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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让你担心了~”颜瞻将罐装咖啡递给熊鑫,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冬季的校园即便是午后时光,人也很少。台阶上挺凉,但颜瞻穿得厚实,也就不去在意了。
熊鑫微微一笑,把车钥匙扔进外套口袋,拉开了罐装咖啡的拉环。
“俺帮你把车停在了小区里,不合适的话你再挪喔~”
“停哪儿都行。”
“不是吧,万一刮了蹭了呢。”
“反正有保险公司嘛。”
“啧啧。”颜瞻喝着奶茶斜视熊鑫。
“他……没出什么事吧?你没联系我,我也没好问你。”
“旷课达人这不是都出现了嘛~嘿嘿。没什么事,吃了些苦头但……反正俺报复回去了。哼。”颜瞻的小鼻子翘得高高的。
“用酒瓶砸那人脑袋了?”
“才没呢。”颜瞻想了想说,“俺扛着气枪去的。”燃烧瓶就不要说了,怪吓人的。
“啊?”熊鑫瞪眼。敢情那天琴箱里装的是……
“你别觉得俺欺负人哦,以前俺就跟他打过一架,但俺不是他对手。所以这回必须有备而去~”
熊鑫捂脸。这都行呀?
“喂,你真的帮我报名了校新年音乐会?”
“必须是真的。”
“可我都没时间练琴啊……”
“还有一段时间呢,加油吧。”
“不行的……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今天要不是他乐队的朋友们去,我……我还是没空出来。”
“你……不是吧?”
“就是不放心呢。这阵子我想多陪陪他。”
“那……让他陪你来琴房呢?”
“他不肯的啦,脸上……还有伤。”
熊鑫点了点头,“那你自求多福吧。我准备喝倒彩。”
“你也好坏的!”颜瞻嘟嘴。
“呵呵。”
“总之,这次真的很谢谢你,帮了我好多忙。”
颜瞻侧过脸看着熊鑫说。
“没事儿。倒是他,没问你……什么吧?”
任伟对他怀有敌意,熊鑫不是粗线条感觉不到。
“问我什么?”
“譬如怎么找到他的啊,谁借了你车啊……之类的。”
“哦……问了。”
颜瞻喝了一大口奶茶。第二天任伟就问他了,他枕着他的肩膀,像只乖巧的猫似的缩在他怀里。那时候已过正午,卧室的窗帘之前忘了拉上,暖洋洋的太阳照着两人,他俩一个比一个慵懒。颜瞻几乎要脱口而出“小熊帮了大忙”,硬给咽下去的。任伟看着他,他还算流利的回答:俺委托了信息公司……这也不算假话嘛。任伟很温柔地环住了他,再没多问什么。后来起来准备午饭,任伟穿衣服的时候问:你向谁借了车?颜瞻很想回答——信息公司。想想太假了。汽车租赁公司呢?也不真。便就说问小冉的朋友借的。果不其然,任伟马上就变脸了:你跟向晓冉说这事儿了?颜瞻拨浪鼓状摇头:才没有,一个字也没提。这话颜瞻当然说得理直气壮——事实嘛。任伟看了他好一会儿,相信他了,之后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觉得太丢人了,没别的意思。颜瞻长出一口气。看看吧,才说了小冉,任伟就急了,这要是实话实说扯出小熊,保不齐任伟会翻脸。
熊鑫看着颜瞻等下文。
“我说问乐队的朋友借的……”
熊鑫点点头。
“你别多想哈,他跟你不熟,肯定不想我去麻烦你。”
熊鑫笑了。他也不想挑明什么。
“认识你真好。不是说你帮到我,是……怎么说呢?”颜瞻认真地想,“呐,你是我到这座城市后,自己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很投缘、很……真的就是那种‘有你真好’的感觉。”
熊鑫点了一支烟,伸手摸了摸颜瞻脑袋,毛线帽的触感令人温暖。
颜瞻笑得灿烂。
“翘课达人,咱准备去上课吧。”
“我其实……以前都不翘课的。”
“小学时代?”
“扯呦!俺大学时候都能做到全勤呢!”
“哦?成年了才开始堕落?”
熊鑫起身,颜瞻追了上去。
“你太可恶了!”
被颜瞻揽住肩膀,熊鑫叼着烟看着他俩投在地上的影子,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还免去了分手的那一天。
“会聊天儿么?”倪歆蹬了辉子一脚。电视里的电影画面继续热闹地上演,葛优正真诚地向村民道歉。村民热泪盈眶:您可来了,他把我们村儿鸡都吃光了。
吉吉叼着烟哈哈乐,任伟窝在单人沙发里啃着苹果。
“你丫又踹我干嘛啊!我这不是看见那丫给扔村儿里,忽然就……”
“你就2吧!”
任伟这时候搭话:“你甭理他了,猪头345一个。”
“任伟!”辉子瞪眼。
“是啊,要不怎么跟鸡巴彭勃是朋友,一个水平呗。”倪歆嘲讽辉子。
“操!你不提啊?你提还连名带姓的。”辉子反击。
吉吉这时候抬头,看向任伟,“你要想这事儿烂他俩肚子里,难。”
任伟不吭声了,继续啃苹果。
这帮人中午就跑来了,问东问西当然是出于善意。任伟吭吭哧哧不肯细说,既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又觉得会令颜瞻难堪。已经推三阻四有几天了,哥儿几个再绷不住了坚决要登门,昨晚已经是颜瞻接他们的第N个电话。手机没了,跟钱夹衣服之类的一起不知道让彭勃怎么处理了。是说想补号买新手机,顺便挂失银行卡重新办理业务,可脸这么丑出不了门任伟就一直拖着。还是颜瞻替任伟答应让他们明天过来的,颜瞻说大家都这么担心你,你就不要在意你的脸了。任伟就知道这张脸要惹事,倪歆窜了,辉子也火儿了,吉吉更是怒了。任伟不坦白也不行了。挤牙膏似的往出蹦字儿,开了个头就有点儿说不下去。颜瞻握着他的手使劲儿用眼神鼓励他,任伟这才大致说了个所以然。傻逼。倪歆跟辉子果不其然冒出了这俩字儿。吉吉更简短,一个字儿——该。倒是颜瞻死命护着他,害倪歆五体投地曰:任伟你偷着乐吧,你家小四川实在很着调。够爷们儿,辉子补充。刮目相看,吉吉敲边鼓。
陪他们聊了会儿颜瞻才出门。何为寸步不离,任伟这几天深有感触。死熊猫恨不能把他当手机链挂手机上。
他不出门,他就也坚决不出门。可颜瞻不是没事儿能空耗在家里。但任伟没办法,说不动,他就是坚持:不放心你!
颜瞻说了要顺道去还车,辉子问什么车。一听说楼下那辆雷克萨斯是颜瞻借的,倪歆比辉子嘴还快:你还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呐?颜瞻说是小冉朋友的,逃也似的出门了,他们嘴太损。
任伟心里是各种过意不去,为他的烂事儿,颜瞻是又着急又上火,花钱搭人情儿一样不差。到头来,自己那天竟还说出“分手吧”那种话。实际上不用颜瞻问他那么说后悔不后悔,从打他做了决定他就知道自己够极品了。没有最自私,只有更自私;没有最混蛋,只有更混蛋。可他没办法,直到那一刻他也不肯放弃自己最后的一道防线。直至,颜瞻那样去质问他。任伟说不清是什么令他放弃了固守的底线。是颜瞻的坚持吗,还是他对他的感情到了那一步?这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可任伟找不到答案。但至少殊途同归是肯定的,从他的底线溃不成军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会喜欢这个男孩子。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盘踞了他全部的情感世界。
“诶,任伟。”倪歆伸手推了推任伟,“别闷闷不乐的了,过去就过去了,这事儿肯定烂在我们心里,谁再提谁是孙子。”
“对对,完活儿了。翻篇儿。我说,晚上吃什么啊?”辉子转移话题。
“我想吃烤鱼,咱簋街吧。”吉吉发表意见。
“你们去吧,我肯定不出门。”任伟扔了苹果核,摸过了烟盒。
“靠,你请客好不好?”吉吉瞪眼。
“那就家里吃呗。我这副惨相儿就不出去现眼了。”任伟点上了烟。
“让你们家小四川做,我们点菜。”
“你能不使唤他么?”任伟斜视倪歆。
“嚯。嚯嚯。瞅瞅这护着。”倪歆快进,电影到煽情处总特不招他待见。
“吃锅子得了,我让安娜下班儿过来带点儿菜?”辉子提议道。
“别让娜姐买啊。”倪歆参与发表意见,“任伟请客,任伟买去。”
“没钱。骗你是孙子。”任伟说得是实话。钱夹没了。既没现金也没卡。
“你讲不讲道理啊?”吉吉敲茶几。
“小四川有。”倪歆按了播放,电影画面可算回归了正常速度,“他买菜洗菜热锅一条龙。”
“诶,你就跟颜瞻过不去吧?”任伟瞪眼。
“你看吧,还是倪歆讨厌吧?”辉子站了起来,摸出了手机,“咱俩是一头儿的,倪歆是公敌,等,我给安娜打电话。”
“酒没了,我去拿。”吉吉起身去了厨房。
“我怎么又全民公敌了?”倪歆笑骂。
客厅里就剩下他跟任伟,任伟不予置评。
“我不是就嘴损点儿么。”倪歆乐,用胳膊肘顶了任伟一下,“说句实在话,我挤兑他是我看得上他。”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任伟也笑了。
“去你妈的!说正经的,这男孩儿靠得住,你丫别再耍了。”
任伟弹了弹烟灰,顺手抄起了之前被他撂在一边的吉他扒拉。
“跟你说话呢。”
任伟扒拉着音阶不接话。
“臭德行。”
“你德行好。”
“比你强点儿吧。”
“脸真大。”
“没你大。”
“你好意思吗?”
“本来就是啊,我脸没肿~”
任伟踹了倪歆一脚。
“君子动口不动手。”
“没动手啊,我是踹你,用脚。手机给我使使。”任伟坐了起来。
“干嘛啊?”倪歆还在玩儿遥控器。
“使使!”
“你吃人啊?”
“赶紧的。”
倪歆把手机扔给了任伟。
任伟拿过去,动动手指给颜瞻发短信:【晚上这帮子要吃火锅,安娜下班也过来,你几点回来?任伟。】
短信回复的不慢:【俺知道是你啦,不用特意打名字了。俺已经下课了,需要我买食材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不需要,安娜下班带过来,我阻止他们奴役你了。】
【俺知道你口气呀~你尊好,狠狠抱>__
第二十九章
一路,任伟和颜瞻都没说话。颜瞻给熊鑫发了条短信报平安,任伟接过颜瞻递过来的手机给倪歆打了电话,内容很简短——我很好,没事,别担心了。任倪歆怎么追问,任伟也还是这句话。
看见加油站,颜瞻减速开了过去。请工作人员将油箱加满后,他把车驶向了加油站的便利店,在不碍事的地方停靠了下来。
“喝点热的吗?”颜瞻看向任伟。
任伟仍旧看着窗外,只点了点头,并补充说:“带盒儿烟,还有打火机。”
颜瞻下去了,任伟靠在了副驾驶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所有的感触是交织在一起的:轻松、紧张、内疚、忐忑、沉重、雀跃、悲伤等等等等。
正像他有些无法面对彭勃,他也同样无法面对颜瞻。
我没办法冷静!他伤害你了!
那样的颜瞻,对他毫无半点揣测,只是为他心疼、为他愤怒、为他悲伤。
被彭勃困住,任伟满脑子想的都是颜瞻会放弃他。而现在这样的情形,是他始料未及的。
那么,可以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吗?
任伟发现,他过不了的是自己这道关。
在等待椰汁加热的过程中,颜瞻始终眉头紧皱,被他攥在手里的烟盒轻微有些变形。任伟不和他说话,甚至,上车后,看都没有看过他。他只是靠在窗边,木然地注视窗外枯燥的景色。
肯定是自己吓着他了,颜瞻无比的懊恼,半小时之前的自己委实谈不上正常。可那时他没法控制自己,他被满腔的愤怒所操控,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任伟对我有看法了吧?觉得我凶悍又乖戾了吧?讨厌我了吧……
颜瞻不争气地想哭。
他也不想这样的。
“有些烫。”服务员把装着椰汁的纸袋递给颜瞻,提醒道。
颜瞻道谢,拎着纸袋走出了便利店。
再度回到车上,颜瞻把纸袋递给了任伟,“小心喔,有些烫。”
任伟“嗯”了一声,继续着他的沉默。
车停在自家楼下,任伟下来空洞地望着那扇熟悉的窗口,百感交集。颜瞻跟在他身后上楼,到门口却先一步替他开了门。
灯亮起来,家里有点乱,却带来了生活的气息。
两人谁也不说话,安静得叫人害怕。
颜瞻路上就有些肚饿——晚上什么也没吃过,这会儿肚子居然咕咕叫了起来。更尴尬了,他想。
任伟侧脸看了看他,没吭声,进了厨房。
他洗了手,开冰箱,拿了两只蛋、火腿、浓汤宝、一颗有点儿打蔫的白菜,又从橱柜里拿了挂面和木耳。
烧上水,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应该说点什么,任伟想。他一边扒着白菜一边努力想着要说的话,最后却只挤出一句:“我确实只会做面条。”
真冷。
任伟鄙视自己。
令他没想到的是,身后的那只熊猫飞扑了上来,狠狠抱住了他。他蹭着他的后背,胳膊用力地收紧。良久,他听到他泣不成声的说:“俺好没用……让你受苦了……你都不埋怨我……还……还……呜呜呜……”
你让我情何以堪?
任伟快要崩溃了——果不其然,他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嚎啕大哭。
想回身抱住他,颜瞻却丝毫不放手,他一边抽泣一边说:“别转过来……俺哭得可丑了……呜呜呜……人家……人家好喜欢你……人家……人家好没用……不值得依靠……呜呜呜……”
锅里的水底部冒出了小气泡,任伟看着,看得出神。
“你害怕我了吧?是不是觉得……觉得我好可怕……觉得我不正常……觉得……呜呜呜……人家是着急……是心焦……你的事我就是没法冷静……”
一直到锅里的水沸腾起来,颜瞻还在哭、还在呢喃。任伟是始终背上黏着熊猫做的面条。舀出一勺水泡上木耳、切了白菜与火腿、放入浓汤宝、下面条、打蛋等等一系列动作,背上都很沉。
颜瞻一直抽着鼻子,蹭着眼泪鼻涕,不停地道歉,呜咽着。
让他自己去拿辣椒,这才把他支开。任伟把锅里的面倒进大碗,给颜瞻端了出去。
颜瞻取了辣椒放在水池旁,开了厨房的水龙头洗脸——这张脸得多难看呀,满是鼻涕眼泪。拿了纸巾擦,颜瞻一边擦一边还在抽鼻子。出来走到餐桌旁,任伟坐在那儿,正抽烟。
碗上架着木筷,热腾腾的香气袅袅上升。
“快吃吧。再磨蹭面条都糟了。”
颜瞻在任伟对面坐下来,心里轻松了不少。刚那一哭,一肚子的不安都哭了出去、一肚子的懊恼也跟着哭了出去。这会儿,任伟又这么温柔地注视着他,语调温和地对他说话,颜瞻肿着眼睛努力地笑。
这令任伟更加无法面对他了,“你吃吧,多吃点儿。我去洗澡。”
颜瞻刚刚挑起一柱面,马上开口说:“不嘛……你……你陪我吃嘛……”
“我又不饿。”
“……可是人家想看着你。”
“像个猪头似的,有什么好看的。”任伟起身,碾灭了烟。
颜瞻眼巴巴抬头看,虽然撒娇未果、央求不成,但任伟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他就又安心了。
“吃吧。你动筷子我去洗。”
熊猫仔心满意足地吸溜了一口面。真香。
浴室的花洒哗哗地喷着热水,任伟却不靠过去,他抓着换洗衣物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逐渐氤氲起来的水汽,恍惚出神。
颜瞻他……什么也不知道。
是真的,还是装的?
可无论是哪一种,你任伟还能再选择欺瞒吗?
面对这样的颜瞻。
那么,你想和盘托出真相吗?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就这样让它过去,不好吗?就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你从未背叛过他,加倍对他好、更用心地爱他可以弥补吗?
有一道槛,横亘其间——正是自己良心的那道槛。
然而,如果真去让自己坦白,任伟又惧怕——说了会怎么样呢?颜瞻会是什么想法什么态度呢?不乐观的话(肯定也乐观不了吧?)自己要去求他吗?
脱了衣服,任伟走到花洒下,浴帘都没有拉。
心慌、踌躇。
颜瞻呼噜呼噜像头饿狼似的吃着面,面热乎乎,心里也热乎乎。
一会儿要好好跟任伟说:自己没有发狂,也轻易不会这么冲动,更加不是一个粗鲁、凡事靠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他是真的着急,快要急疯了;他是真的担心他安危,担心他受苦吃疼;他是真的爱他爱到头脑空空,爱到不能也不肯失去……
汤又香又辣,颜瞻的脑门薄薄出了一层汗。
人放松下来,颜瞻去回想之前的一幕幕,不禁发抖——你还真的很敢干耶。他现在想来腿都发软。彭勃的怒容、彭勃的吼声……再去回想这些颜瞻才能靠愤怒支撑住自己内心的畏惧。
都是他的错,他自找的!他欺负任伟!
任伟一点都不喜欢他,使劲地疏远他,他还如此疯狂、如此丧失心智!
他揍任伟了。他下手肯定好重的。
想到这里,颜瞻推开碗筷,去找药箱。
等下要好好给他上药呢。得多疼啊。
人的想象力是可以无限延伸的。由任伟脸上的伤,颜瞻联想到了任伟跟彭勃发生激烈争执的模样,想到了彭勃是以怎样的表情去痛殴任伟,想到了彭勃的拳头是多么的毫不留情……继而……他的脑子不可抑制的又去想到任伟可能被彭勃怎么样了。这个怎么样,令他百爪挠心。
颜瞻使劲地摇头,使劲地。
他绝不要因此在看着任伟的时候产生什么不快。绝不。他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他会好好的对任伟,对他更好。他一定比他伤得更深。他需要的是爱护、是包容,是宽慰。他会更加细心地温暖他,他一定要让他忘记这一切。
颜瞻蹲在沙发上咬手指——小王子洗了好久都还不出来。在此期间颜瞻吃完了面条,洗了碗筷收拾了厨房,就连屋里的地都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好久喔……
蹲得脚都有些麻了,熊猫仔就抱着皮革熊猫坐了下来。
怎么会这么久嘛。
颜瞻的脑思维又朝着恶俗的方向去了——好像影视剧里,那个……女主角要是被人……非礼,都会拿浴花狠狠的刷洗自己,洗几遍都不够……
颜瞻挠头。你都在想些啥子嘛……
皮革熊猫在颜瞻怀里,始终面朝浴室的方向,得以规避它主人揪头发抓脸的窘相。
决定了,颜瞻想,等下小王子一出来他就扑上去,狠狠抱、狠狠亲,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有多挂心他,还要检讨自己的凶狠形象!一定一定要让他宽心,也一定一定要让他相信——我是无害的……
我爱你。太爱你了。
任伟磨蹭了半天才关水。他想了很多、思踱了许久,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穿好衣服,他再次认真地端详镜中的自己。他发现镜中人笑了,笑得凄惨。
深呼吸了一口,任伟开了浴室的门。刚踩上棉拖鞋,蹬蹬蹬的小跑声就来了。
颜瞻几乎是飞扑进他怀里的,小脸儿仰起来,嘟着嘴就要往他唇上贴。
任伟反应很快,马上伸出手跟他拉开了一臂距离。
颜瞻的表情难以形容,但任伟还是沉着声音对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眨了眨眼,熊猫仔不死心地往上凑,又被坚决拒绝了。紧接着,他听到那把熟悉的嗓音说:“咱们分开吧。”
这一句仿佛一声尖利的炸雷,将颜瞻的脑袋劈开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都合不拢。
任伟绕开了颜瞻,向茶几处走去,从容不迫地坐下,点燃了熟悉的香烟。
“你……你说什么?”
良久,颜瞻转过身,一步一趋地走向任伟,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我说,咱们分开吧。这儿你可以继续住,我搬走。你找到合适的房子想搬也没问题。”
颜瞻冲到了任伟身前,他用力抓住了他的肩,使劲儿地摇晃,“我不懂你说的!不懂!我不和你分开!”
任伟拿开了右手,生怕指间的香烟烫着颜瞻。
“我知道刚才我肯定吓着你了,但我不想要那样的……我只是……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我只是……见不得别人伤害你。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那样对你的!永远都不会!”
任伟不说话,也不去看颜瞻。
“我不跟你分开!我不要!我……我发誓会一直对你好,发誓绝不伤害你……我……”
“没有。你没吓到我。你也……我相信,你永远不会伤害我,也会对我好。是我……伤害你了。”
颜瞻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任伟。
任伟深吸了一口烟,将那半支烟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我跟彭勃……不是你所想的,毫无瓜葛。他不是忽然发疯才把我掳走。我……在跟你交往之前……就跟他……纠缠不清了。那时候刚跟龙语分手,我心情很差,不仅跟他有了性关系……也很依赖他,动不动就找他陪我。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我更不喜欢自己一个人。我很自私,我知道。后来,你过来北京了,在我身边,我以你借住为托词,既不让他来,也不去找他。一拖就是很久。我想借此机会疏远他。你们打过一架,那次之后我更是再不搭理他。再后来,渐渐地,我喜欢上了你,也觉得跟他就算断了。可……夏末的时候,他忽然找我,说……他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我拒绝了,但……我想,也许是不彻底吧。也或许……我也说不清,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你后来去巡演了,我跟他又纠缠在了一起……我明明答应跟你交往了,还是跟他……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这样在你们俩中间来回。直到你过生日,我去找你,我才坚定了和你在一起的决心,于是我开始躲着他、不见他、逃避他……他终于火了,也终于知道了真相,这才会……所以我说,咱们分开吧。我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么好,也始终欺骗你、对你撒谎……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些,也总有一天你会恨我。我不是一个豁达的人,也无法委屈自己。与其到那一天,你知道这些,开始对我有看法,开始看着我就想到我是如何的欺瞒你、如何对你不忠……不如现在就分开。因为我不想有一天,去恨你、去埋怨你。是我错了,我愿意承担,但我受不了因为瑕疵而不断累积的恨意和轻视……我也不想再伤害你了,我这种人……”
左脸重重地挨了一耳光,任伟的话头被截住了。颜瞻站了起来,从高处俯瞰着任伟,他的手有一丝颤抖:“我在你眼里从来不值得信任是吗?”
任伟抬起头,充满疑惑地看着颜瞻。
“你就不相信我能原谅你?就坚信我会不停地翻旧账?你从来都不对我抱有希望,对吗?”
任伟看着颜瞻,说不出话来。
“听你说这些,我的心像被划了一道口子,但不是因为你背叛我、你欺瞒我,是因为……你从来都不信任我!任伟,你知道一直以来我就想你怎么样吗?我就想你信任我、依靠我!你做错了,你对我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因为你再不是封闭起来的你了,再不是伪装起来的你!可你倒好,说是说了,说这些却是为了要跟我分手,为了你自己不再被这份感情煎熬!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我是你的什么人?什么你不想再伤害我?你已经伤害我了,还想掉头就跑!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怎么啦!就算你再怎么样,我也从来没生气过!你觉得自己不好,我觉得好!你这种人怎么了嘛!你虽然从来不说好听的,可你对我……你对我……你对我很好,你觉得只有一点点好,我觉得特别特别好!”
“颜瞻……”
“这么久了,我反反复复对你说,请你信任我、请你依赖我;我喜欢你,我想尽心尽力对你好。你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依靠吗?你情愿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也不愿意对我说一个字。却在这个时侯,我遍寻不见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时候,对充满自责的我说,分手。”
任伟的手抬起来,握住了颜瞻微微颤抖的手。他的指尖很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你真的想跟我分开吗?任伟。”颜瞻的眼眶本就有些红肿,这会儿又微微湿润了,“我真傻……你不见了……我不停地责骂自己、不停地反省、不停地……”
任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瞻,渐渐的,那张面孔模糊了起来,他听到自己以哽咽的声音对他说:“我不想……我不舍得……”
心理最后的那道防线崩塌了。任伟听到了它崩塌的声音。
“我求求你,别离开我……别让我在相信了真的会有一个人可以这样不计一切的去爱我之后,转身离开……我不想跟你分开……不想……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生活我要怎么过下去……求求你……我不能总是这样一无所有……颜瞻……颜瞻……”
他听到自己泣不成声的挽留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再没有退路了。他那道曾以为为谁也不会打破的底线荡然无存。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全部的自己都交给了面前这个男孩。他不能失去他。他不想跟他分开,那不过是他无畏的挣扎,为了保全他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颜瞻抱住了任伟,将他哭泣的脸藏在了自己的衣襟下。他反复不停地胡噜着他颤抖的背脊,他的手因他的体温而温热起来。
“任伟,我爱你呀……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应该哭的是我才对呀,你刚刚还在说要跟我分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任伟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你道歉我也不会轻易饶过你。你都背着我和别的男的在一起,还企图以分开来逃避我对你的惩罚!”颜瞻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会狠狠地折磨你的!也许等你脸好了,我会再给你一耳光。但,你相信我,以后,这一辈子,我都再不会提起这件事。永远不会。”
任伟听着,抱着颜瞻,眼泪更加不能自制地冒出来。
“而且你发誓你要改,你再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再有下一次,我就……我就真的会哭死给你看……”
“……到底是……谁在哭啊……我哭得这么伤心好嘛……”
“那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伤心。”
任伟不肯,使劲地往颜瞻衣服里钻。
“不公平啦,让我看看,每次都是你看着我哭……”
“死也不……”
“那就不许再哭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那天……我听调频……听到了你唱的歌……”任伟的脸颊贴着颜瞻的肚皮,虽然濡湿,却并不冰冷。
“你也哭了吗?”
“才没有……”
“……”
“早都哭够了。”
颜瞻更用力地拥住了任伟,“你听到我哪一首歌了?”
任伟轻声地哼唱了起来,调子不难记住,但歌词很繁复,他只记得两句:我知道你和别的男的在一起,我只能眼睁睁看装作不在意……
“是这一首啊。”颜瞻叹气,“好讨厌……”
“嗯?”任伟不懂。
“这首歌叫……不能失去你……”
“……”
“你那时候对我好冷淡的……总带别的男的回家呢……”
“你已经开始找后账了。”
“两回事啦,我是谴责你没有听完。你听完肯定会知道它叫——不能失去你。副歌部分一直在重复这一句啦,那是我那时候唯一的想法。”
“有什么办法,调频断断续续的。”任伟张开双臂环住了颜瞻。
“把脸露出来啦,我去洗毛巾,给你擦干净。”
“不要……”
“那我和你一起哭好了……这样你就不觉得只有自己好难看了……”
半晌,任伟才肯放开颜瞻,顶着红红的眼圈去看他。
颜瞻洗了热毛巾,给任伟敷眼睛,他抚摸着他脸上的斑驳,像是问任伟又像是自言自语:“他怎么能下这样的毒手……好疼的吧?”
“因为我死也不让他碰我一下。”
这下好了,颜瞻瘪了瘪嘴,险些哭出来。他使劲儿忍着,抽鼻子、仰脸、大口的吸气。一定不能哭,颜瞻想,他一定要更坚强,才能被他所依靠。
“别动嘛~擦了药膏会好很快的……”
任伟总是别过脸去,害颜瞻一次次的扳过他的下巴。
“你躲什么嘛~很疼吗?”
任伟还是较着劲,颜瞻嘟嘴。
“马上就好了,你忍忍嘛!”
好不容易擦完药膏,颜瞻凑过去想亲亲任伟,又被他躲开了。
熊猫仔瞪大眼睛,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喂!你干嘛啦!”
我就不信呢!熊猫仔卯足了劲儿,伸手环住了任伟的脖颈,强行亲了上去。唇碰到唇,然后湿漉漉的舌头就企图撬开任伟紧闭的双唇。任伟绷着劲儿,颜瞻愈发更执。
终于亲吻到一起,颜瞻像是掠夺般发起进攻,任伟向后错身他就跟上去。
别扭的一吻结束,任伟又别过了脸。
“你又在闹什么脾气嘛!”
“……脸多难看啊。”任伟半晌才吭声。
“我又不在乎的!”
任伟哼了一声,“是谁啊,跟人打完架就跑,说自己脸难看……”说起来,也是那时候,他们第一次有了亲密关系。他讥笑他毛儿都没长全,谁能想到后来竟……
“喂!”颜瞻哀嚎,“我厌恶自己又不会厌恶你!我只是怕你嫌恶我好嘛!”他知道任伟说的是上回他跟彭勃动手,跑去酒店住了好几天的事。
“那我现在也厌恶自己,总之你别看我。要不我也出去住酒店。”
“你!”颜瞻气结。他现在可想拥抱他了,可想抱着他又亲又摸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可他居然说这种鬼话!
任伟不吭声,脸跟颜瞻朝向不同的方向。
颜瞻站了起来,离开沙发处向卧室那边走。
任伟感觉到动静,看过去,问:“你干嘛去?”
“关灯总行了吧?”
“你……”
颜瞻进了卧室,没几分钟出来就关了客厅的灯。
房间登时陷入了黑暗,只有那一点点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尽管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也仅够看清物体的轮廓。
沙发上传来了轻微震颤的感觉,而后,任伟的手被颜瞻的手覆盖上了。他凑了过来,以唇探着他的唇。
其实并非脸在作怪,任伟百般推脱是因为……他不确定颜瞻是不是真能原谅自己,或者说,是不是真能不嫌弃自己。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说一套做一套。颜瞻即便只有一丝丝勉强,任伟也会难过得无以复加。少有的,他有些紧张。
“你不累啊……”
彼此交换着气息,任伟在唇与唇分开的间隙轻声问。
颜瞻用动作回答了他,他环住他,吻得更激烈了几分。随之,温热的手掌钻进了任伟的睡衣。
灼热的吻不间断地持续着,任伟嘟囔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继而跨到了颜瞻的腿上。他有些放心了——他是如此这般的渴望着他。
颜瞻得到了回应,拥着身上人更加急切地索取。
唇舌纠缠在一起,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颜瞻解着任伟上衣的扣子,黑乎乎的有些不得要领,任伟向后靠像脱套头衫似的脱下了睡衣。
稍有些凉,但颜瞻温热的唇跟了上来,吻落在了他的胸口。灵巧的舌头探寻着目标,触到小小的乳首,便就绕着它打转。唇相辅相成,贪婪的吮吸。
任伟被颜瞻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喘息着,双手环着颜瞻的肩。
“我好想你……”
他听到他动情的呢喃。
手摸向颜瞻的腰,任伟解着他的裤子,颜瞻向后错了错身,方便他的动作。摸到那根家伙,它已经硬了,热热的被任伟握在手中。
亲吻与爱抚中,任伟套弄着颜瞻勃起的那话儿,听到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
颜瞻往下扯着任伟的睡裤,却没什么效果。任伟按着颜瞻的肩膀站起来,刚把睡裤褪到脚踝处,就被颜瞻一把扯进了怀里。
这一次,他是背靠着他。吻攀上了他的脖颈,继而那双唇去吮吸他的肩膀。把碍事的睡裤踢开,颜瞻的手已经顺着他内裤的底围钻了进去。他的那话儿也鼓胀着,灼热并坚硬。
颜瞻套弄着任伟的那话儿,唇舌流连于他光滑的背脊不肯离去。
“嗯……”任伟闷哼着,他令他很舒服。他们可有段时间没这样缠绵过了。
敏感的左侧乳首被他揉捏着,任伟靠在了颜瞻身上,没了力气。颜瞻还在亲吻着任伟的脖颈,拇指摩挲着任伟那话儿的顶端,溢出的爱液令那儿滑滑的。
“别弄了……”任伟伸手去拉颜瞻的左手,他的揉捏令他愈发的难耐。
颜瞻的手指离开那硬挺的小颗粒却并不乖乖听话,他修长的食指探进了任伟的口中,强迫他吮吸。他压着他的舌头,以指肚摩挲他湿滑的舌。
“嗯……嗯……”任伟被他搅得呼吸有些不顺畅。
待到那根手指离开,任伟大口地喘息,却不等他放松下来,那湿漉漉的指尖就钻进内裤抵在了他股缝间的私处上。
那儿被指尖轻轻地刮挠,任伟按着颜瞻腿的手不禁收紧,与此同时,他感到那指尖顶了进去,并一点点地深入。
颜瞻啃咬着任伟的脖颈,双手都在他的内裤中动着,他听到他口中流泻出了露骨的呻吟,听到他反复地呢喃着他的名字。那委实令人兴奋。
“舒服吗?”他贴着他的耳根问。
“嗯……”他模糊不清地回答着他。
被颜瞻放倒在沙发上,任伟的腿分开着,颜瞻按住了他的大腿,跪下来,以舌尖抵住了那私密的一处。他不间断地舔他,听他呻吟得愈发不能自已。像是害羞似的,他总企图合上双腿,这时候颜瞻就会更用力地分开它们。
任伟的手抚摸着颜瞻柔软的头发,有时候会以指尖揉搓他的耳垂。那唇舌在股缝间停留了很久才渐渐攀爬上来,吮吸他的囊袋,接着含住了他坚挺的阴茎。
“舒服……”任伟抓着颜瞻的肩膀,摆动着腰肢。
“你也帮我弄嘛……”半晌,颜瞻央求开了。
他站了起来,任伟跪在沙发上,用手握住了他的那话儿。以舌头舔舐着他那话儿,任伟的手一下下套弄着那勃起的阴茎。嘴张开就会疼,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张开,可也只将将能含住他的龟头。他吮吸着,含不住的部分就以手替代。
“嘴巴是不是会疼?”颜瞻轻轻地抚上了任伟的脸颊。
“有一点……”
颜瞻抽出了他的那话儿,俯身吻上了任伟。任伟圈着颜瞻的脖颈,仰脸去回应。浓情的吻像是怎么吻都不够,他们俩持续不断地接吻,直到颜瞻扳过任伟,令他平躺下。
沙发有些窄,颜瞻便就抬起了任伟的腰,令他的背悬空,腰贴在沙发扶手上。
有湿凉的液体淋进股缝间,任伟更大的分开腿,顶进身体的手指缓缓地动着。
颜瞻摸黑在茶几上胡噜,摸着套子。他记得它就应该在润滑剂旁边,刚刚是一起拿出来的。但很可惜,他越是着急越是摸不到。
“就这么进来吧……没关系的……”
任伟伸手抓住了颜瞻的手腕。
“不要吧,等下,好像摸到了。”
戴上套子,颜瞻扶住那话儿抵住了入口,没入的过程中,又是那样的压迫感,又是被紧紧吸附的感觉。每次这时候颜瞻都得拼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否则肯定会射出来。
“嗯……”像每次最初的时候一样,任伟有些疼、有些不适应。他的手滑下去握住了自己的阴茎,缓慢地套弄着。
颜瞻等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动起来,他不敢动得太快,始终保持着缓慢的频率。
任伟随着他的动作呻吟着,颜瞻掐着他的腰,俯身加重了力道,发起了进攻。一下、一下,快速而深入。
任伟的头处于比较低的位置,此时他有一种眩晕感,人软绵绵的。
颜瞻在他的体内冲撞起来,他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让……让我起来……”半晌,任伟断断续续地说。
“怎么了?”颜瞻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晕……像脑充血似的……”
颜瞻退出了任伟的身体,任伟半坐起来,靠在了沙发背上。
“没事吧?”颜瞻凑了过去。
任伟定了定,抓过了颜瞻的腰,扯下他那话儿上的套子,唇贴了上去。嘴巴虽然很疼,但他还是张开含住了他,开始吞吐。
“嗯……任伟……”颜瞻按住了任伟的肩。他令他很舒服。
任伟吮吸着颜瞻勃起的阴茎,时而以舌尖舔舐,时而揉搓他紧绷的囊袋。
口交持续着,颜瞻的腿有些打颤。
“你搞得我快站不住了……”颜瞻说的是实话,每次他都对他灵巧的唇舌毫无抵抗力。
“那你坐下来啊。”任伟松开口,仰视着颜瞻。虽然他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窥见他的身体轮廓。
任伟跨到颜瞻身上,颜瞻的背抵在了沙发靠背上,他扶着他的腰,令他更顺利的下压身体。欲望整根被吞噬,颜瞻吻上了任伟。热切地、情难自禁地。
任伟缓缓动了起来,狭窄的沙发上,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贴得很紧,几乎没有罅隙。
不一会儿,颜瞻托住了任伟的臀瓣,向上顶着。任伟本就兴奋不已,这下几乎要忍不住了。他的胳膊挂在他的脖颈上,断断续续地呻吟。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颜瞻的呢喃更像是催情良药,任伟敏感的那处一下下被冲击,他的手滑了下去,套弄着自己的阴茎。
后来颜瞻将任伟按了下去,他单腿跪在沙发上,另一只脚踩上地面,姿势虽然有些蹩脚,却不妨碍他冲撞起来。
顶了几下任伟就射了,颜瞻却进入得更深更快。任伟放纵地叫了出来,射精的快感令他几近失控。颜瞻被他的痉挛所带动,肆无忌惮的冲击着。他总能令他这般的意乱神迷。
在即将射精的时候,颜瞻抽出了阴茎,任伟继续用嘴帮他吮吸,随着一声低吼,白浊的精液都灌进了他口中。吮吸持续着,颜瞻的快感也持续着。
“吐……吐出来啊……”
回过神,颜瞻将手指聚拢,伸到了任伟嘴前。任伟却以舌尖舔了舔他的手心,“已经咽下去了。”
“……”
“于是,你现在还肯吻我吗?”
颜瞻扑倒了任伟,两人挤在沙发上,吻得几乎要窒息。
我爱你。
黑暗中,颜瞻听到了任伟的呓语。他蹭着他的胸口,用心地听着他的心跳。他说过这句之后,心脏突突地跳着。
“起来了,我要去洗洗。”任伟推了推颜瞻。
“……你再说一次嘛……”
“说什么?”任伟半坐了起来。
“说你刚刚说的。”
“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
任伟摸到了烟和火儿,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你再说一遍能死呀!”颜瞻气鼓鼓地喊。
“死倒不至于,会贬值。”
任伟叼着烟往卫生间走,颜瞻跳了起来,扑上了他的背,“你说嘛说嘛……才不会贬值呢……”
“你去死好了。”
“嘿!嘿你怎么搞的嘛!又不是你哭喊着说离不开我了……”
“找后账是吧?你小心我把你行李都打包,扔出门外。”
颜瞻瞠目结舌——他……他好狠!
任伟去洗澡了,颜瞻开了灯,客厅一片狼藉,他套上衣服裤子开始收拾。看到躺在地板上无辜的皮革熊猫,颜瞻悲哀的发现,大抵他永远都会跟这只呆愣的熊猫一样,被任伟欺负……只要小王子一斜眼,他就败北。
可一想到他刚刚说“我爱你”,熊猫仔又心满意足了。他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
“喂,给我拿套睡衣。”卫生间的门猛地被拉开,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任伟伸出了一只手。
颜瞻飞速地奔进卧室,拿了两套睡衣裤,然后硬是挤了进去。
“出去,你不嫌挤啊!”
“不嫌~”
“我嫌!”
“瞎说。你那里那么窄,不是都让我进去吗?”
到底是谁把他教成这样了,任伟郁闷。
“人家好喜欢你……”
颜瞻死劲儿地蹭任伟的背。
“别贴着我,你……”顶着他腰的东西是啥?任伟有种不祥预感。
“好喜欢你……”
“……”
有东西往任伟两腿中间顶。
“你腰怎么都直不起来?”颜瞻的手摸向任伟的乳首,轻声问。
“废话!”任伟气结。他确实有些站不稳,手不得不撑住了墙壁。
那儿还柔软着,颜瞻的那话儿很容易就顶了进去。
任伟很想求饶,根据以往经验,第二次他会做很久。他已然疲惫极了。
“我好兴奋……你夹的好紧……”
任伟的眼睛审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他能用啥把颜瞻捆起来。颜瞻抓着他的腰冲撞起来了,任伟决定认命。找个小朋友,让他吃不消的事儿有很多,精力旺盛也是其中一条。
但任伟没能愁太久,越疲惫越兴奋,一片雾气的浴室里,他再度沦陷了。让他做个痛快算了,反正自己也会High到极点。
“说那三个字嘛……你不说我可不会停下哦……”
原来是那仨字儿给他打了鸡血。任伟的脑子一跳一跳的疼。
第二十八章
熊鑫听见了敲门声,但由于昨晚睡的很不舒服,人有些犯懒。就在他挣扎着起还是不起的时候,又听到了开门声——颜瞻从卧室出来了。熊鑫躺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颜瞻看。平素见他总是光鲜亮丽,原来他也跟所有人一样,刚睡醒也会呈现出邋遢的面貌——头发乱翘、眼底挂着黑眼圈、睡衣皱巴巴、面如土色。
“快递。是本人吗?”
熊鑫没有起来,原来是送快件的。从大门可以窥见客厅,于是他选择继续躺好。
颜瞻站在门口接过了细长条的箱子,在快递单上签字。
大门关上,熊鑫才坐了起来:“早。”
“早。”颜瞻看上去倒是精神很多,就说他需要睡觉吧?但隐隐的,熊鑫感到颜瞻有一丝雀跃,是因为可以去找那个男人了吗?
“睡的好吗?”
“托你的福。”颜瞻笑了笑,“你没睡好吧?”
熊鑫睡的沙发,颜瞻有些过意不去。说了让他睡自己房间的小床,熊鑫却说上面堆的东西太多就别麻烦了。
“还可以。我什么都能吃,也哪儿都能睡。”
“我去给你准备洗漱用具。”
熊鑫看了看手机,还不到八点,“方便的话,我可以借用浴室吗?”
