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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2/07/11 08:50 / 861 / 29
【小说】百闻不如一见钟情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8:59:06

第十四章
  又是一首歌结束,颜瞻贴着麦克风说,“我们是Honey Shop!”
  “谁的honey?”
  舞台下的姑娘们声音齐刷刷的,举着的大牌子鲜艳无比。
  “你们的。”向晓冉说完,推开麦克风,琴音响起,台下炸了。
  “这是一首新歌,叫做,《大人谈恋爱》。”颜瞻的手握着麦克风的架子说道,“希望你们喜欢。”
  什么狗屁名字。任伟不禁微微皱眉,然后就听到颜瞻开口唱:“太阳挂在天上,金灿灿。就像你的笑脸,暖融融。这个夏天雨水很大,你的笑容被乌云遮住,我挂上放晴娃娃,祈祷太阳公公快出来。我以为我懂你,然而就像那层乌云,真实的你被掩藏起来,不得而知。你说我只有二十二岁,我不懂你二十七岁的忧愁,但你会明白我二十二岁的悲伤。我是小孩子,不懂大人谈恋爱;你是大孩子,装作大人会说教……”
  任伟异常想把手里的啤酒向舞台投掷——他还能不能活?以后还敢跟他说话吗?凑素材啊!
  间奏的吉他倒是编排的很有味道,整首歌因为这段间奏亮了起来。
  看着舞台上的颜瞻,倒也还人模狗样。任伟发现有段日子没看过他的演出,他倒是愈发老练起来,台风挺有范儿。真不容易,可算不像一只罹患多动症的猴子了。同样,一步步的,他和他的乐队占领的舞台越来越大,足以见签约了M唱片公司后,公司的运作模式。当然,这也可以证明,HS有足够的市场吸引力。
  “大人谈恋爱,谁来教教我,我只想钻进你的怀里,感受你的体温,让这怀抱充满喜悦的哭泣。究竟如何才能打动你,我做的还有什么不太够,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心跳声响起,那是最美妙的旋律。难道你还在怀疑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大人谈恋爱,我还是不懂,你能不能教教我,好让所有瑕疵都消失,别让那些莫名的想象来淹没我们相爱的小希望……Na Na Na Na,大人谈恋爱,小小的我战战兢兢,我不要像多年前看过的那场老电影,收获一场伤感的结局,我想要打动你的心,来吧丢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一段美好小时光……”
  他到底是怎么记住这一大串一大串的歌词的?
  任伟佩服颜瞻。
  但在这一层调侃之下,说心里没有一点儿感动那绝对太不诚实。
  这只……死熊猫。
  昨天两人谁都没睡好,将近六点他俩才又重新躺下。颜瞻一直帮他揉肚子。让他赶快睡,他说他不困。
  来看颜瞻演出是任伟一早就答应的。可昨夜那么一折腾,两人一点才起来——让小冉的电话叫起来的。之后他俩就像上了发条似的仓皇出门。三点的演出颜瞻两点半才从后门进场,小冉就差给他活吃了……
  “颜瞻,你有没有追到心爱的姑娘?”
  应援团们又发威了,在吉他的余音中。
  颜瞻一把抓过了麦克风,“我正在谈恋爱。”
  人群再一次炸锅,颜瞻在舞台上笑笑的说:“我爱他,胜过爱我的一切。因为有他,我的生命阳光普照。”
  颜瞻说话时幸福的表情都被注视着大屏幕的任伟尽收眼底。
  下一句就超搞笑了,“不过我好心虚,我还没学会谈恋爱,这个事要提到日程上来!各位姐姐要帮忙的呦!”
  台下笑声一片,颜瞻拿过了一旁的箱琴,调低了一些麦克风说,“下面一支歌,《光》,送给我妹妹颜妮。这些年来,我第一次为她写一支歌,她却为我写过无数首。我想对她说,眼底风景,我也最爱你。这份爱,至死不渝。”
  小冉的琴音先一步传了出来,颜瞻轻拍着琴身配合他。
  任伟拿出了手机,举高,横过来进入拍摄模式。
  Bossa的音符从扩音器里传出,键盘也加了进来,继而是轻微的鼓声。
  副歌的部分令任伟很感动:goodbye lonely,goodbye fear,goodbye sad,my love you stay with me……
  那样深情的颜瞻,让任伟看到了他在平日欢声笑语背后的另一面。手机一直处于拍摄模式,任伟透过镜头注视着颜瞻,脸上的表情不禁柔和起来。
  忽而,有人碰了他的胳膊肘,任伟有点儿上火,他身边刚刚开始就是过来过去的人,看个演出你们他妈不能占个地儿别动啊!想低头骂人——姑娘巨多,这是任伟自然的反应——然而,低头,他看见的却是一个男人结实的腰腹。任伟不得不抬头,这一抬头……
  “呃。”
  这一声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的。
  任伟瞪大了眼睛,他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碰上……龙语的BF。
  “你好……”
  音乐声很大,但任伟看口型能猜出袁振说的是“你好。”
  我好个屁!
  要说任伟这辈子最恨谁,那大抵就是袁振了——他曾让他难堪到极点。
  “任伟?”
  身后被拍了一下,任伟回头,赵昕和伍岳的脸映入眼帘。
  这下想装没看见都不可能了。他们都在,那龙语……?
  “真巧!”赵昕贴着任伟的耳根喊。
  “啊……是啊。”任伟顿觉自己真背。
  《光》唱完,HS的演出时间结束了,人群开始涌动。被人潮推着,任伟跟在赵昕和伍岳身后走到了外围地带。更悲催的事果然发生了——龙语一人端着四杯饮料迎面而来。
  “呦,任伟啊。”
  任伟真想转身就走——人家四人两对,自己站这里干嘛!
  “得,这杯啤酒让你。”
  “不用,我有。”
  不料,这时候背后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拿着吧,刚刚我碰你,你杯子歪了,里面的酒都洒了。”
  任伟只得接了过来,他都没意识到还有这么一出。
  “你撞上他了?”龙语把手里的最后一杯饮料递给了袁振。
  “你们聊,我先走了。”任伟只想早一秒抽身而退。
  “你不演吧?我看了演出目录,好像没有你们乐队。”龙语点了烟,递了一支给任伟。
  “不演。”任伟不接。
  “啊,对!刚才台上的是你那小男朋友。”龙语笑开了,“我说怎么碰上你了。刚我听了一耳朵,齁儿死我了。”
  “你怎么说话呢?”赵昕推了龙语脑袋一把。
  “本来就是嘛,怎么唱的来着?别让那些莫名的想象来淹没我们相爱的小希望?是这么唱的吧?”
  “他不会聊天儿。”任伟拍了拍赵昕的肩膀,“你们玩儿,我去找朋友。”说完,也向伍岳点了点头。
  离开那四人组,任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垃圾桶前面,把一整杯啤酒扔了进去。
  谁要喝。
  越想袁振那张脸,任伟越气。
  丑男。
  他不禁骂出了声。骂完摸出手机给颜瞻打电话。
  颜瞻好半天才接,接起来就听到任伟说:你要是一刻钟内不出现,晚上见。
  吧嗒,电话就挂了。
  颜瞻正在后台交接、签字,听完这话飞似的开跑。
  小冉在背后大声吼:神挫挫!琴你不要了!
  一边跑颜瞻一边给任伟打电话,奈何任伟就是不接。日呦,你也不告诉老子你在哪里!
  颜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天爷还算眷顾他——可让他在气绝前看见了任伟。他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叼着烟,两眼出神。
  “跑……跑死我了……”
  颜瞻跑过去就弯腰将双手搭在了任伟肩上。
  “烫死你!”
  “你……你干嘛突然说要走嘛!”
  “困了。”
  “呃。”颜瞻还在倒气,“那……那你躺我腿上小睡一下?”
  任伟看了看颜瞻,颜瞻在任伟身旁坐了下来,一把揽过了任伟,“躺吧。”
  “你不忙着给你粉丝签名?就露胸那种波霸姐姐。”
  “你……你到底困不困?”颜瞻被挖苦的脸上火辣辣。
  任伟笑了,在颜瞻腿上躺了下来。颜瞻脱了套在外面的衬衫给任伟盖上,任伟没有推辞。
  “我刚才看见龙语了,跟他BF。”
  任伟躺了一会儿,闭着眼对颜瞻说。
  “哈?是吗……”颜瞻有些手足无措,他觉得不可思议——任伟怎么会跟他说这个?
  “他讽刺你来着。说你的《大人谈恋爱》齁儿。”
  “啥?”
  “酸。”
  “……”
  任伟不说话了。
  颜瞻坐了会儿,越想越气,伸手去推任伟,“你也觉得酸吗?”
  “酸。”
  “……”
  “大人谈恋爱,谁来教教我,我只想钻进你的怀里,感受你的体温,让这怀抱充满喜悦的哭泣……”
  “你……你会唱了?”颜瞻捧住了任伟的脸。
  “因为太齁儿了,听一遍想忘记都难。”
  “……”
  “不过这首歌挺好听的。”
  熊猫仔终于笑了,“那你要好好教我谈恋爱,我要全心全意的去爱你。”
  “闭嘴,枕头说什么话。”
  “……”
  “还有,你的酸越来越有升级趋势。”
  “……”
  任伟后来真的睡着了,说困其实根本不困,可躺在颜瞻腿上,被明晃晃的太阳晒着,到后来竟然真的困了。
  颜瞻一动也不动,就那么抱着任伟,一起晒太阳。
  过了很久,任伟手边的手机震了震,颜瞻伸手拿过来,显示有短消息。他下意识的就按了,显示发件人为:龙语。
  颜瞻明知道不能继续按,按下去任伟就会发现他偷看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按了下去:【刚才逗你的。你最近还好吧?】
  “你干嘛呢?”
  任伟不知道几时醒了,这时候抬眼皮看着他。
  颜瞻慌了,飞快了按了删除信息,“啊,我给小冉打电话,我琴忘了拿……”
  “你刚才也睡着了吧?”
  “哈?”
  “拿错手机了,那是我的。”
  “啊……啊我说怎么快捷键用不了……”
  “傻蛋。”任伟坐了起来,拿过了另一边颜瞻的手机递给了他,“昨天晚上累着你了。”他说着,轻吻了颜瞻一下。
  颜瞻一哆嗦,他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他跟任伟扯谎了。
  “怕什么,没人看……”
  任伟还没说完,颜瞻就扳过任伟的下巴吻了上去。我不是故意要扯谎。你有我就够了,不要再理他。我爱你,比谁都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九月,秋高气爽,任伟却窝在沙发里,举着手机,浑身冒汗——酝酿了一周之久,他决定给彭勃打个电话,把话说开。
  与其等彭勃更加气急败坏的找上他,不如自己先低头,该说的都说清楚。就他所知,彭勃不是不能讲道理。这事儿是自己不对,道歉还不行吗?
  拨通这个电话,任伟思想斗争了老半天,响了四声彭勃还没接,任伟索性想偃旗息鼓——要不算了吧。得过且过又在发威了。
  “喂?任伟啊。”
  刚要挂,那边接起来了,嗓音很低沉,一听就没睡醒。
  “啊……是我。睡觉呢?那接着睡吧。”
  “存心的吧?说。”
  “呃……”
  “说,我起来了。”
  任伟听到彭勃那边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继而打火机一声脆响,“我跟西安呢,昨儿喝的跟孙子似的。”
  “没在北京?”
  “没啊,巡演,那天咱俩见着就我们最后一排,隔天就上火车了,又是老秦张罗的。你不知道?”
  “不知道,演出的事儿一般都是辉子来,我消息闭塞。”
  “我前阵子还跟他喝呢,他没告诉你啊?”
  “没。”任伟喝了口水。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
  “明知故问。”任伟伸手去摸烟,“有劲啊?”
  那边笑了两声。
  任伟不说话了,确切来说,是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往重点上说。
  “你丫出声儿,干嘛呐!”彭勃吐出了一口烟。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估计得九月底十月初的,没定呢。怎么,想我了?”
  任伟皱眉,“那等你回来当面说吧,正好你还有些唱片在我这儿。”
  “甭等,直说。”
  “……”
  “怎么?非要见面说?那我飞回去。”
  “别介,那就电话里说吧。”
  “那你说,我听着。”
  “我……我其实真的不愿意在电话里说,但是……彭勃,那我就直说了。”
  “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边不吭声了。
  “我真的没想……把咱俩的关系搞复杂。是我个性的问题吧,挺容易依赖别人,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总是想让自己好过。那天你问我咱俩有事儿没事儿,我说不出来,我知道,让你……这事儿是我不对。”
  “别人、别人。任伟,你什么意思?”
  “我……”
  “说,什么意思。”
  “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千错万错都是我惹的,现在,就连朋友……我想你也看的出来,我做不下去了。你没错,是我不对,对不起。”
  “跟我道歉是吗?”
  “……”
  “是不是?”
  “……”
  “是爷们儿就说话。”
  “……是。对不起。”
  “任伟,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那天跟你说的够明白了,我要什么你知道。至于你对了你错了,我不在乎。但如果你想这么道个歉就一笔勾销,我性格你知道,没门儿。晚了,太晚了。”
  “那你到底让我怎么样!”任伟不禁抬高了嗓门。
  “你现在跟谁处着呢?”
  任伟迟疑了一下,“没人。”
  他之所以打这通电话,想跟彭勃说清楚,就是想结束这烂事儿。而之所以想结束这烂事儿,也正是因为不想把颜瞻牵扯进去。这会儿他怎么会坦白呢?不可能的。说白了,任伟想跟颜瞻处下去,但如果彭勃知道他跟颜瞻处——他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彭勃非掐死颜瞻不可。在他眼里,颜瞻就是根鸟毛。
  “没人。好。那你现在有主儿了。说的够明白吗?”
  “彭勃!”
  “怎么?想理论?来啊,我等你。打车,火车站。”
  “……”
  “不来啊,不来等我回去呗,咱慢慢处。”
  “我不想跟你处!”
  “理由呢?”
  “没理由!”
  “你听听你自己这话,还能有点儿逻辑吗?”
  “我……我不会跟你处的。”
  “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
  “任伟,你是不是等我把你脖子拧断呢?”
  “……”
  “真的,你别拱火儿。”
  “……”
  “行了,别委屈着不说话了,至于嘛,说你两句还不行了。你这两天怎么样?”
  “彭勃……我真的……我不会跟你处的。”
  “这事儿由不得你,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我把话摊开来说吧,我要你,你就得是我的。软的不吃,硬的你吃不吃?软硬不吃我也不在乎。还是那句话,你,惹上我了。”
  任伟听着,攥着电话的手,手心里满是汗。
  “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现在来说说你这几天怎么样?病好利索了没?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
  “胃不好就少喝酒,也别吃刺激性的食物。”
  “……”
  “不想说了?不想说挂了吧。”
  “……”
  “不挂啊?那再换个话题?”
  任伟把电话挂了,手机往茶几上一扔,顺手就拿刚刚盛着桃子的不锈钢小盆扣在了手机上。而后,人,仰面躺在了沙发里。
  没完没了。
  这一刻,任伟的脑海里,只浮现出这四个字。
  颜瞻从琴房出来的时候,给任伟打了个电话——占线。
  而此时此刻,给学生上完课,任伟的手机又变成了——不在服务区。
  跟小冉他们约的八点排练室见,颜瞻看看表,不足半小时了。
  这些日子格外忙,忙的他许久没能给任伟做顿饭了。颜瞻有些烦躁,一遍遍的重播,总是那个女声:您呼叫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把手机扔进裤兜,颜瞻跨上小乌龟,向排练室驶去。
  今天一定要早回家,超过十点多一分钟不留——哪怕回去给他煮碗热乎乎的青菜粥呢?当作宵夜也好,养胃。
  9月12日,miller中国行,HS是暖场嘉宾。
  本来是挺快乐的事,颜瞻却愈发不快乐起来。一是反复的排练占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二是经纪人连他要穿什么衣服都要来指手划脚。服装品牌赞助,就必须要当没有自由的模特吗?那到底我是唱歌的,还是衣服架?
  跟小冉抱怨了,小冉却充当和事佬儿。颜瞻感觉,自己已经被融入了唱片工业的产业链。公司安排的音乐节演出很赞,当天HS的论坛就有被挤爆的趋势,经纪人说了,如果912的演出能够更出彩,就可以考虑录制发行唱片的事,接下来还会有巡演的安排……
  这是我想要的吗?或者说,这是妮子想要的吗?
  颜瞻没有答案。
  到排练室,大家都已经到了,没说上几句话,几个人就投入了排练状态。
  有阵子没有小果的消息了,BBS也不见她登录。颜瞻在唱《星之声》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小果。她曾对他说:数星星,是一种境界。那个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很渺小,不过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但是瞻仔你知道吗?我们这样的漂浮在无限的空间里,却能认识彼此,那是多应该珍惜的缘分啊。
  排练出来,颜瞻给小果打了个电话,小果很久才接,接起来说自己没在北京,跟山东跑采访呢。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小果说:瞻仔,小冉跟你说了吧?他拒绝我了。
  心,被抓了一把,颜瞻久久都无言以对。
  还是小果笑笑的说:安啦,没什么的,至少我尽力了。不是我爱他,他就一定要爱我。我,享受到我的爱情了。
  到家,十点四十。颜瞻进门,任伟正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弹琴。颜瞻换了鞋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头一歪就靠在了任伟肩上。任伟耸肩他也不把脑袋挪开。
  他弹琴总是这么好听,好听的让人忘记切实存在的世界,而得以进入到某种纯粹的境界。
  “你在尝试写新歌吗?”颜瞻轻声的问。
  任伟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那我给你写词吧!”
  “……”
  “你看哈,这个旋律,歌词可以写:他来弹琴总是那么好听,听的入迷,忘记现在,进入做梦的世界……”颜瞻轻声的哼唱。
  任伟扫弦,以示抗议。
  颜瞻嘿嘿笑。
  “那不如写:他说的话总是那么好听,说的真诚,不得不信,其实无非是幻听……”任伟开腔。
  “你你你……”颜瞻听出来任伟在损他呢。
  “我把这歌儿送你得了,多符合你风格啊。”
  “……”瞻仔耷拉脑袋。
  “你再给我篡改一个试试!”
  颜瞻吐舌头,“俺去给你煮青菜粥。”
  “我吃过了。”任伟看向他说。
  “夜宵喽~”
  看着颜瞻跑出去,任伟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溶在了琴音里,让这旋律更加忧伤了。
  “小白菜鸡丝好不好?”
  熊猫仔在厨房里喊,任伟应了一声:“随便。”
  “哦喽,那等喝吧~”
  任伟把琴放在了一旁,伸手去拿烟,点燃,郁闷的很。颜瞻越是对他好,他越是郁闷。或者该说,压抑。你去忙你的,你又不是不忙,总围着我转干嘛?还不够累吗?我有什么啊,值得你这么喜欢。你爱的,恐怕是你自以为知道的任伟,Free Loop的Vocal。真实的我,你会喜欢?我自己都烦。
  “我爱过很多人,很多人爱过我,却没有尝试过爱到走火入魔。我爱的那些人,没一个爱过我,想爱我那些人我却大意错过……”
  “鲜榨桃汁。”
  侍者端来饮品,颜瞻的眼珠还是死盯着前方的舞池。
  看得入迷了。任伟贴着麦克风闭着眼唱歌的模样总是那么帅。
  “我爱的那些人到现在还恨我,她们说我没有为爱情付出过,爱我的那些人很久已经没有联络,但我还在回味从她们身上得到的收获……”
  哎呀呀,还是第一次听他唱这样的爵士情歌呢!哎呀呀,要融化了!
  对于眼冒桃心的熊猫仔来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跳舞的人都被自动删格化了。
  间奏的时候,颜瞻看见任伟随意拿过一旁的水瓶喝了一口水,都不禁感叹——喝水也好帅呢。
  必须要感谢淳君!熊猫仔感激死了。
  今晚“没所谓”演出,任伟却对他说你可以不用来了,都是翻唱些老歌大家赚点儿外快,家蹲着吧。可颜瞻超想看,便就缠着任伟问。只可惜,时间地点一个也问不出来。但熊猫仔是谁?灵机一动,他就谄媚的给淳君发短信问。淳君不仅告诉了他演出的地点、时间,还额外给他透露说:今儿阿生不演,是任伟唱哦。熊猫仔一连回了五个桃心。好不容易912演出前乐队排练也停了可以休息一下下,怎么能错过这种机会呢!就算白天拍照几乎累掉他半条命,那熊猫仔也不在乎!想看、要看、必须看!
  “我爱过很多人,很多人爱过我,不是爱得太多就是爱不够多。究竟哪个时候才遇到一个人,两个人给的爱都是一样的多。我也不想这样一直不知所措……”
  超超超超想抱住他!
  一曲结束,颜瞻听到任伟慵懒的说,“接下来这首歌,《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呀,出现了~他最喜欢的Frank Sinatra!
  在家里常常都可以听到他唱,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在这样现场的气氛下,任伟去唱。
  他听他唱:“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I need you baby to warm a lonely night,I love you baby trust in me when I say……”那么具有爆发力、那么深情款款,简直要醉倒在地了。
  幸亏小冉不在,要不准会说:你娃儿多妖艳滴。(注释:妖艳——癫狂、特别的作。)
  傍晚他们通电话他说他要去看任伟演出,小冉就是这么说的。
  当然,颜瞻嘴上也没吃亏。他回曰:你昨天穿衣真洋气。(注释:洋气——此处暗讽为异常的土。)
  电话是在骂声中结束的——昨天向晓冉穿了件复古波点衬衫,HS有个算个都乐了,活脱脱像是从旧派电影里走出来的阿飞。尤其,他还配了个蛤蟆镜。
  任伟唱了多久,颜瞻就目不转睛看了多久。喝了两杯果汁,吃了一整袋爆米花。果盘端上来,服务生忍不住问:先生需要简餐吗?颜瞻摆摆手:不用的。他愣是没听出来人家的嘲讽之意——你看看别人都在干嘛,一对对情侣或是低声调情,或是相拥漫步舞池。您呢?您怎么自个儿坐在这儿不是吃就是喝?
  然,服务生与颜瞻的对话没能继续下去,角落里一桌姑娘的其中之一走了过来,笑嘻嘻的跟颜瞻搭讪。
  服务生走了,姑娘索性端着酒杯坐下来,毫无生分的感觉。
  颜瞻歪头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他有没有见过她。还是姑娘道出了原委——我总在杂志上看到你。刚刚去洗手间,路过你,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呢。原来真的是呀!
  颜瞻不好拒绝姑娘的攀谈,便就有一说一与之闲聊起来。结果更悲剧的事发生了——但看那姑娘招招手,竟然从角落里又跑来四五六七个姑娘。呼啦,瞬时间桌旁坐满了人,叽叽喳喳不说,特意给任伟准备的果盘还被瓜分掉了。
  熊猫仔超窘迫,本是想着他唱那么久,要吃一些水果补充水分和VC,这这这……
  然而,最悲剧的他这会儿还没想到——等任伟和淳君他们晃荡着过来看到他,任伟的眼神几乎可以当刀使。
  “Hi~”颜瞻底气不足的打招呼。
  淳君无奈的看着颜瞻,眼神像是在说——你到底干嘛来的?
  任伟瞥了颜瞻一眼就朝吧台去了。那一声“Hi”任它无辜的飘在空气中。
  “你们认识啊?”坐在颜瞻身旁的姑娘这时候问。
  颜瞻顾不上接话了,只留下一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马上起身向吧台走去。
  在任伟身旁坐下,他果然没好话给他。俩字儿——起开。
  熊猫仔坐在吧椅上,一动不动。
  “去,赶紧的。你看姑娘们那火辣辣的眼神。”
  噗。坐在任伟隔壁的春儿笑了。
  任伟拿过了手边的餐巾纸,递给了春儿。
  “干嘛?”春儿大惑不解。
  “再喷挡着点儿,人酒保制服脏了还得干洗。”
  春儿干瞪眼,其他人都笑了,酒保也笑了。
  “刚刚那首Frank Sinatra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真好听。”熊猫仔卯足了劲去搭话。
  任伟斜了他一眼,“不懂就别露怯了。”
  “哈?”熊猫仔挑眉。
  “这首歌的原唱是Frankie Valli,The Four Seasons的成员,他单飞后唱的这首不朽名曲。”
  “呃。可是……可是……我总听到你放Frank Sinatra的唱片,里面就有这首歌的……”
  “这歌儿翻唱版本数不胜数,Frank Sinatra同样也是翻唱。而且,他翻唱过大量的那个年代的名曲。”
  熊猫仔语塞——话棒没选好。看吧,吧嗒一声,掉地上了。
  还好这时候彻哥走了过来,他插入两人中间的位置,很隐蔽的递给了任伟一叠钞票。
  “谢了。”任伟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裤兜。
  “你最近手头紧啊?”彻哥推了任伟脑袋一把,“跟走马灯似的,不是最烦商演么。”彻哥并不当颜瞻是外人,接过酒保递来的酒,说的随意。
  “滚滚滚。”任伟一把推开了彻哥。
  果不其然,看吧,颜瞻瞪眼看着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你……你有要用钱的地方?”
  任伟拍了拍颜瞻的肩,示意他附耳过来。
  颜瞻麻利儿凑了过去,却听到任伟贴着他耳根说:“去,姑娘们等你呢。试过姑娘没啊?爽的很。那儿又湿又滑。”
  这回颜瞻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几乎要迸出眼眶……
  太下流了!
  “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淳君端着酒杯过来,丝毫没感觉到实际上任伟跟颜瞻超冷场。
  “少儿不宜的。”任伟微微一笑,抿了一口酒。
  颜瞻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你,你跟孩子……”淳君摇头恍若拨浪鼓,“来吧小老弟,咱俩聊。我听方老师说,你打算过来学院上课?”
  淳君和颜瞻聊天,任伟就闷头喝酒,偶尔和春儿、彻哥闲扯几句,不咸不淡。颜瞻偶尔偷眼去看,发现任伟就像这些天以来一样,有心事、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当然,颜瞻要承认,任伟开心不开心也不写在脸上。但怎么说呢,他这几天就是有这种感觉。
  骑着小乌龟载任伟回家,一路上两人无言。任伟也不像往常一样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背。这会儿进门颜瞻绷不住了,问:“你……在生气吗?”
  “生气?”任伟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脱下衬衫扔在了沙发上,准备去洗澡。
  “嗯……生气……你都……不理我的。”
  任伟看了看颜瞻,“我好端端干嘛生气?”
  这句可把颜瞻噎着了。
  任伟斜了斜嘴角,轻笑,往浴室去了。
  颜瞻站在客厅,走过去拿过衬衫,准备放进脏衣服篓子,路过浴室,裤子飞出来,落在他脚边,他也拾起来。
  任伟肯定是在生气。至于为什么生气颜瞻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姑娘使然呗。
  颜瞻有些郁闷,觉得委屈,但转念一想,他也不是没为这个气过,就像上次在海边,他气得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说来的话……
  傻熊猫又笑了。
  他因为我和姑娘在一起,生气唉。就像我为他生气似的。
  看吧,颜瞻的大脑回路就这个水平——慢三拍。
  裤子扔进去前,颜瞻照例检查裤兜——这事儿他干过几回了,洗衣机里飘着钱啊、纸巾碎屑啊……任伟几次都要吃了他。
  摸到一叠钱。
  彻哥无心的话让他有些在意。
  任伟最近缺钱吗?
  任伟正在冲身上的泡沫,吱呀一声门响,然后浴帘就被拉开了,再然后回头去看,就看见一只光溜溜的熊猫。
  颜瞻看着任伟,任伟也看着颜瞻。任伟不说话,颜瞻也不说。
  对视持续了几十秒,任伟选择无视、继续冲凉,颜瞻看了会儿任伟的后背,也挤到了花洒下面。
  “你不是说毛不长出来不露点么。”任伟一边揉头发一边说。
  “我……”颜瞻撇嘴,然后按洗发水以掩饰自己的窘迫——没毛还则罢了,长毛才可怕,痒死了,一抓还就红红的!这会儿低头看看,好多好多密密麻麻的毛茬。
  “你慢慢洗吧。”任伟冲掉了洗发水和浴液,伸手要去拿毛巾。
  “你再洗一下嘛……”颜瞻贴上去起腻。
  “洗你大爷,洗完了!”
