。而肉身修不到那一步的剑修,则更注重身法。因为一个人的真元再充沛,也只是可以与其他人的真元相扛,单纯的真元再强大,也无法阻挡同境的剑,因为若是让他们挡了,那还要剑做什么?」
  裴语涵点头,若有所思。
  林玄言继续说道:「其实阴阳道在突破了最初的桎梏之后有了飞跃的发展,阴阳道认为,修行更应注重精神力,天地皆是阴阳黑白的线,那些线上依附着人的肉身,情绪,思想,也藏着这个世界本源的力量,那些弦线虽然真实存在,却不是具体的表象,即使剑也无法斩断。那些阴阳道的修行者更像是盘踞在蛛网中心的蜘蛛,与他们对敌之时要么斩杀掉本人,要么以更充沛的精神力撕扯掉蛛网。」
  「那日白折与你对敌之时,曾经说过你的剑太漂亮了,所以不可能赢。这句话你大可不必心上,不用因为打不过他就觉得他说的是对的。我先前说过,剑穷而后工。剑到后面,只会越来越漂亮,越漂亮的剑就越是好用,因为如果剑尚且不好用,高明的剑修也不会去追求让剑招有多漂亮,所以剑真正漂亮了,那说明那剑术已经没什么挑剔的地方了,只能在美观上做做文章了。你现在的剑术在全天下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但是还未『穷』,那你的剑术到底还欠缺在哪里呢?
  我把清河剑术,雪崩剑术和大光明剑三套剑术给你舞一遍,你认真看一下。
  「
  ……
  时间就那样流逝着,屋子里林玄言的声音有序地响起着,裴语涵也时不时会举起手提问,样子乖巧可爱极了,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一直到日渐西移,黄昏的光线笼上了窗纸,林玄言才讲到了最后。
  「最后一课,剑招用尽,便是无所不用其极。嗯……这句话可以有很多解释,若是同门比试,那可以理解成是即使耍无赖也要打赢对方,若是宿敌对战,便是要把自己的命都交出去,放在剑锋上,就像是很多故事上经常说的,哀兵必胜,心死之人所向无敌云云的。但是道理是道理,真正要做起来谈何容易。若你如今尚是化境,我会把这些讲给你听。但是你如今已经通圣,所以我也不打算教你如何无所不用其极了。这最后一课,我教你……」
  「打不过如何跑最不容易被追上。」
  「嗯?语涵,为什么你是这般脸色?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裴语涵微惊,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师父你继续。」
  林玄言挑眉问道:「是不敢还是没有?」
  「有区别吗?」
  「……」林玄言看着她,拿起了戒尺了。
  裴语涵连忙改口道:「没有,也不敢!」
  「嗯。乖。」
  裴语涵松了口气。
  这节课直到太阳彻底下山才终于讲完,而讲到最后,严肃的气氛早就淡去,裴语涵笑着开了几句玩笑去惹恼他,林玄言也佯装生气说要惩罚她,于是他们讲着讲着,最后又讲到了床上去了。
  最后不堪久战的裴语涵被杵得两眼翻白,花汁乱溅,花穴粉肉翻出,流着白浊液体,浑身酥软地瘫在床上,在求饶声中又泻了好几次才被放过。
  裴语涵看着狼藉一片的床单,心想稍后又要被陆姐姐嘲笑了。
  她回想起下午的讲课,林玄言整整讲了一下午,很多内容连她都有些消化不过来。他是即兴发挥还是准备了许久呢?师父这是要去闭关了么,所以给我讲了这么多。想到这里,她又有点伤心。
  她艰难地从床上起来,还有些合不拢腿,颤颤巍巍地走到床边,放下了帘子,从木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衣服换上。
  她忽然发现柜子里的衣服只有三种颜色,要么白色要么黑色,要么就是黑白的。
  以前她很喜欢这种颜色纯粹的衣服,但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服太单调了些,以后下山之后要不多买一些衣服吧,那很多作坊的衣服,以前觉得花里胡哨的,现在想想,自己穿应该也会很好看吧?
  ……
  寒宫中央的广场上积雪未扫,连一个飞鸟的足印都难以见到,雪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道剑痕,接着两道三道,一道道地切割着雪地。
  平滑的雪面上出现了一道接着一道的线,整齐地斩切着,规矩中正,将雪地都割成了一张方正的棋盘。
  赵念收起剑的时候,林玄言双手插袖,走上了剑坪,他缓缓环顾剑坪,仿佛可以见到昔日此地百人练剑的场景,而此时空空荡荡。
  满山剑鸣,当年繁华,都被雨打风吹去。
  「师……师祖?」赵念说着这个称呼,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玄言摆了摆手:「叫我师弟就好,实在不适应可以叫我小言也可以。」
  赵念挠了挠头:「那就更不适应了。」
  「不用纠结这个,这个不重要。」林玄言道:「前几天我认真看过你练剑。」
  赵念神色肃然:「请师祖指教!」
  「你现在最擅长的是什么剑术?」
  「青天白日剑。」
  「嗯。」林玄言点点头:「此剑很是光明磊落,适合你。」
  忽然,他收敛了眉目间的疏懒,神色锐利,目光轻轻扫了眼赵念。仅仅一眼,那一瞬赵念却如被寒风透骨,身子一下子僵冷了。
  「拿剑!」林玄言对着赵念伸出了手掌。赵念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剑抛给了他。
  林玄言一把接住剑,一字未多说,便开始行剑。那是一套青天白日剑。
  这套剑法极其中正,收合有度。虽然剑名很是大气,但是剑法却很是中庸。
  以至于后世有许多剑术大师痛恨这么好的剑名让他夺了先。
  林玄言一招一式都打得很是规矩,赵念在一旁看着,方才那一眼的惊悸之后,他心思渐稳,一眼不眨地看着林玄言打剑,他无法从他的剑法中看到任何惊艳的地方,那青天白日剑里,没有无垠青天也没有磅礴白日,那一招一式之间也是点到为止,不逾界也不赘余,平平淡淡着。
  而就是在这平淡的剑招里,在这漆黑的夜里,赵念恍然间看到了漫天纷飞的剑影充斥了视野,巨大的浪潮冲击到那瞳孔的最深处。
  赵念有种莫名的动容。
  林玄言握着剑,但握着又好像不是剑,或者他自己已经成了一把剑。
  剑意弥漫更盛大雪。赵念几乎无法再直视他的动作,甚至有些睁不开眼。
  他眨了眨眼。
  林玄言不留痕迹地轻轻叹息。
  剑招尽数完成之后,他将剑递还给了赵念。赵念恍然许久,才倒剑作揖道:「多谢师祖指点。」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林玄言问。
  「师祖尽管问便是。」
  「那天夜里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赵念一震,他抿着嘴唇不说话,神色痛苦。
  林玄言微微地笑了笑:「那就是有了。」
  赵念连忙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敢确信绝没有越格的事。」
  林玄言点点头:「嗯,以后的日子会很平静,好好修行,莫要辜负了手中的剑。」
  赵念惊讶道:「师祖又要闭关了?」
  林玄言没有回答,在剑坪上背过身,朝着黑夜中走去。
  寒宫一隅。
  林玄言走到一间灯火微明的小屋前。
  小屋里有浅浅的声音传来,香艳而悦耳。
  他准备敲门的动作停住了。想了想,便在门扉前放了一封信。然后转身离开。
  屋子里,赤着身子的小塘被钟华压在下身哀婉呻吟,迎合着他的动作不停地娇喘着,时不时反客为主还要占据上风。
  忽然间,她感应到了什么,望向了门的那边。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离开了。
  钟华忽然用力一杵,肉棒挺近小穴,龟棱摩挲过玉穴的褶皱,直取花心,叉开着双腿的俞小塘吐露香舌,大声娇啼,伸长着的脖子高高扬起,筋骨分明,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她下身玉门大开,在一片惊心动魄的娇吟声中到达了高潮的顶点,一时间花汁乱泻,疯狂地喷射出蜜浆,冲打上钟华的肉棒,浇得淋漓透彻。
  钟华从未见过小塘有过这么大的反应,龟头被这般刺激,一时间再也锁不住精关,滚烫的浊液也刺入了花心里。
  于此同时,外面风雪大啸,呼啸而来的大风忽然撞开了窗户。
  寒风倒灌进屋子,呼啦啦的声音响着。
  俞小塘双手抓着床单,不停地喘息着,寒风吹开额前发丝,浓烈的情欲里,微微的凉意让她有片刻的清醒。
  「我去关窗。」
  俞小塘向前爬了两步,抽出了肉棒,啵得一声里,肉棒抽离了嫩穴,白浆流出,顺着大腿内侧留下,一片狼藉,小塘也顾不得去擦了,走到窗边,她要合窗的时候忽然心绪微动,伸出头向外张望了片刻。
  漆黑的夜里唯有冷风夹杂碎雪,扑上脸颊有些微冷。
  她看着黑夜,感觉天地都像是一只即将长眠的眼。
  她合上了窗,转身朝着床榻走去。
  只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永远错过了什么。
  雪夜里。
  林玄言朝着山道走去。
  在某个世间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夏浅斟也朝着一条山道缓缓走去。
  在那个无人知晓的未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迈入的是大河还是汪洋。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3:38

第五十二章:我们在世间走过
  黄昏刚刚过去,天地间的光还未散尽,天上星斗却已明亮了起来,在青鸾峰的山巅更高远处璀璨着。
  女子紫色的长发随着山风轻柔地晃动,似是镶嵌在夜色里的明媚银河。
  山道两侧的人们纷纷抬头遥望,看着那紫发白衣的女子凌空而去,纷飞的衣袂下,山野的夜空里,一道道雪莲随风摇曳。
  所有人都为自己今日能目睹女仙师的绝世姿容而感到欣喜与荣幸。
  她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今天她要去杀一个在山下叫嚣了几个月的跳梁小丑。
  那小丑也确实有些本事,本来夏仙师根本不屑顾他,只是他这几个月他在山下杀了几个人,并扬言要不停杀人,直到夏浅斟愿意与自己一战。
  于是夏浅斟真的来了。
  山道中的众人在初始的惊艳于她风采的安静之后,爆起了潮浪般的喝彩。
  夏浅斟已经无敌百年,此刻的她是人间最高的山峰,众人只敢仰望。大家也相信,只要她出手,那个魔头便一定会死在今日的对决里。
  为了不破坏各道灵山仙脉的根基,他们的决战地点选择在了一个布有法阵的道馆里,那个道馆方圆千里,极其空旷,所有人都被撤离开来,只能在管外等候这场决战的结果。
  而有的人早已知道了这一战的结果。
  殷仰混在众人里,看着夏浅斟惊鸿一瞥的身影,啧啧称奇。
  虽然他时常会以掌观山河的神通观赏这片幻境,也看过夏浅斟被无数不同的人在历史不同的截点凌辱过无数次。
  到他这个层次,看人间多是寻常。但是这一刻,他依然觉得很美。
  而这种美被摧残的时候,便是真正的绽放。
  他轻轻一步,便来到了青鸾峰顶。
  峰顶笼着细细的星光,星光下有一片莲塘。如今已是秋末,那莲塘水渐渐枯了,泥沼间斜插着几根枯梗,有朵几乎枯萎殆尽的雪莲犹自在枯塘中盛开,那雪莲只剩一片尚有缟色,其余依然枯黄,而那独一片的雪莲似乎也已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枯死。
  寻常人见了会觉得怜惜,或者感叹四时无情,使得花木凋零。
  而殷仰知道这片莲池是夏浅斟的心湖。
  他也知道,这最后一片莲瓣很可能会在今夜堕下,彻底凋零。
  她今天所经历的故事,曾经真实地发生在两千多年前。
  在这片幻境之中,她已经游离了四百年,经历了三万年跨度的历史上那些悲惨的故事,她身临其境,自己成为了这些故事的主角,将这些悲剧重新演绎一遍。
  她也曾悄无声息地迈入了通圣,差点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但是最后还是被他发现,联合承平暗算她,将她逼入了这片万古幻境中,道心堕落,永远走不出去。
  她那朵被称为「人间第一香」的道心雪莲如今也已经支撑不住。若非这道心雪莲太过坚毅,她恐怕也早已崩溃在这万年幻境里了。
  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殷仰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写一本书,叫《如何杀死一个通圣》。等到杀了邵神韵,天下太平,浮屿便可超脱天外,那时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写一写。
  他回过头,望见了人山人海之外,那白衣紫发向着那间道馆走去的身影,在更远处,那个被称为魔头的男子握紧拳头,眼神阴鸷,他神色并不轻松。
  夏浅斟或许比两千年前的欧冶晴更强,但是这并不会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丝毫。
  「真是可惜啊。」殷仰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即将枯萎的莲瓣,笑着摇了摇头:「此间苦难,不舍昼夜。只可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无法目睹这场千古闻名的比试了,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啊。只是……」
  「这朵心湖莲花彻底凋谢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呢?疯子,淫妇,或者是白痴?」殷仰笑了笑,不再多言,神色忽然沉静下来。
  他转身离开,化作一缕清风。
  清风拂过树梢,原野,荒林,田地,然后散去。
  这是此间唯一的真实。
  浮屿的神王宫中,他的身影陡然出现,在迈出去的瞬间,他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身形一晃,他又出现在了一处地牢之中,地牢之中,囚禁着一个紫发少女,一如夏浅斟少女之时。
  地牢之中,苏铃殊呈一个大字被绑在刑架上,她娇小的身躯看着很是虚弱,衣襟敞开着,露出了半个雪白的乳房和平坦的小腹,她身上却没有什么伤,似是没经历什么拷打。
  先前殷仰只是拿她做了个满足自己恶趣味的试验:身外身在达到高潮的之时,自己的本体是否也会被影响。
  接着他发现,她们的快感原来是共通的,只是传达到彼此之后会变得微弱许多。
  那夏浅斟堕落之后,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很期待这个结果。
  殷仰望向了被锁在地牢之中的苏铃殊,微笑道:「今日之后,神王宫再无圣女,世间再无绣衣族。」
  苏铃殊抬起头,望向了来人。
  她此刻同样无比虚弱。
  似乎是感应到自己本体即将堕入深渊,她也受到了牵连,道心如怒海扁舟,随时会倒在某一个浪头之下。
  因为虚弱,所以她懒得说话,更懒得去多说毫无意义的狠话,她只是看了殷仰一会,便垂下了脑袋。
  片刻之后,她似乎感受到从本体上传来的异动,忽然她下身轻轻抽动,然后大口地喘息起来,她面色潮红,被固定住的娇躯一阵颤抖哆嗦,吟唱般的声音哽咽在她喉咙里,她的娇臀不自觉地向后顶着木架,似是想要摩擦一些什么。
  殷仰看着这忽如其来的一幕,哈哈大笑起来,转身离开,尤为快意。
  在他身形掠出神王宫之时,有一柄剑紧随其后,旋绕而出。
  那是渊然。
  古剑随着他的身形向着人间南方掠去,下方是一片蔚蓝的海。
  苏铃殊见殷仰已经离去,她的呻吟声渐如蚊呐,很快便不可听闻,低沉着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此刻夏浅斟正朝着那道馆走去。
  所有人都觉得她会赢,唯有她的心绪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
  她松开篡紧的拳头,放在自己面前,她的手心放着一张纸条,那张纸条字迹很是凌乱,但是却是她的笔迹,那是她写给自己的。
  可是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印象。
  那纸条上有六个字:你会输,欧冶晴欧冶晴……她在心底轻轻默念这个名字。
  我是夏浅斟,你是谁呢?
  她将纸条收入袖中,心中不停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夏浅斟,夏浅斟,我叫夏浅斟。
  ……
  我不是欧冶晴。
  ……
  她神色微微清明,环顾群山之间,如看一幅单薄而浮华的画卷。
  「你会输的,但是输的是欧冶晴。」
  走进道馆的那一刻,夏浅斟这样对自己说。
  ……
  黑夜之中,林玄言望向了更南方。那是月海的方向。
  他知道在更早之前,在那片绵延千万里的海岸边,已经有许多故事已经发生。
  「静儿,语涵,再见了。」
  寒宫的山道上,他驻足回望。
  碧落宫依旧亮着灯,似是在等谁回去。
  落灰阁依旧微明着灯火,似是有人在翻着书页。
  他想去为她掖上被角。
  想为她添盏灯油。
  但他最终还是朝着道路尽头走去。
  五百年生死问道,那是他的过去。
  而今万壑奔流赴往南海,他也是其中渺小的一个。
  这一万里风雪摧折。
  是他的将来。
  ……
  时间来到更早之前。
  天门峰关,一块石门破碎,一个身材修长,眉眼苍白的男子从洞府中走出。
  他是陆囚,是个邪修,数十年前曾被纵横宗宗主打伤。他在死里逃生之后杀了许多人,靠人血艰难活了下来,然后他来到了偏僻的南海闭关。
  此时他终于出关,破开石门之后只觉得前途无量,万象如新。
  「今日得苍天眷顾,我陆囚终于神功大成,他日定要杀那李姓老儿泄愤!」
  他向前踏步,御风而起,直欲凌空而上,一踏九霄。
  忽然,他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滚。」
  什么人?
  他扭头望去,看见一个面色沉静的年轻男子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
  陆囚嘴角溢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正好杀你祭我神功,他日我陆囚之名必将再震四海!」
  那年轻男子看了一眼向自己扑来的邪修,只是径直向前走去。
  一柄剑凌空而来。
  陆囚运转浑身神功,一拳蓄力,狂笑着击向男子。
  咻得一声之后,陆囚尸首分离,他的身子向海面坠去,那头颅上依旧带着狂热的笑意,只是再也无法完成心中的抱负了。
  苦修十载,一招未出便含恨而终。
  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故事时常会上演。
  海浪吞噬了陆囚的尸体,血水散如花瓣,又很快被海浪吞没。那剑见血之后飞得更快更疾,径直朝着海底飞掠过去。
  天气渐渐阴沉,海的颜色由蔚蓝转为黑蓝,白鸟的翅膀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起来银灰,它们扇动翅膀,绕着海面低低地飞行滑翔,远看去像是阴雨天前的蜻蜓,而乌云也都聚拢到了海面上,光线被悉数遮蔽,似要酝酿一场暴雨。
  南海之上,已是大浪滔天。
  浊浊大水掀天般墙立而起,海浪翻腾的声音恰如轰轰雷音。
  无数海兽从水底涌出,在水面上沉浮不定着,它们光滑的表皮翻腾着水花,似是在与风浪搏斗,巨大的水声里,海兽的啼哭声若断若续,那是旋律悲远的丧歌。
  海水忽然向着两侧分开,如被一只无形的手左右撕扯着,那裂缝越来越大,而缝隙的两边,流水犹如瀑布飞流灌下,声势惊人。
  一座古老的水晶宫殿从海底缓缓浮起,那座宫殿倒立在水面下,如一个倒放的三角锥,也像是宫楼在海水里的倒影。
  那倒立的宫殿算不上精巧,看上去就像是用一块巨大而完整的水晶直接雕琢而成,上面绘着许多仙魔交战的图腾,在海水摇晃的影子里像是活了过来。
  那宫殿的房顶,歪歪扭扭地镂刻着一个巨大的「北」字。
  先前随手斩杀了邪修的男子来到了宫殿的上方。
  他向下俯瞰过去,巨大的海楼撞进视野,即使是他也悚然动容,看着这一处巨大的神迹,神色虔诚如朝圣者。
  他是殷仰,已然从天上来到了人间。
  海面上亮起了一道光,一面水磨般的镜子倏然出现,镜面破碎后,一个黑金大袍的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虚空弥合。
  随之而来的人是承平。
  他自北方破开虚空通道而来,瞬息来到了北府的上空,然后止步,望着这座倒悬海中的古老宫楼,微微心悸。
  他没有向以往一样做出负手而立的动作,他觉得那样不敬。
  他们皆是通圣的顶尖高手,是人间最巍峨的几座高峰,但是他们的身影在水晶宫殿前依旧渺小地如同沙粒。
  「前人究竟有多高?」殷仰忍不住叹息。
  承平认真地想了想,道:「可能是天矮了。」
  「如果天越来越矮?」殷仰问。
  承平忽然笑了笑:「那也是好事,我们也可以留下点东西,让后人去疯狂崇拜了。」
  殷仰忽然将手指向了更南方,那是月海的彼岸:「那里的天空或许会高些。」
  承平也向着更南方看去:「但那边有一座城。」
  「这是失昼城的代价。」殷仰嘲弄地笑道:「传说降临,如今那失昼城自身难保,我们不必去趟那趟浑水,下次再见失昼城时,那里说不定已经沦为地狱。
  到时候月海神灵涂炭……不过也只是月海罢了,与我们何干。「
  「嗯。」承平点点头,话语怅然:「不知道南宫有多强,不过,就算比你我都强,再道法通天,也终究只是通圣,受制于此方天地。而那一位,可是算计了人间三万年啊。但南宫若是死在这场浩劫里,就太过可惜了。」
  「你又动心思了?」殷仰瞥了他一眼。
  承平自嘲地笑了笑:「若在浮屿之上,我或许能与大当家一战,过了月海,我绝不是她的对手。」
  「你这般心性,恐怕一辈子都超不过白折了。」
  「不必,他过得太苦。」
  殷仰看着眼前的水晶宫殿,心思已然平复了许多。他轻轻弹指,渊然便向着宫殿飞掠过去。
  这座北府,也是那一位的遗产之一。
  如今北府重现世间,声势比当年龙渊楼更大。
  圣人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龙渊楼藏着他的「功」。那北府藏着什么呢?是德还是言?
  殷仰心思渐热。
  承平随后拍散了一面巨大的海浪,叹息道:「那种境界,希望有一日也能去看一看。」
  殷仰问:「如果看了便要死,你愿意看一看吗?」
  「当然不愿。」承平笑道:「朝闻道而夕死有什么意思?我俯瞰人间几百年,尚未看够。」
  「所以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个境界了。」殷仰笑了笑。
  承平不以为意:「邵神韵一死,从此高枕无忧,只要我们三人不生间隙,整个天下不都是囊中之物?若如传说中一样,浮屿飞升,高出天外,那么那种境界,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试一试。」
  殷仰能察觉到他话中的异样,便坚定道:「此事之后,我们更取所需,从此绝不越界。」
  「嗯。」承平点头道,「先杀人。」
  殷仰道:「不要觉得万事俱备,那邵神韵应该比我们想象中更难杀。虽然她身上负有生死咒,但是我依旧不确定能不能真正杀死她。」
  因为即使是那位,也只是将邵神韵封印了万年罢了。
  而自己不愿再等,设局将她放出,也是极为冒险的举动。
  承平道:「如今的天下和当年的天下早已截然不同,她的力量也已十不存一,此番得道契机,难道我们要拱手让给下一任首座?」
  「自然要试,所以今天来了。邵神韵固然强,但也莫要太低估了自己。」殷仰缓缓道:「当日她闯承君城一幕,我便在天上旁观,她如今也……不过那样罢了。而今天啊……」
  耳畔响起了天崩地裂般的声响。
  海风扑面,浪花翻腾。
  那柄渊然破开海水,已然没入了北府之中,像是又什么打开了,轰隆隆的巨响翻着海水涌来,却无法盖过他的声音。
  「今天啊,平妖密令已下,天下高手已陆续经过天门峰关,于南海汇集,吾等当尽三万年未成之业,将妖后斩杀于此,南海为其墓,北府为其碑。」
  「时来天地皆同力,她除了死,还能如何?」
  ……
  在北府开启的那一刹那,远在几万里之外的妖尊宫中,那于王座上半寐的女子睁开了眼。
  先前她闭目冥思,想了许多事情。
  这些天道士小妖一直在陪着小狐狸,甚至很少过来折辱她,于是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观看,去推算。
  她走上了界望山顶。
  这些天她都喜欢在大雪天气里去俯瞰北域。而今天,雪已经停了。
  相传千年之前,有得道圣人于界望峰顶与仙人对弈,两人隔界相望,对界落子,一子便算尽人间无数。
  邵神韵懒得去探究这是故事还是真实,她这次没有再看山脚,而是抬眼望向了山巅。
  厚重的云层忽然散开,炙白的天光透着云层照下,像苍天同样睁着眼看着那个山巅的女子。
  若是那目光真有情绪,或许会是嘲弄,也或许会说,区区三万年,你怎么成现在这样了?
  邵神韵看着这方天地,同样也是嘲弄:「仅仅万年,你怎么矮了这么多?矮到通圣,居然是你的顶点了?」
  天上大云散开,大片大片的天光落下,似是威怒。
  邵神韵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她重新回到了妖尊宫,褪去了红裙,换上了一身雪白的衣裳。
  她将一条长长的白布折叠,覆在额前,绕到脑后系了一个结,白条长长地迤逦到地上,她身上妖艳的气质渐渐淡去,眉目素雅而安静,仿佛这一刻她已不是那绝代的妖后,而是一个为家人披麻戴孝的可怜女子。
  她朝着宫外走去。
  道士小妖也恰好从外面回来,他身边跟着那只年幼的小狐狸。小狐狸抓着他的袖子,怯生生地看着妖尊。
  道士小妖看到邵神韵这幅打扮,也微微吃惊,随即放肆大笑道:「韵奴儿,你这般样子是做什么?又想与小道玩什么角色扮演?你这是演的什么,刚刚死了丈夫的少妇,还真刺激啊,不愧是被小道调教了这么多年,真懂事啊,还不快扒去衣服,让我好好扯扯你那对大奶子。」
  邵神韵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只有霜雪,不见烟火。
  道士小妖被她看的有些发虚,他大怒道:「贱奴你想死了?这些天我不过多陪了我妹妹一些,你那大屁股揍少了穴儿插少了就不听话了?快给老子趴下,爬到我面前,撅起你那贱屁股掰开你那小穴儿求我揍你,要不然今天我绝不绕了你!」
  邵神韵静立着,雪白的大袖垂到了腿侧,她褪去了妖艳之后的容颜清美如酒,白衣熨帖出的傲人身材更是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这一刻,这位绝世妖女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簇艳丽的颜色,她不再是罂粟,而是雪莲,盛开于天山之上,无我无他。
  她淡淡地看着道士小妖,轻声道:「你滚吧。」
  道士小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揉了揉耳朵,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狐狸,小狐狸也看着他,耳朵一动一动的。
  片刻的错愕之后,他暴跳如雷,他从未想过邵神韵会违抗他,还是在自己妹妹面前。震怒之下,他气得跳了起来,撩起了袖子冲向邵神韵。
  「今天不把你这贱奴吊起来,抽得你屁股开花,看我会不会放你回去!」
  邵神韵挥了挥袖子,还未触及他,道士小妖便被一股气浪掀飞,倒在地上,嘴角淌血。
  道士小妖摸了摸嘴角,彻底傻了。
  他颤抖着伸起手,指着邵神韵:「你……你竟敢……」
  然后他狰狞地笑了起来:「我死了你也得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
  小狐狸抓着他的手,看着他癫狂的面容,轻声喊着他哥哥。
  邵神韵走到了他的身前,看着他的样子,然后随手扔下了一把匕首:「去死吧。」
  匕首扔在了道士小妖的脚边。
  道士小妖彻底被激怒了,他盯着邵神韵,想从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害怕。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愤怒地捡起匕首,撕心裂肺地喊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死?你真以为我不敢死吗?!」
  邵神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颤抖着拿着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他一只手剧烈地颤抖着,已经有些拿不稳匕首,于是他用另一只手扶着。双手狠狠地抓着匕首,尖刃已经对着了心口,随时都可以割裂下去。他口中依旧不停地念着『你真以为我不敢死吗?』像是入了魔的疯子。
  小狐狸在他的身边摇着他的手臂,哭着道:「哥哥不许死,哥哥……呜呜,哥哥不许死。」
  「放开我,我要死,我也要这个女人死,我死了她就会死……阴曹地府里,她也是我的女奴。」
  「死……死很容易啊……」
  他看着那个匕首,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下定不了决心。
  不知过了多久,那反复无常的雪又落在了界望山顶。
  邵神韵看的有些倦了,她转身离开。
  道士小妖忽然抬起头,暴怒地对着天空咆哮起来,天地悸动,残碎的小雪落在他的身上,冰点打得脸颊冰冷,他的身体也渐渐地冷着,天寒地冻里,他连意识都有些恍惚了。
  他一下子扔掉了匕首,开始嚎啕大哭。
  匕首砸进雪地里。没了进去。
  泪水冻在脸颊上,让他的脸都绷得紧紧地。
  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舍得死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风大火的夜晚,他哭着跪在地上对着大妖求饶,献出了自己的妹妹换自己苟活下去。
  过去与现在重合在了一起,仿佛他又置身在了那里,周围杀生震天,他抱着头,心中想的,只是简单地活下去。
  那段早已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再次清晰起来,灼热地燃烧在他的胸口,烧的他痛不欲生。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又变得那样怕死的啊……
  小狐狸抓着他的手,不停地说:「哥哥别哭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伸出小手想为他擦眼泪,却发现他的眼泪已经被冻住了,抹下来的都是冰屑。
  道士小妖看着她,忽然大叫起来:「都怪你,肯定是你,都怪你……我要杀了你!」
  他高高地举起手,想对着她的胸口刺去,却发现自己的手里已经没有匕首了。
  他的拳头锤到小狐狸胸口的时候已经软了下来,小狐狸有些畏惧地看着他,向后缩了缩,他怔怔地看着小狐狸,看着她毛绒绒的耳朵和怯生生的眼睛,他很软颤抖地伸出手,大哭着将她抱进了怀里。一声声喊着妹妹。
  小狐狸从未见过如此悲伤的道士小妖。
  小狐狸嗯了一声,也抱着他。
  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
  我凭什么要去死啊……
  道士小妖忽然觉得,有妹妹陪着自己,比什么都好。
  比什么都好……
  接着他惊恐地望向了邵神韵离开的方向,他无比害怕邵神韵忽然回来,杀了自己。
  邵神韵却没有回头。
  今日的她走在山道上。
  今日的她白衣的背影自是素雅贵气,雪白的抹额随着长发垂下,末端系着布带,更是清素。
  今日的她要去见一个人。
  所以那样的美。
  这条不算宽敞的山道在她面前却是神道。
  神道的尽头,应是墓穴。
  只是墓中之人,早已焚骨成灰。
  ……
  陆嘉静独自一人来到了书房看书,案台上是一盏陶瓷侍女灯。
  以她的境界,读书早已不必挑灯,她只是觉得那一点灯蕊很美。
  落灰阁虽名落灰阁,书却未沾染一丝灰尘。他们按着不同的类别静静地立在一个个书架上,排成了历史。
  陆嘉静行走在书架间,目光随意地掠过那一个个书脊上写下的书名,其中大部分书她都看过,只是许多讲剑的剑经很是生僻,要么她未有兴趣深度,要么根本就没听说过。
  陆嘉静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本书上:《剑理双化通说》她觉得书名好生熟悉,稍一回想,便想起了在那个小客栈时,林玄言无意间说起了一段话「山绵延以至远,水慷慨以至深,而剑如水,不求远唯至深。」接着他说「剑当如水。」陆嘉静后来问裴语涵这段话出自哪里,裴语涵想了想,说剑当如水的看法出自《剑理双化通说》。
  她本来已经忘了这件事,但是看到书名的一瞬间,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当时林玄言说的很是风轻云淡,但是越是如此,她便越觉得他话语之中藏着话。
  她取下了那本书,摩挲了一下深青色的封面,很普通的书,并没有太过出奇之处。
  她带着书来到桌案边坐下,翻开了第一页。
  不知为何,触到书页之时,她食指莫名地抖了抖,不问缘由地有些紧张。
  她看书很快,本可一目十行,但是心中强烈的预兆让她正襟危坐,难得认真地开始读一本书。
  书中偶尔可以看见红色笔迹的标注。
  那应该是当年叶临渊翻看书本时候随手写下的。
  遥远的记忆里,她隐约还记得那一次和他在剑法与道法上的争论,那时候天下剑术流行两种,一者如千军破阵,流星飒踏,一者如流水张弛,或湍或缓,当时叶临渊喜欢前者,她喜欢后者,还做了许多次点到为止的比试,只是谁也说不服谁。
  但是这些在人生路上连小插曲都算不上,若不是她几百年过得太过平淡,或许早就忘了。
  人果然是会变的,当年他坚持认为的观点如今也终于改变了。
  喜欢一个人或许也是这样的吧?
  陆嘉静翻着书,想起了那些往事,忍不住笑了起来。
  合上了这本书,她觉得有些困倦了,轻轻打了个哈欠,看着很远处的光熄灭了。
  那是碧落宫的灯火。
  他们又睡觉了吗?天天腻在一起真好啊。
  她这样想。
  只是她不知道,裴语涵今夜是一个人睡的。而林玄言告诉她,今晚他去陪陆嘉静看书。
  她将书放回了架子上,走到床榻边歇息。
  灯火熄灭之后,她侧着身子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她在闭眼之后却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那些往事被漫长的时间拉扯成长长的线。
  线上有无数个节点,节点上都是过往的影像。
  小时候身着青裙的少女在山门的山崖上一日日地跑过,她提着裙子与他追逐嬉戏,满山白茶都已盛开,轰鸣的瀑布声里,他们要很大声才能听到彼此说话。
  稍大一些之后他们的见面便少了,只是偶尔碰面依然会在一起,所有人看他们都觉得是在看一对道侣。
  只不过后山的山门他们很少再去,那些欢声笑语都藏在了那年的白茶花里。
  只是后来一切都改变了。
  他离开了山门下山历练,结识了一个紫发的女子。
  自己留在山门,遭遇了飞来横祸。那年仇敌来袭,全山上下拼死出剑,虽然师叔竭力保护自己,但是自己的根骨依旧被那个妖邪打坏。
  那时候,她便知自己此生无望大道了。
  或许是那时候起,他们开始走向不同命运的吧。
  其实现在想,他应该是见异思迁才对吧,自己当年对他那么好,他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却没有回来。
  但是当年,自己太傻了,也没有去责怪他。
  如果他五百年前也像如今这样就好了,哪怕境界差一些。
  之后那么多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吧。
  陆嘉静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前尘已缈,但是每每回忆,却依旧扰人心神。
  想着想着,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本《剑理双化通说》。
  明明只是一本很平常的书,她却隐隐约约记挂在了心头,总觉得有时候有什么东西停在那里,等待自己去找寻。
  她直起身子,拢了拢微乱的长发,赤着足儿来到了书架旁,把那本书重新拿了下来,抱回床上去看。
  这一次她看的没那么认真了,只是想翻完一遍,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黑夜之中,她翻书的动作忽然顿了一顿。
  一股凉意爬上背脊,忽然无由地汹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看着书页,愣了片刻,然后刷刷刷地翻到第一页,重新开始看。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他们在客栈里的对话。他对自己说,人的认知总是一个不停变化的过程,你这么聪慧,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一定可以想清楚的。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在当时她便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于是她想起了在北域之时林玄言的出剑,那一幕幕场景重现在脑海里,最后停格在古代御空而起,穿进修罗王的胸口,将他身体钉进墙壁里的画面。
  那一剑快若奔雷。
  他的剑道明明没有改变,为什么忽然要和自己说剑当如水呢?