“啊,行的呀。那你先。”
“不用,你先吧。我收拾一下客厅。”
“别呀,就那么放着吧。”
“你去吧,洗好换我。”
颜瞻没再客套、推辞,把包裹扔进卧室就去了洗手间。他决定洗个澡精神一下,也让自己干净一点,毕竟这几天他都没摸过混水阀。快递也送达了,虽然比预想的慢,但还算赶趟。等下组装好,就去彭勃公司。颜瞻趁脱了衣服放水的工夫,透过镜子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那样的神情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他妈妈曾说,瞻仔你那样看上去很吓人。颜瞻还记得曾经企图调戏过妮子的那几个不良少年,也还记得血如同金属般的味道,就连那阵子常去的心理治疗室淡淡的柠檬香气也仿佛能嗅到——这是他曾为他的过激行为付出过的代价。
颜瞻又看了会儿镜子才走到花洒下拉上浴帘。
彭勃,我跟你没完!
熊鑫简单把客厅归置了一把,被子、枕头、毯子叠好规规整整放回了卧室。颜瞻睡过的床也没收拾,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方便帮他收床,就放着没管。
熊鑫冲了一杯咖啡,抽了一支烟,颜瞻就出来了——头发没吹,湿漉漉的贴在前额。
“你用吧,我洗好了。”
那是他熟悉的颜瞻式的笑容。
“你吹头发啊,这样会感冒吧?”
“等下自己就干了,有暖气嘛~我收拾收拾,还没干就去吹。”
熊鑫点点头,向浴室走去。
“浴巾用挂在架子上那条就行,新洗的~”
熊鑫进了浴室,颜瞻就回了房间,别上了门。他用美工刀割开了快递箱子的封箱带,急不可待的拆包。
里面的铝合金箱子份量不重,颜瞻打开,透明的包装材料里,气枪的部件安然躺着,子弹盒也在里面,跟点144口径的气枪躺在一起。还附赠了一只望远镜,但颜瞻想不出它对他来说有什么用。
只用几分钟,颜瞻就将气枪组装好了,常随父亲打猎的他对此十分拿手。虽然很早以前气枪就已经被禁,但熟悉过的东西你不会轻易忘记。更何况父亲到现在还留着好些气枪,时不时会拿出来在自家玩一玩。
装好他就拿过了琴箱,把气枪、子弹、望远镜扔了进去。然后又去阳台,拿了好几个空啤酒瓶一并放了进去。箱子还敞着,颜瞻继续往里面搁东西:小刀、肥皂、凡士林、油漏斗、旧衬衫、剪子、水杯等等等等都是他一早准备好的。有没有用武之地,单说。
坐到床边,颜瞻努力想了想,觉得不差什么了,一会儿路上再买一瓶柴油就好。颜瞻不傻,徒手他是打不过彭勃的,这一点上次交锋他就已经心知肚明。熊鑫洗澡没他快,颜瞻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开始换衣服。
“我洗好了。毛巾挂起来了……”熊鑫一出来,就看到了整装待发的颜瞻,吃了一惊,“你这是?”
“准备出发!”
“你打算……”
“去找彭勃!”
“直闯?”
“我才没那么傻!先过去啦,然后给他公司打电话。随便找个理由,确定他在不在。在的话我就等他。”
“然后呢?”
“他出来我就跟上他,跟着他肯定能找到任伟!”
“要是他不在呢?”
“死等!”
“……”熊鑫的头发已经吹干了,他在沙发上坐下,点了一支烟,“那琴箱又是干嘛的?你要带着?”
“嗯。”
“当凶器?”
颜瞻点头。
熊鑫瞠目结舌——是要用箱子砸人么?
“玩笑。”颜瞻拿过了茶几上的马克杯,“装了些东西而已。”
“装了什么?”
“反正不是琴。”
看颜瞻没有回答的意思,熊鑫追问:“刀?”
“才不是。”
“哦。”熊鑫松了口气。
“那等下我就出发。有个不情之请,车借我用用。”
“不是刀是什么?”熊鑫追问。
“酒瓶。”
熊鑫差点儿笑出来,忍住了——这种武器也只有颜瞻想的到吧?
“我肯定会完璧归赵。行吗?”颜瞻看着熊鑫问。
“不用借,我陪你去。”他还真是不放心他。带着几只酒瓶能干嘛?
“不行。”颜瞻说的很坚决,面对熊鑫的视线,他接着说:“我找到任伟的话……我想……他见到你……会很……”
熊鑫懂了——很尴尬。于是点了点头,可他实在不放心颜瞻一个人。
“你安心去上课吧,我自己没问题的。”
谁还有心思上课?熊鑫无奈。但却也再不好说什么。
“于是,我现在送你去学校。改天我做饭给你吃……今天……只能让你饿着肚子出门了……”颜瞻吐了吐舌头。
放下熊鑫,颜瞻就照着信息公司给的地址去了。是幢很高档的写字楼,通过大厅的公司分布图,颜瞻获知整个十七层都归属这家公司。旁边是告示牌:大厦值冬季期间,只开放东门出入,西、北、南三侧电梯照常运行,请分散搭乘电梯。
乘电梯到B2地下车库,回到车上,颜瞻给这家公司去了电话。冗长的集团电话提示音过后,颜瞻按了0。电话没有接入,看来前台正忙。颜瞻重播,眼睛注视着熊鑫吊在后视镜上的装饰物:一把小提琴。连弓子都有,精致极了。
电话又打了两次才接通,前台小姐的声音很甜,问着好、报着公司名称。颜瞻装作随意的说:“请帮我转接彭勃。”
小姐的回答很清脆:“他还没有到公司哦。”
“这样啊,那他大概几点会到?”
“我想是下午吧,您是要来拜访吗?”
“我再联系他好了,谢谢你。”
“不客气,因为下午公司有会议,所以他不一定方便跟您见面。需要我帮您预约吗?”
“不,不用了。谢谢你。”颜瞻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好,想挂电话。
“是韩先生吧?”
颜瞻愣住了。啥?
“我记得您的声音。如果是企划方面的事,我也可以帮您转接吴总监。”
“不用,不用,我稍后联系他吧。”
颜瞻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还在想前台小姐怎么这么多话,原来是错把他当作别人了。真是走运,现在他至少知道了:彭勃会来。
颜瞻坐在车里等,他停车的位置是在地下车库主干道旁的区域,离入口很近。彭勃还没来实在很幸运——这样他的车一开进来,他就会看到。车牌号辉子一早告诉过他。颜瞻决定:等彭勃停好他就贴过去,这样彭勃离开的时候他就方便尾随了。
手心了出汗。颜瞻去拿矿泉水瓶,发现手心湿湿滑滑。
上午颜瞻接了几个电话,有小熊打的,还有辉子、倪歆、吉吉他们打的。前者关心他进展如何,后者更关心的是他人在哪儿、精神好些没、有没有任伟的消息。对前者颜瞻可以坦诚相待,但后者……颜瞻不希望他们介入,一来自己持械准会被禁,二来深知任伟性格的他,想要帮他维护尊严。
那辆黑色的GLK开进来是一点过半,颜瞻看车牌确定无疑——是彭勃。那时候他刚狼吞虎咽下一份快餐。小熊说的对,这时候不能吃不下东西,那是犯傻。
过了约莫十五分钟,颜瞻把雷克萨斯倒出停车位,然后向着彭勃刚刚驶去的方向缓慢行驶。基本可算一步一趋。他生怕看漏掉。后来颜瞻在西北角的二层停车位上看到了那辆车。彭勃来的太晚,只能使用铁艺的悬空车位了。于是,新的问题也出现了——这附近根本没有空余车位。
要去出口处吗?那边更不会有车位吧?
颜瞻有些着急。车肯定不能开出去,没有可以停车的地方。
那要怎么办呢?
后面有车鸣响了喇叭。这就更糟糕了,它说明:他刚刚的车位肯定有车停了进去。
迫不得已,颜瞻继续向前行驶。阿弥陀佛,有辆M6正倒车。
手机响起的时候,熊鑫正打算再给颜瞻打过去,在咖啡馆静坐实在异常消磨人的耐心。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熊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显而易见,秘书先生必然转告了母亲他曾去电这一事实。
坦白来说,如果不是颜瞻遇到了此等棘手的事,你打死熊鑫,他都不想跟父母联络。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上一次跟他们碰面,父母都在至少要追溯到一年半以前。个人成绩上母亲胜出,她上个季度给他打过公式化的“关怀”电话。
熊鑫已多年谢绝主动跟父母联络。前不久颜瞻想参观楠书房,他明明可以报出父亲的姓名直接带他进去,然而他还是选择了默默排队预约。他同样没有向颜瞻炫富的意思,那次说那样的话,实在是不希望颜瞻总“格外”照顾他,那让他心里不舒服。一定程度上来说,熊鑫很羡慕颜瞻,他们年纪相仿,颜瞻还可以依赖于家庭撒娇要爱,但他不能。
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于是所有友好的情绪听起来都不那么真诚。
通话的内容一成不变:你最近好不好啊?有没有按时吃饭?琴弹得怎么样?最近参加什么比赛了吗?诸如此类。同样一成不变的还有:卡里的钱你怎么老不用啊?不是又在打工吧,还是比赛又获奖了?不要老去酒店弹琴不合身份,等等等等。
熊鑫只是听着。她永远也不明白:她与其给他钱,不如给他买件厚外套。钱和心意,划不上等号。
以前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在熊鑫的记忆里,母亲的形象永远停留在他小时候——她总是打扮的美美的,带他去学琴;出席各种他的演出,给他加油。她也总是记得入冬时节给他买新外套,夏天帮贪凉的他关上他永远也不会记得关的空调。后来一切就都变了。钱就那么重要吗?胜于一切?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过于理想主义,还是父母活的太现实。
又是一通毫无意义的电话。
彭勃心情很糟,如果可能,他一点儿也不想来公司。但没有办法,旅游形象的项目如果他置之不理,他的合伙人准要跟他算账。今天要评估预算,标书也要着手准备。昨天跟一帮人应酬到很晚,又喝了不少酒,最后就是被任伟气得要死。这阵子忙的不可开交,致使他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任伟身边,彭勃不知道这究竟是省去了很多气受还是少了很多机会说服任伟。
他不想放手。对,不想。即便任伟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他也无法放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死缠烂打又能换来什么?一次比一次心寒。彭勃始终不明白,他到底哪儿做的不够好,或者有什么致命的缺点令任伟不能接受他。他想不出来。两年多的感情,在任伟眼里就真的什么也不是吗?
任伟说他不是没喜欢过他,但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因为他骂他“烂货”。可你怎么不想想,究竟是谁逼我骂出那样的话。任伟,你都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不清楚吗?需要的时候就贴上来,不需要就一脚踹开。我始终由着你,我一直说服自己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可结果呢?
我跟颜瞻在一起了,不行吗?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曾经,彭勃坚定的以为任伟不是对他没感情,他只是生性冷淡防备心强。也正是因为这样,听辉子说任伟早就跟颜瞻处上了的时候,他才会萌生掐死他的冲动。因为他欺骗了他。而冷静下来,他决定好好跟他谈谈,面对面、没有旁人在。但当他真的营造出了这样的环境,他又得到了什么?任伟死都不想给他一点点爱。甚至,他读出了他对他的恨。任伟像发了狂一样,浑身都是斗气。也因此,彭勃不得不对马姐说了那样的话——我在强制帮他戒毒。不这样,他就无法自圆其说了。夏天的时候他有时会过来这边自己待一段时间,马姐是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不二人选。她是个好人,是个善良朴实的女人。
曾经,彭勃以为任伟是一块海绵,挤一挤,就会淌出一点点爱。可他现在就像一块坚硬的冰,碰一下都会伤手。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彭勃想不明白。宁愿选择那小兔崽子也不选我吗?我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他又在哪儿?退一万步,同样都是追逐你,为什么你愿意停下来等他而不是我?
我选择颜瞻,是因为,他从来不会伤害我。即便他从我身上一无所获,他也不会伤害我。非但不伤害,他还义无反顾的继续付出,无论我是怎样冷漠、怎么自私,他都不以我的回报作为他爱我的衡量。
他才爱了你几天?
我付出我当然想要回报。我给你一座金山,你给我一把沙砾我都认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那么一点点我也不该要吗?
你这个混蛋。
彭勃几次都想把任伟扔进河里或者埋进土里,但每每这个时候,任伟温和撒娇的模样就出来搅局。他不是没对他好过。不是。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陷得这么深。感情是一个发出与回馈的过程,他接收到虚假信号,始终认为他们不过是暂时断档了而已。难道真的逼我推翻吗?
秘书来敲门,彭勃已经抽了数支烟,一屋子烟雾缭绕。他看着她放下会议资料,听她说着大小公事,却始终心不在焉。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那个他无论怎样都换不来心的男人身上。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会议上,什么PPT讲解说明,什么企划、议案,什么预算评估,统统左耳进右耳出。
会议是五点一刻结束的,之后又是股东会议。彭勃烦躁极了,几次发火,毫不留情。晚上又有跟旅游局的应酬,推不掉,令他更为恼火。领带好像在自主收缩,像是要令他窒息。
彭勃六点半过一点出现在了颜瞻的视野里。相较于他平时的形象,颜瞻觉得他此刻看起来像个十足的衣冠禽兽。一想到他会怎么样任伟,颜瞻恨不得现在就下车跟他拼命。还好,理智让他忍住了。他的首要任务是——找出任伟。
彭勃驶出地下车库,颜瞻就跟了上去,但他没有料到彭勃会来酒店,这样来来往往的环境藏的住一个人吗?可他一路跟着他,就跟到了酒店门口。更奇怪的是,尾随前往,彭勃并没去哪个房间,而是去了宴会厅。至此,颜瞻甚至有些怀疑彭勃并非天天都会见任伟了。你看,他还在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而由此,颜瞻还想到了更糟糕的情形——任伟是不是被他……甩了甩头,甩掉不佳猜测,颜瞻不管,打定了主意——彭勃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只要跟住,肯定能找到任伟。任伟不会遭遇不测的!他知道,他就是知道!他们的生命他相信是相连的。就像薄荷草离不开水与阳光,仅有土壤一样会枯萎。
等到十一点多彭勃才从酒店出来,颜瞻小心的跟了上去。他一路向北,走了一段高速,颜瞻始终紧紧跟随。他不敢跟太近,也不敢跟太远,时而超车时而减速。后来彭勃驶向了国道,车一下少了很多。颜瞻更谨慎了。
有一辆雷克萨斯一直跟他同行。彭勃偶尔会在倒后镜里看到那辆银色的车。起先他并不在意,后来上了国道再度看见它,他就有些心生疑窦。
到分岔路口,彭勃故意右拐停车,那辆车也跟着减速,最后才超过他开了出去。彭勃坐在车上,一直目送那辆车远去,然后才倒车,继续沿公路笔直向前。
颜瞻气急了,他没想到彭勃会停车。他不能跟着停下,只能超车。
他发现我了吗?还是车出了什么状况?
确定已驶出GLK的视野,颜瞻才停车。他在等后车赶上来,但等了十分钟有余都不见踪影。颜瞻破釜沉舟,调头往回开。可回到那个分岔路口,却早已没了GLK的踪影。
颜瞻的心里咯噔一下。
毫无疑问,彭勃把他甩了。
颜瞻用力拍了一把方向盘,满腔怒火。
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没用!
在车里静坐了一会儿,颜瞻给熊鑫打了过去。他下午到晚上给他打过数个电话,问他怎么样了。最后一个他没接,那时候他已经上了高速。
熊鑫接的很快,语气还是那般的温和、耐心。
颜瞻都有点儿想哭鼻子了。吭吭哧哧才说出自己搞砸了。
熊鑫沉吟了一会儿,问他在哪儿。颜瞻只顾跟车,完全没留意道路。他向前开了一点儿,看到路牌报上了国道名称。
熊鑫说你别动,等会儿我联系你,就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颜瞻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一个地址。
颜瞻不明所以,回拨。熊鑫说:你去这儿吧,他们应该是在这儿。然后颜瞻才知道,熊鑫昨天就托人帮他定位了彭勃的手机,根据昨天彭勃的行动路线,又由于颜瞻现在所处的位置,熊鑫肯定彭勃会在那儿,因为昨天一整晚他的手机都定位在那儿没移动过。颜瞻瞠目结舌,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熊鑫说:也刚不久。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到任伟了。颜瞻连连道谢。熊鑫说:我就怕你说欠我一个人情。他没有告诉颜瞻,他傍晚就拿到了信息。因为他知道,颜瞻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个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告诉他。他仅想做到有备无患。而在此之上,他更不希望颜瞻谢他。那才真叫他难堪。他想帮他,是不计较任何的、纯粹的。
颜瞻挂了电话就开车上路了,GPS可以准确的告知他方位。手紧抓方向盘,他迫不及待要看到任伟,看到他好好的。
那是一幢孤零零的三层屋邸,左右无建筑毗邻。彭勃的GLK就停在冬天荒凉的院落中。毫无疑问,他就在这儿了。
颜瞻靠近院落之前就熄灭了车灯,此时此刻,他注视着这幢屋邸,使劲的向有灯光流泻出的房间内窥探。显然,大厅亮着灯,但颜瞻看不到人。三层也有房间亮着灯,颜瞻看到有人影晃动。并非一人。
他急不可耐的打开了琴箱,翻出了随气枪赠送的望远镜——想不到真能派上用场。想来也是,打猎怎能离开望远镜?他现在的行为,又何尝不像打猎?
举着望远镜向三楼眺望,颜瞻一眼就捕捉到了任伟。
是他的任伟。
可怎么……脸……伤成那个模样?
颜瞻的心一紧,牙齿咬着嘴唇,怒不可遏。但他并没有贸然行动,彭勃看上去正跟任伟说什么,一时半会儿没有伤害他的倾向。颜瞻趁这个工夫儿跪在驾驶席上,向后探身将琴箱中的零碎拿出来,着手准备。
实际上,他还没有考虑过这些物品是否能派上用场。但有备无患是他所坚信的。
等着瞧,要你好看!
咔啦、咔啦。
安静的车内,安静的郊外,手动填充气枪空气的声音听来格外刺耳。这是开枪之前的必要步骤。气枪并非真枪,一来威力相对而言较小,二来不能连发。
颜瞻无法确定这幢屋邸的玻璃采用的是哪一型,于是不敢贸然对三楼窗户开枪——如果玻璃碎裂,很可能波及到任伟。再者,气枪也是有射程的,就像弹弓一样,超过射程势必无效。
瞄准一层大厅的落地窗,颜瞻扣下了扳机。
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果不其然,是强化玻璃。它碎了,但布满纹路连成一片,像一幅不明所以的抽象画。恼人的嗡鸣声随之响起,大概是报警器。
颜瞻继续填充空气,再来一枪,子弹的尖头部分就会击穿这张网状玻璃。应该会整片滑落吧?
咔啦、咔啦。
轰……
果不其然,玻璃垮了下来。
咔啦、咔啦。
颜瞻迅速的再次填满空气,然后就看到彭勃从楼上跑下来了。颜瞻不去看他,而是拿起望远镜去捕捉凑到三楼窗边的任伟。
“我刚还在说好像被尾随,果不其然呐,颜瞻。”
彭勃的喊声传了出来,颜瞻拎着气枪下了车。
“让任伟出来!”
“不然呢。”彭勃说着,向窗边走。
“止步。”颜瞻回手透过车窗,拿出了已被改装成燃烧瓶的啤酒瓶。引线他特意做的很长。
但彭勃身处明亮的环境,外面又是一团黑,他没有看到颜瞻的动作。
“你能怎么办?拿你的玩具手枪向我开火?”彭勃的语气里充斥着戏谑。
“你以为气枪就打不死你?”
“气枪啊?你想把枪顶我太阳穴上开火?你也得敢靠过来。试试看啊!”
“我不敢。”颜瞻拎着燃烧瓶踹开了院落的装饰性铁门。
任伟趴在玻璃上向下看,他眼看着颜瞻摸出了什么,黑暗中,什么亮了一下,然后,似乎有东西被点燃了,冒出了火。接着,颜瞻抬手了……
“颜瞻!”
任伟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他的到来就已足够令他惊诧,而现在的举动更是……
一声炸响,彭勃虽然看到颜瞻投掷跳开了,但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竟然,扔燃烧瓶!
“让任伟出来,否则我继续扔,炸死你还是烧死你我都不在乎!”颜瞻已经提枪走到了窗边,他将枪口对准了彭勃,“或者我打死你!”
任伟已经顺着回旋楼梯跑了下来,颜瞻近距离的看见任伟,他脸上的伤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王八蛋!”
颜瞻扣下了扳机,彭勃躲闪不急,肩膀上重重的挨了一下,钻心的疼,人由于惯性向后趔趄。
咔啦、咔啦。颜瞻没想就此停手,他再次扣下了扳机。
任伟见势想冲向窗口,却一把被彭勃拽了回去。彭勃的手臂勒住了任伟的脖颈,他将他圈在了怀中。
“想跑是嘛?任伟,你还真自私。”彭勃在任伟的耳边说。
“你蠢呐!快放手,我再不出去颜瞻准把房子烧了!”任伟相信颜瞻干的出来,从他眼底,他读到了愤怒冲顶的意味。颜瞻俨然失控了。那样的他看上去令人畏惧。
“放开任伟!”颜瞻大喊。
“你爱他是吧?”彭勃的声音更大,听在任伟耳里有种刺痛感,“你再扔啊!他也跟这儿呐!”
“彭勃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我会继续扔。我不能眼看着任伟出事,但我不介意跟他死在一起。”
颜瞻说着,掉头向院外走。
“颜瞻!停下来!”任伟喊得撕心裂肺,“你冷静!”
颜瞻不顾任伟的喊叫,从车里又拿了一个燃烧瓶出来。再站到窗前,面对任伟,颜瞻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任伟我跟你说过,我最怕……束手无策。妮子我没办法,我不能控制生死,但现在不一样,我要救你。如果我做不到,我不会袖手旁观。”
“彭勃。”任伟放低了声音,“你也冷静下来好吗?这几天我说了太多难听的话,我让你发怒,我迫使你失去理智。因为我想让你恨我,让你停止对我的感情。我不值得你这样。我是个懦弱的人,正因为知道自己亏欠你的感情,我才无法面对你,才选择逃避。你知道,那天我很晚回家,看到门把手上挂的润喉糖,我就……始终,咱俩的关系,我……对不起。我尝试过去接纳你,但……感情这东西,我没办法勉强自己。”
“任伟你害怕了是吧?”彭勃的声音很冷。
“不,我不害怕。颜瞻失去理智了,我相信他会继续扔燃烧瓶,但我不怕。他说了,他不会袖手旁观,他不介意跟我死一起。从来……没人为我这样过……我就是想要这样一份感情,现在……我得到了,我还怕什么?怕死吗?我怕不怕死你知道。至少这几天你该知道了。”
“我为你又何尝不是?我付出的还少吗?”
“所以我亏欠你。我……你给我的感情,曾经帮我走过了一段最艰难的路。我依赖你,我向你索取温暖,但那不是爱,我感激我欣慰。我承认,这样的我,很自私。”
又一只燃烧瓶被投掷进来,一声炸响。
“这些话,我其实一直想对你说。可一次又一次,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你爱我,你说你愿意一辈子背着我。不感动是假话。但感动,并不意味着我爱你。我摇摆过,但徒劳无功,甚至我越来越怕你。那种怕不是因为你威胁我什么,而是……你给我的越多,我越不知所措,越无以回馈,越……内疚。尤其,你又这样把我关起来,我什么也不想说、不会说了,因为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一刻,我对你说,是因为我不想到死都亏欠你。这次不说,也再没有机会说。咱俩完蛋了,我肯定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能继续跟你保持来往。我疏远你,是因为……如果就那样淡了这段关系,也许有一天我还能笑着跟你聊天。我第一次跟你做爱,其实……我就隐隐后悔了。是我毁了咱俩的关系。”
“……”
彭勃放开了任伟。这个结局,他并不意外。但他不后悔,这段感情,总算有了个结尾,在两年半之后。
任伟向前走,听到彭勃在身后说:“他肯定还不知道咱俩的事。”
任伟回头,“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那我现在跟他说?试试看?”
“我无所谓。”任伟笑了,“随便你。我说了,我想要的,我得到了。你能打击到我什么?”
彭勃再没说话。他败给了任伟的自私。爱他,是个难题。这道难题,他永远也不会解开了。
任伟越过窗户走到了庭院里,颜瞻仍旧端着枪,意欲攻击。
“够了!”任伟喊出了声。
颜瞻不听,再次扣下了扳机。
趁他加压,任伟快速靠近颜瞻。他站到他身前,轻轻的按住他的手,吻上了他的唇,“够了。”
那一瞬间,颜瞻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触到了真实的任伟。切实存在的,而非记忆中的。
任伟揽住了他,拥着他向庭院外走去。
颜瞻替任伟拉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任伟坐上去,颜瞻脱了外套扔给了仅穿着单薄睡衣的任伟。
任伟透过车窗向那幢三层建筑物看去,火苗没有引燃什么,渐渐熄灭了,彭勃站在一片光亮里,看起来落寞不堪。脚下踢到了燃烧瓶,任伟拾起来把它们统统扔到了窗外。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不甘心。”颜瞻仍旧站在车外,端着枪,两眼出神。
“够了。”任伟只重复这两个字。
“他打你了。”
“我也打他了。”
“不,不行。他伤害你了!”
颜瞻说着,就跨步向前。
“颜瞻!”
任伟下了车,外套掉在了地上,他拦腰抱住了颜瞻:“你带我出来了……够了……颜瞻……冷静下来……”
“我没办法冷静!我……他伤害你了!”
“颜瞻,你只是想保护我,你不是想伤害别人。”任伟抱紧了颜瞻。
“……”
“上车吧。咱们走,离开这儿。”
颜瞻注视着与他对视的彭勃,抬着的手臂垂了下来。
“彭勃!你再找任伟麻烦,我一定饶不了你!”
这一声呐喊像是发泄,又像是嚎叫。
任伟知道,这几天,颜瞻一定已经被逼疯了。
第二十七章
嘴角抽动,半张脸都疼。任伟半坐起来,左眼皮沉得不能完全睁开。
打量着房间,并非昨天他所待的那间。身上本被扯烂的睡衣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是一套全新的贴合着肌肤。
侧脸看看,床头柜上放着水和止疼药的药盒。
任伟想喊彭勃,但嘴疼的张不开,就下床去了洗手间。很好找,就在房间内,门也敞开着。
一看镜子,任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张脸简直不堪入目。左眼泛紫布满血丝;嘴角肿得已看不出嘴唇原有的轮廓;鼻梁也发涨,虽然看不出来,但每一次喘息都有种憋闷感;下巴泛青,密密麻麻钻出了胡茬;脖子就更没法看了,紫红色的竖道、也就是抓痕密布。松开睡衣的领口,任伟拉开睡衣向身上看,淤青处数不胜数。
洗漱用具就在梳理台上,任伟头一次体会到闭着嘴刷牙的难以操作,以及,猫洗脸的糊弄。
彭勃不在。任伟拖着满身的疼痛遍寻不见他的存在。
阳光从每一扇玻璃窗晒进来,整幢房子都暖烘烘的。
下了楼,任伟看见了扔在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他给自己点了支烟,然后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用手敲了敲双层的隔音玻璃。它们看上去并非坚不可摧。但他不敢砸。彭勃在,他敢;不在,反而不敢。他还不至于这就忘了彭勃的威胁——他跑出去了,他不知道彭勃会对颜瞻怎么样。
在沙发上坐下来,任伟拿开了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他几乎都能想象出昨晚彭勃把这件外套盖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在他几乎要掐死他之后。
他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就算彭勃以前不这么认为,那么在经历过昨晚后,他也应该明白了。
还把他关在这儿干嘛呢?
没意义的。
任伟非常清楚,他跟颜瞻完蛋了,但即便是这样的现实与结局,他也再不会向彭勃索取情感。
是,他必须要承认,彭勃对他一直很好,昨晚可以忽略不计,那是他故意激怒他的结果。但,这份好,他消受不起。
人是不存在不求回报的付出的。倘若真有那样的人,那他一定是白痴。
彭勃不是白痴。他对他有所求,求得也不仅仅是肉欲。他渴望他爱他。但这一点任伟给不出,就算曾经为此踌躇过、努力过,那他也给不出。
所以,他们的供需关系是不平衡的。
你无以回馈,那么他所有的感情付出就是一片汪洋,溺死你不由分说。
冷静下来,任伟昨天对彭勃的那种恨之入骨早已荡然无存。他恨不起来,与此同时,对他的愧疚感又再度浮出水面。彭勃挺可怜的,被自己折磨的体无完肤、几近疯狂。可他没办法,他也不同情他。
不是你爱我,我就必须得爱你。
任伟想明白了,就算颜瞻不出现,他跟彭勃交往,也总有一天,他会离开他。因为不够爱。至于为什么,那是太抽象难解的东西。他不是没试图去爱过他,只可惜,徒劳无功。他与他,到暧昧就戛然而止了。他向他寻求安慰、向他索要性愉悦,但他想要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他承认他自私,可他就是没法对他打开内心,没法走进他心里触摸他的心底。他不想。他就是没法勉强自己。
这就好比你喜欢抽这个牌子的香烟,而不是那个。烟盒空了你可以凑合抽两支别的,但你不会就此换牌子。
颜瞻。
想到这个名字,那张脸就浮现于任伟眼前。
大眼睛。像被睫毛夹夹过似的又长又卷的睫毛。直挺的鼻梁,干净的鼻头。小嘴巴,粉嫩粉嫩的,嘟起来像一颗樱桃。瓜子脸,脑门上偶尔会冒出令他心烦的小豆豆。粉嘟嘟的脸颊,掐一下好像就会出水。下巴总是干干净净,偶有一两根胡须,颜色浅淡。接近发际处有颗痣,不细看就看不到。
随着这张脸庞的出现,颜瞻整个人在任伟眼前具体起来。他修长的手、宽却稍显单薄的肩、细腰、长腿……总是爱在穿衣镜前比划衣服,还有各式各样的帽子。
帽子控。安娜是这么喊他的。
由安娜任伟又想到了辉子,藉由辉子又想到了倪歆和吉吉。
还真是个不靠谱的主唱呀。
回忆像是一个圆,最终又回归原点。任伟发现,他是这样的……想念颜瞻。
像是要规避对他的思念以保护自己,任伟随手开了电视。频道一个接一个被他换掉。广告、综艺节目、电视剧、大讲堂、刑侦破案、音乐MV……
“喜欢你冷淡的安静,笑容又胜过了太阳,我只能投降。怀疑自己的冲动,怕机会一瞬间错过,决定不再想。你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否可能,我相信只要我爱你,什么都可以,一切都可以。我爱你,爱你没道理,没道理爱你,爱你就可以,就是痴心的痴心的沉溺,沉溺在爱里,就让我沉溺……”
什么破歌儿!
任伟像是赌气一样关了电视。跟颜瞻一个水平的歌词。
任伟我喜欢你。
明知是蜜语甜言,却还甘心沉溺。
可,蜂蜜罐子空了,又该怎么活?
熊去偷蜂蜜,总会被蜇的满身包。更何况他还没有那么厚的熊皮。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足球,我就带你看球去了。
它是熊猫!熊猫!不是足球!不是黑白+皮革就一定是足球!
这是看到颜瞻对那只皮革熊猫那么爱不释手,任伟曾挤兑颜瞻的场面。
关于这只皮革熊猫的笑谈还有很多,譬如:现在俺不搂着熊猫都睡不着呢,淡淡的皮革味道可好闻了~我袜子你要么?新鞋的皮革味儿足着呢。
坏人!
任伟想笑,但一笑嘴就疼得受不了。
还真是甜蜜与苦痛交织啊。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大抵颜瞻又要喊开了:我来写一首《甜蜜与苦痛交织的交响曲》好了!
那他可想告诉他:你晚了,天才乐队已经写出来十余年了。
明明是这样搞笑的想象,可任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会模糊成一片,眼角溢出了滚烫的液体,滑过脸庞,又变得冰冷起来。
任伟的情绪接近崩溃。怎么会这样的?颜瞻竟是这般不知不觉的潜伏进了他的生活,难以割舍。直至,他竟因他而留下眼泪,这让他可真想嚎啕大哭。
他果然栽进去了,就像他预感到的那般。这一次不知道这道伤口又要多久才能愈合。
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你就安心让我照顾好啦。
你肯定要食言了,但我一点儿都不怪你。
如果真要恨一个人,那肯定是我自己。
门咔哒一声微响,本来埋在沙发里的任伟机警的坐了起来。眼睛好像更肿了,但他不在乎。
进来的不是彭勃,而是那个村妇。她拎着一只网兜,里面冒出郁郁葱葱的菜叶。村妇也看到了任伟,看到他一脸的伤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只是冲他点点头,绷着脸就换了拖鞋向厨房走。
任伟一跃起身,快步追赶上她,“彭勃呢?”
“我不太清楚,他只让我按时来做中饭、晚饭。”村妇看向任伟,“他不在吗?”
明知故问,任伟换了问题:“你有电话吗?”
“没有。”
“那你知道附近哪儿有吗?”
“不知道。”
任伟很是恼火,她显然在骗他。
“我有急事,必须用用电话。您再帮我想想。”每说一句话,牵动嘴角,任伟就钻心的疼一下。
村妇把食材放在了橱柜上,像是忍无可忍似的吼了出来:“你能不能不这么纠缠不清!你要电话做什么?又想找毒品吗?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这些陋习!你有这么好的朋友来帮助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
“你说什么?”不顾肿胀的嘴角,任伟喊了出来,疼的他五官紧皱。彭勃究竟跟她怎么说的?毒品?
“跟你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六亲不认!就知道要要要!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下得去手那么伤人!他耳朵彻底豁开了你知道不知道?”村妇继续她的质问:“你不知道是吧?你当时脑子里只想着药粉是吧?”
“我操!”任伟气极了,“他到底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了?我不吸毒!”
“你别想骗我,你这样的人狡猾的就像狐狸!还不如去死,活着也是给别人添麻烦!”
任伟强忍住才没有失控,他瞪着村妇,最后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
根本白搭!
“中午饭做好我叫你。”村妇也转过了身。
“别叫我!我不吃!”
“你不吃我就只能叫他回来,他说了,你不吃饭他就是把你绑起来也会让你吃下去。”
“这叫非法拘禁你知道嘛!”
“那你倒是去戒毒所啊!”
任伟的愤怒无处发泄,他抓起餐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碟就砸到了地上。
“你到底要给别人添多少麻烦!你以为我想伺候你呀!要不是看在你朋友的面子上,我才不想花时间在你这种废人身上!”
任伟的手攥成了拳头,他打赌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儿上,他肯定会挥拳相向。
败类。
他听到村妇小声的咒骂。
“我不想跟你吵,你去报警,报警行不行?你能联系他,不可能联系不上警察吧?110,打啊,还是免费的!你所谓的好人,强行把我关在这儿!”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别再编造故事了。我不打电话,你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电话。我可不傻。”
任伟无话可说了。
手机响了,颜瞻迫不及待的看屏幕。来电显示:小熊。
颜瞻按了挂断,失望的心情溢于言表。就如同之前向晓冉的来电。他在等电话,等得却不是他们的。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颜瞻身上,颜瞻很困,他只能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倪歆和辉子都被他劝回去休息了——他们也累的不像样了。本来说让吉吉过来陪他,颜瞻拒绝了。
手机再度响起,还是小熊打来的,颜瞻再度挂断,而后拿过了手边那杯已彻底冷却的咖啡,硬生生将杯中冰冷苦涩的液体全喝了下去。
他已经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头很疼,眼睛很干涩,却始终要求自己保持清醒。
礼拜天晚上,他不顾倪歆和辉子的劝阻,联系了信息调查公司。对方答应尽可能快的提供他所需要的信息,但两天过去了,仍旧没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周一,他们按他所提供的彭勃的电话号码、居住地址,以及其他一些资料进行了调查,结果令颜瞻大失所望:他所使用的号码属于特殊号码,受到严格保护,想要进行手机定位是没有可能的。而他居住的公寓也不在他的名下,同样不在其家属名下,扩展调查家族房产基本毫无收获——以他家的背景,大部分房产与资产做过转移处理不足为奇。
周二,入手了任伟手机的通讯记录。诚如颜瞻所想,彭勃最后给任伟打过电话,且,使用的并非自己的号码。否则任伟不可能像他们问到的那样,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人群。但很可惜,那是一张不记名、不挂失,一次性使用的Sim卡。目前处于关机状态,很可能已被遗弃。但任伟的通讯记录显示,在他呼入之前,正是这个号码呼入。肯定是彭勃。而彭勃的公寓照旧门窗紧闭,任伟的手机照旧处于关机状态。
而今天,信息公司还没有联络他,颜瞻更加的焦躁不安。已经四天过去了,任伟到底怎么样了还未可知。
站起来又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颜瞻捧着马克杯在厨房出神。本是如此熟悉的地方,没了任伟,顿觉陌生。
端着杯子走回客厅,墙上挂着的钉满两人照片的小木板格外的刺目。
颜瞻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去抚摸相片上任伟的轮廓,照片光滑、冰冷的触感令他揪心。干涩的眼睛湿润了,颜瞻发现,自己总是这么没用。永远是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任伟……
我真没用。
爱这种东西,除了用心表达出来温暖对方,毫无价值可言。面对现实,它总是呈现出无能为力的面貌。既不能拯救生死,也不能保护爱人。
颜瞻难受极了。时光仿佛飞速的在倒退,他又回到了那间病房,透过那扇窗望出去,世界绚丽而多彩,他和她却被隔绝于外。她从身后抱着他,她说:好暖和。但他知道她的心已经快要冻结。
不,瞻仔,这不是你的错。
妮子的声音于耳畔浮现。
颜瞻强忍着眼泪,以至于它们都倒灌进了鼻腔。
“那么这回……也不是我的错吗?就算不是面对生死,我也无法保护我爱的那个人……”
瞻仔,你在尽力了,也一定能够做到的。
尖利的电话声响将颜瞻从出神的状态中拉回。手机一遍遍的唱着:哦,卖大米、卖豆皮、卖耗儿鱼、卖四季豆、卖洋芋、豆是土豆。哦,卖芋儿,每斤一块,要来就来,不来豆爬开,老子还要打金花……
向晓冉的杰作。巡演那会儿,他特意把自己的来电铃声换作了这个。
颜瞻上午就已经听了好几遍,但笑不出来。
“喂……”颜瞻接起了电话,尽量做到发声正常。他相信,小冉必定有事,再不接他就会看见他登门了。
“搞屁啊!老子打你手机打到手抽筋!”
“啊……哦……我之前在弹琴,静音了。”颜瞻了撒谎。
然后向晓冉就噼里啪啦的说开了。大意是:他们之前为电影制作的原声音乐大受好评,电影入围了两项提名,其中一项就是最佳电影音乐。向晓冉说得兴高采烈,颜瞻却听得没滋没味。什么问讯度很高、什么制片人通过他接洽了他们所在的唱片公司、什么公司很有意愿发行原声唱片、什么拟定由HS来重新演绎电影的主题歌、什么编曲要进行大幅度的更改……颜瞻一直“嗯、啊、好”,这样的回答。向晓冉曰:瞻仔你怎么没精打采的?这张原声你可付出了大半的心血,现在怎么这样置若罔闻?颜瞻极力的辩解,却被向晓冉听出了异样:瞻仔你嗓子怎么了?颜瞻说我感冒了,并借此匆忙挂断了电话。他不敢再多说什么暴露自己,只说着都听你的、你的安排总是最好的云云。
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颜瞻精疲力竭。任伟的事他无法向他说,也没有向他求助的道理。始终,小冉都不赞同他对任伟的感情。虽没激烈反对,但从未正视。再者,对于这件事,他也不想求助于别人。
时间悄无声息的随云朵变化而流逝。太阳落山了,余晖将原本淡蓝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暖红色。又坐了许久,颜瞻起身踱步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的街景。华灯初上,目所能及到处都像一幅幅的剪影,闪烁不定的灯光点缀其中,令他茫然若失。
手机再度响起,颜瞻几乎是扑过去的。然而,电话并不能凭主人的心态进行筛选,来电显示:小熊。
颜瞻接了起来,再不接真没有道理。
“你到底在忙什么,一直拒接我电话?”
颜瞻答不出。
“旷课三天,当然,还不足以挑战历史新高。”
像是为了让他放松,听筒里传来熊鑫轻松的声音。
颜瞻为了配合他,言不由衷的笑了笑。那是硬挤出来的笑。
“校际新年音乐会我替你报名了,这是不是能督促你抓紧自己?琴房我也没见你来哦。”
“啊?”颜瞻的心里一紧,“你……你替我报名了?”
“于是你明天乖乖来琴房。”
“对不起……我……我没空参加……”
“哈?”
“我……我……有些忙。”
“颜瞻你怎么了?”对方调侃的语气收敛了起来。
“没……没怎么呀。”
“出了什么事?”
“……”
“我知道你有事。”
“没……没事啦……”
“不可能。你说话的声音都不自然。语气更加不自然。且,你破天荒拒接了我N通电话。”
“啊……哈……我感冒了……病了……我一病就要休息好久……所……所以我不参加了。”
熊鑫还在追问,颜瞻一路推搪。最后他们是在沉默中结束的通话。
挂断电话,颜瞻坐了一会儿就给调查公司的调查员去了电话。无人接听。他挂断又拨打了公司电话。24小时客服告诉他:我们也只能通过手机跟他联络,请您再耐心等等看,我们也会尝试帮您积极联络。
天色已经全黑了,颜瞻顺势在沙发上横躺下来。他没有开灯,室内一团黑。
不知过了过久,手机响,颜瞻腾一下就坐了起来,伸手去拿茶几上那个发光体。
“喂?”