  颜瞻二话不说,稀里胡噜把手上的泡沫全抹在了任伟身上。
  任伟这个气:“你还敢更混点儿么?”
  “陪我洗啦,别气了。”
  “我没生气!”
  “还说没气……你声音好大。”
  “边儿待着去。”任伟扒拉颜瞻。
  “我不认识那些姑娘,是她们中的一个过来搭讪,说在杂志上看到过我。她们都以为我是平面模特,都不知道我其实唱歌呢!”
  “哦,所以你就告诉她们了。”
  “我……”
  这个二子!
  “去去,别贴着我,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去尝尝果儿的滋……”
  任伟这句没能说完——颜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将他顶在了墙上,强行亲了上去。
  唇贴着唇,舌头翻搅着舌头,水汽包裹之下的两人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我,只喜欢你。”
  唇跟唇分开,任伟大口呼吸的空当,听到颜瞻如是说。
  “你有病!”
  颜瞻不反驳,反而点点头,“嗯,有病。”
  任伟反倒没脾气了。
  “你不嫌我就好。”
  “嫌死了!”
  “……”
  “靠边儿,热。”
  “我也热,但再热一点也没所谓。”颜瞻说着,关上了花洒。
  ‘你干嘛’这种蠢话任伟是不会问的,他当然知道他要干嘛,可任伟不想配合。自打挂了彭勃的电话,他就心神不宁的,这些天看见颜瞻他都会不自在,更别提这会儿要跟他亲昵了。但这个不想也仅仅局限于心里不想,身体反应是另一码事。
  亲吻、爱抚,两人贴在一起的同时,呼吸也交缠在一起。颜瞻的那话儿挺了起来贴在小腹上,任伟那儿也不是没反应,被颜瞻的手掌包裹,不禁又涨了涨。
  欲望忠诚的动物。任伟对自己有点儿没脾气。
  交互套弄着彼此的那话儿,颜瞻咬着任伟的耳垂撒娇似的呢喃,“你用嘴巴帮我弄嘛,那样好舒服的……”
  “我欠你的啊?”任伟扳过了颜瞻的下巴。
  “欠的啊,你看我这么喜欢你的……你都……不这么喜欢我……”
  “……你倒是也不傻。”
  死熊猫嘿嘿笑。
  任伟有种无力的感觉,若要解释啥叫四两拨千斤,大概颜瞻可以当个范本。面对这样的他,他确实有些束手无策。
  跪下来含住颜瞻的那话儿,任伟感觉到颜瞻细长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发丝,吞吐中,他听到他不停的说: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真让人绝望。
  果然像他一早预感的——收下糖衣退回炮弹,他没那个本事。
  看吧,折了吧?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8:59:30

第十五章
  “傻么?”颜瞻皱眉对着穿衣镜,怎么看自己怎么别扭。
  “傻。”任伟喝粥,眼睛瞅着电视上的新闻播报。
  “你根本就没在看啦!”熊猫仔对着镜子发疯。
  任伟不搭理他。
  “你进来看啦!”
  “你他妈号丧吧?”
  扔下勺子,任伟扯了餐巾纸抹嘴,起身往卧室去。
  “怎么了?”看着对镜抓狂的死熊猫任伟不理解——不是挺精神吗?
  “哪顶帽子都不合适,不合适!”
  “这衣服就不适合配帽子。你别折腾了。”
  “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任伟挑眉。
  “不……不戴帽子我紧张!”
  “噗。”任伟乐了。
  “真的嘛!紧张!”
  “你也不是每次演出都戴帽子啊。”
  “反正今天一定要戴!必须戴!”
  “那你自己折腾吧。”
  熊猫仔用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对着任伟,任伟要崩溃了。
  “人家会紧张啦!”
  衣角被扯住,任伟是绝脱不了身了。
  “撒手。”
  “你都不管我的……”
  “撒手。”
  “冷眼旁观呢……”
  “你不撒手我怎么给你找帽子!”
  “哦喽~”熊猫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任伟走过去,摸过床头柜上的烟和火儿,点上一支烟,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扒拉开衣柜前的死熊猫开柜门向上层翻找。
  不一会儿,颜瞻瞅见任伟够出一只纸盒。把盒盖扔到床上,任伟也把他按到床沿坐下。颜瞻感觉脑顶被鼓捣着,好像是卡子一类的东西。
  “你做啥子?”
  “别动,老实待着。”
  “哦喽……”
  “啫喱呢?”
  “卫生间。”
  看着任伟往出走,颜瞻想起来去照镜子,却被吼了一句:“让你别动!瞎动什么!”
  好凶的。熊猫仔不敢动了。
  被任伟鼓捣了一番,完毕熊猫仔去照镜子,发现头上多了一顶小小的“帽子”。说是帽子,实则是帽子型的装饰物,靠“帽檐”下的卡子固定。小小的、超级小的黑丝绸礼帽。
  “……”颜瞻看看镜子又看看任伟,“我……我要帽子……”
  “这就是帽子。”任伟叼着烟鄙视颜瞻。
  “小……太小了……”
  “那你就啥甭戴了呗。”
  “……有些夸张呢。”
  “反正你站舞台上,多夸张也不算夸张。再说了,夸张什么啊,再夸张点儿我还有吸血鬼的牙呢。配套。”
  “呷?你戴过的?”
  “嗯。”任伟走过去碾烟。
  “什么时候啊?”
  “万圣节。”
  “……”
  “你还不滚?快七点了。”
  “我……”
  “头别乱动,上台也别跳来跳去。掉了我可不管。”
  “那我怎么骑机车啊……”
  “你不会打车啊!”
  “……”
  “赶紧滚。”
  颜瞻换了鞋拿了钥匙,又看了看玄关的穿衣镜才恋恋不舍的向任伟喊:“那我出门喽,你要来哦,九点。”
  “滚吧,知道了。”
  “一定哦。”
  “你复读机啊!”
  “……那我走了。”颜瞻虽然这么说,可人还是站在玄关处不拉门。
  任伟彻底服了,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掐了颜瞻脸一把,“我去,你赶紧出门。七点一刻了!”
  吧嗒,熊猫亲到了王子,满意的出门了,丝毫不在乎屁股被踹了一脚。
  他知道任伟最近很忙,可还是好想他能去看他演出。
  如愿以偿了。
  把饭桌收了碗筷刷了,任伟躺到了沙发里,困的要命。最近不仅演出排的满满当当,还要录Free Loop新的Demo,可谓从早忙到晚。再想到十一月要去纽约录制“没所谓”的专辑,他就头疼的厉害。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任伟这么想着上了个八点的闹铃,多一秒也没等,就睡了过去。
  八点整,闹钟响铃就如同炸雷一般,任伟坐起来连着抽了两颗烟魂儿才回来。
  洗了把脸换了衣服,他就出门了。
  入秋,晚上有些微凉,任伟只穿了件短袖,但一进Pub热浪就袭了过来,跟往常气氛不同,叽叽喳喳一眼望去全是姑娘,各式各样的香水味混在一起甜的发腻。
  活受罪。
  走廊里有人在贩卖纪念Tee,既有Miller的也有HS的,想来是官方发售。许多姑娘挤在一起,有吵死人的趋势。
  也不是完全看不见男的,比率大约为50:1。
  嘛叫不伦不类,任伟发现自己站这儿就属于不伦不类。还算有备而来,至少在人群里不乍眼:蓝色细条纹Tee,黑色牛仔裤,匡威鞋。这是长久以来战斗过的经验——要按他平时那么穿,十个有八个觉得他有病,剩下俩会觉得他走错了地方。
  无人陪同,任伟要了瓶酒靠墙站——离舞台最远的地方。颜瞻本来张罗让他去二楼后台,这样看的超清楚,还可以等他演完两人一起看Miller。任伟曰:你快算了,我不看。如果可能,你我都不想看!
  演出迟了,想必不是颜瞻迟到,大概是Miller时间延误。HS是配菜,那才是主菜。延误也准是因其延误。
  任伟喝完了一瓶酒也不见有人出现在舞台上,音箱里、投影屏幕上Miller的声音、模样来来回回,任伟真有心出门向前走三百米——V Club今晚重型之夜。
  还好,在人群失控前,HS走上了舞台,演出算是拉开了帷幕。开场一曲《Sunshine》吉他弹得很有Blues味道,向晓冉做了一个漂亮的开场。而后,灯光照向了颜瞻,他漂亮的声音透过音箱传遍Pub的每一个角落。
  任伟想笑——颜瞻真的不敢有大动作。其实那帽子很难掉下来。不过这样倒是让他看上去更有气质。
  小伙儿,你还是安静点儿吧。
  因为是暖场嘉宾,HS的演出时间还不足半小时,重头戏开始,很多人开始向前挤,任伟反其道而行之——往出挤。热死他了。非要喝瓶冰凉的啤酒去外面吹吹风不可。
  汗让Tee贴到了背上,任伟走出来,一边点烟一边揪扯着Tee让风能吹进来。一条街上两家演出Pub,于是烟酒小店也开了好几家。任伟要了听啤酒,寻了个地儿往路牙上一坐,仰脖喝了一大口。
  坐路边看人其实是种乐趣,尤其是你没事别人走马灯的时候。任伟一边喝酒一边看。来来往往总有来买烟买酒的。有趣的是,从左边出来的,也就是来看Miller的基本会买:爱喜绿盒或红盒的,伴以可口可乐亦或果粒橙,间或有人买点儿八中南海;女的化淡彩妆穿长裙,男的清一色白Tee蓝牛仔裤。而从右边出来的,也就是看V Club重型之夜的基本会买:骆驼亦或好彩,伴以燕京啤酒要不就是青岛,间或有人买点儿零中南海;女的浓妆艳抹,哥特妆不计其数,穿超短裙或者渔网袜打底裤,男的多是黑色Tee上面印有乐队图案,马靴加黑色牛仔裤。
  如此鲜明的两派人对比,平时你还真难见到。
  任伟没能看多一会儿就有熟人来搭话,说熟也不是特别熟,半熟。都是V Club出来的人。这儿今儿来的都是听金属的,纯金属迷。任伟不喜欢重金属,他对他们的评价是:傻老粗。因为这话彭勃没少跟他掰扯。但私心里任伟要承认,彭勃玩儿的没那么傻,旋律金属,还是有可听性的。否则一开始他也不会搭理他。
  因为都是半熟,所以也就是打打招呼两句话的事儿,任伟始终很悠闲。后来颜瞻出来了,身后跟了一姑娘,一条散摆大裙子,挎了个藤编的包。任伟看着颜瞻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计程车,他替姑娘拉开车门,姑娘就钻了进去。
  “你在这里呀~”颜瞻送走了佳人,四下张望过后发现了任伟,小跑了过来。
  任伟叼着烟点头。
  “我刚刚送一个朋友出来,她今天才出差回来,好累的呢。”
  “哦。”
  “早知道你在这里应该介绍你们认识,她是我们的后援会长哦~人超级好。”
  “是么。”
  “是呀,她好喜欢小冉的,可是小冉……唉。不说这个头疼事了。啊,她跟小婉关系可好了,小婉你认识的吧?”
  “哦……”
  任伟想起来了,怪不得看她觉得有点眼熟,原来是总跟小婉在一起那姑娘。小婉是Free Loop的铁杆粉丝,很漂亮一个妞儿,辉子没事儿就爱逗她,为此总被安娜掐。
  “是不是累啦?”颜瞻在任伟身边坐了下来,“你最近都好忙的。”
  “还行。出门前睡了一小会儿。”
  “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我还走不了呢。”
  “你不是看演出么,出来干嘛?人也送完了,进去吧。”
  “人家想你嘛~”
  “你别让我吐出来。”
  “你看哦,帽子没有掉~”颜瞻笑嘻嘻的往任伟眼前凑。
  “必然不能掉,我戴了一晚上都没掉,你戴半小时就掉?”
  “哈?坏人!”
  任伟笑了。
  颜瞻又去买了啤酒还给自己买了果汁,两人随意的闲聊,很惬意。
  十点半颜瞻说让任伟先回去,早些休息,毕竟明天还要去录音。任伟说不碍事再等你一会儿也行,你进去看演出吧。正在这时,不远处爆发出吼声。
  两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吵架的是两个女人,一个五十岁上下,另一个虽然打扮的成熟妖艳,但听声音就知道年纪还小。女孩那黑纱蓬蓬裙短的不像话,镂空条纹靴子又高的不像话。一件紧身衣把上半身勒得紧绷绷,硬被挤出来的白花花的胸脯露的有些多。女孩站在街灯下,女人站在阴影里。
  女人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女孩却是高声的叫骂:“你才是失败者!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什么就是我妈?你生我啦!你管得着我嘛!”
  女人好像在反驳什么,但任伟和颜瞻听不清。
  然后女孩的骂声又来了:“我不高考!你别管我!我就是混蛋!你是什么啊?你是贱货!我爸没钱你能嫁给他啊!我姐说你还算轻的了!别以为她出国了你就是这个家老大了!你算什么东西啊你!赶紧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怎么那么说话啊……”颜瞻听不下去了。
  他起身的同时,任伟也起身了。别人都远远看着,就连貌似女孩同伴的姑娘们都站得远远的,就他俩往吵架那儿走。
  “你怎么还不滚!你看看别人什么年纪你什么年纪,你瞎跑什么啊你!走什么走,我不走,你快滚!死老太婆!”
  女孩上手了,使劲儿去推搡女人。女人一个趔趄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儿摔倒。
  任伟走近了,看清了女人的脸,这时候听到女孩更尖刻的叫骂:“你自己小孩儿你都不要,你到我们家装什么贤妻良母!烂货!你快给我滚!滚!”
  女孩抬手要打,女人毫无招架之势,只会无力的重复:你别听薇薇瞎说……跟妈妈回家,你必须回家,你来这种地方……晓柯……
  女孩的巴掌噼里啪啦的落在她身上,腿也乱踢。女人不挡,就会不断的劝慰。
  让颜瞻没想到的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去阻拦的时候,任伟已经伸手一把扭住了女孩的手腕。
  “哎呦!”女孩一声惨叫,“去你妈的!你干什么你!疼死我了!”
  “去你妈的!”任伟的‘你’字咬的格外重。
  “任伟!”颜瞻赶忙按住了任伟的手,由于气愤,那只手青筋暴跳。
  女人在争执中站到了路灯下,她的头发有些乱了,裤子也有些脏,颜瞻一边按着任伟一边看着狼狈的女人一脸错愕的喊出任伟的名字:“小伟……”
  任伟终于放开了死命挣扎的女孩,他只看了女人一眼,就甩开了颜瞻的手,大步往前走。
  颜瞻愣了几秒就追了上去,他扯着任伟的衣服问:“你们认识?”
  任伟走出很远才点上烟说:我妈。
  颜瞻和任伟进Pub的时候,颜瞻看到任伟的妈妈快步追了上来,任伟却推了他一把,推他向二楼后台走。
  小冉他们都在,齐刷刷趴在围栏处向下看。见任伟和颜瞻进来,都打了招呼。小冉还特意挪了挪位置,给颜瞻和任伟让出好一点的视角。
  “不用,你们看。我就是困了借个地儿睡觉。”任伟说着,拍了拍小冉的肩,人去沙发上躺着了。
  小冉以为瞻仔会跟他念叨果子的事,不料颜瞻一言不发,就是直勾勾的看着舞台。你娃早干啥子切了?摸鱼那么半天。
  但颜瞻其实并没有看舞台,而是向人群里张望——果不其然,任伟妈妈混在人堆里,被人潮推来挤去。她在找任伟。
  颜瞻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跑到沙发处蹲下来推了任伟一把,“你妈妈还在找你。”他嗓音压得很低,只够任伟一人听见。
  “随便她。”
  “你……”
  “看你的演出去。”
  颜瞻起身,却被任伟拉住了手腕,“你敢多事儿我让你屁股开花。踢死你!”
  “……”
  颜瞻回到了小冉身边,再向下看,却怎么看也看不到那副身影了。
  任伟躺在沙发上,闭着眼,音乐声轰隆轰隆,睡不着。然而,就算你给他换个安静的环境,他实则也是睡不着的。
  几首歌后,再睁眼,趴在那儿的一排人里早已没了颜瞻的影儿。任伟叹了口气,起来点上烟,一推门出去了。
  颜瞻找了几个来回,Pub里Pub外,然而无论怎么找,任伟妈妈也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站在酒吧门口,微凉的风扫过脸颊,颜瞻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任伟的母亲,颜瞻几乎一无所知,独有一次他们在桥下躲雨,任伟谈及过她:他说他妈妈嫌他爸爸没出息、不会关心人,后来跟他离婚了。
  潦草的一句话。
  再后来同他和他妈妈吃饭,他妈妈问起任伟的家人,任伟也说的仅有三言两语。他说母亲是医生,但现在基本不怎么走动。
  在此之前,颜瞻一直以为任伟妈妈过世了。就像他不爱提及他父亲一样。
  后来颜瞻也琢磨过——大抵是他们关系很不好。
  想一想之前的凑巧碰面,颜瞻觉得,他们两人可能都挺尴尬。
  任伟不要他管,可看到她那么焦急的追赶过来,混在年轻人中间挤来挤去,颜瞻很难做到视而不见。他成长于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就算经历过妮子去世那样的磨难,一家人也是团结一心、相互温暖。他很难想像有什么能令母子间建立起牢不可破的隔膜。
  就在颜瞻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却看到任伟妈妈从Pub里走了出来。她大概刚刚借用过洗手间——头发已经整理好,衣服也已经拍打干净,皮包跨在肩上,脸上的妆容似乎也修饰过。这会儿看上去端庄得体,丝毫没有了先前的狼狈模样。但她的眼睛有些肿,粉底并不能全然遮盖。
  颜瞻看到她的同时,任伟妈妈也看到了颜瞻。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优雅的笑了笑。
  她不跟他说话,颜瞻也就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她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就要继续向前走。
  颜瞻迈了一大步,跟上了她的步伐,“阿姨……”
  任伟妈妈停住了脚步,侧脸看向颜瞻。
  颜瞻说不话,她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刚刚让你见笑了。”
  这句话说的毫无语气可言,生疏又冰冷。
  “任伟他……”颜瞻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却组织不来语言。
  “没关系的。”还是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无话可说了。颜瞻知道,对方并没有跟他交谈的意思。
  任伟妈妈看了一会儿颜瞻,迈开步子向前走。
  颜瞻咬着嘴唇,憋了一股劲儿追了上去,“我知道这样很失礼,但是我想告诉您……有些东西是不能割舍的,不失去,不会晓得……任伟他……是真的很为您担心,他只是……”
  任伟妈妈再次停下脚步,却一言不发,只从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递给了颜瞻,“等会儿可能有雨。”
  颜瞻还想说什么,这时路边停下一辆轿车,喇叭滴滴了两声。颜瞻看过去,刚刚那个哥特妆的女孩撅嘴坐在后座上。
  “我得走了。”任伟妈妈再次对颜瞻礼貌的笑笑,而后就向那台轿车走去。
  司机下来了,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男人,他走过来,替任伟妈妈拉开了车门。她一上车,车便扬尘而去。
  颜瞻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他忽然发觉任伟的性格和他母亲非常像。
  她显然刚刚哭过,却补了妆,整理好心情,然后给“丈夫”打电话,告诉他来接“女儿”与她。她明明那么想要追上儿子说几句话,并由于这件事而掉泪,却可以马上将这些统统抹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心口不一,情绪都藏在心底。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任伟始终站在Pub门口看着颜瞻与母亲,母亲走了,剩下熊猫仔一人拿着伞站在路边,那背影看上去非常的失落、无力。
  丢掉手里的烟蒂,任伟走过去,揽住了颜瞻的肩,语气平平的说:“看吧,那才是一家人。”
  颜瞻侧过脸去看任伟,看到挂在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手里的折叠伞被抽出来,颜瞻看着任伟将它抛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很难过。
  熊猫仔很难过。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任伟,那眼神传达出深切的悲哀。
  “走吧。看你期待的演出,你拢共没看上二十分钟。”
  “任伟你难受吗?”颜瞻握住了任伟的手。
  “这问题真可笑。”
  任伟说完,颜瞻握他的手握的更紧了。
  我父亲生前教音乐,已经病故了;母亲是医生,但现在基本不怎么走动。
  有时我觉得我没有伙伴,有时我觉得我唯一的朋友就是我所居住的城市,像我一样孤独的天使之城,我们一起哭泣……
  任伟他……一定很渴望有个家的吧?
  十二点半颜瞻和任伟才进门,进门任伟就去洗漱了,颜瞻简单整理了一下房间。任伟洗完出来说“换你去了”,颜瞻却坐在沙发上不动。
  “跟你说话呢,耳背啊?洗去吧。”
  颜瞻扭动了两下,拿过放在一旁的信封递给了任伟。
  “什么东西?”
  任伟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在颜瞻身旁坐下,打开信封一看就皱眉了——厚厚一叠钱。
  “呐……我手边只有这些了,是前天拍照和今天演出的钱……如果还不够的话,我就再取钱给你。”
  “你给我钱干嘛?”
  “提……提前缴纳房租……”颜瞻说的没什么底气。
  “有病。”任伟把信封扔给了颜瞻。
  “你……你拿着啦……”颜瞻再次往过递。
  “收起来。”任伟按住了他的手,“以后也别再给我。”
  “啥?”颜瞻瞪大了眼睛,“你……你不让我住了?”
  任伟刚点上烟,这下被呛着了,他几乎可以说是以吃活人的眼光看向颜瞻的,“你天天喜欢喜欢的挂嘴边,到底有几分真诚?”
  熊猫仔眨眼。
  “你是我什么人,我问你要房租。”
  熊猫仔继续眨眼。
  “不明白收拾东西滚蛋。”任伟吐出一口烟,不看颜瞻了。
  熊猫仔激动坏了,“你……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我……我……”
  “别靠过来,去,打包行李去。”
  颜瞻几乎是用撞的扑进了任伟怀里,就差嗷嗷叫了。
  “你给我滚开!”任伟拎着颜瞻衬衫的领子往起拽他。
  “不滚……”熊猫仔死搂着任伟。
  任伟撕不下来膏药熊,只能以蹩脚的姿势继续抽烟。
  “你真的……你真的……”
  “我变卦了,快滚!”
  “不要嘛~”
  “起开,你不热啊?”
  “你让我激动一下下!”颜瞻更使劲儿的往任伟怀里钻。
  任伟叼着烟巨无奈。然而,一想到刚刚颜瞻看着他问:任伟你难受吗?他的心里就暖暖的。颜瞻真的是用心的体悟着他。多少年了,没人去这样的揣摩他的心思、体味他的心绪。
  而与此同时,熊猫仔在他身上扎根了,怎么都不起来,就抱着他、蹭他。任伟想把他皮剥了煮煮吃。半晌,他听到颜瞻轻声问:“你……你真的不缺钱吗?那天彻哥说……”
  “跟你没关系!我不缺钱。”
  还想他怎么这时候要交房租,敢情还想着那天彻哥的话呢。
  “你说嘛……到底怎么回事嘛……”
  “我不缺钱!再絮叨给你扒光了挂旗杆儿上!”
  “……”
  “起来,洗澡去!一身臭汗!”
  “那我就用这个钱订机票喽~”死熊猫终于肯放开任伟了。
  “订机票?”任伟吐出一口烟。
  “我们中秋回家~”
  “中秋?谁们?”
  “我们~”颜瞻打定主意了。本来他只想中秋自己飞回去两天,但今天遇上了这样的事,他很想带任伟回家——他家可温暖了!
  “你有病!”
  “哦喽,我知道的呀。”
  “不去!”
  “我都跟妈妈说好了~”颜瞻扯谎。
  “你!”
  “去喽~我们顺便可以去玩呀~”
  “没时间!”
  “就去一周,去嘛去嘛~”
  “不去!”
  “俺摸走你身份证喽~”颜瞻说着,晃着手里任伟的钱夹——刚刚偷摸的。
  “混蛋王八蛋!”
  “嘿嘿嘿~”
  颜瞻想往浴室跑,被任伟截住,他就往卧室跑,三下两下俩人就打到了床上。颜瞻摇晃着任伟的钱夹死不给他,两人一个翻上去,一个压下来,势均力敌,都累得够呛。任伟把颜瞻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澡是白洗了。
  并排躺在床上,两人手下的小动作不断——你捅我一下,我推你一把。
  颜瞻喊:定了定了。
  任伟喊:定你奶奶个腿儿。
  闹累了窝在一起,颜瞻枕着任伟的肚子说:“你愿意跟我说说你妈妈吗?”
  任伟推了他脑袋一把,“有什么可说的?”
  “说嘛,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的。”
  “你没听那女孩骂啊,她自己小孩儿不要,跑去别人家当贤妻良母。”
  “唬我啊?你那么生气的……”
  “是啊,我气她非要说出真相。呵呵。”
  “你……”
  “我也没看清,一早要知道是她,我才不管。”
  他嘴真硬。
  颜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后来窗外打雷了,任伟推颜瞻起来,颜瞻爬起来就缠着任伟把小帽子摘下来——那么闹居然都不掉。
  趁着任伟帮他鼓捣头发的空当,颜瞻凑上去亲了任伟一下,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有多远,就有多久。”
  “毛儿长齐了再说。”任伟取下了小帽子。
  “长齐了,是被你剃掉的!你耍赖皮!不许拿这个话棒!”
  “谁让你凶悍,扑上来就压。”
  “发乎于情。”
  “后半句呢?”
  “止于非礼~”
  “我踢死你!”
  “跑喽,洗白白去喽~”
  “洗鸟毛。”任伟一脚踹上了颜瞻的屁股,“我先洗,又出了一身汗。”
  “那我伺候你洗,分一点点水给我就行了~”
  “……”
  “哈?我都不知道的……”
  一起走出琴房楼,颜瞻眨眼看着身旁的李淳君。
  “呃。”淳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把备课本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回左手。
  “不仅不知道你们十一月要去纽约,也都根本不知道……‘没所谓’签了唱片约呢……”
  捅篓子了。淳君想捂脸。他还以为任伟跟颜瞻既然交往,彼此的事都应该了熟于心。毕竟大家谈恋爱都是找一个心贴心的伴侣。这跟性别无关,是恋爱的一种常态。需要与被需要。
  颜瞻不说话了,低着头向前走。淳君觉得他再不说些什么就更大条了,于是赶忙开口道:“任伟吧,可能是独立惯了,所以自己的事都是自己处理,你别多心。从我认识他,他就独来独往的,除了乐队的那些朋友,好像也不怎么跟人交往,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嗯。”熊猫仔勉强应声,心里却翻江倒海。
  到岔路口,淳君要向北回办公室,颜瞻向西出校门。淳君在此之前及时把话题转移到了课程上,这会儿跟颜瞻道别,笑得温和。
  熊猫仔朝淳君挥挥手转身走了,可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他对任伟的一无所知上。912的演出顺利结束,颜瞻不太忙,就来学院上课,但公司昨天通知十月初开始将安排他们在几个城市巡回演出,于是颜瞻今天上课结束后特意跟淳君来请假,淳君笑呵呵说没关系,本来也没要求你一定要来念。本来聊得很投机,淳君还跟他讲了任伟是怎么加入“没所谓”这支大龄军团的——是春儿的介绍,他们在吉他沙龙认识,很投机。后来“没所谓”原来的吉他手做了投资移民,位置空缺了,春儿就介绍了任伟过来,大家可谓一拍即合——谁知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十一月他们要去纽约录音的事。淳君说的很高兴的样子,说本来预定是十月,后来任伟Free Loop有活动,就跟唱片公司做了协商,后延期到十一月。
  任伟,什么都不愿对他说。
  并非这一件事,基本上任伟的事颜瞻都不怎么知道,问也不说。所有事都在他心底,他够不着。
  对于颜瞻来说,生活里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任伟,就好像昨天公司刚刚通知巡演安排,他就迫不及待的给任伟打电话告诉他。
  而且据他所知,任伟并非看上去那么独立,也并非习惯性封闭内心。他大抵是不想说,或者觉得没必要说。
  这又说明什么呢?