  还是……那时候他就想告诉自己什么?
  一股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停地翻着书页,终于翻到了某一页。
  这本书是当年鸿安先生的随笔,其中除了记录剑招,还记录了许多往事异事。
  她的目光停在了这一页上,昏暗的夜里,那些黑纸白字却显得有些刺眼。
  这是当年鸿安先生随手记录下的一件往事:那年曲河干旱,许多分支溪流几乎枯竭,大量的鱼死在干涸的河床上。于是有人重新贯通了一条河道,将漓江的水引到曲河,救了一方灾情。
  这本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当年叶临渊却在边上做了一些奇怪的批注:如今曲河虽仍叫曲河,其中的水却是漓江之水,那么,它如今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他的疑问。
  巨大的恐惧冰冷地蔓延上心头,陆嘉静神色一阵恍惚,她忽然想起来了,那趟北域之行,自己那个心有灵犀的瞬间,那是苏铃殊向自己问的一个问题:如果一棵树,结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果实,两种果实坠地,又生出了两棵不一样的树,那么到底哪一棵才是……
  她当时没有想到合适的词去完成这个提问。但是如今陆嘉静却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究竟应该如何去问,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棵树,它的一生只结两颗果实,果实落地之后它便会死去。那么这两颗截然不同的果实,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延续呢?
  这是苏铃殊当日的问题,也很有可能是她当年面临的问题。她回想起那个紫发的少女,只是觉得越来越熟悉……
  「是你吗?」陆嘉静喃喃道。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相逢何来偶遇,到她们这个地步,命运早已在了冥冥之中。
  她想通了这件事,便想通了更多的事情。
  当天林玄言看似偶然地和自己谈到了这本剑书,或许就是为了让自己来看到这个故事。然后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漓江,漓江。
  她又想起,几天前林玄言送给自己的那个平底锅,据说便是当年漓江仙子的佩剑。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暗示?
  然后她翻到了下一页,忽然发现原来那个批注还继续写了几句,因为不是用红笔写的,所以自己第一遍看的时候没有太过在意。
  那是关于上一页问题的解答:世人都觉得曲河仍然是曲河,但它其实已经不是。但是漓江不会因为缺少了一条曲河的水而改变什么,漓江也依然是漓江。
  曲河不是曲河,漓江仍是漓江。
  这在其他人来说是很拗口难解的话。但是陆嘉静却一下子想通了。
  她神色恍惚,啪得一声,书页摔在了地上。
  她看着地上零散的书页,各种各样的情绪杂陈在心里,汇聚成强烈的不安。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声音忽然有些沙哑,心里陡然间像是少了些什么,她冲出了落灰阁,赤着脚跑进了雪地里。
  接着她愣了会,然后朝着碧落宫跑去。
  被敲门声惊醒的裴语涵打开了门,看见陆嘉静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外,以为她和林玄言又在玩什么情调。但是她看着她的脸色,又觉得不对劲,便问:「出什么事了?」
  「你师父呢?在吗?」
  「啊?他不是说去你那里了吗?」
  「……他没有。」
  裴语涵也慌乱起来了,她低下头想了想,语速微快到:「会不会再后山的那个石屋里,他说过,如果自己要闭关,可能会挑选那里。」
  「去看看吧。」陆嘉静轻轻叹息。
  后山石屋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石床上放着两封信,信上各自写着她们的名字。
  裴语涵颤抖着拿起了信封,撕了好几次才撕开信封,取出信纸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了。她抹了抹眼角,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语涵,见字如面。
  我不能告诉你我去了哪里,有件事情我骗了你很久,但我也依然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知道了真相,或许会恨我,但是我对你只有喜欢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我很怀念这段日子,但是我必须要走了。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走远了。
  但是不要伤心,我只是走了,不是死了。
  希望一切都好。
  裴语涵看着信上的字,她已经去无暇去过多的思考,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梦,她忽然发现,信纸有些陈旧,墨迹都有些褪色,原来这封信早就写好了,原来他早就决定要走了。
  在最初的恐慌之后,她心情平静了许多,既然他执意要走,自己自然拦不住的,只是她很是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一直在困扰着他呢?
  她望向了陆嘉静,想知道给她的信上写了什么。
  陆嘉静将那张信纸递给了她,她接过信纸,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是抄的一句诗文: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3:54

第五十三章:天魔吞月,白衣倾海
  月海上看不见一片星光,咸涩的海风掀起浪潮,漆黑的水面骤然拔高又跌落,砸碎的浪花溅起涛声,像是夜鬼低低的吟唱。
  海面上风声如啸。
  巨大的浪潮拍碎在失昼城银亮的城墙上,海浪崩碎的声音不停地响起着。
  而海啸中的银白色古城,远望上去依旧静谧。
  南绫音登上城楼,远远望去,银白色的长发长及脚踝,发出温柔的光。
  那些漆黑鳞甲的海兽翻腾在海面上,幽蓝的闪电时不时照彻大海,点燃它们猩红色的瞳孔,海水中,那些像是海蛇又生长着粗转利爪和鱼鳍的生物搏击着风浪,它们从海底接二连三地浮现,鳞甲上覆着幽灵般的光,像是海底有一扇地狱之门无声打开,魔鬼鱼贯而出,在海水中撕咬着一切可以见到的猎物。
  四脚海蛇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在漆黑的夜里,它们向着失昼城涌来。
  城墙上已经站满了人。
  失昼城的人都带着一种阴柔的美,无论男女皆是银发黑衣,远看去像是一个人分裂出的无数幻影,他们整齐地立在城墙上,一齐望向海面,神色凝重。
  四面八方都是海兽悲厉的歌声。
  南绫音看着这一幕场景,神色微微动容。
  千年之前也是同样的浩劫,只是那时候她还小,无法登上城楼去远观。那时候大姐姐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二姐姐便靠着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局势,最后以身饲魔消弭了那场灾难。每每想起,她都依旧心神摇曳。
  如今二姐姐还没回来,那失昼城便托付给我们吧。
  南绫音看着滔滔黑水,喃喃地重复着南宫的那句话:“妖魔猖獗,自当慑之以剑。”
  海妖向着失昼城涌来。
  南绫音高高举起剑,挥下。
  看着这一幕,城墙上的人们同样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阴暗的夜里,失昼城的修行者对着那些海妖挥下了第一剑。
  这些海妖只是灾难的开端,它们的利齿可以咬断铁戟,但是在修行者面前,终究算不得太过强大。
  失昼城笼上了一层雪白的光,海妖们冲撞着结界,哀嚎,撕咬,血水散开在海水里,被海风带到岸上。随着第一拨飞剑穿入水中,骨骼爆裂的声音在海水中不停地响起,血水涌出,而越来越多的海妖开始涌上水面,猩红的眸子在海水中亮起,像是走进了蝙蝠的巢穴。而南绫音的头顶上也亮起了无数的光点,那是箭。
  无数的箭自城墙上空飞过,银白的光砸向海面,银光闪耀的箭矢拖出雪白的光带, 在天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如一场溅落海面的流星雨。
  海妖们同样越来越密集,它们聚集在一起,翻滚着长蛇般的身躯,不停地涌动着,像是在海水中分娩。
  箭影化作无数个点,射入海水之中,骨骼爆裂的声响如数万个鞭炮同时炸响,剧烈的惨叫声也再次响起,无数海妖被撕开了坚固的鳞甲,洞穿了心脏,然后死去,尸体随着海水冲刷,堆积在城墙边。
  南绫音再次举剑。
  第二波箭划破失昼城的上空,扎入了海水之中。
  海水带来血腥味,像是在昭告这是一次单方面的屠杀。
  无数海妖死在一轮又一轮的攻势里。而总有一些漏网之鱼妄图登上城楼,它们坚硬的利爪勾着墙壁,开始向上爬行。失昼城上的人们将一桶又一桶的红色的水向城墙上泼着。
  那些想要登墙的海妖无法忍受这种气息,大多重新坠回海面,翻着雪白的肚皮,像是昏死过去。
  即使有侥幸登上城楼的,也被斩死在了城楼上,分离的尸首被重新扔回大海。
  这只不过是这场灾难的开端,那些海洋中顶级的掠食者,在这场灾难里,扮演的不过是小喽啰一般的角色。
  海妖的血水染红了海面,失昼城的众人死死地盯着海水,仿佛那里会出现一群真正的鬼。
  ……
  南宫走出了月殿,天上仅剩下的一轮残月照着她,将微明的光托付给整座城楼。
  南宫看着那一弯残月寂寞地悬挂着。
  想着这一幕在漫长的历史里出现过许多次了吧。虽然每一次出现都隔了上千年。
  失昼城自三万年前建立起来,三位当家便没有换过,她们或者会死,但是失昼城中的死却是轮回,她们的新生会被尚活着的当家重新找到,带回月殿,然后抚养长大,她们的名字未曾变过,只是随着轮回的缘故,这一代的大姐若是死去,被重新带回月殿之后,很可能就成了三妹。
  而南卿则是一个例外,她以身饲魔之后,为了防止魂魄被失昼城的妖魔吞噬殆尽,她将魂魄渡离月海,散到了人间的大陆上,而没有留在当时已是半个魔窟的失昼城。
  失昼城生于世外,却并非桃源。
  因为传说之中,会有天魔出现,吞噬失昼城的月亮,等到两个月亮都被吞下,那么失昼城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天魔的奴隶。这是失昼城代代相传的宿命。
  这个传说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但是都被三位当家以全城之力抵抗,消弭了一场场的灾难。一千年前那一次是最艰难的一次,仅仅靠着二当家一人,独木难支,最后只好身死殉道,抱着万劫不复的危险将身子作为了囚笼。
  而如今这一次,好像更加来势汹汹了。
  又要死许多人了。
  南宫向着北面望去。她不知道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北府已经打开了。
  贪婪的人们即将一哄而入去寻找传说中的宝藏。
  但是他们注定一无所得。
  ……
  寒宫外的石屋里。
  陆嘉静看着那张字条,看着那似乎隐藏着许多情绪的十个字,轻笑道:“他在闹什么呢?”
  裴语涵道:“师父可能是有难言之隐,既然他说十年归,那就……再等十年吧。”
  陆嘉静转过头望向裴语涵:“你是真傻吗?”
  裴语涵怔了怔,不明所以。
  陆嘉静直接道:“我们去找他,很多事我想当面问清楚。”
  裴语涵诧异道:“去哪里找?陆姐姐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陆嘉静道:“我们这些天久居寒宫,与外界几乎隔绝,很多消息我们都不知道,或许也是他刻意不让我们知道。但是你想,如果你是他,你下了山会去哪里?有什么地方是你非去不可的?”
  裴语涵沉思了一会,可心却怎么也定不下来,最后摇摇头,望向陆嘉静,希望得到答案。
  陆嘉静又看了一遍那张纸条,自语道:“好一个壮士十年归。”
  她收好纸条,望向裴语涵:“走吧。我们去南海。”
  “南海?”裴语涵微微诧异。“为什么是那里?”
  陆嘉静没有解释,只是说:“我也不确定,只是有些猜想,总之我不想在这里干等着。”
  她望着裴语涵,直截了当道:“现在就动身吧。”
  ……
  北域暮气沉沉。
  雪天里看不见星斗,山道间一片漆黑。
  邵神韵模糊的身影走下了山道,随着山势渐低,界望山两道的皑皑白雪已经变成了苍翠青松。
  在走下山道的一瞬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已是千里之外。
  那一日,妖族的无数部落,古城中,白衣妖尊的身影不停地出现又消失,众妖来不及跪拜,她便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不可及的地方。高远的天穹上,似乎有一声隽永而悠久的吟唱传来,云幕渐渐裂开。明明是夜里,那云层后透出的光线却明亮而炽热,像是一条苍黄色的古龙游曳天上。
  随着邵神韵身形掠过,无数原本设好的大阵纷纷崩碎,从北向南,她旁若无人地掠过千万里的山野,虫兽飞禽如闻滚滚冬雷,纷纷蛰伏不敢动弹。
  在距离南海千里的一座小湖上,泛着一叶扁舟。
  白折立于舟上,按剑身前,古铜色的眉目沉静地像是雕塑。
  而远处,巨大的水浪飞开,一袭白衣撞了上来。
  那平静的湖心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浅水的鱼群被尽数炸死,尸体大片大片地浮在水面上。
  白折脚下的木舟碎裂,他足下只剩下一杆破碎的长竹。
  邵神韵一往无前的身形停在了水面上,她悬停空中,大袖飘摇,如云如雪。水面下她的倒影单薄得仿佛幻象。
  这是邵神韵下山之后第一次停下。
  她望着那个一身麻衣的中年人,“浮屿?”
  白折点点头:“请妖尊赐教。”
  邵神韵心中了然,南海上那些人怕死,所以想派几个厉害的人来牵制自己,消减一下自己的战力。
  她望向白折,她看得出这个人的境界极高,甚至不在如今的自己之下,但她依旧没有放在心上。
  她一手负后,一手握拳于腰间。
  足尖之下的水面开始旋转,以她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邵神韵白衣翻飞,身形骤然炸开,巨浪滔天而起,凝成一个个高大无比的水柱,水柱朝着白折喷涌而去。
  白折神色肃然,以极慢的速度开始推剑。
  而悍然出手的邵神韵瞬息便来到了身前。
  两者撞在了一者。
  湖水呈涟漪状一圈圈地高高炸起,天地间已见不到他们的身影,目光所及只剩滔天白水。
  而整座湖都像是被某种力量高高抬起,在湖水重重跌落的瞬间,剑鸣声铿锵而起,在巨大的水声中更如千军铁甲列阵。
  而邵神韵是裂甲之人。
  ……
  天峰关口,聚集了几十人,他们有的来自皇朝,有的来自边境小国,有的刚刚从闭关中走出。但是大部分都来自浮屿。
  这数十人中,许多都是化境之上的强者,放眼人间都是最顶尖的高手。
  他们今日前来便是要将邵神韵拦在天峰关外,最好便是可以直接杀死她。
  自古以来,越是高手便越是怕死,因为他们见到了更高的境界,领略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对于人间之事自然便不会太去在意。
  但是今日北府洞开,传说中那里藏着圣人的宝藏,殷仰曾经对他们许诺,不需要他们生死相搏,只要能将邵神韵拦在天峰关外片刻,削减她的力量,便能让他们获得进入北府的资格。所以许多不到化境的人都来滥竽充数,一求进入北府。
  而殷仰对此不置可否,只说是多多益善。
  今日天峰关口又多了一个披着黑袍的少年。
  少年淹没在人群里,若不是黑袍加身,看上去便很不起眼。
  不过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这些人中许多都披着大袍,蒙着脸,因为他们之间,甚至有互为生死仇敌的人,他们不想自己没被妖尊杀死,反而平而无故地死在身边人手里。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
  他们在等着前方的战斗结束,更希望邵神韵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直接被白折斩于湖上。
  所有人都怀着各异的心情。
  正在这时,一股沛然凶猛的气浪掀来,仿佛自远处的原野上,有数万只凶兽狂奔而来,那股气浪撞向了天峰关的隘口。
  嗡然一声。
  如一根巨大的琴弦被撩动,银弦以极高速的速度疯狂颤鸣,仿佛随时都要崩裂。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最先出手的是浮屿的几个大长老。他们已经围了上去,各出绝学。
  邵神韵凝立空中,她有些虚弱,但是目光望向那些天峰关口的那些人,依旧如同望着一群蝼蚁。
  “人的记忆真的很差。”邵神韵对着那些人幽幽道:“妖族万年不见通圣,你们就都不知道妖族通圣是什么程度了……”
  三个浮屿大长老已经扑面而来。
  为首者一身红袍,他一掌阴面拍来,随着他出掌,在邵神韵的头顶,也有血红无比的一掌幻象从天而降,仿佛要伏尽世间妖魔。
  第二位老者须发皆白,他那布衣大袖忽然灌入了无数的风,一下子扩大了数十倍,那大袖之间,像是暗藏乾坤,在老者巨大的袍袖下,邵神韵的身影显得无比渺小。
  邵神韵在拍碎了那血红色的巨掌之后,避无可避,随之而来的大袖一下子笼罩了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最后一位长老爆喝一声,他两只手各生六指,这对于符印的修行者来说可谓是得天独厚,许多常人无法结成的手印他都可以做到。
  而他今天所结之印,名为锁影。传闻中可以以之锁住一个人的影子,从而令他本体也动弹不得。
  无形的锁链笼上了巨大的袖子,要将她彻底封死其中。
  许多人见状心中都踏实了许多,邵神韵与白折一战定然消耗了极大的力量,如今虽然来势汹汹却也是强弩之末,众人一鼓作气,说不定真可以将她斩杀其下。
  其余数十位浮屿高手也纷纷出手,结下固若金汤的大阵。
  那些一开始选择观望的人,许多人身形也纷纷掠起,投身到大阵之外。
  大袖之中,有无数星辰。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这些星辰。事实上它们是无数睁开的眼。
  那是乾坤大兜袖,将人收纳入袖中,然后让袖中的厉鬼将其神魂撕咬碎裂。
  而今天那些专门撕咬神魂的恶鬼却没有狂暴动手,它们匍匐在虚空之中,如群臣跪拜,甚至不敢近身。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它们,再没有理会。
  她感受着外面传来的数十道力量,继续着刚刚未说完的话。
  “今天就让你们回想起来……”邵神韵抬起了手,对着虚空划过,漆黑的空间里,忽然亮起了一线的光,邵神韵悍然出拳,那一线光更是裂潮般撕开,她身形拔地而起,自撕裂处冲出,锁影破碎,大阵崩坏,邵神韵的声音传来:“今天就让你们回想起来,许多年前,被妖族通圣杀灭的过往。”
  在邵神韵对着众人出手的瞬间,她的目光望向了人群,与那个黑袍的少年交错而过。
  少年点点头,向着后方无声退去。邵神韵也不再看他。
  罩着黑袍的少年朝着南海走去,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离开,仿佛他就是一个无人能见的虚影。
  他是林玄言,他在妖尊到来之前来到了天峰关口,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他当然不是来拦住邵神韵的,他只是想去北府看看。
  人在一生里,会遇上许多的谜题。
  比如最常见的一个:我是谁?
  这在很多人看来只是故弄玄虚,是毫无意义的提问。
  但是这却是林玄言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他无比想在寒宫陪着陆嘉静和裴语涵安安静静地生活几年,把所有心中的担忧和烦恼都抛在脑后。可他却‘情不自禁’地来到了这里。
  或许他早就想来了,恰逢北府开启,这便更成了他心中的方向。
  身后的夜空中,法术璀璨得不像话,能夺去漫天星火的颜色。
  他逆着人流走过,他的境界太过高妙,只要刻意隐藏,便极少有人能够发现。
  过了天峰关口。海水便在眼前分开了。
  一座水晶的城楼倒悬在海水里。
  光线照了进来,天空中燎燃的火光为它铺上了色彩。
  到了南海,远处高耸的天峰山脉看上去都变得渺小。
  而海水中跌宕的浪潮也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峰,它们将沧海桑田演绎成了一个瞬间。
  远处的大海上,立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在巨浪中显得单薄,可他身后的法相却高达千丈,顶天立地,那法相百无聊赖,时不时地按下手指,碾碎了一个又一个浪头。
  承平。
  林玄言在心中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心中微异,殷仰去哪里了?
  按照道理他应该和承平一同在此处等着邵神韵。
  但这些都不算他需要关心的事情。
  承平的目光一直牢牢锁着天峰关口的动静,根本没有察觉他,他向着海水中走去,如夜色中无意拂过的一缕微风。
  海水中浮着无数死鱼,而又有越来越多的银鱼鱼群飞蛾扑火一般地涌向北府的四周。
  那些银鱼在水中汇聚成椭圆形的光团,向着那水晶宫殿的位置穿行,然后死去。
  他看着这些鱼群,不由想起了自己出关时说的第一句话。
  “临渊羡鱼,终究被深渊吞噬了。”
  林玄言不再多想,他也是海水中沉默游曳的鱼。
  那座倒悬的水晶宫殿在视野中以不科学的比例扩大着,到了身前之后,他左右遥望,甚至已经看不到头。
  宫殿大门之上,悬挂着无数小小的七角铜铃,鱼群撞击铜铃,发出死亡的声响。
  这座水晶宫殿近看却不是水晶铸造成的,那些雕刻着奇异图腾的砖瓦看上去就像是用水凝成的一般。
  图腾在水纹中翩然而舞,林玄言仿佛站在巨大的幻影面前,目光所至,唯有门府上方纹丝不动的渊然剑是此间唯一的真实。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海面上的厮杀声已经响起,天峰关口应该已经被邵神韵闯过,如今她已在与承平争斗。
  她也想进入这座北府,而北府也是他们吸引邵神韵的诱饵。
  海面上已经天翻地覆,那一袭黑金长袍与缟素衣裙在海面上掀起了滔天的波澜,似要将天海都倒覆。
  林玄言不关心这场战斗的结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已经身临其境,已随时可以扣开眼前的大门。
  还是……他内心深处在等着谁来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
  从海水中抬头遥望,天空显得寂寞而高远。
  她不再犹豫,对着深渊伸出了手。
  他的手摸上了那扇漆黑的大门。
  他摸到的却不是幻影,而是冰冷的实质。
  林玄言身子前倾,轻轻推开。
  海水间翻滚着隆隆的巨响。林玄言身子向后退了数十丈。他盯着这座水晶古宫,在他推动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其间传来的巨大变化。
  倒悬的北府底部,那个巨大的北字自中间裂开。像是海中的巨兽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原来北府的正门在它的底部。
  身在高空之中的承平感受到了海水下方的变化,怒喝道:“何人敢擅自打开北府?”
  怒喝声响彻天地。
  邵神韵却没有去理会那洞开的北府,冷冷的声音刺破云幕。
  “你竟还敢分心?”
  一拳出现在了承平的胸口,金石般振鸣石破天惊般响起。承平胸口被邵神韵一拳击中。他身子向着海面飞速坠去,无数高山般的浪潮破碎,海水深深凹陷,他的黑金长袍不停振动,卸去这一拳的余力。
  承平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邵神韵确实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强。
  难怪连白折都未能拦住她。
  承平忽然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他身形再次拔起,水柱也随着他的身形冲天而起,犹如一条紧随其后的水龙。
  邵神韵一拳砸下,水龙破碎成无数的碎沫,承平再次被砸落水面。
  他那上古遗留下来的黑金长袍甚至扯出了无数的裂纹,这一次,在承平触及到海水之时,水面忽然结冰,他凝立坚冰之上。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邵神韵,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邵神韵,你如今的力量可配不上传说里那样啊。”承平冷笑道:“若只是这般,可真对不起浮屿三万年的传承啊……”
  邵神韵淡淡瞥了他一眼,“万年了,你们人族依旧这般狂妄,在我看来,你们的自信是狂妄,谦虚是狂妄,所有的志在必得都是狂妄。而你们的狂妄,却源自于弱小。若非那一位,你们在万年前,便已经要沦为妖族的奴隶了。”
  她收拳腰间,自苍茫的天穹上砸落,身子快若流星。
  承平举起双手,做托天状。
  山崩地裂般的声音响彻南海。
  自承平为中心,蜘蛛网一般的裂纹瞬间扩散满了冰面。
  承平的黑金袍袖倏然撕裂,无数撕裂的布带在狂暴的乱流中飘摇舞动。
  他的身形再次被砸入海水之中。
  邵神韵不动神色,对着海水又连出百拳。
  靠近北府的林玄言避开了这些气浪的乱流。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白衣女子,又了许多敬意。
  她如今无比强大,比当日一人临城之时更强。即使是五百年前的自己也远不如她。
  但是他依然不觉得这一次她可以这么轻松地赢下,为了这一战,浮屿准备了百年,绝对不会只是如此一场简单的围杀。
  而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浮屿,在邵神韵眼中却只是一粒悬在空中的石头罢了。
  承平从水中浮起,他面色苍白,那几乎可以卸万物之力的衣袍也破碎了许多。
  邵神韵看着他,摇头道:“你们浮屿不过是我的附庸罢了,若是没有我,这个世上,根本不会有浮屿。”
  承平终于变了脸色,他抿着嘴唇看着邵神韵,没有再多言语。
  这是浮屿最大的秘密,却被她轻描淡写地写了出来。
  三万年前,那位大圣人以神通将浮屿隔绝时间,然后传下圣训,浮屿的真正职责,便是看守北域黄泉尽头的那一处封印,若是妖魔解开封印,那便由浮屿再次将其镇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浮屿历代首座,其间大部分人早已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以为浮屿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修行桃源。是天下力量巅峰的汇聚。
  而浮屿的存在,竟然只是一个女人的存在。
  在承平在继位时从上一任首座口中传续这个秘密的时候,他便有些难以接受,也曾像是孩子一般幻想那个魔头究竟是怎么样的狰狞凶恶,三头六臂。
  后来在得知那居然是一个绝世美女的时候,他甚至还生了许多旖旎念头。
  而五百年前龙渊楼开启,叶临渊从其中得到了一本金色古书,他将古书送给了殷仰,殷仰则送给了他一把从其中获得的剑。
  在古书中,殷仰参破了生死咒的奥秘。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巨大的野心,想要将那个封印在古城中的魔头放出,然后杀死,使得浮屿再没有任何束缚,彻底超脱。
  承平修为运转,蒸干了身上的海水。
  他的身影倏然消散在海面之上,与此同时,无数冰棱如花一般绽放开来,就像是海面上的镜子,将邵神韵照出许许多多的影子。
  无数巨手的法相浮现海水之上。
  那些巨大的幻影结成无数不同的动作,有的作拈花状,有的作伏魔状,有的作弹指状,有的直指邵神韵,有的指向了镜面中的人。
  整个天地在某一刻忽然静止。
  所有的海浪都不再翻腾。
  而那些手印却在那一刻疾风骤雨般拍下。
  动静交错,在骤然的变化中,那股异样的停顿感似乎都成了力量,可以折断空间。
  “大悲修罗印?”邵神韵回忆起它的名字。
  在无数大印拍落之时,邵神韵也在一刹那出拳。
  掌印自四面八方而来,而她的拳意也铺满了整个空间,那些手印带着苍茫肃杀之意,无数刚刚凝结起的冰山也在这一刻骤然崩塌。
  而就在那些手印触碰到邵神韵之时,所有的肃杀之意似乎都被消解。
  她化拳为掌,十指鲜花般展开,一道强横无比的法印落在她的手间,竟变得似一道即将化雨的春风。
  邵神韵举重若轻地扣手弹指,无数法印转瞬消弭,有的化作仙鹤飞去,露水蒸腾,有的直接分崩离析,不留痕迹。
  而邵神韵的拳风却在她的闲庭信步间愈演愈烈。转眼间已似雷泽天火,血海刀山。
  一瞬间,她对着虚空中连出数千拳。
  空间震荡扭曲,承平的身影被硬生生打出,他在出现的一刹那,又连中了数百拳,虽然他不停结阵抵消,依旧有许多拳结结实实地轰击在衣袍上,泛起缕缕青烟。
  承平被打退百丈,他依旧冷冷地看着邵神韵,寒声问:“你就不关心殷仰去哪里了吗?”
  邵神韵踏前一步,再出一拳,冷笑道:“关心这个做什么?”
  承平道:“你身上还负有生死咒,即使是浮屿最强的咒术师也解不了此咒!”
  “果然是你们干的啊。”邵神韵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她身形忽然出现在承平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向着海水中重重摔去:“原来殷仰去那里了啊。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如来这里与我生死一战,或许这样胜算还要大一些。”
  一朵水花在他身后绽放,拖住了他下坠的身形。
  承平左右出掌,打散了邵神韵接踵而来的拳意,不解道:“那生死咒是圣人天书记载的无上咒法,你说我们狂妄,你邵神韵也莫要太过托大了。”
  邵神韵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清丽动人,在昏暗的天气里显得那般明亮。
  她难得地有些开心。
  “说出来可能有些打击你们。”邵神韵嘴角笑意浅浅,目光却微微茫然,好像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你口中那个直接牵连魂魄的生死咒,是三万多年前我无聊的时候写的,当时……想给他用的,但是最后也没用上,后来被记录在了那本书里。我当时也没有想到,最后自己会跳进自己挖的坑里,但是还好是自己的坑,看着也亲切一些,走出来也不算太累。”
  承平彻底变了脸色,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不受控制外泄的法力使得周围的海水都沸腾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
  “所以我早就说过,你们太过狂妄自大了。占岛为家,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邵神韵打量着他这一件有些破碎的衣袍,讥讽道:“你们还太过年轻,很多几万年的旧事都不知道,比如你这件衣服,上一代首座传给你的时候,一定没有告诉你,在最初的时候,它的主子是一个女人,你堂堂浮屿首座之一,其实一直在穿女装。”
  “哎。”邵神韵微笑叹息:“这一场南海围杀,你们以为应该是轰轰烈烈,但是在以后的历史上,或许会沦为一个闹剧。白折重伤,天峰关口高手死伤各半,浮屿首座之一于南海败逃。还有一个……闻风丧胆,干脆没来?”
  承平依旧不信。
  他一身修为催动到了极致,猎猎翻飞的长袍像是死神卷动的风衣。
  “我愿意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是希望你快点逃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邵神韵淡淡道:“你再这么浪费修为,到时候可能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玄言已然来到了北府的上空。
  一场通圣之间的大战在远处的海面上爆发着。
  他们的对话也从遥远处传来。
  他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来到了那个裂开的北字上空。
  他闭上了眼,空中的阴云,身后的战斗,周围的海水和鱼群,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离自己而去,他进入了一种冥冥渺渺的状态,向着北府径直沉下。
  就在他即将沉入其中的时候,他猝然惊醒,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将他从这种状态中硬生生拉了出来。
  海面之上,一个依旧赤着足儿,束着长发,只穿着一袭单薄青色道裙的女子怒喝道:“林玄言,你给我出来!”
  林玄言轻轻扶额,不知道是应该悲伤还是高兴。
  ……
  ……
  没有了妖尊坐镇的界望山显得无比空寂。
  单薄的阳光透过护山的大阵,将峰顶苍莽的屋脊和粗粝的白雪照得微微发光。
  不知不觉已经初晨。
  殷仰轻而易举地来到了界望山中。
  此处几乎没有任何禁制,空空荡荡地就像是在唱着一出空城计。
  他摊开手掌,对着其上轻轻振动的罗盘沉吟片刻,然后跨出了一步。
  界望山的妖尊宫里,道士小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拉着小狐狸的手,开始谋划着未来的美好。
  “我们下了山之后就离这里远远的,去一个邵神韵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道士小妖思忖了片刻,一时也想不出去到哪里是绝对安全的。“总之我们先下山吧,到时候海阔天空,况且邵神韵与我……也算有旧情了,如果她真想杀我,在那一天就可以顺手杀掉。”
  想到这里,道士小妖轻松了许多,他看着小狐狸,眼神里多了许多温柔:“以后我们的日子可能会过得苦一点,没关系吧?”
  小狐狸弱弱地嗯了一声。
  道士小妖继续道:“这些年我妖力也算涨了许多,做一个小地方的妖王应该还可以。总之我会好好保护妹妹的。”
  “嗯。”小狐狸点点头。
  道士小妖环顾四周,又道:“哎,这邵神韵也太不懂生活了,连些金银珠宝都没有,到时候我们还是要白手起家了啊。不过这房子阔气,我也住惯了,到时候我们也造一个一样的。”
  “嗯。”
  道士小妖摸了摸她的头:“怎么感觉你今天傻傻的,不会是被那邵神韵吓到了吧,别怕她,她也就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平时让我摸奶子打屁股,含着我的屌和我说话的场景你又不是没见过。哎,不过今天她的样子确实比以前什么时候都诱人啊。要是能再把她掰开小腿操一顿嫩穴就好了。”
  “嗯。”小狐狸低下头轻轻扯着衣角。
  道士小妖回想起她今日白衣之下勾勒出的,那挺翘得不像话的臀儿,不由想起以前她像母狗一般趴在床上,自己挺动下身,一记记撞击在那极具弹性的肥美娇臀上的样子,她的求饶声和呻吟声犹在耳畔,只是恐怕以后再也听不到了。道士小妖觉得无比遗憾。
  “走啦走啦。小道随妹妹下山咯。”道士小妖将包裹甩在肩上,牵着妹妹的手,大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我再得一桩大机缘,回来把那贱婊子操得哭爹喊娘。”
  小狐狸被他牵着手朝着外面走去。
  忽然道士小妖的身形止住了,他脸色大变,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一个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妖尊宫!”道士小妖怒喝道。
  那个身影缓缓走来。来到了道士小妖面前,一股强烈无比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道士小妖难以喘气。
  “这才几十年没有见。你就不记得我了?”殷仰看着这个身材削瘦,头上歪歪顶着道观的小妖,微笑着说。
  道士小妖看着他,怔了片刻,片刻后眼睛瞪得宛如铜铃。
  “是你……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
  道士小妖回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带着带着青铜面具的蒙面人的容貌在记忆中闪烁,他不敢再多回想,只要一经想起,脑海中便会回响起无数风火雷电,血腥厮杀或者走过那个长长地道时,耳畔缭绕着的鬼哭和悲鸣。
  也是这个人在自己的身上种下了生死咒,告诉了自己施咒的方法。
  在这个关头,他却莫名地想起了以前看过了许多戏剧,那些说要金盆洗手再不过问江湖的人,通常都在归隐之前不得好死了。
  自己也要堕入这个诅咒了吗?
  洪水般的恐惧吞没了他。
  “你还记得我啊,算你有点良心。”殷仰看着他,露出冰冷的微笑:“那副天底下几乎是最完美的身子让你爽了这么几十年,也该付出点什么了吧。”
  “你……你想做什么。”道士小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杀我没用的……邵神韵已经破了那个咒了……别杀我……”
  殷仰微微蹙眉,他望向道士小妖,看见了他心中那颗黑色种子,分明还在。
  他微微讥笑:“邵神韵派你来和我玩空城计?未免太过小瞧在下了吧?”