他都没能睁眼看看来电显。
“你家具体在哪儿?我只知道大概位置,现在到北太平庄了。还要往北吗?”是熊鑫的声音。
“呃。”颜瞻惊醒。
“赶快告诉我,我可不想违章。我开着车呢。”
颜瞻没办法,向他说明了路线。
从沙发上起身,颜瞻走过去摸到电灯开关就开了灯。光线猛然而至,令他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适应了好一会儿,头没那么晕了,颜瞻走向玄关,拿下了挂着的外套就开了门。他要提前一些去小区门口等熊鑫——怕他迷路。忘了拿手机,他又折返回来,而后带上了房门。
外面还是那样干冷干冷的,颜瞻的脖子缩在大衣里,手揣在口袋里,整个人瑟瑟发抖。
熊鑫是一刻钟以后出现的。应该说,是他的车。一辆雷克萨斯es350。颜瞻细看看,没错,应该是熊鑫。
车停下来,开了远光,颜瞻下意识伸手去遮挡光线。
“上车。”熊鑫放下了车窗。
颜瞻走过去,拉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
“你就不能戴手套么?”熊鑫起步,斜眼看了颜瞻一眼。
颜瞻没说话。跟熊鑫相比,他实在很不爱惜自己的手,你看熊鑫,就算坐在车里,也戴着手套。
“也没必要这么冷的天站这儿等我啊,不是感冒了吗?找不到我会给你电话。”他绝对没感冒,熊鑫笃定,气色却委实很差。虽然这样,但颜瞻出来迎他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之前一直拒绝电话,刚才接了也很敷衍,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不想理他。现在看来,并非这样。他不奢望跟他发生什么,但至少渴望有他在身边。
“呵呵。”
车在楼下停稳,熊鑫并没有下车的意思,“我上去……方便吗?你男朋友……会不会觉得太叨扰?”
这话像是一把锥子,扎进了颜瞻心里。
颜瞻忍着、忍着,但回答的声音还是不觉哽咽了起来:“上去吧……他……不在。”
熊鑫下车前看了看颜瞻,他有种预感,颜瞻如此糟糕的情绪,大抵跟那个男人有关。
然,预感归预感,当他获知实情,还是出乎意料,大大的出乎意料——在他的逼问下,颜瞻吞吞吐吐说出了缘由。
“你几天没睡了?”熊鑫看着憔悴不堪的颜瞻问。刚刚一见到他,他就发觉他脸色奇差,两腮有些向内聚拢。
“基本没合过眼……”颜瞻捧着咖啡杯说。熊鑫进门,他唯一没有失了礼数的,大概就是还记得要招呼客人喝东西。
“按时吃饭了吗?”熊鑫叹了口气,“不,吃过几顿饭?”
“……吃不下。”
熊鑫起身,拿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
“你?”
“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吃完你睡一会儿,否则人会熬垮的。”
“不用。我不想吃也不想睡。对不起,跟你说这些,我没事。”
熊鑫没接话,而是径直走向了玄关,“一会儿帮我开门。”
他走了,颜瞻仍旧捧着那杯咖啡,一口口的喝着。他可真后悔一个没忍住跟小熊说这些。这不是让他跟着着急吗?
熊鑫没去太远,就在附近的麦当劳要了一些吃食,走路去走路回,不过是二十分钟的时间。
颜瞻开了门,熊鑫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先把热牛奶递给了他,从而拿过了他手里的咖啡杯,“不吃东西只喝咖啡,你胃会坏的。”
“我不想吃……”
“你虚弱的不像样,才真的什么也做不好。”
颜瞻咬了咬嘴唇,拉过了面前的纸袋。
吃了东西熊鑫就把颜瞻推进了卧室,他说不睡,要等电话。熊鑫不依,拉开被子就推他上去,还把床头的熊猫玩偶递给了他。熊鑫说:你睡吧,我就在你身边,手机响了你听不到我会叫你。颜瞻争辩了几句,但不知是因为太缺觉了,还是小熊在身边令他安心,头沾上枕头,他就呵欠连连。
熊鑫是看着颜瞻入睡的。他凝视着他疲惫的脸庞,心像是被谁狠狠攥着。
颜瞻挺快就睡熟了,熊鑫放轻脚步走出了卧室,带上门,就拿出了手机。
呼叫的号码迟迟无人接听,令他不禁微微皱眉。换个号码,直接呼转语音信箱。
这两个人啊。熊鑫叹了口气,又换了号码。
电话接通,熊鑫开门见山:“我找不到我爸。他人呢?或者你告诉我,我妈是不是又在开会。”
“啊……”对方的语气很谦卑,“令尊下午就离开了公司,令堂确实在会议室。您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您代为转达。”
“不用了。你帮我查一个号码。”
“号码?电话号码?”
“对,你等一下。”熊鑫说着,走向茶几,他之前看到颜瞻涂写的那叠纸了。
“你记录。”熊鑫读着号码,“这是一个特殊号码,你懂我意思。”
“哦……”
男秘书拘谨的脸都能随着声音浮现在熊鑫面前。
“我要确切的定位。别告诉我有难度。那二位最近给哪家公司融资我跟所有看报纸的人一样清楚。”
“请您放心,我会尽快处理。”
“嗯,我等你电话,越快越好。”
“我可以问一下这是因为什么吗?”
“不因为什么,别问。”
“那……令尊或者令堂……”
“他们问起你可以说,反正也没人在乎。”
“您看您又说这种话……”
熊鑫把电话挂了。
回到卧室,他把床头灯调的更暗了,他希望颜瞻尽可能休息好。就这样坐在颜瞻身旁,熊鑫盯着身边人出神,他有些嫉妒任伟,颜瞻为他还真是……
时钟的指针走过一圈又一圈,熊鑫借着暗淡的灯光心不在焉的看书。这儿有很多书,书架高而宽,多晦涩难懂,不知道是他们俩谁的。但熊鑫觉得应该不是颜瞻的,至少他没有听他跟他谈论过文学。手里拿的这本是为数不多的流行小说之一,《Dog leg》。但它也真谈不上轻松。
偶尔,他会抬眼去打量这个房间,它不大,却很温馨。每一处都有那个男人的痕迹:数把吉他、效果器、音箱、唱机、散乱的唱片,等等、等等。每一处也都有颜瞻的痕迹:钢琴谱、书本、节拍器、衬衫、帽子、玩偶,等等、等等。他们生活在一起。感情……很好。一定很好,从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就可见一斑。
真令人羡慕啊。
颜瞻的手机十一点多响了,熊鑫起身,却没有颜瞻动作快。别看他睡得那么沉,手机只响了一下他就坐了起来,伸手胡乱去床头柜上抓。他听着他讲电话,情绪很激动,他伸手问他要纸笔,熊鑫忙不迭去客厅拿给他。
颜瞻挂了电话,眼睛炯炯有神,“调查员说交叉核对了公司旧档案,他记得看过彭勃的名字,然后找到了。那混蛋好像经营一家广告公司,多是经手政府项目,曾经有人委托他们调查过这家公司。他给了我号码,还有地址!”
熊鑫点头。
“我要去找他!”
“半夜公司不上班。”
“明天一早,明天一早我就去!”
“今天先好好睡。这下能睡踏实了吧?”
“……还是很担心呢,但,无论如何,有希望了。”
熊鑫笑了笑。
“都这么晚了?”颜瞻看向了闹表,“你快回去吧。快十二点了呢。明天的课别耽误了。”
“我不回去。我睡沙发。陪你。”
颜瞻有些感动。
“所以你好好睡。养足精神。”
夜幕低垂,从窗户望出去,成片的星星仿佛唾手可得。收音机偶尔发出嘶啦嘶啦的噪音,但这并不妨碍任伟去听它。电台的女主播正用煽情的声音大发感慨,背景铺陈的歌曲前奏吉他轻盈、透露着淡淡的哀伤。她还在抒情,有个男声已经随吉他流转而出,任伟夹着烟的手指僵硬了一下。那声音他是那么熟悉,虽然听不真切,但他确定他熟悉。而后,女主播的废话又持续了好一会儿,歌声才清晰的亮出来。
“……你的爱是我想要,就算付出我所有,你的爱是我需要……”
嘶啦嘶啦的声响一声高过一声,“……你的眼睛太美丽,我没法忽略在每一个夜里……”
任伟碾灭烟伸手去拨弄旋钮,声音却变得更加扭曲了。他有些急躁,就去拍打音响,但音响像是发出抗议,声音模糊成一片。
良久,它才恢复正常。
“……我知道你和别的男的在一起,我只能眼睁睁看装作不在意,我也知道你跟我有一道距离,那距离就是你对我视而不见……”
嘶啦嘶啦的声音又来了,任伟放弃了跟它的斗争,摸过烟盒,点燃一支烟,就躺到了地板上。厚厚的羊毛地毯在身下,隔绝了湿冷感觉,也隔绝了坚硬。
那是颜瞻什么时候写的歌呢,任伟发现他想不出来。他只知道,这大概就是他们在M唱片公司的合辑内发行的那首歌,否则似乎是不会有公开播出的机会的。
他曾给过颜瞻那样的感觉不假,但那好像已是太早以前的事,然后现在他以这样一个机会听到,感觉真是讽刺。
被彭勃困在这里已经是第五天了。说是“困”,但坦白来讲除了周日晚上的大打出手,他并没怎么他。他只是令他待在这儿,动弹不得。既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对他施暴。他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不理他,他就沉默。
任伟谢绝跟彭勃说一个字,甚至正眼都不瞧他。彭勃好像也不恼火,昨天他还给了他音响和唱片,全新、未拆封,多是他们都喜欢听的东西。彭勃白天也总是不在,时钟指向很晚才回来。回来就会待在他身边。他不言,他也不语。
他们最后一次说话还是任伟吼他:你到底跟你请的佣人说了些什么!
彭勃答的稀松平常:我只是杜绝你使出任何手段企图离开我身边。
任伟无聊就睡觉。假睡总能变成真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不想跟彭勃说话他就闭眼。彭勃总是替他盖上毯子、被子这类东西。有时他会以指尖触碰他的脸颊,确切来说是他脸上的伤痕。除此之外,就连拉他的手都不曾有。不知道他是不敢,还是不想。但任伟更倾向于后者。天底下的事就他所知还没什么彭勃不敢做的,可如果是不想,如果是他彻底的伤害了他,他又为什么不放他自由?
任伟又有些困了。封闭的环境,一天二十四小时相仿的时间,疲惫的精神与随时处于紧张状态的躯体。睡眠像是唯一的出路。
也像每次入睡前一样,任伟又想到了颜瞻。他肯定在着急吧?是不是又哭鼻子了?还是说……他已经洞察到了他的真面目,正恨之入骨诅咒他去死?
半梦半醒间,任伟隐约听到了门响。他机警的睁开眼睛,身体也随之缩成一团。
彭勃出现在了门口,左手松着脖子上的领带,右手拎着一只琴箱。任伟一动不动的盯着彭勃,他从没见过他穿的如此正式。那让他看起来好像他从未认识过他,异常陌生。
彭勃走近了任伟,任伟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不免哆嗦了一下。然而彭勃话都没有跟他说,只把琴箱靠在了床头柜上,就转身出去了。
任伟良久半坐了起来,看了看挂表——一点零三分。点燃一支烟,任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那把琴他碰也没碰。
彭勃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了澡,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穿着浴衣。
还是有酒味,任伟闻得见,但已淡去许多。也或许是被他指间夹着的香烟掩盖了。
“还疼么?”彭勃的手抚上了任伟的脸颊。
任伟向后靠,不让他碰触。
彭勃似乎被激怒了,他用力扳住了任伟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烟气飘进了任伟的眼底,令他的眼睛有些发涩。烟灰在这一动作幅度下掉在了床上,彭勃却毫不在意。半晌,他才放开了他,“去洗洗吧。”
任伟一动不动。
“你可以把浴室的门反锁。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放松下来,咱们谈谈。”
任伟还是不动。
“别挑战我的耐性。真的。我自己都没信心。”
任伟从床的另一边下去了,向浴室走,然后重重的带上了门。
彭勃若不说,他都意识不到自己需要泡个热水澡。脏不脏暂且放到一边,那种不堪负重的疲惫感正在每个毛孔里叫嚣。
脱衣服的时候,任伟从镜中审视着自己:脸上的青紫还在,就像疼痛也还是那么显而易见;脖子上的抓痕结了痂,愈发触目惊心;身上的淤青倒是浅了一点,青色已泛黄。
浴缸放水的声音单调而乏味,一如任伟所注视的那镜中人。
关掉水的霎那,任伟听到了音乐声,“I've been sittin' here,tryin' to find myself,I get behind myself,I need to rewind myself。Lookin' for the payback,listen for the playback,They say that every man bleeds just like me。And I feel like number one,yet I'm last in line……”
Kid rock,only God knows why。
这是门外的那个男人喜欢听的东西。
任伟躺进了浴缸,有些出神。
“……So I think I'll keep on walking,with my head held high。I'll keep moving on and only God knows why,Only God.....Only God,Only God knows why……”
“任伟。”
音乐声小了,任伟看到了毛玻璃上映出的轮廓,看着那人影渐渐贴着玻璃背靠着它坐了下来,“我不相信你一点儿都没喜欢过我。也不相信你跟我一起只想要性。你承认吗?”
任伟咬了咬嘴唇,没有发声。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面对我呢?也不面对你内心真实想要的东西。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但你却说你喜欢颜瞻。任伟你喜欢颜瞻什么?他做什么可以做的比我好?”
面对任伟的沉默,彭勃像是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任伟你得承认,我从没勉强过你什么。自始至终,我尊重你、我给你选择的权利。至少以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喜欢别的男的,也知道你对他无法自拔。我也尽量让自己做到包容你、体恤你,我喜欢你是我自愿的,我没要求你一定要喜欢我。你跟他交往的时候也好,他离你而去也好,我都愿意让你依靠。但是任伟,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当你可以再次选择的时候,你就是不选我?他拍拍你的肩,你跟他走了,我认了。那为什么他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你还是不能接受我?颜瞻他到底算什么?你难过的时候、你伤心的时候,他为你做什么了?任伟,我们就算讲先来后到也没他插脚的余地吧?他到你身边,我已经在了。我究竟哪儿做的没他好?凭什么你可以这样伤害我而去维护他?别说你没维护他,那太虚伪了。你比我清楚,我不在的时候,你为什么肯乖乖待在这儿。”
任伟始终沉默,彭勃又点了一支烟,他背靠着浴室的玻璃,两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任伟,你回答我,你说啊……”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而后,一切又再度被安静所笼罩。偶尔,任伟能听到音响里传来的高阶音符。
后来任伟擦干了自己,换上了柜子里新的、柔软的白色浴袍,放掉浴缸的水,蹲在浴缸旁看着那由池底形成的漩涡,出神。
“任伟,我爱你。你知道吗?我说了我一辈子背着你,我就不会半途而废。就算你再混、再会伤害人,我都认了。为什么就算这样你也不愿意?你到底怕什么?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玻璃门被拉开,彭勃回头,他看到任伟的头发上、脸颊上还挂着水珠。他看着他缓缓的蹲了下来,“你看着我,看着我的脸。”任伟的话语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怯懦,他的声音平缓而冷静,“还有脖子。看的清吧?我选择颜瞻,是因为,他从来不会伤害我。即便他从我身上一无所获,他也不会伤害我。非但不伤害,他还义无反顾的继续付出,无论我是怎样冷漠、怎么自私,他都不以我的回报作为他爱我的衡量。你说过,我不懂爱也不会爱,彭勃,我承认。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我,你认为我伤害你、对不起你所给予我的感情,但他不这样。所以,我选择他。我也愿意对他付出感情。因为他打动我了,他值得我……付出我的情感。”
彭勃的嘴角动了动,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注视着任伟的眼神也不由得凶狠起来。
“看吧,你又要发火了,还想揍我是吗?随你便。你说谈谈,我跟你谈了,因为至少在我看来,刚刚你还足够冷静。接下来,我无话可说了。”任伟起身,越过彭勃踱步走向了床铺。他在床沿上坐下来,摸过了烟盒。
“你说他不会伤害你是吧?”彭勃的声音再度响起,“言外之意是,他包容你、由着你、你哪样儿他都接受,对吗?”
任伟点燃了指间的香烟,闭口不答。他这样戏谑的态度令他反感。
“你是不是相信,颜瞻知道咱俩的事儿,也会继续如此?即便他清楚的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第三者;或者说,他坚信的、他的爱人,对他毫无忠贞可言?”
“……”
“彻头彻尾,你是个骗子。你难道不觉得你在欺骗我的同时也在欺骗他吗?”
任伟吐出了一口烟,不置可否。
“你坚信他可以无条件的爱你,那么,你是不是承认你也伤害他了呢?你想让他怎么面对你?抱着你的时候就想到你跟别的男的亲热的模样?或者说,就算他爱你,爱的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你能保证他这样可以持续到几时?一辈子守口如瓶再不提及这事儿?你天真点儿么,任伟。”
“……”
“你不相信他会离你而去是吧?到那一天你要怎么办?非要到那时候再回头来找我?”
“呵呵。”任伟冷笑,回过了头,“彭勃,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颜瞻离我而去,我甘愿承受。但我一定不会再找你。你刚才说,你不相信我一点儿都没喜欢过你。我可以诚实的告诉你,对,不是。但那样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我对你动过心,也有过好感,甚至我可以承认我想过是不是就那么跟你在一起。但,结束了,早就结束了。尤其,我不会对一个骂我是‘烂货’的男人付出感情,那才让我觉得我真贱。”
看着彭勃的手攥紧握成拳,任伟无动于衷,“我是个自私冷漠的男人,你又比我强什么?你除了在床上让我臣服于你,你又会做什么?什么你爱我啊,你爱我什么?别装出一副温和的嘴脸了。我很想知道,你说颜瞻抱着我的时候就想到我跟别的男的亲热的模样,你呢?”
“任伟!”彭勃感觉自己又无法控制住怒气了,他一把揪住了任伟的衣领,右手出拳袭在了任伟的上腹部。
任伟吃疼,手中的烟掉在了床上。他忍着疼,不慌不忙的拾起来,碾灭在了烟灰缸里。而后,他凑近彭勃的耳根说:“我还可以诚实的告诉你,龙语技巧很好,颜瞻很会说蜜语甜言,我非常喜欢跟他们做爱。当然,跟肉体上的满足相比,我的精神还更愉悦。因为我对他们有感情。你生气吗?”
“任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你成全我吗?与其让我再度面对失恋的绝境,还不如你掐死我算了,我自私嘛,这样一了百了,反正我上没父母需要照顾,下没孩子需要付出。说不定真要是这样,颜瞻又会抱着我哭呢。”
人被扔了出去,任伟的头重重的撞在了床头上。
随后,那一声摔门的声响却让他忍着疼不由得笑了。
长期被关在笼子里,任什么动物也会扭曲。任伟发现,他现在不仅无所畏惧,反而,他的乖戾与暴虐成倍的增长。谁也不能靠近他,哪怕是接近一点点,他都会发狂。
你知道吗?我最怕跟你吵架。你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又长期无人照料的猫,炸毛、伸爪子、一副我跟你拼了的模样。虽然我不接近你,你就无法伤害我,但关键是,我没法不管你。你不如冲上来跟我打一架,而不是这样说着难听的话,尖酸刻薄、旁敲侧击。
任伟不得不承认,龙语看清了他的本性。
唱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播放完毕,任伟揉着头下来,换上了另一张。Within Temptation。看了看CD封套,他选择了那首《Memories》。女主唱的声音飘渺的传来,他也跟她一样,愿意向上帝祈祷,他就在这里。无声的细语,无声的眼泪。所有的记忆,拉近了他与他的距离。
第二十六章
一团乱。
任伟不见了。
辉子给彭勃打电话的空当,倪歆问了几个熟识的朋友,都说看见任伟和彭勃在Pub门口说话,还跟他们打招呼了。倪歆在心里骂:你个傻蛋任伟,你跟他说什么话!可转念一想——大庭广众的,说两句谁也不能想到自己后脚就失踪不是。倪歆真觉得彭勃疯了,干嘛呐!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敢把任伟劫走?可怎么想怎么不对,任伟又不缺胳膊少腿,一个大男人好端端就能被弄走?难不成是跟着走的?那也不对啊!跟着走电话能到了彭勃手里任他胡说?后来又问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说跟后巷看见过他俩,任伟喝醉了,彭勃架着他走的。喝醉了?打死倪歆也不信——刚演出完,任伟得喝一个什么速度才能把自己喝醉?再说了,跟谁喝?彭勃?他缺心眼儿啊跟他喝的酩酊大醉!怕事儿闹得再大,倪歆问完被别人反问都说唉咳没事儿,就是没看见他问问。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能不让人知道就别让。
颜瞻急得眼睛都红了,倪歆还得控制着他,让他别闹事——谁事先也不知道任伟能丢了,谁也没有提前向你通报的义务。
辉子也让倪歆上火,说给彭勃打电话,再一转脸他也没了。打他手机——占线。倪歆左手举着电话连续重播,右手拽着颜瞻生怕他扑出去咬谁。
后来可算跟酒吧后门看见蹲在那儿讲电话的辉子了,他旁边是喝了一半的那瓶青岛,右手夹着烟,左手拿着手机,骂人的声音格外响亮。怨不得找了这么一个没人的地儿呢。
“我操你妈逼!你甭跟我咬文嚼字!你说没话可说就是劫人?你他妈这不是涮我嘛!你跟任伟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他妈怎么他了?你让他接电话!”
“你让他接!他哪儿得罪你了你说,我骂丫挺的!不行我替你抽他!有你这样儿的嘛!”
“你什么你跟我说不着?什么你的事儿你自己处理!你跟我说不着,那你他妈一开始就别让我知道你跟任伟的事儿!任伟是我乐队的主唱,你把他弄走我怎么办?更何况他还是我哥们儿、兄弟!”
倪歆没拉住颜瞻,颜瞻跑过去就把电话从辉子手里抢了过来,“彭勃!你把任伟怎么了!任伟呢!你要带他……”
“我没话跟你说,告诉辉子,让他甭管。”
电话被挂断了。颜瞻迅速回拨——关机。
“你他妈也2!你跟他说什么!”辉子狠狠推了颜瞻脑袋一把,拿过手机,按重播——关机。
“他把任伟带走了,我不跟他说跟谁说!”
“他他妈不想跟你说!”
“辉子!”倪歆推了推辉子。
“任伟跟他有什么事?”颜瞻死瞪着辉子,他不是没听见刚刚辉子和彭勃通话。
“你丫什么意思?”辉子腾一下火大了。
“任伟跟他有什么事?”颜瞻也毫不退让。
“这比你找着任伟更重要是嘛?”辉子一把扒拉开了倪歆,上前一步就揪住了颜瞻的衣领,“我告诉你颜瞻,如果你觉得这事儿更重要,我他妈抽你!”
“操他妈!你们丫干嘛呐!”倪歆插进两人中间,强行分开了暴怒中的二人。
“你。”倪歆指着辉子,“你急你别拿颜瞻撒气,你信我,他比你还急!”
“你。”倪歆又调头看着颜瞻,“找见任伟最重要是吧?你要敢说知道任伟跟彭勃的事儿更重要我也抽你!”
两人都缄默不语了。
“走,出去打车。辉子你想想彭勃可能去哪儿,想不出来就想谁可能知道他去哪儿。颜瞻你先冷静,走头喽我给你买罐可乐喝完你捏罐子撒气。”
两人没人表示反对,倪歆骂了一句:“早知道有这出儿我他妈不喝酒了,开车来!”
彭勃把手机关机后就扔在了副驾驶上,从后视镜里看任伟,他睡得很死。看来那药还挺有效。让他睡:一是避免争执起来他弄不走他,拿颜瞻威胁他根本是诈他,他还没那么下三滥;二是怕他较劲在车上跟他掐,出危险,路程远的很。
车里开着暖风,但彭勃还是停了车,下来把外套盖在了任伟身上。
外面冷得厉害,起风了,国道上往来的除了货车很难看到其他车辆。
彭勃上了车,就这么几分钟也冻得他够呛。点上一支烟,再次起步上路,他开了车载音响,将声音调至很低。金属音乐华丽的吉他不一会儿就惹烦了他,随即他又关了。
车外的风景一成不变,车内安静的掉根儿针都能听见,彭勃一口口的抽着烟,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窥视一眼任伟。
两点过半,彭勃将车泊进车库,开了车前灯。车库里一团黑,他下来,借着车灯的光亮按了电灯开关。感应器不知道几时坏了。
开了连着车库的室内门,彭勃按了遥控器,屋内的灯亮了。
长期无人居住,屋里挺冷,他先开了中央空调,决定等暖和了再抱任伟进去。
你疯了你知道吗?
辉子的骂声仿佛还在耳畔回旋。
彭勃自嘲的笑了一下。
回到车上,他坐上了后座,用手轻轻托起任伟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他凝视着那副熟悉的面孔,不禁用手指轻触任伟的脸颊。
他比谁都清楚他没疯。
刚刚知道任伟跟了颜瞻的时候,他才接近疯狂的状态——他发誓,如果任伟那时候在北京,他肯定会掐死他。
安静的时间与空间,彭勃的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这两年多跟任伟在一起的时候发生过的那些事。任伟笑的样子、撒娇的语气、无助的焦灼、歇斯底里的扑进他怀里;任伟发怒的神态、冷淡的轮廓、所说过的难听的话、激烈指责他的模样……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而现在,这个男人,安静的躺在他的腿上,既不乖戾也不甜腻,但由心而发的那股子忧郁似乎还在。他就算睡着了,眉头也微微皱着。
用手指勾勒着任伟脸颊的轮廓,彭勃细致的看着他。最初,他吸引他的,正是这股忧郁的气质,还有那副深埋在皮肤纹理间的冷漠。他让人想要怜惜、疼爱。他也曾想过就这样在他身边就好,然而,他却一次次的给他希望。他会与你相爱的希望。彭勃相信,任伟并非对他没感觉、没感情。到现在也相信。
……
把任伟抱上三层,彭勃委实有些累。任伟很瘦,但并不矮,又因为是男人,骨头也不轻。更别提他毫无知觉把全身的力气都交给你了。
将他平放在床上,彭勃替他脱掉了鞋子,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脚,这样的任伟乖极了。
衣服脱得有些费劲,再换上睡衣就更有难度。但彭勃一点儿也不起急。这不知道比跟他争吵轻松了多少倍。
系扣子的时候,彭勃打量着任伟的身体,用指尖轻抚他细腻的皮肤,虽然那上面没有任何别人留下的痕迹,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令他扎眼。
是想象。
他一想到任伟被颜瞻占有,就恨不得拧断任伟的脖子。
令他没去那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至少以后,他不会再让任伟被颜瞻碰触。
他的睡衣对他来说有点儿大,替任伟拉上被子的时候彭勃这么想。
洗了澡回来,彭勃躺到了任伟身边,他摆弄他的胳膊,令他环住自己,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平素任伟是从不会这样的。每次醒来,他都是背对他,被他环在怀中。
这一切明明都是虚假的存在,可又那么真实。
颜瞻是被倪歆扭送回家的。没能找到任伟。颜瞻的状态很不好,找不到也要找,倪歆这才强行给他扭送回来。
进了门颜瞻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坐在沙发上,外套都不脱。
倪歆想——他是走不了了。看这架势,准他前脚走,后脚颜瞻又出门。
“喝水吗?”
“我不喝,你自己倒吧。”
颜瞻什么心思也没有,辉子的话还在脑海里回旋:任伟跟彭勃有一段走的很近,但这跟你没关系。那时候他跟龙语交往,很不顺,彭勃挺关心他。所谓他们俩的事儿,就这么点儿事儿。说白了吧,彭勃喜欢他、追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任伟没那个意思,俩人一直就这么一个你追我逃的路子。当然,任伟可能有时表现的有点儿暧昧,毕竟那时候他很需要别人安慰,这大概让彭勃……怎么说呢,硬以为自己有希望吧?但那都是过去了。
那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发狂了?干嘛这样把任伟虏走?
……赖我。我告诉他任伟跟你处了。我其实只是想……让他放手、让他死心。任伟不喜欢他,他老这么追着任伟不是事儿!
“想什么呢?”倪歆叼着烟出来,放了一杯热水在颜瞻面前。
颜瞻摇了摇头。
“聊聊?”倪歆在颜瞻身旁坐了下来。
颜瞻再度摇了摇头。
“……你这样可挺不像你的。”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任伟才会遭受这样的事?又是因为我?为什么总是我让人、在乎的人陷入绝境?连出生都是邪恶的,就因为我妮子才……
但为什么从来没人指责我呢?越是这样,我越是……
颜瞻痛苦极了。
很困。
任伟觉得自己醒了,可怎么也睁不开眼。不仅睁不开眼,头还晕晕的,微微有些疼。
很暖和。
身上的被子很轻,不是熟悉的感觉,却并不觉得不舒服。环着的身体很热,手触摸到的质感很光滑。到底盖得是什么?毯子吗?死熊猫又穿着什么?没穿他喜欢的那件棉布睡衣吗?
“喂,几点了?”像是要确认,任伟勉强张嘴,有气无力的问。
没人回答。
“你不是还睡呢吧?几点了?”
代替回答,身边人环着他的手臂动了动,继而任伟感觉到了很舒服的摩挲。指尖顺着他的后脖颈向下,沿着脊背的中线,速度很缓慢。
“我头疼,像是宿醉……你去煮粥啦,胃也不舒服。”
身边人没有动,还是以指尖流连着他的身体。
“快去嘛……别摸我了……”
始终得不到回应,任伟急了:“别摸了!小心我把你爪子剁下来做红烧!颜瞻!你活腻味了吧?”
床震颤了一下,任伟随着身边人的动作迫不得已平躺下来。身上多了一份重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像要烧伤谁似的。
任伟很想睁眼,可就是睁不开,身体软绵绵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我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宿醉成这样?
在他思考这一问题的同时,唇贴了上来,任伟自然而然的张开了嘴,但那舌头闯进来,翻搅着他的,任伟猛然觉察到不对——那不是颜瞻一贯与他接吻的方式。他没这么灵巧。
任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的,瞳孔有些不能聚焦,胳膊沉得像是铅块,那他也努力的抬起它,挡在自己与身上人之间。
努力的看、努力的看,任伟终于捕捉到了伏在他身上的那个人的那张脸。
登时,脑子里像刮起了一场风暴,无数画面闪回着。他几乎是滑下床的。手触到冰冷的地板,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如同踩在棉花上。他看见了门,确切说是门框——那扇门大敞着。毫不犹豫的向过走,任伟却撞上了什么,霎时间天旋地转,他就倒了下去。
彭勃始终冷眼旁观。任伟睁开了眼睛,看到是他,那种慌张的神色令人心寒。他翻身从他身上下来,任伟就挣扎着向床边挪。然后他掉了下去,人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床下。他又看着他爬起来,直愣愣的向门的方向走,越走越歪,直至撞到了雪白的墙壁上,倒了下去。
彭勃坐了起来,下床,俯身拉起倒在地上的任伟,架着他向床走,他听到他低沉的吼:“别他妈碰我!”
彭勃冷笑着说:“我也不想碰你,像个死人似的。”
任伟被推倒在了床上,身体还是那么沉,沉得好像根本不是自己的。
他仰躺在那里,翻身都基本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彭勃从视线里消失,又在眼底出现。上半身被微微抬起,靠在他身上——彭勃端了一大杯水,送到了他唇边。
任伟不肯张嘴。
“喝。”彭勃捏住了任伟的下巴。
水顺着喉咙流下去,任伟听到他说:“一整杯都喝了,不喝药代谢不出去,你就别想动了。”
有水沿着嘴角淌下来,任伟不在意,他努力的喝着他灌下的水,以防呛着。冰冷的玻璃杯一离开唇边,他就对他喊:“你他妈到底想干嘛!你把我弄到哪儿来了?你疯了吧!彭勃你是不是疯了!”
彭勃丝毫不理会他,只是再次放平他,替他拉上了被子。
“我操你大爷!你到底想干嘛!”
“等你能动了,咱们再谈。”
任由他怎么喊,彭勃也是无动于衷,最后任伟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颜瞻的头几次撞到车窗,然后人就猛地清醒过来。倪歆在一旁开车,叼着烟,每每斜视他一下。昨夜颜瞻根本没合眼,就说他扛不住吧?唉。
倪歆决定一找见彭勃就胖揍他一顿——你他妈累谁呢!辉子也是这么决定的——他手机已经打到没电开始用倪歆的了。
问了很多人,去了一些地儿,他们却毫无收获。找不到彭勃,也就等于找不到任伟。
颜瞻要报警,辉子没让——报也没用,警察抓谁也不会抓高官的儿子。
这里不是首都吗?政府不就在这里嘛!
颜瞻不依不饶。
倪歆不得不插嘴道:他要是劫了个良家妇女兴许咱还可以直闯下市长办公室。问题是,他掳走的是个男的。你跟谁说得清啊!
别说颜瞻头一次觉得这么无助,倪歆和辉子也是。
前者情人没了,后者主唱没了,一个比一个着急。
专辑即将投入运作,宣传、采访,哪一个好像都耽误不得。现在可倒好,站最前面那人失踪了。
毫无疑问,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想刨彭勃祖坟,跟他祖宗没完。
颜瞻在每个恍惚入眠的瞬间几乎都能看到彭勃欺负任伟的幻象。或者是他揍他,或者是他吼他推搡他,或者是……
颜瞻想哭,忍着。忍不住就把眼泪往下咽,使劲儿的吸鼻子。
任伟再醒过来太阳已经西斜了,身上有了些力气,他猛地坐起来就看见了床头的便条:起来自己去洗洗,饿了就忍着。别企图从这儿出去,锁从内侧开不开,玻璃砸了警报器会响,当然响了也不会有人来,但你鞋我替你收好了,还有衣服。你如果愿意穿不合适的鞋和衣服徒步走十几公里,我愿意告诉你方向你要选南。向北是山。向南十几公里是国道,没有出租车。你要是有幸搭便车,回去后先把小兔崽子藏好,藏不好你就等着瞧。同一件事我只做一次,下次我肯定不绑你。
任伟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他真是疯了。
去了卫生间,简单洗漱过后,任伟还是感觉头隐隐作痛。他下了楼打量着这幢大的不像话的建筑,主要是窗外。但他压根儿判断不出自己是在哪儿。
他找到了电话线,确切说是电话线接口——没有电话机。
他的手机当然也消失了,连同皮夹。他在身上唯一翻找出来的东西,只有烟和打火机。
任伟一连抽了三支烟,然后开始面对现实:彭勃把他关起来了。彻头彻尾的。
他又不死心的翻腾遍了三层楼,唯一让他怀揣一线希望的是那台笔记本电脑。但很可惜,开机密码他如何尝试都不对。
而当他发狂的想把那台电脑砸掉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声响。任伟赤脚跑上回廊,探头向下看,骂声都已经要出来了,却看到彭勃不是一个人进门的。他身后跟了一个五十多岁左右村妇模样的女人,手里拎着青菜,甚至还有一只活鸡。那只鸡咯咯叫着,奋力挣扎。
“醒了?”彭勃向上看见了任伟,面带微笑。
“……”
“饿了吧?”他说着看向身旁的村妇,“粥煮烂一点儿。”
“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你他妈到底疯到了什么程度!”任伟终究没忍住,咆哮了出来。但他从村妇的脸上,看到是截然不同的想法——她觉得他才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失控。
村妇从客厅消失了,任伟看着彭勃上了楼。
“家里不冷也多披一件,地凉,穿拖鞋。”
面对满眼愤怒的任伟,彭勃却说的平淡。他甚至伸出手去摸任伟的头,“我不喜欢你的新发型。”
任伟向彭勃扑了过去,却被他反剪手腕,“给你自己留点儿劲儿吧。”
“我不等了,等也等不来!我没法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颜瞻的吼声在室内回荡,倪歆和辉子对视了一眼,谁也说不出什么——说什么也白搭。这一宿一天把仨人折腾的都有些精疲力竭。
是辉子提议到家里等等看的,也许任伟会回来。但到这会儿竟也是无言以对。他再说不出也许彭勃就是想单独跟任伟说点儿什么这种屁话了。事实证明,远不像他想的那么乐观。再有什么想说的,一宿一天还不够吗?彭勃是真不打算让任伟回来了。就算主观上再怎么不相信,到这一步,辉子也不得不这么去想了。
倪歆碾灭了烟,按了按太阳穴:“那现在怎么办?”
颜瞻不应声,辉子也缄默不语。
“说啊。你不等你打算怎么办?”倪歆抬头,对上了颜瞻的眼睛。他就像一只暴走的笼中困兽,焦躁的在笼子里反复走动。
颜瞻不回答,或者该说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倪歆不理不睬。
“说说,你打算采取什么行动?能找的人都找了,能去的地儿也都去了。说。再不现实我都尽量让它实现。”
彭勃就这么把任伟掳走了,毫无音信。说实话倪歆担心任伟不比颜瞻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他不知道失控的彭勃会对任伟做出什么举动。往最坏里想,就是杀了埋了也不是不可能。彭勃那个性格,他字典里就没有“不可能”三个字。这话倪歆当然不可能对颜瞻说。且,倪歆也想不明白:彭勃至于嘛,因为什么他对任伟这么不依不饶。
任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他有事儿没事儿?
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了,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
事到如今,倪歆觉得,后半句才是关键。
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
一人一个价值观。
你要说任伟后来真再没招惹过彭勃,倪歆都有点儿不信。你不招他,他能忽然炸了?你不招他,他前阵子又对你不依不饶?辉子说任伟跟了颜瞻也是悲剧。但这又能赖谁?你不是非说跟他没事儿吗?倪歆有些恨自己轻信了任伟——半夜挂在门把手上的润喉糖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可现在起疑还有个屁用!
“颜瞻你先坐下来,别溜达了,我头疼。”辉子点燃一支烟,看向颜瞻:“现在咱就算急死,任伟也从地下钻不出来。”
“报警没用我总可以找侦探吧!”颜瞻停住了脚步,“我就不信他能把任伟藏外太空去!报纸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信息公司做广告,追债都能追到,找人能找不着嘛!别再让我等,也别再说什么他就是想跟他谈谈!也最好别让我逮住他!”
倪歆从颜瞻眼底读到了杀气。
“你想干嘛?你找着彭勃你想干嘛?”辉子也战栗了一下。颜瞻平素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这神情跟这个一贯和善的男孩格格不入。
“我要找到任伟,现在开始一分钟也不再耽误!”
村妇做了饭就走了,任伟一点胃口也没有,但饥肠辘辘。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吃过一口东西。他勉强喝了一碗粥,然后就再没碰过其他吃食。彭勃倒是镇定自若,慢条斯理吃着他的晚餐。甚至他还有喝咖啡的闲情逸致,咖啡机磨豆子的声音搅得任伟更加心烦意乱。
他大吼一声:把你那破玩意儿关上!
彭勃却不以为然:你是不是不痛快也不能让机器痛快?
后来咖啡被端到凌乱的饭桌上,任伟把滚烫的一杯尽数倒进了面前的汤碗里。
“我真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爱好。用汤碗喝咖啡。难道是这杯子太难看了?”彭勃说着,端详着手中精致的咖啡杯。
“你别逼我把它泼你脸上!”
“你不敢。”彭勃看向任伟,“你敢你一早就这么干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关在这儿你想干嘛!”任伟的手由于气愤而颤抖。
“辉子说你跟颜瞻处着呢?是吗?”彭勃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别说什么我问不着。任伟,咱俩有没有关系,什么关系,我不需要再重申了吧?更别提什么你没答应,默许也是一种答应。”
看着餐桌对面的男人,任伟这一次没有别开视线:“对,是。我跟颜瞻在一起了。不行吗?”
看到对方抿了一下嘴,眉头向内收,任伟继续说道:“你如果非要谈论咱俩的关系,我可以明确的回答你,我跟你有关系,性关系。但这又怎么样?我让你上了,你也上我了,我爽了,你没爽是吗?”
果不其然,彭勃那张脸彻底阴了下来。
“这就是咱俩全部的关系。”
“说狠话是吧,任伟。”
“不,我没有。我只是如实叙述。把话往难听里说的话,我大可以说‘你喜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你想方设法追求我,但我对这些无动于衷。’更难听我还可以说‘你捧了一束玫瑰给我,我就是愿意往垃圾桶里扔。’最难听我也可以说‘你花了一千块给我买件衣服,以为这样就可以博得我欢心’。”
任伟看着彭勃拿下了唇边叼着的烟,听到他说:“说你这是气话,说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对不起,我说的都是实话。”任伟发现,到这一刻他倒是无所惧怕了——到这个份儿上,他还怕什么?他就这么把他掳走了,颜瞻会怎么想?他跟颜瞻完蛋了,因为他。他让他再次一无所有了。他就算欠他什么,他们也扯平了。更何况他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他动不得颜瞻一根手指头。
“你不想收回是吗?”
“我不想。你想上我,我让你上了,但这不代表我就得喜欢你。我空虚、我寂寞,你愿意向我献媚,我领你情了。但就到此为止。不是你把我睡了我就得跟你。说句最操蛋的,我就是个女的、怀了你的孩子我也可以选择不跟你。因为,我不喜欢你。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压根儿不喜欢你嘛?现在我可以平静的告诉你,对,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我确实跟你没好说的了!跟你说什么都是废话!”彭勃彻底被任伟激怒了,“你就是畜生。我拿你当人对待是我有病!”
“这话倒是我想说的。”任伟毫不退让。
被彭勃拽了起来,任伟就跟他扭打在了一起。椅子翻到了,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但没人在乎。彭勃几乎可算是拖着任伟向前走,任伟使出浑身解数与之抗衡。在此过程中,彭勃吃了任伟两拳,任伟挨了彭勃四下儿。
“你挣扎什么啊?”彭勃照着任伟的肩膀又是一拳,“你不是喜欢被我操吗?你不是爽吗?我犯贱啊,我满足你啊!”
“我不想让你碰!你给我撒手!”
“哦。有男人了是吧?想当贞妇了是吧?晚点儿吗?任伟,你看看现实吧,从头到尾,咱俩的关系结束过吗?你这会儿倒想起节操了?任伟你听好了,你跟颜瞻,没可能。我告诉他了,以后再别找你!我跟你,没他插脚的余地!”
任伟狠狠踹了彭勃一脚,但仍旧没能从他身边挣开。
“小兔崽子觉得你特干净是吧?你是不是也跟着这么觉得起来了?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吧?在床上、跟我面前那下贱样儿全忘了吧?”
“我就是个娼妓也轮不到你来给我赎身!”