  任伟从录音室出来,吃了润喉糖,点烟,稍事休息。
  颜瞻定了23号的机票飞成都,害他不得不加紧录音的进度,因为稍后还要留有时间制作、拍照等等,要赶在十一之前全部弄完。
  乐器部分已经完毕,于是今天只剩他自己过来。猛然的冷清让他感觉有些寂寞。
  录音师丁恍也跟着晃荡出来,两人坐在门口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丁恍的女朋友小N拿了两瓶水上来,一人一瓶派发。
  这时候任伟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他就愁了——彭勃。
  接还是不接,是个问题。
  接吧,准又是烦。不接吧,难道挂了?挂了岂不是更麻烦。不挂?不挂你看丁恍和小N狐疑的目光——好端端你干嘛不接电话?
  “喂。”
  艰难的思想斗争过后,任伟起身接了电话,叼着烟沿着甬道往前走。
  “嘛呢,这么半天才接。”
  “录音呢。”
  “哦?是么,录Demo?”
  “嗯。”
  “跟丁恍那儿呢?”
  “嗯。”
  “你就会‘嗯’啊?”
  “有意见啊?有意见你挂了,我又没让你给我打电话。”
  “没意见,我意思是你多‘嗯’几声儿,再带点儿节奏感,加点儿气音。”
  “……”
  “我喜欢听。听一次就忘不了。”
  任伟把电话挂了。
  但彭勃并不介意,继续打了过来,“你至于嘛。”
  “你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不能关心关心你?”
  “彭勃!”
  “诶。”
  “我说的够清楚了吧?你怎么还……”
  “别犯病啊。录几天了?嗓子怎么样?别老吃润喉糖,多喝水比什么都强。”
  “……”
  “不敢‘嗯’了?不敢就玩儿沉默?”
  “我没话想说。”
  “你没话我有啊。你猜我干嘛呢?”
  “你愿意干嘛干嘛。”
  “那必须的。”
  “……”
  “任伟,会聊天儿么?”
  “不会。你找别人聊吧。”
  “别废话,聊十块钱儿的。”
  “我挂了,还没录完,得进去了。”
  “十块钱,多一分钱不聊。”
  “我给你十块钱,你挂了吧。”
  “行啊,你送过来吧。”
  任伟要抓狂了。
  “我纹身呢。”彭勃一点儿不在意任伟的态度,继续说。
  “还纹?你皮上还有地儿啊?”
  “我把你纹我背上了。”
  “……”
  “感动啦?”
  “神经病!”
  “哈哈哈哈……这动静儿才像你。”
  任伟把烟蒂扔了,用脚尖碾灭,狠狠的。
  “你也纹一个呗,你干嘛不纹身啊,肯定好看。”
  “……”
  “我告诉你位置,你就把我照片给纹身师就行了。”
  “我不辟邪。”
  “啧啧,看看,你会聊天儿。说话么,来言去语。”
  “你赶紧停,你不许纹!”
  “为什么不许啊?”
  “彭勃!”
  “我这不是表达我动真格么,我一辈子背着你。”
  任伟再度挂了电话,并把手机关了。顺着甬道往回走,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录音一直持续到九点半。丁恍说一起吃饭,任伟很累就推辞了。打车回家的路上,开机,手机收到一条短信:【音乐节哪天演告诉我。你看你正事儿都不容我说。我30号回北京,到时候通电话。】
  任伟想死。彭勃他来真的。还真就……没完没了了!
  进家门颜瞻正弹吉它,见任伟立马放下琴嘿嘿冲他笑。
  “别笑了,跟国际脸儿似的。”
  熊猫仔吃瘪,无辜的看着任伟。
  任伟去了浴室,熊猫仔就开始热饭。任伟出来刚好端上桌。
  一个吃饭,一个喝果汁,房间里很安静。任伟吃完收了桌子去洗碗,熊猫仔一直跟到厨房门口。他犹豫了好半天才问出声:“你十一月要去纽约?”
  任伟顿了下,继续冲盘子,“嗯是。淳君说的?”
  “你干嘛不告诉我呢?”
  任伟不说话,把洗净的盘子放到碗架上。
  “我连你签约的事也不知道呢……”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但不是你告诉我的呀!”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颜瞻有些大声。任伟这算什么态度?你是我什么人。这话是任伟问他的。可你又把我当什么人?
  任伟当然听出颜瞻生气了。冲了冲手,他拿过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转身看向颜瞻:“决定签约那天,有人正兴冲冲的跟我说他录唱片的事,而在此之前他在说他做的原声音乐。”
  颜瞻瞪大了眼睛。
  “在此之后,他压在我身上很是痛快。”
  熊猫仔挠头,脑袋越垂越低,用任伟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嘟囔:“你……你问我的嘛……而且……后来也是你忽然要……那个……”
  “敢问,我几时说比较合适?”
  “……”
  “呦,低着头干嘛呢?”
  熊猫仔低头蹭着步子向任伟走,蹭到跟前就抱住了任伟,脑袋顶着他的胸口,垂的低低的。
  “吼啊。不是底气挺足么。”
  熊猫仔继续蹭。
  “哑巴了?”
  “我……我……人家什么事都告诉你嘛,你又不喜欢说自己的事,我就……”
  “我看不出来你挺大男子主义嘛。”任伟抬起了颜瞻的下巴,手掌撑开捏住了他的下颌骨。
  “我就是想你什么都告诉我,喜怒哀乐都让我知道,生活里所有的事,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也全部都跟我分享。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不说,不喜欢你独立,我想你依赖我,最好就像草埋进土里生根发芽,长在我身上。我什么都可以跟你分享,什么都可以替你分担。”
  看着如此认真的颜瞻,任伟却只是微微一笑。
  依赖你?
  任伟想到了龙语。他就是把自己的重量过多的压在他身上,毫无节制的索取,才导致他们走入不可挽回的糟糕境地。一根稻草很轻,但量变导致质变。每个人都会面对压力,他们是不可能再替别人背负什么的。滴水穿石,说的也是这种潜移默化的能量。我一辈子背着你。彭勃的话这时浮现出来。你背不动。
  你们干嘛都想我去依赖去倚靠?都当自己是大力士啊?有本事揽却没本事坚持。
  “呐,你以后要多多告诉我你的事情喔。”
  颜瞻笑笑的捏任伟的鼻子,任伟拿下他的手,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他说什么,他都会信。
  我没能告诉你和我不想告诉你,颜瞻相信前者。是自己会巧妙的掩饰呢,还是他愿意去相信?
  无论是什么,都是初级选手与高级选手的区别。
  爱情这门课程,颜瞻才刚开始接触。
  但真的是不想告诉他吗?好像也不是。记得那天下大雨,他们两人从外面回来坐在沙发上闲聊,任伟本想跟颜瞻聊聊这事,但以“电影音乐做的怎么样了?”起个头,话题就自然落在了颜瞻身上。
  是这样的吧?任伟自己也有些想不清了。
  他,想依赖他吗?
  那时候就有点想吗?
  不是的吧?
  任伟只清楚一点:他跟颜瞻交往始终感觉很舒心很放松,这是从还是朋友的时候就开始的。
  那时候,无论是写电邮还是讲电话,他都让他觉得心里亮堂堂。
  颜瞻,总是能给他快乐的感觉。
  其实他一早就能感觉到颜瞻对他的喜欢超过了朋友的那条线,他享受这种感觉却不愿付出,他总在想这快乐的小子要是永远这么不远不近的在身边随叫随到就好了。
  那是多么安全的距离呢,可怎么就越界了。仅仅是因为颜瞻的热烈追求吗?而且其实一开始他也是死死憋着不肯暴露的啊!
  真是乱七八糟。
  “你在想什么啦。”颜瞻抱着任伟,这时候下巴搭在他肩上,轻声的问。
  “你。”
  “呷?”颜瞻猛地错身,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任伟。
  “我正琢磨你怎么就……诶你一开始不是赖我身边儿就行了吗?”
  “我……”
  “你犯什么欠啊?”
  颜瞻有些被任伟问住了。是的啊,他一开始真的没打算说的啊,那时候不就是觉得有了寄托么?可是越和任伟接触,他就控制不住的愈发喜欢他。那早已不是什么寄托,不是什么偶像,不是失去妮子作伴而需要什么来填补空虚。他就是……喜欢他,越来越喜欢,越接触越靠近越喜欢。就算任伟对他怎么不理不睬、恶言相向他也不在乎。他想被他依赖想被他需要,那种感觉就像他渴望被妮子依赖与需要。再没有人,让他有这种渴望。
  “问你呢。”
  “就是越来越……我说不清,那是心里的感受。焦人的很!”(注释:焦人——羞死人。)
  任伟笑了,摸出了兜里的烟,点燃,看着颜瞻。他忽然想起了狗这种动物。再恶劣的主人,对它再不好,不给吃不给喝不带它散步,那你靠近它,它也会讨好的摇尾巴,高兴的什么似的。它的眼里只有你,它全部的生命都用来奉献给你。
  颜瞻像一只狗。大型犬肯定不沾边儿,充其量是只吉娃娃。
  狗,熊猫,狗熊。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8:59:53

第十六章
  “任伟,稍稍侧下儿脸,向左,好。”
  “你丫别挤我。”倪歆按了辉子脑袋一下。
  “谁他妈挤你了。”辉子回身反手拧了倪歆一把。
  “别闹了,老子快被你俩踩脚底下了!”吉吉加入战局。
  任伟头疼。摄影师金笛头更疼。
  “哥哥们别闹了,拍完还得上我杂志的采访呐!都不想收工了吧?”
  “看看,都赖你。”倪歆又推了辉子一把。
  “你怎么那么欠啊你。”
  这时候任伟手机响了,他躲开这俩臭小子推门出去接电话。
  金笛没脾气了,听着几个人喊:——嘿,任伟你嘛去啊?
  ——就属丫不仗义。
  ——你丫回来,不闹了,拍了拍了!
  ……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任伟犹豫了片刻才接。接起来也不说话,听母亲说。听她问:你身体好不好啊?胃还时常疼吗?药是不是没有了……等等等等。
  整个通话过程任伟只说了一句话:你别来,我不在家,跟外面呢。
  然后他听到她犹豫了一下问:要很晚吗?不晚的话我还是想过去见见你。
  任伟不说话,她就自顾自的说:我还是过去吧,稍晚一些,你不在我就还把药放传达室。
  金笛探头出来,任伟正好挂了电话。他碾了烟,跟金笛进去了。
  由于要把时间挤出来,任伟最近把事儿安排的很紧,录音的部分一结束,就约了拍照。结果还节外生枝——相熟的摄影师金笛就职于MY有声杂志,帮忙拍照的同时想要他们接受采访,并收录一首新专辑里的歌在他们当期附录的音乐CD中。Free Loop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旧事又被重提——是否考虑Demo由他们发行呢?这事儿已经拒绝了数次,但对方属于屡折不饶的典范。可这次辉子态度有些不一样,用他的话说,任伟你是跟“没所谓”一起有唱片约有保障,但Free Loop呢?你到底什么态度?那么多唱片公司来接洽过你都回绝了,你到底怎么一个意思?总等更好的吗?你等得起,我等不起。你也要替别人考虑考虑吧?两人可以说起了争执,有些不愉快。任伟知道辉子的不满在哪儿——因为他要去纽约预计一个月左右,Free Loop预定的巡演被迫搁浅甚至有流产的可能。时间不等人,这一次是品牌赞助,参与乐队不少,绝不会为某一个乐队而变更计划。更由于这一次MY有声杂志来势凶猛,他们最近展开了与时代唱片的合作,致力于专业的摇滚乐唱片发行、开拓完善的市场运营。辉子觉得是时候尝试一下了。而不愉快的结果是——任伟对辉子说:这件事我不管,你来做决定。好与不好、值得与不值得,到最后我担不起责任。辉子说:那你别管了,信我就交给我,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兄弟,我所有的决定、所有接洽的演出与采访都不是不过脑子的。
  颜瞻今天的课下午四点才开始,这会儿选好食材回家,小乌龟飙的飞速。任伟说大概九点多到家,想让他一进门就吃上热乎的呢。都八点多了,时间不等人呦。
  锁好车拎着食材噌噌上楼,声控灯在咚咚的脚步声中亮起,门口站着的女人吓了颜瞻这一跳。
  任伟妈妈看见颜瞻上来也很讶异,几秒钟之后才硬挤出笑来。
  颜瞻慌忙开门,一边开门一边说:“您等了很久吧?任伟不在的,他今天约了拍照。”
  “没,我也是刚刚才到,正要下楼。你把这个拿给小伟吧。”任伟妈妈说着,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了颜瞻。
  “您进来吧。他等下就回来了。”颜瞻说着,开了门,也顺手开了玄关的灯。
  任伟妈妈有些犹豫,不肯迈步向内走。
  “进来吧,他真的马上就会回来。”
  “那……”
  “拖鞋没有合适的,将就一下可以的吧?”
  再没有不进门的道理,任伟妈妈眼看着颜瞻弯腰替她放好了鞋子。
  “你住在他这儿啊?”任伟妈妈进了门,走到客厅,从敞着门的小卧室看到了里面的床。这样也就不奇怪这个男孩有钥匙了。
  “啊,是……很打扰呢。”颜瞻摘了帽子,胡噜头发。
  “呵呵。”任伟妈妈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房间,“他比较独,从来不跟别人同住。你们关系很好?”
  颜瞻正要去厨房拿饮料,这时停下脚步回头说:“没有啦,是我硬要住的。他看我可怜,就勉强让我住下了。”
  “你是……哪里人?”
  “四川啦,普通话说的很糟哈。”
  “没有,挺好的。”
  “阿姨您喝什么?果汁还是可乐?”
  “我不渴,别张罗了。”
  与自己妈妈相比,颜瞻觉得任伟妈妈很冷。
  “喝一点吧。果汁不凉。”颜瞻给任伟妈妈倒了一杯橙汁。女人显然没话跟他说,于是他请她坐着等等,自己去做饭了。
  任伟走到楼门口就看见了母亲的车,再抬头往楼上看,家里亮着灯。楼道里颜瞻的小乌龟醒目的停着,他脑子里只闪过一个词——糟糕。
  任伟忘记了颜瞻会比他早回来。
  硬着头皮上楼,开了门,果不其然,母亲端坐于客厅。
  任伟换了鞋走过去,颜瞻正端着电饭煲出来,“你回来了呀,正好,可以开饭喽。”他说着又去拿碗筷,却只拿了两副。
  什么一个意思?
  任伟正想,颜瞻去洗了手出来说,“小冉要我过去一趟,有些急事,你跟妈妈吃吧。我今晚不一定回来呦,到时候通电话喽。”
  不等任伟制止,颜瞻就跑去了玄关,拿了包换了鞋就出门了。
  房间里只剩下任伟和他母亲,任伟的糟糕感觉更甚。他明白颜瞻是怕他在的话他们说话不方便,可其实他根本没话跟她说。颜瞻这一走,他是真要崩溃了。
  “在我这儿吃饭行吗?”任伟看着母亲问,“你家里不等你吃饭啊?不是让你别等我嘛。”
  任伟妈妈不说话,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她走向餐桌,打开电饭煲,端起碗盛饭。
  任伟哼了一声,去厨房拿了一次性碗筷出来。
  她眼看着他拿过饭勺把米饭盛进去,又把每样菜依次拨了一些进纸盘。
  她始终看着他,任伟却不在意的说:“吃吧,这样干净。”
  “小伟……”
  任伟妈妈的心被扎了一下。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还是好几年前了,她照例过来看看他,敲门敲了好半天任伟才来开门。他只简单穿了一条短裤,见到是她照例很不屑的样子。而这时候从卧室里走出来另外一个男人,衣衫不整裤子敞着。她的选择是体面的把东西交给儿子,一句话也没问就走了。她不知道她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说了她知道他也不会听。那时候他父亲走了有一阵子了。后来再度碰面,她选择委婉的对他说:那样不好,不卫生,还是别……他不等她说完就不屑的说:下水道蹦不出卫生球。从那之后,他们就几乎没碰过面,她总是把东西留在传达室,等他取走。也时常那东西下次去还在那里——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边儿。
  任伟低头吃饭,母亲不动筷子他也不介意。他只想吃饭,吃饭就不用开口说话了。但让他想不到的是,从眼角的余光他看到母亲把米饭拨到了瓷碗里,然后拿了木质筷子,从瓷盘里夹菜吃。
  两人默默吃饭,谁也不吭声。
  吃完母亲才放下碗筷说:“很好吃。”
  任伟“哦”了一声,开了一听啤酒,叼着烟回来坐到了母亲对面。
  “那天……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母亲有些急促的说。
  “我看见他来接你了。”
  房间内又再度陷入了安静。
  任伟看着母亲,她陌生的有些让他认不出来。对母亲的印象,似乎总是停留在童年时代。那时候家里总是在争吵,母亲一遍遍的数落父亲没出息,父亲只是抽烟、听着。他们的争吵总是安静的,母亲声音不大,父亲一声不吭。唯一的喧闹大抵就是杯碗碎裂的声音,清脆而短暂。任伟到现在都记得母亲拖着皮箱离开家里的样子。当时是冬天,外面下着雪,她穿一件红色的羊绒大衣。皮箱的轱轳总是陷进雪坑,她拖曳着很费劲。任伟穿着厚重的棉衣跟在她身后,一直问:妈,你去哪儿啊,雪这么大,妈……她后来停住脚步对他说:你就当妈妈死了吧,以后就跟你爸爸一起过。她说着,替他压了压帽子,拍着他的背说:回去吧。后来任伟是哭着跑回家的,推开门就扑进父亲怀里说:妈妈说她死了,死掉了。父亲摘下了他湿漉漉的帽子,胡噜着他的脑袋说:是啊,她死了,你妈妈死了,她不在了。说来也奇怪,那天之后,任伟就真觉得母亲死了。这个家再没有她的身影和那股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他和父亲照旧过着他们的日子,家里很安静、很安静。
  与父亲两人一起生活,任伟觉得家里好像不曾有什么改变。母亲以前就不常常在家,父亲做了饭也是他俩吃。唯一的不同是,饭桌上不会再预留饭菜,也没人在很晚的时候热菜了。当然,任伟也不用再发愁成绩单要找谁签字。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家里都只有他们父子两人。更多时候是任伟一个,父亲总会在办公室待很久。
  任伟记得很清楚,在他十四岁那年,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都对他冲击很大。
  先是夏天的时候,那天任伟没上下午课,他溜回家是打算摸父亲的烟抽,他总是成条的买烟,不计数。任伟开了门,把书包扔在餐桌上,像往常一样朝卧室走。那时候他们住他母亲留下的房子,所谓一室一厅其实就是一个大房间加一条走廊。房间里有声音,女人的声音,而且是一种任伟从没听到过的女人的声音。他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光着身子的小杨阿姨。她时常会到家里来,有时候做顿饭,有时候带一些水果。但她从来不会光着身子。任伟看着她胸前的两坨肉摇来晃去,有些恶心。又看到压在她背上的父亲后背布满了汗珠,他的腰动着,那话儿在女人的身体里钻来钻去。任伟总是跟父亲一起洗澡,也总看见父亲的那话儿软嗒嗒的垂在身前,可他从来想不到它勃起以后是这个样子的。试问,有多少人见过自己老子勃起的样子?是小杨阿姨先发现他的,她喊了起来,喊得声嘶力竭。任伟转身就跑了。他无法面对这种场景,也无法抑制自己看到父亲勃起的那话儿后奇异的兴奋感。那之后,小杨阿姨不再来了,父亲更消沉了,他与父亲好像也再没话好说。他拒绝跟父亲一起去澡堂,自己也不去,夏天洗冷水澡冬天烧水。
  第二件事发生在冬天。那天任伟去商店买年货,在人群中,他看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和他“死去”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她身边是个有些发福的男人,男人的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少女。还有一个小女孩,她被他妈妈抱在怀里。小女孩很不老实,总去揪女人的头发,两个人你抓我挡笑得很开心。任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他看到她抱着小女孩选外套,给她买糖果。他听到她一直喊着:妈妈,妈妈。那天任伟什么也没买,倒是看他们采买了许多年货。他空着手进门,父亲问他干嘛去了怎么回事。他面无表情的说:我今天在商场看见我妈了。父亲从报纸上抬头,看着他说:你妈死了,你不要胡说。任伟继续说:她抱着一个小丫头,她叫她妈。父亲还是那句话:你妈死了。
  再度见到“死去”的母亲,很讽刺,是在父亲的葬礼上。她穿过人群匆匆而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就问:小伟,你怎么样?你看看你,你怎么这么瘦啊。任伟木讷的看着她缓缓张嘴:你是谁?
  很久之后他才能正视父母离婚的合理真实性,但在任伟看来,母亲始终是个死人。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母亲是母亲。因为只有这么看待,他才能回避母亲欺骗他、抛弃他和父亲的事实。她曾提出要照顾他,但对于那个年纪的任伟来说,他已经不再需要别人的照顾了。他也承担不起。那个女人她有家庭,那个家里有她的丈夫和两个女儿。他是局外人。
  事实上,任伟那天看到母亲的女儿与她争吵,甚至没有真实感。他知道那不是母亲的孩子,但他始终认为她们亲如母女。
  两人就这样寂寞无声的坐了许久,后来任伟妈妈洗了碗筷,拿了挎包离开。临走,她问他:缺钱吗?任伟说:不缺。她说:你看你都把自己住的房子租出去了。任伟瞪着她问:你有情商吗?他不是我房客。
  任伟妈妈下楼的脚步很沉重,一步一声。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但都已经无法挽回。她也曾跑回那个家,想要看一看儿子,她的前夫却对她说:别看了,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吧,他妈妈死了。她拼命的对继女好,尤其是聪明伶俐的小女儿,是她带她长大的,她总是下意识把她当作自己的骨肉。看到那样的任伟之后,愈发令她去这样做,因为她已经明白——她再也没机会去照顾自己的孩子了。任伟他,不承认是她的儿子。她得到了许多东西,却失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外面下雨了,任伟妈妈快跑了两步上车。她坐在车里看着那扇窗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开车离开。
  任伟后来又喝了一听啤酒才给颜瞻打电话。手机铃声却是在房间里响起的。颜瞻没带手机。给向晓冉拨过去,小冉说瞻仔没过来的啊。任伟说我知道了,就挂断了。
  窗外不知几时下起的雨,任伟拿了钥匙和烟,撑伞出门了。
  走不远就是麦当劳醒目的标志,任伟隔着窗户看到颜瞻一人坐在小桌子旁,喝着咖啡看着书。他敲了敲窗,熊猫仔就看过来,然后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是顶着包跑出来钻进伞下的,像极了托管在宠物中心终于见到主人的忠实狗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颜瞻问。
  “我就是知道。”任伟答。
  “你妈妈回去了?雨这么大呢。”
  “她开车。”
  “哦喽。”
  “她夸你饭做的好吃。”
  “真的吗?”
  “真的。”
  “你干嘛跑出来嘛,感冒怎么办。”
  “你没带手机。”
  “哈?是吗?”
  “往里。”任伟搂过了颜瞻的肩。他的体温令他感觉温暖。
  ◇◆◇◆◇◆“先生登机牌。”
  “啊,我的,这个是他的。”
  两人进了机舱放好行李,颜瞻让任伟靠窗坐,自己坐在了外手边。
  任伟坐下就靠窗睡了,颜瞻扒拉他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八点的飞机两人六点就起床收拾,任伟不适应,一路都昏昏沉沉。安全带也是颜瞻替他系上的,空姐过来发放饮料,颜瞻向她们要了毛毯。
  颜瞻的肩膀过了半小时就酸了,可他忍着。任伟睡的很沉,伸手去摸他的脸,他一动不动。
  这两天他没怎么休息好。前天晚上冒雨回家,两人洗洗就上床了。但任伟睡不着,睡不着也不开灯不说话,就是靠在他怀里。起先问他什么都不言语,后来说了说乐队的事。问及他跟他妈妈都说了些什么,任伟把头扎在了他肩窝里,死不出声。昨天两人去买东西,有些忙,跑了好几处,到家颜瞻做了饭,两人吃过饭看了会儿纪录片就说早睡。任伟还是睡不好,总在翻身,后半夜颜瞻搂着他他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可没多久闹钟就响了,洗漱出门,任伟昏昏沉沉。
  心疼他。
  颜瞻心疼任伟,但却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乐队的事他陪他说了好久,看上去他宽心了一些,可关于他母亲,他就是打死也不说。问急了就是一句——我俩没关系。
  能做些什么呢?颜瞻不知道。妮子说的很对:他让人不快乐。那种悲伤是渗透在他骨髓里的。他想,他只能一点一点的温暖他,让他快乐、让他轻松。他想做到,也要做到。
  飞机十点四十五分准时落地,颜瞻妈妈开车过来接了。她一看见两人拖着一只大箱子就说你们拿了什么这么笨重。颜瞻说妈妈你别管了啦,任伟他有给你们买礼物和月饼~颜瞻妈妈连忙道谢,搞的任伟很不好意思。飞机上睡了一觉很补眠,这会儿他清醒多了。把箱子和行李放进后备箱,颜瞻让任伟和妈妈坐后座,他来开车。
  他们母子俩昨天通过电话,但当时两人在买东西,颜瞻又说四川话任伟有些听不懂。颜瞻挂了电话任伟问他怎么了,他嘿嘿笑着说,妈妈嘱咐我不要跟爸爸乱说话,说二哥今天带她女朋友回去,让我不要捣乱。但前半段颜瞻没转述,因为他没告诉任伟请他回家是他临时决定的。他妈妈是这么说的:你要难死我啊,你二哥带他女朋友回来你爸爸就够不高兴了,你又来添乱。颜瞻说我没有添乱,我想和他一起,看不到他我就会想死他。颜瞻妈妈最后无奈的说:可以倒是可以,人多也热闹,但千万别跟你爸爸说不该说的。颜瞻说我知道啦,还有妈妈,你还没告诉爸爸吧?我要亲自告诉他喔,要给他惊喜哦~颜瞻妈妈说:想也别想,本来是不想说的,但现在必须说了,要不你带乐队的朋友回来,你爸爸能给你好脸色才怪。
  这会儿任伟和颜瞻妈妈并排坐,颜瞻一边开车一边听他妈妈嘱咐,什么到家要乖、要好好伺候老爸、要喜气洋洋等等等等。
  颜瞻妈妈好不容易停嘴又转向了任伟,“瞻仔跟你讲过吧,我们家人多,有些闹,还要多担待啊。”
  “阿姨您这话说的……”任伟抓了抓头。
  “瞻仔他啊,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我也跟他说了,先不要跟他爸爸讲,他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妈!你怎么这么唠叨啊!”颜瞻喊。
  “开你的车。”颜瞻妈妈推了儿子脑袋一把,继续跟任伟说:“那我说话就不避讳了,他二哥呀,找了个女朋友,他爸爸不喜欢不同意,今天过节嘛,他就带女朋友回家,如果气氛很差,你一定不要多心,是他二哥的事。”
  “阿姨真的,我来打扰真的很过意不去,也特别不好意思让您招待。我没想到您会邀请我……我……”
  颜瞻妈妈是聪明人,不等颜瞻打岔就说:“应该的,应该的。瞻仔说你中秋不好一个人过,你看我硬是要他回来,想让他爸爸高兴。其实是我很过意不去,他应该陪你的。实在是……想让他救火一下。就怕到时候气氛太尴尬,本来一家人团圆……唉。”
  颜瞻大大松了一口气。
  “阿姨您宽心,我觉得……也没有绝对的讨厌吧。见见面,了解一下,说不定反而就解开心结了。”
  颜瞻妈妈拍了拍任伟的手,笑得温暖。
  到颜瞻家正好是午饭时间,但气氛还真让颜瞻妈妈说着了——冷的很。迎出来的是颜瞻的大哥大嫂,大嫂怀孕了,肚子很大,走动有些不方便。颜瞻二哥和他女朋友在客厅坐着,这会儿也起身了,但两人表情都有些凝重,尤其是他二哥。
  颜瞻妈妈赶忙让大儿媳去坐,然后小声问大儿子:“你爸呢?”