  道士小妖又惊又惧,他望向了身边的妹妹,小狐狸向他身后缩了缩,不再看那个人一眼。
  殷仰也懒得废话,对着道士小妖轻轻弹指。
  一更雪白的弦线洞穿了他的肺腑。
  妖尊宫中响起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殷仰看着目呲欲裂的道士小妖,咦了一声,再一弹指。一根黑色的弦线贯穿了他的心口。
  道士小妖嘴角剧烈地涌出鲜血,他艰难地回头,想要多看几眼小狐狸。
  小狐狸紧紧地篡着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殷仰面色微变。原本那粒黑色的种子会随着道士小妖生机流逝而破碎,从而影响到另一头的人。
  但是那粒黑色的种子却坚如磐石,丝毫没有破碎的痕迹。
  殷仰再次弹指,不再去欣赏别人死去的动作,黑白弦线在他身上贯穿出许许多多的血洞。
  黑色的种子倏然破碎。
  殷仰还来不及心喜,便看见那黑色种子上,隐约开成了一朵雪白的花。
  空空荡荡的妖尊宫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像。
  一个有着倾城之姿的红衣女子立在殿中,看着死去的道士小妖,看着站立着的殷仰。
  那是邵神韵留下的虚影。
  “邵神韵谢过首座大人解开封印,还赠了北府这般大的大礼。妾身谢过了。”
  说着,她学着那宫女的样子盈盈地施了一个万福,脸上却是不屑与嘲讽。
  殷仰一掌拍碎了那个虚影,甩袖离去。
  生死咒被破除的可能性他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事到临头依旧有些不甘。
  不过无妨,这也不过是围杀局中的一环罢了。
  该死的终究还是要死的。
  他身子一动,自界望山而起,化作一道白虹朝着南海掠去。
  他来得很快,去得很快。只留下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妖尊宫中,道士小妖浑身是血,又有更多的血从喉咙口涌出,将他的牙齿都染得猩红。
  他痛苦地看着小狐狸,像是想要记住她的脸。
  小狐狸垂着头,抱着他。
  鲜血染红了她粉白色的衣裙。
  她看着道士小妖,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生龙活虎到彻底死绝。
  她替他合上了眼。
  “你知道吗?”小狐狸看着道士小妖,轻声道:“我是神韵姐姐派来杀你的呀。可是最后也没有轮到我动手呀。”
  她抱着他的尸体,轻轻抬头,不由想起第一次和邵神韵见面时的时候,她问自己能不能藏住狐狸尾巴。
  “我藏住了呀……”小狐狸仰起头,看着高高的大殿之顶,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啊。”
  她知道邵神韵的许诺,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家族甚至会重新成为北域的大族,自己光耀门楣,是族中的骄傲,甚至可能成为新一代的狐妖女王。
  但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道士小妖死去,看着丑陋的脸和死不瞑目的眼。心里空空的。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夜他给自己唱的歌。
  “黑夜里的青鸟呦,替我衔束花。
  昨天去的雁子啊,风不清南北方。
  ……
  山崖上的黑石硬如铁啊,替我取来磨钢刀。
  一刀劈去那黄泉水啊,一刀劈去那铁脊梁……”
  血水铺地的妖尊宫中,小狐狸轻轻地哼唱起来。
  她没有再隐藏,用三条毛绒绒的巨大尾巴抱着自己。
  她蜷缩着身子哼唱了一遍又一遍。
  她抹了抹脸。不知不觉间,身后又多出了一条尾巴。
  可她还是不开心。
  ……
  ……
  南海上,邵神韵看着远处赶来的两位女子,微微诧异。
  承平见到了陆嘉静,心中不由微跳。他如今要一心一意迎战妖尊,若是陆嘉静也对自己出手,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但是陆嘉静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着大海喊着林玄言的名字。
  林玄言轻轻叹息。浮出了水面,远远地看着她们。
  “师父……”裴语涵轻轻呢喃。
  裴语涵一下子来到了他的面前,泪水不自觉间便在眼眶中打转了起来,她有些哽咽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留下那封信,在寒宫陪着我们不好吗……”
  林玄言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只是说了声对不起。
  陆嘉静站在裴语涵的身后,冷冷道:“别闹了,和我们回去。”
  林玄言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外面贪玩的孩子,忽然被家长发现,要把自己拎回去。
  林玄言歉意道:“陆姐姐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来到这里,我方才一直没有进入北府,或许就是想和你们做一场真正的告别吧。”
  “现在见到你们了,我很开心。”林玄言挤出了一丝笑容:“等我十年可以吗?”
  裴语涵直接道:“你不是要去北府吗?我陪你去就是了!”
  “没你坐镇寒宫,师弟师妹会很不安全的。你在寒宫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裴语涵泫然欲涕,她篡紧了拳头,“那我就把你带走,你要怪我就怪我,反正今天我不许你走。”
  林玄言望向了陆嘉静,希望她可以通情达理一些。
  陆嘉静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他,怒道:“你等你个头,你当你是谁啊,值得别人等你一年又一年……”
  站在高远之处的邵神韵看着这一幕,微笑道:“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去北府里面帮我找找,看看有没有那个人留下的遗物,我还有许多事,就不进去耽误时间了。”
  说罢,一道极尽纯粹磅礴的妖力如大云压下。
  裴语涵出门太急,甚至没有佩剑。
  她下意识地转身,做出横剑格挡状。
  那手中凝结成的剑意在妖力中破碎。
  妖力汹涌而下。
  海面上的三个人被硬生生地打入海水之中,朝着北府的方向坠去。
  “你疯了?”承平看到这一幕,疑惑又愤怒地大喊。
  邵神韵摇摇头:“你们本来就误会了,我来到这里,本就不是为了进那北府,我就是来杀你们的。难得今天,你们聚得这么整齐……”
  “邵神韵你住手!”林玄言大吼道,他疯狂出剑,但是他手中亦没有实质的剑,那些剑意打在那团妖气上边犹如石牛入海。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随着她们朝着北府坠落。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那北府便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马上就要将自己吞下。
  他忽然想起那天陆嘉静问自己的问题。
  她和裴语涵同时掉进水里他会先救谁?
  这世间事,太多一语成谶了。
  他忽然抓住了裴语涵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语涵,你要好好的。
  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教导师弟师妹,好好地等我回来。
  一股前所未见的剑意忽然出现在了林玄言的指间,那段剑意似乎可以斩断世间的一切。
  裴语涵也察觉到了,海水之中,她诧异地看着林玄言,拼命摇头。
  那道剑意斩出,连邵神韵那精纯至极的妖力都被斩出了一个缺口。
  他将裴语涵用力一推,裴语涵不想离开,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但是那道剑意斩出的妖力已经弥合,她像是扑到了钢板上一般,连出了数百剑也无法斩破。
  邵神韵感受着那道海水中的剑意,目光幽然深邃。
  “真的是你啊。”邵神韵轻轻微笑,声音忽然变得无比遥远,“果然无巧不成书……”
  送走了裴语涵之后,林玄言抱着陆嘉静向着北府沉沦下去。
  这是他最压箱底的一剑,每用一次威力都会减去半数不止。但是他依旧意气用事地斩了出来。
  海水之中,他紧紧地拥着陆嘉静,不愿放手。
  一个月前,我曾今回答过你,我会先救语涵。
  如今我真的这样做了,你不要怪我。
  我会陪着你一起赶赴深渊的……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4:07

五十四:章谁在此山中
  寒宫铺着烛火,青玉的地砖上晕着一层层微红光亮,它们跳跃在宫殿中,洗去了屏风的花色,更显清冷寂寞。
  裴语涵一身宽大的衣袍,斜靠在书案的木椅上,衣袖松松垮垮地垂下,漆黑的长发落到地上,与夜同色。
  她将书翻了一卷又一卷,心却始终难以平静。
  在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现着那一日的场景。
  最后混乱的场面里,她听不见林玄言的声音,他的唇语却在记忆的画面里不停地放大。
  「在寒宫等我,等我回来。」
  她其实也很明白,自己不能离开寒宫,自己走了之后,小塘他们处境便会很危险,若是一同死在北府,剑宗一脉便可能彻底断绝世间。
  或许冷静下来思考,她的确应该回来,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下,她热血上涌,能想到的,便只有不顾一切。
  可是纵然明白所有的道理,她依旧觉得悲伤。为什么自己不能陪他出生入死呢,为什么落水之后先救的要是自己呢。
  雪未消融,黑暗再次降临,长夜无比寒冷。
  她合上眼,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对我好,但是不用对我这么好啊。」
  浑浑噩噩的思绪里,敲门声响起。裴语涵起身推开了门。
  俞小塘和钟华站在门口,他们在裴语涵开门之后便跪了下来。
  裴语涵微惊。
  俞小塘和钟华异口同声道:「拜见师父。」
  裴语涵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吧,下着雪呢。」
  俞小塘不肯起来,道:「徒儿是来给师父认错的。」
  裴语涵更不解:「有什么错的?」
  「徒儿擅作主张,和钟华成亲了,没有告诉师父,这是一错。」俞小塘认真道。
  裴语涵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其实我们都知道的,没关系的,师父很为小塘感到高兴。」
  俞小塘继续道:「那日见师父被那忘恩负义之徒折辱,弟子未敢出手相助,这是二错。」
  「……」裴语涵扶额道:「小塘你误会了……嗯……可以别提这件事吗?」
  俞小塘哦了一声,继续跪着,「那忘恩负义之徒抛弃师父带着陆宫主私奔了,弟子却无法替师父出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一天比一天伤心,一天比一天消瘦,这也是弟子的错。」
  说完之后,俞小塘的身子终于软了些,却依旧跪着:「师父,你让钟华也拜入我们门下吧,就做四师弟吧,别去天天想着那个忘恩负义的三师弟了,不值当。」
  裴语涵听着听着,眼睛微微湿润。
  她将俞小塘抚了起来,拥进了怀里,轻声道:「小塘很好,小塘也不要责怪你的三师弟了,是师父的不好。以后师父会好好陪你们的,不走了。」
  「嗯。」小塘的声音也微微哽咽。
  「你叫钟华对吗?」裴语涵看着尚跪在地上的少年,「你也起来吧。」
  钟华很懂事地磕了个头,恭敬道:「师父好。」然后才站起了身。
  裴语涵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小塘以后名义上还是你的师姐,你不会感觉很奇怪吗?」
  钟华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自然不会……反正也被欺压惯了。」
  俞小塘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在师父面前可一直是乖巧的形象啊。
  裴语涵揉了揉她的脸,俞小塘乖巧地靠在了她的怀里,她又望向了钟华:「从此以后,你既然是剑宗弟子了,那稍后便随我去剑阁取剑吧。」
  接着她又对俞小塘说:「等会你去把赵念也喊过来,我与你们商量一些以后的事情。」
  月光洒了下来,落在了碧瓦墙言下。
  裴语涵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月光,轻声道:「小塘乖,师父不伤心了。」
  俞小塘望着师父的脸,脸上泛起了柔柔的笑意,接着她认真道:「师父一定要振作呀。」
  「嗯。」
  她忽然有些后怕,如果自己随着林玄言一同去了北府,这些还未真正长大的孩子们应该怎么办呢?
  她心里终于释然了许多。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却依旧冲动地像个孩子啊。
  既然我如今留下来了,那就让我做你们的伞吧。
  那一天之后,裴语涵又开始认真地读书,采药,观月,听雨,练剑,练剑,不停练剑。
  她觉得自己的剑可以更快更锋利,直到可以将邵神韵的精纯妖气斩碎。
  可是要练多久呢?十年还是更久?
  ……
  冰冷的地砖上,陆嘉静长发散开,趴在林玄言的胸口,呼吸微弱。
  林玄言睁开眼睛望着天。
  天花板像是高的永远没有尽头,越往上越是迷雾一般的黑色。
  林玄言确认了此刻自己的处境。
  他们在一个半封闭的密室里,周围是暗灰色的墙砖,嵌着鱼唇形的长明石灯。
  微弱的灯火点缀在路上,一列而去,像是无数漂浮的星辰。
  这里灵气充裕,很适合修行。但是林玄言总觉得有些心虚,似乎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正望着自己。
  林玄言起身,扶正了陆嘉静的身体,陆嘉静脸色微白,淡色的嘴唇紧闭着,她身上依旧湿漉漉的,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将她窈窕而婀娜的身段更衬得惊心动魄,那淡青色的裙摆间还透着些肉色,绝世美人湿身倒在自己怀里,深青色的长发半干地披着,透露着阵阵芬芳。
  林玄言却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看着她安静而精致的容颜,她黛色的柳眉纤丽清秀,长长的睫毛似也被淡烟熏过,将女子的秀靥称得更加迷离淡雅。
  她靠在自己身上,饱满的酥胸柔软地压在手臂上,触感极好。
  林玄言又把她的身子向自己这搂了搂,法力悄悄运转,替她慢慢地蒸干衣物。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修行者也进入了北府。只是在睡梦中,他总是不停地想起昏迷前的画面,看见裴语涵离自己远去,那双如坟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比海水更加苍凉。
  陆嘉静终于悠悠转醒,她看了看林玄言,又看了看自己还未干透的衣服,她没有去问这是哪里这种问题,只是问:「还有其他人进来吗?」
  林玄言道:「目前没有。」
  陆嘉静道:「还是要小心一些。」
  「嗯。」
  陆嘉静缓缓用法力蒸干自己的衣物,她身子很是虚弱,看着林玄言道:「你很内疚吗?」
  林玄言认真道:「陆姐姐不怪我吗?我送走的是语涵,让你来陪我淌这趟不知死活的浑水。」
  陆嘉静道:「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林玄言想了想,咬着嘴唇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陆嘉静道:「出生入死这种事我们比较有经验。」
  「嗯。谢谢静儿。」林玄言道。
  陆嘉静睫毛不经意间颤了颤,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嘉静忽然道:「这里很适合修行。」
  林玄言道:「这里不安全。」
  陆嘉静问:「既然不为修行,那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玄言道:「传说中北府藏着圣人的宝藏,时逢北府开启,我便情不自禁来看看。」
  陆嘉静自然知道这不是真话,轻哼了一声,问:「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林玄言指着前方火光微明的道路,轻笑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只有这一条路。」
  陆嘉静忽然说:「我有些担心语涵。」
  林玄言道:「只要她留在寒宫便不会出事。」
  陆嘉静又问:「那南海上的那场战斗呢?你觉得结局会怎么样?」
  林玄言道:「那场战斗的结局很可能便是此后天下几十年的格局。无论谁赢,人间都不会安宁。」
  狭窄的石道上响着轻声的脚步。
  林玄言和陆嘉静一起走在这条几乎望不到头的石道上,变幻不定的灯火映照得脸颊明灭。
  陆嘉静时不时用手指在墙上划下标记,防止自己绕了个圈犹不自知。
  但是不似他们想的那般,这并不是什么鬼打墙的邪术,在行走了很久之后,他们来到了道路的尽头,那道路就像是茎干上绽放出的花,四通八达地通往不同的方向。
  而每条道路能望见的景象都不一样。
  第一条道路上奇花异瑞盛放,珠光宝气铺满。第二条道路上,隐约有水声鸟语,渔歌猿啼,第三条道路上有美人歌舞,彩带飘飘,林玄言在所有路口望过,陆嘉静用青莲之心一一探照,同样看不出什么端倪。
  「走哪条?」林玄言问。
  陆嘉静指着第二条道:「这条吧。」
  林玄言道:「我觉得不妥。」
  陆嘉静冷笑道:「你想走美人环伺的那条?」
  林玄言很识趣地摇头道:「我有陆姐姐一个美人就够了。」
  陆嘉静懒得理他,一朵青莲浮在身前,她朝着第三条道路走去。林玄言愣了愣。陆嘉静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不跟上?」
  林玄言乖乖地跟了上去。
  走入第三条道路之后,那些原先看见的美人却都陡然不见。周围终归寂暗。
  而那墙壁之上,却出现了许多雕花精美的美人壁画。
  他们看着壁画一路走去,壁画之上,有绝色女子怀抱琵琶,随着骆驼商队在沙漠穿行,风沙扑面。有女仙降妖除魔,飘飘的衣裙下踩着骷髅的头骨。有女剑客与恶蛟搏杀,鲜血铺满江河。有女子落笔作画,花木皆脱离纸张扶摇而上。有神女落石生山,化作天堑。亦有道姑仗剑缓行,将山峦辟出道路。
  一路走去,陆嘉静也不禁心驰神往。
  那些瑰丽的画像与人等高,只是所有人皆未点睛,雪白的眼珠看上去死气沉沉。但是林玄言却有种错觉,若是让她们都点上眼睛,她们便会自画卷中走出。
  「这些可能是传说中的明隐壁绘。」陆嘉静回忆起一本古书上的记载:「传闻中明隐绘卷上的人物都没有眼睛,但是若有善画者为他们点上眼睛,他们便会从画卷中走出,从此效命于点睛者。」
  林玄言啧啧称奇。
  陆嘉静好奇道:「这幅绘卷上可都是绝世美人,你不想为她们点上眼睛,这以后的日子多快活啊?」
  林玄言一本正经道:「见过了陆姐姐这般的国色天香,谁还会去看那些半真半假的庸脂俗粉?」
  陆嘉静嘴角动了动,她强忍着笑意别过头,冷冷道:「算你识相。」
  走过这画卷之路后,又出现了三条分岔路口,那些路口同样意象纷呈。
  稍一犹豫后,陆嘉静选了其中一条。
  而此后,又有越来越多的道路选择出现在了面前,陆嘉静也懒得去选择,便靠着最右边,一条路走到黑。
  林玄言也看不出北府的端倪,也不明白这些壁画的意义究竟在哪里,难道只是因为北府的主人喜欢绘画?
  陆嘉静的手轻轻摩挲过壁画,她仰起头,望向了黑漆漆的上方。
  忽然之间,她向后退了退。
  壁画的上方,有异响传来。
  林玄言下意识地走到了陆嘉静的身前,同样抬头望向了那个方向。
  一个漆黑的影子如蜘蛛掉落般从天而降,林玄言下意识地斩出一道剑意。
  接着肋骨被斩断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一具尸体被拦腰斩断,腥味扑鼻而来。
  林玄言和陆嘉静面面相觑。
  林玄言首先蹲下身,翻动了一下他的衣物,随着尸体生机的彻底流逝,一块原本藏在识海之间的令牌从眉心挤出,林玄言取出那块苍黄色的令牌递给陆嘉静,陆嘉静看了一眼,说:「这是皇族的供奉隐修。」
  林玄言粗略地看了一眼尸体被斩切的位置,道:「他已经死去好几个时辰了。」
  「有其他人进来了?」
  「嗯。可能是很多人。」林玄言猜测道:「可能我们进来之后会被分散到不同的角落里。而我们是抱在一起的,所以来到了一起。」
  陆嘉静重新打量了一遍尸体,更觉心惊,那具尸体甚至毫无还手之力,是被一击毙命的,那杀他之人该有多强?
  林玄言却道:「他可能是睡梦中被杀死的。」
  「为什么?」
  「静儿,你不觉得这座北府很古怪吗?」
  「你指的那方面?」
  「你对我出一掌。」林玄言道。
  陆嘉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对着林玄言拍出一掌。
  林玄言以同样的法术拍出一掌,两掌相撞,正好消弭。
  陆嘉静的神色也古怪了许多,她望着林玄言,咦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先前我斩出那剑的时候,便感觉自己的力量弱了许多,现在看来,在这座府邸之中,所有人的力量应该都被压制到了同一层次。」林玄言道:「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座北府只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甚至没有设置任何陷阱,而唯一的危险,便是一同进来的那些人。」
  林玄言继续道:「而这座北府又自成了一个小世界,拥有自己的规矩,无论你在外面有多强,进来之后便被统一划分了力量,要走到更深处便代表着要杀死路上遇到的其他人,而同境杀人又绝非什么轻易的事情。」
  陆嘉静恍然大悟:「这才是浮屿对邵神韵最大的杀招?!」
  林玄言也微惊,在陆嘉静的点破下,他也想通了这点,神色幽幽,最后轻笑道:「可她偏偏没有进来。」
  陆嘉静问:「你很高兴?」
  林玄言微微生气道:「你这么捕风捉影干嘛?」
  陆嘉静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那朵青色莲花绕着她周身飞舞,似是那些灯火找不到的黑暗。
  他们行走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他们摸索着墙壁向前缓缓走去,而道路的尽头则是一扇石门。
  此处已经没有长明灯的灯火,周围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唯有陆嘉静的青莲散发着微光。
  林玄言用手推向石门。
  不和谐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响起。
  「小心!」
  在石门打开的一刹那,陆嘉静忽然疾声低呼。
  林玄言似是早有防备,在石门那头扑来一阵气浪之时,林玄言已经出指,指出如剑,点破气浪,他身形微微后退,石门后头潜伏的那人已经逼仄而来。
  一时间拳风的乱流充满了整个空间,墙壁上长明灯吞吐不定,似是已摇摇欲灭。
  陆嘉静很快反应过来,身子同样迎了上去,青莲破识海而出,朝着黑暗中偷袭的那人刺射而去。
  对方似是没有料到来者有两人,向后微退。
  在短暂的仓促之后,林玄言的化指为掌,与其砰砰砰地撞击了几下,两者势均力敌地缠斗片刻,交错分开了数次,而那黑影虽然难敌两人,但似是犹不甘心,在仓促撤后之后,身形便隐匿在了黑暗之中,收敛了气息,似是在为下一次的杀招伏笔。
  而他却未能如愿,在退后之际,青莲便已经循着气息追逐了上去。
  林玄言看着青莲在黑暗中划出的轨迹,身子也越过石门追了上去。
  黑暗之中,道法碰撞也如蜻蜓点水,一触及去,擦不出丝毫的火光。那黑色则像是凶兽的巨口,择光而噬,连陆嘉静的青莲都渐渐暗淡。
  甬道之中,那人的身影贴着墙飞速退去。林玄言紧追不舍。
  在这种境遇下,他绝不会放虎归山,为了他们的安全,他们或许要杀死所见到的每一个人。
  一路的追逃之中,他们又互换了好几次招式。
  林玄言能感觉到,那人在与自己交手之前便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不远处亮起了微明的光。
  那条漆黑的甬道已经过去,长明灯的火光再次照亮,那人在黑暗中渐渐隐现出模糊的轮廓。
  对方似是也清楚,若是过了这条甬道,或许便再也没有反杀两人的机会了。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嗡鸣。
  林玄言和那人的身形撞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他们拳脚臂肘之间又相撞了数十次。最后瓷器碎裂般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什么道法在他们之间崩开,两道身影同时倒飞了出去。
  稍晚一些赶来的陆嘉静扶住了林玄言的身子,然后对着那一处出了一掌,青莲随之穿刺而去。
  林玄言稳住身形之后,再次如狼般扑出,又几次的撞击交手后,对方渐渐不支,他一下子抓住了那人的肩膀,对方比自己稍矮,所以钳制起来不算太过费力。
  林玄言推着那身影一路前行,对方的伤势显然又加重了许多,虽有挣扎却无法摆脱林玄言的控制。
  砰得一声。
  那人被推到了墙壁上,痛哼一声。
  石墙上鹿头铜灯洒下了光。
  正当林玄言将其按在墙上,准备迎面一拳之时,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隔着微黯的火光,两人对视,皆是一惊。身后赶来的陆嘉静同样也愣住了。
  林玄言看着那张清秀却有些苍白的脸,惊诧道:「怎么是你?」
  灯火下少女的瞳孔清澈而幽邃。
  她嘴唇也没有血色,发丝凌乱地贴在侧靥上,胸膛随着急促的喘息声起伏着。
  她衣衫微乱,那束着后发的发带也几乎要断裂了。
  少女见到了林玄言,盯了他好一会儿,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说了句『放开我。』然后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林玄言抱住了向自己倒下的少女,他下意识地望向了陆嘉静。
  短暂的错愕之后,陆嘉静便笑意趣味地看着他,道:「没想到你还挺讲信用的。」
  林玄言愣了愣:「什么?」
  陆嘉静道:「你说过以后见她一次就打她一次,还真打了啊?」
  林玄言想了想,觉得真是一语成谶。他看着怀中昏睡过去却依旧蹙着细眉的少女,无奈道,「那当然,修行者以诚信为本。」
  「接下来怎么办?等她醒?」
  「陆姐姐,我也有些累,我能晕一晕吗?」说着他也往陆嘉静的胸膛靠了过去。
  陆嘉静托住了他的背,淡淡道:「不能。」
  ……
  夏浅斟把剑抵在那个大魔头喉结上的时候,她依旧觉得不太真实。
  她收回了剑。
  那个魔头同样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彻底,他看着夏浅斟,满脸的不甘与不解:「为什么不杀我?」
  夏浅斟道:「你叫什么?」
  那魔头觉得更是羞辱无比:「我在山下杀了几个月的人,你居然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夏浅斟冷冷道:「我不想听废话。」
  那魔头青筋暴出,恼怒道:「老子叫秦楚,记清楚了吗?」
  夏浅斟道:「秦楚,我不杀你,但是你要陪我演场戏。」
  那个叫秦楚的魔头更是一脸雾水。
  夏浅斟忽然问:「你应该不是天萎吧?」
  秦楚感觉自己受到了毕身未有的侮辱,他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才是天萎,信不信老子奸得你这个小娘皮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完这句话之后秦楚有些后悔,他害怕夏浅斟会一怒之下直接杀了他,这样他就再也没有雪耻的机会了。
  但是夏浅斟的表现依然很平静。
  她嘴角忽然勾勒起了一抹笑意。
  「我不信,你做给我看。」
  说着,她解开了自己的腰间的罗带,那系着纤柔腰肢的罗带松松垮垮地落下,在秦楚极度震惊的目光中,夏浅斟捏住衣襟的边角,向两侧轻柔撩下,哗得一声中,雪白的衣衫顺着丝缎般柔滑的肌肤骤然滑落,那纤柔又丰腴的身段带着雕塑般的美感,高挑的身段上,那傲人的酥胸和修长紧绷的玉腿更是美得触目惊心。
  随着雪白的长裙落下,这位天下最美的女子身上只剩下了丝白的亵裤和缠绕在胸前的束带。
  而那傲人的酥胸溢出许多美肉,饱满而柔软,几乎要撑开裹胸,裂带而出。
  秦楚看的口干舌燥,他在山下之时也奸淫过许多被人称作仙子的修行女子,他特别喜欢一件件剥光她们的衣服,看平日里或张扬潇洒或冷傲淡漠的仙子女侠们在自己身下渐渐卸去表面的耀眼,被剥得精光地按在身下或者吊在黑屋里调教,他那个府邸里,至今还关着许多的女子,有修行世家的仙门女子,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有皇族的贵家少女,甚至还有当今皇帝的宠妃。
  他如今名震天下,对于女人这种东西,只要想要得到,在威逼利诱之下终究不算多难的事情。
  而夏浅斟是他唯一的心结。
  许多年前他被夏浅斟打落山崖侥幸未死,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是他机缘的开始。
  如今的修为是他九死一生用命挣来的,他同样觉得自己境界足够高,可以一雪前耻,甚至看着这个骄傲的女人在自己身下求饶,然后再她的身上射满精斑,为了这一天,他甚至整整一个月没有去过那个府邸去凌辱那些他收藏的女子。
  但是他没想到今天败得这么轻易。
  而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夏浅斟却褪去了外衣站在自己面前,那精雕玉琢的身子他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但是真正见到了依旧觉得心惊肉跳,之前的幻想仿佛都是破碎的空中楼阁,眼前的女子清圣而美好地令他生畏。
  夏浅斟蹲下身,绕着他的周身轻轻做了斩切的动作。
  秦楚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痴痴地看着夏浅斟,愣了许久。
  夏浅斟问:「你不是要强暴我吗?动手吧。你可以插我的后面,不许插我的下面,听懂了吗?」
  这种下贱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自带威严。
  秦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
  夏浅斟冷冷道:「别废话。」
  她直腰挺胸,后背勾勒成了一个曲线美妙的弧度,她更凑近了一些秦楚,香腻的酥胸几乎要碰到了他的嘴唇,秦楚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夏浅斟幽幽道:「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按我说的做,懂吗?」
  秦楚下意识地点点头。
  ……
  南海之上那场战斗已经渐渐地来到了尾声。
  明艳的光一束束地刺穿厚重的层云,与阴暗的海面贯穿出一道道明亮的光柱,鼎立在天地之间。
  那些深海的飞鲸也纷纷浮上海面,挥动巨大的双鳍,游曳在阴暗分明的世界里,扶摇着搅上那云海上方。
  邵神韵发带破碎,凌乱的长发散在肩上,随着海上大风狂乱舞动。
  她大袖飘摇,同样灌满了长风,风从衣袖破碎的缝隙漏出,将衣袖的裂缝越撕越大。
  承平不知所踪,殷仰负伤而走。
  她望着滔滔海水,沉思不语。
  接着她向着殷仰负伤而去的方向掠去。
  她知道北府是一个怎么样的陷阱,所以承平看似仓惶遁逃入北府的时候,她没有追进去。
  她知道浮屿也是一个陷进,但是浮屿的建立是她被封印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她还是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到底在浮屿留下了什么等着自己。
  而她眼中的那些蝼蚁涌向了北府,她也全然不在意。
  海风呼啸着卷起浪潮,游曳在天地间的鲸鱼发出声声呜咽。
  殷仰已然破开云海来到了浮屿。
  雷泽之上,神王宫中,大门洞开。
  殷仰甩袖而入,衣袖间躺着鲜血。
  他身负重伤,眼神却炙热无比。
  在这一战中,他终于看到了阴阳道的局限,那些跃动在他体内的情欲弦线散布天地,感受着世间最微弱最细致的波动。
  在识海里,他把这一战中的感悟一点点分化,蚕食,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便可以再做突破。
  只是他如今太过虚弱了。
  他知道邵神韵已经追了上来。
  而浮屿之上,数万修者,无论修为高低,都已离开洞府,来到了浮屿的中央。
  他们围绕着一个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法阵,法阵的四周,是一个传统的五芒星图案,图腾在地上勒出深深的沟壑,其间绘着玄妙的龙纹。
  而法阵的最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
  洞窟之中,无数细密的白色气状小球涌泉般向上喷出,那不算巨大的垂直洞窟里,像是藏着无穷的力量。
  这原本是浮屿的禁地。
  此处方圆百里皆是一片荒芜废墟,苍天古木都呈现枯死的灰色,仿佛只要手轻轻刮蹭,便会有灰烬抖落。那些虬龙般盘绕的荆棘藤蔓也带着死意,废墟之间还见到许多尸骸,那些苍白的骨头坚硬无比,万年的风沙也未能使它们销去颜色。
  殷仰回到神王宫之后,取出了那比仙平令更高阶,象征浮屿至高权力的令牌:神王令。
  神王令一出,那些汇集在废墟之境的数万修者便会一同吟唱,然后会有惊天一击自浮屿落下,哪怕对方是邵神韵,也极有可能在这一击中神魂俱灭!
  邵神韵来的很慢,她似乎也在途中修整,积蓄力量。
  殷仰犹豫片刻之后,转身来到了圣女宫。
  地牢中的苏铃殊彻底脱力了一般,手腕虚弱地垂下,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她像是受伤的云雀,无力地伸展开羽翼,却再也无法挥动。
  「我该叫你夏浅斟还是苏铃殊?」殷仰问。
  「随你。」
  殷仰道:「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交出神魂分化术,二是与夏浅斟一同堕入幻境,生生死死不得超脱。」
  「二。」
  殷仰摇头道:「你明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夏浅斟了,为何还要执迷。你现在不是,哪怕将来长大以后,也不会是第二个她。」
  「我道心坚忍,莲心未凋,你能如何?」
  殷仰捂着胸口咳嗦了一阵,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他走进牢门,解开了束缚在苏铃殊身上的枷锁。
  苏铃殊摇摇欲倒,她清瘦了许多,一身衣衫便看上去更加宽大。
  「我带你去见夏浅斟最后一面吧。」殷仰不知为何有些怅然:「或许从此以后,她便是浮屿第一个通圣境的女奴,而你也难逃一劫。」
  苏铃殊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殷仰轻轻笑了笑,「曾经只是为了泄一下自己的私愤,顺便测试一下那本金书的力量。而如今……咳咳咳」
  「而如今,我已经没有太多念头,只是想把这些事情做完。」殷仰缓缓道:「若是他出关回来,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已经变成了人尽可夫的女奴,而他修为尽失,一无所得,会不会很有趣?」
  「殷仰你这等心性如何成就得了大道?」苏铃殊的声音冰凉而缥缈,像是人间的落雪。「你就这么确信叶临渊会失败?万一他真的悟得大道了呢?」
  殷仰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也说过,以我的心性难成大道。
  所以这本就是一场赌博罢了。况且……」
  「以那把剑的神性,哪怕时隔万年,又如何愿意再让第二人握在手中,即便那个人是叶临渊。」
  苏铃殊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他:「你早晚会一无所有。」
  殷仰回过头,他的面容带着一种病态的美,他忽然捧起了苏铃殊的脸,微笑着看着她,然后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苏铃殊只觉得恶心至极,却又无法挣脱,她闭上眼,清晰地感受到他亲吻了自己的额头。
  殷仰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很难受?」
  苏铃殊别过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愿说话。
  殷仰轻轻笑了笑:「如果这就受不了了,那以后你的日子只会更生不如死。」
  圣女宫的深入,那处被封印的石室之中,夏浅斟静坐在水帘之间,一身衣裙被映成了水绿,如翡翠雕成的美人像,而她容颜安静,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三千青丝长长地垂落到了水池间,散如海藻。
  苏铃殊隔着水帘望向了她,竟恍若隔世。
  而穹顶之上,刻画着无数星象。
  其间有一本金色的古书缓缓翻动着书页。
  那是撑起了那个幻境的力量源泉。
  殷仰的弦线自周身无规则地散布而出,那些弦线搭上了夏浅斟的身体,他握着苏铃殊的手腕,轻轻向前踏了一步。
  一步之后,他们便来到了夏浅斟的幻境之中。
  他们从高向下远望,整片浩瀚的大陆就像是一副包罗万象的山水画卷。
  居高临下的视线里,这个本就不真实的世界便清晰地展露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那处古老的道馆外,聚集了人山人海,有大修行者,有普通百姓,有皇家的高官,也有魔教中人隐藏其中。
  所有人都无比关心这一战的结局。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4:20

第五十五章:世事一场大梦
  这个世界的人无法望见他们上方的人影。
  他们就像是站在画卷之外的观赏之人,其间的悲欢离合人生百态尽收眼底。
  那道馆之中的场景自然也在视野中纤毫毕现。
  苏铃殊想侧过头,却发现自己身形被定住了,无法动弹,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道馆中发生的一切:夏浅斟花瓣般香软的身躯几乎完全赤裸着,女子屈辱地跪在地上,淡雅的衣裙随意地落在地上,她胸前的裹胸还未被解,香软的乳肉几乎都要从中溢出,而那青葱白暂的娇柔玉手却握着一根紫红色的丑陋肉棒,那根伞状的肉棒很是巨大,顶端通红地怒耸而起,夏仙师那只曾握剑的手却搭在这丑陋的肉棒上,轻轻地上下套弄。
  那魔头秦楚裤子已褪下,看着身下那清贵绝伦的仙子跪在自己面前,满脸的骄傲与享受。
  夏浅斟那原本清冷的面容上添了许多嫣红,她咬着下唇,一双如水的眸子里尽是屈辱和恐惧,她握着那滚烫的肉棒,身子依旧还在微微地颤抖,秦楚似是不满意她这样挠痒痒一般轻柔地撸动,命令道:“用心一点,不然我就把你扔到外面,让我的一众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轮番操你的嫩穴。”
  夏浅斟娇躯微震,她的手用力了一些,掌心的肌肤贴着肉棒,那滚烫的意味自掌心一直传达到她的内心,夏浅斟那纤美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俏脸似是因为耻辱的原因而一片羞红。
  她的纤纤素手握着那粗大的肉棒有节奏地上下撸动着,快慢的交替间似是带着某种律动一样,即使是秦楚也不由嘶得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跪在身前的,那张清圣无双的脸,强行忍住了即将射精的快感,有些恼怒道:“用你的嘴服侍我。”
  夏浅斟的手僵住了,她犹豫着看着秦楚,抿着嘴唇小心地摇着头。
  秦楚啪得扇了她一巴掌,怒道:“你还以为你是那人人敬仰的仙子?你现在在我面前就是一条母狗,我让你跪下你就得跪下,我让你掰开小穴你就得给我掰开你的小嫩穴,你帮我含舒服了我或许会放过你,你要是敢不听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门打开,揉开你的大奶子对着外面那些人把你暴奸一顿?”