彭勃气得两眼发红,任伟趁这个空当抄起茶几上的实木水果盘支架就砸在了彭勃背上。彭勃吃痛,不得不放开了任伟。任伟翻过沙发靠背就向门口跑去。他开着内锁,越着急越不得要领。彭勃从身后扑了上来,任伟挣扎着被他按在了玄关的地毯上。
衣服死命的被他撕扯,扣子无声的掉下来,任伟伸手去抓,抓他的脸、他的头。揪扯中,他一把扯掉了彭勃的耳环。血是呼一下冒出来的。
任伟被彭勃揍了,他下手非常狠、全无节制,任伟毫无招架之力。脸上吃了几拳,脑子嗡嗡乱响。
继而,那双手按住了他的脖子。任伟喘不上气来,双手无意义的乱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彭勃收紧双手不留一丝余地,他看着任伟憋红了脸,手缩回来使劲的抓挠他的手、自己的脖颈。渐渐的,任伟没了力气,眼睛瞪得很大,津液从口中啖出,脸接近了紫红色。
他是在他最后残存一点气息前放开手的。任伟已经没了意识,人软绵绵的摊在那里。
彭勃骑在任伟身上,呼吸有些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曾经,他是这么想过的——掐死他。那是在他刚刚得知任伟和颜瞻在一起之后。他花了数天才冷静下来。彭勃发誓,如果当时任伟就被他找到,他现在早已被他掐死了。
“任伟?”彭勃抚摸着任伟的脸,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嘴角的唾液。可他不给他任何回应。
他俯身倾听他的心跳,还在继续。
他是那样的对他无法自拔,他甚至想,如果就这样掐死他,也或许就一了百了了。可他不忍心。就算任伟再怎么嚣张、再怎么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再怎么侮辱他诋毁他,他也还是……对这个男人欲罢不能。怎么会这样的?他们又不是没彼此坦诚相待过。明明有那么多快乐的回忆的。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看电影、一起开车出去郊游、凑在一起弹琴听音乐、纠缠着彼此放肆的做爱……那么多、那么多。
彭勃起身,继而把任伟抱了起来。他又是那样的沉,沉得像个死人。
将任伟平放在沙发上,彭勃去了洗手间。血滴的哪儿哪儿都是,耳朵彻底豁开了。
我就是个娼妓也轮不到你来给我赎身!
我操你的任伟!
喂,我无聊死了,你干嘛呢,出来陪我,现在马上。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这样对我,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到底哪儿不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就这贱这么不值得他爱吗?
你会对我好吗?你会一直这样听我差遣?别扯了,信你才见鬼。
效果器呀?你拿着吧,我不太用的到那块儿。去去去,再说定情物我踹你!
嗯……吻我,说你需要我……说你渴望我……
给我点儿时间,我还没准备好,我不是推脱,真的不是。
彭勃,我胃疼,要死了,再不来你听不到临终遗言了。
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第二十五章
小礼堂里的暖风吹的任伟昏昏欲睡,他忍不住又想出去抽根烟,但碍于外面实在太冷了,硬是忍了下来。
向斜前方的告示牌扫视,大号宋体字格外醒目。
演出曲目——双钢琴: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组曲(刘冬远、萧雪)
勃拉姆斯·海顿主题变奏曲(江黎、严歌)
拉威尔·西班牙狂想曲(薛晓雯、谭丽丽)
四手连弹:比才·儿童游戏(颜瞻、熊鑫)
目前进行到的是《西班牙狂想曲》。任伟想:颜瞻可算是不远了。
拿出手机扫了眼时间:差七分九点。
稍有些坐不住,任伟又开始四下张望。人较之刚才没什么数量上的变化,脸孔有些出入——由于是学院的内部演出,前来观看的多是本校学生以及演出学生家属。有人迟来有人早到,想来是观看的演奏者不同所致。
任伟发誓,要是一早知道颜瞻排在最后一个,他绝对不会跟他同来,然后活像评委似的坐在这里从头“欣赏”到位。淳君在他前几排,拿个本子偶尔涂写,还要不时回头跟他挤眉弄眼。
而早来唯一的收获是,任伟见着了颜瞻口中的“小熊”。他只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拉着“小熊”急匆匆的走了。彼此面对面的几分钟里,任伟半句话也没说,连声“你好”都没道。对方也仅仅说了这两个字。就只有这短短几分钟,任伟便认定了此人得圈定在“意图不良”的范畴内——仅从他的眼神,任伟就能知道来者不善。也只有颜瞻那种单细胞动物才会毫无所觉。
什么人啊!任伟不禁在心里骂。你看他一见到颜瞻那满含喜悦的笑,再看见颜瞻没戴手套那通责备。他戴屁手套,一路上出租车暖风那么强,他那爪子又插在我兜儿里!
小熊,在任伟这里等于气不打一处来。
任伟是周日晚上回来的,周日大半天颜瞻就跟这头熊在一起。接下来,周一,这头熊短颜瞻短个没完没了;周二,颜瞻跟他练琴,这头熊强行扣留他家熊猫吃饭;周三,如法炮制,且周三颜瞻上午就有课,午饭也被他占去了;周四,也就是今天,任伟忍无可忍,以“演出当天精神放松最重要”为理由,硬是把颜瞻扣在了家里,并,吃了一顿早不算午饭、晚不到晚饭的那么一顿饭。就这,死熊猫还不乐意呢,说什么应该要去上课呀、其实要去再练练琴啊。他要是不拉脸,死熊猫还能说下去!临出门还在那里比衣服,这件吧、那件吧,都是比较正装款式的。任伟讥讽他:比什么啊,你不都跟人家买好情侣装了吗?颜瞻一脸正经的辩解:才没有呢,我只陪他买而已,我的衣服是巡演时候妈妈给我装进行李箱的!颜瞻提了“巡演”,任伟才偃旗息鼓——心虚。他想到了那时候的那些事儿。任伟发誓,换成颜瞻他也不可能性格就不乖戾,要没有彭勃那些烂事儿,有他颜瞻好受的!他是谁?是什么性格?尖酸刻薄、指桑骂槐均是拿手项目。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龙语他都能治住,你一只发育不全的熊猫我还能拿你没辙?
任伟的火儿又腾腾起来了。真是邪门儿!龙语也就算了,颜瞻还有人觊觎?是说他任伟相中的就是好东西吗?好你也不能随便看随便拿吧!活见鬼!成天那么老些姑娘围着他转就够可以了,现在连男的都招来了?
他要敢对颜瞻下手,他就敢把他那爪子做成红烧熊掌!任伟与颜瞻的关系,就像茶与茶宠。那是多少杯洗茶水浇下去才养成的玩物。你看着好就想往兜里装?捡个现成,没那么容易!
《西班牙狂想曲》终于结束了,两个女生手挽手鞠躬,任伟撑着下巴注视着舞台,听着身边的掌声如雷声响起。
四手联弹。你倒挺会下套儿!什么食堂偶遇啊,早不知道盯你多久这下终于有机会接近了。任伟已经替颜瞻把这些事儿都分析透了。可他也懒得跟颜瞻说,那只熊猫脑子不好使。
不隔多久,颜瞻跟熊鑫就上台了。任伟坐在那儿看着都脸红——之前的演奏者,要么一男一女,要么两个女的。好么,到四手联弹,倒上来俩男的。也不害臊!
我为什么要来看他丢人?
任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音符响起,任伟却刻薄不起来了。看颜瞻那副投入的样子,听他指尖下流转出的快乐,还怎么刻薄的起来呢?
名副其实的傻小子。
《儿童游戏》充满了童趣,非常能感染人内心的欢乐情绪。任伟渐渐融入欣赏的气氛,看那头熊也不再觉得那么碍眼了。他们配合的,可称为天衣无缝。
演出结束后,评委与观众陆续退席,小礼堂安静了下来,也空旷了起来。
任伟还坐在原地——跟颜瞻讲好了,等他过来找他。
淳君从最前排座位起了身,拎着本子晃晃悠悠过来坐到了任伟身旁。
“我们学生的演出您做何感想啊?”
听淳君逗趣,任伟不以为然:“你又不着急回家了?”
“我这不是特意陪你坐会儿嘛,等颜瞻呢吧?”
“伸懒腰。”任伟说着,站了起来,向外走。
“你就装吧。小荣是真说对了。从你嘴里听见实话,下一秒地球准毁灭。”
“你就跟着变态的路线走吧。”
两人去到外面都点了烟,淳君揶揄任伟:“不是走吗?别站门口啊。”
“抽完就走。”任伟面无表情。
“抽完颜瞻都出来了,你是得走了。”
任伟斜视淳君,淳君笑了。
“你回来就上课不累啊?”任伟吐出一口烟,目光向前。
“我能跟你比吗?我这是请假去的,回来可不是赶忙销假。咱是人民的公仆。”
“那熊鑫也是你学生啊?”
“这句才是重点吧?”淳君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任伟懒得跟他拌嘴,选择不搭话。
“是,还是我得意门生。跟你们家小朋友可不一样,勤奋着呢。”
“你直说他笨能死呀?”
“话到你嘴里就难听。”淳君皱眉,“颜瞻确实有天赋,但也并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能取得现在的成绩;熊鑫勤奋刻苦,同样也并非没有悟性,相反,我觉得他天赋异禀。”
“哦。”任伟吐出一口烟,只给了这么一个字。
“当然我承认,如果两人每天练琴时长一样,颜瞻可能走的会更远些。”
“这话别跟我说,又不是我让他玩儿Indie去的。”
“你这人也太敏感了。我又没说你耽误他。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你可以跟他谈谈,建议建议他。他挺虚心也挺懂事。”
淳君看了看任伟,却在他脸上看不出表情,“你希望他走这条路?”
“我没什么希望不希望。”任伟想到了某天,他们在大桥下,曾讨论过这个问题,“你也说了,这全看他自己的态度。”
“你啊,真挺冷的。”淳君轻笑。
“人生短短几十年,各有各的活法。”
“任伟你呢?”淳君弹了弹烟灰。
“我?”
“对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就是一直做乐队吗?”
“我没想过那么多。怎么高兴怎么来,我活着,不取悦任何人。”
“我们这代人是没你的洒脱了。”
“你不是也挺快乐吗?人只要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就好了。做自己喜欢做的。”说到这儿,任伟不免想起了龙语。他时常不快乐,而理由是他不作为作家被承认。再想想上次碰面,龙语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说不替他高兴是假的。
“你呀,跟阿生真像。”
“一点儿也不像。阿生比我务实。”任伟将烟蒂用脚碾灭了。化雪比下雪冷,地上一片泥泞。
“你有不务实的资本。”
“哦?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任伟将双手插进了口袋。
“你的心。干净而不市侩。”
“我就不跟他打招呼了吧?”熊鑫跟在颜瞻身后,极力拒绝再度跟任伟会面。那男人凶巴巴的,透着一股冷漠,真想不到颜瞻会结交那样的朋友。
“别呀,刚刚时间太紧了,都没给你们好好介绍呢。”颜瞻快步向前走。
“真的,不用了吧,又不是常常要见面。”
“不嘛,要认识认识的!”颜瞻说的很坚定。他的思维很简单:介绍了、认识了,那以后再说起,任伟应该就不气了。就是普通朋友嘛!
从礼堂后面穿出来,颜瞻看见任伟和淳君并肩从礼堂外进来。
“久等啦!”颜瞻一见任伟就眉开眼笑的。
熊鑫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冷脸男”会跟“李老师”认识。
“去吧,你们家孩子来了,我就不陪你了。”淳君侧脸对任伟说。
“谁也没让你陪。”
“你就看吧,你总有一天亏你嘴上。”
“李老师好。”熊鑫先跟淳君打了招呼。
“好。今天演出不错,我给了高分。你跟颜瞻表现都很棒。”
“谢谢。”熊鑫和颜瞻异口同声。
“你们聊吧,我回去了,我们家丫头还等我一声晚安。”
淳君走了,剩下他们仨,任伟双手插口袋,不说话。
“任伟,跟小熊打个招呼嘛……”
这会儿时间不紧了,任伟还不说话,颜瞻再笨也隐隐明白他是故意的了。
“你好,刚刚赶时间,没能好好打个招呼。我是颜瞻的同学,敝姓熊。熊鑫。”熊鑫率先打破了僵局,并非他畏惧任伟亦或是向任伟妥协,他怕颜瞻难做。
颜瞻听到熊鑫温吞吞的开口,满眼期待的看着任伟,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任伟看着熊鑫,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颜瞻兴冲冲的模样,右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任伟。”
双手交握,任伟继续说道:“颜瞻的男朋友。”
颜瞻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原因有二:一,突如其来熊鑫会疯掉么?男……男朋友。不是室友,也不是男“的”朋友。二,任伟他、他居然公开承认……承认和他是……非“一般”关系!史无前例、头一次、爆炸性发言!
“幸会。”熊鑫的表情丝毫未变。
“演出很精彩。”任伟终于肯说句客套话了——宣布了所有权,刻薄锐减。
“不敢当。”
手与手分开,熊鑫看着任伟说:“你弹了很多年吉他对吧?”
“呀,呀呀呀,难道你知道他吗?”颜瞻眨眼问。
“我手上茧子很厚是吧?”任伟看向熊鑫问。
“有机会一定会去看你的演出。”熊鑫笑了笑。
颜瞻歪了歪脑袋。
“走吗?”任伟看了看颜瞻。
“嗯,好呀。”
“我还要去琴房弹一会儿琴,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熊鑫没动步,冲两人挥了挥手。
“啊,那是两个方向喽~”颜瞻对熊鑫说。
“嗯,你们走吧,咱们明天见。”
“那我们走喽,拜拜~”颜瞻挥手。这会儿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一会儿短他好了!
“再见。”任伟揽住了颜瞻的肩。
熊鑫向左,颜瞻和任伟向右。走出一段距离,熊鑫不禁回头看了看并肩而行的两人。他停下来,点上一支烟,之前的镇定自若已随着吐出来的雾气烟消云散。颜瞻是直的是弯的他现在倒是确定了,问题是……他竟然已经有了男朋友。怪不得……下那么大的雪跑去接机不说,之后每天又总是着急回家。
熊鑫很久都没迈出第二步,脚有些僵硬。颜瞻的“空窗期”委实把他迷惑了。他并非单身,之所以总是有空、总是不推诿邀约,是情人不在身边呀……想来,跟自己走那么近,也是绝无它意吧?男朋友。颜瞻也并未反驳这一说法。是很认真相处的吧?熊鑫有些矛盾,既希望颜瞻对感情认真,又希望他跟他不过是随便相处……
有我你不会寂寞的!
哦?是吗?不是考完四手联弹就白白?
我哪里是那种人嘛!先说好,不许嫌我烦~熊鑫苦笑了一下。
“手向前伸伸~”
“你烦不烦啊!”
“指甲就是要亮亮的才好看嘛!”
颜瞻左手握着任伟的手,右手拿着磨指甲的小棒子执着的给指甲抛光。
任伟有些无奈——早知道他这么婆妈他死也不会把剪指甲的活儿交给他。再央求也不给!一失足成千古恨!
进入冬天,死熊猫似乎就进入了冬眠期——晚上巨困,早晨不起。慢跑?十二点他都不爬出被窝!
任伟一早就醒了,醒了去游泳,回来弹了会儿琴,指甲不舒服,想修修。
颜瞻就是这时候趿拉着拖鞋从卧室里出来的。见他在剪指甲,抢着要代劳。
任伟刚好对磨指甲没耐心,手就伸给了他,结果可倒好——人家发现这只小棒子是多功能的,死活就要给他的指甲抛光!喂喂喂!我只需要剪一剪、磨一磨形状好嘛!
“你丫不是跟‘卷毛熊’明天见嘛,已经是‘明天’了,赶紧滚去见吧!”
“卷毛熊”是任伟给熊鑫取的绰号。昨晚到家后正式叫开的。如果可能,他才懒得说他,更别提起外号了,这全因为颜瞻在出租车上就跟那头熊没完没了的传短信!
你还说不得他,一说他就瞪眼:还不是因为你说了那样的话,我得解释啦!解释!万一人家讨厌我怎么办?
任伟心里说:讨厌?我看保不齐他正偷笑你跟他一个性向。顶多为你有主儿了郁闷一会儿。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想着拆散咱俩独占你呢!
当然,这话任伟也就是跟心里说说——颜瞻不知道最好,他巴不得他木的全然没感觉,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要不是图这个,他才不会跟他说:我是他男朋友。我先堵你的嘴!
但任伟是谁啊?任伟可不是吃瘪的人。心里这么盘算着,他嘴上也不忘打击颜瞻:怎么啦?同性恋就被人讨厌啊?瞧不起你?那你趁早甭再搭理他。还是你觉得这事儿不光彩了?
颜瞻瞠目结舌,司机跟前面开车,手都僵硬了。
你说什么呐!我从来不觉得喜欢你不光彩!颜瞻几乎是把这句话吼出来的。吼完把手机伸到他眼前,让他看。小熊也绝对没有不接受!
短信是这么写的:我真的不在意,这没什么的,你觉得开心就好。
装逼。
任伟当时眼前就浮现出这么俩字儿。
“见什么嘛……我起来都几点啦!课是上午的,我又翘了~”
“哦,是么。”任伟摸过了烟,“于是你起床又给他发半天短信吧?”
“什么半天啊!就发了几条而已……”
“也不怕手指头折了。”
“要折早折了。”颜瞻抬眼皮看着任伟说,“我都给你发过十万条了,还灵活的很~”他说着,特意动了动手指。
“傻样儿。”
“嘿嘿。”
“你没去他特失落吧?”
“什么呀!又骂我坏学生呢!好凶好凶。”
任伟哼了一声。
“我倒是后悔没起来呢……不知怎么搞的,闹钟都彻底听不到。”
“你闹钟把我叫起来了。”任伟斜眼。
颜瞻吐了吐舌头,“我还是挺想今天去学校的,不见到他,我不踏实。昨天他虽然说不在意,可谁知道是不是场面话呢。”
“你就这么在意他对你的看法?”任伟不悦。
“你别这样!我对他就是对朋友,没一点其他想法的。你又不是没有朋友,你干嘛啦!”
“我不爽。”
“那你怎么从来不对小冉不爽?”
任伟被噎了。
颜瞻继续磨指甲,半晌,大功告成,他拉着任伟的手说:“你再说一下你不爽。”
任伟瞪着颜瞻。
“说嘛……”
“滚蛋!”
“说嘛~”颜瞻一点儿都不怕任伟,他从小凳子上起来,堂而皇之坐到了任伟腿上。见任伟没扒拉他,更斗胆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你是不是好在乎我的?”
“给你三秒钟,滚起来,洗漱去!”
啵。颜瞻又亲了任伟一下,“你真暖和~”
“一。”
啵。颜瞻继续亲,“搂着我嘛~”
“二。”
啵。最后亲了一下,颜瞻飞速起来,跑向了洗手间——他才不想被任伟揍。他真会揍,他知道。那张脸神色可怖。
不过亲了四下,赚了!
颜瞻滚蛋了,任伟拿过了一旁的吉他,几声泛音过后,他轻轻扫弦,静静的弹琴。阳光从客厅的窗户洒进来,他不经意的看着窗外,忽然想到了《Runaway Train》的旋律。
“……So tired that I couldn't even sleep,so many secrets I couldn't keep,I promised myself I wouldn't weep,one more promise I couldn't keep。It seems no one can help me now,I'm in too deep there's no way out。This time I have really led myself astray。runaway train,never going back,wrong way on a one-way track,seems like I should be getting somewhere,somehow I'm neither here nor there……”
颜瞻在洗手间一边擦脸一边跟着哼唱,这曾经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在他买的Free Loop的第一张小样里,任伟就唱了这首歌。
“再唱一次好不好?”熊猫仔奔出来蹲在了任伟身前,“我乖乖洗漱完了~”
“不好。”任伟扒拉着泛音。
“再唱一次嘛~”
“你给我钱啊?”
“给!”
“给也不唱。”任伟笑。
“你耍我……”颜瞻失落的起来,拖着步子回卧室了——换衣服、收拾床。
“Call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like a firefly without a light?,you were there like a slow torch burning,I was a key that could use a little turning……”
“你最好啦!”颜瞻一边换衣服一边喊。
任伟轻轻的笑,脸上的表情格外柔和。
敲门声是在这首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响起的,任伟心里咯噔一下,手下的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有十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应该不是彭勃。别说他了,除了颜瞻,没人知道他回来了。
那是谁?
敲门变作了擂门,颜瞻一边拉运动服的拉链一边走出了房间,“来啦~来啦~”
他不知道就不会来吗?
任伟这么想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扒拉开他身前的颜瞻,走过去开了门。
“干嘛呐!”
倪歆和辉子的脸映入眼帘,任伟放松下来感觉整个人一下软了。
“你那是啥见鬼的表情?”倪歆接着说。
“哈罗~”颜瞻站在任伟身后向他们打招呼。
任伟开了门,转身回了客厅。
辉子跟倪歆脱了外套走进客厅,颜瞻已经去了厨房给客人倒水。
“我还以为你办事儿呢,半天不开门。”辉子大喇喇的坐到了沙发上。
“铰头啦?”倪歆胡噜了一把任伟的脑袋。
“你们俩怎么来了。”任伟挪开了琴。
“你以为自己藏的特好吧?”倪歆挤眉弄眼,点了烟,“回来还躲着不见人!长本事了!”
“就是啊,不仗义!”辉子帮腔。
“那我现在见的是啥?”
“你这叫被擒。”倪歆乐,“你失策了~”
任伟白了倪歆一眼。
“别翻白眼儿。想二人世界有本事你别上Q,我一眼就瞅见你IP回来了。”
“流氓。”任伟踹了倪歆一脚。
“外面冷吧?喝热水~”颜瞻端了两杯开水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你怎么这么大魅力啊?”辉子扳过了颜瞻的脸,“我们主唱回来了,不搭理我们,就跟你楸着!”
熊猫仔一脸幸福的笑。
他们闲聊了起来,颜瞻不怎么插嘴,人倒是跟着任伟坐到了单人沙发上——确切说,是单人沙发扶手。
他们聊乐队的事儿,他就听着,都抽烟,他也不嫌呛。
俩人的到来起因是倪歆跟Q上看见任伟IP回来了,于是电话了辉子,他俩本就约了周五碰头,就一起结伴过来了。辉子曰:山不来靠我,我来靠山。
颜瞻始终乖乖的,削了苹果,剥了橘子,后来倒酒也归了他。
任伟有些不落忍,谁知这俩很是嚣张。一个说:你小子不仗义,晚饭你请;另一个帮腔:喊你家小四川做饭伺候着~颜瞻也不会拒绝,满口应承。怕冷的熊猫最后裹了个严实乖乖买菜去了。
他前脚出门,任伟后脚骂人:“你们是专找软柿子捏是吧?”
“硬的捏不动啊~”辉子叼着烟说,“难道你让我没事儿捏捏彭勃?”
刷。任伟就变脸了,笑容不翼而飞。
“你怎么那么欠啊?”倪歆踢了辉子一下。
“我咋了?”辉子满不在乎,“任伟你谢我吧,快谢我!我帮你把彭勃铲走了。”
“啊?”这话出来,任伟愣了。
“你净干他妈没影儿的事儿,我老得替你兜着!”辉子碾灭了烟蒂,“你走没两天彭勃就给我打电话了,问你人呢。”
任伟刚要张嘴,辉子抬手,“你丫甭往出择自己!你再说你没招他我抽你小逼的!我看你是没少招他!他简直是为你神魂颠倒!”
任伟咬了咬嘴唇,脑子一团乱。
“后来我约他喝酒了,劝他了,跟他说算了。我告诉你任伟,可别再招他了,我可算把他劝住了。”
“什么呀……”任伟哼唧。
“你甭什么什么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儿。你又没打算跟他怎么着,老抻着他干嘛啊?这回我跟他说清楚了,我说你跟颜瞻处了,让他快歇着。”
“什么?!”任伟这声格外大。
“反正我没说你好话,你也别不高兴,我不可劲儿埋汰你,他绝对跟你丫没完。”
“你都跟他说什么啦?怎么说的?”任伟脑子发胀。
“你管我说什么了呢?他不缠着你不结了?”
“……”
“听我一句。玩儿的起你玩儿,玩儿不起别玩儿。”
倪歆跟着点头。
“……他说算了?”半晌,任伟挤出这么一句。
辉子点头。
“真的?”任伟不敢相信。
“他说他跟你也没好说的了,让我甭管了。”
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令任伟紧绷数十天的神经松快了下来。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彭勃就这么放过他了。
“你啊……”倪歆叼着烟,头仰在沙发靠背上说,“还真得谢谢辉子。来的路上他还跟我说这事儿呢。当然,我说句公平的,你也没怎么彭勃,他委实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要恨就恨你自己魅力大得了。但辉子那句说的对,你以前也没少招他。吃一堑长一智吧。”
任伟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那是一种雀跃、也是一种激动的表现。虽然他还是难以置信,但他已经开始谴责自己凡事都往坏了想的毛病了。
彭勃有什么不放手的理由呢?自己已经跟颜瞻好了,他怎么也能明白他是真的不能接受他了吧?彭勃不得不面对现实了——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回心转意。在此之前,他已表现的再明白不过,任谁也能懂得那是绝对的逃避。对,彭勃肯定懂了。再加上辉子又劝了他……是自己想复杂了。
任伟长出一口气。虽然隐隐还有些不安,但他愿意相信他跟彭勃就这么结束了。本来嘛,彭勃条件也不错,又不缺人爱。以前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里,这下怎么也该清醒了。早知道……那不如一早说自己跟颜瞻好了呢。还去瞎担心彭勃会跟颜瞻过不去……看来……自己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不过尔尔。
“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啊?薄情寡义的小子~”倪歆岔开了这令人尴尬的话题。
“喏,果汁~”
颜瞻把柠檬U格塞进熊鑫的手里,迫不及待就把自己的那瓶拧开了。
“为什么是果汁?”
Pub里人声鼎沸,熊鑫不得不喊着说话,难为他的嗓子了。
“难道你想要罐装咖啡?”颜瞻喊回来。这样的气氛他倒是熟悉的很,多年唱歌也练就了他声音底气之足。
熊鑫很想要捂脸,“你没有发现其他人拿的都是酒吗?”
“我酒精过敏的,我们三兄弟都这样。难道你想要喝酒?”颜瞻认真的盯着熊鑫问。
“就果汁吧。”熊鑫拧开了瓶盖。早知这样不如开车来了。
“嗯!补充VC!”
颜瞻可雀跃了,丝毫没听出熊鑫语气中的无奈。今天是任伟回来之后,Free Loop的首场演出,人来的很多,Pub里呈现出摩肩接踵之势。他们是第三个演,但颜瞻和熊鑫一早就到了。熊鑫会来自然是颜瞻的邀请,这会儿熊鑫很后悔——干嘛说“有机会一定看你的演出”这类的客套话。颜瞻他……当真的。
看着身边的男孩,熊鑫苦不堪言——周一的“指挥基础法”两人碰面,颜瞻像往常一样坐到了他身边。下课天已经擦黑了,两人去食堂吃饭,颜瞻扭捏的问:那天真的没吓到你吧?熊鑫低头扒饭答:真的没关系,我不介意。然后颜瞻就开心了,仿佛找到了能聊这类事的朋友,笑嘻嘻的说他如何喜欢那个男人……熊鑫听着,后面基本就没吃下去。颜瞻仿佛根本就意识不到他对他抱有好感。熊鑫虽然无奈,却也觉得这样倒也好,省下了不必要尴尬。
四手联弹结束,他们碰面的机会少了。虽然还是去琴房、上课,但基本各做各的。他在那间琴房弹琴,他在隔壁;他在那张桌记笔记,他在隔壁。弹一架钢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共进晚餐的时间被取消了。
有我你不会寂寞的!
骗子。
颜瞻又像以往似的,一早去琴房,偶尔来上课,忙他自己的生活去了。大概唯一跟以往不同的是,颜瞻会亲昵的跟他打招呼、中午一同吃饭,上课彼此挨着坐。可那又有什么不同呢?他还是那般在他的生活之外。
熊鑫承认,从他第一次看到那张面孔,他就喜欢上他了。那对于刚刚结束了一段恋情的他来说,是一份虚幻的寄托。哦,不对,那段感情好像不能称之为恋情,跟一个有妇之夫谈什么恋情呢?总之,看到颜瞻,熊鑫就被他的那份清新迷住了。也没有想过去接近,不凑巧的是,本以为只会在琴房打照面的他,这一学期竟然插入了他的班级;更不凑巧的是,他们又在食堂“偶遇”了。仿佛是上天的暗示,于是他试着去接近他,实际上,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怀揣希望了,然后现在,它就这样的破灭了。什么上天的暗示,分明是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只是熊鑫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被开这种玩笑。
“演出就要开始啦!”
被颜瞻推了一下,熊鑫回神,挤出浅淡的微笑。
他认了。这辈子他唯独学不会破坏人家关系,要不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自己的,那就别强求。
台上的光暗淡至极,大功率的音箱里音乐声停止了,偶尔的吉他泛音声、贝司扫弦声、鼓声,都预示着演出即将开始。
颜瞻兴奋极了,两眼直勾勾的瞪着舞台。
灯光骤然亮起,台下沸腾了起来——男人们的吼声、女人们的尖叫声混为一片。
任伟咳嗽了一声,凑近了话筒:“久违的Free Loop。”
辉子凑到麦克风前插嘴:“对,因为我们有个不着调的主唱~”
台下一片哄笑,任伟并不在意,“嗯是,北京今年很冷,不靠谱的主唱刚从纽约回来就险些感冒,那就更不着调了。”
颜瞻也跟着人群笑了。
“献上今天第一首歌,《Runaway Train》。很多年前,我们发行第一张小样曾经翻唱过这首歌,那时候,我们的灵魂无处安放。到今天,我们拥有了许多东西,却还是有些秘密无处安放。这首歌,我前些日子曾无意中唱起,有个人,他让我再唱一遍,我没唱完,今天补上。”
颜瞻站在台下,站在一片暧昧不明的光线里,激动的不能自已。
鼓声与吉他声交织而起,任伟的手握住了麦克风。灯光洒在他身上,颜瞻感觉整个人被幸福所沐浴。不仅仅是这一刻、他唱歌给他听,最近他都幸福到觉得不真实——他们整天整天的腻在一起。晚上总是坐在一张餐桌旁吃饭、缩在一条棉被下相拥而眠;白天他去练琴、上课,他去排练,任伟总是绕远路等他从学校里出来,自己也总是把手插在他外套的口袋里,跟他一起走向再熟悉不过的地铁站。自己的爱被这个男人接受了,他也正爱着自己……
间奏的时候,任伟抬起了头,视线落到挤在人群中的颜瞻身上,温和的注视他。颜瞻回馈给他灿烂的笑。
彭勃叼着烟靠墙站在Pub的一角,同样聚精会神的注视着任伟——他剪了头发,剪那么短都有些不像他了。他听他唱:“I can go where no one else can go,I know what no one else knows,here I'm just drowning in the rain,with a ticket for a runaway train……”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彭勃始终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欣赏着舞台上的演出,烟抽完再点上一支,手里矿泉水的瓶子空了,便丢在了脚下。
任伟演出完就从后台出来了,颜瞻发了个短信说送小熊出去打车,他看完就将手机放进了口袋。很多人围过来跟他攀谈,任伟心情很好,叼着烟跟相熟的人说话。最近他都感觉很轻松,辉子说彭勃放手了,他起先还不敢相信,但两个星期过去,彭勃果真再没露面,他也就放下了心里的这块石头,跟颜瞻关起门来两个人的小日子也过的很安心。那只卷毛熊也没再捣乱过——短信基本不发了,人不在颜瞻周围晃来晃去了。颜瞻说了今天要带他来看演出,任伟嘴上说着随便,心里想:来吧,找刺激受我可不拦你。这会儿他们家死熊猫出去送人,他可又有点儿吃味,决定一会儿倪歆逗他绝不救场——那位爷说了,哦,你想听我们就得陪演,这回做啥吃的犒劳?
手机跟口袋里震动,任伟掏出来,本以为是赖皮熊猫,不曾想是一串陌生数字组合。接起来,他就听到了那把熟悉的嗓音:“出来吧,我在Pub外面。”
心就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
“出来。不出来巷口送人去的那孩子会怎么样我可不保证。”
电话挂断了,任伟觉得喧闹的Pub像是瞬时间安静了下来,他有些耳鸣。
向Pub外走,一路都有人跟任伟打招呼,任伟只会机械的点头。
“喝一瓶。”
彭勃果然就在Pub外站着,手里拎了两瓶喜力。
任伟不接。只是看着他。
“戒酒啦?”彭勃点了一颗烟,笑了笑。
“你想干嘛?”
任伟的思绪一团乱。这实在令他措手不及。
“我说了,喝一瓶。”彭勃把酒瓶递到了任伟手边。
任伟焦急的向前走了两步,朝巷口张望。人来人往,他隐约看到站在巷口的颜瞻和熊鑫,他们好像还在等车。
“看呢?”彭勃凑了过来,喝了一口酒,“你倒还算聪明,没多余的给他打电话,否则我保证你现在再怎么看也看不见他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任伟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彭勃。
“喝酒,边说边聊。”
任伟接过酒瓶,将瓶口贴近了嘴唇,浅浅的喝了一口。
“能痛快点儿么?咱俩就算感情不深,你也不至于就抿一口吧?”
任伟仰脖喝了大半瓶,“我喝了。说。”
“你跟我无话可说了,是吧?”彭勃叼着烟看着任伟。
“你不是也跟辉子说了么,跟我再没好说的。”
“对,任伟,我看清你是一什么样儿的人了。你彻头彻尾就是个烂货!”
任伟低下了头,“我知道你生气。但你生气冲着我来,你别扯上颜瞻。”
“呦,你这话说得。我就是扯上他你又能怎么样?”
“……”
“说啊,你能怎么样?报警啊?用我替你拨110么?”
“彭勃……咱俩的事儿咱俩说,颜瞻跟这事儿没关系。”
“咱俩的事儿你想怎么说呢?你要能说出个道理,你还用像这样儿躲着我?任伟,几次了,次次这样是吧?耍我有意思是吧?”
“……”
“跟他没关系。对,我猜的到。就像我不知道你悄不声跟他了似的,他八成也不知道咱俩的事儿吧?啊?任伟,说话啊。”
“……”
“不知道你跟我上床吧?不知道你跟我了吧?”
“我始终也没同意。”
过来过去有人跟他俩打招呼,彭勃没事人一样的应着,任伟低头不语。
“任伟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想要的,就没我得不到的,对吧?”
“你别为难颜瞻。”
任伟忽然有些头晕。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紧张所致。
“求我啊,求我我就答应你。”
“……”
“不愿意啊?”
“算我求你……”任伟觉得自己晕眩的更厉害了。
“不是‘就算’。”
“……我求你。”
“你可真够贱的。”
任伟想叱驳他,可猛然而来的天旋地转令他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一头栽在了彭勃肩上。玻璃碎裂的声音隐隐出现在耳畔。
彭勃的手探到任伟腋下,架起了他,扶着他向Pub后走。
任伟的意识朦朦胧胧,想要挣开却没力气,就算喊也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你要想再闹得难看点儿就喊,我给你留着脸面呢。”彭勃在任伟耳边说。
任伟后来就彻底头重脚轻了,最后意识全无。彭勃架着任伟走,有人拎着酒过来他就笑着说任伟又喝醉了。
到停车的后巷,他开了车门把任伟平放在后座上,上了车。
颜瞻送了熊鑫回来,怎么也找不见任伟,倒是看见了倪歆,问他他也说不知道任伟干嘛去了,还逗他玩儿。颜瞻一边回嘴一边给任伟打电话,电话挺快就接通了,但传来的并不是任伟的声音。
颜瞻愣了,听到那冰冷低沉的声音对他说:“别找任伟了,他从现在开始跟你没关系了。记住了。”
电话挂断,听着嘟嘟的盲音颜瞻回不过神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倪歆叼着烟问。
颜瞻不理倪歆,回拨,电话进入了关机状态。
“日你仙人板板!”颜瞻破口大骂。
倪歆惊了,“怎么了?”
第二十四章
雪越下越大,十二月初的这场雪来势凶猛,毫无柔和之态。介于先前打车的悲剧经验,颜瞻拉着任伟坐的机场快轨,决定换几趟地铁回家。
车厢里很暖和,颜瞻一开始还兴冲冲的跟任伟说话,后来随着车厢的颠簸眼皮就开始沉重,他就这样坐下睡,到站被任伟喊醒,一路眯瞪了过来。
特别不好意思,但颜瞻控制不住自己。
出地铁站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外面冷极了,颜瞻牙齿打颤,人倒是彻底睡意全无。
“瞅你哆嗦的。把行李给我吧。”任伟说着,手搭上了行李箱的拉杆。
“不冷,我来吧。”
“把手缩回去,插口袋里。”任伟的态度很坚决。
颜瞻不再争,乖乖听话。让他没想到的是,任伟叼着烟单手摘下了自己的厚围巾,扔在了他脖子上。
“干嘛啦……”
“自己围上,你那围脖,中看不中用。”
“你不冷啊!”颜瞻瞪大眼睛看着任伟。他穿的并不多,唯独那条围巾看上去还比较厚实。帽子也没带,黑色的皮革手套与黑色的皮夹克看上去都没啥保暖力度。这家伙,都细心到给琴箱准备“雨衣”,怎么自己都不想着抵御“暴风雪”嘛!真的,从地铁站出来,他看着他给琴箱套上防雨绸的袋子,就有这个想法了!
“一点儿都不冷。”
“啊,我买了外套的,你套上好啦~”颜瞻说着低头去购物袋里拿。
“不用。没多远了。”
“暖和一点是一点呀!”
“我才不想把自己裹得跟熊似的,走走就不冷了。”
“那我岂不是就是你说的熊了……”颜瞻嘟嘴,“戴了顶这么厚的帽子,围了两条围巾,手套是羽绒的……”
“你本来就是。”不等颜瞻说完,任伟笑着打断了他。
一开门,家里温暖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两人在门外拍打着身上的雪,等了一会儿才进门。
玄关的灯亮起,看到熟悉的家,任伟不禁一阵恍惚——他已经许久没踏进过这个家门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彭勃的恐惧,正是因为他,他才一度有家不肯回。飞机降落的时候,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任伟既没有怀念的感觉也没有对接下来未知前景的恐惧。但此刻一跨入家门,怀念与恐惧就结伴而来了。
行李堆满了玄关,颜瞻在一旁摘下手套,笨拙的揪下帽子,一圈圈解着围巾,任伟已经把外套随手搭在了挂衣架上,这会儿挪了一步凑过来帮颜瞻解外套的扣子和拉链。
颜瞻无法说清他此刻的感觉:有暖意、有雀跃、有一丝害羞、有一点甜蜜。除去这些,这样温柔而细致的任伟还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冰冰的但它是切实存在的。
任伟帮颜瞻脱下了外套,见他伸手过来抚摸他的脸颊,趁挂起外套的空隙,他轻轻拿下了他的手,亲吻他的掌心。
颜瞻越过任伟的肩看着挂在一起的那两件属于彼此的外套,不禁伸出双臂环住了任伟。
“黏人。”任伟的左臂环住了颜瞻,右手爬上来掐着他细嫩的脸颊。
任伟指尖的茧子颜瞻再熟悉不过,他喜欢这种被他触摸的感觉。拿开了任伟的手,颜瞻浅浅的亲吻他的唇,一下又一下。他们像是两只彼此示好的猫咪,耳鬓厮磨。
“饿了吧?”颜瞻以鼻尖抵着任伟的鼻尖轻声问。
“有一点点。”任伟柔声说。
“今天可以喝上我煮的粥喽~我一早就泡上了米,还准备了好多食材呢!”
看颜瞻绽放出大大的笑脸,任伟不禁也被这份快乐所感染,“我看你挺累挺困的,还做吗?”
“当然要做!还说呢,你怎么反倒瘦了?”颜瞻认真的看着任伟的眼睛问:“去那边要吃那么高热量的东西,你怎么瘦了呢?”
“你想听我说什么?难道是‘想你想的’?”任伟戏谑的笑。
“焦人!”颜瞻的脸有些热。
“你要是下午没陪人家逛街逛到见我只想睡,我其实可以考虑这么说。”
“你……”
“做饭去吧。”任伟掐了颜瞻的小屁股一下,“咱俩别站玄关你侬我侬了。”
去到客厅,颜瞻看着任伟在沙发上坐下,问:“你累不累?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倒时差也很难受吧?要不先去房间睡一下?”
“不累,我跟飞机上一直睡啊睡。我一会儿去洗一个,等喝粥。”任伟摆摆手,掏出了烟盒。
“你就是更喜欢抽烟~”颜瞻笑嘻嘻的进了厨房。
抽完这一支烟,任伟起身去了卧室,打算拿换洗衣物去浴室好好洗个热水澡。
一拉开衣柜的门他就惊着了——委实够拥挤。问题是……互相挤来挤去的,好像并非自己的衣服。对嘛!可不是嘛!他衣柜时常收拾,不穿了的及时就处理掉了。这会儿行李箱里还躺着一批,咋能这么挤?
伸手扒拉扒拉,任伟喊了颜瞻。
“来了来了~”
颜瞻连擦手毛巾都没放下就一溜烟跑了进来。
任伟用眼神给颜瞻指明了方向。
“啥子?”颜瞻无辜的表示不懂。
“你是天天都在买衣服吗?”任伟看着迷茫的熊猫问。
“没有呀!”
“那是你衣柜改作它途了?”任伟挑了挑眉毛。
颜瞻咋舌——这下懂了。
“我就是……我就是……”颜瞻对手指,“天冷了嘛……那我换衣服还要去东屋……挺冷的嘛……而且……而且……我也不是把全部都搬过来……我就是……就是洗了换了就收进……收进这个衣橱了……也……也很近嘛……阳台……阳台……”
东屋、这个衣橱。
任伟从颜瞻的措辞里明白了:人家认定今后都住这一间了。
看了看颜瞻,再看看衣橱,任伟再没话好说——蚂蚁搬家。这不是颜瞻一贯擅长的嘛。不显山不露水,不着痕迹大举进攻。
“你……你不高兴啦……那我……那我……”
“放的时候注意节省空间。”任伟转过身,翻找换洗衣物不说话了。
睡衣在最上面一层,仰头抬手臂去拿,死熊猫忽然黏到背上任伟不算吃惊。
“人家好开心你这么讲~你现在对我好好呦~要一直这么好~”
“做你的饭去,小心我踹飞你。”
颜瞻又蹭了会儿任伟的后背才撒手,撒手也恋恋不舍的。直到任伟抬脚,他才灰溜溜的滚回厨房。
把换洗衣物扔在网篮里,任伟拉了浴帘开始放水。冷水流了一会儿热水才出来。任伟站到花洒下,热气腾腾中人也放松了下来。
你现在对我好好呦~要一直这么好~颜瞻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任伟忽然有些颓然无力——他愿意一直对他好,但,他会始终想要吗?