  颜瞻大哥无奈的用手指了指二楼,而后贴着母亲耳根说:“在楼上生气呢,不下来。”
  颜瞻妈赶忙推了颜瞻一把,“去,你爸爸跟楼上呢,就你请的动。”
  颜瞻上楼,颜瞻妈妈让任伟随便坐,并一一给他介绍着家里成员。二哥认出了任伟,多说了几句话,但任伟发现他还是一脸凝重。偷眼看了看他女朋友,很漂亮,穿的典雅得体。为什么他爸爸不喜欢呢?
  而且……任伟多少有些紧张。这大过节的,他家老爷子愣能沉得住气一人跟楼上待着,那得是一什么狠角色啊?
  大家跟客厅闲聊了一会儿,起先他们还顾及任伟说一些他也不怎么能听懂的普通话,后来除了颜瞻妈妈所有人都在讲四川话,任伟坐在那里,很不自在。直到佣人摆了桌,颜瞻妈妈又喊了一声:他爸,吃饭了。颜瞻爸爸才亮相。
  颜瞻陪爸爸下楼,两人站在一起……任伟觉得不像父子倒像祖孙。颜瞻爸爸很瘦,也不太高,头发染过,一脸的威严表情。
  老爷子坐到了主座上,看了看任伟,表情还是不柔和。任伟很紧张,又不好避开长辈的眼神,半天挤出了一句:“叔叔您好。”
  “好,好。瞻仔说在北京你一直照顾他啊,辛苦你了。出门在外,有朋友是福气。”
  “没有没有,谈不上。”
  “你会不会喝酒?”
  “啊,行的,可以。”
  老爷子终于露出了笑脸,“我三个娃儿都喝不得酒,来,我们两个喝点。老大,你切拿酒。”
  “我去吧,你们吃。”颜瞻妈妈站了起来。
  “妈我来吧。”大哥也起身了。
  “你坐下,我来。他爸,老二的女朋友给你买了酒,开一瓶吧。”
  “老大,切拿酒柜里的。要泸州老窖。”
  任伟眼看着颜瞻二哥的脸色更差了。
  酒拿来,老爷子打开,接过颜瞻妈妈递过来的酒杯,亲自斟满两杯酒。
  “爸,你少喝点,也不要灌任伟。”
  “正好,你跟他换个位置。”
  颜瞻嘟着嘴把自己的位置换给了任伟。
  瞻仔妈这时候催大家动筷子,老爷子举杯任伟也举杯,但唇碰到酒杯并不真喝,而是偷眼观察颜瞻爸爸喝多少。他喝了一整杯,任伟便也就喝了一整杯。陪长辈喝酒任伟很习惯,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他总要陪他喝。
  颜瞻本来觉得父亲跟任伟可能不大能说上话,不曾想因为他能“陪酒”,老爷子不仅说,还说的很尽兴。席间,颜瞻妈妈几次要他少喝,他都是一挥手:你少管我,你们吃菜。
  老爷子高兴了,这顿饭也就热闹了起来。颜瞻一直给老爷子和任伟夹菜,因为他俩一直在喝一直在说,根本顾不上吃东西。
  后来佣人端出了果盘,颜瞻妈妈去切月饼。颜瞻跟到厨房一定要妈妈切任伟买的,他妈妈想拿刀切他——你看不见你二哥跟他女朋友都吃不下饭啊!可迫于颜瞻死皮赖脸,瞻仔妈只得既切了老二的又切了老三的。
  母子俩一起端出来,颜瞻妈妈特意把老二买的月饼放到了老爷子跟前,“吃点吧,别让老二难堪。”她压低声音说。谁知道老爷子拧的很,他看着颜瞻妈妈手里端的另一盘月饼问:“你端的是谁买的?”
  颜瞻妈妈脸绿。任伟看着瞻仔妈不敢接话。
  “任伟买的。”瞻仔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老爷子侧脸看任伟,这下任伟不得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您是不是爱吃。”
  “他特意去大三元买的呢。”瞻仔插嘴。
  瞻仔妈这会儿真想把他切了……
  “要吃的,那一定要吃的。”老爷子说着就伸手接了过去。
  木质椅子撞击地面一声响,颜瞻二哥站了起来,“爸,饭吃完了我们就走了,下午画廊还有事。”
  “坐下。我没离席,这饭就不算吃完。”
  “他爸……”
  这时候二哥的女朋友也伸手扯他的衣袖。
  瞻仔妈猛给颜瞻递眼色,意思你快说点什么。瞻仔赶忙开口,“爸,你也吃点二哥的嘛,他买的你最喜欢的莲蓉馅哦。”
  老爷子不说话。
  颜瞻碰了碰任伟的腿,意思是你也快说点什么。
  任伟硬着头皮上,“您看您光照顾我了,都是我大过节还来串门添乱。您……”
  老爷子没让任伟把话说完,“你是客人,颜瞻请到家里的客人,赏脸陪老头我喝两杯,我高兴还来不及。颜礼。你,是我儿子,今天你应该来。来了,就坐到最后。”
  “你意思是谁不该来?”颜瞻二哥顶了回去。
  颜瞻妈妈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老爷子勃然大怒,“你自己清楚!我今天也把这话再说一遍。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什么都按你的意思走!”
  “爸……”颜瞻起来,站到了父亲身后。
  “叔叔您这是……”任伟倒了一杯饮料递给了老爷子,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看老人这么动气,也只能做这么多。
  “我无话可说了。你也莫要说了,我走。”
  这下真是谁也劝不住了,老爷子当然气坏了,于是他说出了一句非常不该说的话——任伟你来说说看!你客观。我二儿子要娶一个离了两次婚带着两个孩子的妖女!你说这种女人能不能娶!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下老二折了回来,一掌拍在了桌上,“您不要太过分!”
  “任伟,你说!”老爷子不看二儿子,看着任伟。
  崩溃啊。
  任伟现在说什么都是得罪人。
  “他爸爸喝多了,都别在意,来来,我扶你上楼。”颜瞻妈起身,示意颜瞻跟她一起送老头上去。
  老二还要争辩,瞻仔妈火大了:“你别再说话了!”
  ◇◆◇◆◇◆“我爸爸很看好你喔。”
  颜瞻从楼上下来,大哥工作上有点事先行离开了,母亲扶大嫂去休息,他就拉任伟去了他房间。
  颜瞻的房间很大,卧室和琴房连着,形成一个套间,里外都做了隔音处理,便于他练琴的时候不叨扰到其他人。
  “那是他忙着和你二哥置气。”
  “才不是呢,刚刚我陪他上楼他还夸你稳重、聪明。”
  “那你把真实情况斗胆告诉他一下儿?”
  颜瞻去置物架上拿东西,任伟凑近了他,贴着他的耳根说。
  “嗯?”
  “跟他说你跟我都干些什么。譬如拉拉手呀,亲亲嘴呀,手摸到对方的裤子里之类的。”
  “你怎么那么坏啊!”颜瞻的脸一直红到后脖颈,由于任伟贴着他,他呼出的气息扫着他的耳垂就更加剧了颜瞻的脸红心跳。
  欺负熊猫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看相册啦!”颜瞻用相簿拍了任伟的脑袋。
  很厚的相簿,竟然有七八本之多。任伟在沙发上坐下来,翻开相册,就看到胖乎乎的小婴儿光溜溜的摆出不雅姿势。
  “你啊?”任伟问。
  “是的呀。”颜瞻凑近了任伟,跟他一起看相片,“这个是妮子。就好瘦好小。”他指给任伟看,“可能是我太欺负她,把她的养分都抢走了……”
  “还比你文明多了。”
  “讨厌!那是我妈妈摆的姿势!”
  向后翻,任伟就看着小熊猫渐渐长大了,但相片里很少是他一个人,他身边总会伴着他的双胞胎妹妹。说是双胞胎,但其实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你妹长得跟你不像。”
  “我们是龙凤胎嘛~异卵双胞胎啦!”
  “就你还龙呐?”任伟斜了颜瞻一眼。
  “就是那么个说法嘛……再说了,我怎么就不能像龙?炎黄子孙的哦,都是龙的传人!”
  “顶多算条蚯蚓。”
  “你……”
  任伟挤兑完颜瞻继续看相片,颜瞻回不过嘴,也就低头跟着看。一边看他一边说:“妮子比我好看的哈~”
  任伟抬头,“有这么比的么?”
  “呷?怎么了?”颜瞻眨眼。
  “大老爷们儿跟姑娘家家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嘛!”颜瞻用胳膊肘顶任伟,“我是哥哥她是妹妹,我们没性别之分。”
  “那怎么不是姐姐妹妹、哥哥弟弟?”
  “和你说不清。”颜瞻撅嘴。
  “理儿就不在你那儿。”
  后来任伟看相片,颜瞻跑去了里间,掀开琴盖随意的弹琴。那是台瓦格纳的三角钢琴,音色不凡。任伟点了烟,横躺在沙发上,继续欣赏那翻不完的相册。看的出来,这是一对相当亲昵的兄妹,亲的甚至让人有些嫉妒。任伟再不奇怪当初他看到颜瞻偷偷藏起的那张照片自己会想到别处去,这里的每一张照片都不禁令他如此遐想。
  “我需要个烟灰缸。”任伟趁颜瞻琴声停下来的空当对他说。
  “呃。没有……垃圾桶不行吗?”
  任伟晃了晃烟蒂。
  “这可怎么办……”颜瞻走了过来。
  “盒子什么的也行,瓶子罐子都行,没有氧气自然就灭了。”
  “啊,那我找找看。”
  “迅速点儿。”
  颜瞻去翻箱倒柜,任伟不见他有什么发现,一边说着算了,一边向卫生间走——真多余问他。
  回来看到颜瞻正试图把翻出来的东西放回去,任伟走过去想帮忙,却看到抽屉里有很多女人用的东西——梳卷发用的木梳、化妆包、首饰盒、装饰用胸花等等等等……
  颜瞻觉察到了任伟狐疑的目光,笑笑说,“是妮子的。”
  她的东西还留着就很不一般了,更不一般的是……
  “怎么都在你房间里?”
  “这是我们两个的房间呀。”颜瞻说的如此自然,任伟一时间反倒觉得自己想法不正常。但转念一想,怎么会呢?绝对是他不正常!
  “很多东西都不在了。抽屉空的让人不知所措呢。”像是自言自语,颜瞻合上了抽屉,“以前我们总为谁占的地方大吵来吵去,她的瓶瓶罐罐太多了。我只有一个抽屉,她都不放过。”
  任伟并没有听清颜瞻的嘟囔,他直愣愣的看着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发呆——他……该不会还和她一起睡吧?就算是双胞胎,他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十岁之前还则罢了,难道说成年以后也还是那样?
  “说起来,衣橱我们也是一人一半!以前都塞的接近爆炸,现在反倒谁也不再用了。”
  任伟看着颜瞻走了过去,推开了衣橱的滑门,若有所思的看着里面。
  果然是一人一半。以悬挂的丝巾为界,右边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裙子,左边则空荡荡,只剩下孤零零的衣架和几套装在防尘袋里的西装。下面的格子也很空,每一格都富裕出大半。
  “我都已经不跟她抢了,她都没机会霸占呢……”
  颜瞻感慨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合上衣橱的滑门。
  任伟想安慰一下失落的颜瞻,却又隐隐觉得他病态而不想理睬。
  颜瞻并没有发觉任伟对他异样的感觉,他走过去挨着任伟坐下,头靠在了他肩上,陪他一起看相册。
  后来任伟不知几时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中他好像听见了德彪西的《月光》。德彪西的钢琴小曲《月光》,灵感来自于象征主义诗人魏尔伦的同名诗篇,诗中描绘了几个已故舞人在月光下跳着魔鬼般的舞蹈。
  身上感受到轻微的压迫,任伟下意识的睁开眼,看到颜瞻妈妈正把毯子盖到他身上。他是猛地坐起来的,小声的说着:“不用,不用,我睡着了吗?真是……失礼。”
  “你睡吧,没事。瞻仔刚刚跟我说你最近特别忙,睡眠质量很差。睡吧,不碍事的,他上楼去了,跟他爸爸说会儿话。”
  “真的不用,我醒了……”任伟不好意思极了——在人家家里爆睡就够窘迫了,还要辛苦人家妈妈给他盖毯子,“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这说的什么话呀,麻烦什么。他大嫂怀宝宝了,到家里住,就在瞻仔斜对面的房间。天天睡不醒。我说出来给她倒杯水准备上,她醒了就要喝,正好看见你躺在沙发上,怕你着凉嘛。”
  “您还真是辛苦。孩子们长大了,又要开始张罗孙子的事。”
  “习惯了。身边没孩子,我反倒不自在呢。”
  “您也睡一会儿歇歇吧。”
  “我不困。怎么,你真的不睡了?”
  “嗯,彻底醒了。可能睡了挺久。”
  “那我们去茶馆喝杯茶?”
  任伟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颜瞻妈妈没有开车,而是闲聊着带任伟走街串巷,在江边寻了个随意的茶馆坐下,也不坐室内,就坐在室外的竹桌旁竹椅上,点了一壶蒙顶茶。
  任伟与她交谈轻松惬意、但闲谈中她的聪慧与优雅又无刻不在。任伟并不懂茶,但听她说起《茶经》、说到陆羽却不觉无聊。他听她说四川是茶的故乡,又因为四川人勤快,总是一鼓作气干完活儿,所以就有了喝茶闲聊的时间,蜀人喝茶是别的地儿的人不可比的。偏僻的山村开别的店铺不好使,唯独茶店总不缺茶客。城里就更不用说了,茶博士之于客人的招呼,与卖麻糖的叮当声应在一起,是随处可以听见的声音。闲暇空余,坐坐茶馆,稍事休息,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风尘而入,寻一个座位,爱怎么坐就怎么坐,四川人爱说的“随便”,就是这种境界。
  茶端上来,细细品,伴着她柔和的语调,任伟的心情格外好。他不禁有些羡慕颜瞻——有这样的一位母亲陪伴他长大,他是何等的幸福?
  话题后来自然而然转到了颜瞻身上,任伟听她面带微笑的说:“那孩子啊,从小到大活的挺不容易,小时候别的男孩子爬树掏鸟窝,要不凑在一起踢球游泳,他呢,他总要陪他妹妹。那孩子好像一生下来就特别懂事,懂得照顾他妹妹。说是妹妹,其实呢,两个一般大,可他就是让着她、护着她、陪着她。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其实根本忽略掉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好像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呵护他妹妹。弹琴他一开始就很喜欢,可是随着要练琴、公演,总不能在家,他就不喜欢了。后来买了琴放在房间还好些,就这么坚持弹了下来。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可内向了。就跟小冉玩的来,带来家里妮子跟小冉也亲昵,三个人就总在一起。我们家小丫头喜欢画画,三人就总结伴出去写生,说是写生,妮子画画,小冉跟瞻仔就弹琴唱歌,好多时候妮子也不画了,最后背着画板回来,白纸上没有一笔。后来妮子走了,瞻仔消沉了很久,忽然有天就开朗起来,跟他妹妹一样一样的。说实话,我挺担心他的,明明不是那样的性格,却硬要那样……但我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好,男孩子就不应该腼腆,应该活泼。我不是说他缺少男子气概,他啊,太稳重了、太细心了,太有责任感了,反倒没了男孩子的张扬和冲劲儿。我听到他说他要和你在一起,说实话,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想替他妹妹活下去,可他说不是。然后我就想啊想,想他倒是一直很喜欢你,又觉得是不是从小到大的性格使然,他有些女气。这个不能怪他,他天天都跟他妹妹在一起,吃饭睡觉都不离开。你看你,跟他截然不同,站在那里,就很有男人味,所以我想,是不是他因为很缺少……怎么说呢……”
  任伟很想反驳,却觉得尴尬,事实真的并非像颜瞻妈妈想的那样,颜瞻虽然有股子稚气未脱,却一点儿不女性化。可这又要怎么说呢?总不能说他是1号吧?与此同时,颜瞻妈妈说的又不是全无道理,颜瞻确实很细心也挺稳重,比如遇到重大的事抉择一点不含糊,沉稳的强过很多年长于他的人;比如小到衬衫领口袖口要手洗、袜子总要多准备几双又很细腻。责任感更不消多说,他总是把“我要照顾你”挂在嘴边。
  与此同时,任伟听到颜瞻妈妈继续说道:“但我虽然这么觉得,又在他身上看不到女性化的倾向。所以我想……这话也许不该说,但今天说出来,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埋怨他。他从小的生活圈子就局限在家里,是老幺我们宠爱不说,更由于他妹妹他基本足不出户,家里就我跟妮子两个女性,妮子和他同龄,我看你刚刚也看过他们的相册了,妮子很漂亮很完美,性格也好……我想,瞻仔若是以她为标准去寻找女性……大概,要求太高了。也或者说,他的心里由于对他妹妹的爱,再难以去接纳其他女性。”
  任伟看着颜瞻妈妈的眼睛,很认真的听着。这种说法,说实话,和他内心的某种想法不谋而合。颜瞻并非喜欢男人,是颜瞻排斥其他女人。
  颜瞻妈妈又给任伟倒上了茶,一边倒茶一边说:“我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是希望你稍稍包容一下他,他有他的任性和执念,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你不真诚。他对你很真诚,此时此刻,我能感觉到。但他还小,也还不定性,也许过了一些年头……他又有所改变。那时候……如果他离开你,我先对你说声对不起。那不是他的错,是我的、我们这个家庭的。”
  这番话有些太过于沉重,也太过于诚恳,任伟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在心底正隐隐升上来的担忧,被颜瞻妈妈摆上了台面。颜瞻还小,还不定性,他对他妹妹执着的爱,促使他走向自己,回避过往。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对异性的排斥与逃避。那么以后呢?当他长大成人,可以用平静的心态去看待一切,他会不会转而走回大路,爱上女人,娶妻生子。那个时候,自己是多大了?没有他,是否可以一个人过下去?再去重新开始吗?
  傍晚时分,任伟和颜瞻妈妈回到家里,颜瞻正跟父亲、大哥大嫂闲聊,他一脸的笑那么灿烂那么夺目,见任伟回来,跳起来打招呼,迎他和母亲入席。
  吃过饭,他开车带他游览成都的夜色,他抓着他的手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任伟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晚上,颜瞻偏要任伟跟他一起睡他的房间,他老子吼他:颜瞻!你哪天才能学会自己睡觉!怎么就这么难!可颜瞻还是嬉皮笑脸的把任伟扯进了自己房间。颜瞻父亲非常羞愧,语重心长的说:你别在意,我家这儿子就长不大,都是他妈惯的,从小让他跟他妹妹一起睡,你看这么大的娃了,还是不愿意自己睡觉。任伟连连摆手,说着没事儿没事儿,习惯了。但进了房间,他坚决不跟颜瞻同床,那张床,让他害怕。最后颜瞻哭丧着脸自己搂着小被子睡了——让任伟单独睡床他也不肯。
  睡前,颜瞻一直嘟嘟囔囔:“真的没事啦,一起睡觉怎么了嘛……每天都一起睡的,怎么到了我家就不肯了……我爸爸不会觉得奇怪的呀,你怎么搞的嘛……到底在意个啥子……”
  任伟是躺在沙发上睡的,却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0:17

第十七章
  颜瞻跟母亲吵架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接近于嘶吼:“你为啥子跟他说那样的话!我的事你干嘛来插手!你根本一点都不知道任伟,你怎么知道你的好心不会伤害他!再说了,你又怎么想的会说那种话!谁说我不定性!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没有什么阶段性可言!任伟他一直希望有人陪着他,有人让他感觉温暖,你这样对他说,让他怎么想!我不会喜欢别人,非他不可!我知道什么是恋爱!我不是在扮家家酒!我说了一直在一起就会永远在一起!”
  颜瞻妈妈几次想张嘴说话都被颜瞻的气势唬住了——他从没见儿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你知道吗,他心里难过脸上根本不会表现出来!他这几天一定难受坏了!又是在你们面前,他硬要笑笑的!其实根本不是!他回到房间就窝在沙发里!他翻身睡不好我怎么喊他他都不上床!你到底要我怎么想,你说你是善意的,你其实根本就是不想他跟我在一起!想他离开我!”
  “颜瞻!”尖刻的话被这样吼出来,颜瞻妈妈听了气得发抖。
  “我不用你提前对他说什么!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他,也是他不要我再跟着他了!我既没有性别倒错,也不是缺什么从他身上找!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任伟!我喜欢的是他装在身体里的灵魂!你不要觉得我爱妮子就不能接受她离开的现实,他是我妹妹,我最重要的亲人,但她不是我的枷锁!我没活在她的阴影下,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没有选择女孩子,是因为任伟他不是女孩子!”
  车停在楼下的时候,颜瞻把一肚子的气全部吼完了——他可算是知道任伟这几天怎么这么反常了,原来是妈妈跟他说了这些有的没的。
  颜瞻妈妈没有开车门下去,而是凝视着儿子。
  颜瞻把火气全部喊了出来,这会儿一点点冷静下来,面对着身旁的母亲,才发觉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头。在他的言语里,竟将她形容的那般阴险……
  “妈……抱歉。我有些失控。我只是……我只是……我没想要那么说你,我心情太差了。”
  “如果我想搞破坏,今天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让他不安的,不是我,而是你。”颜瞻妈妈看着儿子,平静的说,“他来到咱们家,始终很紧张,你看他陪你爸爸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你看他健谈的说话、笑着,但他始终小心翼翼。中秋那天我跟他说那样的话,他没有一丝震惊或是难以理解,他只是听着,点着头,像是了熟于心。”
  “……真的吗?”
  “你曾经问我,他是不是喜欢你。我想,他是极力在克制着不去那么喜欢你。瞻仔,他不信任你,想要相信,却畏惧不前。”
  颜瞻的手握着方向盘,久久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亲的话,刺进了他的心里。他又何尝不知道任伟的抗拒与不知所措。也正是因为是这样的情形,所以那天,当任伟问他是自己的什么人,他才会那般的激动并难以置信。
  “你做的不够好,但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走进一个人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非亲非故的两个人,靠近彼此,带着各自不同的性格与人生历练,这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层出不穷,总有这样或那样的误会迭出,没有对与错,只是彼此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你想要爱他,就要做好准备,准备好走投无路的时候,手里还有一把钥匙。”
  “妈……”
  “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事,所以你感情的事我也不会去干涉。我不认为你的行为反常或不可理喻,但我并不知道它是不是适合你。妈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必须要自己去面对世界。所以你的每一个选择我都支持,对错都没有关系,都是宝贵的经验。你只要自己去担负责任,不后悔你迈出的每一步,那就可以了。”
  送母亲上楼,把从超市买的东西帮母亲安置好,颜瞻就又下楼了,他把车驶出小区,给任伟打电话。
  任伟一早就离开了颜瞻家,他对他说:“你陪父母多待待,本来也没几天的时间”,就自己出门闲逛了。
  成都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地方,这不是任伟第一次来,可他却还是不习惯这里每天的朦胧——清雾即便是到了下午仍然不肯散去,徘徊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白天是这样不清不爽,晚上更加暧昧不清。说不上为什么,任伟觉得夜晚的成都显得格外落寞。就像那天颜瞻开车带他出来看夜景,整座城市除了市中心商业区的霓虹闪烁外,稍微僻静点儿的地儿连路灯都不是十分敞亮。但成都的马路挺宽敞,街上常常是车水马龙,也因此,路况再好却依旧拥挤不堪。那天跟颜瞻说起这点,颜瞻乐着说:俺们这里是“堵城”。交通堵,江边的麻将桌上也赌。
  任伟这几天可谓百感交集——他既想结束跟颜瞻这种大抵是终究没结果的恋情,却又由于颜瞻源源不断输出的温情与快乐望而却步。
  今天一早,颜瞻说要陪妈妈去采购,任伟就借机自己出来散步。他有些憋得慌,有一股子闷气憋在心里,让他寝食难安。这一股子闷气既有彭勃强势霸道之下强加给他的压迫感,又有颜瞻锲而不舍勇往直前却又难以看见结果的无力感。
  在这座被人称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里,任伟行色匆匆,走马观花,什么也看不进眼里、装不进心里。他既不能享受的坐在舒适的藤椅上喝着清香的盖碗茶、听着川剧;也没法认真的流连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吃地道的小吃,乐悠悠地欣赏街景。仿佛,每一次到成都,都是他心力憔悴的时刻。上次是,这次也是。上一次是喝的酩酊大醉痛骂着龙语睡在彭勃身边,这一次是彻夜难眠理不清思绪的看着躺在一旁的颜瞻。
  到底要什么呢?
  任伟越来越想不清楚了。
  结果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得不到就不肯给自己机会去尝试吗?究竟是颜瞻不成熟还是自己不坚定?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踏出半步?别去想什么为颜瞻好,其实你只想保全自己吧?你贪恋他身上的一些东西,却也深深畏惧。拿到手软,怕东西一股脑掉下来吗?而如果想结束,又为什么会情不自禁的开始?
  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电话是颜瞻打来的,任伟犹豫了很久才接,那时候颜瞻已经打了四五次。
  “你在哪里啊?都不听电话!”
  “街上吵,随便蹓跶呢。”
  “告诉我确切地点,我去接你,不知道就问路边的店子。”
  “干嘛啊?”颜瞻的话说得有几分强势,任伟有些不适应。
  “到底是哪里,现在就去问!”
  颜瞻的车停到身旁,任伟并不想拉开甲壳虫的门,于是颜瞻凑过来推开了车门,“上车。”
  “去哪儿?干嘛啊?”
  “上车。”他说的不容忤逆。
  任伟一坐上去,颜瞻就起步了,车载音响里放着金发混凝土乐队的《Joey》,女主唱声音低哑的唱着:Oh joey,If you're hurting,So am I……
  任伟不跟颜瞻说话,颜瞻也不跟任伟说话。任伟向外看着窗外的街景,颜瞻向前看着前方交错的车辆。
  走在这个城市中,几乎是五步一小店,十步一大店,星罗棋布的全是饭馆。成都人爱吃也会做,这点由颜瞻身上就可见一斑。十分稀松平常的食材,他三下五下就能将它们变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车是向出城的方向开的,中秋假期结束了,路况不算拥挤,车不一会儿就爬上了成渝高速路。古时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现如今看来成都的交通十分便利。看路牌提示,车是向内江开的,这时候任伟问颜瞻到底去哪儿,颜瞻的脸不再绷着了,他笑笑的说: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任伟横给他一句:你亲猪去吧。
  于是两人再度无言。
  任伟坐久感觉到累了的时候,车已经转下内宜高速路经过了自贡。
  “停车。”任伟说。
  “怎么了?”颜瞻问。
  “我亲你,你告诉我去哪儿。你万一要是想投江自尽,我就先下车。”
  颜瞻笑着靠边停了车,他凑过去,吻上任伟,任伟自然的打开了唇,任他索取。可这一吻让颜瞻有些停不下来,他的手急躁的往任伟衣服里钻,被任伟一把按住了,“您这车不宽敞,车震就别想了。”颜瞻红着脸,浅吻着任伟的唇。
  “到底去哪儿?”
  “竹海。”
  “哈?你确定不是珠海对吧?”
  “你讨厌。”
  “你才真讨厌!都几点了,你晚上还想不想回家吃饭?”