  夏浅斟捂着脸低着头,秀丽的长发垂在侧靥边,似是内心在不停挣扎。
  秦楚似是犹不解气,继续道:“外面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你的信徒吧,本座倒要看看,我当着他们的面强暴你的时候,他们是想找我拼命,还是偷偷对着仙子这幅光溜溜的娇躯手淫?”
  “别说了……”夏浅斟的声音很轻,她抬起头看了秦楚一眼,然后缓缓地倾下身子,将头埋在他的胯下,她的琼鼻凑近了肉棒,檀口微张,舌尖触碰了一下龟头的顶端,又蜻蜓点水一般地缩了回去,那股异样的味道犹在舌尖打转,令人作呕。但犹豫之后,她仍然闭上美眸,将那火热的肉棒纳入口中。
  肉棒插入了夏浅斟的嘴中,秦楚看着她因为含着肉棒而有些凹陷的侧靥,身子也因为狂热而有些僵硬,夏浅斟香舌倾吐,吸吮着肉棒,给予他人间最欢愉的服务,秦楚实在忍不住了,她按住了美人的脑袋,将肉棒深深第插入了她的嘴里,夏浅斟唔了一声,双手拍着他的大腿想要挣扎,可她的挣扎不过徒增魔头的快感,秦楚按着她的脑袋一前一后地耸动起来,她把她的小嘴当做嫩穴,飞快地抽插着。
  一整飞快的耸动之后,秦楚用力地按住夏浅斟的脑袋,肉棒整个没入了她的檀口之中,夏浅斟呜呜地叫着,她身子不自主地躬下,下意识着扭动起了挺翘娇嫩的屁股,秦楚也无法忍耐了,他怪叫了一声,肉棒也已忍耐到了极限,在夏浅斟的小口中,犹如火山喷发了一般,灼热的白浆直贯喉咙,夏浅斟不停地咳嗽,精液几乎将她的小嘴灌满了。秦楚缓缓拔出了肉棒,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看着那些白浆自她的嘴角灼热地淌下。
  此刻夏浅斟半躺在地上,拧着的腰肢和挺翘的玉臀更凸显出令人血脉喷张的曲线。
  “咽下去。”秦楚看着夏浅斟脸,淫笑着命令道。
  夏浅斟用求饶的眼神看着她,轻轻地摇头。那精液依旧自她的嘴角溢下,更显得淫靡至极。
  见夏浅斟竟敢拒绝,秦楚一把抓住了她裹胸的中央,将她的身子半拎了起来,他另一只手对着夏浅斟那胸前雪白柔腻的美肉狠狠地扇了几巴掌,打得夏浅斟娇啼痛呼,他将夏浅斟一甩,她重新玉体横陈倒在地上,胸前那抹胸因为先前的一顿巴掌而松裂开来,那暗藏的玉兔更是快要裂带蹦出。
  夏浅斟下意识地把手臂横在胸前遮挡,但她如何能遮挡住这波涛汹涌的酥胸。
  秦楚怪笑道:“以前只能隔着道衣看你的胸,那时候就感觉很大,没想到还是用布裹着,怎么?胸大就不乐意示人了?你殊不知我们男人最喜欢大胸的女子了,特别是你这样名震天下的仙子啊,啧啧,以后要不你出门都不许裹胸了吧?只穿一件青色的道衣怎么样?”
  夏浅斟缩了搜身子,捂着自己的胸脯,畏惧地摇头。
  秦楚收敛笑意,抓住了夏浅斟的手臂,强迫她看着自己,冷哼道:“看来不把你好好虐打调教一番,你都不会懂规矩,也不知道现在谁才是你的主人。”
  说着他一把扯过夏浅斟的抹胸,猝不及防之间,夏浅斟发现胸前的布带已经偏偏碎裂,与此同时,秦楚一把分开了她的双臂将她按在了地上,没有了手臂的遮挡之后,那胸前傲人的玉兔直接弹跳出来,胸顶蓓蕾颤颤巍巍地妖艳着,仿佛含在口中,就能品尝到人间最香艳的美味。
  夏浅斟自修行以来第一次将酥胸这样展示在别人面前,她又羞又恼,而秦楚那粗糙的大手却已经覆了上来,抓揉上她胸口的柔软,轻轻抖动着那极具弹性的柔软肉球,夏浅斟就像是堕入凡尘的仙子,在落入魔爪之后被渐渐撕去冷艳的外装,连蔽体的衣物都被撕扯得干干净净。
  “把你的亵裤脱了,背朝我跪趴下来,掰开你的小嫩穴让我看看。”秦楚笑意玩味道。
  夏浅斟抿着嘴唇,这种羞人至极的动作,她堂堂一宗宗主如何做的出来?
  秦楚冷冷道:“你那个大弟子陆雨柔,三弟子赵溪晴,还有七弟子九弟子可都是艳名远播的美人啊,稍后要不要让我的一众弟子们也尝尝你那些徒弟的滋味?”
  夏浅斟连忙跪在地下,声音颤抖道:“我错了,放过我的弟子吧……其余的我一人承担。”
  “现在清楚谁是你的主子了吗?”
  “主人……”
  “嗯,乖,你们女人啊,不管是谁都一个样,只有痛了才知道厉害。”秦楚手伸向虚空,用法力结成了一根长鞭,对着夏浅斟刷得挥了过去,夏浅斟被打翻在地,胸前有一道红色的醒目鞭痕。
  秦楚随意地挥动着长篇,不停地打在夏浅斟的娇躯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她的腰肢,玉腿,酥胸,翘臀,出现了许多红浅不一的鞭痕,而她花瓣般绽开的柔软娇躯被抽打得在地上不停打滚,那一双手有时护住胸脯,有时护住娇臀,又被鞭子抽到,吃痛地闪开,那清圣绝伦的娇躯布满了鞭痕,而秦楚本就是魔门之人,那长鞭上自带着情欲之毒,渗透入她的肌肤之内,如毒虫一般噬咬她的意识,夏浅斟喘息声越来越急促,那痛感之中又隐隐带着一种暗藏的快感,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体内一般,她下意识地将手摸到了自己的双腿之间,发现指间传来了一股温暖的湿意。
  “饶了我吧……别打了……”
  “主人饶命……”
  “嗯啊……嗯……主人我错了,别打了……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放过我吧……嗯……”
  夏浅斟发出一声声婉转哀伤的呻吟呜咽,她赤裸的娇躯在地上抽打得不停打滚,身子不停地抽搐着,变幻着香艳诱人的曲线,而那鞭子又毫不留情地摧毁着这些美感,将这个绝世美人狼狈地抽翻在地,最后她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无力地趴在地上,仍由秦楚抽打她的娇臀粉背,留下无数征服的印记。
  秦楚似是也觉得厌了,一把扯过她小巧精致的玉足,那犹如一双白玉雕琢成的玉足被他握在手里,那玉足未被鞭子抽过,看上去依旧完好美丽,他抓着夏浅斟细细的脚踝,轻轻揉按着她的足心,他的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过,夏浅斟浑身颤抖,用双手遮面,她的脸颊已绯红一片,如今从未被人碰过的玉足被人抓在手中舔弄把玩,那股压抑在心中的情绪更重。
  他掰开夏浅斟的大腿,粗暴地按揉着她娇嫩雪腻的翘臀,如同撕纸般一把撕扯去了夏浅斟本就被抽的破碎的亵裤,那有着许多绯红色鞭痕的翘臀彻底暴露在了秦楚面前。
  夏浅斟喉咙口含糊地说着不要,不要。秦楚哪里会理会佳人的哀吟,直接粗暴地掰开她的臀肉,两个大拇指掰开臀缝两边,将那个最私密的后庭菊蕾暴露在视野里,夏浅斟又羞又惊,她知道自己此刻这个姿势里,那流泻春水的玉壶美肉也暴露在了他的视野里。但是秦楚只是沾了沾淫水,轻轻揉磨着夏浅斟的菊穴,脸上满是邪秽的笑容。
  夏浅斟被刺激得不停哆嗦,她下身一阵空虚,随着秦楚的动作,她情不自禁地跪趴在地上,摇摆着娇臀,而那绝色的俏脸上杂糅着痛苦和欢愉,半闭的美目尽是迷离的水色。
  此刻高高在上的苏铃殊被迫看完了这里所有发生的一切,她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柔美至极的娇躯被一个粗鲁的魔头按在地上奸淫蹂躏,而她的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起来。
  殷仰瞥了她一眼,道:“能想象吗?那个在喊着别人主人,在别人身下扭着屁股的人是你。”
  苏铃殊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她跪在云端,一句话也不说。
  殷仰微微一笑:“也对,类似的场景早已发生过无数次了,金书记载的三万年历史上,多少绝代风华不可一世的女子最后沦为别人的女奴禁脔,而那些看了几本传奇故事,初出茅庐想要行侠仗义的侠女被匪徒轻松擒住,日日奸淫最后堕落的故事更是不胜枚举了。你夏浅斟确实是千年未有的修道奇才,和那些一腔热血的自封侠女的人自然不同,只不过你道心再坚忍又能如何?最后不还是会和寻常女子沉沦在情欲里。”
  苏铃殊咬牙切齿道:“我不信……”
  “有何不信?”殷仰轻轻挥袖:“上一次随你进入幻境之时,作为花魁的夏浅斟被我肏得大奶乱晃的样子你也不是没有见过。”
  只是不知为何,殷仰的语气中却没有平时的自得之意。
  他看着夏浅斟,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怜悯。
  夏浅斟的双腿已经被掰开,此刻的她彻底被剥了精光,无论是胸前丘壑还是通幽小径都落入了魔头的掌玩之中。
  她大声地呻吟求饶着,披头散发,无力地拍击着地面,嘴角的浓静还未抹尽,她的玉足被魔头扛起,秦楚一边揉弄着她柔软的玉足,一边掰开她的双腿,一直码成一个‘一’字,夏浅斟是修道中人,她的身子本就柔软而匀称,做到这些自然不难,但是这个动作下,下身便是中门大开,那玉蚌美肉再也难以并拢,半开半合着,其间粉红色的嫩肉在叠嶂层峦间若隐若现,泛着淡淡的水光。
  夏浅斟捂着脸,再也没有了什么仙师的架子。
  秦楚拍了拍她的娇臀,让她重新摆回跪趴时候的样子,他怪笑道按揉她的后庭:“今日我便要尝尝正道仙子菊穴是什么滋味。”
  夏浅斟彻底慌乱了,“别碰那里……你可以插我前面……那里不行啊……饶了我……”
  秦楚狠狠揉捏着她的臀肉,放肆道:“我要插你小嘴你就得给我张开小嘴,我要插你菊穴你就得掰开菊穴,夏仙师明白了吗?要不然你那门下众多徒弟一个个都要是你的下场!”
  “放过她们……”夏浅斟颤栗道,泪眼婆娑道:“浅斟听话……浅斟听话……”
  说着她像小母狗一样跪趴在地上,对着秦楚掰开了自己最私密的后庭,后庭粉嫩的褶皱像是绽放的美丽花蕊。
  殷仰看着秦楚的肉棒粗暴地顶在夏浅斟的后庭,夏浅斟高高地扬起螓首,她泪水滚过了眼眶,半张着檀口,里面还是白花花的颜色。在肉棒缓缓推进后庭的过程中,她浑身更像是痉挛一样,秦楚不停地出言调戏她,一边强调她以前如何高贵如何圣洁,一边告诉她此刻是多么下贱,比青楼最廉价的婊子还不如,夏浅斟精神在崩溃的边缘,肉体的痛苦既让她清醒也让她沉沦,而在这种巨大的折磨里,偏偏又不停地有魔息进入她的身体,那股充实的快感又在下身不停地涌动着,随着他的肉棒进入后庭,那玉壶之中又忍不住地抖出春水,那淫水几乎是喷涌而出的,直接浇在了秦楚的胸膛之上。
  秦楚大笑着骂着贱人荡妇,一双大手用力地拍着夏浅斟的娇臀,夏浅斟臀肉乱颤,后庭缩得更紧了些,爽得秦楚不停地倒吸着气,双手揉捏着她的大腿纤腰抒发着快感。
  而随着秦楚的拍打,夏浅斟春水依旧止不住地流泻着,她呜呜地呻吟着,身子不停地痉挛抽搐,她秀眉蹙着,脸上的清冷早已烟消云散,那如画的眉目间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妩媚,忽然间,她又啊啊地乱叫了起来,她腰肢拧得更紧,秦楚的抽插也陡然加速,在适应了夏浅斟后庭的紧致之后,秦楚更放肆地抽动起来,那后庭也分泌出了许多顺滑的液体,使得秦楚的抽插更为方便。
  “慢一点……饶了奴儿吧……”
  “主人慢点……我受不了了……”
  “别打我那里……啊……嗯哼……”
  “啊……奴儿不行了……嗯……啊啊……我要丢了……”
  夏浅斟大声地娇呼喘息,身子禁脔地僵直,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秦楚的肉棒在撑到了极致之后从夏浅斟的后庭中拔出,他拽起夏浅斟的头发,肉棒中精液喷涌,尽数浇到了她那绝色的俏靥之上,挺翘玲珑的琼鼻,妖艳小巧的清纯,画笔轻描的黛眉,凌散在脸颊上的秀发,无一不被精液沾满。
  秦楚为了这一天憋了整整一个月,如今终于可以大肆放肆,而他身下这个人,又是他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女子,他的爆发便更加强烈了,浇得夏浅斟俏脸上一片淫靡的狼藉。
  在一旁旁观的殷仰轻轻叹息,他的语气不知是遗憾还是嘲弄:“我本以为这一世的她可以硬气一点,没想到还是被区区地肏了几下就开口求饶喊主人,如今更是什么淫词浪语都往外丢……在经历了这么多世之后,淫乱可能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了吧。”
  苏铃殊瞪着他,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你闭嘴!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殷仰道:“我确实算不得什么人物,我自私狂妄不择手段,得命运眷顾才成就了今日的境界,而我的心性终究成了我境界的天花板。但是人总会有些抱负,我也不愿意做浮屿史上最弱的首座,所以我终究想干点大事,这些大事尽了之后,我便潜心修行。你苏铃殊给我红袖添香,做我的道侣如何?”
  苏铃殊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妄想!”
  殷仰道:“把你囚禁在地牢之中这么多天我也未曾动你,你应该知道感谢。”
  苏铃殊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殷仰微笑道:“夏浅斟最后一朵莲花要凋零了,她心湖枯萎的样子一定很美,要去看看吗?”
  苏铃殊犹豫了许久,声音似是叹息一般:“我有选择的权力吗?”
  殷仰看着天上变幻的白云,时间仿佛白衣苍狗奔过指隙,春去秋来间已是多少载岁月。
  “四百年了啊……”殷仰悠悠叹息。
  白云悠悠,雁鸣幽幽。
  夏浅斟堕落到这个金书幻境,不知不觉间已经四百年了。
  此刻她被秦楚凌辱了一遍又一遍,后庭被插得几乎不能合拢,小嘴,玉足,美乳都被他干了一遍又一遍,夏浅斟几乎彻底堕落,唯有眼神中残存着一线清明。
  她浑浑噩噩地喊着主人,手又不自觉地伸到身下,去分开自己的蚌肉,按揉敏感的阴蒂。温润的淫水从她的指间淌下,喷得掌心一片湿润。夏浅斟又不停地将手指向里送着,仿佛要贯穿自己的身体。
  忽然间,秦楚抓起她的头发,将浑身赤裸的她布满精斑的她向着门外粗暴地拖去。
  夏浅斟又惊又惧,不停地扭动着娇躯,惊呼:“你……你要干嘛……”
  “呵,当然是让门外那些仰慕你的人看看仙子你这幅样子啊。”
  “不要……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以反悔……”
  “我们是人人喊打的魔头,当然要做魔头应该做的事情。”秦楚拽着她的头发,夏浅斟赤身裸体,被拖着身子连滚带爬地爬到了门口,越靠近门口她越不肯动,便直接被秦楚拖着走,她又哭又喊,但是秦楚完全充耳不闻。
  苏铃殊看着这一幕,跪在云端的她泪流满面,不忍心再多看一眼,但是殷仰禁锢着她,别说移开视线了,她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
  秦楚抓着她的长发,拖着赤裸哭泣的夏浅斟来到了门口,他的手按在了门上。
  夏浅斟眼神中最后一丝清明幻灭,这位这座天下最美的女子疯子一般地哭喊着。
  殷仰也抓着苏铃殊的手腕,来到了门的这一端。
  殷仰轻轻笑着:“这历史上如此出名的一幕不走近看看便太可惜了。”
  门裂开了一丝缝。
  人声骤然鼎沸起来。
  苏铃殊站在门口,她仿佛背过了所有的光。殷仰站在身侧,如黑鸦立于枝头肃肃其羽。
  那一道门缝在视野中越来越大,仿佛有无数的光自其间奔涌而出,决堤般喷薄到所有人面前。
  已经有人开始欢呼,等待着他们心中的神女扔出那魔头的尸体。
  殷仰的手按在苏铃殊的肩膀上,解开了她的所有禁制。
  苏铃殊身子一塌,跪倒在地上,泪眼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但是周围太过喧沸,没有人能听见一个女孩的哭声。
  大门终于打开。
  一个身影被扔了出来。
  身体躺在地上,落在所有人的眼中。
  天地间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百度,所有的喧沸都沉默了。
  夏浅斟浑身赤裸,那雪白的躯体一丝不挂,玉乳翘臀粉背美足皆布满了精斑和鞭痕,那一头秀发遮掩着她绝美的面容,淫靡和清艳之间,女子的躯体止不住地抖动抽出着,她的后庭甚至已经很难合拢,白花花的精液淌了出来,将布满了指痕的雪腻翘臀涂抹得更加狼藉。
  所有人都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夏浅斟居然输了?不仅输了,还被对方百般凌辱,肏得不省人事。
  这强烈的落差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是更热烈的喧嚣。
  秦楚走了出来,站在大门中央,看上去就似地狱中走出的魔鬼。
  那些魔门之中潜藏的弟子在这一刻狂欢起来。
  “趁着今日将仙门一网打尽!我明教千秋万代!”
  “秦教主已经将仙门门主擒下奸淫,此我明教弟子之光,我明教兴矣。”
  “夏浅斟已经倒了,天下何人还能再阻我们?”
  “别放她走,她是夏浅斟的首席弟子,快快拿下!”
  “……”
  人群无比混乱。
  殷仰和苏铃殊站在人流之中,像是两块一大一小的礁石。
  苏铃殊爬到了夏浅斟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浅斟姐姐……浅斟姐姐?”
  夏浅斟蜷缩着身子,不停地摇着头,像是痴傻了一样。
  苏铃殊喃喃道:“浅斟姐姐你要振作呀……别倒了……姐姐……”
  夏浅斟睁开眼傻傻地看着她,忽然颤抖道:“插我……快插我……”
  “什么?”
  “插我小穴……我要肉棒……插死我,我是贱人……我是婊子……快肏死我……”
  苏铃殊傻傻地听着夏浅斟的疯言疯语,呜呜地哭了起来。
  身后是无数人的叫骂声。
  夏浅斟的大弟子陆雨柔被一个魔教弟子擒住了,她因为惊恐甚至使不出一身修为,直接被那个魔教弟子按在地上将裙子推到了腰间,露出那从不示人的雪白大腿,在一顿粗暴的揉捏之中,她直接被撕去亵裤掰开双腿,让魔教弟子将肉棒插入了小穴之中,接着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抽插。
  “什么嘛?这仙门原来全是贱人婊子,你夏浅斟的大弟子平日里看起来这么清高,小小年纪居然已经不是处了,快说,你的第一次给谁了?”
  “我操死你。你个贱婊子。”
  “师姐!”
  “师妹你快走,快走啊,呜呜呜……仙门完了仙门完了……”
  “一个也别想走!”
  “大师姐原来早就不是处了,我看看你这个三师妹是不是也是小浪货!”
  一众弟子淫笑着扑向了仙门的三师姐赵溪晴。赵溪晴惊恐地逃跑着。
  一路上魔门弟子不停地撕扯着她的衣物,她的裙摆被踩了下来,亵裤被荆棘勾烂,依旧绝望地逃着,她光着屁股跑动的样子极其诱人,那扭动的小屁股落在了所有人的眼里,众人戏耍着她,一路上时不时拍着这位高傲的三师姐的屁股,最后她实在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一众弟子扑上了那青春美好的躯体。
  “这三师姐居然也不是处了!”
  “呵,堂堂仙门,这些仙家弟子原来一个个都是偷汉子母狗浪货。”
  “没事,仙门不是还有好多修道仙子吗?总有一个还是处子吧?”
  “我看难说,这仙门的婊子们恐怕早就在背后偷男人了。”
  赵溪晴绝望地哭喊着,仙门的其他人同样哭喊着。
  “一切都结束了。”
  殷仰轻轻叹息。
  “这场幻境,可以到此为止,神王宫圣女夏浅斟,于最后三千年,道心失守,凋尽最后一片莲花。”
  殷仰蹲下身,拍了拍苏铃殊的肩膀,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秦楚走出了大门,来到了所有人面前,看着这一锅乱粥的人间,他瞳孔漆黑而深邃,望着隐藏在层云间仙府山门的方向。
  神色恍然。
  殷仰戏谑地看着他,心想几千年前枭雄都是这般?完成了毕身夙愿反而却迷茫了起来?
  他笑着摇摇头,拖起苏铃殊的身子准备离开。
  在出去之后,他便可以收起金书,唤醒夏浅斟。
  不过那时候的夏浅斟便已不是圣女,而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奴,她将会被拴在圣女宫的门前,供所有人淫玩。
  他抓起苏铃殊的手,转过身。
  看着少女泪眼纵横的脸颊,他竟莫名地有些心软:“你以后好好随我修行,我或许不会为难你。”
  少女哽咽地说着模糊的话语,抽泣声中听不清她的字眼,或许是一些咒骂的字眼。
  忽然间,天空落下了雪。
  如今此间还未入秋,哪来的雪?
  殷仰抬起头,看着铅白色的天空上落下的雪花,有那一瞬间的茫然。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默契地缓下了动作,看着落下的雪,不知何故。
  殷仰忽然间灵犀一动,望向了仙门所在的方向。
  所有人也如有感应一般齐刷刷地向那里望去。
  仙门云海之间,一朵雪莲绽放在那里,绽放在云海的空明之中。
  殷仰神色微变,他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身子却忽然僵住了,一股寒彻骨髓的凉意爬上了背脊。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那一刻他手脚冰冷。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4:38

第五十六章:人生几度新凉
  殷仰回过头。
  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像是清冽的湖水,也像是幽邃的星空,在粗粝的雪色中,那眸子里仿佛藏着一道剑,锋锐得足以斩断万年的寂寞时光。
  那是夏浅斟的眼。
  那不可一世的魔头秦楚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神色落寞。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是忽然看到视野中多了一个男子和一个少女。
  那是殷仰和苏铃殊。
  在这之前,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们的存在,他们是画外之人。
  夏浅斟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硬生生地拖拽进了画里。
  「夏浅斟?」连殷仰也没有明白发生的一切。
  夏浅斟鞭痕未修,衣衫未着,紫发凌乱,精痕也遍布娇躯,神色却已是清冷。
  「殷大首座,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她将一缕沾着黏稠白浊的发丝捋到了耳后,微微地笑着。
  殷仰轻轻叹息。
  不是遗憾,而是钦佩:「夏浅斟,你确实了不起。」
  夏浅斟道:「世界上本就没有滴水不漏的事情,而你又太过自大了,即使是虚幻的世界,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殷仰问:「是青楼那一次?」
  夏浅斟点头:「是。」
  青楼那次,殷仰给了苏铃殊片刻的时间,他那时有些骄傲,不相信苏铃殊可以靠那么短的时间唤醒夏浅斟。
  殷仰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夏浅斟道:「她喊了我的名字。」
  殷仰问:「夏浅斟?」
  夏浅斟摇头:「施黛。」
  殷仰闭上了眼,再次叹息。
  施黛是历史上那位花魁女子的名字,在所有的幻境里,那些女子的名字都变成了夏浅斟。而苏铃殊唤出了她原本的真名,终于在这个幻境里溅起了涟漪。
  这些涟漪稍纵即逝,但是夏浅斟终究不是普普通通的弱女子。
  苏铃殊知道她的机会只有一次。为此她读了很多书,在北域一行中也经常向陆嘉静讨教一些历史上的事情,陆嘉静学识渊博,也为她讲过许多。
  若是她未能点亮莲心,这便是准备的后手之一。
  殷仰不再去追问更多的疑惑。
  夏浅斟也不再准备回答更多问题。
  风雪骤急。
  在山竹间,在石缝里,在道馆的飞檐下,在惊散的鸟群中,四起的杀意已是大雾弥漫。
  山林间那些甚至还未苍黄的落叶纷纷凋零,下成了一场碧色的雨。
  苏铃殊站在夏浅斟的身边,同样的紫发,相似的眉眼,她脸上尚有泪痕,却早已没有半点弱小女孩的样子了。
  她娇小的身子更加清瘦,秀气的眉眼间落满了霜雪,像凛冬里傲立的梅花。
  她站在夏浅斟的身边,像是隔了百年的时光。
  殷仰看着这一对同出一脉的少女和女子,神色渐渐肃然,怅然道:「好大一出戏啊。」
  「但是你们也太低估我了。」
  「即使将我置身此方天地,你们依然杀不了我。」
  ……
  神王宫一片宁静。
  太古广场上,数万修行者们无人说话,他们聚集在那洞窟的周围,看着其间喷涌出的精纯力量,皆是肃穆。
  他们一齐等待着神王令颁下。
  浮屿附近的云海中,那于云浪渔樵的老人划动着木浆,搅动着云浪,无数雪白的鸟鸥自身侧一一飞过。
  邵神韵来到了云海之外。
  老人划着木浆缓缓驶过。
  邵神韵望向老人:「老人家渔樵几载?」
  老人停下了手中的木桨搁在身侧,看着邵神韵微笑道:「算来七百余年。」
  邵神韵问:「其间风景几何?」
  老人看着茫茫云海:「上有仙海空明,下有人间繁火,再看百年也不会厌倦。」
  邵神韵道:「可老先生今天出现在了这里。」
  老人的声音在云海中载沉载浮:「我一人之香火,不过草间萤光,微末之萍。
  今日能见妖尊尊容,又是一番慨叹,虽死无憾。」
  邵神韵缓缓道:「先生能作此想,自然很好。」
  老人看着她,叹息道:「但老朽仍希望妖尊大人可以止步。」
  邵神韵摇摇头:「人生一世,若大树飘零。叶栖于高枝,也总会归根,老先生来天上百载,该回人间看看了。」
  老人挺直了腰杆,神色肃然。
  「来浮屿百载,我已忘我,甚至连真名都不曾记得了。许多时候,也总想回人间看看,纵使已物是人非。然职责所在,今日不可退。妖尊,请。」
  邵神韵伸出了手。
  老人也伸出了手。
  一只手莹润如玉,一只手布满了苍老沟壑,两手相隔一尺,静静对峙。
  天地间风云变幻。
  白云如龙如虎,如亭台楼阁,如罗汉金刚,如世间的森罗万象。
  许久之后,老人的衣衫越来越轻,手臂空空荡荡地垂下衣袖。
  邵神韵轻轻一推。
  老人向后仰去,不知何时已没了气息。
  他的身影倒在云海里,群鸟拖住了他的尸体缓缓向人间坠去。
  鸟鸣声凄凄切切,渐不可闻。
  邵神韵看了一眼云海。
  浩浩渺渺间,人间的一切都显得单薄而疏离。
  她收回了视线,登上了那叶孤舟。
  白云如海,风吹成山。
  轻舟乘风而去,已过山千万重。
  浩大的云海随着老人的死去渐渐稀薄。
  号称万里的浮屿渐渐露出了真容。
  邵神韵独立扁舟之上,看着高悬头顶的那座天上仙岛,忽然展颜笑道:「难怪浮屿敢对外宣称有万里之壤……原来是圆的啊。」
  这句玩笑一般的话如雷鸣惊响在浮屿之上。
  整座浮屿皆如临大敌。
  ……
  圣女宫内,夏浅斟身畔的池水雾气氤氲,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雪白莲花。
  空间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殷仰从中破除,他白衣上尽是鲜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转过身,莲花石座上的夏浅斟也睁开了眼,她的长发散落在水池之中,淡彩色的光洇染在圣女宫中里,一朵朵雪莲皎洁绽放,苏铃殊站在其中一朵雪莲上,她的身侧跟着两个少女。
  殷仰看着那两个少女,神色阴郁得似化不开的墨。
  方才在那幻境之中,他们展开了惊世一战。
  即使夏浅斟和苏铃殊百般算计,占尽了天时地利,但在境界上与殷仰依旧有很大的差距。
  那一战惊天动地,几乎要打碎整个幻境。
  在最后关头,他全神贯注准备迎接她们联手的最后一击,然后挥手败之的时候。
  两把剑突如其来地自身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回过身,看到了两个少女。
  那是夏浅斟在幻境中的弟子,陆雨柔和赵溪晴。
  无数的疑问泡影般涌上心头,然后破碎。
  天还在下着雪。
  殷仰自知已无法在此间杀死夏浅斟,他无视反噬的危险,毁去将近百年的修为破开天地樊笼,强行离开了这片幻境。
  金书哗哗地翻动着书页。
  其中无数的字迹跃出书页不停地变幻重组。
  在殷仰离开之后,夏浅斟走在这片逐渐崩塌的世界里,秦楚奄奄一息地看着她:「你是欧冶晴?」
  「我是夏浅斟。」
  「千年前我们就曾见过?」
  「不曾,千年前你曾赢过一个叫欧冶晴的女子。」
  「欧冶晴比你如何?」
  「我不知。」
  「我不甘心。」
  「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夏浅斟最后看了一眼,「这已是你最好的归宿。」
  她朝着那两位少女走去。
  陆雨柔和赵溪晴未着一片衣衫,她们浑身都是被男人粗暴揉捏的痕迹,大腿之间躺着白花花的精液,陆雨柔更是双腿难以并拢,连走路都无比艰难。
  「你们怪我吗?」夏浅斟问。
  陆雨柔和赵溪晴对视了一眼,在今日之前,夏浅斟曾暗中嘱咐了她们许多事情,包括今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她们觉得无比震惊,甚至觉得师父可能是疯了。
  但是最终她们还是选择了相信。
  于是两位少女为了不将处子之身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在前一夜,她们睡在了一起,娇躯相贴,学着书本上男女缠绵的样子,互相捅破了彼此那贞洁的薄膜。
  她们伏在彼此的胸膛哭了好久。两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初经人事的少女互相帮对方擦着下身的血。
  在彼此安慰中,她们睡在了一起。
  而夏浅斟就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那一刻,她觉得这已不是幻境,她能体会到她们的悲伤。
  而即使早有准备,今日的痛苦依然是她们的梦魇。
  两位十七八岁的少女神色依旧恍惚,她们迟疑片刻,恭敬地跪在夏浅斟的身前,异口同声道:「徒儿不怪师父。」
  夏浅斟对着她们伸出了手,「走吧。」
  「师父……」少女面面相觑。
  夏浅斟微笑道:「我带你们去看看真实。」
  ……
  圣女宫莲池开满了花,其中最美的两朵化作了陆雨柔和赵溪晴的身躯,她们睁开眼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仿佛斗转之间,已经时过千年。
  殷仰看着那四位女子,眼神之中再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明日圣女宫前,将多四块墓碑。」
  他不停地咳嗽起来,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息,那股气息恐怖至极,即使在与邵神韵对敌之时他都没有展露出来。
  一个金黄色的法相从他身体中缓缓拔出,那法相色泽至纯,仿佛有岩浆不停地流淌着。
  殷仰七窍之间已渗出了鲜血。
  巨大的金黄色法相披着纯金的甲胄,生有双头,一头是短发男子竖眉怒目相,一头是长发女子掩面垂泪相,他们伸出无数金色的手臂,一侧修长纤柔,一侧粗壮虬结,宛若孔雀开屏般在身后展成黄金色的屏幕。
  夏浅斟神色剧震,「你竟已将阴阳道修至了这般地步?」
  殷仰缓缓道:「我曾在荒原上见过蚂蚁逆风而飞,也曾在大海上见过鱼群被巨鲸冲散又合拢,我见过许多的风景,看过许多向死而生的故事,曾经我觉得他们愚蠢,而今天我又看到了你们。我忽然觉得,或许是我一直错了。」
  夏浅斟道:「你明白得太晚了。」
  殷仰虚弱地笑了笑,他没有说话,为了破开幻境,他折损了百年修为,再加上先前与邵神韵生死一战,此刻他也已是强弩之末,在最后的底牌亮出之后,他也懒得再多废话了。
  法相撑满了整个圣女宫,瓦砾碎灰自天花板上簌簌抖落,在莲池之中溅起或大或小的涟漪。
  圣女宫中的四个姑娘再巨大的发相下显得很是渺小。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们的眼神中都已经没有了惧意。
  无论成败,她们都值得尊敬。
  ……
  浮屿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书生装扮的年轻男子,他雪白色长袍的衣袖垂在身后,腰间配着一把极长的剑。
  年轻男子面色古静,神色温和,那年轻的面容不会让人觉得是英俊或者美丽,一眼望去,更似落灰的古井,沉淀了数百年的沧桑。
  他望向了圣女宫的那边,神色深远。
  ……
  视野放开,时间推到更早以前。
  一个时辰前。
  潮断峰的母峰上,一扇石门缓缓打开。
  一个雪白色衣衫的男子从中走出,他看着潮断山母峰和子峰之间氤氲的云气,缓缓打了个哈欠,仿佛刚刚做了一个古老的梦。
  他轻轻抬脚,一步之后身形便出现在了子峰之上。
  子峰之上的那座石门早已打开,洞窟中的石床上,有古剑腐朽的痕迹,如今连那铁剑的锈迹都已经见不到了。
  年轻男子微微吃惊,用手摸了摸古剑生锈留下的痕迹,轻轻笑了笑。
  他知道,一年多前,曾有个少年在这里苏醒,并且说了一句话。
  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临渊羡鱼,终究被深渊吞噬了。」
  他走出洞窟,向着山下走去,这一日,环绕潮断峰五百多年的禁制彻底撤去,清风环绕山涧,激起潺潺泉水。
  在万里枯灰,白雪未融的荒芜季节里,潮断山一片新碧。
  「池鱼思渊,终究是回不去的。」
  这句话中听不出具体的情绪,仿佛是一本书写到最后,作者信手而来的批注。
  他遥遥望向了天的某个方向。
  那里有云海散去,隐约可以见到一个圆形的孤岛悬在天上,像是不会发光的月亮。
  他向着那里走去。
  他像是奔月之人。
  ……
  陆雨柔和赵溪晴躲在夏浅斟的身后。
  她们刚刚用莲心塑成的身躯很是娇弱,在巨大的威压之下脸色白得像雪,几乎要跪在地上。
  夏浅斟碧色的衣衫映在池水里,如沉默潭底的翡翠。
  一只又一只巨大的金色巨手按了下来。
  法阵片片崩碎,苏铃殊喷出一口鲜血,体力不支跪了下来,单手撑着地面。
  「姐姐……我要不行了。」她说。
  夏浅斟同样也是苦苦支撑的强弩之末,她无暇说话,她的目光越过了殷仰的肩膀,望着那个关闭的宫门。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与那个人有个约定。
  所以无论怎样的绝境,怎么样的死局她都没有放弃过。
  她相信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劈开所有的一切,带着自己走出这座暗无天日的樊笼。
  满池莲花彻底凋谢。
  夏浅斟身子前倾,单膝跪地,她撑不住了。
  模糊的视线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门打开了。
  她下示意地露出了微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正在那纯金色法相要拍落最后一掌的时候。
  那精纯耀眼的金光中间,亮起了一线刺眼而雪白的线。
  那一线自上而下,一经响起便爆裂般地切斩下来,锋锐得可以了断万物。
  金色的法相永远没能拍下那一掌。
  无数金色的光点片片剥落,洋洋洒洒得像是一场刺眼的雪。
  那些光雨洒在殷仰的肩头,那被血水浸染的衣物看着越发美丽,那是一种破碎凋零的美。
  夏浅斟看着这场金色的雨,泪眼婆娑。
  躲在她身后的少女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齐齐向着门的那一头望去。
  殷仰缓缓地转过身,他努力挺直着自己的腰背,这样看上去不会太过狼狈。
  他的金身法相已被一剑斩碎,他知道今日他已无法走出圣女宫。
  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故事,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了最后。
  在这最后,他竟没有太多的悲伤,他只是努力地聚集着精神,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雪白衣衫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入屋内。
  殷仰看着他的脸,微有疑惑:「林玄言?」
  年轻男子静静地看着他。
  殷仰刹那恍然,「不!你不是……你是……叶临渊。」
  年轻男子似在微笑点头。
  「原来他不是你。」殷仰莫名其妙地说着一些话:「原来你一直是你。」
  年轻男子扶住了他的身子。
  那些金身碎片彻底崩塌,破碎的光雨在池水间化作精纯的灵气,然后再渐渐地消散在天地之间。
  年轻男子问:「梦醒了,所见何如?」
  殷仰苦笑道:「梦还没醒,可我又该睡了。」
  年轻男子点点头:「终究朋友一场,我会替你写完你想写的故事。」
  殷仰怔怔地看着他:「可我还是输了啊。」
  年轻男子道:「你不能接受?」
  殷仰道:「我只是不明白。」
  年轻男子轻轻摇头:「你不需要明白,今天本就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殷仰不知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年轻男子走过了他的身边,轻轻拂袖间衣袖沾上了一滴鲜血。
  「今日后,神座死,圣女出,妖尊镇。这便是我要写给你书写的故事。」
  「如果世间真有冥界,你或许可以在那里看着这一幕。」