那一颗烟时间的沉思这会儿又浮上了心头。
以后该怎么办?又该拿彭勃怎么办?
听颜瞻说,彭勃后来再也没来过。这究竟是懂了他意思就此放手了?还是因为他不在等他回来才好算账?
在纽约的时候,任伟就一直思索这个问题。颜瞻说他瘦了,大概是真的。他常常辗转难眠。对颜瞻打开心、对他和颜悦色、向他示好表现出占有欲……任伟从心底里明白,这是他对颜瞻的一份补偿。他没有什么可以回馈颜瞻给他的感情,他唯一能做到也只有交出自己、自己孤傲的自尊心。他可以把这些都给颜瞻,待到真有一天颜瞻因为他的劣迹斑斑离他而去,他也不亏欠他什么。他是一个生性冷淡的人,时刻为自己保有底线,这一点对龙语都不例外。他不会哭着去求谁什么,他做不到,再想要挽回他都做不到。
任伟已经许久没想到过龙语了,在这一刻想到,他不禁莞尔一笑。这辈子,他好像只对他一个人那样掏心掏肺过、那样不加遮掩过、那样放肆妄为过。于是他在他面前,总有种衣不遮体的感觉。他把什么都呈现给了他。
这其实是任伟难能做到的,他很怕因此而被人轻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当一切结束恐怕看在别人眼里都是笑话。任伟每每这样去想就特别难受。他也曾发誓这辈子再不让自己这样……可,如果是颜瞻,他愿意。就算有天到穷途末路,并很可能是不远的某天,这样的丢脸、这样赤裸的不堪他甘愿承受。
而从内心更深一层来说,他也想要这样被爱着也爱着的感觉,就算只有短短一刹那,它都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令他愉悦。
一想到自己随时可能失去颜瞻,甚至是明天、后天,任伟就愈发的想要去爱颜瞻。这就像吹出的一只肥皂泡,它那么美丽晶莹剔透,你明知道它马上就会破碎成空,可你还是克制不住的去欣赏去爱慕。
任伟想过,也许应该跟颜瞻摊牌,把什么都说了,然后恳求颜瞻……但他就是做不到,最后的那层底线他始终无法突破。
他放任自己这样去爱,他知道他又会被伤得体无完肤,但他放任。他可以给颜瞻他所有的自尊,但他必须要维护住最后一层底线。否则,一旦那条底线被冲破,他又被严酷的拒绝,他就没法再活下去了。
你完蛋了。
任伟仰起头,热水冲淋在脸颊上,他这样想到。心甘情愿被人摧毁。他一点儿都不怀抱不切实际的希望——颜瞻知道这一切后,还能原谅他。对于这样一个单纯的人来说,也许他会放声哭泣,过后却也只会转身离去。他,承受不来的。他付出的、他想要收获的,绝不是这样的结局。
到那一天,任伟想,就算他再怎么难受,也不会任性的责备颜瞻一句。是,是他硬生生闯入了他的生活,求他来爱他,但归根结底,这一切是自己搞砸的。如果再早几年,自己再年轻一些,兴许还能为自己开脱。但这般的年纪,他已经无法再这样去做了。是自己一次次的将一切搞的一团糟。就算他都已经意识到自己对颜瞻动了感情,就算那样他都没能当机立断。还能赖谁呢?
对彭勃,任伟已经释然了。除了最后的这份恐惧,他对他再无其他官感。最后怎样都无所谓了,任伟比谁都清楚,这一次过后,他跟他将形同陌路。他永远不会再是他放在背后的那只备胎,没有那种感觉、爱的感觉,就连那一丝丝暧昧都断了线。他也不会恨他,他亏欠他那么多,他认了。
棋错一步,满盘皆输。不到最后,你永远不会明白。
“你洗了好久哦~”
任伟从浴室出来,颜瞻都已经摆上了饭菜,正拿着大勺子盛粥。
“很香嘛。”拉开椅子坐下,倦怠感从每一个毛孔里奔涌而出。热水总是让人顿感疲惫。
“呐,伸手给我看看,是不是都皱皱的了?”颜瞻走到任伟身旁,拉过了他的手,“哎呀,果然呢~”
“快坐下吃饭吧,我饿死了。”任伟仰头看着颜瞻说。
“好呀~吃饭吃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哦~”颜瞻笑着,狠狠胡噜了一通任伟的头发,“我好喜欢你这个发型,特别特别适合你,清爽极了~”
“你喜欢就好。”任伟拿起了筷子。
“粥~趁热喝。”颜瞻走过去在任伟对面坐下,推了推瓷碗。
“喝。我们吃饱喝足就两个一起排排去挺尸。”
颜瞻哈哈笑了,“不行的哦,中间还少了重要步骤呢~”
“你又不困啦?”
“精神的很!”
“别硬撑了,你的眼睛都暴露了你想睡觉。”
“没有啦!”
“中间的步骤急什么?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回来了,有的是时间。”
“这倒是~”颜瞻笑了,“咱们有的是时间!”
看着颜瞻张了张爪子,任伟咬着筷子笑了,“礼物也明天拆箱给你喽。”
“还有礼物呀!”颜瞻兴冲冲的喊。
任伟这时却看向了窗外,雪更大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被子堆里寻找小王子也是一件难事——三条被子、两条毯子,枕头若干。最关键,窗帘是暗红色的,拉上不管几点都可比拟伸手不见五指的效果。
与其说颜瞻是睡醒的,不如说是摸醒的。摸不到小王子——惊醒。
从床上坐起来,熊猫仔地皮式搜索,只搜出了皮革熊猫。因为他天天带熊猫睡,任伟昨晚临睡前说:我一定送你们一只笼子。
昨晚入睡前,两人聊了很久,说了好多好多话,颜瞻承认,他是说着睡着的——怀里搂着皮革熊猫,手里攥着小王子的睡衣脚。模模糊糊颜瞻记得任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照这么下,明天北京交通就瘫痪了……云云。
礼物昨晚颜瞻就拿到了,美滋滋——两顶帽子,超酷;一对古董茶杯附带小汤匙,超赞。颜瞻喜欢死了。
而任伟终究开了行李箱的原因是——家里没烟了,行李箱里还有两盒。
颜瞻趁机也展示了他的新战利品——两件一模一样的外套。任伟说:你送的不是时候,现在送我衣服我也不会脱。
抱在一起睡可暖和了,再加上他喊冷任伟又多拿了一条被子、两条毯子出来,颜瞻本来聊得挺起兴,但耐不住舒适环境下周公的召唤,本就很累很困的他就那么睡着了。
下床踩上厚厚的拖鞋,颜瞻一边揉眼睛一边拉开了卧室的门。
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颜瞻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挂钟:十二点一刻。
透过客厅的窗户望出去,雪折射着阳光白的刺目。趴在窗口向下看,雪像是停了,落在车顶足有十五、二十厘米厚!
哗!颜瞻不禁惊呼。
收回视线,客厅的茶几上摊开着书,烟缸里有三颗烟蒂,茶杯里面没水了,只有底部充斥着厚厚的、全然展开的茶叶。
“你怎么不弹琴?”颜瞻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任伟之前显然是在看书。他平时都是睡前看,早起一定是弹琴呢。
“这阵子不想弹琴,弹够了!整天整天都是弹琴!”
颜瞻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任伟正从冰箱里拿鸡蛋。
“哗!你在做饭呀!”
奔到案板前,颜瞻审视着:菠菜、面条~“我不想做。谁让厨子不起床呢。”
“嘿嘿嘿……”颜瞻傻笑。
“别拿你那张二百五的脸对着我。”任伟点燃了锅子。
“怎么就二百五嘛!”
“睡的都水肿了。”
“有吗?”颜瞻来回摸,“你几点醒的呀?怎么都不叫我?”
“七点半。”
“哈?”
“热醒的。热的我快虚脱了。”
“呷?”
“你那是什么体质啊?盖那么厚居然一点儿不出汗。”
“我……”颜瞻语塞。
“睡的跟白痴一样。”
颜瞻哼哼,只用鼻子出声。
“你平时自己睡,是不是早起得等人把你身上冰敲了才能起床?”
“你别讽刺我啦!我就是怕冷嘛!”颜瞻去摇晃任伟,“你起来就一直看书?”
“我去游泳了。”
“啊?”颜瞻惊呼,“水得多冷啊!”
“游两圈就不觉得了。不游泳觉得身体都紧绷着,不舒服。”
颜瞻知道任伟喜欢游泳,但这都冬天啦……要不要这么勤奋嘛!想着他都哆嗦。颜瞻不怕别的,单怕一个字:冷。南方的冬天湿冷,但冷的至少气温还在。北方就不一样了,干冷,还动辄就零下十几度。去年初次接触到北京的冬天,颜瞻直想怎么自己不是冷血动物可以冬眠。要不是想着起来就能看到任伟,他准要吃它一堆东西,缩在被子里,等春天到来。
“外面超冷的吧?”颜瞻从身后抱着任伟向窗外看。
“嗯,冷。而且交通基本算瘫痪了。”
“是嘛!”
“去的时候坐公车,几站地坐了快四十分钟。”
“真可怕呢……回来呢?”
“强点儿有限,我提前下了,去菜场买面条。”
“你真好呢。”颜瞻蹭任伟的背。
“把你的脏脸收回去!”
“不脏嘛……”
“数三下,不滚去洗漱,你就吃你窗台上的竹子吧。”
“……”颜瞻被噎死了,“那不是竹子!是百合竹!”
“反正你能吃,不吃我喂你吃,吃不完埋雪里,拿你当坯子堆雪人。”
“大坏蛋!”颜瞻撒手了,“啊,我看到你帮百合竹盆栽换花盆了~谢谢你喽~”
任伟瞬间僵了一下。颜瞻出去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任伟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一夜——星星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月亮弯弯的,若隐若现;云在流动,缓慢而深不可测。他在那一刻曾预料到:他跟颜瞻迟早完蛋。
“你再敢把剩菜拨面里,我就把你面倒马桶。”
任伟喝了一口汤,斜视着颜瞻说。
“我……”颜瞻低头看自己的碗,本是清汤翠绿的阳春面,现在已飘着红油Cos上了担担面。就连荷包蛋都红红的。
“你什么?”任伟放下勺子问。
“人家喜欢吃辣椒嘛……再说呢……吃辣椒就热乎乎呢……”
“那你怎么会喜欢我?我就这样清汤挂水。”任伟说着,用筷子挑起了细细白白的面条。
“大错特错!”颜瞻喊,“你超辣的!香辣香辣的!”
“傻样儿。”任伟笑了。
颜瞻也跟着嘿嘿笑:“你做的阳春面真好吃!”
“好吃个屁!你自己加了多少作料啊?”
“不管~就是好吃~”
“行,一会儿我看着你再吃一碗,啥也不许放,锅里还有呢。”
“……”
“吃吗?”
“你要我吃我就吃,大不了吃的只能平躺!”
“哈哈哈……”任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才不怕,反正这么冷也出不去家门!”
“好像今天还会接着下。”任伟随意的说。
“不是真的吧!我刚刚看外面的雪就已经很厚了!”
“甭跟我抱怨,找老天爷。”
颜瞻喝了一大口汤,决定反击任伟一连串的挤兑:“话说……你是不是只会做面条啊?”这是实话,任伟每次下厨,做的都是面条。
任伟抬眼皮,看了看颜瞻:“你信我把你扯扯也能煮了么?”
颜瞻举白旗。
吃完饭颜瞻去洗碗了,任伟横躺进沙发,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书。等到颜瞻拎着一壶滚水来给他续茶,他抬抬眼皮曰:“店家,你心有点儿黑,茶叶都没味儿了,还续水呐!”
颜瞻哈哈笑:“今天咱们做什么呀?”
“你没看见咱俩背后那四个大字吗?”任伟一边低头看书一边说:“没的可干。”
“瞎说。我们就一整天腻在家里,‘腻’也是动词,怎么会没得可干~”
“我一般当形容词用。比如:齁儿腻味人、今儿吃的很腻。”
“……”颜瞻一脸暗淡。
任伟笑了笑,把放在茶几下的数码相机扔给了颜瞻,“看着解闷儿去吧。”
颜瞻接住,立马贴到了任伟身旁。
“店家,先换茶。”
“给钱。”颜瞻已经开了相机,看的入神。
任伟欠身,从裤兜里掏出一百扔给了颜瞻:“麻利儿的。”
“坏人!”颜瞻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相机伸手去摸茶叶罐。摸到才想起不对:得先把这一杯泼掉。
照片很有趣,颜瞻看得很满足,后来他忍不住得瑟抱了本子过来,给任伟展示上次他为果子他们杂志拍的一组照片。片子修过了,再过几天杂志就会被摆上报亭。
任伟盯着幻灯模式播放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叼着烟曰:“不错,你挺上相。”他就是这样口不对心,实际上,他看完后是这么想的:其实颜瞻完全有资本当个专业平面模特。
这话让熊猫仔不满的嘟嘴了:“什么话嘛!难到我平时很难看?”
任伟认真的端详颜瞻:“一般吧。”
“讨厌!”颜瞻推了任伟一把,“数据线呢?我想把你拍的照片拷贝进电脑。”
“干嘛啊?”任伟挪了挪靠垫问。
“当桌面啦!”
“电脑桌抽屉里呢吧,记不清了,你自己翻翻。”
颜瞻起身去了卧室,里面还是一团黑,他顺手开了床头灯。翻找出数据线,颜瞻看了一眼撂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有短信提示。
【起床了吗?雪巨厚,踩下去脚就打包袱皮离家出走了。】
发件人是小熊,后面还跟着一封彩信。颜瞻动动手指打开,哈哈笑了。
熟悉的琴房楼前,伫立着两根腿,没有脚——都被雪埋了。
颜瞻看看时间,早上七点四十五。看来校工先去铲的是教学楼前的雪。
【我在家里搂着暖气呢~你那么早就去琴房?真刻苦!】
把手机扔睡衣口袋里,颜瞻就拿着数据线回了客厅。
刚坐下把线连上,系统正搜索新设备,颜瞻手机就响了。一旁的任伟紧盯着他掏出手机的那只手。
【你不是还没起来吧?懒鬼。】
颜瞻顺手回:【好快!没在琴房吗?】
“谁啊?”任伟碾灭烟,问。
“小熊~”
看任伟挑了挑眉毛,颜瞻慌忙把手机扔开,小爪子握上了鼠标。
怎奈天公不作美——音乐响,短信又来了。
【就说你逃学惯犯,有课:指挥法基础。】
颜瞻看了短信飞快回:【好学生,好好听课吧!】
“我好喜欢这些照片哦,尤其是中央公园拍的那些。”颜瞻满脸堆笑的对任伟说。
紧接着……短信来,音乐响。
这回任伟掰开颜瞻的手拿过了他的手机。
【咱明天早点儿练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知道一家西餐厅很地道。】
颜瞻想抢不敢抢,一边想知道小熊又说什么了,一边打探任伟的脸色。
任伟拿着颜瞻的手机把前面的短信都翻了,然后把手机扔给了颜瞻,没说话,从沙发上起身向卧室走。
“任伟!”颜瞻扔开手机追了上去。
“去吧,你告诉他你今天跟他吃饭都行,我有点儿累了,睡会儿。”
“任伟!”颜瞻拉住了任伟的手腕,“你别瞎想嘛!真真的就是普通朋友!你不是都知道的嘛!短信你也看了呀!”
任伟甩开了,径直向卧室走。
熊猫仔飞扑,活像一块膏药似的贴在了任伟背上。
“你过来抱我干嘛?人家等你短信呢。我困了,睡会儿,这你也拦着?”
“老子没空理。”颜瞻推着任伟往卧室走,“不拦~我陪你睡~”
“滚。”
“到床上滚给你看~”
颜瞻反手带上了卧室门,屋里非常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下午四点过一点拉着暗红色窗帘的卧室内,每一样东西都被渲染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色彩。
任伟想甩开颜瞻,却被他按到了墙上。背抵上一片冰冷,任伟一激灵,但下一秒种更令他战栗的随之而来——死熊猫冰冰的爪子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吻是强硬的压上来的,急切的吻,他湿润的两片唇带着淡淡的茶香。
舌尖抵在了任伟的唇缝间,冰冷的指肚抚摸着他温热的皮肤,每走过一处都令他震颤。
轻启双唇,湿热的舌尖舔上他的上唇内侧,颜瞻的指尖也同时触碰到了他的乳首。任伟与颜瞻亲吻着,任他强势的索取。
热吻持续中,颜瞻拉下了任伟运动服的拉链,以便手能活动的更灵活。任伟没有制止,令他更加大胆了。
“你手机好像又响了。”喘息的空当,任伟故意这么说。
“那就让它响吧。”颜瞻亲吻着任伟的脖颈,接近于啃咬。
“像是来电。”
“随便它好了。”
“你不着急?”
“急!你裤子的绑带好难解。”
“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下流?”任伟说着,抓住了颜瞻的头发。
“怎么是几日呢?已经很久很久了……然后……我一点都不下流!”
“那快别跟我裤子带较劲了。”任伟的左手滑下去按住了颜瞻的手。
“就算下流……也是你教的。”颜瞻的手抽了出来,按在了任伟的两腿间,“我只是亲亲你、摸摸你,你这里就鼓鼓的了。”
那只爪子摩挲来摩挲去,任伟愈发兴奋。颜瞻终于拽下了他的运动裤,手顺着内裤的底围钻了进去。那话儿已经勃起了,颜瞻想把碍事的内裤也一并扯下来,任伟全然配合着他。
唇贴上灼热的阳具,颜瞻看不到任伟但还是仰着头问:“你有没有像我想你那样的想我?”
任伟用手推了推颜瞻,让他完全的含住了自己的那话儿。与此同时,他低声说:“想了。”
“想我什么呢?”颜瞻问。
“想你像现在这样舔我,手抓着我的屁股。”
“下流也是你下流啦!”颜瞻抗议。脸颊像着火一般。
“我一向承认。”任伟扶住自己的阴茎,再度顶进了颜瞻嘴里。
吞吐了一会儿,那根东西愈发胀大,颜瞻不能完全的含住,就用手去套弄根部。
任伟拽起了他,走到床边两人已经脱了碍手碍脚的衣服。床从早起始终没人收拾过,一堆的被子、枕头、毯子。躺下去,皮革熊猫整被压在任伟腰下。任伟摸出来,用它敲打身上的那只死熊猫。
颜瞻拿过熊猫就放到了一旁,他压在任伟身上,手张开同时握住了两人勃起的阴茎。
任伟的手勾着颜瞻的脖颈,背稍稍抬起来跟颜瞻接吻。
“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央求我替你口交?”
任伟贴着颜瞻的耳根问。
“等不及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进入你。”颜瞻喘息着,挣出任伟的怀抱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之前我可没看出来你这么急,看照片呀、发短信啊,你不是悠闲的很吗?”
“我忍着呢。”
颜瞻不理任伟的冷嘲热讽,拧开润滑剂的盖子就将湿淋淋的液体淋在了任伟的阴茎上、股缝间。
那儿很紧,颜瞻只勉强挤进了一根手指,内壁的压迫感很强。
“急也没用,你现在进不来。过来,靠过来。”任伟拍了拍颜瞻的肩。
“不要……”颜瞻不肯动,“你嘴巴好厉害的,我肯定会射出来。”
“还能有点儿出息吗?”任伟勾住了颜瞻的腰,往过拖他。
“不要嘛!我会不甘心的!”
颜瞻虽然这么喊,却拗不过任伟。跪在他身侧,那双唇一凑过来那话儿就又不能自己的跳动了几下。任伟却并不含住他,只用舌尖围绕着那话儿的轮廓舔舐,间或俯身含住他的囊袋吸吮。
那儿刚刚有些柔软,颜瞻就扯开了套子套上,以那话儿抵住了入口。很窄,有些顶不进去,他就淋了润滑剂在阴茎上,而后扶着它向进顶。
任伟吃痛,抓着颜瞻手臂的手不禁收紧了。
入侵的过程过于粗鲁,任伟全身紧绷,他让颜瞻等一下他也不听,一股脑就冲进了他体内。
喊疼的……是颜瞻。
“夹死我了……你……你放松些……”
任伟可真想殴打身上这只熊猫——你都疼了,我呢!
颜瞻不太敢动,内壁的压迫感太强,那里收缩的很紧。任伟闷哼出了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他放低身体,轻轻亲吻他的唇,手也摸下去,握住了任伟的那话儿。那儿彻底软了,凉凉的。
“我……我弄疼你了吧?”
“我以为你不知道……”任伟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等我一会儿给你煮一锅豆腐,吃不下去我跟你没完!你不是急嘛!急!”
欲速则不达。
颜瞻这方面没太多经验,多数时候都是任伟引导他,这会儿委实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一下,他缓缓退出了他的身体,拇指抚上湿漉漉的、尚未完全闭合的那里,轻轻的摩挲。他的那话儿有些偃旗息鼓,一把扯下套子,颜瞻懊恼的很。
任伟想安慰一下颜瞻,一是自己好像凶过头了,二是颜瞻很可能垂头丧气一副想哭的模样。他想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却什么也没摸到——颜瞻俯下身,轻轻的亲吻着草丛里软软的小家伙。
“我……我会让你舒服的……”
他说着,分开了任伟的腿,舌尖抵上了他股缝间的私处。
“用手就可以了。”任伟抚上了颜瞻柔软的头发。
“不嘛……我知道这样你更舒服……”
这话倒是让任伟害臊了,可他却委实被颜瞻舔的很舒服,一点儿都不想推开他。脸颊燥热燥热的,任伟的手抓着颜瞻的肩,反复抓挠。
那话儿渐渐勃起了,任伟伸手下去想握住,颜瞻却凑上来含住了。他吞吐着,手指代替舌尖揉搓着柔软的穴口。指尖再次没入,任伟呻吟了出来,很舒服,想要更多。像是知道他的心思,颜瞻将整根食指顶了进去。
吞吐着阴茎、吮吸着囊袋,没入任伟身体的手指由一根增加到两根,颜瞻听着任伟不能自制的断断续续的呻吟,知道他感觉舒服了。他持续这样地讨好他、服侍他,良久听到他说:差不多了,插进来吧。
手指抽离,甬道像是恋恋不舍,收缩着、箍着它不肯放行。
任伟趴了起来,挪了挪乱糟糟的被子,分开腿露出了私处。颜瞻的手抚上了他的臀部,任伟也伸过来一只手,向外侧分开臀瓣。颜瞻的另一只手抚上去,摸到了任伟的手,他这样主动令他雀跃。
颜瞻这回不敢急着顶进去,他的左手抚上了任伟勃起的那话儿,舌尖凑过去再次挑逗着任伟私密的那处。
呻吟声更加放荡,颜瞻扶着自己的那话儿在任伟的私处上摩挲。
“进来……”任伟的指尖触碰到了颜瞻完全勃起的那话儿,低声催促着。
“等我拿套子。”
“不要,现在就进来。”任伟说着,更加露骨的分开了自己的臀瓣。
有东西抵了上来,那令他渴望。
颜瞻的那话儿这次顺畅的钻了进去,他试着缓慢地动了两下,任伟喘息着、闷哼着,轻轻摇摆着腰肢。颜瞻放肆了起来,抓住他的腰,一下下的冲撞。他时而去抚摸他的腰际,时而亲吻他光洁的背脊,时而握住他硬硬的那话儿套弄。他听到他说:舒服、再深一点、再快一点……
“我想亲吻你,想咬你的耳垂。”颜瞻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
他退出他的身体,任伟躺了下来,然后就感觉到颜瞻抱住了他。他急切的爱抚他,吻他的唇、咬他的耳垂、摩挲他挺立的乳首,彼此的那话儿贴在一起,蹭来蹭去,令任伟愈发的难耐。他用腿去环颜瞻的腰,唇下滑去啃咬颜瞻胸前的小颗粒,他声音低哑的央求颜瞻再插进来,用力的顶他。颜瞻呢喃:那说你喜欢我,说你想要我。
到后来两人都有些失控,任伟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颜瞻按着他的腿一下比一下更深的挺进。他们都出汗了,缠绕在一起放纵着自己。
任伟自慰了几下就射了,颜瞻感受到了甬道的收缩,更加用力的冲撞着,不过几下射精的感觉愈发强烈,他没带套子,只能抽出来,硬邦邦的那话儿抵在任伟的小腹上,白灼的精液全都喷溅在了任伟身上。
喘息,剧烈的喘息,两人的胸口呼气分开吸气紧贴,皮肤间既有汗也有精液。
任伟用指尖轻抚着颜瞻,以回应他温柔的吻,两人摞在一起许久才分开。
颜瞻坐起来去翻找纸巾,任伟下地,摸索着地上的一摊衣服找烟。
“我只摸到了湿巾。”
任伟上床,靠着床头抽烟,听见颜瞻这么说。
“那就它吧。”
湿巾很凉,抚上身任伟不禁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颜瞻仔细的给他擦着,一张不够用又抽出一张。那只手一离开,任伟就扯过了被子钻了进去。
颜瞻又收拾了好一会儿自己,最后把用过的湿巾团成一团往地上一抛,飞速钻进了任伟的被子,脑袋扎进了他怀里。
“又来起腻。”任伟叼着烟揉着颜瞻的肩膀。
“就腻~”颜瞻跟任伟怀里蹭。
“癞皮狗。”
“舒服吗?”颜瞻拿过了任伟的左手亲吻,指尖摩挲着他指尖厚厚的茧子。
“嗯。”任伟吐出一口烟,慵懒的答。
“你现在都不喊我按摩棒了~”颜瞻索性躺到了任伟怀里。
“……”
“因为你也好喜欢我的,对吧?”
“错。是你太难用了。”
“你!”
听到任伟笑,颜瞻气鼓鼓的小脸才有些消肿。
“好悠闲喔~”他懒洋洋的说。
“是啊。”
“咱们就一直待在床上好了~一直到睡着~”
“早点儿吧?”任伟弹了弹烟灰。
“一点也不早!我们要聊天,还要继续爱爱~”
“你去死好了。”
“不要!”
“你不是拷照片么?快滚去拷。”
“不急~”颜瞻撒娇耍赖,“啊,对呢!刚刚看照片,有看到你拍的演出现场,说起来……昨天我们演出,我看见彭大傻子了,他们好像在隔壁演。”
“……是么……”黑暗中,任伟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还是那副鬼样子,又瞪我来着!”
“呃。”
“我瞪回去了!哼!康康就在我旁边!他后来就不敢跟我对视了!俺神气的又进了Pub。虽然俺体格跟他差两号,但我有康康,哇哈哈~”
任伟后来没说话,颜瞻以为他这么快就累了打上了盹,赶忙喊他抽烟不要睡。任伟说没睡,有点儿走神而已,太悠闲了。
颜瞻没觉察到任伟的反常,黑暗中他拉着他的手,东拉西扯的闲聊。
任伟有听没记。
在他眼前的,始终是彭勃凶神恶煞的看着颜瞻的模样。
第二十三章
跟北京一样,秋天也是纽约一年四季中最美的季节。
坐在Boat house喝上一杯Cappuccino,有孩子从身边跑过,任伟不经意的看了看,嫣然一笑。刚刚去Strawberry Fields,脚踩在步道上,低头去看星形、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图形,《Imagine》那首歌仿佛在耳内响起。
窗外的树叶在不经意之间悄悄变了颜色,黄的、红的,层林尽染,无外乎刚刚在户外能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让人身心愉悦。中央公园,在这样的大都市里可算是仙境一隅。可它又是那么平易近人,带孩子的妇女、慢跑的青年、走走停停游览的情侣……谁都好像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咖啡冷的很快,任伟出神了许久,再端到唇边,只剩下一丝温热。任伟没戴表,也就不知道具体时间,但他想,秒针一定已经走过了成千上百圈才会将炙热演变成温热,直至最后抵达冰冷。
来纽约已经大半个月了,录音进行的很顺利,上午被造型师折腾了一流够,晚上要进行摄影。空闲出来的下午,任伟只想这样一个人走走。头发被剪得出乎意料的短,任伟这辈子头发都没这么短过,前面的刘海离眉毛尚有一段距离,后面的碎发紧贴头皮,任伟怎么抓都抓不住自己的头发。别人都说很精神,可任伟那会儿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四周都是灯泡的镜子看不出那里面的男人究竟是谁。
彭勃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跟他远隔重洋,他把他拖进了手机黑名单。于是,他的面貌、声音、文字表达方式都统统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也再没去家里找过他,颜瞻一如既往的过着他的日子,对这个名字再未提及。
任伟还是足够了解彭勃的,虽然当颜瞻说出“彭勃来过”令他心惊肉跳,但他笃定彭勃不会跟颜瞻说什么——他跟别人没什么好说的。颜瞻对他来说,正是“别人”。他既不会跟颜瞻再打上一架;也不会暴躁的骂人;更不会用粗鄙下流的话对颜瞻形容两人曾有过的关系。对他来说,无论他跟自己闹成什么样,这事也跟别人没关系。任伟去哪儿了、任伟什么时候回来,问就问了,问完也就完了。他只需要跟颜瞻说这么两句话。也正是因此,任伟才敢一走了之,放颜瞻一人跟家里……
然而,这“一走了之”也并非就能高枕无忧,任伟这些日子时常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坦白来说,他不知道这事最后究竟将如何收场。对,他单方面的逃避了。那么,彭勃呢?他是不是能接受自己这样的避而不见?他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但这个消失,只是暂时。
他任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纽约,他任伟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避开彭勃。
彭勃……能就此偃旗息鼓吗?
人的心都是柔软的,他一次又一次伤他。彭勃……能不能硬下心来就此跟他一刀两断?
你是缺人爱你么?
我缺你爱我。
我不会爱你,我只会伤害你。你能明白吗?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任伟不信彭勃还不懂。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就那回。
任伟想,也正是那回,他知道他跟彭勃绝无可能——倘若爱一个人,不伦他是何种面貌,你都不会惧怕。可他却真的害怕彭勃了。
这份害怕还是日益加深的——跟颜瞻的感情越深,任伟越是怕彭勃。他知道他什么都做的出来,也正如倪歆所说:他那种人,什么时候他想跟你算了行,你想跟他算了,他能拆吧拆吧给你吃了。
于是乎,任伟怎么也不敢当面对彭勃说:我不会跟你在一起。他只想逃,只想躲避,只想等他幡然醒悟——任伟有什么好,那么决绝那么不近人情那么没心没肺,不要也罢。
但这样漫长的过程令任伟惴惴不安。他不知道事情接下来会有一个什么走向,不清楚彭勃是否会在这个过程里丧失最后的耐性。
如果他不算,怎么办?
想要疏远他、隔绝他,正是因为任伟下定了决心想跟颜瞻好好相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这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自己对颜瞻有了感情,那么也许就不会这样坚决的要跟彭勃一刀两断。也正是因为颜瞻,他才会意识到彭勃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而并非退路。那么……如果在此过程中,颜瞻被伤害了,又该怎么办?任伟比谁都清楚,如果颜瞻知道了自己跟彭勃的事儿,那大抵……一切就都完了。不想让颜瞻知道,就得快刀斩乱麻,可这又和“逃避”这条路彻底相悖。说白了,任伟发现,除了被动的被选择,他毫无办法。
结账出来,任伟的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他缓步走着,低着头,心情一如既往的沉重。他想,哪怕,一个人一生只给一次反悔的机会也好。那么,他或者选择不那么任性那么乖戾,以求得龙语还在身旁;或者,他选择从不曾对彭勃投怀送抱索取半丝安慰,以求得不用去面对这样一个强势的不近人情的男人;或者,他选择最开始就意志坚定诚心诚意的对待颜瞻接受颜瞻,以求得不出现这种两难的境地。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陷入目前这种困境。
他现在当真对颜瞻动感情了,却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一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这还不是任何人的错,错全在他自己。
路过商业街的橱窗,任伟看着投映在玻璃上的自己,只有一个想法:你越来越举步维艰了。
一封新邮件。
下午第一堂课结束,颜瞻登录手机MSN,邮件提示处出现了新邮件的标志。
迫不及待的打开,显示有图片需要下载。
颜瞻用指尖敲屏幕,眉开眼笑的。
发件人当然是任伟。
一看到图片颜瞻就瞪大了眼睛——是照片呢!任伟的照片!虽然他的头发超短,可颜瞻一眼就认出来了!
熊猫仔这会儿眼冒红心:哎呀呀,发型好酷的;哎呀呀,他穿西装好帅的;哎呀呀,黑白照片的感觉好复古的;哎呀呀,哎呀呀他的小王子太有爱了~颜瞻盯着照片傻笑,合不拢嘴。最近他恍若置身天堂——任伟不仅每天都给他写信,时不时还会MSN视频一下,最重要的是,无论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对他在乎的不得了,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他,那种黏黏乎乎贴着他的感觉让熊猫仔感觉自己脑袋上多了一只光圈。
“谁啊?”
猛然凑过来的脑袋吓了颜瞻一跳,他下意识的就挪开了手机。
熊鑫狐疑的看着他,他只会嘿嘿傻乐。
“跟个傻子似的。”熊鑫白了颜瞻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看摊在桌面上的书。
颜瞻还是傻笑,点着屏幕看任伟给他的来信。信上说这是今天被造型师鼓捣的结果,晚上拍了照,这些是他问摄影师要的小样,图片大,改小了,不知他能不能看到。还说今天他自己去了中央公园,参观了纪念约翰列侬的草莓园,点了卡布奇诺,不是很甜,但很香。等等、等等……
颜瞻按了回复,开始回信,不乏大量肉麻的话,写的他脸红心跳。可想而知,熊鑫再凑过来,他就咿哩哇啦一边摆手一边红着脸说:别看啦,焦人的很!话虽然这么说,可再度提笔,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肉麻。
“够冷的,我去买罐装咖啡,你要不要?”熊鑫起身,低头看着颜瞻问。
“要奶茶~午后红茶的那一种喔~谢啦!”
熊鑫走了,颜瞻继续他的回信,手机没计算机好使,可丝毫不打消他的热情。
最近颜瞻跟熊鑫走的很近,虽然任伟不愿意他跟对方接触,可颜瞻大大方方——你不要瞎想,就是一个蛮谈得来的朋友。大前天伙同他去普罗音像了,前天一起听学校的音乐会了,昨天他影印了难搞的谱子给我了,今天一起吃饭了……事无巨细,颜瞻有什么说什么。他一坦荡荡,任伟也不说什么了。但颜瞻估计八成还是自己那句话起了效果:我只对你有感觉,其他男的就是男的,男的朋友。只为你省略中间的那个“白勺”。呐,再说了,男的都喜欢女的,我都看见他女朋友了~颜瞻没说瞎话,他确实看见熊鑫的女朋友了。那天,为了影印谱子,颜瞻去了熊鑫家。虽然他一再说不用他跑一趟麻烦,但颜瞻说怎么好意思让你拿那么沉的东西跑来跑去呢。于是熊鑫打了个电话,然后他们就一起去他家了。熊鑫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本来颜瞻听他讲电话还以为他跟人合租,然而,来开门的却是个女孩,很白净长头发穿了一身家居服。她一笑脸上就凹进去两个酒窝,待人特别和气,端茶倒水始终陪伴。后来他们下楼,她还喊颜瞻有空再来玩。
“奶茶。”
铁罐被放到颜瞻面前,颜瞻伸手去摸,暖烘烘的,看来已经加热过了。给任伟的回信写完了,他已经发出并收起了手机,这会儿正看课本。
“谢啦。”颜瞻拉开了易拉罐的铁环,放到了一旁。
“晚上有事吗?”
颜瞻听到熊鑫不经意的问。
“没的呀~”
巡演结束,颜瞻大大松了口气,HS这一次的巡演可谓热烈空前,公司打算为他们推出专辑了,目前在磋商中。任伟不在,颜瞻刻意给自己安排了很多事以排遣寂寞,但归来归去,也就是教教课、拍拍照,偶尔有一两个访谈,再无其他。以前跟向晓冉黏黏乎乎短来短去电来电去,但小冉最近不爱搭理他了,另结“新欢”,约他出来吃饭他都没时间。不是推脱加班就是推脱有私活。“新欢”是谁,颜瞻八卦半天也没八出来。他只知道,小冉大概交了女朋友。其他乐队成员也是各有各的生活,就连果子最近行程都超级满。颜瞻在北京没什么其他熟人了,熊鑫的出现可谓——雪中送炭。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食堂吗?”颜瞻这么问并不奇怪,他们常常一起去食堂吃了饭再去琴房练琴。
“别了吧,再吃我要营养不良了。我知道有家云南菜不错,就在荷花市场,吃完咱们可以去后海逛逛。今天还挺暖和的。”
“行呀~”颜瞻刚说完又觉得不妥——平时也就算了,要练琴;今天是不是应该叫上他女朋友呀?要不总是让她一个人等在家里,人家会不开心吧?
“那就这么定了。”
“要不要叫上你女朋友啊?”颜瞻抢白。
“啊?”熊鑫瞪大了眼睛。
“我这只灯泡会尽量暗淡些的!”
“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呷?”这次换颜瞻瞪出俩铜铃,“前几天……去……去你家,你女朋友不是在的吗?”
“你说阿元啊?是我发小,她失恋了心情不好,不想上班、不想回家,就来借住几天。昨天才被她妈一边数落一边接走的。”
“这……这样啊……”颜瞻目瞪口呆,“我没想到耶,女孩子来借住……说起来,她还真放心你呢……啊!我没别的意思哈,你是很值得别人信任的!”
“我很值得信任?”熊鑫浅淡的笑了。
“当然了!”
“承蒙你高看。”
“这是啥子话嘛!”颜瞻眯眯笑。
导师走进教室,两人停止了交谈,都认真的看向讲台。
“你怎么又抢着结账?还能有完吗?”熊鑫按住了颜瞻的手,强行把卡递给了服务生。
“请问有密码吗?”服务生站在熊鑫身侧问。
“没有,直接刷就可以。”
颜瞻目送服务生走开,听到熊鑫说:“不能因为我抢你一顿饭你就老这样,我必须纠正——我抢你饭是因为我快要饿死了,不是因为没钱吃饭!”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颜瞻连连摆手,但显然底气不足——他确实总跟他抢着付钱,食堂也好、小饭馆也罢,自动售货机前为一罐咖啡都要抢。实在是因为……熊鑫太简单了。穿衣服换来换去总是那些;家里的陈设超简陋,好像房主给啥他用啥,全无布置的意思;平时也鲜少花钱,他每天除了去食堂吃饭琴房练琴好像也只会额外为自己买罐装咖啡以及香烟。那天去复印谱子,颜瞻并非口头上说的怕沉着他——大男人有什么沉不沉?他是怕复印费要让熊鑫担。简而言之,颜瞻很懂人情世故,也看得出熊鑫的生活稍显拮据。
“还不是啊?都写脸上了!”
“……”颜瞻挠头。
“我不缺钱,这么无聊的话我只说这一次。别逼我说第二回。”
“我真的……”颜瞻企图辩驳。
熊鑫怒视。
“一点点吧……”颜瞻改口。
熊鑫继续怒视。
“好吧我承认了……”颜瞻投降。
熊鑫终于笑了,“再有下次就绑你去提款机,听你高声朗读我各类储蓄卡余额。”
“X光击倒你!”颜瞻竖起右下臂放平左下臂比划道。
两人哈哈笑,服务生适时拿来了卡和清单,请熊鑫签字。
离开茶马古道,两人沿荷花市场向北穿到了后海。初冬的后海人也不少,时不时就有路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沿街的酒吧热热闹闹,常常有揽客的人过来搭讪。颜瞻与熊鑫加快了脚步,远离这一片喧嚣。
闲聊着向西走,后海沿岸的一幢建筑物吸引了颜瞻的视线,每次匆匆而过,他都能看到这幢建筑物的牌匾——楠书房,却从来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
颜瞻放慢了脚步,熊鑫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吗?”
见颜瞻停下,熊鑫问。
“我每次路过都会想,它里面是干嘛的……”颜瞻一脸迷惑的说。
“会所。”熊鑫点了烟,随意的说。
“哦?”颜瞻眨了眨眼。
“私人会所,主要展示中国金丝楠木古典家具。”
“金丝楠木……就是皇家专用的那种木材吗?”颜瞻只从书上读到过,并没亲眼见过。
“对是。”熊鑫吐出一口烟。
“还拉着窗帘不让人看呢……”颜瞻嘟囔。
熊鑫笑了,“想参观要预约,哪儿能随便让你看。”
“你们国际化大都市就是不一样。”颜瞻终于肯迈步离开了。
“想看的话,下次我提前预约带你来。”
“不是私人会所吗?能约到?”
“你想看就能约到。”
“啧啧。”颜瞻挤眼睛,“看来你很厉害嘛!”
熊鑫浅淡的笑,跟颜瞻并肩向前走。
“那你约好带我参观哦,我请你吃饭~”
“……我也不是总那么饿。”熊鑫想捂脸。落魄的形象刚纠正过来,贪吃还扎根着。
“日!这回你真曲解我意思了!”颜瞻怒。
“好吧好吧,我曲解我道歉。吃什么?不好吃不吃。平时跟食堂凑合够了。”
“你喜欢吃川菜吗?”
“可以接受。没什么特别偏爱。”
“那下回我带你去俺爸的餐馆~”
“为吃饭坐趟飞机累点儿么?”
“北京有店子啦!”颜瞻推了熊鑫一把。
“凭脸打折吗?”
“呷?”
“我说,你进去人家看到你就给你打折?哦,要不免单?”
“扯呦!我有卡!怎么可能看到我就给我打折!谁认识我是谁呀!”
看颜瞻一本正经,熊鑫哈哈笑。
“你捉弄我!”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圈,人渐渐少了,他们沿着河岸散步,水的腥气闻起来格外清晰。
话题是跳跃性的,因为本也是闲谈,逃不出东拉西扯。无意间,颜瞻谈及了他快乐的大家庭,熊鑫听着,不置可否。颜瞻渐渐注意到了熊鑫的沉默。
“喂,你在想什么?怎么都不说话呀~”
“安静的羡慕你。”熊鑫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笔直向前。
“哈?”
“我不太能体会家。”
“这是怎么说的?”