  “我们去宜宾吃,到船上去吃鱼。”
  “疯扯扯。”任伟发现这词用起来形容颜瞻简直是万分贴切。
  颜瞻哼了一声,继续起步上路。
  “你真要疯啊!不陪你们家老头儿老太太了?”
  “我现在只想陪你。眼里只有你。”
  下午四点多两人到的宜宾,开了一路的车,谁也没吃午饭,两个都饥肠辘辘。
  吃饭耽搁了一些时间,两人再度上路已经快六点,从宜宾出发去长宁县,过县城不久路边景色渐入佳境,天有些擦黑了,但并不妨碍他们观赏路边的景致,颜瞻放慢了车速,和任伟一起欣赏沿途风景。后来又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竹海大门,但抵达景区售票处还要沿着淯江再开十多公里,这时候,阴沉了有一阵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任伟靠在后座上说:看吧,都不用你去投江了,江来找你了。颜瞻气得翻白眼。
  门票有零有整,任伟感叹并表示不理解,问了售票员,他指点他们向中心景区万岭小桥进发,那里有宾馆可以入住——傻子也能知道,今天他俩是没得可游览了。
  雨很大,可以说是瓢泼大雨,隔着车窗听着CD都掩盖不住雨声,雨刷一上一下,道路也有些泥泞,两人开到停好车进宾馆的一小段路头发就全湿了。幸亏还有房间可以入住,豪华单间也不过才两百出头。宾馆建的古香古色,大堂却有些不中不洋,他们的房间位于三层,能看到楼下的景观,布局却稍显局促。服务小姐问他们要用餐吗?颜瞻说不了,只请她送壶茶上来。
  待颜瞻洗了澡出来,任伟正捧着热茶看窗外,他坚持让他先洗,自己抽了颗烟缓解一下疲劳——他不喜欢在开了空调的车内抽烟。
  颜瞻选择和任伟用一只茶杯,任伟不想跟他抢,就去洗了,颜瞻很开心——他本来也不想喝茶,就是想要催他去洗澡,淋雨后一定要马上冲热水澡才不至感冒。
  任伟出来的时候,但见颜瞻人已经钻到了被子里,这会儿他趴在床上向他招手,“来呀来呀,还挺冷的呦~”
  “你疯了啊?才几点就要睡?”
  “快九点啦,开了一天车好累呦~”
  任伟坐到了床边,点上烟问颜瞻,“你跟你爸妈打招呼了没?”
  “我刚刚给我妈妈打电话说了,她让咱们玩好。今天她好像又跟我爸爸说二哥的事呢,他正生气。”
  “老爷子气性可不小。”任伟回忆起来第一天登门,颜瞻爸爸生气的模样。这几天和他爸爸接触,任伟发现其实老爷子挺温和,唯独发起火来不管不顾。
  “我爸爸好想你呢,都没人陪他喝酒了。”颜瞻说着,凑了过来,手探进了任伟简单披在身上的浴袍里,一直摸到了他大腿内侧。
  “你干嘛?”
  颜瞻不说话,继续温柔的抚摸着任伟。
  “你不累死了吗,快死过去吧。”
  任伟想要扒拉开颜瞻的手,却不料颜瞻坐了起来,伸手拿下了他唇边的烟,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碾灭。
  唇贴上来,任伟有些抗拒,颜瞻反倒更用劲的箍住了他的臂膀。
  “别闹,我不想做。”任伟确实没心思办这档子事——烦都要把他烦死了。
  “可我想做。你既不让我抱着你睡觉,也不让我拉你的手上街。那现在总没人看了吧。”
  “放手,我不想。”任伟也动了力气,去跟颜瞻掰扯。
  颜瞻现在一点都不想跟他讲理,说白了,他对任伟有气——他永远是只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的壳子里东想西想,就是不愿意出来晒太阳。
  “你他妈干嘛!”
  让颜瞻想不到的是,任伟像是急了,抵抗的粗鲁并毫无分寸可言。
  任伟急了颜瞻更气,他扯着他的浴袍,安静的房间里除了雨声还能听到清晰的布料撕裂的声音。
  “操你……”任伟爆粗口了,颜瞻不想听他骂,于是压低身体吻上了他。
  任伟当然不能由着他胡来,手被颜瞻按着,他就抬腿踢他。
  这下真把颜瞻惹急了。任伟从没被他这么强势的压下去过,这会儿被颜瞻的腿用力的压住小腹与胯下,吃疼。
  手被束缚,腿也不能自由活动,任伟越是急躁颜瞻越是粗鲁。
  颜瞻说他想要一点儿也不假,争执中他的衣衫也不怎么整齐,浴袍整个散开了,那话儿直翘翘的挺着。
  任伟和颜瞻都有些狼狈,四目相对的瞬间,颜瞻对任伟说:“你干嘛不想跟我做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对你说‘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不说,不喜欢你独立,我想你依赖我’!你怎么还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颜瞻的声音很高,眼睛瞪得圆鼓鼓,他在发火。从来不发火的颜瞻,火了。
  相较于上回大声质问他录音的事,这次更为激烈。是真的愤怒了。
  “任伟!我喜欢你,不是随便说随口说!我高兴、伤心,全都是因为你!我现在这样愤怒,这样粗鲁,这样想侵犯你也是因为我想要你!我喜欢你喜欢的快要失去理智了!你到底懂不懂!你每天装作没事人似的陪我爸妈闲聊,回了房间就自己躲进沙发里,你知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感觉!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我不喜欢别人,是因为别人哪一个也不是你!你懂吗?到底能不能懂!”
  面对这样的颜瞻,任伟忽然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他松了劲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颜瞻。他说的那么认真,你不可能再去质疑他什么。所有的不知所措与茫然、所有无谓的想象都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我不会再说‘求求你喜欢我吧’,我知道你喜欢我,你就信任我一点点能怎么样!我不是孩子,我是成年人了,我比你小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我不幼稚!我足够成熟,成熟到你可以来依赖我!”
  “你先放开我。”任伟的声音低沉。
  “我死也不放手!”
  “你不放手我怎么取悦你,你不是想要吗?”
  他投降了。算了,就算最后没结果,他也不是没去努力过。他不想错过他,因为那比最后难堪的收场还要来的难以忍受。他没法再竖起隐形的屏障了,他愿意他这样跌进他怀里,他想要接住他。那种吸引,早已不是可以说悬崖勒马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入侵了他闪躲的心。
  “嗯……”
  任伟的手撑着床,腰部稍有些吃力,但很舒服。睾丸被颜瞻吸吮着,那话儿硬邦邦的贴着小腹。
  “你好兴奋的哦。”
  颜瞻的手抓着任伟的屁股,弹性十足的感觉让他一点儿都不想放开。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你脸红了呢……”
  “你再那么多废话自己做吧!”
  “你都口不对心呢,明明很想要的,哎呦呦,刚刚还冷若冰霜抵死不从呢,现在跨上来……”
  任伟握住了自己的那话儿,顶进了颜瞻口中——让你说!
  颜瞻倒是也就不说了,很卖力的吞吐着他的性器,手也摸过来抚上了他的囊袋,力道适中的揉搓。
  任伟确实很兴奋,也委实有些害臊——诚如颜瞻所言,一开始坚决不要的是他,这会儿爬到人家脸上,要个不停的还是他。
  颜瞻的呼吸很热,吹在他的小腹上愈发的撩拨他的性欲。
  吞吐了一会儿,颜瞻松口,以舌尖去逗弄任伟的囊袋,而后向前托了托他的腰,舌尖抵住了他的私处。
  任伟呻吟了出来,人有些酥软,腰被有力的胳膊环住,他放任自己沉溺到情事中去。
  颜瞻并不擅长口交,但他努力的去讨好任伟,做的还算不错。舔了一会儿任伟就央求他用手指插进去,继而那话儿又顶进了颜瞻的口中。
  “再多插一根进来……”
  弄了一会儿,任伟这般的呢喃着,已经有两根手指埋在他的体内,可他还是不能满足,私处被唾液浸湿了,又因为颜瞻在不停的替他口交,越来越多的唾液弄得他那里愈发的湿润,也被松弄的很柔软,手指进入的很深,一下一下的抽动令他不能自已的闷哼着。
  被颜瞻吞吐着的那话儿越来越硬,任伟不自觉的摆动起腰,让那话儿更深的顶进去,他舒服极了,手不自觉的按住了颜瞻托着他屁股的手。颜瞻的手掌松开,十指缠绕上了任伟的手。
  “嗯……要射了……”任伟很想控制住自己,但性欲被压抑了有一段时间,一点儿都不受他的控制。其结果是——那东西虽然抽出来了,却容不得半秒的等待,精液一下就喷溅了出来。颜瞻当然来不及躲开,白浊的体液就问候了他的小脸。
  任伟有些过意不去,他都没有伺候颜瞻,都是瞻仔在伺候他不说,他还这么毫无节制……
  可颜瞻并不在意,他抹了抹脸,翻身压住了任伟,那话儿顶上了任伟的私处。
  没有润滑剂,也没有套子,那里虽然松弄开了,却也不好顶进去,颜瞻有些急躁,用沾着精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那话儿就想挺身进去。
  任伟吃痛,手不禁攥住了颜瞻的胳膊。
  那话儿很执着,几乎是硬撬开的任伟的身体,任伟叫出了声,特别的疼。
  颜瞻停了下来,可糟糕的是,那话儿进去的不多但也不少。继续顶进去还是退出来,是个问题。他看着任伟,看到他痛苦的表情,不忍再继续了。
  “要不……算了……很疼吧。”
  任伟抓着颜瞻胳膊的手,指甲已经嵌进了颜瞻的皮肉里。
  “我……我退出去……”
  任伟却更用力的抓住了他,“用力,我要你操我。”
  他稍稍一放松,再加上这样的话刺激死颜瞻了,他一使劲就顶了进去。
  任伟咬死了嘴唇,出了一身冷汗。
  颜瞻等了好一会儿才动起来,甬道很涩,却让他异常的兴奋。任伟的手抓挠着他的背,比哪一次都用力,都深陷。颜瞻的背火辣辣的疼,那话儿也有些疼,但他和任伟缠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停。他俯身,一次又一次的吻他,吸吮他的嘴唇,翻搅他的舌头。
  任伟的腿后来缠上了颜瞻的腰,他叫床的声音很大,这让颜瞻愈发兴奋的不能自持。
  渐渐适应后,他们做的很疯,任伟反复的被颜瞻贯穿,最后他跨到他身上,颜瞻射精的同时他也再一次射了出来。
  床单被两人搞的一塌糊涂,后来去洗澡,他俩都在琢磨晚上要怎么睡——总不好请人家来换床单。与此同时任伟一直在抽打死熊猫,他射在了他体内,害他格外不舒服。熊猫仔做无辜状的抗议:都是你啦,你压着我,我怎么可能抽出来。
  后来两人把一床被子铺在了身下,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盖一条被子。幸亏这里的夜晚够凉爽。
  熊猫仔说:“下次我写歌要写,爱就是两人一条棉被!”
  任伟踢了他一脚。
  颜瞻照例央求任伟抱着他、抚摸他,他缩在他怀里小声说:“你不跟我睡,我都睡不好呢。”
  任伟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不想睡那张床。”
  “为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吗,你说为什么。”
  “哼,你连我妹妹都嫉妒啊……”
  被踢下床并不奇怪,爬上来换来任伟一句:“你有病。”
  熊猫仔美滋滋,“那你喜欢我,你不是更有病?”
  任伟不搭理他,翻身。
  “你别躲开嘛,你抱着我嘛……”
  “滚。”
  颜瞻厚脸皮贴了过去,脸颊紧贴任伟的背脊,“呐,这几天跟我家很辛苦吧。”
  任伟不吭声。
  “俺家里一直风调雨顺,二哥这回像暴风雨呢。”
  任伟还是侧躺着不吭声。
  “俺先不和爸爸说咱们的事呢,行吗?我不想他气死……你不怪我吧?”
  “你敢说我就杀了你!”
  “……你又凶我。”
  “凶死你!”
  “好想带你去妈妈的画廊看看呢,这次好像没时间了……下次好不好?”
  “没下次!”
  “……我知道你唬我。”颜瞻嘿嘿笑。
  “滚滚滚,别蹭了!”
  “不嘛,就要蹭!”
  回程的飞机上,任伟又是一路爆睡,颜瞻的肩膀照例一麻到底,可他心里美滋滋的。任伟倒不是成宿失眠了,纯被累的。
  雨过天晴第二天早起他就特别疲惫,偏巧颜瞻跟打了鸡血似的七点就开始摇晃他。任伟醒了是醒了,腰部以下极不舒服。这一天,早饭是竹笋粥。然后漫长的公路之旅,不,该说竹林之旅就展开了。竹海景区的景点分布很散,任伟万幸它不用走的,需要乘车代步。所谓风景区也挺2,就是把竹林圈起来再加上人造景观作陪衬,不是不好看,是特别刻意,观云亭、翡翠长廊、人面竹园、五彩飞瀑、青龙湖等等等等,强制公园一日游。倒也不再另收门票,问题是,你架不住停车就有人来收停车费,一次五块。一会儿一百块就没了。这一天,午饭是红油竹笋饭。下午的游览继续开展,任伟喜欢景点与景点间一望无际的竹海,那一片绿,绿的让人豁然开朗。晚上仍是回小桥住宿。这一天,晚饭是炒竹笋、竹笋蒸腊肉、竹荪蛋汤、竹筒饭……任伟想把颜瞻吃了——熊猫不带后天培养的!怎么一天吃来吃去总是竹笋!吃了一肚子竹笋,也所幸没有灯火的竹海之夜散步兼遛食还算个娱乐项目,可这娱乐项目进行完,回归了山林的熊猫仍旧精神的不得了,四仰八叉往你身上一压打也打不走。
  不能活了。任伟想。
  但再不能活,第二天也还是伴着朝阳到来的。坐上索道俯瞰竹海全景的时候,任伟问颜瞻:你怎么想到来这儿的?这儿也没你们熊猫党啊。颜瞻乐呵呵的说:我记得小冉来过,翻地图看见就把你载来喽。任伟心里暗骂向晓冉。后来他们聊天聊到了颜瞻妈妈,任伟说你妈妈人真不错,看把你嫂子照顾的无微不至。颜瞻挤眉弄眼说你要是怀了宝宝,俺妈妈也会无微不至的伺候你。任伟推了颜瞻一把,颜瞻惊呼你干嘛啦,掉下去就没命了。任伟说是呀,我是奇怪怎么没能把你推下去。这段对话是在高空中竹海上以一吻结束的。从索道上下来,游览还没结束,墨溪、忘忧谷、竹海博物馆,中午启程折返,因为任伟说了熊猫党,又被颜瞻拉去熊猫基地看熊猫,任伟无比想把身边的颜瞻扔进熊猫乐园。
  两人是将近七点半才赶回颜瞻家的,颜瞻陪爸妈说了一会儿话任伟打包行李,最后急匆匆赶往机场,差点儿登机门就关了。颜瞻妈妈一直送他们进登机口,临走对任伟说:过年没事的话,也欢迎再来,他爸爸等你陪喝酒呢。任伟的心里暖暖的。
  十一点二十,飞机准时落地首都机场,任伟降落后才被颜瞻叫醒,这会儿有些浑浑噩噩。颜瞻拖着行李向出租车等候通道走,任伟说不用吧,巴士和地铁都行。颜瞻说不了,你好累的,回家好好睡。任伟摘了颜瞻的帽子,胡噜他的脑袋。颜瞻嘿嘿笑。
  到家十二点半,晚饭两人没吃家里也没食材,叫了麦当劳,一人吃了一个汉堡,洗刷刷钻被窝。
  颜瞻又是摊开日记本抓了一堆画笔跟床上摆摊,任伟看书偶尔抽颗烟。
  后来颜瞻跳起来喊:“糟糕,手机忘了开机!”就下床疯跑出去找手机了——不找会死人的,明天就要跟HS集合踏上巡演的路途了,说好今晚跟小冉再联系一下的。这几天跟任伟腻在一起,他脑子已经不转了,头两天小冉打电话跟他说日程安排他就只会嗯呀、啊呀。
  果不其然,收到小冉无数条短信,言辞一条比一条激烈。
  给小冉回拨,噼里啪啦这顿骂。
  车票一早已经订好了,11:15的D55发往青岛。巡演第一站就是那里,参加当地的啤酒音乐节。
  颜瞻跟小冉讲电话的时候,任伟也开了手机,然后就一个头两个大——N条短信,都是彭勃发的。
  最吓人的是这一条:【任伟你他妈存心吧!手机不开机,敲门不开门,你等我治你的!有本事你三号别演!】
  任伟一下就坐起来了,看日历,日历显示十月一日。
  对,过了十二点了。
  彭勃三十号回北京。好像是九点多到。
  那时候他上飞机当然关机了。
  但真正令任伟恐惧的是那句“敲门不开门”,娘的,他居然到他家找他!哎呦喂,幸亏那时候他们在跟天上飞,这要是跟颜瞻撞到一起……
  看着短信,任伟不知如何是好。放着不理?可如果他抽疯一会儿又来了怎么办?跟他联系?那岂不又是揪扯不清?再说了,怎么联系啊,颜瞻在呢。他又不是聋子不是瞎子。
  一霎那,任伟都想跟颜瞻说了,干脆把这些烂事儿全说了,今后他俩躲开他还不行吗?
  但这想法也仅仅闪现了一霎那。说不着,他自己的事儿、还是烂事儿,干嘛要跟颜瞻说?说了颜瞻会怎么想他?龙语是存在即合理了,彭勃不是。更何况自己一贯对外的言论都是——他有病,非缠着我。可事实不是那样啊。
  真他妈烂。
  彭勃以前常来家里,后来颜瞻住进来就算有了挡箭牌,那他也不是不来,但来了他坐不住,就算强行进了房间关了门,任伟也会说隔墙有耳这种话……
  后来一度任伟真觉得这事儿就算了了——他俩不再频繁联系,甚至碰面他都刻意回避,彭勃也没那么步步紧逼了。任伟想,男男女女的彭勃又不缺,新鲜劲儿三天过不去、仨月过不去,这么久了还过不去吗?所以那天彭勃跟他说那样的话还真是当头棒喝,就别提最近又热乎起来了。
  颜瞻跟客厅讲电话的声音任伟听的很清楚,他那一口川话语速超快。任伟靠床头坐着,举着手机,不知所措。
  最后,跳河一闭眼,他给彭勃发了条短信:【跟朋友喝酒,手机没电了,用的朋友的充电器,没回家,明天再联系。】
  这……总能对付过去了吧?
  明儿颜瞻就走了,就算当面锣对面鼓他也不怕了。
  彭勃没回,任伟也没敢掉以轻心——手机选了无声模式。
  颜瞻讲完电话回来,收摊上炕,一头扎进任伟怀里哀嚎:“哎呦呦,明天就得走呢,一走要走一个多月呢,让我怎么活啊!都不能抱着你睡觉了,555555……”
  “你压死我啊你。”任伟扒拉颜瞻。
  “最悲惨的是!我都不能看你演出呢……回来你还不在呢……”
  “你赶紧睡,明天不得早起整理行李啊。”
  “人家舍不得你嘛,55555555…………”
  “你不睡我睡了。困死了。”任伟伸手关了灯。
  颜瞻又哀嚎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睡的很死,这几天是累坏了。
  任伟平躺着,胳膊搂着怀里的死熊猫,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有些似睡非睡的时候,手机亮了。任伟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下来,来电显示:彭勃。
  脑袋这个疼唉。任伟动动手指按了挂机。对方异常执着,继续打。任伟继续按。折腾了四五回手机才消停下来。
  后来短信就来了:【妈逼啊!你丫什么意思!我洗完澡出来才看见你短信的!你闹什么脾气啊!接电话!】
  任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也不怪乎彭勃会这么想,他时常这么对他,一阵一阵的,有时就是为了他没及时接电话,而他又想立刻有人陪。遇到这种情况他往往整晚窝在沙发里,死不接电话,就是发短信,发到彭勃受不了了在楼下喊他。
  短信又来了:【你别臭来劲!赶紧打过来!别让我后半夜又开车过去跟你掐!】
  任伟继续不理。
  短信继续来:【祖宗!我错了行嘛!你他妈也不仗义啊!说没说我今儿回来?我他妈为你都折腾一流儿够了!这把戏你玩儿不够是怎么地?】
  彭勃还认为自己是逗着他玩儿任伟一点儿也不奇怪——这大概就是习惯成自然。从来他对他都是爱理不理,现在真不想理了,人家又怎么会明白?
  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任伟真的想不出该怎么跟彭勃结束了,难道非得当面对他说:我跟别人好了,这个别人是颜瞻。
  你饶了他吧。
  颜瞻翻了个身,扯了扯被子,任伟动动手指给彭勃回:【明儿十一了,回家陪你们家老头儿老太太去吧,平时四处野,过节就当会儿孝子,装两天你死不了。】
  彭勃回的很快:【媳妇样儿。三号见吧,我们不演,正好休息一段。三号陪你。】
  任伟能回什么呢?回什么能关机睡觉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嗯”字了。
  彭勃追过来一条短信:【亲一下,我把手机放嘴上了。】
  任伟把手机扔开了。
  短信继续来:【下移了,你懂,不解释。亲不亲?不亲我过去亲你。洗干净等我,这可不耽误我明天回家当孝子。】
  任伟快哭了,回:【流氓,你再发我关机了。】
  最后一条短信:【半夜想吐别忍着,宿醉难受。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去,送你回家。】
  这条任伟早上才看见,他是跟颜瞻一起早起的,颜瞻风风火火的打包行李,他悠闲的洗漱看早间新闻。
  一起吃了早饭,颜瞻就得出门了——他要提前一点跟大家碰头。
  临走,任伟把他背的琴箱拿了过去,把里面的旧吉他拿出来放回他房间,从自己房间床下拖出一只纸盒,颜瞻看见里面躺着一把崭新的吉他。
  任伟将这把吉他放进琴箱递给了颜瞻,颜瞻瞪着大眼睛不知所措。
  “你生日我是看不见你了,提前给你。巡演时候正好可以用。”
  颜瞻眨眼。
  “滚吧,你可以出门了。”
  颜瞻继续眨眼。
  任伟拎着熊猫后脖颈把死熊猫扔出了门。
  颜瞻不肯走,将手放在门框上看着任伟问:“你之前……之前一直接演出是……为了这个?”他一直在用妮子的旧吉他,即便都有些打品了,也从没想到过该换了。
  “不滚你手就跟合叶一起夹门缝吧。”
  熊猫仔“啵”的一声亲上了王子,然后和行李箱一起被踢下了楼。
  “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哦~”
  任伟关了大门。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0:40

第十八章
  任伟拐过楼梯转角,就看到上方门口立着一大活人。
  “你丫怎么来了?”任伟笑了。
  “我闲的呗。”倪歆拿起了琴箱。
  “等多久了?”
  “一刻钟吧。”
  “我不回来怎么办啊?”任伟开门。
  “你以为我傻啊?手机跟屋儿里响,就俩可能。一,没走远。二,人在家,不接电话。二又要分俩方向:①你没睡醒,听不到。这个不可能,我还敲门了,敲的你隔壁的大妈都露面了。”
  任伟捂脸,换了鞋,扔了一双拖鞋给倪歆。
  “②你不想接,因为你在做少儿不宜的事儿。这个也否了,颜瞻巡演去了对吧?所以里外里,就是你游泳去了。”
  任伟趿拉着拖鞋进了厨房,开冰箱拿啤酒,“你怎么知道我游泳去了?兴许我去买菜,也兴许我去邮局了。”
  “这一点我是看见你才知道的,你背着速干包儿,里面透出股漂白粉味儿。”
  把啤酒放在刚坐下的倪歆面前,任伟看着他眼睛问:“无聊么你?”
  “有聊我找你干嘛来啊?”
  俩人都乐了。
  “你胡汉三好容易杀回城来,咋就无聊了?”任伟没坐下,而是去了洗衣机处。出门前他洗上的衣服,这会儿可以晾了。
  “就是各种无聊,昨儿一大家子人吃饭,吃的我头晕目眩。”
  “感冒了吧?”
  “滚蛋!”
  任伟呵呵笑,把衣服放到筐子里,端去阳台晾晒。和颜瞻两人旅行回来就积攒了一批衣服要洗,更悲催的是,打开洗衣机,里面还堆着一堆。今天洗的这些还算好,都是裤子,昨儿惨了,不是内衣就是衬衫,翻一个标签郁闷一次:手洗、手洗、手洗。丫怎么这么多手洗的衣服!家里多出的衣架平素不怎么在意,现在任伟知道了:死熊猫送洗衣店。不送也不可能,丫洗的过来才见鬼。实际上昨天动手之前任伟想过的:或者扔出来不管,或者效仿死熊猫送洗衣店。但想想又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洗了吧……洗完又后悔了——还得熨!幸亏良知还在,想到死熊猫向来认认真真替他洗衣服,他也就没把这些衬衫扔进垃圾桶。妈的,出门在外不知道省点事,就不能买点机洗的啊?你们家佣人又不跟着你!这次跟颜瞻回家,任伟最大的感觉就是——丫是个少爷。他家“佣人”是个少爷……滑稽极了。
  “你几时开始偏爱三角裤了?还是如此之性感路线的。”倪歆跟进了卧室,看任伟在阳台上晾衣服。此时此刻,他仰躺在任伟的床上,眼睛斜视着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服,叼着烟调侃任伟。
  “对不住您,不是我的。”
  “哎呦呦,小四川很闷骚嘛。”
  “你是闲的蛋疼了。”
  “你给我揉揉?”
  晾衣架飞出来倪歆一点儿不诧异,接住,放到身旁。
  倪歆始终有一搭无一搭的跟任伟调侃,衣服晾完,任伟收了内衣裤,打开熨衣板开始熨衣服,他还是像一滩泥摊在床上。
  正午的阳光很足,秋日的太阳却不令人感觉燥热,是懒人放松的最佳时节。
  看着任伟隔着湿毛巾细致耐心的熨衬衫,倪歆懒洋洋的抓过靠垫坐起来说:“你还替他熨衣服啊?”
  任伟本想反驳,后来又不想了,扔出一句:“碍着你了?”
  “我怎么早没看出你这么贤惠啊?”倪歆笑。
  “去,去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去。”任伟不抬头。
  “我夸你呢。早知道你这么贤惠,我把你收了完了。”
  “收你大爷,收妖啊?”
  “哈哈哈……”
  “赶紧滚起来,别祸害我床单了。”
  “哎呀,我越想越亏,我呛行一道行吗?让小四川收拾收拾包袱回山。”
  “行啊。我也就是累点儿。”任伟把毛巾扔进了水盆,“见天儿追着你那一群妞儿打呗。这样咱俩谁也不无聊了。”
  “多姿多彩哈。”
  “夸你呢是吧?”
  “啧啧,这就吃上飞醋了。”
  “你就不能消停消停?走马灯似的有瘾呐!”
  “舒服啊,常换常新,没责任。而且关键是,不跟你过日子你就不跟人搞了?这年头女的都不兴这么想了。反正就是一瞬间的快乐,过去就过去了。弄那么累干嘛。我没瘾跟人谈恋爱,操完完。活那么累干嘛啊,又不缺人爱。咱想得开。”
  任伟懒得跟他争辩,话锋一转:“诶我说你躲静儿远点儿,她可不是吃素的。你脑子进水了吧?”
  “你又知道了?”
  “必须知道。好家伙这姑娘要急了真敢往舞台上扔啤酒罐,还是没开的。我站你前头,容易误伤。”
  “又谁跟你说的?”
  “辉子呗。”
  “我就说丫耳朵连着嘴,说话不过脑子。”
  “你怎么不说你鸡巴不长眼呢?”
  “你长?哎呦喂,脱裤子我看看。”
  “赶紧从我床上起来,我看着你眼晕。”
  “你就这么招待客人啊?”
  “我请你来了?”