  那多精血在他指间打转,化作了神王令的模样。
  殷仰木然地站着,似被雷火劈焦的槁木。
  他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年轻男子走到了夏浅斟面前,牵起了她的手。
  他们手牵着手,朝着圣女宫外走去。
  宫门打开,光线照了进来。
  她伸出衣袖遮挡视线。
  她已经四百年没有见过真实的阳光了。
  「浅斟,久等了,如果来晚了不要怪我。」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一直在等,带我……看看这个世界。」
  圣女宫中,苏铃殊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她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竟有些失魂落魄。
  赵溪晴问:「苏姐姐,他是谁呀,看上去好厉害。」
  苏铃殊说:「他是你们师父一直在等的人。」
  赵溪晴又问:「那苏姐姐呢?苏姐姐有没有一直在等谁?」
  苏铃殊摇摇头,抿着嘴微微笑着:「没有。我是多余的人。」
  ……
  邵神韵站在整座浮屿的对立面,她的拳头收至了腰间,精气神已然攀升至了顶点。
  但她忽然有些不安。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当年数百块石碑压在自己的神魂上那般。
  她知道他一定留下了镇压自己的手段,她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
  但她自离开界望山的那一刻起便没有退路了。
  她对着浮屿出了第一拳。
  天地震荡。
  与此同时,神王令落在了太古广场上,熠熠生辉。
  神座死,圣女出,妖尊镇。
  这是他的承诺。
  神王令落在了那禁地的洞窟之中。
  一道雪白的光线冲天而起。
  叶临渊已经来到了太古广场上。万人吟唱中,他将手伸入那白光里,握住了神王令。
  太古广场上的数万修者无人在意他到底是谁。
  在浮屿众人的眼中,他们认的,只是神王令罢了。纵使有许多人心存疑惑,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他们大部分人来到浮屿,为的只是修行。
  「起阵!」
  叶临渊忽然爆喝。
  吟唱声如万千溪流汇聚成海,瞬间骤然拔高。
  一道道各自不同的力量汇在了一起,转化为纯粹的光。
  隔着遥远的距离。叶临渊和邵神韵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
  叶临渊道:「你就是妖尊大人?」
  邵神韵问:「你是谁?浮屿的隐修?」
  叶临渊道:「我本该是个已故之人。」
  邵神韵道:「无论你是谁,能蛰伏至今,都很不错。」
  叶临渊笑道:「还是因为你哥哥的那把剑太不好用了,我也是侥幸才活了下来。」
  邵神韵脸色微变:「你去过龙渊楼?」
  叶临渊点点头:「嗯,我还取出了那把剑。」
  邵神韵问:「那把剑呢?」
  叶临渊道:「腐朽了。」
  邵神韵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又道:「这一世有你这样的人,总算还有些意思。」
  叶临渊握着神王令沐浴在圣光之中。
  传闻中,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件圣物,而这圣光在开启之后,便会化作心中圣物的模样。
  而如今圣光凝聚成了一把剑,神王令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柄光剑的剑柄。
  叶临渊握着这把剑,即使是再平静的心中都忍不住会有无限感慨。
  仅仅是握着它,他便仿佛可以看到三万年前道法的辉煌。
  他觉得自己握住了世间最锋利的剑。
  最好的剑,也当然要斩最强的人。
  邵神韵看着那柄剑,眼神中是看不清的情绪。
  她已经出拳。
  随着拳尖的缓缓推移,光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稀释了,天地在一刻暗沉了下来。
  于是那柄剑便成了世间最亮的光。
  邵神韵静立空中,天地间长风狂啸,却吹不起她的一缕发丝。
  她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个世间,唯有拳意依旧在缓缓前行,如大山将倾,如天地塌陷。
  天上的大云被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扯,向着相反的方向扯得粉碎。
  吟唱声在天地中回响着。
  如数万个大吕洪钟一同鸣起,古拙浑厚的轰响声震彻寰宇。
  叶临渊握着剑。
  剑刺向邵神韵。
  那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
  浮屿代刑宫中,白折忽然醒来,他望向了天的某处,眼神之中尽是震惊。
  身侧的规矩也不停地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仿佛随时要飞离殿外。
  「原来你还活着。」白折默然自语:「原来你真的活着……」
  剑与拳撞在了一起。
  一股爆裂至极的气浪以掀翻一切的姿态席卷了整座浮屿,许多修为较低的人更是直接人仰马翻,身受重伤,大道根基被冲的支离破碎。
  那气浪像是最大的涟漪,一波接着一波地荡开。
  无数石塔建筑顷刻间便被碾成齑粉,粉末一般地激荡出去。
  所有的颜色都在此刻被抽去。
  在这个非黑即白的世界里,视野的能见度被缩到了最小的范围里。
  在那个战斗的领域里,即使是夏浅斟也无法介入。
  天地混浊,在难以辨清方向的世界里,隐约有高亢的龙吟响起,那宛如金属撞击般的声音缭绕在天地间,令人神魂颤动。
  浮屿之上,那一道白虹之间,隐约有金光绕舞。
  那些破碎洒下的剑光纷纷扬扬着如同劫灰。
  他们的战斗,在最开始,用的便是最强的绝招。
  所以这场战斗结束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快。
  恐怖的气浪终于平息。
  天云散去,一片明朗。
  浮屿上被犁出了无数百丈深的鸿沟巨壑,凌乱而恐怖地撕扯着整个世界。
  遥远的地方,战斗声还在继续。
  夏浅斟向前掠去,因为在方才视线难得捕捉到的画面里,她看见了叶临渊呕血的样子,她不希望这一面便是永远的诀别。
  远处的天空中,两道身影依旧在纠缠着。
  在夏浅斟终于可以望见他们的时候,两道身影几乎相贴着向下坠去。
  邵神韵用手指硬生生锁住了他的剑,将他的身形向下猛撞过去。
  叶临渊同样死死地扣着剑,他浑身剑意瀑布般喷薄流泻,同样摧斩着邵神韵的妖力。
  在叶临渊的视角里,他能看到一张极美的脸死死地盯着自己,而双眸子,凝成了黄金竖瞳。
  「叶临渊!」
  夏浅斟疾呼着掠过去,冲撞上那一片暴风般的法力乱流,却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他们周身的十丈。
  在数万里的高空中,两人的身影就那样向下坠去,撞过一面面或薄或厚的云层,那本如无数米粒拼画成的人间图卷在视野中不停地放大。
  那柄圣光凝成的剑彻底破碎。
  邵神韵一拳轰在了叶临渊的胸口,叶临渊下坠的速度更快。
  「你手中已无剑,如何拦我?」
  叶临渊以指为剑,在一瞬连出了三千余剑,却没有一剑可以触碰到邵神韵的衣角。
  邵神韵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瞳孔之间金色的粉尘如流淌的岩浆,其间的瞳仁是雪白的一线。
  此刻她的美不是世俗上的美。
  那是神秘,也是威严,如古楼中刻画的彩绘壁画,是无人能解又栩栩如生的晦奥图腾。
  「世间果有真龙。」叶临渊看着那金色瞳孔间的雪白竖瞳,感慨自语。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他。
  又一拳轰在他的胸口,打得他肋骨断裂胸口塌陷。叶临渊吐出的鲜血里,甚至有内脏的碎片。
  夏浅斟遥遥地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
  叶临渊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剑,而邵神韵还尚能出拳,他如何能赢。
  正当邵神韵要一拳彻底将他砸向地面的时候,她猛然抬头了,望向了北面的某个方向。
  夏浅斟也心有灵犀地望向了那里。
  似乎有一线白芒奔过天地,万里而来。
  寒宫之中,裴语涵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柄沉寂已久的羡鱼剑飞出剑阁,化作一道白芒向着北方疾掠过去。
  她的神情彻底呆住了,忽然间像是坠入了冰窖,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栗了起来。
  ……
  叶临渊看着邵神韵的眼。
  「那柄圣人之间虽已断折,但我还有我自己的剑。」
  那一刻邵神韵猛然转身,数百道金芒化作结界拦在身前,试图锁住那柄飞坠而下的古剑。
  但她失败了。
  羡鱼剑刺破了所有试图阻拦的金芒,瞬间来到了邵神韵的胸前。
  即使所有的结界都破碎殆尽,羡鱼依旧无法刺穿邵神韵。
  因为邵神韵已经展开了手指,那是她最强大的锁链。
  她十指扣住了羡鱼的剑柄,在巨大的冲击之下,身形笔直地向下坠去。
  羡鱼再难前进一寸,她莹润的手指间同样淌满了血,胸前衣衫破碎,面如金纸。
  他们的身形离地面越来越近。
  邵神韵眸子里的金光渐渐散去,她清冷而虚弱地望向了叶临渊:「你依然无法击败我。」
  叶临渊也没有了再出剑的力气。
  他闭上了眼,喃喃自语道:「醒醒了。」
  邵神韵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但是一股强烈的警兆却涌上了心头。
  羡鱼剑依旧顶着她的身形向下坠去,虽然去势越来越缓。
  邵神韵似有察觉,骇然回头向后望去。
  她的身下是人族的皇城,承君城。
  羡鱼剑去势已绝,如破铜烂铁一般被邵神韵随意扔去。
  但是她发现她已经无法控制下坠的趋势。
  承君城乾明宫中的那两个老怪物已经苏醒。
  叶临渊握住了坠落的羡鱼剑,看着邵神韵向着乾明宫的方向坠落下去。
  那里的封魔大阵已经开启。
  如果杀一人便可获得天下安宁,那么人族皇帝一定不舍得拒绝。
  而邵神韵便是那个必杀之人。
  邵神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周围的景色在她眼角的余光飞速退去,她的身形砸入了某处幽光闪耀的地方,然后犹如沼泽一般深陷了进去。
  无数锁链蟒蛇般缠绕上她的躯体四肢。
  又有数以万计的道符剑戟,神兵利器都向着法阵那一处穿刺过去,横七竖八地插着。
  叶临渊站在空中,倒持羡鱼剑,然后松手。
  羡鱼剑笔直下坠,恰好落到了阵眼最中央。
  万年前,便有圣人以剑镇妖邪的传说。
  如今,他又重复了一遍。
  视野之中,他已望不见邵神韵的身影。
  他知道她要被镇压在乾明宫中。
  不知要过多少年。
  首座死,圣女出,妖尊镇。
  他终于做完了所有事。
  正当他准备离开之际,一股恐怖的力量再次向上涌来,乾明宫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叶临渊,没想到你还活着,今日便将你与这妖女一同镇住!」
  叶临渊冷冷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没有也无力做任何抵抗。
  但他丝毫不惧。
  夏浅斟已经到了他的身前,那些触手般延展而来的力量被她斩成粉碎。
  夏浅斟望向了那个方向,冷冷道:「今日之帐,他日定来乾明宫找尔等清算!」
  叶临渊无力地躺在了夏浅斟的怀里,说:「走吧。」
  夏浅斟问:「去哪里?」
  叶临渊道:「我说过……要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4:53

第五十七章:寻道者
  王朝一千四百五十一年,浮屿改天换地。
  殷仰首座身死道消。
  神王宫圣女闭关四百年终于出关,迈过了那一道境界,真正进入了通圣,接替了首座的位置。
  承平首座进入北府,生死未卜。
  白折封剑代刑宫,开始闭死关。
  而浮屿的死敌邵神韵被剑封乾明宫地底,皇宫中的两个通圣老怪物锁死了大阵,这个消息也开始向着妖族传达过去。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邵神韵此刻几近已死,再无力挽狂澜之力,强行拼凑起的妖族必将再次大乱,到时候甚至不用人族出手,他们也将陷入长久的纷争之中。
  圣女宫圣女,如今的神王宫首座,门下多了两个关门弟子。
  两个弟子皆是妙龄少女,根骨天赋极佳。
  那一日又无数仙鹤缭绕在浮屿四周,圣女在收徒之后便与叶临渊驾鹤而去,两人白衣红鹤,飞往千万里的河山,只留下一个紫发的少女代师教导。
  那紫发少女一如夏浅斟少时。
  叶临渊则与夏浅斟去游历一整个大千世界。
  他的出现是一个迷,或许除了他和夏浅斟,其余无人知道。
  而一些修为更高知道更多秘闻的人便更觉得震惊疑惑。
  既然叶临渊还活着,那林玄言到底是谁呢?
  没有人会为他们去解答这些疑惑。
  仙人骑鹤观山河的传说开始在人间流传,在开满樘枥花的山林,在遍地白耀花的原野,在据说潜藏古蛟的深陵巨谷,在海天颠倒的蔚蓝色内海,在雪原,在天山,在湖泽,在冰川,在人间任何可以达到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足迹和故事流传。
  三个月转瞬即逝。
  这短短的三个月内发生了无数震动天下的事情。
  比如东城的铁匠铺子里响起了一声打铁的声音,然后一柄剑淬火而出,公开售卖。
  那些压在各大宗门之上的规定皆被废除。
  浮屿与阴阳阁和玄门的联系都被切断。
  浮屿长老组成使团亲自下界,慰问皇族,送与重礼,感谢此行镇压妖尊之德,只是并未将那柄渊然归还。
  许多事情犹如地震一般在修行界传播着,人们虽然无从见到浮屿的景象,但是也大致可以推测出如今浮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某天清晨,俞小塘拼命地敲着碧落宫的门。裴语涵打开门,看着一脸慌张的少女,知道一定出什么大事了。
  俞小塘张开了手臂,尝试着比划着一个巨大的事物:“师父师父……外面来了一头鹤,红色的,好大一头啊。”
  裴语涵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些天,她也听过许多关于神仙眷侣的传言。
  羡鱼剑破空而去的场景犹在眼畔。
  寒宫的剑阵可以拦住任何人,却怎么拦得住那一位?
  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将再大的震惊都渐渐抚平。
  在无数寂静不眠的夜里,她早有了很多的猜想,但是要真正面临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无比不真实。
  仿佛大梦一场。
  她望向了那里,那里有个男子望着她,他静静地立着,像一柄藏住了锋芒的剑。
  那张熟悉的脸看着无比遥远。
  这一刻裴语涵才明白,原来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没有走出过那个雪夜,永远停留在了那段纷纷扬扬的季节里,她兜兜觅觅,若得若失,一直等待着某一天,会有一个人缓缓走来,牵着她的手走出那条深深的小巷,走进万家灯火里。
  她站在碧落的门口。
  他站在那一头。
  两个人仿佛隔着一条深深的雪巷对望,其间是五百年的漫长光阴。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喊了一声徒儿。
  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应答。
  也不知为何,她此刻想起的却是那日林玄言在自己娇臀上写字的样子,那些字清晰地浮在脑海里,前面的字串联了起来,她清晰地想起了那一句话:语涵师父,再见。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你的师父。
  她又想起,她和林玄言在北域相逢的时候,她喊了他一声师父,他没有应答,此后的日子里,他也从来没有喊过自己一声徒儿,除了最后一日,他在小阁之中教导自己的时候,最后喊了自己一声徒儿。
  他还说过好多次有一件事情一直瞒着自己。
  在清暮宫几个月的时候也从未碰过自己的身子。
  如今一切破碎的往事像是串联起来的珠帘,叮叮淙淙地回响在脑海里,仿佛招魂的铜铃。
  而这些如今昭然若揭的事情,她先前却从未注意或在意过。
  “小塘……”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缓缓开口。
  “嗯?”小塘此刻也是思绪百转,终于听到师父说话,她立马转过头,等待着师父的后文。
  裴语涵有些生硬道:“他……是你的师祖。”
  “……哦。”俞小塘再傻也能感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她心中也是震惊无比,捻着自己的衣角,对着叶临渊轻轻鞠了个躬:“嗯……师祖好。”
  ……
  浮屿圣女宫中,苏铃殊完成了今日的课业,走在后山的温池里,那里有新栽的一池莲花。
  陆雨柔和赵溪晴看着苏铃殊离去的背影,悄悄对视了一眼,看着有些拘束。
  不知为何,这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小姐姐在为她们执教之后便变得很是严格,整天板着个脸,她们最初还以为苏铃殊是假装严肃,便去故意调笑她,结果被这位苏姐姐借着门规惩戒的名义狠狠揍了一顿,接下来的三天,她们都是趴着睡觉的。
  今日她们看着这位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女走在莲池边,忽然觉得她的背影好是寂寞。
  “最近苏姐姐的话好像越来越少了。”陆雨柔轻轻叹息道。
  赵溪晴:“嘘,师姐轻一些,苏姐姐的戒尺你还想再尝尝呀?”
  苏铃殊恰好向她们望了过去,陆雨柔一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对着苏铃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有说。
  苏铃殊淡淡地点点头,她板着脸转过头去,看着满池莲花,不知想起了什么,终于忍不住莞尔地笑了起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心想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做一个严师。
  而那两个妙龄少女并肩坐着,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头顶和足下皆有白云飘过,光怪陆离。
  时间真的过去了几千年了吗?
  这和几千年前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呀。
  ……
  ……
  北府之中一片死寂。
  在梦里,季婵溪见到了一片深邃的幽谷,幽谷之中只有一条山道,她一个人独行其间,山道两侧皆是张牙舞爪的厉鬼和白森森的獠牙。残月高悬,她肩上挑着那一缕单薄的月光,在山道上渐行渐远,恶鬼环伺的山道间,她独行在这条羊肠小径上,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温暖。
  山道上有许多石碑,她遇碑则停,停复再停。她认真地看着石碑上的文字,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懂。
  她就那样走着走着,反正眼前只有一条路,她不需要做任何的选择。只是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仿佛灌了千万斤的铅。
  不知何时,她忽然发现身边似乎多出了一个雪白而模糊的身影,她扭过头,想要努力看清楚他的脸,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大道独行,何来的人相伴呢?
  那个身影忽然抱住了她,她没有挣扎,身子轻盈地向着道路的尽头飘去。她终于来到了山顶,视野向下望去,是当年自焚灰峰顶向下瞭望的景色,熟悉而遥远着。
  她转过身,想去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那一刻,少女蓦然惊醒。
  少女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倒在一个香软的怀抱里。
  陆嘉静看着怀中睁开眼睛的少女,“你醒这么快?你之前身体透支过度,可以再多睡一会。”
  有一瞬她竟然还想继续倒下去再睡会,但是她依然挣扎着想要拖起自己的身子,她抿了抿嘴唇,那苍白的嘴唇终于添了一些血色。
  季婵溪问:“我睡了多久?”
  陆嘉静道:“两个时辰都不到。”
  季婵溪无力地靠在陆嘉静的身上,轻声道:“这么久了啊……”
  陆嘉静看着少女,有些心疼,“你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季婵溪没有回答,轻声道:“我既然选择了修鬼道,这便是我应该承受的。”
  说完这句话,她瞥了一眼另一边的林玄言,忽然觉得自己软弱的一面被对手听去有些羞耻,她挣扎着从陆嘉静的怀中翻了出来,背脊靠在冰冷的墙上,渐渐地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林玄言也靠在墙上,他闭着眼,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
  季婵溪想了很久,才终于道:“谢谢。”
  林玄言睁开了眼,轻轻打了个哈欠,“算你有点良心。”
  季婵溪有些生气道:“一码事归一码事。”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悄无声息地将手伸到了脑后,取下了那个湛蓝色的破碎发带,随意地塞在了衣袖里。
  林玄言却不知道为何看到了这一幕,道:“发带已经碎了,还留着做什么?”
  这是当日他送给季婵溪的发带,其中还带着暗讽之意。
  季婵溪冷冷道:“你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吗?”
  林玄言问:“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宿敌,我们不是,我更不希望是。”
  季婵溪道:“你杀了我父亲。”
  林玄言道:“可你和他根本没有什么亲情。”
  季婵溪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在他死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没有告诉林玄言,她始终忘不了那个飘雪的初冬,母亲死在病榻上,她在母亲的病榻边受了一夜也没有等到季易天来,那时候她内心无比憎恨,甚至想着有一天亲手杀死这个负心汉。后来她被接去阴阳阁,季易天似是对她心中有愧,便对她百般的好。
  但是少女始终会回想起那天,她在母亲床榻边跪了一整夜,一直哭到昏厥过去。
  后来她长大了些,也放弃了亲手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想法,只想着长大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去浪迹天涯,再不与阴阳阁有任何瓜葛。
  然后她忽然收到了父亲的死讯。
  本以为自己会平静的少女却一夜难眠,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的双亲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哪怕自己不爱。
  林玄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很恨我?”
  季婵溪摇摇头:“我说过,一事归一事,今日你救了我,我自然不能恨你。”
  林玄言笑了笑,用一种敷衍小孩子的口吻说道:“真懂事。”
  听到这三个字,季婵溪皱了皱眉头,她侧过头望向林玄言,道:“但是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击败你。”
  林玄言道:“你没机会的。”
  季婵溪抿着嘴唇,不解之中有些恼怒:“凭什么?”
  林玄言道:“因为修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还小,大一些就懂了。”
  一旁的陆嘉静有些听不下去了,她狠狠瞪了一眼林玄言,然后对季婵溪说道:“季姑娘,我允许你现在去刺他一刀解解气,我看他敢不敢还手。”
  季婵溪不知道陆嘉静是不是在玩笑,只是认真道:“留到以后吧,现在北府之中尚有其他人,我不应该为了个人的赌气不顾大局。”
  陆嘉静赞许道:“没想到季姑娘这么明事理。”
  季婵溪反问:“我看起来很像无理取闹的吗?”
  “像呀。”林玄言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不知道季大小姐还记不记得,那天比武之后,你来我房间门口,说了一句什么。”
  季婵溪别过头,如墨的眸子泛着清明的光,她淡淡道:“你继续说。”
  林玄言看了一眼她暗藏杀气的眼神,微笑道:“我不说。”
  季婵溪觉得更生气了:“你这么无耻的人,凭什么比我更强?”
  陆嘉静在吵架的事情上向来很少帮林玄言,她补刀道:“他是外强中干。”
  季婵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嘉静忽然问:“你身上好像有比较严重的伤势,在我们来之前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季婵溪点点头:“我遇到了几个人,我杀了一个,然后侥幸跑了。”
  陆嘉静微惊:“北府之中的境界都被压抑在同样的水准,你如何做到的?”
  季婵溪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想明白了境界的问题,自己也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陆嘉静由衷道:“你已经是我见过年轻人里最强的了。”
  林玄言道:“方才还不是被我抓住了。”
  季婵溪捏紧了拳头,凶巴巴地望着他,“要不要再打一架?”
  林玄言果断道:“不打,要打出去打。”
  季婵溪冷哼一声,懒得接话。
  陆嘉静在一边沉思片刻,望向林玄言,问道:“之前你曾在天峰关口,你记忆中有多少人?实力强横者又有多少?”
  林玄言沉吟片刻,季婵溪已经开口了:“一共八十六人,邵神韵过天峰关之时重伤了五十余人,那些重伤者不足为惧,对于我们真正有危险的,大约是三十余人,其中以浮屿的长老为大多数,也藏有一些人族隐修,甚至还有妖族之人为接应邵神韵潜伏其中,很难对付。”
  陆嘉静粗略计算一下,然后继续问:“那你来到北府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季婵溪回忆道:“那个地方很黑,很空旷,有八条路从不同的方向延伸过来,我应该是在一个圆盘的地带。当时我预感到那里不安全,便选了其中一条离开。”
  陆嘉静又问:“那些道路上有没有奇怪的地方?比如壁画之类的?”
  季婵溪摇摇头:“没有壁画。”
  陆嘉静问:“什么都没有?”
  季婵溪犹豫了片刻,她修为运转,识海打开,几道雪白的光线自眉心刺出,悬浮着列在身前。那是四柄古剑,剑锷之上雕刻着古意图纹,而剑刃已经朽钝,剑意无锋,看上去随时会折断一般。
  林玄言微惊,目光一下子黏在了四柄古剑上。
  季婵溪道:“这是我在那条道路上寻找到的东西。”
  林玄言认真道:“可以给我一把吗?”
  季婵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刚刚你敢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林玄言心想报应来的也太快了吧,他尽量用诚恳的语气道:“如今我们是一条战线的,而季姑娘本就不善用剑,如今又受了重伤……”
  “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季婵溪打断道,她饶有兴致地望向了林玄言,“季姑娘?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林玄言看了陆嘉静一眼,陆嘉静同样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似在问是怎么回事。
  林玄言当然没办法当着季婵溪的面和她解释,便道:“季姑娘的话我不太明白。”
  季婵溪冷哼一声,将其中保存最完好的一柄递给了陆嘉静,“陆宫主,这柄送你了。”
  陆嘉静没有客气,他们如今确实急需兵器防身。
  林玄言问:“那我呢?”
  季婵溪将三柄古剑收入识海,然后冷冰冰地笑道:“用得到你的时候再说。”
  林玄言低声说了句白眼狼然后站起身。
  他望向季婵溪,问:“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季婵溪毫不掩饰道:“那天我输给了你,如今适逢北府开启,我自然要来看看。”
  林玄言点点头。
  季婵溪问:“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林玄言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季婵溪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带个姑娘进来?”
  林玄言道:“我们情深意切,形影不离,不可以吗……啊……”
  陆嘉静狠狠地打下了一个板栗,冷笑道:“谁和你形影不离了?”
  林玄言悻悻然地起身,靠着墙唉声叹气。
  他不经意地侧过头,看着这条通道深不见底的尽头,眼神中忽然沉郁了下来,火光中的瞳仁亮芒闪烁,眉目孤冷如刀剑削成。
  这一刻,他心中灵犀一动。
  一股强烈而熟悉的感觉涌动在心头。
  他知道潮断山那扇石门打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即使他们如今相隔千里,他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悸动。
  他悄悄地望向了陆嘉静,陆嘉静也正好望着他。
  他对着陆嘉静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他故作轻松地望向了季婵溪,问:“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季婵溪道:“不怎么样,但我不会拖累你们。”
  林玄言道:“我们也不会轻易抛弃你。”
  季婵溪挺直了腰背,轻轻点头:“嗯。”
  他们又调息了片刻,然后向着长明灯照亮的道路走去。
  约莫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道路的中央出现了一尊青玉的女子神像。
  那尊女子神像雕刻的线条极其大气简洁,没有任何绫罗绸缎,她披着粗曾大布,后发仅仅挽着一个云鬓,斜插着一根方形的木钗,女子线条柔美,仿佛玄女凝立九空,衣袍飘飘间如鼓满了长风。
  而她的瞳孔依旧雪白,没有任何瞳仁,看上去死气沉沉。
  林玄言问:“你们谁有笔?”
  两女皆是摇头。
  陆嘉静问:“你想点睛?”
  林玄言点点头:“我觉得她,还有之前那些壁画上绘成的人都是活的,只要点上眼睛,她们就会活下来。”
  陆嘉静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一道阴风吹来,勾起了她的一缕发丝。
  她下意识地横剑。
  林玄言身子已经前倾,对着一道突如其来的黑影冲了过去。
  风声从天而降,季婵溪也反应了过来,她身形一闪,周身鬼影缭绕,一拳已经对着上方砸出。
  陆嘉静也弹出无数青莲,朝着法力涌动的方向刺探过去。
  几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来。
  林玄言的指间横切而过,空气中擦出一串火花,那是金属碰撞的声响。
  林玄言收指,只觉得指间生疼。
  季婵溪一拳同样轰在了坚硬之上,她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而有两道身影一左一右以犄角之势围攻上了陆嘉静,陆嘉静手中握剑,抖落清影,几朵青莲纵横飞舞,在两人的围攻包夹之中依旧占得了上分。
  “取剑!”
  林玄言忽然喝到。
  他和季婵溪的身子下意识靠拢。
  追击他们的两道身影同时逼了上来。少年和少女在那一刻身子错身而过。
  叮!
  林玄言一剑顶在来者的胸甲上,他轻轻扭动手腕,横向一扯,硬生生撕裂胸甲。长剑再行,自裂缝之中斜插而入,林玄言用力一推,那个身子便向着墙壁上猛砸过去,发出轰然一声响。
  那人目眦欲裂,他不知道林玄言为何手中多出了一把剑。
  那人身子撞到墙壁上正在下滑的时候,林玄言持剑的身影再次逼近,他一剑向着对方的脖子抹去,那人挥拳相迎。
  轰然一声间。林玄言手中的剑硬生生折断成了两半。
  那人见自己一拳打断古剑,心中大喜,正要对着林玄言再挥一拳之际。林玄言轻轻弹指。
  那断剑的碎片犹在空中,他的指间轻轻敲上剑背,断剑以极快的速度射出,一下子扎入他的脖颈之中,割断了他的喉管。
  那人犹未死去,他痛苦地大叫着,按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拔出那剑的碎片。
  林玄言却也掐上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将他摔在了地上。
  在杀死一人之后,林玄言立刻来到了陆嘉静的身侧,两人无需言语,便背靠着背站着,结成一个小小的剑阵。
  来者两人见一个同伴已经死去,大喊了一声:“走!”
  林玄言和陆嘉静当然不会放他们离开,两柄剑已脱手而出,如今在北府之中,他们的境界被压制在七境上下,驭剑杀敌几乎是这个境界最强的杀招。
  那两人对视一眼,竟然不顾飞剑的阻挠同时朝着季婵溪的方向扑去。
  季婵溪后背微凉,她下意识地向后对出一掌。
  两个人的冲势撞在她的身上,季婵溪身子直接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
  而两柄飞剑已尾随而至。那三人也不多做纠缠,一面逼退飞剑,一面向着甬道的那一头遁逃而去。
  林玄言没有深追,他已经来到了季婵溪的身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季婵溪先前本就受了重伤,如今更是面色如雪。
  她因为疼痛牙关不停地颤抖着,林玄言也没有废话,直接将她身子扶正,令她盘膝而坐,然后为她调理伤势。
  而陆嘉静走到了那一具尸体的旁边,俯下身子开始搜捡他的衣物。
  等到林玄言为季婵溪疗伤完毕之后,她才走到他们身边。
  “发现什么了吗?”林玄言望向陆嘉静。
  陆嘉静道:“那人不是浮屿的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边境小国西临国的修士。他身上穿着一件铁皮铠甲,这铠甲看上去很古老,应该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而与我交手的两个人,从功法上来看也不是什么正统高手,可能也是西临国的人。”
  季婵溪调整了一下气息,也道:“与我交手的那人用的是斧头,天下修士高傲至极,不似绿林之人,绝不会去练斧头这样的兵器,他们的来路很是古怪。”
  林玄言低着头,回想着方才的战斗细节。
  陆嘉静摊开了手,她的手心有两个瓷瓶。陆嘉静继续道:“这是我在刚刚那个人身上搜到的,这应该是伤药,药香很是馥郁,效果想来也是极好。只是……我从未见过这种药。”
  林玄言接过药瓶轻轻闻了一番,轻声道:“连陆姐姐都没见过么……”
  季婵溪试探道:“要不我试试看?”
  林玄言摇头道:“不行,我们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绝不可冒险。”
  季婵溪点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
  陆嘉静忽然抬起头,道:“这些皮甲,斧头,丹药会不会本就是北府中的东西?”
  季婵溪眼皮微抬:“就像我捡到的四把古剑那样?”
  林玄言转动着手中的小瓷瓶,其中有馥郁的药香传来,他环顾四周,看着长明灯映照的石壁,苦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这……也太穷了吧?”