“我们家就是一战场,我爸妈从我十四岁一直打到我二十四岁。”
“呃……”
“十年了,因为生意被捆在一起,没个头儿。”
“我……真抱歉……”
“你又不知道。再说了,这两年也不屑于打了,打烦了吧。比起争吵这种无济于事的发泄,他们更愿意花时间做点儿更有效的事。说起来,不让他们当夫妻,做拍档倒是合适的很呐。”
“……所以你才一个人租房住吗?我还以为是你想离学校近一些呢……”
“你怎么不坦白说离琴房近一些?落魄的钢琴家连钢琴也不衬。你起先是这么想的吧?”
“不许再寒碜我了!”颜瞻抗议。
“哈哈哈。”熊鑫笑了,“搬出来住是因为我妈去年搬走了,我爸明目张胆弄回来一个女人,那女的我很讨厌,就索性出来住了。我不爱打扫也不愿意收拾,一切从简。”
“你还不在意外表~”
“嗯,不像你,我好像就没见你穿过一样的衣服。再说了,我也只去上课只去琴房,没什么外出机会。洗衣服也很麻烦。”
“安啦!以后你会常常出来的!治装吧!有我你不会寂寞的!”颜瞻拍了熊鑫的背一把。
“哦?是吗?不是考完四手联弹就白白?”
“我哪里是那种人嘛!先说好,不许嫌我烦~”
两人逛到很晚才走上地安门大街,颜瞻在路边店买了两顶棒球帽,和熊鑫一人一顶。他的竖起一副熊猫耳朵,熊鑫的竖起一副棕熊耳朵。
你很童趣。这是熊鑫收下帽子后给颜瞻的评价。
他们是分别上的出租车——不顺路。一人往南,一人往北。
颜瞻到家洗漱了一番然后照例带着日记本、彩笔上的床。笔记本也一如既往打开了,挂着MSN。他很变态的下载了任伟的照片,居中,当了桌面。写好日记,他一边画图一边偷眼看屏幕,笑得活像傻子。
一点四十,MSN提示任伟上线,颜瞻迫不及待双击任伟的小蓝人,发了一只大大的红心——充满整屏幕的动态图片,附带:中午好。
任伟回:你跟我过美国时间啊?
颜瞻回了一个:那必须的,大人!
任伟发起了视频呼叫,颜瞻忙不迭接了。
“嘿嘿嘿!”
一看见帅气的小王子,熊猫仔就丢魂了——啦啦啦,直面小王子短发新造型!
“你又吃坏肚子了?”
颜瞻嘟嘴,然后看到任伟笑了。
“今天没去录音吗?”颜瞻透过屏幕看到任伟在床上,身后的床头超明显。
“没,今儿你老师在补录钢琴。”
“哈?是吗?”
“有两首曲子录音师不是太满意,觉得他还是有些拘束。”
“这样啊?那你今天休息喽?”
“算是吧。”
“那怎么没出门去逛逛?”
“冷。而且等会儿要陪彻哥去机场接小荣,他五点半的航班到。”
“呀,那个哥哥去探班?”
“对,简直一神经病儿,拦都拦不住。”
“啊你怎么早不告诉我呢?要是早知道……”
“你跟他一起犯病?”任伟叼着烟斜视颜瞻。
“是啊!我护照没过期!”
“我想挂了。”
“千万不要!”
“你这么想我啊?”任伟笑。
“想死了……”颜瞻拿手背蹭眼睛,做哭泣状。
“假不假啊?”
“我想死你了。”颜瞻放下胳膊凑近了屏幕。
“有多想?”
“想的……想一把揪过你,压在床上。”颜瞻眯眯笑。
“猫吃柿子。”任伟弹了弹烟灰。
“什么意思?”
“色迷迷。”
“焦人!”
“压在床上之后呢?”任伟看着颜瞻问。
“那怎么能说出口嘛!”颜瞻的脸发烫。刚那句已经是极限了——调情的本事他只到这一步。
“我听听啊,看看你是不是真这么想我。”
“我……我……我就狠狠亲你!”
“然后呢?”
“脱掉你的线衣~”
“再然后呢?”
“扯掉你的衬衫……”
“接着呢?”
“……揪掉你的裤子。”
“哦,那我现在只剩一条内裤了。”
“哎呀呀!”颜瞻张牙舞爪,浑身热极了,“快快,换个话题!”
“干嘛换啊?”任伟慵懒的问。
“总之必须要换!”
“理由呢?”
“眼前出现画面了!”
“你不是有感觉了吧?”
“换换换!”
“那儿是不是硬了?”
“你不许再说了!坏人!”
“被子掀开,把睡裤拉下来给我看看。”
“任伟!”
“快嘛,给我看看。”
“你别再说了……”
“你给我看我就给你看。”任伟碾灭了烟。
“你你你……”颜瞻的脸现在跟熟透的苹果放到一起,准分不出来。
“难道你想先看看?”
“你到底在干嘛呢!”
“看着你,自慰。”任伟舔了舔嘴角。
“……”
到颜瞻关机扣上本子,他的心脏还在怦怦跳。床的那一侧堆着纸巾,皮革熊猫坐在叠好的被子上,像是审判他——你是坏孩子。
他实在招架不住任伟,他说特别火辣的话,他不想听都不行;他还会摆出刺激人的姿势,他不想看也不行。
总之,是熊猫仔投降了。他一想到任伟透过屏幕看到了他自慰的模样,他就想死——太丢脸了。
这个人最坏的是,完事竟然告诉他:如果不出意外,我很可能下周末就提前回去。
日呦,你都要提前回来了,还让我对着屏幕那样、那样、那样……
坏人!
颜瞻搂着皮革熊猫关了灯后,还在心里暗暗骂。但骂归骂,心间的美滋滋那可是一分不少。
“超完美!”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散去,颜瞻整个人都在颤抖。
“是不是这么高兴啊?”熊鑫看向了颜瞻。
“你难道不高兴嘛!我可是这辈子第一次尝试四手联弹喔!二十年以来头一次呐!而且而且……我们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这么长的组曲,完成了!这一次,一点都不出错,完成了!”
熊鑫很想说:你有点儿丢人。硬是给忍住了。
“我们再弹一遍好不好?下周四就是听评会了!我们争取拿第一!”
熊鑫很想说:你+我再不拿第一,快都上吊算了。硬是又给忍住了。
“来嘛来嘛~”
“你又不着急啦?”熊鑫低头看了看表,指针显示十一点一刻。
“不急不急,再来一遍!我们十二点再出发去吃饭,吃了饭去逛商场,来得及!”
熊鑫笑了笑,点点头,应了。
轻快的音符再次于指尖下流转,颜瞻的心情又跟着荡漾起来。
昨晚HS有演出,颜瞻将近十二点才进门,进门后精神亢奋,正赶上任伟纽约时间15:50的航班,他跟淳君他们早早到了机场,别人去免税店闲逛亦或喝咖啡看杂志,任伟上网骚扰颜瞻——太对得起倪歆借他本子了。颜瞻跟任伟MSN好几百回合,最后躺下都快三点了。躺下还是不困,活像打了鸡血,就又写日记画图,一直折腾到四点半。闹表七点响的——周日没课,他跟熊鑫约好九点琴房见。最后赶过来,人都有些恍惚。也幸亏练琴够投入,足够他醒觉了。
今天颜瞻的安排很满。
先是跟熊鑫练琴,然后中午请他吃饭——要好好答谢他大前天带他参观了“楠书房”。他可够意思了,颜瞻没想到熊鑫会这么记挂这件事。接下来要陪他逛商场选衣服——这次小考有设听评会,还是对外可参观的公开演出,算是校内音乐会的形式。颜瞻要“打扮”一下他的Partner!这些都完成,颜瞻就得奔向机场,任伟六点二十的飞机落地。食材颜瞻一早就买好了,目标是——让他美滋滋吃一顿好吃的、顺口的!
颜瞻与熊鑫是十二点零五离开的琴房楼,为节约时间两人伸手拦的士。但今天天气格外冷,出租车鲜少有空驶的。两人都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尤其是手套,一个比一个厚。对音乐家来说,手,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颜瞻怕冷,这会儿恨不能缩成一团。脚丫冰冰的,他就习惯性的轻轻跺脚。
“冷吧?”熊鑫关切的问。
“嗯……”颜瞻吸了吸鼻子,“俺怕冷。”
“走吧,咱们坐地铁,也不慢,别这么冻着了。”
“再等等吧?地铁又不直达……”
“先暖和起来是真的。”
熊鑫说着,自然而然的拉住了颜瞻的手腕。而当他的手下滑想要握住颜瞻的手时,颜瞻无意识的就将手插进了口袋。
到餐厅已经是一点十分,下地铁二十分钟他们才打上车。
天阴了。
菜陆续端上来,颜瞻在吃饭的空当向外看,感觉天空像是要垮下来一样,灰的压人。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颜瞻只盼着夜里再下,否则任伟乘坐的航班很可能无法降落。那就惨了。颜瞻不怕等,只怕小王子出危险。这辈子,他唯一不能再经受的,就是失去心爱的人。
使劲摇了摇脑袋,颜瞻摇走了丧气的想法,露出笑脸,继续跟熊鑫说笑。说起来,他真的超感谢他——正因为有他,这一个月的时间自己才能过得如此快乐。否则寂寞都要寂寞死了。
这一次付账熊鑫没抬手腕去争——说好了颜瞻请。
他看着他笑眯眯的出示打折卡、递出银行卡,看他纤细修长的手握着笔签单。熊鑫不明白那一刻颜瞻为什么会缩回手去。
“那咱们去买衣服好喽~”颜瞻收起钱包,温暖的笑着,“你希望是多少的预算呢?”
“没预算,只要你别让我一件衣服出一台钢琴的价格,我就没意见。”
“什么话嘛!”
“实话。”
“噎死我了……”颜瞻小声嘟囔。
“就是都看你安排,Partner。”熊鑫帮颜瞻扶正了帽子。
“那就走喽~”
到连卡佛三点都过了,时间紧任务重,逛了一些店,选中合乎心意的款式,颜瞻立马麻利的帮熊鑫搭配。人家前脚进试衣间,他后脚又溜进了斜对面的RICK OWENS。颜瞻买衣服的速度快的惊人。熊鑫刚从试衣间出来,颜瞻就拎着购物袋奔过来了——他给自己和任伟又买了一样的衣服。
“我就说很好看的吧!”颜瞻很满意自己的搭配。
“会不会不太严肃?”熊鑫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时尚中透着严肃啦!相信我!”颜瞻认真的看着熊鑫,“头发我们过几天找时间修一修就更OK啦~”他说着,凑近了熊鑫。
熊鑫向后撤了一步——再近他俩就要贴一起了。他的心跳明显有些不规律。
“那就选这个,好吗?”
“听你的呗。”
“还想再多看几家吗?”
“不了吧,也逛了挺久了,你时间快不够了。”熊鑫说着向试衣间走。
“那下次吧!时间更富余些,我们好好逛逛!”
“行啊。”
从百货公司出来,两人一起沿街走,地铁站不算远,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倒不是特别想走,他们实在是不愿意跟等不来的出租车生气。
我要买车!
颜瞻一路都这么想。冬天太冷了,机车是决不能上路的——肯定能把他吹成冰冻熊猫。
上个月回家老爷子也问他需不需要买车,他本来觉得没必要,但今年冬天冷的离谱,让他有些动摇。家里的甲壳虫是颜瞻考到驾照后老爸送的礼物,现在闲置在家。干脆托运呢?不过这么大的家伙,怕是……很麻烦吧。
“想什么呢?一脸严肃。”熊鑫发现了颜瞻的出神。
“啊,没啥啦。”颜瞻摇摇头。
“看着不像。”
“嘿嘿,我是在想……冬天还是有车好啊~”
“那下次咱们出来我开车好了。”
“哈?”
“我意思是,去远处的时候。如果只是从车站到学校,你坚持走走吧。我还不想当神经病。”
颜瞻乐了,“我发现你们北京人可喜欢说‘神经病’这个词了。”
进了地铁站,颜瞻和熊鑫一起上了一号线,一站地之后换乘,虽然他们同是坐二号线,却是两个方向。熊鑫只坐一站到长椿街,颜瞻要坐半圈去东直门。
颜瞻这边的车先来了,他跟熊鑫挥手道别。
熊鑫说明天见。
颜瞻说笨哦,我明天溜号的啦~坏学生,熊鑫说。
反正是不知所云的大课,走了,白白~熊鑫看颜瞻上了车,隔着车门跟他挥手,他站在原地,列车开出许久,他还面带微笑。
颜瞻到机场不算慢,六点多一点他就进了候机楼,任伟搭乘的航班即将抵达。天更阴沉了,但还没有下雪。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国际到达出口,这时候是六点十三分。
飞机晚点了,颜瞻一点也不惊讶,常有的事。再加上出关等行李……颜瞻稍稍有些后悔没跟熊鑫多逛逛——让兴奋冲昏了头,算不准时间。
幸亏这儿还挺暖和,颜瞻想,否则任伟出来只能领走他的冰雕了,还是睡美人造型的。
颜瞻超困,站着都能睡着。后来坚持不住了,就去休息区坐了坐。这一坐就靠着睡过去了。再睁眼是七点四十五,接机口已经站了许许多多人。
颜瞻有些着急,这会儿都不到……
他向人群走去,就听到人们议论纷纷:是啊,雪还挺大呢。
糟糕!颜瞻心里一咯噔——该不是果然不能降落吧?
一询问还好:已经降落了,人大概就快要出来了。
那瞎谈啥子天气呦!颜瞻恨。
十多分钟后,颜瞻终于看见了他的小王子背着琴箱拖着行李出来了!他恨不能飞扑上去,又怕遭人白眼。扭捏着、拘谨着,倒是任伟出来就一把搂上了他的肩。
颜瞻脸红了,因为害羞也因为喜悦。任伟变了,变得热情而温暖。
“小颜瞻还挺殷勤嘛。”淳君开颜瞻的玩笑。
“快快,问你老师好,他一路就等这个呢,你佯装是来接他的,让他满足一下。”任伟搭着颜瞻的肩说。
“行李沉不沉?我来帮你拿?”颜瞻回头看着行李箱问——那只大行李箱上还架着一只不小的旅行包,伸手接过来他感觉自己责无旁贷!要不然是来干嘛的嘛~而趁此空当,颜瞻也赶忙跟淳君问好,一并也问候了一同回来的春儿。
“你就糊弄我吧。”淳君笑。
“我才没有,你不在我也有好好上课好好练琴,这次小考我要参加的!”颜瞻表态。
“是么?考什么啊?”
“四手联弹!”
“你报了四手联弹?我还以为你会选双钢琴。有拍档吗?你跟同学们也都不熟。”淳君随意的问。
“有啊!”颜瞻笑,“是熊鑫!”
“呦!是嘛!好家伙,你跟他熟了?”
“是的呀~”
“他钢琴弹得可不一般,李斯特最拿手。”
“对对!我听过他弹《钟》,实在太有才华了!你们那次公演为什么不让他上呀?”
“他不喜欢肖邦,拒不参与,可拧了。”
“哈?真的呀?”
颜瞻还想继续跟淳君讨论,任伟搂着他的手臂却收紧了,“李淳君同志,你恶意报复啊?颜瞻过来接我,你拉着他说别的男的?”
“我至于么,我媳妇等会儿就到。真的,迟到不等于不到!”
“你又生气啦?”颜瞻红着脸问。
“我性格乖戾,你忍忍吧。”
“我都跟你说了……小熊他人很好……”
“再说把你扒光了扔雪地里。”
“你凶我呢……”颜瞻眨巴眼睛。
“对,凶死你!走快两步,我想抽烟。”
“你虐待我呢……”颜瞻继续装可怜。
“对,虐待死你!”
“你……”
任伟哈哈笑了,颜瞻垂头丧气,“你知道下雪了?”
“废话么不是,刚下飞机就看见了,还挺大。”
“我没看到呢,听别人说的。”
“我实在想抽烟。”抬眼看见卫生间的标牌,任伟说。
后来淳君和春儿先走了,颜瞻陪任伟去了卫生间。他看着他划着了火柴,点上了香烟。颜瞻目不转睛的看着任伟,没回过神就被他拖进了隔间。
“你做什么呀?”颜瞻机警的问。
“没看见那么大的禁烟标志啊?”任伟把烟吹在了颜瞻脸上。
“哦……”
“怎么低头了?你想我干嘛?”任伟胡噜颜瞻的头发。
颜瞻抽掉了任伟指尖夹着的烟,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
混合着烟草味道的吻,他是那般的熟悉。
“好想你。”
唇与唇分开,颜瞻看着任伟的眼睛说。
“我也想你。”任伟拿回了香烟,深吸了一口。
“你更想烟!”颜瞻撅嘴,“歌词还要加一句:‘我好喜欢他,可他更喜欢抽烟!”
任伟笑了,颜瞻喜欢看他笑。
“你来接机怎么还拎着购物袋?”任伟弹了弹烟灰。
“哦,我……”陪字让颜瞻咽下去了,“我跟小熊去百货公司了,然后我就给你和我都买了新衣服~”
“背着我陪别人逛街,你很有心情嘛。”
“不许再胡说八道了!”
“我都说我乖戾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任伟又把烟吹到了颜瞻脸上。
“过分!别吹啦!我不抽烟人家都说我浑身烟味!”
“学乖了,改称呼‘别人’了。”
“坏人!”
“我就是要你浑身上下全是我的味道。”任伟搂过了颜瞻的腰。
颜瞻翘着小鼻子,装作很不屑,实则内心窃喜。对自己如此认真的任伟,更加令他着迷。
第二十二章
“嘛呢,这么半天才接。不想接啊?”
任伟蹲在路边,叼着烟,看街边驶过的一辆辆车的尾灯,漫不经心地说。
“才没有呢,手机在外套口袋里,翻了一下下~”
“演完了?”
“是呀,都到家了~嘿嘿。”
“到家不给我打电话。”
“你想我啦?”颜瞻笑嘻嘻地问。
“一点儿都不想。”任伟冷冰冰地说。
“骗人呢。”
“那你还问。”
颜瞻开心极了,要不是顾及母亲还在自己房间,准要跳上床打滚,“我也好想你呢~”
“感觉不出来。”
“我知道你懂~啊!还说呢,我妈妈说你送我的熊猫公仔缝的超级好~比她缝的好呢!”
“又不是我缝的。可能是机器缝的吧。”
“不是的!妈妈看了,说是手缝的!呐,是吧,妈妈~”
“啊?你妈在你旁边儿?”任伟惊了,嘴上叼着的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的呀~你要跟她问好吗?”
任伟要疯了,“她跟你旁边儿……你还这么讲电话?”
“有啥呀!呐,等下,妈妈跟你说哈~”
任伟捂脸,接下来他果真听到了瞻仔妈的声音,他赶忙问好,然后陪老太太聊了起来。话题先是围绕那只皮革熊猫的缝制工艺;继而转移到了他们家上——还是她二儿子的事,死熊猫貌似很神勇的解决了问题;紧接着又跳到老爷子想和他喝两盅……
一个电话讲下来,任伟觉得自己没紧张死可真是奇迹。他家人还真是不拿他当外人。
后来电话换回了颜瞻手里,任伟让他多陪母亲说会儿话,再没说什么就挂了。
刚要起身,背上多了一份重量。
“要死啊你?”任伟看到那双手腕上的表就知道是倪歆。
“不喝酒躲这儿干嘛呢?”倪歆放开任伟,在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这叫躲?”任伟收起了手机,“我可真够不会躲的。”
“又给颜瞻打电话呢?”
任伟把打火机递给了狂翻兜儿的倪歆,“你今儿带那妞儿回去啊?”
“你觉得呢?人都特意来探班儿了。”
“那您看……我睡隔壁影响您吗?”
任伟从昆明回来就泡在了倪歆家,彭勃的手机号码也照他想的那么办了——拖进黑名单。他想就此彻底跟彭勃断了联系。
“不影响。”倪歆叼着烟,把打火机扔给了任伟,“一起睡都没问题。搞个3P你也尝尝姑娘呗。”
“谢了,没兴趣。”
“那你完全可以选择伺候我。”
“我给你按下水道里你信吗?”
“信。所以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说真的,我可能住到下月初飞走。”
“你愿意住一辈子我都不拦着你,爷House大~”
任伟浅笑了一下。
“不过我觉得……你这么躲着彭勃不叫事儿。躲一天、躲两天,你能躲一辈子?”
“不是你让我别跟他掺和嘛。”
“嚯,嚯嚯!”倪歆扭脸看向任伟,“赖上我啦?腿儿跟你自个儿身上,想跟他掺和你去啊!”
“我不去。”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倪歆向后仰,抬头去看阴沉沉的夜空,“丫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我操!怎么这么爱你啊!多长时间了?整个儿一没完没了!”
“你问他去呗。”
“你敢让我问吗?”
“……”
“我说找他谈谈你都不让,我问他怎么那么爱你去?”
“差不离进去吧,不是喝嘛。”
“转移话题,你最拿手。”倪歆不动。
“说这个有劲嘛!他乐意打鸡血我拦不住,你拦得住?惹不起我躲得起吧?”
“任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他有事儿没事儿?”倪歆叼着的烟,烟灰积了好一截,他从唇边拿下来,弹了弹。
“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了,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
“没事儿就行,那种人可别招。”倪歆侧过脸看任伟,“那天他搂着你跟我挑衅,一副志在必得的嘴脸,我还以为你跟他怎么了呢!还真以为你缺回心眼儿让他办了!我就跟心里想,完了完了,你这回真别想甩开他了。”
“八完了吧?满意了吧?”任伟起身,腿麻了。
“基本满意。”倪歆也蹭一下站了起来,“没事儿就行!你不给他希望,他迟早死心。真不是我爱说你,起先你就不该让他缠着你!他那种人,什么时候他想跟你算了行,你想跟他算了,他能拆吧拆吧给你吃了。所以你够聪明,起根儿上就不给丫机会!要不你看吧,你准吃不了兜着走!”
任伟摸了摸鼻子,从外套里掏烟盒,有些不寒而栗。
“你就跟我那儿住着吧,正好去纽约一段时间,回来小四川也在了,丫要是还追着你,你直接告诉他:跟颜瞻了!让丫死心!了不起他俩再打一架,看谁给谁出住院费,完活儿!”
任伟说不出话来——事情其实并非如他向倪歆表达的这样,实际上糟透了。可事到如今,这种烂事你让他怎么认呢?他情愿自己咽了,自己解决。任伟都有些想不明白他当初是怎么想的了。别拿害怕彭勃揍颜瞻一顿或是怎么样当借口。你之所以会摇摆不定,还是你有问题。现在知道爱上颜瞻了,想跟颜瞻在一起了,便就急着甩开彭勃……
任伟知道彭勃其实什么也没做错,他甚至想,即便颜瞻不出现,大抵,他也不会就这样跟了彭勃。可他甩不开他,也是不争的事实。
彭勃的存在,始终令任伟困惑。他出现在他每一次感情的过渡期,别的任伟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彭勃永远不会是他感情的终点。跟他在一起,他不会甘心,可与此同时,他却又有些难以抗拒他所给他的灼热的感情。那感情就像沸腾的开水,迟早会烫伤他。
可你怎么明知道你会被烫,还是……
任伟承认,他喜欢强势的男人。但这个强势,如果他控制不住,那绝对是令他最为不安的。他斗不起,他会害怕。
彭勃并非他的退路,而是死路。任伟直到这一刻才明白。
酒局一点多才结束,任伟想回家拿些换洗衣物,就让倪歆带姑娘先回去,曰:正好我不会妨碍你们办事儿。倪歆却送姑娘上了出租车。任伟挺感动的,倪歆搭上任伟的肩笑着说:“你比她重要,她也就是没人柳,你看吧,一会儿她就掏手机找替补。你不成,万一你回去赶上彭勃蹲守,他一个神志不清给你强奸了,咱乐队没主唱咱专辑怎么录啊。”任伟给了他一拳。
两人是打车回去的,酒局昨儿就定了,倪歆没敢开车——喝酒开车,酒喝不好车也开不好。这事儿他曾跟龙语争论过,得出的结论是:龙语不是一般人,他能豁出去不要命。倪歆不反感龙语,相反挺欣赏。他跟任伟吹了,倪歆说要揍他任伟不让。也幸亏任伟不让,否则他还真挺难办。当然,这话倪歆不能跟任伟说。龙语什么毛病他知道,跟他毛病差不离,无非是一个跟男人没完一个跟女人没完。但就算知道他还跟任伟说龙语靠谱,是因为那阵子他真觉得,龙语对任伟是认真的。别的不敢说,掏心掏肺那是做到了。所以他俩分了,倪歆什么也没问。必定有缘故的事儿。他哥们儿准也不是全没错。
跟倪歆并肩走进小区,任伟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还真怕彭勃打哪儿蹦出来。走到楼门口,没车也没人,任伟松了口气。声控灯亮起,任伟首先看到的是颜瞻的小乌龟,他不禁嘴角上扬了一下。上楼,楼道里也没埋伏。一边迈步任伟一边想,兴许……他懂我意思了。
然而……
门把手上挂着的袋子令任伟顿感不详,走过去拿下来,里面是喉糖和糖浆等等。他妈没这种杰作,都是委托传达室。任伟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留下的。
倪歆吹了一声口哨,任伟头皮发麻的开了门。
“你还拿进来干嘛?”倪歆皱眉。
“我还不想颜瞻回来研究它为何存在。”
“……你丫其实挺狠的,我瞧出来了,担心你是我多余。”倪歆推了一把任伟的脑袋。
不需要旁人提醒,任伟更早的发现了这一点。自己确实挺狠的。一次又一次,他总是这样对待彭勃。
颜瞻拖着行李箱从火车站出来是北京的晌午,回家这事对他来说却一点也不带劲——前天任伟飞走的。即便回到家,他也见不到他的小王子。
乐队的伙伴们都要回家安置行李,他们分头搭上出租车,颜瞻是第二个上车的。他坐在车上跟大伙儿挥了半天手才缩回来。中午的阳光很足,晒在身上暖暖的。
窗外,已经是北京的深秋,街边的人穿的挺厚实,街边的树在飘摇的风中挽留着挂在枝头的残叶。
又是这样的季节了,人们收获果实,并面对在那之后的一片荒凉。
拖着一堆行李上楼,颜瞻一打开门就感到一股暖意——门窗紧闭,阳光的热度只进不出。摸摸暖气,都开始试水了。暖气这个东西让颜瞻很是中意,南方是没有这种物事的。
脱了鞋摘了围巾,颜瞻一边脱外套一边向客厅走。行李箱堆在门口他也不在意——反正又没人要进来。
家里有点儿小乱,但颜瞻全然不在意,他走到用图钉按着他和任伟相片的挂板前,一边看一边笑。
“我回来喽~”虽然除他以外并没有人在,但他还是不禁这样喊了一声。
到家了,他和任伟的家。
颜瞻就像个罹患多动症的小孩儿,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心里美滋滋的。他房间窗台上的植物盆栽还是那般欣欣向荣,颜瞻摸了摸绿色植物的叶片,想着任伟录音那么忙都住到倪歆家去了还惦记着时不时回来替他心爱的盆栽浇水,心里就暖融融的雀跃开来。其中那盆百合竹换了盆,颜瞻拿起来看看,不知为何。寻思:难道是根部长大了?原来的小盆容不下了?总之,颜瞻怎么想怎么都是任伟细心体贴。他绝想不到,那是由于任伟在跟彭勃胡来的时候,彭勃将这盆可怜的百合竹胡噜到了地上,以前那可爱的猫咪花盆被打碎了…
把玩着铁皮小火车,颜瞻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明明没多久,可怎么这看的够不够的风景又变得这般吸引人了。
目光落到那盆薄荷草上,颜瞻想到了窗台上水培的那瓶薄荷草,跑过去,看到它们果然又长成垂曼植物了。颜瞻不由得笑了笑——真是生命力旺盛的家伙啊。这一次他没有剪短它们,他想:就这样随它长倒也蛮好看的。自由本就是一种美。
摸摸这个、整理整理那个,颜瞻不知不觉中就把屋子打扫了一个遍。想去洗个澡,一拉开衣柜门他就眯眯笑——走前没来得及洗的衬衫什么的,这会儿都平平整整的挂在衣柜里。颜瞻真想抱着任伟猛亲,他可真好!尊尊好!
颜瞻拿了换洗衣物就往浴室跑,他要飞速的把自己洗白白,然后去琴房弹琴!他的指头想死琴键了。整个巡演的旅途下来,他就跟家摸了摸琴,时间短、家里又那么多事,他连一首完整的曲子也没弹过。以前天天弹琴只觉得枯燥、乏味,这下摸不着了又想的厉害。人啊,果然是失去才会想要珍惜。
到中央院是下午四点多,颜瞻去了琴房楼。很多下了课的学生都在使用琴房,他巡视了一整圈才找到一间空着的。在此过程中,颜瞻看了看课程表:明天下午有“钢琴表演风格研究”,教室是302。那要去听课喽~进了琴房颜瞻就脱了外套挂起来,拉开琴凳坐下,他可谓迫不及待的掀起琴盖触摸琴键。清脆的音符从指尖下流淌而出,颜瞻有种喜悦感。
是巴赫的《平均韵律》。任伟常常用吉他弹奏。颜瞻拿吉他就弹不好,总被任伟嘲笑。是真的嘲笑,任伟总是挑高眉毛,一言不发用眼神刺激他。
哼。熊猫仔翘着小鼻子下意识的哼出了声——老子换个物事弹得可好呢!
颜瞻很是专注的弹着钢琴,许久后停下来是因为肚饿。他这才猛然想到,自己竟是一天没吃一顿饭。
看了看表,七点十分,颜瞻正好也想下楼买个五线谱本,就拿了外套刷卡出了琴房——回来要是都满员,就回家。他以往都是上午借用琴房,那时候很少有人用,不像晚上,晚上是热门时间。
买了五线谱本出来,颜瞻到食堂已经是七点二十,大食堂的菜剩的少的可怜,颜瞻随便要了一点,大师傅却盛了小山一样的米饭给他——反正就剩这么点儿了,你都吃了吧。
鬼才吃的完!并非颜瞻吃猫食,而是菜一点点、饭这么多,菜又都看上去那么难吃所致。
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颜瞻并没有急于吃饭,而是拿了笔在五线谱本上记下刚刚弹琴时涌现出的灵感。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的大食堂安静了下来,最后一批食客基本都已离席,颜瞻托着下巴一边喝罐装红茶一边涂涂写写。
一片安静中,那一嗓子实在很突出——不是吧!没米饭你让我吃什么?才七点四十唉,怎么就不卖饭了!
颜瞻放下红茶回头,就看见食堂窗口站了个男孩,不太高,很瘦,头发卷卷的有些长,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突出表现的是他纤细修长的手——举着一本A4大小的厚书,狂敲食堂①窗口的玻璃。
大师傅的表现也很精彩——敲菜盆举饭盆,高呼:就是什么也没有,谁让你来这么晚。
颜瞻刚想乐,就成了大师傅转移的目标——我把最后的米饭都给他了。
日。颜瞻脑子里就浮现出这么一个词汇。干嘛要坐这么近!
果不其然,那个男孩转头了,转头先看的不是他,而是他面前堆积如山的米饭。他看了好一会儿米饭,才抬头去看他。基本跟看米饭同样的时长,男孩才转过脸去。颜瞻听到他说:“那把剩下的菜都给我吧。”然后就听到刷卡器一声响。
几分钟后,这位就端着托盘过来了,过来就一屁股坐到了颜瞻对面。
颜瞻委实不知道该不该跟这位打招呼,这时候,对面这位开口了:“米饭分我一半你介意吗?”
颜瞻有些措手不及,拨浪鼓一样摇头,“不介意,你拨吧,我还没动筷子。”
“动了我也不介意。饿死我了。”男孩说着,就拿勺子从颜瞻的托盘里往出舀米饭。
颜瞻尴尬的又喝了一口红茶。对面这位大吃大嚼,他也没了写谱子的欲望。合上本子,颜瞻拽过面前的托盘,也开始吃。一边吃他一边纳闷:这么难吃的饭,他怎么吃这么香?
对面这位吃饭可称神速,颜瞻刚吃了几分钟,他就盆干碗净了。
瞠目结舌中,颜瞻听到他问:“你天天翘课到底怎么升上的2年级?”
“哈?”颜瞻险些噎着。
“看吧,我没说错吧,咱俩同班,可你根本不认识我。”
“呷?”这下更是险些咬到舌头。
“念书还带空降的啊?”
颜瞻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思来想去,觉得淳君当初嘱咐他的话可能在所有谎言里最合乎逻辑:“我……我之前是委……委培……”
“哦,那你这学期又是怎么回事?开学才俩月,你好像只来过几次。五次还是六次?”对方托着下巴看着他问。
“呃……我……”颜瞻抓头,他可不敢乱说话,“我病了。”
“什么病?”
颜瞻猛喝水,为自己争取时间,“胰……胰腺炎。”
“哦,那可真不幸。”
“还好啦。”
“你吃饭啊,我没想叨扰你。”
“啊……吃饱了。”
“吃的真少。”
颜瞻心想——谁像你似的饿鬼扑食!
“喝点儿热的么?我请你,算答谢你分我米饭。你不给我,我就得冒着风出去吃了。”
“不用了。”颜瞻摇了摇手里的罐装红茶。
“哦,那谢了,我闪了。”男孩说着站了起来,跟颜瞻摆了摆手算作道别。
颜瞻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拿过五线谱本继续涂写。
八点半他离开的食堂,进琴房楼,乘电梯到12层。很不幸,所有琴房都满员了。本想算了就这样回家去,可刚刚路过的左侧的一间,令颜瞻有些在意。
抬脚再度走过去,是刚刚那个“同学”正在弹琴。颜瞻从视窗里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他外套已经脱了,但那头小卷毛挺醒目。
颜瞻不觉中就推开了房门,琴房里的音符顿时流泻而出,是李斯特的《钟》。颜瞻聆听着,发现他的演奏技巧十分突出,绚烂而华丽。《钟》是李斯特根据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钟》改编。这首乐曲速度很快,相隔的十几度的跳跃演奏起来很困难。李斯特用变奏的手法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华丽的演奏技巧和钟声的效果。
演奏者肯定察觉到有人开了门,音乐家对气场与声场的改变捕捉得非常敏感。但显然他并不介意,仍旧弹得逍遥自在。
漫长的一曲结束,演奏者转过了头,目光平和的看着颜瞻。
“真不错……很令人钦佩。”颜瞻这才感到自己的唐突与冒失——又不认识,却这样打搅人家。
“琴房没位置了是吧?”对方笑了笑。
颜瞻吐了吐舌头,“是呀,我正要回去,呵呵。”
“弹吧。”男孩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哈?”
“我弹了一天了,不介意Share。”
“啊……哦……你为什么吃饭回来还能找到空琴房?”颜瞻真的抱持着此等疑问。
“很简单啊,劳烦别人帮我占位。我熟人可挺多的。”
好阴险。颜瞻想。
“请。”男孩做了个手势。
“这……”
“我常常见到你在琴房练琴,但我从没听过你的演奏。不妨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样的水准可以作为委培生。”
颜瞻有些不好推诿,对方的语气平和,但挑衅的味道却遮掩不住。
“那献丑了。”颜瞻坐了下来。
简单弹了几个音节,活动活动手指,颜瞻选择了《波兰舞曲》。身后始终有一股刺目的视线,但融入音符中的颜瞻并不在意。
“很是充盈着贵族气息。”
这是演奏完毕,对方给与颜瞻的评价。
“你很擅长肖邦的曲目。八月的演奏会上我就对你印象深刻。《幻想》被你演绎的淋漓尽致,你懂得肖邦。”
呷?颜瞻错愕——你,你不是……你不是没听过我演奏嘛!
被耍了。
“要不要试试四手联弹?我有谱子。”
面前出现一本曲谱,颜瞻抬头看向男孩。
“下一次的小考听闻是这个方向。”
弹奏是莫名其妙开始的,至少颜瞻是这么觉得。他们选择的曲目是比才的《儿童游戏》组曲。由十二个小乐曲组成,乐曲描述用心观察到的东西:秋千、陀螺、布娃娃、木马、羽毛球、喇叭、小鼓、肥皂泡、跳房子、等等地地道道的儿童游戏,最后才是盛大的舞会。
两个男人四手联弹就挺诡异了,还选择了这么渲染童趣的曲目,坦白来说,颜瞻觉得挺变态。可虽然变态,他竟也渐渐沉浸其中。
时间是不知不觉中流逝的,练习中,人的注意力特别集中,也就自然不会去在意时间。
从琴房楼出来,夜已深。两人并肩走在甬道上,颜瞻这时候才想起他一直都没问过对方的名字。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熊鑫。”
“哦,哦哦,那叫你小熊吧~我叫颜瞻。”
“我知道。”
“……”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盒烟,吓了颜瞻一跳。
“我不抽烟。”颜瞻连连摆手。
不料对方像是很坚持,又伸了伸手。
“我……我不会。”
“哦?是么?”
对方这才缩回了手,颜瞻看着他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而后缓缓的说:“你身上有烟味,所以我以为你抽烟。”
颜瞻挑高了眉毛。
“我鼻子很灵。”
颜瞻抬起胳膊在身上一通嗅。烟味?没有的吧?难道是因为任伟抽烟,所以家里总是有烟味?附着到衣物上了吗?
“我就住学校旁边那个小区,很近。”
出了校门,颜瞻听到熊鑫轻声说。
“我不算近,要打车回去喽。”
“马路这一侧还是那一侧?”
“要过马路。”
“哦好。”
两人向斑马线走,颜瞻侧过脸问:“顺路吗?”
“不顺。”
“……”
最终,还是熊鑫陪颜瞻等候的出租车,颜瞻坐上去,朝他挥了挥手。车起步开出,他不禁回头向后又看了看他,熊鑫还站在原地,正目送他离开。
有点奇怪的人,颜瞻想,不过他对他印象还算不错——年轻有才的演奏家,专心致志。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颜瞻哼哼着《儿童游戏》往住宅楼走。刚走到楼门口,就看到了那辆横在面前停的不大是位置的车。
颜瞻本没在意,还是迈步向楼道走,直到那车亮起车内灯,车玻璃也落了下来。
颜瞻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彭勃。
要说话吗?不要吧?他怎么在这里?
颜瞻脑子里充满问号的时候,彭勃开口了:“任伟呢?”他叼着烟,一脸不屑的看着颜瞻问。
“不在。”颜瞻当然也没好脸色给他——你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还找任伟!不是你骂他的时候了?熊猫仔可是清楚的记得他骂任伟“烂货”,打那儿之后,任伟再没搭理过他!
“哪儿去了?”
颜瞻高姿态地画了个半弧,“地球的那一端~”
彭勃的眉头收紧了,“说人话!”
“老子欠你的啊!”颜瞻底气很足。
“什么叫地球那一端?”彭勃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当下他是要找任伟,不是跟这个无足轻重的兔崽子干架。
“去纽约啦~”颜瞻的小鼻子翘得高高的——地球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吧~彭勃瞪大了眼睛,“纽约?去多久?”
“三五个月吧~”戏弄他实在解恨。
“他去纽约干嘛?”
“不告诉你~”颜瞻说着,甩开彭勃跑进了楼道。谁有空跟你白扯,蠢蛋!
彭勃没下车追颜瞻,他倒车,打轮,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过了手机。
任伟的号码仍旧无人接听。彭勃驶出小区给辉子拨了过去。
等待接通的空当,彭勃听着待机的嘟嘟声,脑子有些发涨。任伟去纽约了?三五个月?那傻逼孩子的话他能信吗?瞎扯呢吧!任伟好端端的去纽约干嘛?没跟他说起过啊!再说了,不是录Free Loop的专辑呢嘛,录完了?事实上,任伟最后一次跟他联系还是半个月前,他说录音,忙,没空见面。彭勃也表现的足够绅士了——发发短信,送送喉糖。别说上门了,电话都基本没打过。他想给任伟自己的空间,他知道任伟什么性格。要不是后来这人像是失踪状态摸不着影儿,彭勃也不会今晚过来找他。再忙,也不能忙到全无音信吧?
“大半夜的,你闲的吧你!”
电话刚一接通,彭勃就听见了辉子的咆哮,“打几遍啊你!我欠你三百万啊!”
“嘛呢?”
“你说我干嘛呢!裤子都没系上!”
“哎呦,那我得跟安娜道歉。”
“片儿汤话!怎么地?你们家着火了?找我救火?”
“你们录完了?”
“录音?完了啊,上礼拜就完了。干嘛,喝啊?咱俩是有日子没喝了。你丫巡演回来咱就没见过吧?”
“任伟呢?”
“纽约。”
“……”
“你找任伟?”辉子的声音一下从嬉笑调侃转为了严肃。
“他去三五个月?”
“哪儿啊,也就一个多月吧。”
“干嘛去了?”
“还是录音,‘没所谓’的,他们签了美国公司,专辑录制都跟那边儿。诶我说,你还跟任伟没完呐!上回咱俩喝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你甭搭理他!你怎么还没完啊!”
辉子的话里透的全是无奈——这哥哥,也忒执着了吧!上回他可是掏心掏肺劝他了!辉子跟任伟关系自然不必说,他跟彭勃也挺不错,他俩这破逼事儿他是绝不想给夹中间。任伟没那个意思,彭勃死不放手,他们不烦他都烦了!借着上回喝酒,辉子跟彭勃说的挺明白了——你躲开任伟就完了,你不是也说了嘛,那就不是什么好货。那小子根本没想跟你来真的,你跟他较劲干嘛啊!彭勃也没反驳,他还以为他听进去了。
“他具体哪天回来?他出国没带手机啊?”
“哥!彭哥!你就不听劝是吧?我他妈上回白劝你啦!喝的我两天都头疼!”
“你就告诉我他哪天回来就成了。我俩的事儿你甭管。你看我还跟你问他吗?我不会让你夹里头两面儿不是人。他这回走我不知道,我这才说问问你。”
“没具体日子!他就说回来跟我们联系。”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我操!你脑子真被驴踢啦?你他妈……”辉子点烟的手停了下来,“你是非让我把话说透了吗?”
“话?”
“我让你别搭理他你怎么就不听啊!还他妈上赶着!丫任伟跟颜瞻了,你快算了吧你!”