  “逼样儿。”倪歆起来了,推了任伟后背一把,拉开椅子坐到了电脑桌前。
  任伟的耳朵可算清净了,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熨好的衬衫一件件叠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快看见头儿了。
  正想着晚上吃什么——早饭、午饭都被他省略了,这会儿倪歆来了,总不能让他跟着一起省略吧——倪歆开口了:“你丫邮箱怎么打开就登陆你啊?”
  任伟没回头:“废话,那是我计算机。不是你的。”
  几分钟后,倪歆再度开口:“我终于知道你咋看上颜瞻了,这小子情书班儿高材生啊。”
  “你丫!”任伟放下熨斗回头,“操嘞!你他妈……还有点儿道德吗?你看我邮件干嘛!”
  “唉咳,显示未读,不是看你忙嘛,我就说替你打开给你读读,结果没好意思读出来。”
  “关关关,关上!”
  “我还没看完呢。”
  “关上!”
  “你不看啊?”
  “不看!丫有病!”
  “得得得。你没病。”倪歆打开了Free Loop的私人论坛界面。
  任伟一边运气一边继续熨衣服。
  写他妈鸟毛信啊!昨天还通了电话!神经病!
  想是这么想,可后来倪歆去阳台接电话,任伟看他面朝玻璃就凑到计算机前,打开了邮箱。
  倪歆必须看不完——真他娘长。
  任伟一行行的看着,起先还注意着倪歆的动作,后来就忘了。
  有两段话让任伟印象深刻。
  ①我带你回家,本是想让你觉得温暖,不曾想家里闹哄哄。我家平时都不会发生那样不堪的争吵,真是不好意思呢。不过我爸爸妈妈哥哥们都是很好的人,我相信你跟他们接触也能感觉到。我爸爸他不是客套的人,他说请你再去我家就一定是发自肺腑的。我好希望他们喜欢你,他们也真的喜欢你。那么你呢?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一个人,你绝不愿意孤立于家庭,你是渴望和家人在一起的。没有了,不等于不会再有,我会做你的家人,我的家庭也就等同于你的家庭。跟我一起这样认为,好吗?
  ②我知道我和妮子的亲密在旁人眼中是不可理解的。实际上,就算是我爸妈、哥哥,也并不能完全理解。所以你会不高兴、会难过、会对我另眼相看并不奇怪。我不是要辩解什么,也不是要你一定懂我,但我想说说我的想法,这个想法我连妈妈都从来没有说过,因为我不希望她悲伤。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告诉你,但,我觉得,我应该要让你知道。妮子她和我一起在妈妈的肚子里成长,我很健康、非常健康,但她却发育不好。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狠狠的欺负她了,我不想让她跟我一同存在。我想要独占妈妈的爱,所以她才会那样的拖着一丝微弱的气息来到这个世界上。妈妈常说,我还在她肚肚里的时候,我就护着妹妹,其实我想,那是邪恶的我仅存的良心吧?我知道不该这样去想,可每每我都是这么去想的。否则,为什么我们同在一个母体之中,却有这么大的差异呢?就算出生后,我们同吃五谷杂粮,同看一轮月亮,却生出不同的模样。妈妈也是对我更好一些,我就更愧疚了。我知道妈妈是在极力的克制自己,但她克制不住,她明知道妮子不是她努力的爱她就可以一直在她身边的,可她还是那么那么的爱她。然而,每当她疲惫的时候,就会愈发的对我好,她不想要厚此薄彼。可是这些看在妮子眼里,她其实会有小小的不平衡感,这些我知道,但她从不说。我只是想要爱护她、保护她、时时刻刻在她身边,让她知道我是如此的爱她,以掩盖我不断堆积起来的愧疚感。我时常想,如果是她健健康康的,那么妈妈该有多高兴呢?她一直想要一件贴心的小棉袄。可偏偏就不是这样的。我想,大概那个时候的我在妈妈肚子里就开始嫉妒她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想法从小就跟着我,我时常被它压得喘不上气来,我不知道除了无微不至的爱她,我还能够做什么。然后,她走了。她走后,我就像少了半边身体,我不能站立、不能行走、不能看也不能听。也许,我们本该是一个个体,却硬生生分裂成两个,所以她不在了,我也就一并死去了。我曾以为我将永远被这样困在原地,如果你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确实很迷恋你的音乐、你的嗓音,也确实在最开始将这种迷恋作为一种寄托。但是你知道吗?当我见到真的你,不是唱片里的、不是舞台上的、不是海报中的你,那个活生生的你,让我一下就陷落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哥本哈根。我来跟你搭讪,你都好和善的。跟你一起走在大街小巷,你常常提醒我注意往来车辆,还会拉我的手,揽住我的肩来保护我。车从我身前穿过,我侧过脸去看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再是传说中的存在了。那好象就是一见钟情吧?后来你还有留给我邮箱,我试着给你写信,你都会给我回信。再到后来,我们常常讲电话,一讲就是好久好久。你说话总是那么认真、诚恳。我当时就知道,我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你了。但是你有男朋友的,于是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我明明知道他总是让你悲伤、让你哭,可是我只能缄默不语。促使我硬插入你生活的勇气,揭露自我邪恶的说,是因为你跟他分开了。我看着你那样摔碎了手机,那样骂出声来,我就想要好好的疼你。并不是我来取代他,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谁也不能被谁替代,但,我有自信,可以让你快乐。因为,我想要你快乐。所以你必须要明白:我既不是心灵空虚寻找寄托,也并非偶像崇拜。我喜欢你,任伟。哎呀,真是窘迫……这个话应该一开始就来告诉你,结果……不知怎么,总是没有机会。你知道我们第一次相拥,我最最最懊恼的是什么吗?是“喜欢你”这句话,竟然在那样的情形下才说出口。真的害我挠破了头皮。我不是迷恋你外表的人,也不是想要跟你寻欢作乐的人,我是喜欢你的人,可是那情形真是……
  “不是不看吗?”
  倪歆的手掌按住任伟的肩,任伟一激灵。
  “口是心非。”倪歆叼着烟,笑着。
  任伟说不出话来,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颜瞻的信上。他始终知道他是用心对他,但这样去直面,还是有些震撼。
  “小四川挺靠谱儿的,你别耍人家,搞不好得哭死过去。”
  倪歆走过去拔掉了熨斗的插头,任伟摸过了烟。
  “跟你说话呢,谈恋爱上瘾那主儿。”
  “滚蛋。”
  天阴得够呛,一派愁云惨雾。任伟走在最后,辉子宽阔的背遮挡住了他部分视线。台下的躁动声只可闻不可见。
  明明昨儿还是晴空万里,今儿就是这般乌云密布。
  开场曲《Come close my little lover》令台下的情侣互相依偎,任伟看见一个小个子的女生缩到了身旁男孩的怀里。这样的歌是任伟第一次写,就是被颜瞻胡乱填词的那一首。当然,他绝不会用他甜死人的词。
  雨是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下起来的,淅淅沥沥,台下撑开了一片伞,五颜六色,还有人扣上了卫衣的帽子,亦或用外套遮头。没人离开。认识的、不认识的一群人,此时都挤在一起取暖,同在音乐的屋檐下。
  从后台出来雨势就大了起来,还不到六点,天就擦黑了。安娜就带了两把伞,不够用。问:你们都不看天气预报吗?吉吉曰:它从来不准。你看这会儿准不准。安娜斜视他。
  谁也不想久留,可却有些被这场雨困住的趋势。但最为头大的恐怕还是主办方——露天搭的四角顶棚根本不够用,里面全都人挤人。
  后台有些乱,听说主舞台暂时要关闭,可室内场馆腾不出来,里面是锐舞爱好者的天下,他们正跳的起兴。
  所有人都有些打蔫,Free Loop的大部队开走后,任伟缩在后台的顶棚下,蹲着给颜瞻发了条短信:【炸锅了,倾盆大雨,全是逃难的。】
  颜瞻回的很快:【哈?北京下雨了?】
  【没告诉你倾盆大雨嘛!】
  任伟没有给颜瞻回电邮,看过就足矣,他知道,他也并不想他回信去说什么,只想这样一股脑的倒给他听。那是他的心里话。
  【哼哼,没演成吧?老子看不上,别人也不能看!哇哈哈~你带雨具了吗?有没有躲雨的地方?】
  颜瞻回短信的速度总让任伟惊诧——太快了。他发短信就够快,他比他还快。
  【对不住,演完了^_^跟后台挤着呢,可能有八百个人踩过我的脚了。】
  【揉脚丫,等我回去一一替你踩他们,必须是双脚(ˇ^ˇ) 那你怎么回家啊?】
  【等雨停,太大了,越来越大。现在基本没人敢动。】
  【冷不冷?都不能抱着你让你取暖呢。】
  【巨冷,我就穿了一件半袖……】
  【你不是吧!你你你……我给你快递!】
  【等收到,我都进盒儿了。】
  【???盒儿??】
  【骨灰盒。】
  【嚎啕大哭,我要坐飞机回去!】
  【不逗你了,一会儿是不是有演出?】
  【嗯!今天还是移动日(T.T)我在火车上呢,到站就要去演出555555555……屁股都坐麻了……】
  【够辛苦。去忙吧。】
  【不忙!俺陪你=33=】
  【您这意思是……雨不停你还不演了?】
  【你们都一起躲雨呢?】
  【没,安娜带了两把伞,他们走了。都有事儿,我没事儿就蹲等呗。】
  【就说你人超级好的(T.T)心疼,抚摸你的背,不冷不冷。】
  跟颜瞻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儿,雨有些见小,但还是中雨的规模,任伟很冷,发现自己非常失策——想着是四点四十开演,演完出来也不过六点,出来就回家,所以才穿这么少。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把湿漉漉的伞戳在了任伟面前,任伟想着是哪个傻逼有伞还往里挤就抬头看,结果看见一张……不想看见的脸。
  彭勃把外套脱了往任伟身上一扔,就伸手往起拽他。任伟起身把手机放进了裤兜,将衣服又递给了彭勃。
  “穿着。”
  就这俩字儿。彭勃拽着任伟往出走,出来就撑开了伞。
  “你还看天气预报呐?”任伟点了烟。
  “后备箱里扔的。”
  两人并肩往出口走,期间彭勃扒拉了任伟不下十次——你能往伞底下站吗?后来更可气的是,才出来任伟就停住了脚步,冲着飞驶而过的一辆辆出租车招手。
  “你他妈存心的吧?”彭勃推了任伟脑袋一下。
  “存心什么?您都打伞给我送出来了,我不打车等什么?”
  彭勃不跟任伟废话了,拽着他往停车场拖。
  “你嘛呀!”任伟不断的挣脱。
  “再他妈废话我抽你丫的。往里站。”
  两人一路推推搡搡来到了车前,彭勃按了开锁,拉开GLK的车门,二人面面相觑,任伟偏就不上车。
  “等我推你是吧?”
  雨又大了起来,任伟爬进去,彭勃才上车。
  棍伞被扔在副驾驶后面,彭勃把车开了出去,任伟靠在座椅上,脑子里除了“不妙”没别的词汇了。
  “鞋脱了吧,全湿了,让你往水坑里踩。”良久,彭勃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就不能好好儿说话是吧?”
  任伟扭脸看窗外,不吭声,雨刷器一上一下更让他心烦。
  车开出去有一会儿,任伟看见地铁站了,开口说:“停车。”
  “干嘛?”彭勃斜眼看他。
  “地铁。地铁不用我拦,按时按点儿来。”
  彭勃非但没停车,反而将车门落锁了。
  “你什么意思?”任伟瞪着彭勃问。
  彭勃不看他,冲他指了指前面那车,“你问问前车那男的,他媳妇现在要下车坐地铁他让吗?”
  任伟给噎死了,想骂又不知道要朝哪个方向骂。
  车,是肯定下不去了。
  妈逼,跟丫走出来干嘛?大抵真是冷的脑子结成浆糊了。
  “拉链拉开点儿吧,我开暖风了。”
  任伟不吭声。
  “嘴唇还发紫呢,有那么冷啊?”
  任伟还是不吭声。
  “我就说你弱不禁风吧,你还不承认。”
  任伟伸手按开了车载音响。真不幸,破音乐!但那也好过听彭勃说话。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好几次,任伟都没摸出来。他怕,怕彭勃偷看他屏幕。
  车上了三环任伟还没发现他们路线不对,直到车开始往二环钻。
  “你把车往哪儿开呢?刚才那口儿你怎么不掰出去?”任伟拧小了音乐的音量。
  “你想回家啊?”彭勃的脸上挂着笑。
  “废话!下他妈这么大雨我不回家我去哪儿?”
  “回家干嘛啊?”
  “我爱干嘛干嘛,干嘛不行啊!”
  “是啊,干嘛不行啊,非回家干嘛啊。”
  “停车!”
  彭勃不理任伟。
  “停车!”
  仍旧不理。
  “你聋啦!停车!”
  “喊,随便喊,反正我车不是声控的。”
  “对,你也不是。”
  “肯定不是。”
  “要是我就让你从立交桥上蹦下去。”
  “你怎么那么狠啊?”彭勃伸手过来按住了任伟的腿,下雨天路况尤为不好,路上堵的水泄不通。
  任伟马上把腿往里收,“嫌不好听啦?谁让你听了。”
  “不嫌,说呗,我又不往心里去,你就一张破嘴。”
  车缓慢的前行,任伟抽了两颗烟,也不过才挪动了几十米,同样的霓虹招牌始终在眼皮底下。
  彭勃扔了瓶水给任伟,任伟不喝,放到了一旁。
  “没给你下药,就跟要毒死你似的。”
  “求毒。”任伟吐出一口烟说。
  “你就来劲吧,啊,来劲。”
  “怎么着?我浑身是劲儿。”
  “那也攒着点儿,有你使劲的时候。”
  “你还别说你不拧。让你上车你不上,让你下车你不下。怎么能行啊?”
  “说话!”
  “问你呢。”
  车在地下车库停稳,任伟和彭勃坐在车里,较之刚才的情形完全相反——不上车的不下车,要上车的要下车。相通的却是那股子抗衡。
  “打死不说话了是吧?”
  对彭勃的话,任伟一概不理。闷不吭声。这车他决不下,上错车就够可以了,让他下车上楼,不如杀了他。
  任伟不说话了,彭勃也不说了——说了也白搭。
  他下车,绕过去拉任伟那侧的车门,任伟想落锁,却隔着车窗看到彭勃晃动手里的钥匙。
  车门必然是被拉开了,任伟看着彭勃,彭勃也看着任伟。
  “说吧,你是让我扛上去,还是拖上去。”
  根本不存在选择,其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进电梯、上楼,去他家。
  于是任伟下来了,自己走路。
  进了门任伟站在玄关不迈步,彭勃进了浴室开了花洒。连推带拽,任伟是铁了心不动地方,于是像台座钟。
  “我们家洗衣机只能烘干衣服,鞋不管。洗不洗你也得洗,至于是跟衣服一起洗,还是跟衣服和鞋一起洗我都不管。”
  人被推进去,门哐的一声被扣上了。任伟重重的叹了口气。犹豫半晌刚把Tee拽下来,门又开了,梳理台上多了一件厚厚的浴衣。
  他确实冷死了,皮肤接触到热水,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任伟没去锁门,站在浴缸里,眼睛起先盯着门,后来也不去看了。彭勃会不会进来他决定不了,也当然管不住,那是他的行为。
  也万幸了,他没这么干。
  简单擦了头发,任伟穿上浴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拉开门出去。
  房间里大概开了暖风,暖烘烘的。今天的这场雨大概让气温骤降了十度不止。
  彭勃叼着烟在讲电话,看任伟出来示意他坐。任伟目测了一个最远的位置,坐下了。彭勃皱眉,他当看不见。
  三句两句挂了电话,彭勃去了浴室,任伟以为他要洗澡,他却一闪身就出来了——把手机和烟扔给他,将他的衣服扔进了滚筒洗衣机。
  颜瞻发了好几条短信,最后一条是:【我们要开演了,你到家电我。】
  任伟动动手指回:【到家了,放心吧。】
  “头发也不吹。找感冒。”
  彭勃绕到身后,任伟听见了吹风筒的声音响起。
  他回手扒拉他,他按住了他的脑袋。
  嗡嗡嗡……
  听的人心烦。
  墙上的挂钟秒针一圈圈的走着,任伟看的出神。
  等彭勃收了吹风筒,任伟还在发呆,以至于没感觉到彭勃在他身旁坐下。
  猛然回神,是因为彭勃扳过了他的腿。任伟下意识的往后退。
  “你哪儿去啊!脚冰的跟死人似的。”
  他的手很热,捂在脚上马上就能感觉到。
  任伟挪不开,拗不过他的力气,他发现他除了不说话,没什么其他有效的抵抗方式。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腿的距离坐在沙发两端,房间里异常的安静,静的任伟觉得仿佛身在太平间——不可否认,冷光灯+白墙也是一种烘托。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就那回。”半晌,彭勃开了口。
  任伟看向他,而后又低下了头。
  “问你话呢。”
  任伟不言语,彭勃也就不逼问了,他自顾自的说:“我说过,我也没想跟你急,或者威胁你什么,实在是你不地道。至于嘛,跟那逼孩子打一架你还就翻脸了。”
  闷葫芦就是闷葫芦,彭勃说什么,任伟也只是听。逗他也好,哄他也罢,好言好语的道歉什么都随便。
  彭勃想急,又不敢急——指不定你又刺激着他什么。
  他是真想跟他好好处,于是必须得收敛。任伟就这么个性子,拧巴。
  后来彭勃不说话了,任伟倒是出了声:“我什么时候能走?”
  彭勃看着任伟说:“等你暖和过来,雨停了。”
  任伟看向落地窗外,徒然升起一股无力感——那雨,根本就没有停的趋势。
  “饿了吧?想吃什么?”
  任伟欠身摸过了烟,点燃:“彭勃,上次在电话里,我说的……很明白了,我不会跟你处的。你对我再好也没用。”
  “理由是没理由对吧?”彭勃还是笑眯眯的。
  “我说的很认真。”
  “我哪儿不好啊?”
  “哪儿都不好。”
  “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是么?”
  说是,说是。任伟努力的想说出是,可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张不开嘴。
  “那我哪儿惹你了?”
  “你是缺人爱你么?”任伟烦躁极了。
  “我缺你爱我啊。”
  吐出一口烟,任伟决定不再说话了。没用。
  脚渐渐暖了起来,任伟抽回脚,彭勃没有再阻拦。任伟刚要松口气,却不料彭勃凑了过来,他退无可退。唇和唇碰在一起,任伟去推彭勃,却分明无法和他的力气抗衡。他想躲,却被彭勃捏住了下巴,他的劲儿很大,任伟吃痛。他不仅要禁锢住他,他还要迫使他张开嘴接受他。任伟怎么也执拗不过彭勃,即便他用力的捶打他的背,彭勃也绝不放开他。
  僵持中任伟败下阵来,他的嘴稍稍一张开,他的舌头就闯了进来。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舌头翻搅着,唇碰撞着,任伟几乎不能呼吸了,抵抗便跟着消极下来。
  这一点点的消极令彭勃乘胜追击,他的手绕过任伟的腰,放低他的身体,人压了上去。
  “你放开我!”任伟在终于呼吸到之后,随之喊出的就是这一句。
  可他也只喊出了这一句。没有容他再喊,任伟就感觉天旋地转,他被彭勃扛了起来,头朝下,整个人失重了。
  窗外的雨丝还是那么清晰,卧室里一团黑,任伟却能看清窗外细密的雨丝,他想,一定是因为路灯很明亮。
  累极了,他趴在床上,不住的喘息着。压在身上的肉体如此沉重,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细密的吻落在背上,指尖勾勒着他的轮廓,任伟恍恍惚惚的。
  起先他跟彭勃基本可以说是扭打在了一起,可后来好像就不是了。他还隐约记得自己靠在他的怀里,唇被他吻住,乳首被他拨弄,那话儿湿漉漉的被他握在手中……
  他们做的很激烈,他一直听到他贴着他的耳根说:叫啊,你让我兴奋极了。我就喜欢听你叫床。
  他从身后贯穿了他,一下比一下用力,他的胳膊抵着一团乱的被子枕头,撑不住他就会勾住他的腰,绝不让他趴下去。
  他在侵犯他,可他却那么兴奋。
  ……
  彭勃是猛然被任伟推开的,黑暗中他看着任伟下了床,一把拉开了卧室的门。客厅明晃晃的光线透了进来,两人都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挡。
  稍稍适应,彭勃就看到赤身裸体的任伟消失在了视线里。
  “你丫嘛呢?”
  捡起扔在地上的裤子穿上,彭勃跟了出去。他看见任伟穿了裤子,正套衣服。
  “抽疯吧!你丫不看看外面多大的雨!”
  任伟使劲推开他向玄关走,彭勃被他气急了,也不管力气是不是过了头,他一把扯住了任伟的Tee,拖着他往浴室走。
  “你该洗澡不是出去淋雨!你怎么那么拧巴啊!翻脸就不认人!”
  两人动手了,任伟一拳打在了彭勃胸口,彭勃把任伟扔进了没有水的浴缸。
  这场厮打到此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彭勃吃了任伟好几拳,才把他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热水注入浴缸,任伟的手机跟客厅茶几上不停的震动。可谁也听不见,它孤零零的亮着,无人理会。浴室里,激烈的吻持续着。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1:04

第十九章
  “对不起,我接下电话。”
  椅子划地的声音很大声,包间里一下安静了,所有视线聚焦在颜瞻身上,颜瞻并不在意。就连小冉喊他,他也不应,头也不回的开门出去了。
  走出饭店,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让颜瞻有些烦躁,他一边向酒店走,一边拨了任伟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无人接听,颜瞻想要挂断时,才听到任伟低沉慵懒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这几天老是这样,给任伟打电话,他时而不接、时而迟接、时而占线、时而看到后再回电。下大雨那天就是,任伟说北京下大雨了、被困住了,他陪他传短信,谁知道一会儿那人就没了动静。颜瞻演出完开机,就看见一条简短的回复:【到家了,放心吧。】给他打电话,打了很多个,他都没接。急死颜瞻了,他怕任伟着凉感冒,一个人发烧在家都没人知道。那一宿颜瞻几乎可说辗转难眠,就算一天的旅途劳顿让他累的要呕血,他也根本睡不着。要不是一早接到任伟的回电,颜瞻就奔去定机票了。那真是一清早,七点还不到,任伟说,昨天是一个歌迷打伞送他出来的,打车像抢车,他到家洗了热水澡就睡了,手机静音,所以没听到。颜瞻狠狠吼了他一通,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任伟说:知道,打了那么多个,所以我睡醒一看到就回了。接下来的几天,颜瞻也常常遇到打不通电话的情况,他老是上火,又无可奈何——他确实不能要求任伟响铃一声就接,那不现实,任伟有演出、有自己的事要做,又不是一天24小时赋闲在家专等接他电话。
  “说话啊,打了电话又不吭声。”
  “人家心情不好。堵心呢……”颜瞻低着头,夜风很凉,他紧了紧衣领。
  “有三环路堵?”
  “……”
  “还是周五的二环路?”
  “……”
  “还跟上海呢?”
  “嗯,明天最后一场,然后坐夜车去南京。”
  “那注意多穿点儿衣服,别着凉。”
  “嗯……”
  “为什么事儿堵心?跟朋友发生争执了?”
  “你声音听起来好疲惫。”颜瞻转移了话题。
  “刚进门洗了澡,关水的时候听见手机响,走快两步来接都没劲儿。”
  “晚上演出了?”
  “昨儿不是跟你说了么,‘没所谓’的。”
  “是哈,看我这记性。那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颜瞻呵呵的笑。
  “吃了,跟彻哥他们一起。”
  “那就好!你要每天都好好吃饭~俺信里写了,你要是不乖,我就租用任意门去亲自监督你~”
  “扯。跟哪儿呢?酒店?”
  “在路上呢,不过不远了。”
  “那回去早点儿休息,早上尽量多睡会儿,别起的太早。”
  “嗯,你也休息吧,被子要换厚的呦~”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堵心。”
  “啊……哈哈……也没什么啦,大概就是不适应吧,其他人都很如鱼得水。”
  “不适应?觉得累?”
  “是好想好想你~”
  “挂了吧。”
  “……”
  “白。”
  “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你陪人家说说话啦!”
  颜瞻一路都在跟任伟讲电话,进房间往床上一扑,还不想收线,任伟把电话挂了,他就发短信。一条接一条。
  这些天颜瞻烦心死了——巡演很疲累,坐车很劳顿,偏偏跟他们同行的那个女生二人组超级烦人。长头发的小琪总是跟他套近乎,开些暧昧不清的玩笑。颜瞻已经尽量礼貌的疏远她了,可她却好像感觉不到。刚刚也是,大家都在吃饭说话,可她偏偏黏着他,更过分的是,她居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腿上,一下下的摩挲。否则他也不会那样不辞而别。
  颜瞻快要睡着了,小冉才回房间,他进门就把颜瞻拎了起来,问他怎么愤然离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颜瞻越说越精神。小冉说那女娃儿喜欢你,颜瞻吼我不用她喜欢讨嫌死了,再说了喜欢我就可以咻皮刮脸(注释:脸皮特别的厚,蹬鼻子上脸)啊,她在桌子底下摸老子!小冉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路大家都要在一起,相互照应,还是不要扯破脸皮的好。颜瞻应的心不在焉,困死他了。
  后来,小冉才说要去洗澡,颜瞻就已经抱着被子会周公去了。
  小冉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他到底是懂事还是不懂。让女娃求个爱摸一把又怎么了,典型的肚脐眼儿打屁——妖眼儿合撤的……再说了,哪个不晓得你老人家到处扯起嗓子喊:谈恋爱呢。人家能怎么你嘛!
  【狠狠的抱你,在你怀里蹭啊蹭~记得每天都要按时吃饭!】
  任伟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愣神,哄颜瞻睡了,他却丝毫没有困意。
  这几天他都过的浑浑噩噩,用小荣今天的话说:你怎么六神无主的。
  那天他没从彭勃家走成,两人扑腾了一地的水,又做了一次。到最后任伟精疲力竭,硬被喂了饭,然后就被彭勃抱回床上,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他一夜醒了好几次,每一次想下地都被彭勃按住。折腾了好几回,天亮了,雨停了,任伟才离开。彭勃大概也是跟他折腾累了,要送他,他不让,最后又快动起手来。彭勃关了门,任伟下楼了。
  颜瞻打了好些个电话,任伟直到那会儿才看见。心里一紧。
  他不知道怎么回、又该说什么,却不能不回。最后撒谎说进门就睡了,手机静音没听到。颜瞻丝毫没有怀疑,只是吼他说你让我担心死了。任伟心里一阵一阵的憋闷。
  他在跟颜瞻交往,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可……
  任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无法单纯的推脱于自己无力抵抗彭勃,不是那样的,他知道。那里面有种说不清的东西。他其实只想疏远他、回避他,他想,如果不再见面,那么一切自然而然就结束了。可他不遂他的愿。这也恰恰说明了他跟彭勃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我哪儿惹你了?
  这是彭勃一定要知道的,也是他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的。
  他到底哪儿不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究竟如何招惹他了?
  任伟想,一定要追根溯源,大抵,是因为颜瞻。
  实际上,曾经,他习惯也乐于一次次将彭勃推开,再看他狼狈的追来。他明知道他喜欢他,却一次又一次让他证明。像一场游戏。从根儿上,他只是想要寂寞了有人哄、有人陪。那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是一种支撑。他从没想过两人会有什么结果,因为他从来不要结果。只是那个过程,那个过程令他着迷。那个过程就已足够。他不想动真格的,也从没想到过要动真格的。
  然后,颜瞻来了。
  他同样不去认真考虑,却被他一步步感动着,一点点深陷其中,被动的不得不做出决定。他无法抗拒颜瞻的温柔体贴、蜜语甜言、无微不至与热烈不息……
  而当他沉浸其中,当他以为一切就可以这样下去的时候,被他疏远的彭勃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于是,他现在就这样焦头烂额了。
  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是么?