  ……
  “这里的皮甲很是坚韧,以我们的修为想要徒手撕开也很困难。”
  “而这里的兵器看着却有些古旧,就像是之前季婵溪带来的四把剑,那是没有剑魂的四剑,很容易腐朽折断。”
  “这里丹药种类似乎很单一,我们已知的也不过三种,也不清楚它们到底可以治疗哪一方面。”
  “而我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类似一个暗阁的位置。如今这个地方,可能才是北府某个真正的阁子。”
  “这把弓箭的材质像是某种巨兽的犄角,韧性很是不错,甚至比我们如今能制造出的弓箭要更好。可惜羽箭却只有三支。”
  一个相对空旷的木阁之中,陆嘉静将他们搜集到的东西摆在桌面上,一样一样地说了过去。
  林玄言取过那柄长枪,放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道:“这个由我拿着吧。”
  陆嘉静问季婵溪:“你会拉弓射箭吗?”
  季婵溪摇摇头,她指着一根长鞭,道:“我可以试试这个。”
  陆嘉静点头道:“也好,那弓箭就由我背着。季姑娘,你如今伤势最重,这件皮甲你就穿着吧,多少可以防身。”
  季婵溪接过皮甲,直接套在了身上,林玄言看着她,她此刻的形象就像是边境的士兵小卒一样,他忍不住笑了笑。
  季婵溪挑了挑眉毛,拉了拉手中的鞭子,威胁道:“不许笑!”
  林玄言乖乖闭嘴,眼神转向了陆嘉静,问:“那这些兵器呢?”
  陆嘉静断然道:“我们的识海只能收纳本命物,这些兵器无法带走,那便销毁掉好了。这些丹药虽不知道功效如何,但我们可以各自带上,收拾完毕我们可以去继续去其他房间看看。”
  三个人刚刚站起身,门外骤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季婵溪神色微凛,想要去开门看一眼,林玄言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等一下。”
  陆嘉静同样压低了声音:“退到门后,如果有人进来,不要给他们反应时间。”
  仅仅片刻之后,外面便安静了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又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真的没有声音之后才缓缓打开了门。
  他们所在的房间位于二楼的位置,三面各有五个房间,另一面是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甬道。而房间的四周都有护栏,下方是一块较开阔的场地。三人顺着木台阶下楼,来到了那片刚刚战斗过的场地上。
  石面上依旧残留着重物敲打的痕迹,而三具尸体倒在地上,气息已绝。
  “是先前袭击我们的那三个人。”林玄言已经做出了判断。
  季婵溪也觉得很是震惊:“是谁杀了他们?下手竟如此快?”
  陆嘉静道:“应该是浮屿的人!在这里所有人境界都相同,想要快速杀死对方靠的只能是人数上的碾压,而进入北府中的,数量最大的团体便是浮屿上的人。”
  林玄言摸了摸他们的尸体,“他们身上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他的兵器和丹药应该都被拿走了。”
  林玄言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在这个被压制了境界的小天地里,他们若是要同时面对几十个人,或许连逃跑都应该很难做到。
  “浮屿中的人应该是早有准备,他们一来到北府,就有快速聚集到一起的办法,而在这个小世界里,我们绝对没有正面战胜他们的可能。”陆嘉静缓缓道。“他们现在的想法应该是一路寻找所有能搜刮的武器,一路杀人。”
  季婵溪问:“那方才他们为什么没有上来?”
  “可能是他们认为上面的小木阁已经被这三个人翻找过了。”陆嘉静推测道。
  季婵溪道:“北府里到底藏着什么?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陆嘉静望向林玄言,认真道:“我到现在还没有问你,你不辞而别一个人来到北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玄言沉默片刻,然后轻声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陆嘉静问:“你打算瞒着我?”
  林玄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可以吗?”
  季婵溪听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打断道:“要不我们找一个已经被他们搜干净的地方,然后藏起来?”
  林玄言反对道:“首先,即使藏起来,如果他们有心找早晚会被找到,而且我们如今拥有的武器太差,即使是比起这三具尸体都不如,这个北府之中肯定藏着许多东西,如果能找到一两件神兵利器,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然后,最重要的是,季大小姐,不要忘记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的,我们是来寻道的。如果这只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我们或许可以找一个别人寻不到的地方闭关,直到通圣之后破一条虚空通道离开。但是可惜,这方天地的境界已经被划了一条线,我们的天花板只有这么高,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根本无法逾越过去。”
  季婵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等他说完,然后道:“可是你受了很重的伤。”
  林玄言目光一滞,陆嘉静也蹙起秀眉,望向了林玄言。
  片刻之后,林玄言才缓缓叹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我确实有伤。”
  季婵溪平静道:“歇一歇吧。”
  林玄言沉默片刻,“也好。”
  ……
  ……
  乾明宫的地底暗无天日,其间唯有法阵符箓轮转着幽紫色的光。
  一个衣衫破碎的女子沉眠其中。
  粗大的锁链自四面八方而来捆绑着她,即使是脖颈,长发都被铁索捆着,那些锁链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其间金光镶嵌明灭,在空寂的地牢之中显得尤为孤冷。
  女子眉眼冷峻,平静得竟似已死去。
  但她的心脏依旧在跳动着。
  这是地牢之中唯一的声响。
  妖尊被擒索于皇朝的事情被刻意传到了北域,在众妖王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楚将明打开了一封书信,那是妖尊临走之前交代他的事。
  邵神韵把北域各个势力的事情都大致交待了一遍。但是其中许多细节和困难犹自需要自己去亲自解决。
  而他的力量和妖尊更是天差地别,如何能稳得住北域如今的局势。
  他揉着太阳穴,一夜难眠。
  而那一日,在初春积雪初融的季节里,老井城的一个不起眼的酒铺子外,男子挑着行囊辞别了妻子向着北方走去。
  “北域一统来之不易,即使我先前与邵神韵有些过节,如今大厦将倾也绝不可置之身外,更何况邵神韵还没死呢,我也不相信她会死,这是一次下注,只要赢了,我们曾经失去的便都可以拿回来。”
  “若是失败了呢?”
  “那我就想办法脱身回来。更何况,你父亲说过,将来安儿是要成为千古女帝的人,这条路需要我们为她去铺下,而如今是最好的机会。”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5:05

第五十八章:你在哪里
  三人经过前方不长不短的通道,通道是青石砌成的拱形,林玄言抚摸着青石上刀剑刮擦出的痕迹,微微思索。
  先前那批人应该是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了。
  三人的行走更缓慢小心了些。
  走到甬道尽头之后,陆嘉静用青莲暗暗探查了一番,发现附近无人,他们才小心地走出去。
  甬道之后,视野再次开阔,两侧有三间石门和三间木楼,石门和木楼皆已被打开过了。而在场地的中央有一块缺失的地板。走近之后发现那是台阶,一直向下延展,应该是通过下一层楼的。
  “从这里下去还是再走走?”林玄言问。
  陆嘉静道:“他们刚刚离开,如果他们也是从这里下去,很有可能会守在楼梯的尽头等我们,我们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路。”
  三人粗略地看了一遍周围的房间,其间已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继续向前走,墙壁上石灯的光越来越黯淡。
  不多久,他们再次看到了延展向下的台阶。
  接着他们发现,似乎每走过一段路程,便能看到通往下一层楼的台阶,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引导他们往下走去。
  越往前便越安静,周围已经看不到有人行走过的痕迹,许多房间都还是闭合的,三人从中找到了许多的刀剑药品还有皮甲,在当他们走过下一条甬道准备继续搜查的时候,墙壁上一盏长明灯在摇晃过灯火之后猝然熄灭。
  林玄言微惊,他的周围,所有的灯火都开始摇晃。
  一股令人生寒的气息漫上肌肤,仿佛空气之中出现了某种东西,要嘶咬他的身体。
  陆嘉静看着那盏熄灭的长明灯,语速极快道:“离开这里,长明灯的灯芯应该是鬼魂的魂魄,灯灭了,藏在里面的魂魄便钻出来了。”
  一盏盏灯皆摇摇欲灭。
  林玄言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陆嘉静断然道:“下楼。”
  季婵溪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
  林玄言问:“你没感受到周围有什么东西?”
  季婵溪摇头道:“你是说那些阴魂?它们不敢靠近我。”
  林玄言和陆嘉静对视了一眼,这才想起来季婵溪修的本就是鬼道,而她行走之处,正当是万鬼避让。
  季婵溪对着他们伸出了手,平静道:“灯要灭了,你们拉着我的手,别走丢了。”
  两人便一左一右握住了少女的手。
  少女的手冰凉而柔软,只是牵着,便觉有一股清凉意味自掌心透来,使人心情平静。
  灯一盏盏地熄灭,鬼魂从中钻出,周围一片漆黑。
  无边的黑暗最容易激发人内心的恐惧和茫然,而四周又缭绕着无数鬼影,它们虽然不敢靠近,但是那缥缈空荡的哭声哀吟依旧缠绕在耳畔,听久了难免心悸。
  沿着原路返回,三人来到了一处楼梯口,手牵着手缓慢地走下楼梯。
  耳畔的鬼哭之声不见了,等到来到下一层楼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恢复如初。
  这层楼的布局和上一层楼大同小异。
  同样是许多通道和房间,而每隔一段路,也都有继续向下的台阶。
  而刚刚来到这一层楼,寂静的四周便传来了一阵不和谐的人声。
  在人声响起的第一刻,陆嘉静便取下了长弓拿在手中,另一手已取下一支羽箭搭在弦上。
  林玄言按住了弓弦,低声道:“别急,先看看他们有多少人。”
  三人快速地退到了身后的一间石门里,石门半掩,他们接着门缝向外望去。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隐约的对话声。
  “师兄,你居然想杀我?”
  “我想活下去,我就必须杀了你。”
  “我们如今境界相仿,你如何杀得掉我?你要杀我我就先杀了你!”
  一阵打斗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
  刀剑撞击的声响隔了很远依旧可以听闻。
  “什么?”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身铁甲是哪里找的?”
  “我早就防着你了。”
  “师兄,你饶过我吧……”
  接着是一阵惨叫声。惨叫声之后,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出现在了视野里。
  此人虎背熊腰,行走之间举手投足便是大开大阖,如猛兽行于山野,气度恢弘。
  陆嘉静仅仅看了他一眼便做出了判断:“是无望宗的修士,他们所修拳术取法于龙虎搏击之意,体魄也很凶悍。”
  而那无望门的修士手中提着他师弟的头颅向着这边走来,不知有没有发现他们的痕迹。
  “陆姐姐,你躲在石房之中架好箭,我去杀他,顺便问他几个问题,等到问题问完,你便射箭。”林玄言嘱咐道。
  季婵溪问:“那我做什么?”
  林玄言道:“你先在这里呆着,如果我打不过了,记得来帮我。”
  季婵溪嗯了一声。
  在那修士走到第一扇石门,推门而入,开始搜查其中的东西。
  与此同时,林玄言从另一扇石门中走出,来到了第一扇的门口。一柄古剑已藏于袖中。
  稍一思怵,他干脆直接走到门口,用剑柄敲了敲石门。
  那个修士猛然回身,“什么人?”
  林玄言双手拢袖,缓缓走到他的正前方,问:“这位兄台,此人是你的同门师弟,你为何要杀他?”
  那修士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肌肉已经紧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林玄言道:“还请这位兄台答疑解惑。”
  那人冷哼一声道:“如今这北府之中,最大的势力便是浮屿,而如果要加入浮屿免去他们的追杀,便要提一颗头颅去见他们。这是……首座立下的规矩,已经在第一层楼的时候传达给各修士了,这条规定在第二层楼的时候生效,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玄言诚恳道:“确实不知。”
  那修士看了看手中提着的头颅,微笑着悲切道:“唉,我这可怜的师弟啊,早知道我在这里能遇到其他人,便不杀你了。”
  林玄言置若罔闻,作揖道:“感谢这位修士指点迷津,在下先行告退了。”
  林玄言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在他刚刚转身之际,一道炙热的刀光在身后亮起,只劈林玄言的后背。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林玄言仓促回剑格挡,被那一刀撞飞了数丈之远,林玄言望着那修士,不解道:“这位兄弟已经有了一个头颅,为何还要对我下杀手?”
  那修士看着他,目光阴鸷,似笑非笑道:“首座大人还重金悬赏一个白衣少年,只说了那个少年生得很美,不知道是不是阁下?”
  林玄言皱了皱眉头:“哪位首座?”
  修士冷笑道:“自然是承平首座,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林玄言摇摇头:“兄台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先行告退。”
  “想走?”修士握住手中长刀,在方才那一撞中,他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对手的实力,他将头颅放在了一旁,拖着长刀向着林玄言飞奔而去,一刀劈下。
  林玄言挥剑格开,身子又退了几步。手中的古剑在与长刀的碰撞中硬生生撞出了一个缺口。
  修士占了上风,神色严厉,他再次持刀劈下,步步紧逼而去。
  而他的刀势只以进攻为主,丝毫没有防守的架势,大开大阖之下逼得林玄言步步后退。
  而林玄言在对方进攻的缝隙之中寻到机会,几剑劈到他的铁甲之上,那修士非但没有任何损伤,铁甲的反击反而震得林玄言虎口生疼。
  那修士目色越来越沉郁:“你的实力绝不止此,为何要步步想让?”
  林玄言诚恳道:“我们如今一同进入北府,如被猛虎驱赶的羊群,理应同心协力,哪有自相残杀之理?”
  那修士冷笑道:“哦?难道你还想与我讲和?”
  林玄言道:“你能讲和,自然最好。”
  修士道:“你放下你手中的剑,我便相信你的话。”
  林玄言问:“我放下你,你便不杀我?”
  修士点了点头。
  林玄言真的将剑放在了脚边。
  那修士更为不解:“你不怕我出尔反尔?”
  林玄言诚恳道:“我相信你。稍后我也想办法杀一个人,我们提着人头一起去找浮屿众人可好?嗯……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这北府这么大,如何能够找到他们?”
  那修士看着林玄言,不知道他是故弄玄虚还是扮猪吃老虎,只是如果对方用剑,他凭借这一身铁甲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他现在手里连剑都没有了。
  修士沉声道:“稍后长明灯灭,浮屿众人会分许多拨,守在各个楼梯口,去那里便可轻易地找到他们。”
  林玄言道:“谢过这位兄弟,不知稍后我们能否同行,这样也有个照应。”
  那修士点点头:“好,就让我送你上路好了。”
  那修士肌肉猛然暴起,手中长刀一转,向着林玄言奋力劈来。
  林玄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吓傻了一般。
  咻!
  在那一刹那,像是又什么飞速旋转,撕裂着气流破空而来。
  那修士心神全神贯注地锁在林玄言身上,而铁箭破空而来的一刹那,他依旧凭借着本能挥刀格挡,箭尖擦着长刀,叮得一声之下高速旋转着,虽然长刀堪堪止住了箭,但是铁箭去势不减,依旧飞速旋转着,仿佛要破开长刀直夺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幽幽响起,“到了黄泉路上,对你兄弟好一点。”
  风声撕裂,剑气纵横,那把本来已经落在地上的古剑腾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掠而过。
  “你……”
  那修士永远来不及说出那句话,飞剑便贯穿了他的咽喉,血溅三尺。
  林玄言轻轻摇头,向着那石门走去。
  季婵溪正冷冷地看着他。
  林玄言笑问道:“怎么?你没有出手的机会,觉得很没意思?”
  季婵溪不说话。
  林玄言笑着安慰道:“小姑娘不要杀心太大,你先好好养伤。我们之后的对手可不是这种人。”
  季婵溪没有反驳,只是哼了一声。
  林玄言望向陆嘉静,道:“之前的对话你们应该都听到了吧?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几件事了。”
  林玄言盘膝坐下,逐一分析:“首先,北府的构造正如我们在外面看到的那样,是一个倒悬的金字塔,越往下层便会越窄,而每隔一段时间,墙壁上的长明灯熄灭,鬼魂会从里面钻出,那时候,这一层便无法停留,只能被迫去下一层。这样周而复始下去,最终我们都会聚集在最后一层。而最后一层的空间应该很小,那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面对他们了。”
  陆嘉静道:“我们有季姑娘啊,她能吓退那些鬼魂。”
  季婵溪无奈笑道:“季姑娘很累,撑不了太久。”
  林玄言继续道:“当然,最重要的信息是承平进入了北府。他应该是为了引邵神韵进来,但是目前来看,邵神韵应该没有来。而他又知道我和陆姐姐再北府,我们如今肯定是他的眼中钉,如果有可能,他会借着北府的优势除掉我们。”
  陆嘉静道:“我与他本就有旧怨。”
  林玄言沉默片刻,说:“我知道的。”
  陆嘉静嗯了一声。
  季婵溪问:“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林玄言想了想道:“设计几个方案吧。如果按现在这样下去,等到最后一层的时候,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了。我先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林玄言继续道:“我认为我们应该开始杀人了,尽可能地削弱他们的力量,或者让他们人心惶惶,知道投靠浮屿也无法保证他们可以存活下来。而如今我们只不过在第二层,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口很多,他们既然要镇守楼梯口,那么人力一定是极其分散的。现在是我们杀人最好的机会。”
  陆嘉静道:“我们可以这么做,但是这件事开始或者很简单,越到后面他们的警惕便会越强,到时候我们杀人便会变得很困难。而如果他们拥有铁甲,面胄之类的防具,我们的杀人便会更加困难。而且浮屿中许多人皆修有独门神通,这些奇淫巧技在平日里或许没什么,但是在境界被压制的情况下却最容易出奇制胜。”
  林玄言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陷入了沉思,寻找着破局之法。
  季婵溪忽然道:“我有个想法。”
  林玄言和陆嘉静同时望向了她,等待着她说话。
  ……
  ……
  北府的二层楼很是宽广,其中大大小小的房间有数千个,并且分布极其凌乱,其间还有许多交叉的甬道,通往各自不同的方向,稍有不慎便很容易迷失。
  而在第二层一个很宽敞的空间里,有二十多人围坐一起,而坐在最中央的,是一个一袭破碎黑金长袍的男子。
  正是承平。
  他的神色有些疲惫。
  “邵神韵没有进来。”他的嗓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我们北府杀妖尊的计划算是失败了,但是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们该做的,接下来便要看殷仰的本事了。而我现在要做的,便是带大家出去。”
  承平缓缓地环视过众人,声色平静:“北府对于各位来说或许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隐藏着无数的未知。但是其实禁阁的书中对北府有过说明和记录,而我在到来之前将那些书籍都反复读过许多遍,而北府之中的实际情况与书上记载的却是没有太多出入。进入北府的钥匙是渊然剑,而离开北府的钥匙同样也是渊然剑,这柄剑如今就藏在我的身上。”
  承平顿了一顿,继续说:“首先要给各位道一个歉,北府或许没有各位想要的宝藏,根据书中记载,这里也只不过是一个通道……但是诸位也不用失望,能与我一同出去的诸位,浮屿之上的秘籍丹药,洞府美人,只要能够给予的,便会不遗余力地送给大家。”
  “当然,这些也并不是平白无故给的,接下来诸位请按我说的去做,那一对男女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离开北府,我们慢慢来就是了。”
  在北府的二层楼,承平说完了这些话。
  他悬赏的男女,自然是林玄言和陆嘉静。
  承平站起身,一道道黑金色的烟雾缭绕在他的衣袍出,自动为这件破碎的黑金长袍缝缝补补。在北府的世界里,这件长袍几乎可以保他不死。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面色多了几分阴柔之气,难道是因为得知这长袍的原主人是一位女子的缘故?
  承平轻轻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世人皆说冤家路窄,那狭路总会相逢,陆宫主对吧?”
  ……
  ……
  寒宫外,裴语涵披着一件白色貂裘站在崖石上,如今已是开春,远处的城野之间添上新碧,而寒宫外的群山上依旧是积雪皑皑。
  她纵目望去,人间的景色在她眼中是点点的星火。
  如今天下重新开炉造剑,这些星火便更显锋锐耀眼。
  叶临渊不知何时站在了裴语涵的身后,问:“语涵为何心事重重的,可是在想什么人?”
  裴语涵转过身,对着男子行了个礼。
  百年过去了,她从少女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而他的容颜却依旧年轻,看不见任何岁月走过的痕迹,只是那深渊一般的眸子里,像藏着无数的春秋。
  她也知道,如今他们是世界上最锐利的两把剑,只要是他们师徒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拦得住。
  裴语涵看着他,道:“无事,只是近来远观群山,如山河扑入胸怀,叠成胸中块垒,许多事情无处分说却又不吐不快,一直积压在心里,看起来难免有重重心事。”
  叶临渊道:“你可以与我说说。”
  裴语涵道:“徒儿有事自然不敢欺瞒师父,只是如今徒儿长大了,很多事都是自己的事,需要自己去想。”
  叶临渊想了想,转身离开:“每个人心中都有桎梏枷锁,希望徒儿可以早日走出去。”
  裴语涵转过身,轻声道:“谢谢师父。”
  落灰阁中,夏浅斟正伏案写字,素雅的笔锋吸饱了墨汁,缓缓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点一捺地写着。
  叶临渊回来的时候,她搁下了笔,微笑着看着他。
  “你那个小徒弟怎么样了?”夏浅斟问。
  叶临渊道:“她不对我说那个人的事,我自然也不会过问。”
  夏浅斟道:“你谋划了这么久,却还是让他给逃了,如今他身在北府,若是一直不出来怎么办?”
  叶临渊道:“北府藏不了一辈子,他总还是要来见我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察觉到我即将醒来,先一步离开了,莫非只是巧合么?”
  夏浅斟道:“他到底是谁呢?”
  叶临渊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他是一个人,那他便注定离散,如果他是一柄剑,那他可斩万物。”
  夏浅斟却像是听懂了,她道:“苏铃殊曾经在北域遇见过他,但是他没有认出我。”
  叶临渊道:“因为在我给他的记忆里,本就没有我们的。”
  夏浅斟微微笑着。
  叶临渊同样笑了起来:“俗世之间,人总会对许多事物产生情愫,而五百年前,我封山闭关之际,便已抛下了几乎所有的羁绊,只有你是我唯一的死结。”
  夏浅斟道:“那你什么时候把我这个结也解了?”
  叶临渊笑道:“既然是死结,当然是不求解,无法解。”
  夏浅斟听着这些情话,动人的笑靥在落灰阁中愈发明艳。
  她取过了桌案上的一本书,合上,那本书的封面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而翻开书页,其间文字更是晦奥难懂。
  叶临渊问:“这本金书能看懂多少?”
  夏浅斟道:“这些古文字历史太过久远,而其间真正蕴含的奥义也绝非文字本身,我感觉它更像是一个载体,一个世界,一本真正的历史。”
  叶临渊道:“它可以创造一个世界,让人拥有回到某一段历史,重新走过那一段历史的机会,对吗?”
  夏浅斟轻轻叹息:“可历史终究无法改变,我们能改变的,不过是书上的历史。”
  叶临渊将书取在手中,寻常地翻动着书页。
  “我在金书的幻境里经历过很多事情。”夏浅斟忽然说。
  叶临渊道:“那些都是虚妄,我不介意,你也不必介怀。”
  夏浅斟问:“但是人真的经历过了这些,总会有所改变。”
  叶临渊嗯了一声,微笑道:“在与你游历的三个月间,我便有所感觉了。”
  夏浅斟问:“我与你百年未见,你真的不怕我变成你不认识的模样吗?”
  叶临渊道:“如果我不认识你,那我可以重新认识你。”
  夏浅斟低下头,轻声道:“这些天我不敢睡觉,因为我总会做梦,梦里都是我四百年间经历的场景。”
  叶临渊道:“这些都是我的错。”
  夏浅斟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而在最后一次,重复三千年前历史那次,我为了骗过殷仰委身于一个魔头,那时候我便觉得,那些事情我做起来无比熟悉,那些话我说起来无比熟练,我甚至可以骗过自己,更别说骗过殷仰。所以事后我很害怕,我害怕我就是这样的人。”
  叶临渊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明艳活泼的紫发少女,那时候他们的初见无比寻常,就像是市井故事上写的那样。
  叶临渊看着她的眼睛,那眸子仿佛一池春水,那里开满了雪白的莲花。
  他柔声道:“无论你如今变成了什么样,我都可以陪着你。”
  夏浅斟想了想,说道:“那好,我们现在也算是结发夫妻了对吧?”
  叶临渊嗯了一声。
  夏浅斟道:“那我们圆房吧。”
  “嗯?”
  “四百年间,我一直重复在做这件事,但都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我想和我爱的人试一试。”
  “就在这里?”
  “嗯。”
  “我觉得不妥。”叶临渊摇头。
  夏浅斟道:“你说过你愿意迁就我。”
  叶临渊道:“可我徒儿在这里。”
  夏浅斟微怨道:“你很在意她的看法?”
  叶临渊道:“我是说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
  夏浅斟问:“比如?”
  叶临渊合上了书,道:“比如金书的世界。”
  碧落宫中,裴语涵摊开了一张纸,开始研磨写字。
  她首先写下了师父二字,又写下了徒弟二字。
  她在师徒之间划了一条线。然后在师父的下方用小楷写着:救命之恩,传道之恩,庇护之恩。
  然后笔停在了徒弟的那一行下,过了许久,她才颤颤巍巍地写下了两个字:骗子。
  然后她咬着嘴唇,继续在骗子两个字下面写着:骗情,骗色,骗至交好友,坏我道心。
  写完这些,她继续写:五百年权当云烟,如今师父归来,我自当继续尽徒弟本分,若他还敢再回来,我自当以剑惩之……
  写着写着,那雪白的字忽然晕开,一颗一颗的眼泪砸在宣纸上,将墨一层层晕开。
  她抹了抹眼角,搁下笔,将桌上的纸揉成一团,随手一扔。然后重新摊开一张纸,继续写。
  而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许久,才终于落回到纸上:语涵,你当明是非,衡利弊,知羞耻。纵然心中难以放下,也不该过多执念。
  写到执念二字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那日雪原上的场景,万剑来朝,他抱起她背过人群,向着老井城走去。
  她再次热泪盈眶。
  那时候的场景回想起来,她竟然忍不住将手伸到了双腿之间,她面色潮红,大口地喘息着,隔着白色的裙袍不顾形象地揉动着两腿之间的地方,手指甚至隔着衣衫深深地钻了进去,她身子微微弓了起来,檀口半张着吐着热气,握笔的手更是不住地颤抖着。
  片刻之后,她无力地趴在桌上,笔蘸上墨,想继续写,却发现怎么也写不了字了。
  她看着先前的字迹,仿佛字里行间都是自欺欺人的嘲弄。
  她再次撕去了宣纸,将未洗的笔直接投入到笔筒之中,伏在案上,眼睛红肿。
  ……
  ……
  北府之间,时间流逝,每一层都周而复始着同样的事情。
  这已是第七层楼。
  在最初的楼层里,会有许多人提着头颅来见承平,表示愿意加入承平的队伍,一同离开北府。
  也有许多貌美的女修,她们在北府之中因为先天体魄问题,很难杀死其他人,于是她们选择委身于浮屿的几个大长老来换取离开的资格。
  这些事情承平同样心知肚明,他甚至选择了几个姿容上佳的女修留在了身边,毕竟北府的日子实在无聊,他也并非正人君子,总是需要做一些事情来消磨时间。
  只是越到后面,承平便越感到烦躁。
  于是他的烦躁和怒火便都发泄到了那些女修身上。
  今日他从一个女修身上爬了起来,那个女修是皇朝著名的供奉,叫做周瑾,修为高深,在皇家地位不俗,为人更是清冷高傲。甚至有传言说,若是轩辕王朝要评选十大美人,那么其中一定会有她的名字。
  而如今她为了活下去也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了承平。
  独自承受了承平怒火的她此刻浑身赤裸,布满了青紫色的抓捏痕迹。双腿之间那个花穴还流着白花花的液体,她身子微弱地颤动着,几乎已经被折磨得不省人事。
  “你说他们逃到哪里去了?我明明封锁了所有下来的通道。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他们?”承平揪起女子的长发,将她的脸凑在身边,似是自言自语,又是在向她题问。
  周瑾微微睁开了眼,有些怯弱道:“许是他们有什么在阴魂中停留的手段……他们在阴魂出现,我们不得不去往下一层楼的时候来到上一层……这样周而复始,我们便永远也抓不住他们,但是没关系……到了最后一层,他们总得出现。”
  承平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心中的猜想。他看着女子美艳的脸,又想起了陆嘉静。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欲火,轻声道:“你到底在哪里……这次再抓住你,我可不会轻易放你走了……”
  而这些天,他每每想起陆嘉静便会觉得欲火上涌,难以自持。明明活了百年,来到了这里之后,却变得像是初出江湖的年轻人那样易急易怒。
  或许这是因为境界被压制的缘故,连心境都变得不通透了。
  如果这些心境上的裂纹被带出了北府怎么办?
  承平闭上了眼,均匀地呼吸着,一点点消散着心胸中的块垒。然后他将女子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跨间,冷淡道:“奖励你的。”
  美人在怀,他的心绪却一片空明。
  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丝明悟,自己有没有办法打破这番天地的禁锢,达到更高的境界。如果可以做到,那么在外面的世界里,是不是也可以突破通圣的瓶颈?
  只是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在他若有所悟的时候,便会出现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感悟抹去。
  他总觉得有一只眼睛看着自己。
  那只眼睛便是北府。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词“苍天有眼。”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5:20

第五十九章:有剑当关,有箭取命
  碧落宫之中,满地的纸团,桌案上笔墨乱摆。木窗半开着,风随意地吹进来,哗哗地翻着案上的纸张。
  裴语涵躺在长椅上,大袖叠放身前,宽大的衣袍散开,秀发自椅靠上垂下,淌到了地上。
  明明如今已是白日,宫中却依旧亮着烛火,烛火一直燃着,像是要一直烧到灯蕊的尽头。
  她睁开着眼,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其间氤氲着雾气。
  而桌案上此刻又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我谁都不爱。
  而在另一边的木阁中,俞小塘正削着手中的余瓜。
  那是一种特产的木瓜,只有在初春季节才有,长长的椭圆形,口感很是清新可口。
  今天俞小塘下山买了一箩,搬了个椅子做在门前与钟华一起吃着。
  吃着吃着,俞小塘忽然咦了一声,生气地看向钟华:“余瓜怎么少了一根?”
  “啥?”钟华一脸困惑。
  俞小塘凑近了一些,手中拿着一根瓜,如拿剑指着他,道:“快说,是不是你偷了!”
  钟华耸了耸肩,笑道:“你看我像这么无聊?”
  俞小塘又盯了他一会,才悻悻地将瓜又数了一遍,不解道:“确实少了一根啊,我记得我买的时候有二十六根,我们吃了三根,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二十二根了?”
  钟华知道一旦他被小塘怀疑,肯定是有理也说不清的,立马转移火力道:“会不会是那两个人偷的?就是最近新来寒宫的那两个?”
  俞小塘更生气了:“那可是我们的师祖,通圣境的大剑圣,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你再污蔑我师祖我就打你了。”
  钟华道:“那也可能是那位姐姐啊。”
  俞小塘摇摇头道:“不会,那位姐姐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偷我的瓜做什么?”
  钟华笑意玩味道:“可能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俞小塘神色更加疑惑:“什么意思?”
  钟华笑意玩味,就是不肯解答。
  ……
  北府中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过去着。
  每一层楼,他们的一拨人都照例封死所有的楼道,而另一拨人则去各个房间里搜索有没有高阶的甲胄兵器,等到这一层楼长明灯熄灭,他们才去往下一层,就这样周而复始。
  而承平始终没有找到林玄言和陆嘉静的踪迹。
  “在二层楼的时候,我们曾经发现过一具尸体,上面有明显的剑伤,而那具尸体旁边还有一个头颅。那个剑伤极其凌厉狠辣,能将剑运用至此的唯有林玄言。那具尸体死前可能说出了很多东西,林玄言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承平缓缓说道:“但是知道归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避开我们的?”
  “我们可以在最后一层楼等等他们,如果他们一直窝着不出来,那我们出去之后直接封死北府,让他们直接在其中被厉鬼噬咬至死。”
  “那如今是第几层了?”
  “十四层。”
  “还有四层了。我看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最近人心很乱。许多人都想直接去到最后一层,然后离开这里。或者直接在最后一层等他们,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人心惶惶。”
  承平点点头:“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人待久了总是会疯的。但是我们还是要有耐心,如果我们真的去了最后一层,到时候人心必乱,此刻我们的境界修为相仿,若是发生暴动,很容易被他们找到可乘之机。”
  ……
  北府的楼层越来越窄。楼道的数量也成倍地缩减着,到了十五层,所能见到的楼道不过四个,而十六层更是只剩下两个。
  然而直到现在,他们依旧没有找到林玄言等人的踪迹。
  “人不会凭空消失。”
  承平看着墙壁上的天女壁画喃喃自语。
  他曾经尝试着在壁画上点睛,但是这些壁画也并未苏醒。
  而当长明灯熄灭,这些壁画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仿佛是活人畏惧鬼神。
  “只剩下最后两层了,若是他们执意要藏着,那就封死北府,让他们彻底死在这里吧。”一个女修这样说。
  承平冷冷道:“我知道你想急着出去,但是即使是死,我也希望可以看到他们的尸体。”
  如今身在北府的第十六层,所要守住的楼梯口不过四个,相隔不远便能看到。
  长明灯的灯火越来越黯,摇摇将灭。
  承平对所有人下令道:“下楼吧。”
  三十余人微微松了口气,朝着下方走去。
  在禁闭的空间里呆久了,修为又被压抑下七境以下,而如今终于可以活着走出去了,不用终日对着这些燃烧鬼魂的灯火,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稍有遗憾便是此行空手而归。
  但是他们已经不在奢望其他。
  而能不能杀掉那一对男女对于他们都是次要的事情。
  甚至比不上外面的一顿美食更为重要。虽然北府灵气充裕,修行者可以不饮不食,但是终究太过寡味。
  顺着高高的台阶下来,走到第十七层楼。
  十七层楼依旧是那样的景色,青铜色的墙壁,镶嵌着的石灯变成了鲸鱼的形状,那头顶的水柱的位置便是灯火。
  如今承平明白,这些石灯的变化,象征的或许是每一层海域里生活的生物。
  若只是一个游客,那北府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博物馆,藏着许多的细节的美,可他终究是来杀人的。
  脚步落在十七层。
  原来窃窃私语的人声忽然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诡异的平静里,承平缓缓环视四周。
  第十七层,没有楼道口。
  ……
  碧落宫中,裴语涵白衣松散,玉榻上秀帘乱落,素雅的衣被凌乱地散了满地。
  她躺在床上,衣袖垂到了床侧,腰带未束,宽大的衣袍松散地淌着。
  她仰着头,神色憔悴。她手中握着一根余瓜,半痴半傻地忘了一会,目光迷离。
  接着她伸出了另一只手,切切划划,清凉的瓜片落下,散在衣衫上,晕出水渍,有些微凉。
  皮被削尽,裴语涵看着那个大小和形状,确认和记忆中的无误,接着她在床上坐了起来,撩起了自己的下摆,手顺着大腿向里面伸去,她将自己的亵裤拨向一边,然后岔开了一些双腿,将那认真削雕过的余瓜向自己大腿之间伸过去。
  她耻于看这一幕,便盖上了衣摆,只是顺着感觉向着里面伸了进去。
  “嗯……”她琼鼻轻哼,牙齿微咬,觉得好凉。
  她微微弓下了身子,闭着眼,睫毛颤动,那苍白的俏脸终于添了些血色。
  “嗯哼……啊……嗯。”
  她凭着自己的节奏将余瓜推动又抽出,在渐渐适应了温度之后,她的速度也由慢转快,隔着一件掩耳盗铃一般的裙摆,轻轻的水声在她的耳畔响着,女子的双腿之间一片温润。
  这些日子她曾经自己尝试着用手指做过许多次,但是那花穴却永远干涩,她自己认真地揉弄过,也曾看过一些香艳的小说辅佐着试过,只是那花穴之间永远都是干干的,像是枯水的井。
  如今随着余瓜的插入,其间终于又缓缓地润滑了起来。
  那个大小无比熟悉,只是余瓜终究是死物,更加坚硬冰冷。但是饶是如此依旧让她有了感觉。
  她掩着檀口,哼哼唧唧的声音从指缝间泻出,气若游丝地飘荡在房间里。
  随着动作的渐渐熟悉,裴语涵开始轻轻扭动余瓜,尝试着刮擦肉壁的一些位置,她的腰肢也随之轻轻颤动着,脸颊的绯红渐渐转为潮红,她分开的衣襟间,细腻雪白的肌肤更显美好,女子另一只手从自己的衣襟探入,伸入了衣衫内,她只披着一件白裳,未素裹胸,手指触碰到柔嫩玉乳,手指轻轻顺着肌肤按揉进去,渐渐深入,一直到触碰到那微凉的一点。
  手指轻轻勾动。
  女子嗯了一声,微微咬牙,另一只手更深地插了进去。
  她的腰肢向着前方弓起,脑袋微微后仰。
  她不停地尝试着,却始终无法达到高潮,始终隔了一线。
  咚咚咚。
  “师父在嘛?”