彭勃举着手机的手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那回那么劝你你也不听,我不爱说这些个,回头你一生气又跟颜瞻打起来,我觉得为任伟你挺不值的,你何必啊!”
“……他跟颜瞻处呢?”
“是啊!他他妈早跟颜瞻好上了!你刹车吧,别往前冲了!”
“……”
“明儿吧,看看明儿出来咱俩喝点儿。”
“成。”
彭勃是强压怒气挂的电话。挂了就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上。
他他妈早跟颜瞻好上了!你刹车吧,别往前冲了!
仪表盘已经爆百了,彭勃开车上了三环,脑子嗡嗡的。
你现在跟谁处着呢?
没人。
没人。好。那你现在有主儿了。说的够明白吗?
……
我哪儿不好啊?
哪儿都不好。
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是么?
……
你就想操我是吗?就想跟我身上寻欢作乐是吧?来吧,随便你!颜瞻不在,没人扑出来跟你打架!就算在,他也不会跟你打架,我就是一婊子,谁值当替我打架!你不是就想说我是个婊子嘛!我就是!你称心如意吗你!
来啊,操我啊,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
……
我这不是表达我动真格么,我一辈子背着你。
……
彭勃,上次在电话里,我说的……很明白了,我不会跟你处的。你对我再好也没用。
……
不接电话是吧,短信当看不见是吧?你躲啊,你玩儿命躲!我看你能躲哪儿去!你以为你躲在这方盒子里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你以为你拿那小兔崽子当挡箭牌我就不好意思登门了?颜瞻,你个小兔崽子,你出来啊!
你要疯啊!你别喊了!
怎么了?怕那兔崽子听见?就是让他听见!他以为他跟着你就怎么着了?以为你喜欢他啊?妈逼,有他什么事儿!
你别喊了!
……
彭勃的手攥紧了方向盘。
任伟,你够狠。
耍我。
颜瞻进门就去洗漱了,换了睡衣出来,他抱着日记本、绘图工具以及笔记本电脑上了床。他是这么想的:先去查收邮件,任伟写信了呢,他就赚到了——任伟答应他到了纽约也要每天都联系的;没呢,就关机写日记及早钻窝窝——明天有的忙呢!李阿姨的儿子还是想跟他继续学琴,新的老师他极力排斥。且,果子那边也有摄影安排,明天白天约好了要去找她。更别提巡演的最后一站在北京,后天要在Pub演出,为整个巡演拉下帷幕。
登录MSN进入邮箱,颜瞻就咧嘴笑了——提示有新邮件。会不会是任伟呀?颜瞻是迫不及待打开电邮的,其中一封来自联系人“任伟”。
哦也!早上看还没有呢!他给我写信啦!
邮件不长,任伟报备自己平安到达了,已经入住酒店,录音11号开始,请他放心。邮件的结尾可窝心了,任伟说:想喝粥,你煮的。落款有写:Miss you。
刚要激动的提笔回信,令他更激动的事儿出现了:上线提示!
呀呀呀!他的小王子上线呢!
颜瞻迫不及待的发去一个震屏。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你吓死谁啊?】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抱住!】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踹开。】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哭给你看!】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到北京了?】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嗯!!!今天中午到的!】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不错。】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摇头,你不在……】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所以我说不错^_^】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大哭!】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哭好,我乐了,今儿头一回乐。】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哭你笑?】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对~】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也怪不容易的,适时出来逗乐你(T.T)】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哈哈哈哈】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刚收了邮件,想喝粥了?有没有喝到?】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必须没有!】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那我给你送去!】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为一碗粥打飞机来造价高。】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哎呀,少了献殷勤的机会了。恨!】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乐。】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你看杨贵妃吃个荔枝那造势,我这飞机送外卖不算啥。】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你贫点儿吗?】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一般假装斯文而已,其实我很逗的(ˇ^ˇ)我只偷偷跟你说~】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视频?】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_☆)】
视频邀请发过来,颜瞻马上点了接受。
“你丫别把脸凑过来!吓死谁啊!跟张饼似的!”
颜瞻看见了叼着烟的任伟,他皱着眉头,怒斥他。
“Mua~”颜瞻撅嘴做亲吻状,“想死我了!都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了!”
“我上飞机前才给你打过电话好吗?”
“不管,想死我了!让我摸摸!”颜瞻说着,真的用手去触摸屏幕上的任伟。
“要死吧!”
“你怎么穿着浴袍?”颜瞻歪头问。
“我刚起,才洗了澡。”
“哈?刚……刚起?”
“嗯,时差弄得我疲惫不堪。”
“你那边是中午?”颜瞻从视频里看见了任伟窗外的阳光。
“对。比你晚半天。”
“噢噢噢,是的哈~”
“蠢蛋。”任伟笑了笑。
“你想我了吧?”
“想屁。”
“言不由衷~”
“明知故问。”
“嘿嘿。”
“我等会儿就出门了。”
“去哪里哇?不是明天才录音吗?”
“阿生他们要逛逛。”
“呀,不错呢,纽约的秋天可美了!”
“你来过?”
“嗯!不过是好久以前了,也是秋天!”
“瞧你那小样儿。”
“你可中意了是吧?”
“不要脸。”
“跟你要脸干嘛呀~啊,还说呢,下午我去琴房了,遇到一个同班同学……”颜瞻趴在床上滔滔不绝的讲开了。
任伟一直听着,颜瞻说完,他就给了他一句话:“躲他远点儿,别跟别的男的掺和。”
“喂!你说什么呐!别说人家坏话!”
“你说我说什么,把我话记牢!”
“你不讲道理!”
“对,就不讲。你愿意理他你随便,别理我。”
“……你凶我……”
“凶死你!”
颜瞻鼓起了腮帮:“你别瞎生气嘛,我只喜欢你!男的、女的,只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哼!啊!差点忘了说!晚上我回来,看见大傻子彭勃了!”
“哈?”
“他把车停的极不是地方了,见到我回来就问我你呢,我告诉他你跟纽约呢,三五个月也不见得回来,你没看他那张脸喔,哈哈哈哈……”
“他去干嘛?”任伟故作冷淡不在意的问。
“我怎么知道!大概想找你吧?你才真是别理他呢!他都那么骂过你!”
“哦,嗯。我没理他。”
“他再缠着你,我就拿扫帚殴打他!”
“呵呵。”
“我明天再去买一袋盐,想来道歉我先泼他一脸盐!”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问你来着。我想,可能想跟你道歉吧?”
“哦……”
“不许原谅他!这家伙,讨厌的很!”
“这是谁在说人家坏话啊?”任伟挤出了一个笑。
“不一样!他就是讨厌!当初那么说话,讨厌!”
“行啦,他不招你你也甭招他。”
“嗯,我才没空跟他一般见识,老子忙的很!”
颜瞻缠着任伟聊天一直到任伟不得不出门,要不是阿生探头到摄像头前,颜瞻还不挂断呢。
关了本子钻进被窝,颜瞻趴着写日记,写了会儿就搂过了皮革熊猫,还不够,又把任伟的被子打开,人钻了进去。
嘿嘿,这样就好像被他抱着呢!
决定了,他不在就每天盖他的小被子!
喜洋洋的熊猫仔到入睡前都陶醉着。
第二十一章
颜瞻出去之后,外面已经风平浪静。但他并未久留,取了熊猫公仔和帽子,就拉着任伟走了。收到的一大堆礼物愁坏了向晓冉——颜瞻不回预订的酒店,所有礼物拜托他拿。想骂他“有异性没人性”,发现不对头;换作“有同性没人性”又不大说的通,向晓冉吃了个哑巴亏。本打算认了,谁知颜瞻又犯欠说:我的床可以让给果子呦~向晓冉没绷住,狠狠踹了颜瞻屁股一脚。
颜瞻是笑嘻嘻走的——小冉看上去很精神。
上了出租车,颜瞻就攥着任伟的手说话。都是些闲言碎语、家长里短,譬如:出来巡演不能弹钢琴很寂寞、那个色情狂小琪动辄就对他性骚扰、小冉深夜不睡跟人传短信、耗子喝醉酒跟女歌迷发生了一夜情目前被逼婚中……等等、等等。但任伟听得津津有味。被颜瞻握着的手暖暖的。
到酒店任伟用房卡刷开门,踢颜瞻去洗澡,就把他脱下的衣服送洗了。回来烟都没点上,颜瞻就光溜溜、湿漉漉的探头出来拉他一起洗。你抹我一把洗发水、我抹你一把浴液,你胡噜乱我的头发、我用毛巾抽你后背。总之,闹得一团乱,像俩学龄前儿童。任伟发现,跟颜瞻在一起,快乐竟可以如此简单。不用刻意做什么,笑就会从心间溢出来。酷似他们在哥本哈根,信号灯即将变成红灯两人一起跑过马路,很有默契的回头大笑。
回想起这个,任伟才恍然发觉,其实,对颜瞻的记忆,竟是这样清晰的停留在脑海里。平时并不会想起,但它们从未被遗忘。
这其实,不正是爱一个人、在意一个人吗?
是,自己是很糟糕,光鲜的外表下蛰伏着丑陋的灵魂。也迟早有一天,颜瞻会窥探到这层实质。但那又能如何?你无能为力,你想逃避,可你早已陷落进去。
躲不掉了。
内心,无法躲避。也同样,无法被欺瞒。
你唯独能做的,只有:面对。
被颜瞻压在床上,任伟的手环着颜瞻的腰,他听到他咬着他的耳根说:“我要狠狠的惩罚你,你不得反抗!”
任伟不置可否,颜瞻就撑起来看着他。房间里开了暖风,洗完澡竟还会微微出汗。
起先任伟不觉得有什么,但颜瞻长时间的注视令他越来越不自在。他想伸手去扯滑下去的被子,却被颜瞻按住了手。他手腕特别有劲儿,他挣不脱。
“你别动,让我看看嘛~”颜瞻轻吻任伟的唇。
“看什么呀,有什么可看的!”任伟露出了凶相。
“就是好看嘛~我觉得你的身体特别特别好看。”
“有病!”
“别动嘛,让我看嘛~”
任伟有些无奈。
颜瞻的视线弄得他浑身燥热,他一根指头都没碰他,却让他愈发难耐。而在颜瞻打量他的同时,他的视线也不可避免的集中在颜瞻身上。论身体漂亮,任伟想,颜瞻绝不输他。他不是那种结实魁梧的男人,也并非瘦弱白皙的少年态。他身体的线条感很强,轮廓清晰。皮肤细腻而有弹性,无论是乳首还是那话儿颜色都淡淡的。
“你升旗了。”颜瞻的手微凉,此刻覆盖在任伟勃起的那话儿上,令任伟一激灵。
“那要怎么办呢?”任伟舔了舔嘴角。
颜瞻俯下身,吻上了任伟。这一吻由浅入深翻搅着任伟的欲望。
被套弄的那话儿灼热的发烫,被吮吸的乳首红肿的挺立,任伟的呼吸一团乱,他的指尖不自觉的抓挠着颜瞻的背,一下比一下用力。他开始渴求颜瞻来填满他,在他体内肆意的冲撞。性欲漫出了身体,疯狂的叫嚣着。
润滑剂。
任伟伸手去够床头柜,但躺的有些不对距离。于是他不得不挣出颜瞻的怀抱,跪起来,去够扔在床头柜上的袋子。却不料,被颜瞻扯了回去。
“都说了要惩罚你。”颜瞻俯身,压低身体含住了任伟直翘翘的那话儿,手也并不闲着,顺着他股缝间摸去。他这样跪着,令他觉得更性感了。
“别……”任伟抓住了颜瞻的头发。
颜瞻对他的抗议置之不理,他吞吐着他的性器,食指摩挲着他股缝间最为私密的一处。
指尖慢慢顶进狭窄的甬道,颜瞻听到了任伟忘我的呻吟声。越是抵近深处,任伟越是不能自已的闷哼,甚至腰都摇摆了起来。
“还说不要。嘴好硬呢,明明这么有感觉。”颜瞻的说着,以舌尖逗弄着他的铃口。
这档子事儿果真是熟能生巧,任伟不得不承认死熊猫越来越有手段。
被颜瞻放倒在床上,任伟的腿张开着,私处完全的暴露出来,没入身体的手指进入的更深了。颜瞻的左手握住了他硬挺的那话儿,舌尖舔弄着根部,继而又下滑到囊袋。中指也抵上了柔软的甬道入口,一点点的没入,任伟的腰稍稍挺了起来,像是在配合他的动作。颜瞻却并不让他如意,那根指头刚刚顶进去就又退了出来,不仅如此,就连食指也不再流连。任伟有些急躁,颜瞻却不以为然,他更大的分开他的腿,舌尖若有若无的扫过那软软的洞口。
颜瞻丝毫没有攻城掠地的意图,令任伟急切而又难奈,他一下下抓挠他的肩,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但颜瞻温吞吞的就是不急,反而以逗弄他为乐。左边的乳首、阴茎、囊袋、私处无一被放过,他在挑逗他,且,如愿的令他欲火中烧,却不来救火。
“插进来……”任伟受不住了,抓着颜瞻的胳膊对他说。
“那你得答应我,再不许欺负我呢。”熊猫仔翘着小鼻子发难。
“谁欺负你了……”
“你说是谁啊!在洗手间让我那么难堪!”
“你没爽到啊?”
“吓都要吓死了!”
“我可不觉得,我觉得某人兴奋的快要发狂了。”
“反正你不许再欺负我了!”
“怎么才叫欺负?”任伟看着颜瞻,抬脚用脚趾拨弄他早已勃起的那话儿。
“这就是欺负啦!”
“哦……”任伟微微一笑,“那这样就更是了吧?”他说着,一翻身就压上了颜瞻。
颜瞻有些措手不及,被任伟按到了身下。乳首被咬住,令他猛然吃痛。
“你你你……”
颜瞻伸手去抓任伟的屁股,却丝毫不能制止任伟对他的挑衅。乳首一直被吮吸,颜瞻喘息着、闷哼着,手胡乱的抓着任伟的肩。有东西顶进了他股缝间,一下下的蹭着他私密的那处。
“你干嘛啦!”
“欺负你呗。”
“坏人!”
颜瞻摸过了保险套扯开、套上,又将润滑剂急躁的涂抹上那话儿,抓着任伟的腰就顶进了他的身体。
“嗯……”
猛然而至的冲击令任伟稍感不适,颜瞻却不等他适应就抓着他的腰动了起来。任伟为了保持平衡环住了颜瞻的脖颈,颜瞻却就势起身,将那话儿更深的没入任伟的身体。两人几乎是同时吻上的对方,吻得激烈而放肆。任伟的双手都环住了颜瞻的肩,颜瞻抱着任伟,听着他在他耳旁闷哼、呻吟。
“任伟我好喜欢你……”
颜瞻咬着任伟的耳垂一声声的呢喃,任伟感觉自己像着了他的道,竟也情不自禁的告白:我也喜欢你……
虽是模模糊糊的话语,却也全被颜瞻听了去,颜瞻放低他的腰,以正面交合的姿态将他压了下去。
“再说……再对我说……”
任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咬着嘴唇再不肯开口,颜瞻就停了下来。他死盯着他的眼睛,催促他说,再说一遍。
“说呀,你不说我就不动了。说嘛,求你说嘛……”
你招架不住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对任伟如是说。
“说你喜欢我,说嘛,你快说嘛……”
“……我喜欢你。”半晌,任伟的手抓着颜瞻的背,小声的说。
“叫我的名字。”颜瞻喘息着,抬高了任伟的腰,那话儿更深的滑了进去。
“颜瞻……”
颜瞻动了起来,一下下顶着任伟。他在他体内肆意冲撞,激烈而又强势。他的手扳着任伟的脚踝,腰摆动的幅度之大令任伟几乎不能承受。任伟一声声的叫着颜瞻的名字,那让颜瞻兴奋到了极点。
交合持续了许久,中间变换了无数个姿势,就算任伟射了出来颜瞻也并不停下,而是更加猛烈的进攻。
颜瞻快要射精的时候,深深的吻住了任伟。他一边吻他一边对他说:你要喜欢我一辈子,一辈子都喜欢我。
情事过后,任伟彻底的精疲力竭。本就疲累的身体这会儿像一滩烂泥。颜瞻压在他身上,享受着他的爱抚。他稍稍停下他就央求他继续。
后来好容易摆脱了这座熊猫山,死熊猫还是不放过他,使劲儿的往他怀里钻。更可恨的是,他还非要抱着他的皮革小熊猫。那只熊猫,因为颜瞻身体的热度而有了温度。原来皮革也可以这样的温暖。
颜瞻一直在跟他说话,任伟到后来有些困,迷迷糊糊的。最后一丝意识淡去之前,他听到颜瞻在他耳边说:任伟你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你要给我好多好多的爱,再多我也不嫌多,再多我都要不够。我从来都不敢跟爸妈哥哥要这么多的爱。但你不是他们,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要给我,你必须给我,你要好爱好爱我,因为我是那么那么地……
那么那么地什么?爱我吗?
那就……一直爱我吧,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无论真实的我有多么不堪入目,爱我。
“起来啦~”颜瞻去捏任伟的鼻子,“太阳公公都上班好久喽~”
任伟翻身,裹被子,无视颜瞻。
“喂喂喂……”颜瞻不肯罢休,跟过去继续扒拉任伟。
任伟哗啦一下把被子扯上去,盖住了脸。
熊猫仔忿忿不平:“下次我要在歌词里写:我好喜欢他,可他只喜欢睡觉。”
任伟压根儿不理他,熊猫仔就使劲儿摇晃他。
可惜,无效。
早上十点,任伟不起床,颜瞻醒了近一个小时了——无聊的要死。
在床上枯坐了五分钟,熊猫仔去扯任伟的被子,一来二去,硬是挤了进去。挤进去就像吸盘似的吸在了任伟背上。他亲吻他的耳垂、脖颈、肩膀、后背……乐此不疲。
任伟动了动,他就把手滑到了他两腿间——小家伙儿很有精神的站立着。
颜瞻套弄了两下,听到了任伟模模糊糊的哼声。再套弄两下,就听到任伟骂人了:“你要死啊!”
“别睡啦……起来啦……”
“你小心我开窗户给你丫扔下去!”
“那我就紧紧地攥住刷子棒……”任伟讲过的那个毛刷的笑话,他笑过很久。
“嗯……”颜瞻细长的手指在任伟勃起的阴茎根部搓弄,令任伟很舒服。
“你起来啦……你看我不在,你都不按时睡觉啵?肯定也没按时吃饭吧,我觉得你瘦呢……”
“别弄了……”隔了一会儿,任伟伸手下去按住了颜瞻的手。
“为什么呀?你明明很舒服的嘛……”颜瞻用拇指摩挲着任伟湿润的铃口,如愿听到了任伟性感的喘息声。
“你不累啊?”
颜瞻又往上凑了凑,“你觉得呢?”
任伟感觉有硬物抵在了他的股缝间,“你打鸡血了吧!”翻身面对颜瞻,他发现他呵呵笑着。
“早呀~”颜瞻亲了亲任伟的额头。
“你赶紧给我撒手!”
“不嘛~”
“你怎么变得这么色啊?”任伟去掐颜瞻的屁股。
“我也不知道……你不起床嘛,我就喊你……喊着喊着……就这样了……”颜瞻被任伟注视着,有点儿脸红。
小兄弟被任伟包裹住,颜瞻蹬鼻子上脸,厚着脸皮央求:“用嘴巴……嘴巴啦……”
任伟滑下去,却听到死熊猫更混的嘟囔:“其实……真的不赖我。都要怪你不起床……”
“哎呦!你居然咬我!”
这种哀嚎,任伟还是喜闻乐见的——我让你缺德!老子迟早被你累死!
一大早就在床上折腾一通69,任伟去了浴室洗澡,出来颜瞻却横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的一塌糊涂。扯开窗帘,阳光晒到他脸上他也毫无感觉。
想着真该把冷水泼他脸上,而实际上任伟却爬上了床,扳过熊猫脑袋,让他躺到了自己腿上。
颜瞻睡的迷迷糊糊,蹭了蹭任伟的腿,又自觉主动调整姿势寻找好最佳位置。任伟伸手胡噜着颜瞻柔软的头发,颜瞻觉得他好温柔好体贴,美滋滋拽了拽被子,晒着太阳就爆睡起来。
任伟拿这只熊猫没办法,便就伸手拿过了扔在床头柜上昨天跟机场买的书,靠着床头随意的翻看。
点燃一支烟,任伟看了看明晃晃的窗外,这样的时光真是安静又惬意。
颜瞻再醒过来已经是午后一点,他跳起来张牙舞爪的喊:“哎呀你干嘛让我睡嘛!人家本来是想跟你聊天的!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呢!”
任伟横给他一个白眼:“没感觉出来。”
“等呀等呀……就困了。”
颜瞻奔进浴室洗漱整理,任伟起来穿衣服简单整理了一下随身物品。飞机16:45才从昆明机场起飞,任伟想:倒是还有时间跟颜瞻一起吃个“午饭”。
“亲爱的,你是傍晚的飞机吧?”
颜瞻探头出来问,吹到一半的头发还潮乎乎的,贴在脑门上让他看上去可爱的很。
“你有事儿就先走。”
“不是啦~人家才不走呢!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你先捯饬完的。”
“我很快的!”
你快个屁。任伟皱眉——到现在头发都没吹干、衬衫扣子还没系!
任伟走过去,把颜瞻揪过来,替他扣扣子,颜瞻咧嘴笑。说他弱智,他反唇相讥:就弱啦,所以你要照顾人家一辈子喔~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拿外套给他穿,颜瞻手里的吹风筒从右边换到左边,对任伟的体贴他全盘收下,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他的眼睛始终追逐着任伟,就连看他点烟都津津有味。
“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关了吹风筒,颜瞻捧着任伟的脸问。
“什么梦?”任伟拿下了唇边的烟。
“美梦呗~”
“哦?”
“在这个梦里,你都好爱我呢~超级超级爱!”
任伟看着颜瞻,掐了他一把。
“哎呦!你干嘛突然掐我脸!”
“疼啊?”
“当然疼啦!还那么使劲!”
“那就不是梦。”
颜瞻愣神了一下,然后就扑上去猛亲他的小王子。
“迟早烫死你!”任伟把烟蒂扔进了水池。
他们亲吻了许久,唇与唇之间像被涂了万能胶。
任伟看着颜瞻,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正在热恋的感觉。
跟他在一起,这感觉不仅挥之不去,还愈发强烈。
有够丢人。
退了房,两人找了家餐厅吃饭,任伟坐在临窗的位置向外看,这座慢节奏的城市令人有放松之感。
“我们后天这个时候就到成都喽~”颜瞻喝着果汁,笑眯眯的说。
“今天不走?”
“不的呀,今晚还有一场演出呢~”
“哦……”
“你要不要再摸鱼几天哇?咱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你胡汉三还是自己杀回去吧。”
颜瞻嘟嘴。
“没时间。今天落地就得往棚里赶,没意外的话,下周开始配唱。”
“想哭。”颜瞻撇嘴。
任伟拿过了手边的纸巾递给他。
“你!”颜瞻瞪眼。
“哭吧,纸巾够。”
“人家回去……你都飞去纽约了……”
“你别咒我飞不到,掉下来怪疼的。”
“我呸!你真不吉利!”
任伟伸手弹了下颜瞻的脑门。
“坏人!人家的包包好疼!”
“我可坏了。”任伟喝了一口酒。
“我已经见识到了!”熊猫仔翘着小鼻子说。
“差远了。”
“真的吗?”
“坏到你没法想象。”
“那么坏啊……”
“害怕了?”
熊猫仔摇头,“俺普渡你~”
“先把餐刀放下。立地成佛之后再说。”
颜瞻哈哈的笑。任伟也笑。
“唉。我还真挺想你跟我一起回去呢。”
“想也没用。”
“嗯……”
颜瞻低头继续吃东西,任伟发现他兴致不高。
“就一个多月而已,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任伟拿过了果汁瓶子,给颜瞻的杯子里倒满。
“嗯……”
“别肿着脸了,肿脸的熊猫不好看。”
“谁说的。”颜瞻拿过了一旁的熊猫公仔,“它就是肿脸的~”
“它比你腿长。”
“你果然很坏。”颜瞻伸手去胡噜任伟的头发。
“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很照顾你了。要真想说你,你已经跳河了。”
“抱着你一起跳。”
“很好,你开始学会邪恶了。”任伟笑,点了烟。
“吃饭别抽烟嘛!你一抽烟就不吃了。”颜瞻说着,拿过汤匙给任伟盛了一碗汤,“喏,喝点汤。等我回去,我要肥鹅填食,把你养得胖胖的~”
“压死你。”
“No,No~”颜瞻摆手,“俺是熊猫,你一时半会是追不上俺的。”
任伟喝汤,白了他一眼。
“想到回家我就头疼呢……”
颜瞻又替任伟夹了块排骨,他说的愁眉苦脸。
“回家还不高兴?还是出公差。主场肯定不少歌迷吧?”
“不是啦……唉,上礼拜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二哥跟老爸闹僵了,想跟他女朋友回台北。”
任伟抬头,挑高了眉毛。
“我妈妈让我也跟二哥谈谈呢……我可怎么谈嘛……”
“你没说过这事儿啊。”
“多愁人的事啊,我自己愁就好了。”
“还真是报喜不报忧。”
颜瞻苦笑。
“你二哥执意要跟她结婚?”
“嗯。那个姐姐是插画师,他们是在台北认识的。因为妈妈的画廊在台北也有,二哥时常会过去。他们是跟画展上认识的。为这事,爸妈也在吵。”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任伟摇了摇头。
吃了饭出来,颜瞻要送任伟去机场,任伟没让他去,自己坐上了出租车。颜瞻恋恋不舍的跟他道别,任伟好像真在他眼底看见打转的眼泪了。他隔着车窗抚摸他脸颊的轮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跟这么单纯的一个男孩交往。
回去的飞机上,任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时而出现的耳鸣令他很不舒服,那种大气对耳膜造成的压迫感令他想到了彭勃给他的那份沉甸甸的爱,也是这样的高压,令人喘不上气来。他跟彭勃决不能再那么下去了,任伟想,他必须跟他断了。无论如何,这一次决不能再放任自流。
八点零五,飞机落地,任伟的手插在口袋里跟随人流向通道走。
上了机场快轨,任伟想打个电话给倪歆,问问录音怎么样了。在口袋里翻找一通,他才想起,他把那麻烦东西扔在了录音室。
一会儿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得把彭勃用通管拉入黑名单。任伟决定了——面对自己的内心,好好的跟颜瞻交往下去。那个单纯的男孩,他想要与之相伴,他不想伤害他。丁点也不想。他不能再混沌下去了。颜瞻只要求他爱他,尽可能的爱他。任伟想,他做到这点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难。
隔壁座位的女孩在用手机外放听歌,任伟听到一个女人唱:每个人都期待下次遇到真爱,才放弃的比珍惜还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哪儿来的那么多下一次?
“爸,你现在就跟我讲,你到底是因为二哥的女朋友结了两次婚有两个娃儿,你觉得二哥娶她给你丢脸了呢;还是讲,你觉得二哥的女朋友不落稳,结两次离两次,就不可能跟我哥好好过日子?”
颜瞻捧着茶杯,认真的看着父亲。母亲坐在他身边,正给对面的老爷子倒茶。
“这本来就是一回事!根本就不能分开来看!瞻仔你想一哈,不光你,你拿你身边的朋友们想哈,小冉啊、任伟啊,唉,他要是在,还可以陪我喝两杯。先不讲这些,我们讲的这个事情,你们、你、他们,你们哪一个会娶这类型的女人进门?颜瞻你会吗?”
“爸!现在不是我要结婚,你莫啷个去想!我现在只是想晓得,你从根本上不认同二哥结婚的理由。”
“反正我是绝对不得同意的!这个事你莫再讲了。”
“为啥子?你总要让我和妈晓得你的理由吧?”
“我刚才让你想了。我们家,虽然不是说多体面的人家,但还是有点威望的是吧?你二哥,这么多年,帮你妈妈经营画廊,也算是体面人。啊,他愿意丢他自己的脸,我懒得管他。是吧?老话讲得好,儿大不由娘。我们、我和你妈,我们管不着他。他,愿意自己去出丑,他去。他走出这个家,他跟我们断绝关系,他想做啥子都行!但是,但凡我活到一天,他就莫想让我和你妈跟到起丢人!”(注释:到起——着)
“那老汉你的意思就是……”颜瞻放下了茶杯,“我二哥不能和他女朋友结婚,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娶这个女人,你觉得丢丑了,对我们家的所谓的面子和威望无法交代,是吧?”
“瞻仔啊。我已经讲了,这个事不能独立去看。你想哈,一个女的,都给男人生了娃儿了,就算不为自己为娃娃,也不能轻易离婚的是吧?你再想哈,一个娃娃,应该在哪个样子的家庭里面长大?好,一回还则罢了,你看她这种事情还一而再再而三!结婚两次,生了两个娃娃,都离了!你说哈,这种对她自己、对娃娃不负责任的女的,你张个能相信她就能跟你二哥白头偕老?”(注释:张个——怎么)
“但是爸爸,你也不晓得她离婚的原因啊,您从来也没哪怕是试到起去了解过这些事情吧?二哥您总是了解的吧。他不是一个头脑一热就要乱来的人。他是您的儿子,您怎么会不理解他呢?现在,他要跟一个女人结婚,您只是一味的反对,不愿意去了解、去接纳,这对二哥也不公平啊!他不能因为结婚,就着自己的家庭舍弃啊!这样的话,你又让他啷个去当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让他啷个去经营自己的家庭?”
“他爸,你也听听小儿子的话。他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老二他……”
“你莫讲了。你和老二一个鼻孔出气的。”
“爸!我妈也不是那个意思撒!”颜瞻的头这会儿一个有两个大。
“都莫再讲了。总而言之,他要和这个女人结婚,他就好自为之!”老爷子起身,想要离席。
“爸!”颜瞻站了起来,“我没得好多时间,等哈我就要出门。我也不是维护二哥讲话,更不是妈到搬救兵。这件事情,我怕是啷个讲啷个撒娇您也不会改变想法。但是爸爸,您给我说您真正的顾虑可以不?”
“真正的顾虑?”老爷子瞪着颜瞻看。
“面子这种事情是可以放得下的、错误也是犯错误的人必须要承担的。这些到我看来,都不构成您反对我二哥跟他女朋友结婚的理由!”
“有些错误承担的起,有些承担不起!”
“啷个承担不起?不就是一段婚姻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要是吃亏了,种哪样花结哪样果,否则他也就不算是个男人!”
“瞻仔!”老爷子直视着儿子的眼睛说:“你才好大点?你懂啥子?他现在和这个女的结婚,他啥子都高兴哪样都好。等有一天不好了呢?进门就当爹!这个女的有两个娃娃,你以为她还会再给你二哥生?你二哥又凭哪样不能有自己的娃儿呢?”
“那是我二哥心甘情愿的!”
“好。心甘情愿。离婚要啷个办?财产被人家分去一大半?你妈妈的画廊迟早要归到他名下,那是你妈妈一辈子凭到自己得来的东西!这也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到那一天,他拿哪样面对你和你大哥!”
“爸我晓得了。那我跟二哥商量,让他同意,结婚之前他们签署个婚前协议,这个样子您可以放心不?譬如说,如果因为他女朋友的关系他们要离婚,那她必须自动放弃……”
“你莫来晕我,不只是这回事!”
“那爸爸,我可以啷个理解不?你不让我二哥跟她结婚,考虑的并不是他的个人幸福,您更多考虑的是您的面子。无论她是不是个好女人,她有在您看来是污点的过去,所以她一辈子也不会被您承认是儿媳妇!您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就因为您的一己私欲,您就要扼杀您儿子的幸福!”
“颜瞻。”瞻仔妈伸手拉了儿子一把。
颜瞻却无动于衷,“爸,是还是不是?”
老爷子注视了儿子一会儿,拂袖而去。
“你啊。”瞻仔妈给两人续上了茶,“你这么说……”
“妈……我必须把我爸架起来。”颜瞻端起了茶杯,“我把什么都说透了,晚上你跟二哥和他女朋友一起吃个饭,尽量说服他们同意签署一份协议。这样我爸就没话说了,他再不同意,他就等于回答了我的问题。当然,如果二哥的女朋友不同意,这婚不结也罢。我想二哥自己心里也会明白。除非他昏了头。”
“他们都有些昏头了。”瞻仔妈叹了一口气。
“您让我调解,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这等于是逼着我爸就范。我是您的杀手锏。”
“瞻仔……”
“您太知道了,我爸在我面前一定要保持最佳的形象。您啊,点子最多。”
瞻仔妈微微一笑。
“二哥的事,您挺操心的吧?但我爸那句‘儿大不由娘’说得很对,您不可能管他一辈子。是福是祸,都得自己承担。”
“我老幺都这么懂事了。”瞻仔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老爷子站在二楼的走廊向下看,苦笑着摇了摇头。
颜瞻演出完进门已经是十二点多,家里很安静,他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刚摘了领带脱了外套就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
颜瞻回头,看到了母亲探头进来问:“累了吗?”
“不累呀,习惯了。”
瞻仔妈闪身进来,回手带上了房门,“你二哥的事基本就定了。你爸还说着狠话,但至少不再提让你二哥走了。”
“好事呀。不过老爸肯定恨死我了。”
“你啊,你这是给了你爸爸一个梯子。他那么疼你们,哪儿舍得你们哪一个背井离乡。”
颜瞻松开了衬衫的领口,“瞧您高兴的。”
“孩子们高兴,我就高兴啦。”
“要不说妈妈你最好了呢。”
“就属你嘴甜。我这阴沉的小儿子,现在比太阳还暖。”
“我怎么阴沉了嘛……”
“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年,老是压抑自己。”
“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呐,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明天就走,想要跟我聊天的吧?”
颜瞻在母亲身旁坐下,双人沙发上,两人四目相望。
“那给妈妈想想,送你二嫂什么结婚礼物好。”
“这我可不知道……您不是有那么多首饰嘛~选个适合她的就好喽~”
“提提别的建议。”
“哎呀呀,你这个婆婆好刻薄的,那么多首饰都舍不得一两件哇?”
“傻小子。”瞻仔妈搂过了颜瞻,“那是妈妈要给你老婆的。”
“那你快送掉吧!我才不会娶老婆~”
“不娶也是你的。”
“晕喔,难道你要我把它们放在任伟身上?”
“呦~之前还喊着问他喜不喜欢你,现在又挺直小腰杆笃定的很。”
“不行啊,不许啊?”
“疯扯扯。”
“哼。”
颜瞻的手机响,他起身去拿随意扔在床上的外套,一看来电显示就笑了——任伟。这几天他都超黏他的,这可把颜瞻甜坏了。
第二十章
“你画眼线了?”
倪歆勾住任伟的肩,掰过他的脸仔细看。
“碍着您了?”
“没。不碍。我就是瞧瞧,太骚了!”
“滚远点儿。”任伟一把推开了倪歆。
“任伟,看见辉子了吗?”
啪,背上按了一只手,任伟回头,安娜一脸怒气的看着他。
“没,怎么了?”
“刚才他站那儿跟小婉那妖精说话,我跟小N出去买水,回来他就不见了!”
“你别冒火,怎么?我卫生间给你看看?”
“任伟!”
“别上火了,一会儿我看见他让他找你。”
“你画眼线了?”安娜问了跟倪歆一样的问题。
“不许啊!”
“任伟你是不是哭过?”安娜抓住了任伟的衣领,拉着他低头好让她看的更仔细。
“什么呀。”
“眼睛化这么浓的妆通常有鬼~看吧,眼睑还肿着呢。这么个肿法儿可不像睡的~”
“嘿,这不是任伟嘛。”
有人过来打招呼,任伟赶紧趁机摆脱了安娜的盘问。
她猜对了。可他绝不想承认。
昨夜遇上龙语,两人找了家Pub又喝开了。他想,那该算是他们分开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好好说上话。话题的切入点是小说。这两年龙语的书很畅销,以作家的身份得到认可令他十分得意。他的书任伟都买来看了,可任伟不说,而实际上他十分喜欢其中的三本,它们都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三本书看完他只用了两天。
酒一杯接一杯下肚,龙语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后来,任伟问他:我是不是性格不好,让人很累,龙语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任伟的眼泪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冒出来的。
走到今天,两人再没有什么不能说、不好说、不该说的话,龙语说了很多,其中一句让任伟喘不上气来——我尽力了,真的,我不是不想跟你好好处,我其实真的特认真,但是你知道吗?你让我特别累,我越是想做好越是做不好,你又不断的给我压力。多爱,也抵不住时间的打磨。我远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成熟,扛不住了,我就撤退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给不起。
任伟说:龙语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龙语苦笑着说:恨我柳呗。
不是。任伟摇了摇头。你脱了裤子跟谁都能干,我知道的太多了,习以为常了。你让我恨你,是因为……你明明有中意的人了,你还揪着我不放。是,是我找你说我后悔了,可你不是拒绝我了吗,你干嘛还来!你不可能放弃他,却还那么抻着我。
龙语按住了任伟的手。你告诉我,何以为中意?我可以摸着良心说,我成年之后,让我动心的,只有你一个。我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哦,我喜欢这个男人。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你想要的地久天长,我给不起,我对你所有的爱,都在争吵里耗尽了。至于他,我敢说,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因为我肩膀上不需要扛我扛不住的份量。你高看我了。
别解释了,我又没让你解释。任伟把手抽了出来。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恨了。
可我想解释。龙语看着任伟的眼睛说。我不是想抻着你,想祸害你。我回去找你,是因为……我放不开你。当我孑然一身的时候,我想在你身边。我承认,我自私。可是你知道吗,好几次,我想结束,没见到你之前所有都想清楚了,可一见到你,词儿都没了。
信你才见鬼。
不信你哭什么。
后来他埋在他肩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这眼泪并非为谁而流,更像是内心压抑许久的一种宣泄。他确实不恨他了,因为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入了和他相同的境地。
龙语说:你应该找一个背的住你的人,就算你越来越沉,也不扔下。其他都是白扯。
任伟想骂:你说老子是地藏菩萨啊,可他没骂出口,喉头已经哽住了。
根本,就不会有那样的人。他悲哀的发现,很可能,他注定一生孤单。
演出的时候台下气氛热烈依旧,许多人喊他的名字,任伟却有些漠然。他还觉得孤独,即便台下是成千的观众,身后是相熟的伙伴们。
感觉糟透了。
从后台出来,有个女孩凑过来亲了任伟的脸颊,任伟笑笑,胡噜了一把她柔软的头发。
彭勃是几时来的任伟不知道,但他一出Pub就看见他了,以至于手上的罐装啤酒险些洒了。倒不是他料不到,是他仍旧无法面对现实。这个现实即彭勃一脚插进了他的生活。
“妆够浓的。”
彭勃看见任伟出来,就告别了一同说话的朋友,朝任伟走去。
任伟点了烟,不说话。
“衬得你够媚。”
“任伟,吉吉说……”倪歆是跟吉吉打着出来的,也没细看任伟在跟谁说话,这会儿凑过来,一愣。
“倪歆啊,可有阵子没瞅见你了。吉他弹的还是那么点儿正。”彭勃跟倪歆打招呼,手自然而然的就搭上了任伟的肩。
倪歆瞪圆了眼睛——任伟竟没有推开他。
“说什么?”任伟平静的问。
“没事儿,我们买酒去。”倪歆说着,拽着吉吉走了。
任伟手机上不出三十秒来了一条短信:【你吃拧了?】任伟没回。
待到一点多任伟从Pub走的,跟彭勃一起。十一点的时候颜瞻打来过电话,任伟接了,没说几句就挂了。
彭勃没开车,打车来的,这会儿两人也是在出租车上。任伟有些困——昨天他早上六点多才到家,龙语送他回去的,进门洗了澡又看了会儿书,折腾到八点才睡——就靠在玻璃上小睡,后来彭勃扒拉他过来靠他的肩,他没拒绝。
任伟承认自己陷入了死局。如今,彭勃以他BF自居。这还赖不到彭勃,是他一开始没把话说清楚,且,越拖着越没机会说。事到如今,任伟不知该如何是好,逆来顺受的自己他瞧不起,却找不到起义的点。颜瞻晚上还在嘱咐他多穿衣服,天凉了,不注意会感冒。他点头应着只想把自己掐死。彭勃的强硬态度他吃不消,颜瞻的温情攻势也令他开不了口。
活脱脱,一块地,卖了两家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任伟知道,却逃不出去。
“你先洗吧。”进了门,彭勃接过了任伟脱下的外套替他挂起来。
“哦。”任伟也不说什么,径直进了浴室。
没有卸妆油,他跟眼睛较劲了半天。黑色褪去,红肿的痕迹还是挺明显。任伟扒着眼睑看的时候,门开了,彭勃走了进来。
“你还没放水啊?”
“洗脸来着……”
任伟并不想跟彭勃回来,但不跟他回来他就跟他进门,后者更糟糕。
彭勃走过去给浴缸放水,任伟擦脸,不一会儿彭勃踱步到他身后,扳过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问:“怎么肿了?你哭了?”
“没有……什么啊。”任伟拿开了彭勃的手。
“没哭怎么肿了?”
“洗眼睛揉的呗,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你还有点儿良心嘛。关心你呢。”彭勃扳过了任伟的下巴,吻了上去。
任伟的手撑着梳理台,并不攀附上去。于是彭勃拉过了他的手腕,让他搂自己的腰。任伟的胳膊没半点儿力气,只是搭在彭勃的腰上。
唇与唇分开,彭勃去捏任伟的肩,“累了?”
任伟不说话,闭上了眼。他替他脱衣服,他任他脱。
录音师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任伟摘下了琴。一旁的倪歆嬉皮笑脸,曰:“这就叫天衣无缝~”
任伟斜了他一眼:“你再错我肯定就砸琴了。”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报废了四次,每一次都是倪歆出问题,还总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错误。这首歌,演出时候倪歆就总错。
“别啊,你琴不是你命啊?”