  这句话任伟回答不出口。因为答案并非是,也并非不是。
  就这样躺了许久,任伟听见了敲门声。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了,他也没有访客说要来访,就觉得是别人家的门在响。可听了一会儿,又觉得那铁门的声音如此真切。
  拿了运动服披上下了床,任伟出了卧室向玄关走,哐啷哐啷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还有清晰的嗓音:“开门,亮着灯呢,我知道你在。”
  糟糕。是彭勃。
  那晚之后,他就再没理睬过他。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开门,任伟。”
  从门镜向外窥视,人不免有些走形。任伟看着门外的人,心里一阵一阵的打鼓。
  “你不开门我就敲,我有的是耐性。”
  任伟的脑袋顶在了木门上——还让人活嘛!
  拉开门,他隔着防盗门看着彭勃,脸上不展现任何表情。
  彭勃笑,任伟当看不到,还是冷脸以对,“你干嘛啊,几点了,还让不让别人睡觉?”
  “不让也是你不让,开门啊。你别拿那鸡巴孩子搪塞我!他睡觉啊?睡他妈逼!”彭勃又拍了下铁门。
  “别闹了行吗?”他身上的酒味很重,任伟不禁皱起了眉头。
  “开门!”彭勃更加用力的拍铁门。一拍还就是好几声。哐啷哐啷的声音在楼道的共鸣环境下格外恼人。声控灯在此期间灭了又亮。
  任伟听见邻居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隔壁的大婶一脸愤怒的隔着防盗门向任伟家看。任伟没办法,哐当一声推开了门。彭勃有些没站稳,后撤一步,打晃。
  隔壁邻居家的门关的如山响。
  任伟转身往客厅走,彭勃跟上来就从背后抱住了他,他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他背上,这一压,让任伟有些架不住。
  “你喝了多少酒!”任伟去掰他的手指,掰不开。紧扣的十指像是一道锁,跟胳膊形成的铁链一起,将他牢牢的禁锢。
  “你他妈怎么这么狠啊!我怎么你了,你这么对我!”彭勃几乎是咬着任伟的耳根在说话。
  “你放手!”
  “任伟!你到底有心没心!你他妈知不知道我对你好!”
  任伟被彭勃搂在怀里,挣不出去,他一身的酒味儿好像都在往他的皮肤里渗。
  “不接电话是吧,短信当看不见是吧?你躲啊,你玩儿命躲!我看你能躲哪儿去!你以为你躲在这方盒子里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你以为你拿那小兔崽子当挡箭牌我就不好意思登门了?颜瞻,你个小兔崽子,你出来啊!”
  “你要疯啊!你别喊了!”任伟去抓彭勃的衣袖,扥着他使劲儿。
  “怎么了?怕那兔崽子听见?就是让他听见!他以为他跟着你就怎么着了?以为你喜欢他啊?妈逼,有他什么事儿!”
  “你别喊了!”
  “不出来是吧?行,你躲着,你就从门缝里看!”彭勃说着,扳过了任伟的下巴就吻住了他。
  任伟怎么挣拨也弄不开他,一个趔趄就被他压在了地上。
  彭勃力气很大,他按着任伟的肩,手上去拽他的睡裤。
  任伟急了,去踢他,彭勃就掰他的腿,丝毫不考虑他有多疼。
  “你他妈干嘛!我操你大爷!妈逼你给我放手!”
  任伟骂人,彭勃不理,就是往下拽他的衣服裤子。他抵抗他更用力,到最后他按住了任伟的脖子。
  任伟喘不上气来,憋得脸通红,他听到彭勃骑在他身上吼:“出来看啊,看我怎么操他!你看看他被人操的时候有多浪!快看看你偶像不在台上的样儿!”
  任伟去抓彭勃的手腕,指甲用力的抠进了他的皮肉。
  彭勃吃痛,稍一松手的空当,就被任伟扇了一巴掌,“你把我当什么!我操你大爷彭勃!你当我什么啊!”
  这一巴掌搧的彭勃一阵恍惚。
  “你就想操我是吗?就想跟我身上寻欢作乐是吧?来吧,随便你!颜瞻不在,没人扑出来跟你打架!就算在,他也不会跟你打架,我就是一婊子,谁值当替我打架!你不是就想说我是个婊子嘛!我就是!你称心如意吗你!”
  任伟说着,去揪扯彭勃的衣服,“来啊,操我啊,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他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用力的亲吻他,与此同时手解开彭勃的裤子扣,往他裤子里钻。
  彭勃去掰任伟的手,任伟不依不饶,“我就是婊子,你对婊子该做什么?干嘛不做!畜生!”
  “任伟!”彭勃一把将任伟按下去治住了,“你就是没心!你把话往难听里说是吧?那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图跟你寻欢作乐?任伟你听好了,你不值当!只要我愿意,我花钱,没人像你这么拗着我,让我不顺心!我让他舔我脚趾头他都会笑着凑上来!你呢?你什么样?你自己说你什么样!你什么态度!你高高在上!我寻的什么欢?做的什么乐?有什么欢乐非要跟你身上寻?我他妈操你上瘾啊?我闲的啊!我操你你能给我生孩子是怎么地?我这么有瘾!你还他妈会说人话嘛!我图什么啊?我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是吗?我对你好,我惦念你,我一心一意,我看你脸色,我惴惴不安,我自己反省,我喝的酩酊大醉我心里憋着气憋着话我内伤就为了跟你寻欢作乐?你骂我畜生,你自己就畜生一个!”
  任伟没劲儿了,他往起抬的手腕瘫软下来,攥成一团的拳头摊开来,人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香蕉,摇摇欲坠。
  “你懂什么是感情吗?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吗?别说你知道,你真不知道!你知道,你不会失去他。一个你爱的连自尊都可以不要的人,你失去了,是因为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别人!你说爱呀、喜欢呀,你其实什么也做不到!你任伟不缺人爱,你任伟永远有人捧着,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继续这样,你想得到的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你越想伸手抓住,它走的越快!”
  良久,彭勃放开了任伟,站起来整理衣衫。任伟仍旧躺在地上,他木讷的揉着手腕,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懂什么是感情吗?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吗?
  这话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回旋。就像永不停止的土耳其回旋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曾几何时,颜瞻似乎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更早之前,龙语亦然。
  “起来,地上凉。”
  彭勃的酒打见到任伟后,醒了大半——酒疯,可以算撒出去了。这人实在欺人太甚,那股火儿顶的他寝食难安。再没有这样的人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男的女的都没有。可他就是没法放弃他。而越是不能放弃,情绪就越被他牵动,越是让他如笼中困兽。他走不进任伟心里,却执拗的要走进去。任伟可以一转身就不理人一翻脸就不说话,他受不了。他不要求他付出多少他就回报多少,可他受不了他的无动于衷。
  彭勃弯下腰,拉住任伟的手,拽他起来,替他抻平衣服提起裤子,任伟没有拒绝,任他摆弄他。
  后来,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任伟闭着眼不说话,彭勃一连抽了四五颗烟。良久,任伟起身去厨房拿啤酒,刚要打开,却被彭勃按住了手腕。他看着他抽出那罐冰凉的啤酒,拿水壶烧了开水。
  当开水被注入玻璃杯,任伟望着它出神。热气袅袅升起,却消散在湿冷的空气中。
  握住滚烫的玻璃杯,任伟的指尖是冰冷的。
  彭勃说烫,放手,任伟不听死死的握着。
  你就拧吧!彭勃说。
  任伟惨淡的一笑。
  在厨房里的这半小时,他们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无力感,对自己的,而非对别人。
  后来他们做爱了,鬼使神差的,地点也令人匪夷所思——颜瞻房间宽大的窗台被胡噜的一团乱,小玩具和盆栽摔的七零八落。任伟的背抵着冰冷的大理石,彭勃替他口交的时候,他仰头看向窗外,星星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月亮弯弯的,若隐若现。云在流动,缓慢而深不可测。
  他记得,曾经,龙语戏言:可以试试看跟这儿搞。
  那时候,这个房间没有房客。这个窗台上空空荡荡。阳光投进来,总是带着暧昧的味道。窗帘也不是这一幅,是轻薄的、白色的纱帘,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快要射精的时候,他听到彭勃说:任伟,别试探我的底线。
  与此同时,他从墙上的穿衣镜里看到了彭勃的背,密密麻麻的纹身里,有块图案令他嘴里犯苦。
  我一辈子背着你……
  任伟想,他跟颜瞻肯定会完蛋。因为他不懂爱,可颜瞻只要爱。颜瞻是那么渴望,那么竭尽全力的去奉献。他不配。
  他是个掉在地上腐烂的苹果,可颜瞻还挂在树上,透着酸甜的橘红。他是一只橘子。他远远的看着他,看不见他熟透了、腐败了,他向往着苹果丰满的光泽,向往着苹果更早的独立存在,这让他想变成一只苹果,也快快成熟落地。
  “是呀,累死我了。”
  颜瞻趴在上铺,嘟着嘴一边给日记配图一边跟任伟讲电话。
  “节约成本,你就忍了吧,又不是全国旅行,你是巡演。”
  “反正真的越来越没法适应!额头上都长包包了,555555……”
  “挤了。”
  “你好心狠。好心狠呦~”
  “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你不耐烦了……不耐烦了……人家都这么辛苦的要住在火车上,你都不心疼……”
  “你这车轱辘话怎么说的这么起劲。”电话那边的任伟叹气了,“你不可能不在火车上过夜,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样最节约成本,你无可抗争。”
  “我觉得这几天你对我好冷淡……”颜瞻吸鼻子,好像有些要感冒的征兆,上车前小冉给他灌了一肚子药。
  “哭也没用!”
  “没哭……鼻子痒。”
  “吃了药好些吗?”
  “不知道。没有吧,脑袋也开始疼了……”
  “那就挂电话赶紧休息!”
  “你就是不想跟我说话呢……”
  “没完了是吧?”
  “人家……人家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想你……”
  “可拿你如何是好。”
  “嘿嘿……”
  颜瞻讲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直到向晓冉在中铺拿书敲上铺床板,他才不情不愿把电话挂了。
  “你干嘛啦!”颜瞻趴到床边向下看。
  “我们牙齿都麻落了。”(注释:麻——酸;落——掉)
  “又没喊你听!”
  “你赶忙睡觉,啥子事都没得,不然明天你给我感冒一个看哈。”
  “……”
  “怪了,吃了感冒药还郎个精神!”
  “爱的力量!”
  “爬开,去死!”
  颜瞻无心跟小冉继续斗嘴,人缩了回去,敛了敛画笔,就钻被窝了。扔在一旁的手机还有残存的热度,颜瞻的手碰到,心也跟着暖烘烘的。对于他来说,每天跟任伟通个电话,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这幸福时刻近几日有打折的趋势——任伟听电话总有些没精神、不耐烦,有时还不知怎么就急了,说个两三句也没说什么自己又好了。问他是不是最近很忙很累,他说没有;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说你管好自己就行。
  奇怪的很。
  颜瞻还不敢追问,问急了任伟就挂电话,挂了不说肯定关机。
  向晓冉说,巡演不累,你累。你上火纯属都是跟任伟上。
  也不是全没道理。颜瞻不是适应能力差的人,最近的身心俱疲委实跟他的情绪挂钩。任伟态度好,他一天都有劲;任伟态度差,他一天净打蔫儿。
  可任伟的态度是由啥决定的呢?
  颜瞻知道要找源头,但可惜——找不出。
  好像那天他抱怨过一句签证,但后来不是解决了吗?
  要不就是唱片的事?时代唱片有意让他们重新灌录专辑。任伟一没时间二没精力,但这事儿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也不是的吧,那天他还说要尽心尽力呢,说辉子就指望这次Free Loop能打开良好的局面。
  讨厌!他老是这样,啥也不说、啥也不讲,猜得你肝肠寸断。
  颜瞻跟上铺愁眉苦脸,小冉跟中铺噼里啪啦发短信。就听他那短信音一会儿一个过场。
  “忙啊?”颜瞻躺不住,又探身弯腰恍若倒挂金钟状跟小冉说话。
  小冉斜了颜瞻一眼,不应声。
  “是哪个嘛~你这几天手指头细了没?”
  “关你球鸡儿相干!”(注释:干你屌事)
  “女娃儿嗦?”
  “你快点睡觉,我最后提醒你一次。”
  “……”
  “我静音。”
  颜瞻又缩了回去。小冉最近有动作!颜瞻的雷达是如此探测的。想到这儿熊猫仔更是喜忧参半。他当然希望小冉交女朋友,他早该跨出全新的一步了。可……果子呢?果子该怎么办?昨天颜瞻还跟果子通过电话,果子没问小冉,但颜瞻知道她挂心。要是能放下就好了,偏偏,她放不下。硬要笑着说没事啦、过去啦,但转过脸,她又是什么样的表情?颜瞻无法规劝她什么,因为他想,如果换作是他自己,别人说什么大抵也都是徒劳。
  “再一杯。”任伟把空酒杯向前推,托着下巴对酒保说。
  “这是第几杯了?今天要喝到我们关张?”酒保拿过杯子,并不急着倒酒。
  任伟笑了笑,不接话。
  “心情很不好吗?”加了冰块,酒保注入伏特加之后,并没有把杯子推给任伟,而是倒了很多橙汁在里面。
  任伟微微皱眉。
  “你快喝醉了。”
  没所谓的演出结束后,任伟没跟其他人走,而是坐在吧台前,独自喝酒。到这会儿已经是快三点了,客人基本走光光,喇叭里的爵士小调咿咿呀呀的唱着,他还在喝。
  “小意思,喝到你打烊关张我也不会醉。”
  酒保叹了口气,再让他这么喝下去,他可不信到他们打烊他还能清醒。可以说,这会儿,他就有些醉了。
  “我来给你变个魔术,你不笑,我请你喝更好的酒,不喝老板留的这一瓶了。你笑了呢,你就不能再喝了,要乖乖回家。”
  酒保凑到眼前,任伟笑了一下,“好啊。那试试看。”
  “我这个魔术呢,是硬币消失。注意,是消失哦~就是‘嗖’的一下,它就不见了。”
  任伟看着酒保拿了一只干净的玻璃杯出来,又够过一旁的杂志扯下几页,使劲揉了揉,然后将玻璃杯包裹在内,“独家秘方,别偷看。”
  任伟点了一支烟,嘴角始终挂着笑。
  酒保又从裤兜里掏出几个一元硬币,放在桌面上,请任伟确认它就是普通的一元硬币。任伟确认了,他就将玻璃杯扣了上去。
  掀开,酒保好尴尬的说:糟糕,怎么还在呢。
  任伟看着他,他挠头说再来再来。
  再掀开,硬币还在,他看上去更加窘迫了。
  但酒保不死心,又尝试了三四五次。
  任伟皱眉,盯着酒保看。
  酒保下定决心似的说:这次一定成功。
  玻璃杯再度扣了上去,任伟抽着烟已经没心思看了。
  果不其然,打开,那几枚硬币还是好端端的躺在吧台上。但这时候他听到酒保说:“惨了惨了,是让硬币消失,结果玻璃杯居然给我抢先一步!”他说着,狠狠团了团手里本蒙着玻璃杯的杂志内页。
  杯子,真的不见了。
  任伟笑了,笑出了声,“你到底在干嘛啊。”
  酒保也笑了,“是玻璃杯太任性嘛。”
  就这样,任伟拿了琴箱出了酒吧。夜里很凉,他系上了风衣的扣子背着琴往前走。
  这段路平时走起来一下就到头,可在这安静的夜里,竟然无限绵延开来。
  任伟走的不快,停下来点烟的空当,身后响起了别人的脚步声、谈笑声。他也不在意,一次次打着被夜风扑灭的打火机。
  有人拍了他左肩,他向左回头,只看到身后几个人超过他的身影。再向右看,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你怎么还这么傻。”龙语笑嘻嘻的弹了下任伟的脑门。
  搁平时任伟准会向前走,一言不发,但这会儿出乎他的意料,他听到自己问:“你怎么在这儿?”
  “唉咳,跟他们刚喝出来,一帮出版界的朋友。”龙语说着,指了指已走出很远的那群人。
  “哦。”
  “倒是你,夜里三点了总不能还有演出吧?”
  “早演完了。”
  “你小男朋友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任伟狠狠瞪了龙语一眼,吐出一口烟,迈步往前走。
  “嘿嘿嘿,走啥啊?”
  “不走睡这儿啊?”
  “能禁逗点儿嘛,话老横着出来。”龙语跟上了任伟,同他并肩走。
  “求你听了?”
  “我犯贱,你拦得住?”
  “管不着。该谁管谁管。”
  “嚯,夹枪带棒。”
  “走你的吧,都这会儿了,你同居蜜友不抽你啊?”
  “为你我认了。”
  “出去八百米有速8,去吗?”
  “你丫……就不能好好儿说话是吧?”
  “那你跟着我干嘛啊,还想干嘛啊?”
  “你知道我最烦你哪点吗?”龙语一把搂过了任伟的肩,“不说人话。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两套。我说你左右脑分离是怎么地?”
  “把你爪子拿下去。”
  “都速8了,我还拿什么啊。”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1:38

第二十章
  “你画眼线了?”
  倪歆勾住任伟的肩,掰过他的脸仔细看。
  “碍着您了?”
  “没。不碍。我就是瞧瞧,太骚了!”
  “滚远点儿。”任伟一把推开了倪歆。
  “任伟,看见辉子了吗?”
  啪,背上按了一只手,任伟回头,安娜一脸怒气的看着他。
  “没,怎么了?”
  “刚才他站那儿跟小婉那妖精说话,我跟小N出去买水,回来他就不见了!”
  “你别冒火,怎么?我卫生间给你看看?”
  “任伟!”
  “别上火了,一会儿我看见他让他找你。”
  “你画眼线了?”安娜问了跟倪歆一样的问题。
  “不许啊!”
  “任伟你是不是哭过?”安娜抓住了任伟的衣领,拉着他低头好让她看的更仔细。
  “什么呀。”
  “眼睛化这么浓的妆通常有鬼~看吧,眼睑还肿着呢。这么个肿法儿可不像睡的~”
  “嘿,这不是任伟嘛。”
  有人过来打招呼,任伟赶紧趁机摆脱了安娜的盘问。
  她猜对了。可他绝不想承认。
  昨夜遇上龙语,两人找了家Pub又喝开了。他想,那该算是他们分开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好好说上话。话题的切入点是小说。这两年龙语的书很畅销,以作家的身份得到认可令他十分得意。他的书任伟都买来看了,可任伟不说,而实际上他十分喜欢其中的三本,它们都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三本书看完他只用了两天。
  酒一杯接一杯下肚,龙语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后来,任伟问他:我是不是性格不好,让人很累,龙语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任伟的眼泪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冒出来的。
  走到今天,两人再没有什么不能说、不好说、不该说的话,龙语说了很多,其中一句让任伟喘不上气来——我尽力了,真的,我不是不想跟你好好处,我其实真的特认真,但是你知道吗?你让我特别累,我越是想做好越是做不好,你又不断的给我压力。多爱,也抵不住时间的打磨。我远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成熟,扛不住了,我就撤退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给不起。
  任伟说:龙语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龙语苦笑着说:恨我柳呗。
  不是。任伟摇了摇头。你脱了裤子跟谁都能干,我知道的太多了,习以为常了。你让我恨你,是因为……你明明有中意的人了,你还揪着我不放。是,是我找你说我后悔了,可你不是拒绝我了吗,你干嘛还来!你不可能放弃他,却还那么抻着我。
  龙语按住了任伟的手。你告诉我,何以为中意?我可以摸着良心说,我成年之后,让我动心的,只有你一个。我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哦,我喜欢这个男人。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你想要的地久天长,我给不起,我对你所有的爱,都在争吵里耗尽了。至于他,我敢说,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因为我肩膀上不需要扛我扛不住的份量。你高看我了。
  别解释了,我又没让你解释。任伟把手抽了出来。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恨了。
  可我想解释。龙语看着任伟的眼睛说。我不是想抻着你,想祸害你。我回去找你,是因为……我放不开你。当我孑然一身的时候,我想在你身边。我承认,我自私。可是你知道吗,好几次,我想结束,没见到你之前所有都想清楚了,可一见到你,词儿都没了。
  信你才见鬼。
  不信你哭什么。
  后来他埋在他肩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这眼泪并非为谁而流,更像是内心压抑许久的一种宣泄。他确实不恨他了,因为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入了和他相同的境地。
  龙语说:你应该找一个背的住你的人,就算你越来越沉,也不扔下。其他都是白扯。
  任伟想骂:你说老子是地藏菩萨啊,可他没骂出口,喉头已经哽住了。
  根本,就不会有那样的人。他悲哀的发现,很可能,他注定一生孤单。
  演出的时候台下气氛热烈依旧,许多人喊他的名字,任伟却有些漠然。他还觉得孤独,即便台下是成千的观众,身后是相熟的伙伴们。
  感觉糟透了。
  从后台出来,有个女孩凑过来亲了任伟的脸颊,任伟笑笑,胡噜了一把她柔软的头发。
  彭勃是几时来的任伟不知道,但他一出Pub就看见他了,以至于手上的罐装啤酒险些洒了。倒不是他料不到,是他仍旧无法面对现实。这个现实即彭勃一脚插进了他的生活。
  “妆够浓的。”
  彭勃看见任伟出来,就告别了一同说话的朋友,朝任伟走去。
  任伟点了烟,不说话。
  “衬得你够媚。”
  “任伟,吉吉说……”倪歆是跟吉吉打着出来的,也没细看任伟在跟谁说话,这会儿凑过来,一愣。
  “倪歆啊,可有阵子没瞅见你了。吉他弹的还是那么点儿正。”彭勃跟倪歆打招呼,手自然而然的就搭上了任伟的肩。
  倪歆瞪圆了眼睛——任伟竟没有推开他。
  “说什么?”任伟平静的问。
  “没事儿,我们买酒去。”倪歆说着,拽着吉吉走了。
  任伟手机上不出三十秒来了一条短信:【你吃拧了?】任伟没回。
  待到一点多任伟从Pub走的,跟彭勃一起。十一点的时候颜瞻打来过电话,任伟接了,没说几句就挂了。
  彭勃没开车,打车来的,这会儿两人也是在出租车上。任伟有些困——昨天他早上六点多才到家,龙语送他回去的,进门洗了澡又看了会儿书,折腾到八点才睡——就靠在玻璃上小睡,后来彭勃扒拉他过来靠他的肩,他没拒绝。
  任伟承认自己陷入了死局。如今,彭勃以他BF自居。这还赖不到彭勃,是他一开始没把话说清楚,且,越拖着越没机会说。事到如今,任伟不知该如何是好,逆来顺受的自己他瞧不起,却找不到起义的点。颜瞻晚上还在嘱咐他多穿衣服,天凉了,不注意会感冒。他点头应着只想把自己掐死。彭勃的强硬态度他吃不消,颜瞻的温情攻势也令他开不了口。
  活脱脱,一块地,卖了两家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任伟知道,却逃不出去。
  “你先洗吧。”进了门,彭勃接过了任伟脱下的外套替他挂起来。
  “哦。”任伟也不说什么,径直进了浴室。
  没有卸妆油,他跟眼睛较劲了半天。黑色褪去,红肿的痕迹还是挺明显。任伟扒着眼睑看的时候,门开了,彭勃走了进来。
  “你还没放水啊?”
  “洗脸来着……”
  任伟并不想跟彭勃回来,但不跟他回来他就跟他进门,后者更糟糕。
  彭勃走过去给浴缸放水,任伟擦脸,不一会儿彭勃踱步到他身后,扳过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问:“怎么肿了?你哭了?”
  “没有……什么啊。”任伟拿开了彭勃的手。
  “没哭怎么肿了?”
  “洗眼睛揉的呗,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你还有点儿良心嘛。关心你呢。”彭勃扳过了任伟的下巴,吻了上去。
  任伟的手撑着梳理台,并不攀附上去。于是彭勃拉过了他的手腕,让他搂自己的腰。任伟的胳膊没半点儿力气,只是搭在彭勃的腰上。
  唇与唇分开,彭勃去捏任伟的肩,“累了?”
  任伟不说话,闭上了眼。他替他脱衣服,他任他脱。
  录音师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任伟摘下了琴。一旁的倪歆嬉皮笑脸,曰:“这就叫天衣无缝~”
  任伟斜了他一眼:“你再错我肯定就砸琴了。”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报废了四次,每一次都是倪歆出问题,还总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错误。这首歌,演出时候倪歆就总错。
  “别啊,你琴不是你命啊?”
  “我砸你的。”
  “不仗义。”
  两人推搡着出了录音间,吉吉和辉子在休息室抽烟,任伟走过去拿了吉吉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我的部分基本完了,丫倪歆简直就是场噩梦。”
  “你这就走啊?”吉吉叼着烟问。
  任伟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十六点二十。
  “水,爷。”倪歆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了任伟。
  由于新专辑交付给时代唱片发行,先前录制的Demo带作废,哥儿几个很不幸的要从头再来。那边很注重唱片的录制与缩混,可说是一丝不苟,据说母带要寄去英国处理。任伟没时间,一切变得混乱而无序——他十一月八号飞往纽约,Free Loop的专辑录制必须在此前结束。坦白来讲,能赶死谁。可越是赶那边要求越是多,很多编曲都做了修改,这就够要任伟的命了,再加上数首歌采取了双吉他元素,除了配唱他还得演奏。整天整天的泡在录音室,任伟回家总是倒头便睡。可睡不了多久闹钟就响了,时间像上了发条,由不得你控制。
  任伟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杯水,他捏瘪了纸杯,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我走了,你们继续奋斗吧。”
  “真走啊?”辉子碾灭了烟。
  “等会儿,我买烟去,咱俩一道儿出去。”
  倪歆从沙发上起身,任伟已经拉开了门。
  “还能假走啊?尽说些废话。”
  “我操!一会儿万一又要临时改什么咋办?”辉子也站了起来。
  “自己想!没我你活不了啊?”
  “你甭想消停,有事儿我就给你打电话!”
  “电话是吧?”任伟摸兜,掏出手机按了关机就扔给了辉子,“接着。您随便打~”
  门从外面关上,辉子举着任伟的手机相面。半晌,对吉吉说:“丫够狠!”
  “够狠。”吉吉附和,但明显心不在焉——指尖顶鼓槌的游戏他玩儿的不亦乐乎。
  辉子郁闷极了。
  这鸡巴任伟,任性的离谱儿——越是忙,他越是没组织没纪律。说早退就早退,据说还敢明儿不出现!虽说他的部分暂且完事儿了吧,可你多待会儿能死啊!再说了,就丫那么苛刻一人,万一录完哪点儿不合他心意,他敢咬人!你他妈嘛去啊!能比你乐队更重要!
  “来根儿呗,这儿不好打车。”倪歆拆了烟盒的包装,抽出一支烟递给了任伟。
  任伟接过来,借着倪歆的火儿点燃,深吸了一口。
  “你还真把手机扔这儿啊?有急事儿怎么找你?”倪歆吐出一口烟,收起了打火机。
  “别找。睡觉。”
  “你至于那么累嘛!”
  “你觉得呢?”任伟斜了倪歆一眼。他累不累他们都瞧在眼里,除非谁瞎了。
  “怕彭勃找你吧?”倪歆望天。
  “你没完了?”任伟郁闷。自打上次倪歆看见他跟彭勃一起,就没少旁敲侧击的问过。
  “我看是你没完。”
  任伟不搭理倪歆了。出租车一辆辆过,但都是满载。他继续撞大运的挥舞胳膊。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不是烦他嘛!他他妈缠着你,你倒是吭气儿啊!我找丫说让丫滚远点儿。”
  任伟还是闷不吭声。
  “说话!”倪歆推了任伟一把。
  “我的事儿你能别管吗?”