  少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女子微惊,她下意识地将手抽出衣襟,对着窗户一指,对着门口一弹。
  竹帘刷得落下,房间刹那昏暗,一柄横在桌上的长剑腾起,嗖得一下飞过去,插到了原本门栓的位置。
  俞小塘抱着一小筐余瓜,感受到了屋子里微微传来的异样,有些不解。又问:“师父,开下门呀。”
  裴语涵的手顶在两腿的中央,她大口地喘息了几下,尽量平静道:“小塘有事吗?”
  俞小塘道:“我从山下买了许多余瓜,给师父来送一些。”
  听到余瓜二字,裴语涵双腿下意识地夹紧,方才被敲门声忽然惊动,她本就来到了那条线的边缘,如今手指一颤间,她忽然按住了自己的胸膛,然后掩住了自己的檀口,嘴唇紧紧地抿成一线。
  俞小塘继续敲门:“师父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裴语涵现在无法说话,她身子仿佛在一个门关徘徊,下身的玉液积蓄了数月,将泻未泻,一种充实的满足感牢牢地篡着关口,拦住了其后的滔滔洪水,而这扇门看上去又无比脆弱,轻易就能撞破。
  裴语涵干脆不管不顾,握着余瓜对着下身胡乱而疯狂地抽插起来,速度极快,滑过软肉,刺入花心,又捣又杵间她的身子忽然一阵激烈地颤抖。
  她檀口忍不住无声地张开,那些呻吟声被她强压在喉咙口,死死地扼着,而身子的颤抖她却无法控制,一阵剧烈的抽搐之后,下身淫水一泄如注,将白裳打湿。
  俞小塘抬起手,又想敲门,但是想了想觉得师父最近可能有心事,自己还是不打扰她了吧。
  于是她将那一箩筐余瓜放在了门口,然后说:“师父,瓜我放门口啦,小塘先走啦。”
  屋内若有若无地传来嗯的一声。
  俞小塘正要离去的时候,里面又传来裴语涵的声音。
  “小塘,最近你留意你师祖那边的动静了吗?有没有什么事情?”
  俞小塘听着师父的声音感觉怪怪的,却也未有多想,只是答道:“前些日子师祖下山了一趟,我顺口问了问,师祖说是去找一个铁匠。”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
  “师父,还有别的事情吗?”俞小塘问。
  裴语涵道:“没有了,辛苦小塘了,如果发生什么事了记得告诉师父。”
  等到俞小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裴语涵才终于松开了手大声地娇喘呻吟起来,那余瓜就停留在花穴中,她也懒得取出,只是脱力般地躺着,一直到余韵渐渐散去,她才伸出手,用手心手背轻轻拭了拭自己的侧脸,微烫。
  她也不顾下身的湿润和狼藉,艰难地站起身子,走到桌案边坐下,吮毫拂纸,墨端轻颤,似有郁郁心肠诉不得。
  最后,她写下了一句诗: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后来,她会收到了一封剑书,剑书上同样是一句诗:白衣雪夜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在回去的路上,俞小塘恰好又碰到了叶临渊,对于这位传说一般存在的剑圣,俞小塘是很尊敬的,她连忙行礼。
  叶临渊问道:“小塘是去见语涵了?”
  俞小塘点点头:“嗯,师父最近怪怪的……啊,对了,师父还问你的事情了。”
  叶临渊问:“她问什么了?”
  俞小塘道:“她只是问师祖最近有没有什么走动。”
  叶临渊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俞小塘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是如实说呀,师祖除了下了一次山,其他时候都在寒宫里。”
  叶临渊嗯了一声,微有思索之意。
  俞小塘好奇道:“师祖去见铁匠做什么呀?是想给师父打一把剑吗?”
  叶临渊道:“只是过往有些交情,便去问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俞小塘随口问道:“那铁匠平时除了打铁还做什么呀?”
  叶临渊道:“自然还是打铁。”
  俞小塘觉得这个玩笑有些无聊,便乖乖地哦了一声。
  叶临渊看着这个少女,难得生了些趣意,道:“那位铁匠这几个月不仅打了几把剑,还打了一口锅。”
  俞小塘来了些兴致,有好奇道:“铁匠做做铁锅没什么奇怪的呀。”
  叶临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少女,似是随口问道:“学不学剑?”
  ……
  ……
  第十七层本应拥有一个通往十八层的楼道。
  而放眼望去,地板却是一片沉闷的黑色。
  墙壁上的石灯变成了长蛇般的带鱼形状,盘踞着吞吐光焰。
  承平来到了十七层的中央,望向了地面。
  然后俯下身子,轻轻敲了敲。
  “这是通往十八层的入口。”承平幽幽道:“路口被堵住了。”
  众人大惊:“什么?”
  “被什么堵住了?”
  “堵住入口的东西是什么?”
  “好像是很多长枪的枪杆,还有盾牌铁甲刀剑,什么都有!”
  “这是谁干的?我们现在怎么办?”
  承平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冷冷地看着那些堵住入口的东西,一言不发。
  原来你早就在最后一层等我了。
  他一路步步经营,一丝不苟。所有人都穿上了北府可以找到的最好的盔甲,最利的武器。以为只要一个照面,便能将对方碾得粉碎。
  他不顾众人反对,甚至耽误了外头浮屿诛杀邵神韵的大局,一路缓行至此,却发现自己的对手早就在最后一层等待着自己。
  是自己走的太慢了。
  承平轰然拍掌,一击轰向了那堵在楼道口的无数兵器。
  一声闷响之后,那些东西依旧牢牢地堵塞在那里,纹丝不动。
  他死死地篡着拳头,右手指间又渗出了许多鲜血。
  “首座大人,此时愤怒无用,他们将我们拦在这一边,实则他们又何尝不是穷途末路?根据推算,这一层的长明灯熄灭大约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足够我们这些人破开这道屏障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道。
  承平双手拢袖,微微转动藏于袖间的一支铁箭,问:“你说如何做?”
  那老者道:“我们三十人分为三拨,轮流用刀剑拆解这道屏障,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批人,等到那些外围的盾甲被卸去之后,我们再用法力将其他的硬轰开来。”
  承平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做吧。”
  十七层的北府里,充斥着刀甲撞击的声音,这些平日里仙风道骨的修行者,此刻像是耕地的老农挥锄一般劈砍着这些铁甲皮甲,在打碎或者打松之后扯出,然后卸下一层。
  在整个过程里,所有人都充斥着一个念头,便是要将做这些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盾牌铁甲都被剥出。
  目光往下,却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那些是什么?”有人问。
  “好像是长枪?”
  “哪来这么多的铁枪?”
  “嘶……我们这一路过来,好像都没有捡到过枪……”
  “我想杀了他……”
  “这些铁枪竖直着塞满了整个入口,另一端应该是直接抵在了楼梯上,以我们如今的修为,如何将这一大捆铁枪移开?”
  “除了从上望向连根捣碎之外好像别无他法。”
  承平来到了入口,向着下方望去,无数枪尖竖直着指着他,即使一片漆黑,依旧能感受到其间传来的历历寒芒。
  承平道:“用这些铁枪困住入口,看上去确实牢不可破,但是它们其实就像是一捆筷子一样,我们很难抽出其中的一根,但是若是抽出了某一根,那么整个结构都会瞬间松散。”
  承平盖棺定论道:“所以我们只需要毁去其中的一根铁枪便够了。”
  “话虽如此,可是即使是抽出一根,又谈何简单?”
  承平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衣袖上,那黑金长袍的一根金线发出灼热的金光,在长袍间扭动着,像是阴云中腾跃翻滚的金龙,一根金线被他硬生生从长袍中扯出,金线向着那洞窟直射过去,撕拉一声间便深深地扎入了一根长枪之间。
  承平手握着金线,沉声道:“结阵,拔枪。”
  ……
  摩擦声响起。
  少年盘膝而坐,睁开了眼,神色微微憔悴。
  他沉声道:“他们来了,拉箭。”
  陆嘉静站起身,她背着的木筒里已经存了满满当当的剑。
  她取弓挽箭,三支羽箭搭在弦上,箭尖直指前上方。
  四周几乎一片黑暗,唯有林玄言和陆嘉静站在光里,那些长明灯被他们刻意弄灭,只留下了几盏照亮他们的身影。
  季婵溪不知所踪。
  ……
  有兵甲自那头落下,敲击石阶。
  陆嘉静勾弦的手指蓦然一紧,但箭未发。
  “投石问路?”陆嘉静冷笑。
  无数残兵败甲从那边砸入,咕噜咕噜如人头滚下。陆嘉静不为所动,知道对方只不过是试探虚实。
  一刻短暂的沉寂。
  弓弦已经崩到了极致。
  人群忽然顺着楼道口冲下,如山洪崩泻。
  三支羽箭已然破风而去,箭还未见血之际,又是三支羽箭已然搭在了弦上。
  这一次陆嘉静毫不犹豫,弯臂拉弓,触弦即发。
  羽箭撕裂风声,似能在这方空间里破空一道道笔直的通道。
  高速旋转的铁箭瞬发而去,那一端已是惨叫迭起。
  而在第一人出现的时候,林玄言便闭上了眼。
  两柄铁剑浮于身前,一柄单薄细小,一柄宽大钝重。
  两剑已然腾起,一剑将墙壁上的石灯斩灭,另一剑朝着人群奔袭而去。
  而那些人终究是大修行者,许多人更是在浮屿闭关潜修多年,虽然在杀伐之道上有所欠缺,但是纯粹道法极为精炼。
  在林玄言和陆嘉静发动攻势的那一刹那,他们同样反应极快。
  许多箭矢在触及到它们之前便被念力错开了方向,又或者被铁甲缓冲,只是受些外伤,但是灯灭之后,视野消失,耳畔唯有铁箭之声,那些鬼魂同样钻出,四下飘荡,择人而噬。
  而众人朝着铁箭飞射的方向飞去。
  但是在灯火熄灭之后,他们的方位便变得难以捕捉,唯有羽箭飞行的轨迹可以大致辨认出方向。
  若是平日里捉对厮杀,他们之间或许可以战许多回合,但是如今众人从楼道口一涌而入,受到诸多拘束难以施展。
  他们原本打算一鼓作气直接将两人碾死,毕竟只有这方寸空间,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方法本应该胜算最大。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两人竟然如此果断地将所有的灯尽数熄灭。
  “他们在哪里?”
  “箭是从左边来的!”
  “右边也有剑!”
  “小心正前方……”
  “到底是剑还是箭?”
  人群混乱不堪,他们本是各自盘踞一方的大修士,从未想过要彼此配合,如今一片纯黑之中,这种黑暗是隔着阴魂恶鬼的黑暗,即使是修者也难以分辨彼此。
  乱成一锅粥的人群里,惨叫声时不时地响起。
  这种混乱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人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怎么了?”
  “没箭了。”
  “他们用完了?”
  “既然他们没了兵器,那还不动手杀了他们!”
  “你傻?我们怎么找到他们?”
  人群中对话断断续续,当箭停下之后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本来不仅要用修为去对抗阴魂,还要分心躲避暗箭,疲于奔命间难免出现纰漏断送性命。
  他们都是一方的天之骄子,没有人愿意死在这里。
  就像方才他们下楼之时,本来有人说要分拨下楼,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争论不出谁第一批下去,便只好一起下来。
  众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里。
  “先上楼!这里不能久呆了,让他们留在这里被阴魂噬咬至死就行了!”不知是谁提议。
  虽只是一番简单的厮杀,但是已然死伤数十人,许多人道心难以自持,早已萌生退意。
  “我们先撤回去。上方尚有灯火,这对狗男女定然无所遁形。”
  而其中又有许多异样的声音,也有人说不可,说不定后退亦是陷阱,虽然此刻我们无法确定他们的方位,但是此刻是诛杀他们的最好机会,一鼓作气杀死他们便可离开北府!
  但是这些声音终究只是弱势,人群依旧不可抑制地向着楼梯口退去。
  “啪。”
  杯盏破碎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接着是轰然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坍塌了,笔直地砸落下来。
  接着最后一点光也不见了,有东西落了下来直接堵住了入口。
  “承平首座还在外面。”
  “是他干的?想让我们背水一战?”
  “不!绝不可能!”
  “啊!”
  争论声中,一记惨叫声响起。
  有修者被人悄无声息地抹断了脖子。
  众人连忙再次运转周身法力护住要害,再不敢掉以轻心。
  “那两个人可能就在我们的身边。”有人大喊着对着周围一顿胡切。
  “身边?那怎么找到他们?”
  “据说那陆嘉静的胸很大,我们周围若有女子可以摸摸她的胸,看看是不是陆嘉静假扮成我们自己人。”
  “混蛋!不许碰我!”有女子大喊道。
  “周瑾你这个贱人,平时我可能还敬你几分,你当我们不知道你早就被承平玩烂了吗,如今还装什么贞洁!”
  又是一记惨叫声猝然响起,吵闹的众人再次安静。
  他们终究不是等闲之辈,如今三十余人对敌两人,且境界相仿,虽然已方惨遭暗算,死伤了数十人,但是一旦把他们从这黑暗中揪出来,碾死他们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站在一起,三人一队,彼此确认过身份之后背靠着,面朝三个不同的方向,等到我们确认完毕之后,从我们这个方向开始,往房间的各个角落推进,若有发现,第一时间报出自己的位置!”
  ……
  十七层楼中依旧亮着灯火。
  承平摸了摸脖颈处的伤疤,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黑衣少女,神色阴厉。
  方才他们来到十七层时,精神都被那堵住的入口吸引了,竟然没有发现暗处还躲藏着人。
  少女手中的匕首已经断裂,她随意丢弃,又有一柄匕首从袖间滑落。
  在匕首滑落的瞬间,她猛然甩袖,一道银亮光芒朝着承平抛去,与此同时,少女的身影朝着后方滑去。
  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准备了数十日,曾经配合演练过许多次。
  但是真正面对承平,她依旧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杀死对手。
  承平脖颈处的伤口渐渐弥合,他神色同样不轻松。
  他知道第十八层的灯被刻意熄灭了。如果自己这方无法及时解决战斗的话,其余修者可能会被拖死在里面,最后修为耗尽,无力抵抗阴魂,魂魄被啃咬消散。
  “你叫季婵溪?”承平回忆起这个名字,在王朝原本的风华榜上,只有三个女子的名字,但是她七岁之后,上面便添上了她的名字。此事曾轰动一时,许多女子很不服气。
  季婵溪没有回答,她的身影倒滑入一片黑暗中,接着嗖嗖嗖的几声里,几支铁箭破空而来。
  承平袖如龙卷,一扫铁箭,身形更如平地惊雷瞬间炸起。
  三支铁箭倒卷而去。
  季婵溪身形疾退之间,骤然出手,霍然拔出一柄早已卡在石墙之间的尖刀,猛然转身,朝着承平追来的方向砍去。
  长刀触到了实质。
  承平的目光冷冷地对上了她,他用三根手指按住了刀刃,然后用力一捏,刀身如瓷器破碎。
  季婵溪弃刀而走。
  身形倒退之间,她不停地从石缝之间拔出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刀刃。
  刀光一闪再闪,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斩不开承平身上那件黑金色的长袍。
  再往后便是路的尽头。
  季婵溪神色一厉,身子骤然加速,踩上了道路尽头的墙壁,她的身影踏墙而起,又一个转身间,一柄长枪不知何时已被她握在手中。
  长枪笔直穿刺,寒芒吞吐,直刺承平眉心。
  承平不敢硬接,身子向后仰去。
  季婵溪转动手腕,长枪一扭,斜扫挑下。
  长枪势缓,承平抓住了枪杆,同样向侧方横扫。在蛮力上季婵溪自然远远不如承平,她的身形被握着另一头长枪的承平撑起,然后向着墙壁砸去。
  季婵溪放开了长枪,足尖一点墙面,向着另一边掠去。
  她身形在掠去的瞬间,随手掐灭了数盏长明灯。
  光线骤然一暗。
  季婵溪身形一转,向着一扇石门中遁去。
  承平看了一眼被忽然熄灭的长明灯,神色间微微疑惑。
  那疑惑不过转瞬,他已经来到了石门之外。
  他不确定其中有没有布置陷阱,此刻的他万不敢托大。他干脆直接解下黑金长袍披在了头上,然后冲入石屋之中。
  石屋之中空无一物。
  季婵溪手持着一面盾牌撞了过来。
  她看着将衣裳披过头顶的承平,冷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老太婆……”
  砰然一声间,两道身影相撞,承平一个踉跄,被硬生生撞出石门。
  在奔出石屋的刹那,季婵溪又从屋内抽出了一柄剑,剑脱手甩出,直夺承平的胸口。
  承平闷哼一声。
  他的手指夹住了剑刃。但是没有了黑金长袍的庇护,那剑依旧刺入了他的肌肤。
  在出剑的瞬间,季婵溪便抽出了袖间的长鞭,向着承平的脖颈甩去。
  啪啪啪。
  承平身形狼狈后退,那些躲避掉的长鞭拍打在地上,像是一串起火炸鸣的鞭炮。
  承平拔出胸口的短剑,一剑斩出,直接自中间斩断了长鞭。
  承平飞速起身,披上长袍,捻住了袖中一直暗藏的金箭。
  季婵溪站在对面,握着断鞭,胸膛快速地起伏着,方才一系列的动作消耗了她太多的力量。
  她死死地盯着承平。
  她的任务本就不是杀死承平,而是为林玄言和陆嘉静杀人拖延时间。
  “当年芳华榜排的果然不错。”承平冷冷道:“除了邵神韵,你是第二个把我逼成这样的女人。”
  季婵溪一句废话都懒得讲,在短暂的调息之后,她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继续向后退去。
  林玄言曾反复嘱咐过她,她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所以她一直扼制着自己的杀念,在与承平不停地周旋。
  承平忽然道:“你身后有人。”
  季婵溪觉得有些无聊,这种骗小孩子的玩笑她怎么可能相信?
  忽然,她身子一僵。
  一柄匕首悄无声息地顶在了她的后颈。
  “不许乱动,不然就杀了你。”
  那个声音尖锐而阴柔。
  “首座大人早有防范,将我留在了这里。”那个声音在耳畔轻轻叹息,“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李代。”
  他觉得犹不知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一个著名的刺客。”
  ……
  北府的第十八层中,人心已然涣散。
  他们在真正发动进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们面临的对手根本不是两个人。
  那些不知哪里来的人,如鬼影一般在人群中穿梭厮杀。
  原本分散的修者们不得不重新聚在一起,那些从各个楼层搜罗来的驱魂药物几乎都要用尽,而这一层的阴魂却愈发浓郁,他们疲于抵抗阴魂的侵蚀,几乎难以再发动什么反击。
  “杀人。”
  黑暗之中,少年清冷道。
  一柄飞剑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人群,血水四溅,那剑舔血之后更快更疾,穿行其间,如化血而生。
  随着杀人二字炸起,许多原本停滞的身影瞬息向着人群杀了过去。
  “停手!”
  众人上方,一记威严的声音传开。
  那个压在楼道口的东西被人挪开,光线照了进来。
  众人仅仅迟疑了片刻,便不顾一切地向着楼道外冲去。
  承平怜悯地看着他们,即使他们真地出了北府,道心也已松动,被畏惧填满,将来再难大道登顶。
  在楼道口传来光的瞬间,林玄言便知道季婵溪失败了。
  他起身,点亮了墙壁上的灯火。
  这些灯是他们刻意弄灭的,其中的灯油还未烧尽,自然可以重新点燃。
  只是先前那些人太过慌乱,竟没有一人想通了这点。
  他和陆嘉静站在两盏明灯笼罩的柔光里,皆是一脸惫色。
  而他们的身边立着许多的人影。
  这些人影皆是女子。
  有的女子怀抱琵琶,有的女子手持骷颅,有的按剑而立,有的怀抱拂尘。她们皆是那壁画中的女子。她们真的活了过来!
  ……
  看到其中亮起了微明的火光,许多人都明白了长明灯的事情。
  承平望向了一个长眉火红的男子,道:“随我下去点灯。”
  那长眉男子修的是纯阳真火,只是方才众人挤在一起,他根本无法施展神通,如今堪堪死里逃生,他依旧惊魂未定。
  季婵溪双手被反剪在身后,那金绳绕过她的脖颈,在双乳之间交叉而过,接着绕过她的双臂,缠住了腰肢,玉腿,少女的黑裙被金绳紧紧勒着,那玲珑浮凸的身子被勒得无比诱人。
  而众人望向季婵溪的眼神都恶毒至极,恨不得在此将她千刀万剐。
  承平抓住了反剪着她双手的身子,将少女直接拎了起来,然后顺着楼道口向下走去。
  那火红长眉的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跟在了承平的身后。
  承平光明正大地走了下去。
  北府的第八层一片血腥气和草药漂浮的气味。
  承平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无数打碎的药瓶,视野顺着这些一直向前。最后望向了那灯火阑珊处的少年和女子。
  “你是叶临渊?”承平看着他握剑的手,想起了那个故人的名字。
  林玄言没有说话。
  接着承平望向了护在他们身前的那许多女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十多个高手会折损这么多,依旧无法杀死他们。
  先前他也曾找到过壁画,并尝试着为其点睛,只是她们没有醒来。
  那林玄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似乎是为了告诉他答案,一个按剑而立的女子转过身,冰冷地望向承平。
  承平悚然动容。
  那女子竟是天生竖瞳。
  承平微愣之后轻轻叹息,只是感慨自己对于这座圣人的神迹还是知之甚少。
  他望向和陆嘉静并肩而立的少年,自顾自地问道:“这位季姑娘是你们的人吧?我用她换那位陆宫主,你换么?”
  林玄言理都没有理他。
  承平笑了笑:“那我用她换你身边的那些壁画女子呢?”
  林玄言望着他,忽然蹙起了眉头。
  长眉男子点燃了灯火,光线明亮。
  越来越多的人从上面走了下来,林玄言望见了其中一个熟悉的人影,李代。
  “原来你没死在雪原上。”林玄言难得地开口。
  李代苍白的面容上冷笑浮现,他抓了抓自己空空荡荡的袖子,微笑道:“我断了一只手。但是没关系,我一直都是很出色的杀手,今天更是制服了你这个……小情人?哈哈,今天这一幕和当日在雪原上很像吧?只是这次你没机会了。”
  林玄言轻声道:“你们这些人永远都这样,以为志在必得的时候总喜欢说些废话。”
  于是承平真的没有说废话,直接将季婵溪随意地扔到了脚边,他从袖间取出一根断裂的长鞭,咻得一声间,一鞭子便甩在了季婵溪的身上。
  少女身子微颤,忍着没有出声。
  接着鞭落如雨,一记记地抽打在少女的身体上,少女身子被缚,只能微微扭动身子,发出哼哼的声音。
  许多女修看的触目惊心,这若是放在闺房之中是情调,但是承平的下手她们可以感受到,那一记记的鞭子厉如军刑。
  少女的黑裙被打得开裂,雪白的肌肤上一道道鞭痕惊心。
  “屏退她们,出来一战,不然我就活生生地打死她。”
  承平猛然挥鞭,一记重鞭砸在少女的腰间,季婵溪鲤鱼打挺一般抽动身子,她变色半红半白,喉咙口压抑着艰难的痛呼。
  承平看着少女在地上因为疼痛不停扭动的娇躯,冷冷道:“她应该还是处子吧?反正总有一死,当着你们的面被轮奸至死是不是更好玩一些?”
  林玄言紧紧地咬着牙,他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少女。而她因为自己的骄傲甚至不愿意呼通,更别说求饶。
  承平又是一鞭,鞭打声令人心颤,少女的秀背上血痕如刀痕。
  “住手。”
  林玄言向前跨了一步。
  陆嘉静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季婵溪同样嘶哑道:“杀人,别管我……啊……”
  承平踢了一脚身边的少女,少女仰面朝天,张大嘴巴不停地喘息着,身上汗水淋漓,黑裙间淌着鲜血,瞳孔已经微微涣散。
  林玄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们的初见,那是在荒郊野外里,他们有一次简短的相逢和对话,最后少女玉足涤荡着涟漪,轻轻说了声谢谢。
  “我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自己来杀我,如果那些壁画女子敢动手,我立刻杀了她。”
  季婵溪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望向了林玄言,神色恍惚。
  承平随手抓起了季婵溪,一把撕去了她胸前的衣衫,少女的玉乳如两只兔子般弹跳出来,他将少女扔给了身后的李代,道:“送给你们了,若是稍后那位林少侠敢有轻举妄动,就杀了她。”
  李代微笑着接过少女,看着少女身上的伤痕,不由埋怨承平的暴殄天物,他的手抚摸上了少女的玉乳,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脖颈,季婵溪厌恶地别过头。
  李代冷笑道:“季大小姐恐怕还是处子吧?带着处子之身去死可不好……”
  说着,李代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扯少女的裙摆。
  “放开她。”
  林玄言走出了人群。
  那些壁画上的竖瞳女子纷纷望向了他,神色木讷,宛如傀儡。
  林玄言看着她们,命令道:“放下武器,不用管我。”
  陆嘉静欲言又止。
  林玄言回过身对她轻轻笑了笑。
  陆嘉静终于点了点头,只是说了声:“小心。”
  承平看着那些壁画女子放下了兵器,看着林玄言走到面前。
  林玄言望向了季婵溪,轻声道:“不要怕。”
  季婵溪惨然一笑,似是在说自己本就与鬼魂为伴,从不惧死。
  他身子前倾,一步踏出。
  所有修行者都没有反应过来,唯有承平在那一刻也动了。
  烛火生灭。
  仿佛所有人都眨了一下眼。
  一记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只似一根琴弦以随时可能绷断的速度颤鸣着。
  他们两人像是在那一刹那消失了。
  那一刻季婵溪只觉得看到了一片虚无,她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是想若是承平一开始就用这种力量与她对敌,她甚至可能撑不过三个回合。
  那绝不是七境该有的力量。
  而也只是一个恍惚的时间,明亮的光便在中间暴起。
  两个黑影从其中倒飞而出。
  季婵溪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脸上便有鲜血溅成一条线。
  那个抱着她的李代在瞬息之间便被直接削去了头颅。
  她落入了另一个怀中。
  林玄言一手抱住她,一手握住了剑,那柄剑上燃着熊熊的烈火。
  “不要怕。”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季婵溪摇摇头,她不知道,这句话几乎是他最后的力气了。
  承平与他相背,他的黑金长袍竟被硬生生地斩出一道裂缝,其间血水喷涌。
  这究竟是一道怎么样的剑意。
  承平放声大笑,艰难回身,看着怀中抱着女孩的少年,神色明亮得几乎癫狂。他的七窍间尽是鲜血,那是强行突破修为受到这方天地的压制,若不是这身长袍,他或许已经爆体而亡。
  陆嘉静将弓弦拉到了极致。
  一箭直指承平的胸口。
  承平回身挥袖,将箭瞬息碾碎。
  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要朝着林玄言挥刀斩去。
  林玄言一声利啸,那些壁画女子如有所觉,纷纷拾起了武器朝着那些人冲过去。
  “李二瓜你给我滚开!”
  陆嘉静拔剑而出,向着承平狂奔而去。
  李二瓜是承平的俗家名字。这个名字响起的时候,承平身子微僵,接着他眉目间是便是暴怒。
  “呵,原来陆宫主还记得那时候的我啊。”
  承平黑金长袍高高鼓起,脸上尽是狞笑。
  他很讨厌自己还是凡人时候的名字,所以他后来给自己取名为承平。
  那一剑劈在了承平肩膀上,陆嘉静虎口剧震,剑几乎要脱手而出。
  几乎所有人都不记得了,浮屿三首座之一的承平修的是魔道。
  魔道之所以为魔道,便是因为不守天地规则。
  他吸进了所有可以触及的灵气,将境界强提回了化境,虽然最多只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但是已经足够了。
  陆嘉静的剑被他直接捏碎,承平一掌拍去,陆嘉静身子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静儿……”林玄言轻轻呢喃,已经无力去接她的身影。
  承平从袖中抽出了那支箭。
  他做出了一个张弓搭箭的姿势,于是空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副弓的幻影。
  “可以死了。”承平的声音已不似人。
  箭身上金色的诛魔符箓刺目地亮起。
  这一箭他一直藏于袖中,从不离身。
  这本该是诛杀邵神韵的一箭。
  这一箭之下,通圣体魄尚可杀死,更何况七境,纵是林玄言有万般神通,也绝无活路了。
  手指松开。
  那紧绷弯曲的长弓骤然松弛。
  弦振,箭已出。
  没有人再有时间去说话,最后告别的话语也只能留在心里。
  林玄言忽然疾声大喊:“走开!”
  陆嘉静不知何时拦在了他的身前。
  那一箭喷射着金色的焰尾以毁灭一切的速度穿行而来。
  那一刻承平看着陆嘉静,眼神中再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情绪。
  既然你找死,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这是他的心语。
  长箭吞吐着光焰瞬息来到陆嘉静的身前。
  此刻没有人可以救她。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09:35:32

第六十章:剑心之外,青莲花开
  焰火炸开,弥漫在整个视野里。
  季婵溪瞪大了眼,她漆黑的瞳仁里倒影着无尽的流火。
  她蓦然想起了小时候去承君城中观看烟火,自己娇小的身子在人群中推挤,洪潮的人群和巨大的黑暗里,她紧紧抓着母亲的手……然后烟火骤然在视野里炸开,放大放大,不停地扩散,一直填满了所有的目光。
  而在巨大到刺目的亮光里,季婵溪眼睁睁看着那个青色道衣的女子拦在前面,冲卷的气浪卷起了她所有的裙带和长发。
  她像一只展开羽翼的巨大青鸟,又像是狂风暴浪里逆风而飞的蝴蝶。
  流火席卷。
  那些壁画女子的竖瞳在火光耀眼的一瞬尽数点燃,然后苍白,重新变作了一幅又一幅线条繁复的壁画。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像是驻足祷告死亡。
  承平甚至不去看那一箭,浮屿百年温养出的符箭,人间哪有挡得住它的存在?
  林玄言浑身颤栗着,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盯着那一袭巨大的青色裙裳。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季婵溪仿佛听到了一声心脏搏动的响声。
  那心脏的跳动是那样的清晰,仿佛就在耳畔膨胀,收缩。
  这就是死亡吗?
  季婵溪看着陆嘉静的背影,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她曾听冤魂说过,人死之前,最后的画面会在视野里停留很久很久……就是这样吗?
  但是那支死亡的利箭迟迟没有到来。
  承平霍然转身,目呲欲裂。
  他七窍尽是鲜血,宽大的衣袍之下,皮肤生了许多裂纹,其间流出碧蓝色的浆液。那是天地压迫下凝成实质流散的修为。
  那支金色的符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旋转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挡在面前,它正在竭力突破,却无论如何也难以逾越。
  所有人都痴痴地望着这一幕,而那一处火光耀眼得像是小太阳,流火四散,向着周围飞溅,唯独落不到少年和少女的身上。
  林玄言的目光渐渐幽寂。
  季婵溪再次听到了那个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幽闭的空间里,身前有一颗火红的心脏,她能感受到那清晰的脉搏跳动,她与之俱在。
  那死神的一箭自始至终没有到来。
  承平死死地盯着那里,一直到烟火沉寂。他呆若焦木。
  光线渐渐流逝,已然被逼到各个角落的人们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名震天下的青裙女子,如同看着一尊神魔。
  她的身前悬着一面烧的通红的圆状物。
  那是什么?是月轮?是盾甲?还是……
  站在正前方的承平可以最真切地看到它的样子。
  那是一口……平底锅?
  承平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如断线的傀儡,虚无的灵魂蜷缩在巨大的衣袍里,空空荡荡。
  承平不知道这口平底锅的来历,他也没有力气去追根问底。
  他木讷地看着那个被灼烧得通红的铁锅,如看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他许多年前的容颜。
  他喃喃道:“本座承平,天下承平。”
  那是他修道最初的梦想,他常挂嘴边,道心深处却早已遗弃。
  季婵溪张了张口,她确认自己可以说话了,下意识地推了推林玄言。林玄言晃过了神。痴痴地看着陆嘉静的背影。
  承平同样痴痴地看着她,他本该还可以说很多话,诸如那些壁画女子已经消散,而我们依旧有十数人。诸如离开北府的钥匙只在我的手上。诸如我不叫李二瓜,我叫承平……
  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站在生死的线上,侧目回首,才发现原来这数十日自己活得就像是小丑。
  他如今只想安静地站着,看着他们能将奇迹演绎到何种程度。
  季婵溪摸了摸林玄言的身子,发现他如今无比滚烫。
  陆嘉静回过头,方才生死一瞬,她下意识地扑到林玄言的身前,于是那把号称是漓江仙子佩剑,如今是一口平底锅的东西蓦然破开心湖,出现在了眼前。
  于是那支号称可斩通圣的神箭就真的被挡住了。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林玄言没有开口,陆嘉静却听到了他的发问。
  “喜欢。”她说。
  “其实我不是叶临渊,我一直骗了你。”犹豫片刻,他还是说了。
  陆嘉静回过神,青裙飘飘,苍白的脸上是虚弱的微笑:“还记得在北域的时候吗?你告诉我你是,我说我早就知道了。如今你告诉我不是,我也早就知道了。”
  “那你还喜欢吗?”他颤声问。
  “喜欢。”她柔声道。
  季婵溪抱着他滚烫的身躯,吃惊地发现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开口。
  而在那个巨大封闭的空间里,像是有什么升了起来,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纠结缠绕着。
  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巨大的心跳声。
  ……
  “在那之前,我从未有过真正的心跳。”
  仿佛有个声音这样说。
  ……
  两条平行河流在流淌过无尽远的距离之后,终于发生了微微地偏差,在延伸而去的某一刻交织在一起。
  他们再没有去看周身的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修行者。
  他们身在自己的领域里,妖魔鬼神,刀枪剑戟,皆不可入。
  他们站在光阴河流交汇的那段,视野广阔地推开,在目力可及的地方,似乎有无数细沙堆成光影,在吞天而下的霞光中画成不一样的形状。
  他们走进彼此的河流里。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青裙赤足的女子凝立夜色,看着手中的纸条喃喃自语。
  “最大的阻碍不就是你?天天坏我心境。”
  “你这话还是说给你那徒儿听吧,她听过之后应该会欢天喜地的。”
  “对了,你说好送我的剑呢?”