“我砸你的。”
“不仗义。”
两人推搡着出了录音间,吉吉和辉子在休息室抽烟,任伟走过去拿了吉吉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我的部分基本完了,丫倪歆简直就是场噩梦。”
“你这就走啊?”吉吉叼着烟问。
任伟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十六点二十。
“水,爷。”倪歆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了任伟。
由于新专辑交付给时代唱片发行,先前录制的Demo带作废,哥儿几个很不幸的要从头再来。那边很注重唱片的录制与缩混,可说是一丝不苟,据说母带要寄去英国处理。任伟没时间,一切变得混乱而无序——他十一月八号飞往纽约,Free Loop的专辑录制必须在此前结束。坦白来讲,能赶死谁。可越是赶那边要求越是多,很多编曲都做了修改,这就够要任伟的命了,再加上数首歌采取了双吉他元素,除了配唱他还得演奏。整天整天的泡在录音室,任伟回家总是倒头便睡。可睡不了多久闹钟就响了,时间像上了发条,由不得你控制。
任伟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杯水,他捏瘪了纸杯,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我走了,你们继续奋斗吧。”
“真走啊?”辉子碾灭了烟。
“等会儿,我买烟去,咱俩一道儿出去。”
倪歆从沙发上起身,任伟已经拉开了门。
“还能假走啊?尽说些废话。”
“我操!一会儿万一又要临时改什么咋办?”辉子也站了起来。
“自己想!没我你活不了啊?”
“你甭想消停,有事儿我就给你打电话!”
“电话是吧?”任伟摸兜,掏出手机按了关机就扔给了辉子,“接着。您随便打~”
门从外面关上,辉子举着任伟的手机相面。半晌,对吉吉说:“丫够狠!”
“够狠。”吉吉附和,但明显心不在焉——指尖顶鼓槌的游戏他玩儿的不亦乐乎。
辉子郁闷极了。
这鸡巴任伟,任性的离谱儿——越是忙,他越是没组织没纪律。说早退就早退,据说还敢明儿不出现!虽说他的部分暂且完事儿了吧,可你多待会儿能死啊!再说了,就丫那么苛刻一人,万一录完哪点儿不合他心意,他敢咬人!你他妈嘛去啊!能比你乐队更重要!
“来根儿呗,这儿不好打车。”倪歆拆了烟盒的包装,抽出一支烟递给了任伟。
任伟接过来,借着倪歆的火儿点燃,深吸了一口。
“你还真把手机扔这儿啊?有急事儿怎么找你?”倪歆吐出一口烟,收起了打火机。
“别找。睡觉。”
“你至于那么累嘛!”
“你觉得呢?”任伟斜了倪歆一眼。他累不累他们都瞧在眼里,除非谁瞎了。
“怕彭勃找你吧?”倪歆望天。
“你没完了?”任伟郁闷。自打上次倪歆看见他跟彭勃一起,就没少旁敲侧击的问过。
“我看是你没完。”
任伟不搭理倪歆了。出租车一辆辆过,但都是满载。他继续撞大运的挥舞胳膊。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不是烦他嘛!他他妈缠着你,你倒是吭气儿啊!我找丫说让丫滚远点儿。”
任伟还是闷不吭声。
“说话!”倪歆推了任伟一把。
“我的事儿你能别管吗?”
“我听出来了,你跟他又掺和一块儿去了是吧?”
“什么叫‘又’?”
“你说呢?你们俩这烂账还有完吗?让他缠着是你,不让还是你。你不是跟颜瞻处呢么,怎么又跟他……我还真就不懂你了。”
“能不说了吗?”任伟把烟扔了,用脚碾灭——好容易有辆空驶的出租车过来了。
“你就主意大吧你,耍!”
看着任伟上了车,倪歆眉头紧皱。他这是要干嘛,他不懂了。你谈恋爱再上瘾,也没听说过一下儿招呼两份的。你不怕撑着自己啊!任伟跟彭勃这下儿关系不简单了,倪歆不是傻子,倪歆算看出来了。
您呼叫的号码已关机。
又是冷冰冰、机械化的女声。
颜瞻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进兜儿里,一脸愁云惨雾。
演出前他给任伟打电话,就是这一句。演出后他又打了,还是这一句。而到现在……仍旧没丝毫更改。
任伟最近一直在忙录音的事他知道,忙的昏天黑地没日没夜,好像家都不常回。也因此,每天一个电话已经沦为每天一条短信。颜瞻不甘心,可确实无法要求任伟什么——那是正经事。
可昨天……昨天连短信都没收到。今天打电话更绝——关机。
他们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前天。颜瞻发短信说:后天我生日啦,我飞回去我们一起庆生好不好?毫无意外收到任伟三个字的回复:你有病!颜瞻深受打击,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庆生。
小冉也说了,他要是敢这么干,他就拿绳给他捆上。
颜瞻不怕小冉捆,他会脱逃术。颜瞻没这么干是因为,他怕任伟辛苦。每天累成那个样子,他再去祸害他……于心不忍。可颜瞻现在很伤心——再忙,总可以发个短信吧?你明明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只想听你说一句:瞻仔,生日快乐。只是这样简单一句,他就满足了。他真的……只有这一点点期盼。可任伟没发短信,甚至,他关机了。颜瞻很自虐的想:大概他就是怕他烦他,才……关机了。
任伟很冷,向来不热乎,但自从他踏上巡演之路,他好像变得更冷淡了。是不是他真觉得他很麻烦?他这一走他倒是乐得轻松?
颜瞻越来越纠结,纠结的肝肠寸断。于是你想,这会儿有人使劲儿拍了他后背一把,他得成什么样?
小果站在颜瞻身后,颜瞻回过头两眼冒火的看着她委实吓了她一大跳。一时半会儿,她竟说不出话来。
颜瞻看见是小果马上调整情绪,可越是努力效果越是不佳,脸上的肌肉不听调度。
“我……我找你好一会儿了,还以为你去洗手间了。”半晌,小果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呃。”颜瞻抓头。
“刚才开香槟你溅了一身……我就觉得你可能是去清理了。”
“是去了,后来就想出来透透气。”
今天是颜瞻的生日,HS巡演的路途抵达昆明。小果是特意飞来给他庆生的,组织了后援会许多人。她一早就跟他们的经纪人交涉过,拜托他请Pub在他们的专场演出结束后也继续给他们提供场地,她想要组织歌迷和朋友们一起给颜瞻庆生。小果为此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说实话,颜瞻为了他想飞回北京黏任伟委实内疚了许久。今天,他人是在这里,可心绪却是一盘散沙,就像刚才开香槟,心不在焉糗态百出。
“回去吧,大家都等你切蛋糕呢!这可不能拖过十二点哦。”
果子踮起脚尖伸手胡噜颜瞻的熊猫帽子,像是安抚也像是给他打气。
颜瞻搂住了小果的肩膀,拥着她向Pub走。他知道小果来这里一定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毕竟,她跟小冉之间隔了一道门槛。那道槛叫做:尴尬。
可她始终笑笑的,不仅请了假特意飞过来,还忙前跑后热心张罗,她努力的自然的跟小冉说话,脸上的笑容一刻都没消失过。
Pub里很热闹,挤了无数HS的歌迷,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容。很多人跟颜瞻打招呼,颜瞻不得不拿出笑脸相对。而实际上,他的心情糟透了。
蛋糕是三层的,最顶层装饰了一只熊猫,还戴着小帽子。
小冉他们都围在蛋糕旁,不住的张望。颜瞻走过去,HS的成员个个都在骂:你龟儿子哪儿浪荡去了!
小冉适时递过了刀子,催促颜瞻快快许愿切蛋糕。他看起来很快乐,但颜瞻知道,他的不快乐一定不比自己少——他的生日,也是妮子的生日。曾经有多少个生日,他们是一起度过的。这几年,颜瞻都没像以往那样办过生日Party,这一次果子的筹划,可以说是鼓足了勇气破釜沉舟,就为一扫阴霾。他的,和小冉的。
颜瞻接过了刀子,蛋糕上面已经插了二十三根蜡烛,每一根的烛火都飘飘摇摇。
许愿吧。
很多人对颜瞻说。
颜瞻闭上了眼睛,认真的想着他的愿望,而此时此刻,其实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听任伟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但愿,许愿真的能成真吧。今天,他在台上,抱着任伟送给他的吉他唱《光》,就在默默祈祷:神啊,妮子她不在了。我好希望,今后的路途,能一直有任伟的陪伴。他是那么虔诚的唱着,那么虔诚的许愿。
吹熄蜡烛,颜瞻拿了刀要去切蛋糕。每个人都笑着、祝福着他,他有些被鼓舞到,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真心的笑容。
刀刚刚要落下,站在他对面的小冉瞪大了眼睛问他:“你许什么愿了?”
颜瞻撇着嘴说:“愿望怎么可以说嘛,说了就不灵了!”
小冉没有再说话,但眼睛瞪的更大了。与此同时,围着颜瞻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声的喧哗有些渐弱。没人站在颜瞻身后,人群是三面包围颜瞻的,大家都希望能看到他亲手切蛋糕,看他笑笑的模样,刚刚就有许多相机一直在闪,就算闭着眼颜瞻也能感受到。
“那你能回头一下吗……”小冉的话是硬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哈?”颜瞻不明所以。回头?回头干嘛?他是背对Pub的大门站的,身后也没人,回头干嘛?
小冉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颜瞻狐疑的回头,想着他们难道准备了什么惊人大礼,却不料……
任伟就站在他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上,他叼着烟,手里拎着一只熊猫公仔。Pub里灯光昏暗,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那令他看上去更加消瘦。
颜瞻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较之刚刚的小冉更加精彩。
音响里正流淌着Marc Terenzi的《Love to be loved by you》。甜美的男声唱到:I feel just like I felt in all my dreams。There are questions hard to answer,can’t you see…Baby,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that I’m blinded by your light。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 to find out the dream is true。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幸亏任伟站稳了,否则一定会被死熊猫扑倒。
“你要是敢亲上来,我就把你踹飞。”
任伟抱着怀里的赖皮熊猫说。
颜瞻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说不出话来。
他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今天许愿能这么灵,他就换个愿望了。譬如:让任伟好爱好爱我,最好无可自拔……
手上捧着纸碟,纸碟里躺着并不怎么美观的生日蛋糕顶上戴着小帽子的奶油熊猫,任伟看得出神。
事实上,他现在必须得承认:有病的并非颜瞻,而是自己。
他现在站在这儿,就足以说明问题。
颜瞻那天不过是在短信里说了一句:我还是好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自己此刻竟然就站在了这里。
后面的一条短信是:后天我生日啦,我飞回去我们一起庆生好不好?
他当时的回复是:你有病。
够讽刺。
托安娜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订了机票和酒店,安娜把机票交给他的时候,他还在想:这大抵是自己内心深处对颜瞻的歉疚所致,这是一份补偿。可今天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的一团漆黑,他发现自己竟是那么想颜瞻。那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一想到自己如果对他置之不理,他在生日的夜里一个人抽鼻子抹眼泪的样子,任伟就心里发紧。虽然,那不过是他的臆想而已。
但就因为这份臆想,他便把所有事抛诸身后,出现在了这里。这所有事包括:专辑录制,以及,彭勃。从进棚开始,他就再没理睬过彭勃,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探班不许。他知道彭勃准又要发狂,可他没感觉。丁点儿感觉也没有。颜瞻的待遇就跟他截然不同了:电话要接、短信要回、E-mail要写……甚至,就算早把礼物给了他,就因为他一句撒娇的话,他还要不远万里来参加他的生日会。
为什么呀?
任伟想不通。
那个时刻那么的想他又是为什么?在俯视黑暗的那个时刻。
他已经矛盾的承认过,他大抵爱上他了。但此刻他坚决不想承认,他可能爱的足够深了,深到他为此可能又把自己扔进另一个万丈深渊。他才刚刚,从一个深渊里爬出来,带着满身的擦伤。
可能吗?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爱上一个比你小五岁的男孩。他给不了你半丝安全感,你居然也敢奋不顾身?
任伟总是理不清头绪——究竟从何时起,自己陷入了这般田地。不是只把他当个普通朋友吗?怎么再一回头,他就离你这么近了?
这跟龙语对他的吸引截然不同。看到龙语的那一瞬,他的心就剧烈的跳动起来。而看到颜瞻,其实他毫无想法。其结果却是糊里糊涂就到了这一步——他再也无法忽视他。
“你怎么不吃蛋糕啊!”颜瞻抱着熊猫公仔从人群里钻出来,腾一下就站到了任伟面前。
“没胃口。”任伟就势想把纸碟放到桌上。
“至少要吃一口的啦!生日蛋糕呢!”颜瞻嘟嘴。
任伟无奈,吃了一口,颜瞻笑了。
刚才他离开前,至少问了他一万个问题。诸如:你怎么来的?为什么突然想来?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来几天呀?订了酒店吗?有没有吃晚饭?……问的任伟晕头转向。他不回答他就不罢休,弄得他精疲力竭。
对应的回答了:坐飞机来的,想来了,豆瓣上写着今晚的生日会、明天就走、订好酒店了、在飞机上吃了晚餐等等等等……颜瞻才算放过他。
但下一刻新的、令人招架不住的话语又随之而来:我刚刚许愿,想你对我说生日快乐。现在我后悔了,我好希望我许的愿是:你爱死我了,爱到没我就活不下去!
任伟给了他一句:你做梦去吧。
“我好喜欢这只公仔。”颜瞻拿着皮革制的熊猫公仔去顶任伟的鼻子。
“猜到了。长的跟你一样傻。”任伟推开了熊猫公仔,摸出了烟盒。打车去机场的路上,等红灯的时候,路边店铺橱窗里陈列的这只公仔吸引了他的视线——那只熊猫不仅一脸神气,还围了一条格子小围巾。太欠抽了!任伟请司机靠边等待,下去买了这只熊猫。在飞机上,他想极了颜瞻的那一瞬间,他将这只熊猫搂的死死的。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啊!”颜瞻皱脸,去揪任伟的风衣。
“这么多人对你说,你还听不够?”实际上任伟一点儿都不想停留在这个生日Party上,可他又不能开口要求颜瞻离开——这些人、这么多人,都是为他而来。
“瞻仔,你怎么四处乱窜呀!”小果挤了过来,手上端着果汁,递给了颜瞻:“大家起哄要你去唱歌呢!”
“任伟,这是果子!”颜瞻眯眯笑,可算有机会介绍他们认识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的后援会长喔!”
“哦。”任伟微微一笑,“你好。”
“握握手。”小果笑嘻嘻的伸出了手。
任伟当然不会拒绝,便就握住了那只柔软的小手。
“太好了,今天开始我不洗手了!回去让小婉抓三天!”松开手,小果哈哈笑。
“快别介,碗儿都亲了我十万八千下儿了。”
“真的?”
这一声,小果跟颜瞻的声音是叠在一起发出的。小果瞪大眼睛一脸八卦相,颜瞻瞪圆眼睛一脸愤怒态。
“假的。”任伟笑了。
后来在一帮人的怂恿之下,颜瞻跳上了舞台,任伟倒了一杯酒,坐在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他。他始终抱着那只熊猫,片刻不撒手。
一点多颜瞻才离开舞台,但很快就被姑娘们围了起来,任伟看出来他焦急的想杀出重围奔向自己,反倒停下了脚步。奈何有个姑娘实在黏人,不仅不放开颜瞻,反而贴的更紧了。然后,就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个小丫头吧嗒一口亲上了颜瞻的脸颊。女孩子们登时骚动了起来,有人伸手去推搡那个丫头。眼看着争执愈演愈烈,任伟走过去,拿起不远处桌上不知谁剩下的蛋糕,瞄准颜瞻的背就扔了过去。“啪”一下命中目标,任伟已经没事人一样的坐了下来。这下更热闹了,叫骂声不绝于耳,但上手的人却停了下来。
看着小果从另一边往里挤,显然是想过来缓和矛盾,任伟这时候起身,挤进了姑娘堆,把颜瞻拎了出来——熊猫仔很狼狈。
“公仔、帽子。你替他拿。”任伟摘下了颜瞻的帽子、抽掉了他怀里的熊猫公仔交给小果,就拽着颜瞻往卫生间走。
“我没事,衣服不打紧的。她们快要打起来了。”颜瞻一步三回头。
“那就打吧,不关你的事儿,是她们自己争风吃醋。”
“可是……可是……”
“赶紧走。”
“都赖小琪,她偏偏要亲我!我讨厌死她了,巡演一路都骚扰我!”
“哦,那是跟你们一道儿巡演的成员啊?”
“刚刚那蛋糕肯定是谁向她扔的。哎呀,她太能惹是非了!”
颜瞻被任伟推进卫生间还在喊。
“不是。那是我朝你扔的。”任伟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啥?”颜瞻瞪大了眼睛。
任伟扯了厚厚的纸巾替颜瞻擦后背。
“为啥啊!”颜瞻看着镜子里的任伟问。
“你傻吧?不扔就真打起来了。”任伟又扯了一张纸巾。
“那你干嘛不扔她啊!我肯定替你鼓掌!”
“扔了她,现在就不是你跟我站在这儿了。”
“呷?”
颜瞻什么也没闹明白,人就被任伟拖进了身后的隔间。任伟回身拧了搭扣,外面的显示就变成了:使用中。
唇与唇贴在一起,炙热的气息交融在彼此间,颜瞻还没有闭上眼,任伟离他是那样近,近到他都可以看清他长长的睫毛。而越过那张脸庞,隔间暗色花纹的有机玻璃在射灯的投影下提醒着他这地方有多么不合时宜。不仅地方不合时宜,这个时候也当然不对——外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颜瞻去抓任伟的肩,想止住这个吻,因为他下面有感觉了。可他这一举动非但没能制止任伟,反而换来了任伟更激烈的吻他。
这下真的糟糕了。
这糟糕还是急转直下的。
任伟的手扯出了他掖在背带裤里的衬衣,不仅如此,就连金属扣派儿也被他的指尖顶开了。
舌头缠绕在一起,颜瞻知道任伟在一粒粒的解着他衬衫的扣子,可他的理智早已烟消云散。
乳首被含住,颜瞻闷哼出了声音,耳朵捕捉到这一动静,他马上下意识的咬紧了唇。任伟的手已经钻进了他的裤子,扣子、拉链均已举手投降。
那话儿涨得很大,顶端已经渗出了爱液,被那只手灵巧的、超得要领的套弄着,愈加兴奋起来。
颜瞻的手抵着身后的玻璃,任伟俯身下去含住了他勃起的那话儿。颜瞻有预感自己一定坚持不了几分钟,也诚如他所料——果真飞速的冲顶了。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颜瞻却紧张的快要疯掉——他生怕有谁走进来,察觉到隔壁正在进行着不雅之事。然而,在这样紧张的精神状态下,他却兴奋的不同寻常。仿佛越是这样,越是刺激着他的性欲。
整理了衣服走出隔间,颜瞻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颊绯红,窘迫的要死,可身旁的任伟却脸不改色心不跳,平静的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
坏人。颜瞻一边洗脸一边在心里骂。大坏人!天字一号坏人!
抬起头,任伟递过了纸巾,颜瞻想伸手去接,却被任伟扳过了下巴。
颜瞻仰着小脸让任伟擦,放出的话却狠狠地:俺不会放过你的,等着瞧。绝不姑息你有多累,你分明很有精神!还能犯坏呢!
任伟笑。
他当然会扔那块蛋糕,不扔颜瞻怎么会乖乖跟他走?
他想跟他独处,他可不愿意跟那帮小姑娘分享他的熊猫。蛋糕上那只熊猫他吃不下,这只活的他可吃的富富有余。
第十九章
“对不起,我接下电话。”
椅子划地的声音很大声,包间里一下安静了,所有视线聚焦在颜瞻身上,颜瞻并不在意。就连小冉喊他,他也不应,头也不回的开门出去了。
走出饭店,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让颜瞻有些烦躁,他一边向酒店走,一边拨了任伟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无人接听,颜瞻想要挂断时,才听到任伟低沉慵懒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这几天老是这样,给任伟打电话,他时而不接、时而迟接、时而占线、时而看到后再回电。下大雨那天就是,任伟说北京下大雨了、被困住了,他陪他传短信,谁知道一会儿那人就没了动静。颜瞻演出完开机,就看见一条简短的回复:【到家了,放心吧。】给他打电话,打了很多个,他都没接。急死颜瞻了,他怕任伟着凉感冒,一个人发烧在家都没人知道。那一宿颜瞻几乎可说辗转难眠,就算一天的旅途劳顿让他累的要呕血,他也根本睡不着。要不是一早接到任伟的回电,颜瞻就奔去定机票了。那真是一清早,七点还不到,任伟说,昨天是一个歌迷打伞送他出来的,打车像抢车,他到家洗了热水澡就睡了,手机静音,所以没听到。颜瞻狠狠吼了他一通,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任伟说:知道,打了那么多个,所以我睡醒一看到就回了。接下来的几天,颜瞻也常常遇到打不通电话的情况,他老是上火,又无可奈何——他确实不能要求任伟响铃一声就接,那不现实,任伟有演出、有自己的事要做,又不是一天24小时赋闲在家专等接他电话。
“说话啊,打了电话又不吭声。”
“人家心情不好。堵心呢……”颜瞻低着头,夜风很凉,他紧了紧衣领。
“有三环路堵?”
“……”
“还是周五的二环路?”
“……”
“还跟上海呢?”
“嗯,明天最后一场,然后坐夜车去南京。”
“那注意多穿点儿衣服,别着凉。”
“嗯……”
“为什么事儿堵心?跟朋友发生争执了?”
“你声音听起来好疲惫。”颜瞻转移了话题。
“刚进门洗了澡,关水的时候听见手机响,走快两步来接都没劲儿。”
“晚上演出了?”
“昨儿不是跟你说了么,‘没所谓’的。”
“是哈,看我这记性。那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颜瞻呵呵的笑。
“吃了,跟彻哥他们一起。”
“那就好!你要每天都好好吃饭~俺信里写了,你要是不乖,我就租用任意门去亲自监督你~”
“扯。跟哪儿呢?酒店?”
“在路上呢,不过不远了。”
“那回去早点儿休息,早上尽量多睡会儿,别起的太早。”
“嗯,你也休息吧,被子要换厚的呦~”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堵心。”
“啊……哈哈……也没什么啦,大概就是不适应吧,其他人都很如鱼得水。”
“不适应?觉得累?”
“是好想好想你~”
“挂了吧。”
“……”
“白。”
“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你陪人家说说话啦!”
颜瞻一路都在跟任伟讲电话,进房间往床上一扑,还不想收线,任伟把电话挂了,他就发短信。一条接一条。
这些天颜瞻烦心死了——巡演很疲累,坐车很劳顿,偏偏跟他们同行的那个女生二人组超级烦人。长头发的小琪总是跟他套近乎,开些暧昧不清的玩笑。颜瞻已经尽量礼貌的疏远她了,可她却好像感觉不到。刚刚也是,大家都在吃饭说话,可她偏偏黏着他,更过分的是,她居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腿上,一下下的摩挲。否则他也不会那样不辞而别。
颜瞻快要睡着了,小冉才回房间,他进门就把颜瞻拎了起来,问他怎么愤然离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颜瞻越说越精神。小冉说那女娃儿喜欢你,颜瞻吼我不用她喜欢讨嫌死了,再说了喜欢我就可以咻皮刮脸(注释:脸皮特别的厚,蹬鼻子上脸)啊,她在桌子底下摸老子!小冉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路大家都要在一起,相互照应,还是不要扯破脸皮的好。颜瞻应的心不在焉,困死他了。
后来,小冉才说要去洗澡,颜瞻就已经抱着被子会周公去了。
小冉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他到底是懂事还是不懂。让女娃求个爱摸一把又怎么了,典型的肚脐眼儿打屁——妖眼儿合撤的……再说了,哪个不晓得你老人家到处扯起嗓子喊:谈恋爱呢。人家能怎么你嘛!
【狠狠的抱你,在你怀里蹭啊蹭~记得每天都要按时吃饭!】
任伟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愣神,哄颜瞻睡了,他却丝毫没有困意。
这几天他都过的浑浑噩噩,用小荣今天的话说:你怎么六神无主的。
那天他没从彭勃家走成,两人扑腾了一地的水,又做了一次。到最后任伟精疲力竭,硬被喂了饭,然后就被彭勃抱回床上,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他一夜醒了好几次,每一次想下地都被彭勃按住。折腾了好几回,天亮了,雨停了,任伟才离开。彭勃大概也是跟他折腾累了,要送他,他不让,最后又快动起手来。彭勃关了门,任伟下楼了。
颜瞻打了好些个电话,任伟直到那会儿才看见。心里一紧。
他不知道怎么回、又该说什么,却不能不回。最后撒谎说进门就睡了,手机静音没听到。颜瞻丝毫没有怀疑,只是吼他说你让我担心死了。任伟心里一阵一阵的憋闷。
他在跟颜瞻交往,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可……
任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无法单纯的推脱于自己无力抵抗彭勃,不是那样的,他知道。那里面有种说不清的东西。他其实只想疏远他、回避他,他想,如果不再见面,那么一切自然而然就结束了。可他不遂他的愿。这也恰恰说明了他跟彭勃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我哪儿惹你了?
这是彭勃一定要知道的,也是他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的。
他到底哪儿不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究竟如何招惹他了?
任伟想,一定要追根溯源,大抵,是因为颜瞻。
实际上,曾经,他习惯也乐于一次次将彭勃推开,再看他狼狈的追来。他明知道他喜欢他,却一次又一次让他证明。像一场游戏。从根儿上,他只是想要寂寞了有人哄、有人陪。那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是一种支撑。他从没想过两人会有什么结果,因为他从来不要结果。只是那个过程,那个过程令他着迷。那个过程就已足够。他不想动真格的,也从没想到过要动真格的。
然后,颜瞻来了。
他同样不去认真考虑,却被他一步步感动着,一点点深陷其中,被动的不得不做出决定。他无法抗拒颜瞻的温柔体贴、蜜语甜言、无微不至与热烈不息……
而当他沉浸其中,当他以为一切就可以这样下去的时候,被他疏远的彭勃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于是,他现在就这样焦头烂额了。
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是么?
这句话任伟回答不出口。因为答案并非是,也并非不是。
就这样躺了许久,任伟听见了敲门声。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了,他也没有访客说要来访,就觉得是别人家的门在响。可听了一会儿,又觉得那铁门的声音如此真切。
拿了运动服披上下了床,任伟出了卧室向玄关走,哐啷哐啷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还有清晰的嗓音:“开门,亮着灯呢,我知道你在。”
糟糕。是彭勃。
那晚之后,他就再没理睬过他。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开门,任伟。”
从门镜向外窥视,人不免有些走形。任伟看着门外的人,心里一阵一阵的打鼓。
“你不开门我就敲,我有的是耐性。”
任伟的脑袋顶在了木门上——还让人活嘛!
拉开门,他隔着防盗门看着彭勃,脸上不展现任何表情。
彭勃笑,任伟当看不到,还是冷脸以对,“你干嘛啊,几点了,还让不让别人睡觉?”
“不让也是你不让,开门啊。你别拿那鸡巴孩子搪塞我!他睡觉啊?睡他妈逼!”彭勃又拍了下铁门。
“别闹了行吗?”他身上的酒味很重,任伟不禁皱起了眉头。
“开门!”彭勃更加用力的拍铁门。一拍还就是好几声。哐啷哐啷的声音在楼道的共鸣环境下格外恼人。声控灯在此期间灭了又亮。
任伟听见邻居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隔壁的大婶一脸愤怒的隔着防盗门向任伟家看。任伟没办法,哐当一声推开了门。彭勃有些没站稳,后撤一步,打晃。
隔壁邻居家的门关的如山响。
任伟转身往客厅走,彭勃跟上来就从背后抱住了他,他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他背上,这一压,让任伟有些架不住。
“你喝了多少酒!”任伟去掰他的手指,掰不开。紧扣的十指像是一道锁,跟胳膊形成的铁链一起,将他牢牢的禁锢。
“你他妈怎么这么狠啊!我怎么你了,你这么对我!”彭勃几乎是咬着任伟的耳根在说话。
“你放手!”
“任伟!你到底有心没心!你他妈知不知道我对你好!”
任伟被彭勃搂在怀里,挣不出去,他一身的酒味儿好像都在往他的皮肤里渗。
“不接电话是吧,短信当看不见是吧?你躲啊,你玩儿命躲!我看你能躲哪儿去!你以为你躲在这方盒子里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你以为你拿那小兔崽子当挡箭牌我就不好意思登门了?颜瞻,你个小兔崽子,你出来啊!”
“你要疯啊!你别喊了!”任伟去抓彭勃的衣袖,扥着他使劲儿。
“怎么了?怕那兔崽子听见?就是让他听见!他以为他跟着你就怎么着了?以为你喜欢他啊?妈逼,有他什么事儿!”
“你别喊了!”
“不出来是吧?行,你躲着,你就从门缝里看!”彭勃说着,扳过了任伟的下巴就吻住了他。
任伟怎么挣拨也弄不开他,一个趔趄就被他压在了地上。
彭勃力气很大,他按着任伟的肩,手上去拽他的睡裤。
任伟急了,去踢他,彭勃就掰他的腿,丝毫不考虑他有多疼。
“你他妈干嘛!我操你大爷!妈逼你给我放手!”
任伟骂人,彭勃不理,就是往下拽他的衣服裤子。他抵抗他更用力,到最后他按住了任伟的脖子。
任伟喘不上气来,憋得脸通红,他听到彭勃骑在他身上吼:“出来看啊,看我怎么操他!你看看他被人操的时候有多浪!快看看你偶像不在台上的样儿!”
任伟去抓彭勃的手腕,指甲用力的抠进了他的皮肉。
彭勃吃痛,稍一松手的空当,就被任伟扇了一巴掌,“你把我当什么!我操你大爷彭勃!你当我什么啊!”
这一巴掌搧的彭勃一阵恍惚。
“你就想操我是吗?就想跟我身上寻欢作乐是吧?来吧,随便你!颜瞻不在,没人扑出来跟你打架!就算在,他也不会跟你打架,我就是一婊子,谁值当替我打架!你不是就想说我是个婊子嘛!我就是!你称心如意吗你!”
任伟说着,去揪扯彭勃的衣服,“来啊,操我啊,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他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用力的亲吻他,与此同时手解开彭勃的裤子扣,往他裤子里钻。
彭勃去掰任伟的手,任伟不依不饶,“我就是婊子,你对婊子该做什么?干嘛不做!畜生!”
“任伟!”彭勃一把将任伟按下去治住了,“你就是没心!你把话往难听里说是吧?那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图跟你寻欢作乐?任伟你听好了,你不值当!只要我愿意,我花钱,没人像你这么拗着我,让我不顺心!我让他舔我脚趾头他都会笑着凑上来!你呢?你什么样?你自己说你什么样!你什么态度!你高高在上!我寻的什么欢?做的什么乐?有什么欢乐非要跟你身上寻?我他妈操你上瘾啊?我闲的啊!我操你你能给我生孩子是怎么地?我这么有瘾!你还他妈会说人话嘛!我图什么啊?我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是吗?我对你好,我惦念你,我一心一意,我看你脸色,我惴惴不安,我自己反省,我喝的酩酊大醉我心里憋着气憋着话我内伤就为了跟你寻欢作乐?你骂我畜生,你自己就畜生一个!”
任伟没劲儿了,他往起抬的手腕瘫软下来,攥成一团的拳头摊开来,人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香蕉,摇摇欲坠。
“你懂什么是感情吗?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吗?别说你知道,你真不知道!你知道,你不会失去他。一个你爱的连自尊都可以不要的人,你失去了,是因为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别人!你说爱呀、喜欢呀,你其实什么也做不到!你任伟不缺人爱,你任伟永远有人捧着,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继续这样,你想得到的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你越想伸手抓住,它走的越快!”
良久,彭勃放开了任伟,站起来整理衣衫。任伟仍旧躺在地上,他木讷的揉着手腕,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懂什么是感情吗?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吗?
这话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回旋。就像永不停止的土耳其回旋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曾几何时,颜瞻似乎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更早之前,龙语亦然。
“起来,地上凉。”
彭勃的酒打见到任伟后,醒了大半——酒疯,可以算撒出去了。这人实在欺人太甚,那股火儿顶的他寝食难安。再没有这样的人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男的女的都没有。可他就是没法放弃他。而越是不能放弃,情绪就越被他牵动,越是让他如笼中困兽。他走不进任伟心里,却执拗的要走进去。任伟可以一转身就不理人一翻脸就不说话,他受不了。他不要求他付出多少他就回报多少,可他受不了他的无动于衷。
彭勃弯下腰,拉住任伟的手,拽他起来,替他抻平衣服提起裤子,任伟没有拒绝,任他摆弄他。
后来,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任伟闭着眼不说话,彭勃一连抽了四五颗烟。良久,任伟起身去厨房拿啤酒,刚要打开,却被彭勃按住了手腕。他看着他抽出那罐冰凉的啤酒,拿水壶烧了开水。
当开水被注入玻璃杯,任伟望着它出神。热气袅袅升起,却消散在湿冷的空气中。
握住滚烫的玻璃杯,任伟的指尖是冰冷的。
彭勃说烫,放手,任伟不听死死的握着。
你就拧吧!彭勃说。
任伟惨淡的一笑。
在厨房里的这半小时,他们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无力感,对自己的,而非对别人。
后来他们做爱了,鬼使神差的,地点也令人匪夷所思——颜瞻房间宽大的窗台被胡噜的一团乱,小玩具和盆栽摔的七零八落。任伟的背抵着冰冷的大理石,彭勃替他口交的时候,他仰头看向窗外,星星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月亮弯弯的,若隐若现。云在流动,缓慢而深不可测。
他记得,曾经,龙语戏言:可以试试看跟这儿搞。
那时候,这个房间没有房客。这个窗台上空空荡荡。阳光投进来,总是带着暧昧的味道。窗帘也不是这一幅,是轻薄的、白色的纱帘,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快要射精的时候,他听到彭勃说:任伟,别试探我的底线。
与此同时,他从墙上的穿衣镜里看到了彭勃的背,密密麻麻的纹身里,有块图案令他嘴里犯苦。
我一辈子背着你……
任伟想,他跟颜瞻肯定会完蛋。因为他不懂爱,可颜瞻只要爱。颜瞻是那么渴望,那么竭尽全力的去奉献。他不配。
他是个掉在地上腐烂的苹果,可颜瞻还挂在树上,透着酸甜的橘红。他是一只橘子。他远远的看着他,看不见他熟透了、腐败了,他向往着苹果丰满的光泽,向往着苹果更早的独立存在,这让他想变成一只苹果,也快快成熟落地。
“是呀,累死我了。”
颜瞻趴在上铺,嘟着嘴一边给日记配图一边跟任伟讲电话。
“节约成本,你就忍了吧,又不是全国旅行,你是巡演。”
“反正真的越来越没法适应!额头上都长包包了,555555……”
“挤了。”
“你好心狠。好心狠呦~”
“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你不耐烦了……不耐烦了……人家都这么辛苦的要住在火车上,你都不心疼……”
“你这车轱辘话怎么说的这么起劲。”电话那边的任伟叹气了,“你不可能不在火车上过夜,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样最节约成本,你无可抗争。”
“我觉得这几天你对我好冷淡……”颜瞻吸鼻子,好像有些要感冒的征兆,上车前小冉给他灌了一肚子药。
“哭也没用!”
“没哭……鼻子痒。”
“吃了药好些吗?”
“不知道。没有吧,脑袋也开始疼了……”
“那就挂电话赶紧休息!”
“你就是不想跟我说话呢……”
“没完了是吧?”
“人家……人家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想你……”
“可拿你如何是好。”
“嘿嘿……”
颜瞻讲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直到向晓冉在中铺拿书敲上铺床板,他才不情不愿把电话挂了。
“你干嘛啦!”颜瞻趴到床边向下看。
“我们牙齿都麻落了。”(注释:麻——酸;落——掉)
“又没喊你听!”
“你赶忙睡觉,啥子事都没得,不然明天你给我感冒一个看哈。”
“……”
“怪了,吃了感冒药还郎个精神!”
“爱的力量!”
“爬开,去死!”
颜瞻无心跟小冉继续斗嘴,人缩了回去,敛了敛画笔,就钻被窝了。扔在一旁的手机还有残存的热度,颜瞻的手碰到,心也跟着暖烘烘的。对于他来说,每天跟任伟通个电话,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这幸福时刻近几日有打折的趋势——任伟听电话总有些没精神、不耐烦,有时还不知怎么就急了,说个两三句也没说什么自己又好了。问他是不是最近很忙很累,他说没有;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说你管好自己就行。
奇怪的很。
颜瞻还不敢追问,问急了任伟就挂电话,挂了不说肯定关机。
向晓冉说,巡演不累,你累。你上火纯属都是跟任伟上。
也不是全没道理。颜瞻不是适应能力差的人,最近的身心俱疲委实跟他的情绪挂钩。任伟态度好,他一天都有劲;任伟态度差,他一天净打蔫儿。
可任伟的态度是由啥决定的呢?
颜瞻知道要找源头,但可惜——找不出。
好像那天他抱怨过一句签证,但后来不是解决了吗?
要不就是唱片的事?时代唱片有意让他们重新灌录专辑。任伟一没时间二没精力,但这事儿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也不是的吧,那天他还说要尽心尽力呢,说辉子就指望这次Free Loop能打开良好的局面。
讨厌!他老是这样,啥也不说、啥也不讲,猜得你肝肠寸断。
颜瞻跟上铺愁眉苦脸,小冉跟中铺噼里啪啦发短信。就听他那短信音一会儿一个过场。
“忙啊?”颜瞻躺不住,又探身弯腰恍若倒挂金钟状跟小冉说话。
小冉斜了颜瞻一眼,不应声。
“是哪个嘛~你这几天手指头细了没?”
“关你球鸡儿相干!”(注释:干你屌事)
“女娃儿嗦?”
“你快点睡觉,我最后提醒你一次。”
“……”
“我静音。”
颜瞻又缩了回去。小冉最近有动作!颜瞻的雷达是如此探测的。想到这儿熊猫仔更是喜忧参半。他当然希望小冉交女朋友,他早该跨出全新的一步了。可……果子呢?果子该怎么办?昨天颜瞻还跟果子通过电话,果子没问小冉,但颜瞻知道她挂心。要是能放下就好了,偏偏,她放不下。硬要笑着说没事啦、过去啦,但转过脸,她又是什么样的表情?颜瞻无法规劝她什么,因为他想,如果换作是他自己,别人说什么大抵也都是徒劳。
“再一杯。”任伟把空酒杯向前推,托着下巴对酒保说。
“这是第几杯了?今天要喝到我们关张?”酒保拿过杯子,并不急着倒酒。
任伟笑了笑,不接话。
“心情很不好吗?”加了冰块,酒保注入伏特加之后,并没有把杯子推给任伟,而是倒了很多橙汁在里面。
任伟微微皱眉。
“你快喝醉了。”
没所谓的演出结束后,任伟没跟其他人走,而是坐在吧台前,独自喝酒。到这会儿已经是快三点了,客人基本走光光,喇叭里的爵士小调咿咿呀呀的唱着,他还在喝。
“小意思,喝到你打烊关张我也不会醉。”
酒保叹了口气,再让他这么喝下去,他可不信到他们打烊他还能清醒。可以说,这会儿,他就有些醉了。
“我来给你变个魔术,你不笑,我请你喝更好的酒,不喝老板留的这一瓶了。你笑了呢,你就不能再喝了,要乖乖回家。”
酒保凑到眼前,任伟笑了一下,“好啊。那试试看。”
“我这个魔术呢,是硬币消失。注意,是消失哦~就是‘嗖’的一下,它就不见了。”
任伟看着酒保拿了一只干净的玻璃杯出来,又够过一旁的杂志扯下几页,使劲揉了揉,然后将玻璃杯包裹在内,“独家秘方,别偷看。”
任伟点了一支烟,嘴角始终挂着笑。
酒保又从裤兜里掏出几个一元硬币,放在桌面上,请任伟确认它就是普通的一元硬币。任伟确认了,他就将玻璃杯扣了上去。
掀开,酒保好尴尬的说:糟糕,怎么还在呢。
任伟看着他,他挠头说再来再来。
再掀开,硬币还在,他看上去更加窘迫了。
但酒保不死心,又尝试了三四五次。
任伟皱眉,盯着酒保看。
酒保下定决心似的说:这次一定成功。
玻璃杯再度扣了上去,任伟抽着烟已经没心思看了。
果不其然,打开,那几枚硬币还是好端端的躺在吧台上。但这时候他听到酒保说:“惨了惨了,是让硬币消失,结果玻璃杯居然给我抢先一步!”他说着,狠狠团了团手里本蒙着玻璃杯的杂志内页。
杯子,真的不见了。
任伟笑了,笑出了声,“你到底在干嘛啊。”
酒保也笑了,“是玻璃杯太任性嘛。”
就这样,任伟拿了琴箱出了酒吧。夜里很凉,他系上了风衣的扣子背着琴往前走。
这段路平时走起来一下就到头,可在这安静的夜里,竟然无限绵延开来。
任伟走的不快,停下来点烟的空当,身后响起了别人的脚步声、谈笑声。他也不在意,一次次打着被夜风扑灭的打火机。
有人拍了他左肩,他向左回头,只看到身后几个人超过他的身影。再向右看,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你怎么还这么傻。”龙语笑嘻嘻的弹了下任伟的脑门。
搁平时任伟准会向前走,一言不发,但这会儿出乎他的意料,他听到自己问:“你怎么在这儿?”
“唉咳,跟他们刚喝出来,一帮出版界的朋友。”龙语说着,指了指已走出很远的那群人。
“哦。”
“倒是你,夜里三点了总不能还有演出吧?”
“早演完了。”
“你小男朋友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任伟狠狠瞪了龙语一眼,吐出一口烟,迈步往前走。
“嘿嘿嘿,走啥啊?”
“不走睡这儿啊?”
“能禁逗点儿嘛,话老横着出来。”龙语跟上了任伟,同他并肩走。
“求你听了?”
“我犯贱,你拦得住?”
“管不着。该谁管谁管。”
“嚯,夹枪带棒。”
“走你的吧,都这会儿了,你同居蜜友不抽你啊?”
“为你我认了。”
“出去八百米有速8,去吗?”
“你丫……就不能好好儿说话是吧?”
“那你跟着我干嘛啊,还想干嘛啊?”
“你知道我最烦你哪点吗?”龙语一把搂过了任伟的肩,“不说人话。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两套。我说你左右脑分离是怎么地?”
“把你爪子拿下去。”
“都速8了,我还拿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