  长河间花灯漂浮,泛滥着五光十色,无形的水声在耳畔淙淙逝去,带走繁花般的颜色。
  “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的,陆嘉静,嘉是美好之意,静是馨宁之意,很寻常的名字,只是他老人家希望我修行路上嘉好平静。”
  “如果我和你徒弟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你果然还是更喜欢她一点吗?”
  雪檐青瓦,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美好馨宁。漫天碎雪倒卷,逆流而上。深夜,黄昏,白日,正午,清晨,朝阳初升。
  所以一切都在向前追溯,他走在她的一生里,终于不再是过客。
  “打不过能跑吧?总之别死了。”
  “我在老井城等你。”
  “我们明明可以走的,你为什么要故意留下?”
  “姐姐今天心情好,就懒得和你计较了。”
  庙里钟声响起,雪树依次离开,女子在雪地里提裙回望,长发深青。
  他伸出了手,却接不到一片雪。
  漫天大雪倒卷着飞向天空,厚重的积雪转瞬间被抽的干干净净。
  林叶苍黄,暮秋时节。有人影驭剑倒行。
  “你既然这么舍不得她,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们师徒两人都一个德行,道貌岸然,仗势欺人!”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声音幽幽飘散。
  “我哪有酸你,等你和你未婚妻见面时候,我一样祝福你。”
  “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苏姑娘啊……”
  “小情人刚走就想她了?”
  “那你爱我吗?”
  “当然爱呀。”林玄言轻声回应,他的身子不停地下坠下坠,视野却无端地向上推开。
  在无穷无尽的视野里,有星河,有月辉,有广袤无垠的荒原和麦田,有拔地而起的崇山和峻岭,有并肩倒行的身影,也有冲天而起的雨幕。
  “你抱我。”
  “天底下最好的灵丹妙药或许可以治好我的身体,但是道心破碎,没什么能治的。”
  “我心境开裂,道心崩碎,和废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如今只欠一死。”
  “我早就知道了……”
  “真是笨蛋啊……”
  心湖之间,涟漪怔怔,青裙女子惨笑着望着自己,他们的目光隔着时空相接,她呢喃细语,却振聋发聩。
  “我一直在等你啊,一年又一年,虽然后来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执念还是喜欢,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陆嘉静了,你也不是那一年的你了,但是再见到你,我依旧很开心,你呢?”
  我也很开心啊……
  青莲如泉,向上喷涌,盛开又凋谢。
  长剑破空而去,将一具骷髅钉死在墙里,少年弯腰,将衣袍盖在她赤裸的娇躯上。
  不要怕……不要怕……
  话语消散耳畔,巨大的宫殿巍峨而绵延,像是野兽蛰伏山野,夜色浓郁得像是深渊,它已经张开了巨口,吞噬尽所有仰望的目光。
  “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我先睡一会……北域妖怪众多,杀机重重,别分心了。”、“他很好看,也很无趣……”
  “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位故人的影子。”
  “醒了?”
  少年蓦然睁开了眼,耳畔没有水声,他也未身在雨夜,在那条逆流的长河,他依旧不停地漂浮,形形色色的花灯飘过身侧,他茫然回看,四顾无人,耳畔却依旧漂浮着女子的声音。
  “剑道的衰亡我并不关心。本宫是王朝传承的宫主,自然要为王朝殚精竭虑。”
  “本宫是自愿如此,既是为了自己的大道之行,也是为了轩辕王朝的众生子民。若是能换王朝千秋太平,嘉静女子之躯并不足惜。”
  “王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人群散开。所有的景色都倒退而去,他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走到了她的面前。试道广场上空无一人,他伸出了手,只抓住了一个虚无的剪影,裙袂在巨大的广场上空空荡荡地漂浮转动,风声从天而降,不辨春秋。
  女子的声音清冷而单薄,萦绕耳畔,潮湿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
  “承平你不得好死……”
  “再打我三千鞭子我也不会求饶……”
  “我一生所爱,只是一人。一生求道,从一而终。”
  “除非你把我关一辈子!”
  ……
  “他会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他,只是……我发现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他了。”
  “我只想修道,读书,听雨听雪,看城楼花开,看风吹帘子,一个人。”
  “清暮宫可真是清冷。”
  “我喜欢这里,我留下。”
  ……
  “她是谁?你喜欢她?”
  “十年算的上很久了吧?好久不见。”
  ……
  “我偷秘籍养你呀。”
  ……
  “我叫陆嘉静,你叫什么?”
  ……
  少女扎着鞭子,清稚的模样,无涯峰顶,云海之间,花开如雪。
  “我叫叶……”林玄言下意识地开口。
  少女期待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玄言看着他,轻声道:“我叫林玄言。”
  有声音骤然席卷着,流云乱絮,肆意飘舞。
  在河流的尽头,是女孩的哭声和人们的笑声。
  他眼眶温热,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
  在这漫长的年岁里,在这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长河间,他看尽了她的一生。
  花灯散去,陆嘉静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面前。
  她在另一条河流间望着自己,同样泪流满面。
  那时他们还未相遇。
  他们都在哭,却也从未如此高兴过。
  ……
  事实上,陆嘉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看到了一个大袖飘摇的男子,腰间配着一柄古剑,剑长三尺。
  她看见那柄剑穿行血间,刺破心脏,斩落头颅,弥漫的血雾里,大雨降下,男子的手指缓缓抹过长剑,洗净血水。
  那是一个古老的时代,荆棘草莽,荒林丛生,空气中都像是吹着苍古的风,男女粗缯大布,语焉不详。粗糙的城楼坍塌,石碑上的律法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消亡,光阴倒流,从皇帝分封到帝王禅让,一直到刀耕火种,茹毛饮血。
  那把剑随着他走遍了世间。
  山巅,云海,星光耀目,在荒老广袤的土地上,有一个声音第一次响起。
  “剑长三尺,第一尺,开辟苍莽,第二尺,厘定规矩,第三尺,使民相睦。吾平生唯一愿也……”
  这个声音会在之后的千百年如震雷般传遍神州的每一个地方,然后影响后世万年。
  人们开始书写,在陶器上,在龟甲上,在兽骨上,刻下“圣人有言……”
  然后视线继续推进,推进。
  她站在世界最寥廓的宇宙里,星辰在眼畔生灭,那些不知何时便诞生的星石寂寞悬浮,数不胜数,有的璀璨爆炸,有的一生孤寂。
  在视野的中央。
  一颗拖着长长焰尾的陨石离开地表,向着无垠的宇宙飞去。
  天地寂寥,星石晦暗无光。
  在极致的严寒和寂寞里,那颗飞行的陨焰是唯一的温度,即使在巨大的背景下,它显得那样地渺小。她想去抱拥它,哪怕被灼烧得一干二净。
  它一直飞一直飞,在冷寂的星河里划下笔直的光焰,倒流向无穷的源头。
  在这场不知未来的无端跋涉里,你到底走了多久,穿行过多么无量的距离,跨越了多少的星辰遍布的海洋,我们才终于有幸在此间相遇啊……
  ……
  视野骤然收缩,一直凝成了一个点。
  她望向河流那一侧的林玄言,清澈的目光里,泪水止不住地淌下。
  那一刻,她也听到了心跳声,巨大的,唯一的心跳声。
  ……
  那是陨铁凝就的心脏。
  ……
  他对着她伸出了手。
  她也伸出了手。
  “静儿?”
  “嗯。”
  “我想与你偕老。”
  “好。”
  明明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两个人的十指却相扣了在一起。
  ……
  北府之中无人能看到这一幕。
  但是他们却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降临了,无形的威压如大风过境吹得百草低伏,似有苍天在上,众人只敢生出跪拜的念头。
  林玄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握住了女子的手,目光温柔。
  剑意无由而生,如烛火上噼啪炸出的灯花。
  所有的长明灯在这一刻熄灭。
  陆嘉静的身后,一个雪白缥缈的幻影拥住了她,那是林玄言的模样。
  他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抚摸过她的背脊,如为她梳发。
  在他们所看不到的地方,在北府上空的那片南海外,云霄翻滚,雷鸣大作,怒浪滔天。
  满天厚重的层云里,陡然分开了一条极细的线。
  一线如眼,俯瞰山河万丈。
  苍天一线间,有什么东西笔直坠了下来。
  北府的规则破碎,那些被压制的境界都倒流回了体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啊……”承平看着他们,最后笑了笑,云淡风轻。
  你连天地都能斩破,又何况区区一座北府。
  她手心虚握,林玄言的幻象也温柔地覆上了她的手。
  一柄青铜色的长剑以一往无前之势自天穹贯下,然后温柔地落在了她的掌间。
  她握住了剑,剑长三尺。
  风无端而生,宽大的裙裳扬起,她横剑胸前,深青色的长发舒卷飘散。
  在她的心湖深处,有种子破壳,根茎绵延直上,开成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
  林玄言巨大的影子抱拥着她,他的眸子里映着万丈长河的光。
  他的嗓音柔和响起,像是说与整个世界,也像是只说给她听:“静儿,从今往后,我终于有幸可以佩在你腰间了……”
  青莲花开,剑气冲天而起。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8/17 12:58:53

第六十一章:春风如缕几人痴
  “静儿,我一直欠你一把真正的剑,如今我终于可以有幸佩在你腰间了……”
  密闭的空间里,声音幽幽响起,又悠悠飘散。
  陆嘉静握着那柄青铜色的古剑,毫无花哨地笔直斩下。
  承平浑身是血,他嘴唇颤抖,黑金的长袍高高鼓起,其间有光华哗然流出,如水银泻地。
  那一身通圣境的修为在北府规则破碎的刹那已回到了体内,只是一剑之下,他本就如漏风屋子般的身子更千疮百孔,万千修为尽数流泻,他也抓不住一点。
  长袍下血水流泻,又很快被水银色的法力蒸发干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已看不到丝毫活人的神色。
  随着他气机渐渐断绝,他的心湖气海破碎,其中潜藏的渊然飞出,如有吸引力一般地插在了北府的中央。
  天地震荡。
  与此同时,一道幽蓝色的光在承平身上挣扎而出,疯狂地向着渊然的方向飞掠过去。
  他修的本就是魔道,只要残魂尚在,逃离北府之后,未尝没有借尸还魂,重新修行的机会。
  林玄言疾声道:“他想跑!”
  陆嘉静紧紧地抿着嘴唇,她再次举起了剑,三尺剑上四溢的圣识如风暴如潮涌,她衣衫乱扬长发飞舞,连握剑的姿势都很是吃力。
  剑还未斩下,一道白虹般的细芒擦身而过,直指承平的魂魄。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一点幽蓝的光在细芒间破碎。
  利啸声痛彻神魂。在场的其余人无不觉得心神荡漾,如置身狂风暴浪之间,几欲失守。
  “呼。”
  季婵溪轻轻吐了口气,箭弦还在微微震荡,她依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在确认魂魄被一箭击碎之后,她才将随手捡起的长弓收到了身后。
  似乎是生怕他们担心,季婵溪凭借着自己修鬼道的权威,复述了一句:“承平死了。”
  陆嘉静嗯了一声,停下了挥剑的动作。改用剑尖顶着地面,支着自己的身子。
  她也微笑着复述了一遍:“李二瓜死了。”
  她目光缓缓扫视过众人,那些侥幸死里逃生,没有被一剑余威斩破道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手中依旧握着刀,只是陆嘉静持剑立在那里,他们竟然发现自己连抽刀的勇气都没有。
  周瑾首先站了出来,她跪拜在地上,对陆嘉静行了个大礼,“陆宫主,我叫周瑾,是皇朝供奉念师,百年前曾有幸远睹过陆宫主的神仙风姿,先前我有眼无珠……”
  陆嘉静抬起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但周瑾仍是疾声道:“以后周瑾愿为陆宫主效犬马之劳。”
  此刻其余的所有人皆是身心飘摇,道心在降碎未碎之间晃动,他们甚至不敢挪动脚步,去靠近那一柄剑,仿佛只要稍动,便会被那剑气切得支离破碎。
  周瑾跪下之后,又有许多人心神失守,明明渊然已出,出口就在眼前打开,却也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可以对着天地,神坛,遗迹,君王下跪,但是对着一个女子下跪是他们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只是此刻大风已起,任野草有多骄傲,岂有不跪伏的道理?
  陆嘉静看着他们,正要说话,季婵溪却抢先道:“立誓。”
  她冷冷地看着众人,继续道:“立与道心牵连的生死誓,无论先前何门何教,从此以后唯陆宫主是从,否则直接将尔等剑杀于此。”
  说完之后,她望向陆嘉静,轻轻叹息道:“陆姐姐,别心软。”
  陆嘉静点点头,她将三尺负于身后。
  像是有一颗巨大的石头从他们的胸口挪开,许多人都大口喘息起来,狼狈至极。
  陆嘉静冰柔的嗓音响起。
  “按季姑娘说的做吧。”
  林玄言的幻象依旧漂浮在空中,似是一支随时都要熄灭的烛火,他冷漠地俯瞰着众人,那一双剑目冰冷直刺人心。
  周瑾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手指,她跪在地上,长发披散,低着头开始画符立誓。
  许多人也跪了下来,咬破手指,写下生死的誓言,若有一日他们违背誓言,便会道心崩碎,直接沦为废人。
  忽然间,一道剑气自空中落下,一个正在立誓的年轻人头颅被瞬间斩下,他身子垂到,手心松开,一支袖箭跌了出来。
  林玄言将指收回袖中,银白色的剑目冷冷地望着众人。
  众人心知肚明,一些本想暴起反击的人在心底轻轻叹息,收起歹念,也不去看那被斩去头颅威慑众人的倒霉鬼,只是低着头将誓言立完。
  血誓立下,那是道心深处一点难以抹去的阴影。
  陆嘉静闭目微微感应,点了点头,她侧过身子,道:“你们走吧。”
  血誓立下之后,他们心反而定了下来,并未一涌而出,而是对着陆嘉静一一行礼,然后离去。
  在所有人都离去之后。
  陆嘉静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她紧咬牙齿,拔出渊然,那出口重新合拢。她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季婵溪微惊,她轻轻拍着陆嘉静的后背,“陆宫主?”
  陆嘉静摆了摆手,捂着胸口,示意自己没事。
  而那浮在空中的法相在北府闭合之后同样闭眼,烟消云散。如雪花般落在了林玄言的肉身上,林玄言睫毛微动,却没有醒来。
  季婵溪发现那柄绝世无双的神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一层层苍蓝色的锈迹如墨水晕开,逐渐覆满了整个剑身。
  空寂的北府里,灯火明亮。
  北府的规则已被剑意斩碎,所有的长明灯也都重新明亮起来,此刻偌大的一座府邸,只剩下他们三人。
  陆嘉静虚弱道:“我想睡会。”
  季婵溪神色慌乱,她将女子拥入怀里,咬牙道:“不许睡。”
  陆嘉静苍白地微笑道:“真的只是睡会,不骗你。”
  季婵溪艰难地点了点头。
  陆嘉静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昏迷不醒。
  另一边,那些落在了林玄言身上的剑意凝成了实质,宛若一层层蚕茧般包裹住了他,只露出了少年的脑袋,少年长发披散在地上,容颜苍白,清秀得好似少女,只是那眉宇间英气如剑,逼仄照人。
  而季婵溪这才捂住了自己被皮鞭抽打得开裂的皮肤,缓缓地运转修为止血,后知后觉地说了声好疼啊。
  安静的空间里,女子壁画绣了满地,刀斧剑戟刮擦的痕迹凌乱密布着,一袭黑金的长袍空空荡荡地落在地上,其上千疮百孔。
  少女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的场景,仿佛只是从一个梦魇里走过。
  她看了看昏迷的女子,又看了看被剑气蚕茧包裹住的少年,喃喃道:“这就是天作之合?”
  她看着怀中女子清圣美丽的容颜,想了想,有些赌气地俯下脸,亲了亲她的脸颊,亲吻片刻之后,她干脆吻住了怀中的女子,轻轻撕摩着她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她看着昏睡的少年,心中无由地有些得意,而这些莫名的情绪,也成了这座孤寂府邸里难得的欢喜。
  ……
  ……
  碧落宫外起了一盆火,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里,一张张写满字迹的宣纸被火光舔舐成灰。
  裴语涵的瞳孔里也像是燃起了两团清冷的焰火。
  火焰渐渐熄灭,开春的柔风里带着几缕木火的香意。
  炭火明灭,裴语涵拂袖转身。
  春风吹拂,如一首扶着后背的手,推着她缓缓前行。
  风吹开窗户。
  从外面望进去,桌案已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墨砚书卷之侧还放着一个果盘,果盘里盛着几个余瓜。
  裴语涵轻轻挑眉。
  春风越过帘子,带去了一道剑意,那些余瓜在短暂地停顿之后裂开,整齐地排成了五千三百余片。
  她看着这道随春风吹起又随之消散的剑意,微笑满意。
  她转过了身,一个身段高挑的女子盈盈地立在不远处,水绿色的宽大裙袍随着春风翻飞。
  裴语涵平静道:“师娘。”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们第一次真正见面。
  夏浅斟微微笑了笑,道:“我和你师父要出一趟远门。”
  裴语涵不知道说什么,便说了声知道了。
  夏浅斟问:“你对我是否还有芥蒂?”
  裴语涵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们还会回来吗?”
  夏浅斟道:“自然会的。”
  裴语涵点点头,道:“寒宫虽是我一手创办,但在我心中,一直是师父给我留下的遗产,所以这里也是你的家,而且我知道,师娘这些年吃的苦,不会比我少。”
  夏浅斟嗯了一声,“但我心里,对你也一直是有亏欠的。”
  裴语涵睫毛低垂,低声道:“不必如此,你们能回来就很好。”
  夏浅斟侧过身子,目光融进了晨光里。
  炭火犹有温度,夏浅斟问:“语涵今日在烧纸钱?是祭奠某位故人?”
  裴语涵摇头道:“不过是些随笔诗文。”
  “成文不易,何苦付之一炬?”
  夏浅斟轻点炭火,死灰复燃,点点灰烬浮空而起,凝成几个簪花小字,那是焚去的诗句。
  裴语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阻止。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夏浅斟轻轻呢喃,“原来如此,原来语涵在这些年遇到了什么人么?”
  裴语涵目光忽然冷了几分:“师娘何必明知故问?”
  夏浅斟展眉一笑,素手轻点之后,灰烬散落。
  裴语涵看着她的身影,在初晨的光里美的出尘,那一笑之间,任由谁都会心动。
  她在等她回答。
  夏浅斟缓缓道:“他没有你以前想的那么多情,也没有你如今想的这般无情。”
  裴语涵沉默片刻,道:“我想和师父谈谈。”
  ……
  落灰阁中,叶临渊静坐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
  那是一本散落在塌下的书本,名叫《剑气双化通说》。他看着过往自己留下的注解,看着那关于漓江和曲河的描述,恍然间已是星河斗转了五百年。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夏浅斟和裴语涵并肩站在门口,夏浅斟为她开了门,然后转身离去。
  裴语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提起长裙,迈过了落灰阁的门槛。
  叶临渊搁下了书,看着走入门中的少女,轻轻微笑。
  “师父。”
  白衣女子平静行礼。
  叶临渊挪了些身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裴语涵坐下,大袖交叠放在膝上,她看着叶临渊的眼睛,他们离得很近。
  叶临渊问:“徒儿这些天应该想了很久。”
  裴语涵道:“徒儿一向比较笨,想事情自然要花比较久的时间。”
  叶临渊深深第看了她一眼:“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想明白了?”
  裴语涵犹豫片刻,道:“这样或许是对师长的不敬,但是我还是想问师父三个问题,可以吗?”
  叶临渊点点头。
  裴语涵问:“你喜欢过陆嘉静吗?”
  叶临渊微微吃惊,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来问自己,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问题。
  叶临渊想了想,道:“或许有过。只是那时年纪尚小,或许不叫情爱。”
  裴语涵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夏浅斟?”
  叶临渊道:“我们相逢危时,相依为命数年,荒山同行,她陪我跨过十万大山,不离不弃,我亦对她一见钟情,患难与共,等到苦难渡尽,自然要娶她。”
  裴语涵弱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其实她一直知道师父和师娘的故事,就像所有传奇故事里的那样,生死相依,互生情愫。很是寻常老套。
  但这段记忆,他却没有送给林玄言,所以林玄言对夏浅斟的印象一直很是模糊,只知道浮屿之上有一个圣女,是前世的未婚妻。
  裴语涵想了一会,觉得理应如此,自己与之相比,不过是雪地里捡来的一个少女。
  见裴语涵不说话,叶临渊提醒道:“最后一个问题。”
  裴语涵弱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越漂亮的剑越厉害吗?”
  叶临渊陷入了沉思。
  修道之路最怕的永远是人心,所以有心魔业障之说。或许通过精妙的推算可以推演许多事理的大概,但是人心难测,永远是此间最大的变数。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但是在裴语涵问出之后,他下意识地正襟危坐,似有灵犀悄然上了胸膛。
  他沉思片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定义是什么,边界又在哪里。
  裴语涵似乎没打算要等他的答案,又自顾自问道:“师父,若你回来那天发现剑道早已荡然无存,你的徒弟,未婚妻,红颜知己,修行故人都辞去世间,那你如何想。”
  叶临渊道:“语涵,你说只问三个问题。”
  裴语涵摇摇头:“这不是提问。”
  这是质问。
  她本就没有希望他回答。
  叶临渊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说话。这亦是他的心障,他自己也无法做到,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不会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扪心自问,修道之心如蒙尘之镜,只需要暂时拂去镜上烟尘便好,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灭情绝性。
  况且大道无常,上天不会因为你爱谁或不爱谁而多眷顾谁。
  修行者只需要找到最适合的道路便好。
  过了许久,叶临渊微微疑惑道:“你不想问其他问题吗?”
  裴语涵道:“我有些笨,但是许多问题给我时间我还是可以想通,林玄言的记忆应该是师父给他的吧?你无法抹去那柄剑的神性,便想用人性取而代之,等到自己真正出关那一天,令其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你,心境失守,败在你的手下,重新被你打成一柄剑,一柄真正纯粹的剑,然后慢慢孕育出新的剑灵,为你所用……”
  叶临渊点点头:“虽然细节还有所出入,但是确实如此。”
  裴语涵苦笑道:”但是师父还是失败了,如今林玄言身在北府,没有出现在你的面前,而且……他似乎知道了自己不是你。”
  叶临渊嗯了一声:“按理说他不应该知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会,他问:“他到底成了怎么样的人?”
  裴语涵静思片刻,缓缓道:“他是我的徒弟。”
  叶临渊道:“你收的几个徒弟都不错。”
  裴语涵问:“听说师父在教俞小塘练剑?”
  叶临渊没有隐瞒:“我教了她三剑,能悟几分便看她自己了。”
  裴语涵道:“师父的剑自然举世无双。”
  叶临渊轻轻叹息,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对视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置身中间,很难受吧?”
  裴语涵早有了答案:“为人徒,为人师,无论何者都需尽心尽力,本就不易,谈何容易。”
  叶临渊直起身子,走到窗边,揉着眉角远远地眺望。
  他轻声道:“语涵,是我错了,我不该一直把你当做一个小姑娘。”
  裴语涵同样站了起来,她立在叶临渊的身后,跪伏了下来,平静地喊了声:“师父。”
  叶临渊转过身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掸去衣裳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忽然他身子渐渐放松,自嘲地笑了笑:“语涵,本来我想说服你,让你陪在我左右,亲手了断与林玄言的因果,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裴语涵嗯了一声:“他是我的徒儿,师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死。”
  叶临渊道:“今后的路你自己选择便好,无论怎么选都没关系。这些年你承受得太多,不值得你如此。当然,这也是我的亏欠。”
  裴语涵摇头道:“师父于我之大恩,语涵不敢忘。”
  叶临渊道:“我于你只是传道之恩,没有救命之恩。其实那一日……”
  犹豫了片刻,叶临渊还是继续说:“其实那一日,那条雪巷外聚集了许多修行大家,他们都动了收徒的念头,只是那日我恰好走入雪巷,他们以为我要收徒,便都没敢出来,其实……我只是路过,收你为徒也不过一时兴起。当时如果没有我,你也会被其他人带走,你根骨极好,是天生的修行者,又经历过苦难,更是最好的良材。”
  裴语涵木立许久,形如槁木,她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起来,她蹙眉摇头:“师父……”
  叶临渊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柔声道:“我这么说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可以更轻松一些,你为师徒的名分累了太久,本就不该如此的。”
  裴语涵轻轻点头,她对着叶临渊认真地行了个礼,然后离去。
  门外春风明媚,流光明艳,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宽阔的群殿之间,春风萦绕。
  裴语涵孤寂地走着,宽大的衣袖晃啊晃啊。
  长空辽远,群山绵延,放眼而去,稀薄的白雪一点点融成春水,荒凉的山脊上还未开出新花。
  寒意尚自料峭,在漫无目的日子里,唯有春风与她同行。
  此刻夏浅斟回到了屋中,她望着叶临渊,眼眸中都是笑意:“怎么?说不服你那小徒弟?”
  “当然。”叶临渊也微笑道:“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我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
  ……
  林玄言将昏睡与醒来的动作重复了许多次。
  他第十一次睁开眼时,脑海中浑浑噩噩的情绪才渐渐消散。
  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无法动弹,他内心一惊,心想难道没能杀死承平,如今被双双俘获?那静儿和季姑娘岂不是……
  念头及此,他眼睛猛然睁开,视线散开,周围是熟悉的灯火和高不可攀的穹顶,上面绘着诸神的壁画。
  他依旧在北府里。
  他发现自己的身子被蓝白色的东西束缚住了,就像是蚕丝做成的茧将他团团围住,此刻他的样子,就像是一柄人形的剑。
  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上传来的剑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便也不再担心。
  他察觉到身边有微微的异动,艰难地转过头,便看到一幕让他目瞪口呆的场景。
  他看见季婵溪搂抱着陆嘉静,轻轻揉捏着她的肌肤,亲吻着她的脸颊和脖颈,仿佛要将怀中绝色的女子吃下去。
  林玄言心想,这就是外敌可御,家贼难防吗?
  他咳嗦了两声。
  季婵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脸色依旧白白的,方才所做的事情她也并不是出于情欲,她只是觉得陆姐姐的身子很软,很喜欢。
  季婵溪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少年,道:“终于醒了?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
  “我说什么了?”
  季婵溪道:“你好像在做噩梦,说的话很含糊,好像是在和谁打架,到最后你一直在喊一个名字,然后说对不起。”
  林玄言微惊:“谁的名字?陆姐姐的?”
  季婵溪摇摇头:“裴仙子的名字。”
  林玄言悚然,他脑海里猛然回想起方才梦境里一瞬的场景,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剑的那头,是裴语涵握剑而立的身影,就是那一刻,他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只希望梦都是相反的。
  他问道:“陆姐姐没事吧?”
  季婵溪抱着怀中的女子,双手环着她的胸,轻声道:“没事的,方才陆姐姐已经醒过一次了,只是后来实在太累便又睡下了。”
  林玄言点点头,又问:“那你是在干什么?”
  她自然知道刚刚那一幕被他看在了眼里,但她理直气壮道:“你有什么意见?”
  林玄言恨恨道:“我真是救了头白眼狼。”
  于是季婵溪真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林玄言又象征性地骂了几句。
  季婵溪认真地听着,最后竟然展颜一笑,说了声:“谢谢。”
  林玄言微愣,他看着短发凌乱的少女,她绵裙漆黑,肌肤如雪,一如画卷中墨笔勾勒成的,只是如今黑裙开裂,肌肤上添了几条刺眼的血痕,还未痊愈。
  林玄言问:“还疼吗?”
  季婵溪摇头道:“和你打的那几次,比这个要疼许多。”
  林玄言笑道:“你毕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又喜欢打那种拳拳到肉的架,自然要吃大亏。”
  季婵溪认真道:“你是剑灵?”
  林玄言没有隐瞒:“嗯,我和邵神韵一样,几乎是不死之身,就算死了,不过是便回本体陷入长眠,等着下次苏醒。只是下次苏醒……我可能就不是我了。”
  季婵溪问:“你活了多久?”
  林玄言摇摇头:“记不清了。”
  季婵溪微微蹙眉,有些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道:“你活了这么久还去参加试道大会,不要脸。”
  林玄言此刻被剑茧包裹,动弹不得,只好笑道:“最后还不是输给季姑娘了?”
  季婵溪觉得犹不解气,又狠狠地揪了揪他的耳朵,而此刻林玄言被困剑茧,动弹不得,只能白白受季婵溪的气。
  季婵溪问:“你这个茧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玄言道:“我可能会变成蝴蝶吧。”
  季婵溪又揪了揪他的耳朵,道:“认真点。”
  林玄言深深吸了口气,如实道:“这是三尺剑最后的剑意,剑灵本该是剑的附庸,但是……我可能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了。”
  季婵溪想起了那个心跳声,问:“因为有了心?”
  林玄言点点头,“在此之前,我必须先从这个茧里出来。”
  季婵溪问:“要多久?”
  林玄言道:“三年五年,或者更久。”
  季婵溪想了想,道:“此地灵气充裕,适合修行。”
  林玄言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是要在北府修行,陪着自己。
  林玄言叹息道:“季姑娘,你现在是这辈子最好的年纪,之后哪怕再活几百年,也不会有如今的心性了,你应该去外面看看,不该荒废在这座小小的北府。”
  季婵溪哦了一声,问:“我打扰你和陆宫主了?”
  林玄言怔了怔,无奈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干嘛?”
  “嗯。也对。”
  “……”
  又过了许久,陆嘉静才悠悠醒来。
  醒来之后,她下意识地拍去了那搭在自己胸上的手。
  季婵溪轻呼一声,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背,有些喜悦道:“陆宫主终于醒了?”
  陆嘉静神色尚有些恍惚,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事之后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静儿?”林玄言喊了一声。
  陆嘉静转过头,看到林玄言此刻的样子,不免微微吃惊,问:“你走火入魔了?”
  林玄言平静道:“你看我像吗?”
  陆嘉静手轻轻抚摸过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柔韧剑丝,道:“你要多久才能出来?”
  “应该挺久的。”
  “那就当闭关吧。总之没事就好。”
  “静儿……”
  “嗯?”
  “我是三尺剑的剑灵。”
  “我知道。”
  “一柄剑一世便只认一个主人。”林玄言道:“某种意义上说,你便是我的主人了,三万年来又一个主人。”
  陆嘉静听到这种说法,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叫一声主人我听听?”
  “……”林玄言道:“静儿。”
  “嗯?”
  “其实我不喜欢主人这种说法。”林玄言认真道:“我觉得……心意相通的人应该结成道侣。”
  陆嘉静俏脸微红,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婵溪。
  季婵溪捂着耳朵,示意你们说,我不听。
  “季姑娘。”林玄言忽然喊她。
  季婵溪问:“你要赶我走?”
  林玄言摇摇头:“我只是想让季姑娘做个见证。”
  “见证?”季婵溪微愣。
  林玄言点点头:“自然是我与陆姐姐结为道侣的见证。”
  季婵溪哦了一声,她看着林玄言,想了想,问:“林玄言,你愿意和陆嘉静结成道侣,从此……嗯……你愿意吗?”
  少女挠了挠凌乱的短发,想不出太好的词,便直截了当地问了。
  林玄言认真道:“我愿意。”
  季婵溪转过头:“陆姐姐,你呢?愿意吗?”
  陆嘉静怔了怔,无奈道:“愿意。”
  季婵溪拍了拍手,朗声道:“恭喜两位新人喜结连理。”
  “……”
  林玄言和陆嘉静对视了一眼,皆愣了片刻。
  “这么随便?”陆嘉静有些不满。
  季婵溪问:“那再来一遍?我想想措辞。”
  “算了,就这样吧……”陆嘉静轻轻叹息,揉了揉季婵溪的头。
  季婵溪不习惯这样的动作,下意识地避开了。
  季婵溪问林玄言:“现在陆姐姐是你的妻子了?”
  林玄言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迟疑了一会才道:“道侣自然便是妻子。”
  季婵溪忽然一下搂住了陆嘉静的身子,修长的手指揉住了陆嘉静丰挺柔软的酥胸,五指揉动按压。陆嘉静轻呼一声,挣扎道:“季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季婵溪撩起陆嘉静的长发,头枕在她的肩上,手不规矩地抚上了她的大腿,少女有些任性道:“那日试道大会胜出者是我,陆宫主本就应该是我的。”
  林玄言黑着脸看着她,在剑茧中用力挣扎了几下,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将少女揍一顿。
  陆嘉静素来心软,也不好意思训斥一个晚辈,看着这个揉弄自己酥胸的少女,她有些哭笑不得,片刻之后才道:“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放开姐姐吧?”
  可少女非但不听,她侧过头,对着林玄言轻轻挑眉,然后直接吻住了陆嘉静的樱唇,欺压上去,将陆嘉静压在自己的身下,靠着她软软的胸脯。
  “不要。”季婵溪看着陆嘉静,道:“我就是要当着他的面和他的新婚妻子亲热。”
  陆嘉静无奈地推开少女,少女又扑了上来,先前握住三尺剑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此刻她气海空空如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如今弱女子之身自然也不是季婵溪的对手。
  她只好柳眉倒竖,威胁道:“季姑娘,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季婵溪不予理会,更变本加厉地按着陆嘉静的身子,开始拆解她的罗带。
  陆嘉静侧过脸看着林玄言,满脸苦笑和无奈。
  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季婵溪拆解着陆嘉静的衣物,还时不时挑衅地看着林玄言,像是在说我就在你的新婚之夜玩弄你的妻子,你能怎么样?
  林玄言不忍再看,滚了下身子,背对着她们,嘀咕道:“我真该先让承平抽死你。”
  季婵溪偷偷笑了笑,不以为意。
  接着他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他甚至听到少女说:“陆姐姐不如把他休了和我在一起吧。”
  陆嘉静自然不会同意,于是又被季婵溪挑逗得哼哼直叫。
  林玄言甚至可以预想到,此后在北府漫长的日子里,这一幕还要持续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