  “我听出来了,你跟他又掺和一块儿去了是吧?”
  “什么叫‘又’?”
  “你说呢?你们俩这烂账还有完吗?让他缠着是你,不让还是你。你不是跟颜瞻处呢么,怎么又跟他……我还真就不懂你了。”
  “能不说了吗?”任伟把烟扔了,用脚碾灭——好容易有辆空驶的出租车过来了。
  “你就主意大吧你,耍!”
  看着任伟上了车,倪歆眉头紧皱。他这是要干嘛,他不懂了。你谈恋爱再上瘾,也没听说过一下儿招呼两份的。你不怕撑着自己啊!任伟跟彭勃这下儿关系不简单了,倪歆不是傻子,倪歆算看出来了。
  您呼叫的号码已关机。
  又是冷冰冰、机械化的女声。
  颜瞻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进兜儿里,一脸愁云惨雾。
  演出前他给任伟打电话,就是这一句。演出后他又打了,还是这一句。而到现在……仍旧没丝毫更改。
  任伟最近一直在忙录音的事他知道,忙的昏天黑地没日没夜,好像家都不常回。也因此,每天一个电话已经沦为每天一条短信。颜瞻不甘心,可确实无法要求任伟什么——那是正经事。
  可昨天……昨天连短信都没收到。今天打电话更绝——关机。
  他们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前天。颜瞻发短信说:后天我生日啦,我飞回去我们一起庆生好不好?毫无意外收到任伟三个字的回复:你有病!颜瞻深受打击,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庆生。
  小冉也说了,他要是敢这么干,他就拿绳给他捆上。
  颜瞻不怕小冉捆,他会脱逃术。颜瞻没这么干是因为,他怕任伟辛苦。每天累成那个样子,他再去祸害他……于心不忍。可颜瞻现在很伤心——再忙,总可以发个短信吧?你明明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只想听你说一句:瞻仔,生日快乐。只是这样简单一句,他就满足了。他真的……只有这一点点期盼。可任伟没发短信,甚至,他关机了。颜瞻很自虐的想:大概他就是怕他烦他,才……关机了。
  任伟很冷,向来不热乎,但自从他踏上巡演之路,他好像变得更冷淡了。是不是他真觉得他很麻烦?他这一走他倒是乐得轻松?
  颜瞻越来越纠结,纠结的肝肠寸断。于是你想,这会儿有人使劲儿拍了他后背一把,他得成什么样?
  小果站在颜瞻身后,颜瞻回过头两眼冒火的看着她委实吓了她一大跳。一时半会儿,她竟说不出话来。
  颜瞻看见是小果马上调整情绪,可越是努力效果越是不佳,脸上的肌肉不听调度。
  “我……我找你好一会儿了,还以为你去洗手间了。”半晌,小果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呃。”颜瞻抓头。
  “刚才开香槟你溅了一身……我就觉得你可能是去清理了。”
  “是去了,后来就想出来透透气。”
  今天是颜瞻的生日,HS巡演的路途抵达昆明。小果是特意飞来给他庆生的,组织了后援会许多人。她一早就跟他们的经纪人交涉过,拜托他请Pub在他们的专场演出结束后也继续给他们提供场地,她想要组织歌迷和朋友们一起给颜瞻庆生。小果为此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说实话,颜瞻为了他想飞回北京黏任伟委实内疚了许久。今天,他人是在这里,可心绪却是一盘散沙,就像刚才开香槟,心不在焉糗态百出。
  “回去吧,大家都等你切蛋糕呢!这可不能拖过十二点哦。”
  果子踮起脚尖伸手胡噜颜瞻的熊猫帽子,像是安抚也像是给他打气。
  颜瞻搂住了小果的肩膀,拥着她向Pub走。他知道小果来这里一定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毕竟,她跟小冉之间隔了一道门槛。那道槛叫做:尴尬。
  可她始终笑笑的,不仅请了假特意飞过来,还忙前跑后热心张罗,她努力的自然的跟小冉说话,脸上的笑容一刻都没消失过。
  Pub里很热闹,挤了无数HS的歌迷,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容。很多人跟颜瞻打招呼,颜瞻不得不拿出笑脸相对。而实际上,他的心情糟透了。
  蛋糕是三层的,最顶层装饰了一只熊猫,还戴着小帽子。
  小冉他们都围在蛋糕旁,不住的张望。颜瞻走过去,HS的成员个个都在骂:你龟儿子哪儿浪荡去了!
  小冉适时递过了刀子,催促颜瞻快快许愿切蛋糕。他看起来很快乐,但颜瞻知道,他的不快乐一定不比自己少——他的生日,也是妮子的生日。曾经有多少个生日,他们是一起度过的。这几年,颜瞻都没像以往那样办过生日Party,这一次果子的筹划,可以说是鼓足了勇气破釜沉舟,就为一扫阴霾。他的,和小冉的。
  颜瞻接过了刀子,蛋糕上面已经插了二十三根蜡烛,每一根的烛火都飘飘摇摇。
  许愿吧。
  很多人对颜瞻说。
  颜瞻闭上了眼睛,认真的想着他的愿望,而此时此刻,其实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听任伟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但愿,许愿真的能成真吧。今天,他在台上,抱着任伟送给他的吉他唱《光》,就在默默祈祷:神啊,妮子她不在了。我好希望,今后的路途,能一直有任伟的陪伴。他是那么虔诚的唱着,那么虔诚的许愿。
  吹熄蜡烛,颜瞻拿了刀要去切蛋糕。每个人都笑着、祝福着他,他有些被鼓舞到,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真心的笑容。
  刀刚刚要落下,站在他对面的小冉瞪大了眼睛问他:“你许什么愿了?”
  颜瞻撇着嘴说:“愿望怎么可以说嘛,说了就不灵了!”
  小冉没有再说话,但眼睛瞪的更大了。与此同时,围着颜瞻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声的喧哗有些渐弱。没人站在颜瞻身后,人群是三面包围颜瞻的,大家都希望能看到他亲手切蛋糕,看他笑笑的模样,刚刚就有许多相机一直在闪,就算闭着眼颜瞻也能感受到。
  “那你能回头一下吗……”小冉的话是硬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哈?”颜瞻不明所以。回头?回头干嘛?他是背对Pub的大门站的,身后也没人,回头干嘛?
  小冉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颜瞻狐疑的回头,想着他们难道准备了什么惊人大礼,却不料……
  任伟就站在他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上,他叼着烟,手里拎着一只熊猫公仔。Pub里灯光昏暗,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那令他看上去更加消瘦。
  颜瞻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较之刚刚的小冉更加精彩。
  音响里正流淌着Marc Terenzi的《Love to be loved by you》。甜美的男声唱到:I feel just like I felt in all my dreams。There are questions hard to answer,can’t you see…Baby,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that I’m blinded by your light。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 to find out the dream is true。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幸亏任伟站稳了,否则一定会被死熊猫扑倒。
  “你要是敢亲上来,我就把你踹飞。”
  任伟抱着怀里的赖皮熊猫说。
  颜瞻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说不出话来。
  他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今天许愿能这么灵,他就换个愿望了。譬如:让任伟好爱好爱我,最好无可自拔……
  手上捧着纸碟,纸碟里躺着并不怎么美观的生日蛋糕顶上戴着小帽子的奶油熊猫,任伟看得出神。
  事实上,他现在必须得承认:有病的并非颜瞻,而是自己。
  他现在站在这儿,就足以说明问题。
  颜瞻那天不过是在短信里说了一句:我还是好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自己此刻竟然就站在了这里。
  后面的一条短信是:后天我生日啦,我飞回去我们一起庆生好不好?
  他当时的回复是:你有病。
  够讽刺。
  托安娜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订了机票和酒店,安娜把机票交给他的时候,他还在想:这大抵是自己内心深处对颜瞻的歉疚所致,这是一份补偿。可今天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的一团漆黑,他发现自己竟是那么想颜瞻。那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一想到自己如果对他置之不理,他在生日的夜里一个人抽鼻子抹眼泪的样子,任伟就心里发紧。虽然,那不过是他的臆想而已。
  但就因为这份臆想,他便把所有事抛诸身后,出现在了这里。这所有事包括:专辑录制,以及,彭勃。从进棚开始,他就再没理睬过彭勃,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探班不许。他知道彭勃准又要发狂,可他没感觉。丁点儿感觉也没有。颜瞻的待遇就跟他截然不同了:电话要接、短信要回、E-mail要写……甚至,就算早把礼物给了他,就因为他一句撒娇的话,他还要不远万里来参加他的生日会。
  为什么呀?
  任伟想不通。
  那个时刻那么的想他又是为什么?在俯视黑暗的那个时刻。
  他已经矛盾的承认过,他大抵爱上他了。但此刻他坚决不想承认,他可能爱的足够深了,深到他为此可能又把自己扔进另一个万丈深渊。他才刚刚,从一个深渊里爬出来,带着满身的擦伤。
  可能吗?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爱上一个比你小五岁的男孩。他给不了你半丝安全感,你居然也敢奋不顾身?
  任伟总是理不清头绪——究竟从何时起,自己陷入了这般田地。不是只把他当个普通朋友吗?怎么再一回头,他就离你这么近了?
  这跟龙语对他的吸引截然不同。看到龙语的那一瞬,他的心就剧烈的跳动起来。而看到颜瞻,其实他毫无想法。其结果却是糊里糊涂就到了这一步——他再也无法忽视他。
  “你怎么不吃蛋糕啊!”颜瞻抱着熊猫公仔从人群里钻出来,腾一下就站到了任伟面前。
  “没胃口。”任伟就势想把纸碟放到桌上。
  “至少要吃一口的啦!生日蛋糕呢!”颜瞻嘟嘴。
  任伟无奈,吃了一口,颜瞻笑了。
  刚才他离开前,至少问了他一万个问题。诸如:你怎么来的?为什么突然想来?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来几天呀?订了酒店吗?有没有吃晚饭?……问的任伟晕头转向。他不回答他就不罢休,弄得他精疲力竭。
  对应的回答了:坐飞机来的,想来了,豆瓣上写着今晚的生日会、明天就走、订好酒店了、在飞机上吃了晚餐等等等等……颜瞻才算放过他。
  但下一刻新的、令人招架不住的话语又随之而来:我刚刚许愿,想你对我说生日快乐。现在我后悔了,我好希望我许的愿是:你爱死我了,爱到没我就活不下去!
  任伟给了他一句:你做梦去吧。
  “我好喜欢这只公仔。”颜瞻拿着皮革制的熊猫公仔去顶任伟的鼻子。
  “猜到了。长的跟你一样傻。”任伟推开了熊猫公仔,摸出了烟盒。打车去机场的路上,等红灯的时候,路边店铺橱窗里陈列的这只公仔吸引了他的视线——那只熊猫不仅一脸神气,还围了一条格子小围巾。太欠抽了!任伟请司机靠边等待,下去买了这只熊猫。在飞机上,他想极了颜瞻的那一瞬间,他将这只熊猫搂的死死的。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啊!”颜瞻皱脸,去揪任伟的风衣。
  “这么多人对你说,你还听不够?”实际上任伟一点儿都不想停留在这个生日Party上,可他又不能开口要求颜瞻离开——这些人、这么多人,都是为他而来。
  “瞻仔,你怎么四处乱窜呀!”小果挤了过来,手上端着果汁,递给了颜瞻:“大家起哄要你去唱歌呢!”
  “任伟,这是果子!”颜瞻眯眯笑,可算有机会介绍他们认识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的后援会长喔!”
  “哦。”任伟微微一笑,“你好。”
  “握握手。”小果笑嘻嘻的伸出了手。
  任伟当然不会拒绝,便就握住了那只柔软的小手。
  “太好了,今天开始我不洗手了!回去让小婉抓三天!”松开手,小果哈哈笑。
  “快别介,碗儿都亲了我十万八千下儿了。”
  “真的?”
  这一声,小果跟颜瞻的声音是叠在一起发出的。小果瞪大眼睛一脸八卦相,颜瞻瞪圆眼睛一脸愤怒态。
  “假的。”任伟笑了。
  后来在一帮人的怂恿之下,颜瞻跳上了舞台,任伟倒了一杯酒,坐在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他。他始终抱着那只熊猫,片刻不撒手。
  一点多颜瞻才离开舞台,但很快就被姑娘们围了起来,任伟看出来他焦急的想杀出重围奔向自己,反倒停下了脚步。奈何有个姑娘实在黏人,不仅不放开颜瞻,反而贴的更紧了。然后,就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个小丫头吧嗒一口亲上了颜瞻的脸颊。女孩子们登时骚动了起来,有人伸手去推搡那个丫头。眼看着争执愈演愈烈,任伟走过去,拿起不远处桌上不知谁剩下的蛋糕,瞄准颜瞻的背就扔了过去。“啪”一下命中目标,任伟已经没事人一样的坐了下来。这下更热闹了,叫骂声不绝于耳,但上手的人却停了下来。
  看着小果从另一边往里挤,显然是想过来缓和矛盾,任伟这时候起身,挤进了姑娘堆,把颜瞻拎了出来——熊猫仔很狼狈。
  “公仔、帽子。你替他拿。”任伟摘下了颜瞻的帽子、抽掉了他怀里的熊猫公仔交给小果,就拽着颜瞻往卫生间走。
  “我没事,衣服不打紧的。她们快要打起来了。”颜瞻一步三回头。
  “那就打吧,不关你的事儿,是她们自己争风吃醋。”
  “可是……可是……”
  “赶紧走。”
  “都赖小琪,她偏偏要亲我!我讨厌死她了,巡演一路都骚扰我!”
  “哦,那是跟你们一道儿巡演的成员啊?”
  “刚刚那蛋糕肯定是谁向她扔的。哎呀,她太能惹是非了!”
  颜瞻被任伟推进卫生间还在喊。
  “不是。那是我朝你扔的。”任伟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啥?”颜瞻瞪大了眼睛。
  任伟扯了厚厚的纸巾替颜瞻擦后背。
  “为啥啊!”颜瞻看着镜子里的任伟问。
  “你傻吧?不扔就真打起来了。”任伟又扯了一张纸巾。
  “那你干嘛不扔她啊!我肯定替你鼓掌!”
  “扔了她,现在就不是你跟我站在这儿了。”
  “呷?”
  颜瞻什么也没闹明白,人就被任伟拖进了身后的隔间。任伟回身拧了搭扣,外面的显示就变成了:使用中。
  唇与唇贴在一起,炙热的气息交融在彼此间,颜瞻还没有闭上眼,任伟离他是那样近,近到他都可以看清他长长的睫毛。而越过那张脸庞,隔间暗色花纹的有机玻璃在射灯的投影下提醒着他这地方有多么不合时宜。不仅地方不合时宜,这个时候也当然不对——外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颜瞻去抓任伟的肩,想止住这个吻,因为他下面有感觉了。可他这一举动非但没能制止任伟,反而换来了任伟更激烈的吻他。
  这下真的糟糕了。
  这糟糕还是急转直下的。
  任伟的手扯出了他掖在背带裤里的衬衣,不仅如此,就连金属扣派儿也被他的指尖顶开了。
  舌头缠绕在一起,颜瞻知道任伟在一粒粒的解着他衬衫的扣子,可他的理智早已烟消云散。
  乳首被含住,颜瞻闷哼出了声音,耳朵捕捉到这一动静,他马上下意识的咬紧了唇。任伟的手已经钻进了他的裤子,扣子、拉链均已举手投降。
  那话儿涨得很大,顶端已经渗出了爱液,被那只手灵巧的、超得要领的套弄着,愈加兴奋起来。
  颜瞻的手抵着身后的玻璃,任伟俯身下去含住了他勃起的那话儿。颜瞻有预感自己一定坚持不了几分钟,也诚如他所料——果真飞速的冲顶了。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颜瞻却紧张的快要疯掉——他生怕有谁走进来,察觉到隔壁正在进行着不雅之事。然而,在这样紧张的精神状态下,他却兴奋的不同寻常。仿佛越是这样,越是刺激着他的性欲。
  整理了衣服走出隔间,颜瞻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颊绯红,窘迫的要死,可身旁的任伟却脸不改色心不跳,平静的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
  坏人。颜瞻一边洗脸一边在心里骂。大坏人!天字一号坏人!
  抬起头,任伟递过了纸巾,颜瞻想伸手去接,却被任伟扳过了下巴。
  颜瞻仰着小脸让任伟擦,放出的话却狠狠地:俺不会放过你的,等着瞧。绝不姑息你有多累,你分明很有精神!还能犯坏呢!
  任伟笑。
  他当然会扔那块蛋糕,不扔颜瞻怎么会乖乖跟他走?
  他想跟他独处,他可不愿意跟那帮小姑娘分享他的熊猫。蛋糕上那只熊猫他吃不下,这只活的他可吃的富富有余。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2:02

第二十一章
  颜瞻出去之后,外面已经风平浪静。但他并未久留,取了熊猫公仔和帽子,就拉着任伟走了。收到的一大堆礼物愁坏了向晓冉——颜瞻不回预订的酒店,所有礼物拜托他拿。想骂他“有异性没人性”,发现不对头;换作“有同性没人性”又不大说的通,向晓冉吃了个哑巴亏。本打算认了,谁知颜瞻又犯欠说:我的床可以让给果子呦~向晓冉没绷住,狠狠踹了颜瞻屁股一脚。
  颜瞻是笑嘻嘻走的——小冉看上去很精神。
  上了出租车,颜瞻就攥着任伟的手说话。都是些闲言碎语、家长里短,譬如:出来巡演不能弹钢琴很寂寞、那个色情狂小琪动辄就对他性骚扰、小冉深夜不睡跟人传短信、耗子喝醉酒跟女歌迷发生了一夜情目前被逼婚中……等等、等等。但任伟听得津津有味。被颜瞻握着的手暖暖的。
  到酒店任伟用房卡刷开门,踢颜瞻去洗澡,就把他脱下的衣服送洗了。回来烟都没点上,颜瞻就光溜溜、湿漉漉的探头出来拉他一起洗。你抹我一把洗发水、我抹你一把浴液,你胡噜乱我的头发、我用毛巾抽你后背。总之,闹得一团乱,像俩学龄前儿童。任伟发现,跟颜瞻在一起,快乐竟可以如此简单。不用刻意做什么,笑就会从心间溢出来。酷似他们在哥本哈根,信号灯即将变成红灯两人一起跑过马路,很有默契的回头大笑。
  回想起这个,任伟才恍然发觉,其实,对颜瞻的记忆,竟是这样清晰的停留在脑海里。平时并不会想起,但它们从未被遗忘。
  这其实,不正是爱一个人、在意一个人吗?
  是,自己是很糟糕,光鲜的外表下蛰伏着丑陋的灵魂。也迟早有一天,颜瞻会窥探到这层实质。但那又能如何?你无能为力,你想逃避,可你早已陷落进去。
  躲不掉了。
  内心,无法躲避。也同样,无法被欺瞒。
  你唯独能做的,只有:面对。
  被颜瞻压在床上,任伟的手环着颜瞻的腰,他听到他咬着他的耳根说:“我要狠狠的惩罚你,你不得反抗!”
  任伟不置可否,颜瞻就撑起来看着他。房间里开了暖风,洗完澡竟还会微微出汗。
  起先任伟不觉得有什么,但颜瞻长时间的注视令他越来越不自在。他想伸手去扯滑下去的被子,却被颜瞻按住了手。他手腕特别有劲儿,他挣不脱。
  “你别动,让我看看嘛~”颜瞻轻吻任伟的唇。
  “看什么呀,有什么可看的!”任伟露出了凶相。
  “就是好看嘛~我觉得你的身体特别特别好看。”
  “有病!”
  “别动嘛,让我看嘛~”
  任伟有些无奈。
  颜瞻的视线弄得他浑身燥热,他一根指头都没碰他,却让他愈发难耐。而在颜瞻打量他的同时,他的视线也不可避免的集中在颜瞻身上。论身体漂亮,任伟想,颜瞻绝不输他。他不是那种结实魁梧的男人,也并非瘦弱白皙的少年态。他身体的线条感很强,轮廓清晰。皮肤细腻而有弹性,无论是乳首还是那话儿颜色都淡淡的。
  “你升旗了。”颜瞻的手微凉,此刻覆盖在任伟勃起的那话儿上,令任伟一激灵。
  “那要怎么办呢?”任伟舔了舔嘴角。
  颜瞻俯下身,吻上了任伟。这一吻由浅入深翻搅着任伟的欲望。
  被套弄的那话儿灼热的发烫,被吮吸的乳首红肿的挺立,任伟的呼吸一团乱,他的指尖不自觉的抓挠着颜瞻的背,一下比一下用力。他开始渴求颜瞻来填满他,在他体内肆意的冲撞。性欲漫出了身体,疯狂的叫嚣着。
  润滑剂。
  任伟伸手去够床头柜,但躺的有些不对距离。于是他不得不挣出颜瞻的怀抱,跪起来,去够扔在床头柜上的袋子。却不料,被颜瞻扯了回去。
  “都说了要惩罚你。”颜瞻俯身,压低身体含住了任伟直翘翘的那话儿,手也并不闲着,顺着他股缝间摸去。他这样跪着,令他觉得更性感了。
  “别……”任伟抓住了颜瞻的头发。
  颜瞻对他的抗议置之不理,他吞吐着他的性器,食指摩挲着他股缝间最为私密的一处。
  指尖慢慢顶进狭窄的甬道,颜瞻听到了任伟忘我的呻吟声。越是抵近深处,任伟越是不能自已的闷哼,甚至腰都摇摆了起来。
  “还说不要。嘴好硬呢,明明这么有感觉。”颜瞻的说着,以舌尖逗弄着他的铃口。
  这档子事儿果真是熟能生巧,任伟不得不承认死熊猫越来越有手段。
  被颜瞻放倒在床上,任伟的腿张开着,私处完全的暴露出来,没入身体的手指进入的更深了。颜瞻的左手握住了他硬挺的那话儿,舌尖舔弄着根部,继而又下滑到囊袋。中指也抵上了柔软的甬道入口,一点点的没入,任伟的腰稍稍挺了起来,像是在配合他的动作。颜瞻却并不让他如意,那根指头刚刚顶进去就又退了出来,不仅如此,就连食指也不再流连。任伟有些急躁,颜瞻却不以为然,他更大的分开他的腿,舌尖若有若无的扫过那软软的洞口。
  颜瞻丝毫没有攻城掠地的意图,令任伟急切而又难奈,他一下下抓挠他的肩,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但颜瞻温吞吞的就是不急,反而以逗弄他为乐。左边的乳首、阴茎、囊袋、私处无一被放过,他在挑逗他,且,如愿的令他欲火中烧,却不来救火。
  “插进来……”任伟受不住了,抓着颜瞻的胳膊对他说。
  “那你得答应我,再不许欺负我呢。”熊猫仔翘着小鼻子发难。
  “谁欺负你了……”
  “你说是谁啊!在洗手间让我那么难堪!”
  “你没爽到啊?”
  “吓都要吓死了!”
  “我可不觉得,我觉得某人兴奋的快要发狂了。”
  “反正你不许再欺负我了!”
  “怎么才叫欺负?”任伟看着颜瞻,抬脚用脚趾拨弄他早已勃起的那话儿。
  “这就是欺负啦!”
  “哦……”任伟微微一笑,“那这样就更是了吧?”他说着,一翻身就压上了颜瞻。
  颜瞻有些措手不及,被任伟按到了身下。乳首被咬住,令他猛然吃痛。
  “你你你……”
  颜瞻伸手去抓任伟的屁股,却丝毫不能制止任伟对他的挑衅。乳首一直被吮吸,颜瞻喘息着、闷哼着,手胡乱的抓着任伟的肩。有东西顶进了他股缝间,一下下的蹭着他私密的那处。
  “你干嘛啦!”
  “欺负你呗。”
  “坏人!”
  颜瞻摸过了保险套扯开、套上,又将润滑剂急躁的涂抹上那话儿,抓着任伟的腰就顶进了他的身体。
  “嗯……”
  猛然而至的冲击令任伟稍感不适,颜瞻却不等他适应就抓着他的腰动了起来。任伟为了保持平衡环住了颜瞻的脖颈,颜瞻却就势起身,将那话儿更深的没入任伟的身体。两人几乎是同时吻上的对方,吻得激烈而放肆。任伟的双手都环住了颜瞻的肩,颜瞻抱着任伟,听着他在他耳旁闷哼、呻吟。
  “任伟我好喜欢你……”
  颜瞻咬着任伟的耳垂一声声的呢喃,任伟感觉自己像着了他的道,竟也情不自禁的告白:我也喜欢你……
  虽是模模糊糊的话语,却也全被颜瞻听了去,颜瞻放低他的腰,以正面交合的姿态将他压了下去。
  “再说……再对我说……”
  任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咬着嘴唇再不肯开口,颜瞻就停了下来。他死盯着他的眼睛,催促他说,再说一遍。
  “说呀,你不说我就不动了。说嘛,求你说嘛……”
  你招架不住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对任伟如是说。
  “说你喜欢我,说嘛,你快说嘛……”
  “……我喜欢你。”半晌,任伟的手抓着颜瞻的背,小声的说。
  “叫我的名字。”颜瞻喘息着,抬高了任伟的腰,那话儿更深的滑了进去。
  “颜瞻……”
  颜瞻动了起来,一下下顶着任伟。他在他体内肆意冲撞,激烈而又强势。他的手扳着任伟的脚踝,腰摆动的幅度之大令任伟几乎不能承受。任伟一声声的叫着颜瞻的名字,那让颜瞻兴奋到了极点。
  交合持续了许久,中间变换了无数个姿势,就算任伟射了出来颜瞻也并不停下,而是更加猛烈的进攻。
  颜瞻快要射精的时候,深深的吻住了任伟。他一边吻他一边对他说:你要喜欢我一辈子,一辈子都喜欢我。
  情事过后,任伟彻底的精疲力竭。本就疲累的身体这会儿像一滩烂泥。颜瞻压在他身上,享受着他的爱抚。他稍稍停下他就央求他继续。
  后来好容易摆脱了这座熊猫山,死熊猫还是不放过他,使劲儿的往他怀里钻。更可恨的是,他还非要抱着他的皮革小熊猫。那只熊猫,因为颜瞻身体的热度而有了温度。原来皮革也可以这样的温暖。
  颜瞻一直在跟他说话,任伟到后来有些困,迷迷糊糊的。最后一丝意识淡去之前,他听到颜瞻在他耳边说:任伟你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你要给我好多好多的爱,再多我也不嫌多,再多我都要不够。我从来都不敢跟爸妈哥哥要这么多的爱。但你不是他们,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要给我,你必须给我,你要好爱好爱我,因为我是那么那么地……
  那么那么地什么?爱我吗?
  那就……一直爱我吧,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无论真实的我有多么不堪入目,爱我。
  “起来啦~”颜瞻去捏任伟的鼻子,“太阳公公都上班好久喽~”
  任伟翻身,裹被子,无视颜瞻。
  “喂喂喂……”颜瞻不肯罢休,跟过去继续扒拉任伟。
  任伟哗啦一下把被子扯上去,盖住了脸。
  熊猫仔忿忿不平:“下次我要在歌词里写:我好喜欢他,可他只喜欢睡觉。”
  任伟压根儿不理他,熊猫仔就使劲儿摇晃他。
  可惜,无效。
  早上十点,任伟不起床,颜瞻醒了近一个小时了——无聊的要死。
  在床上枯坐了五分钟,熊猫仔去扯任伟的被子,一来二去,硬是挤了进去。挤进去就像吸盘似的吸在了任伟背上。他亲吻他的耳垂、脖颈、肩膀、后背……乐此不疲。
  任伟动了动,他就把手滑到了他两腿间——小家伙儿很有精神的站立着。
  颜瞻套弄了两下,听到了任伟模模糊糊的哼声。再套弄两下,就听到任伟骂人了:“你要死啊!”
  “别睡啦……起来啦……”
  “你小心我开窗户给你丫扔下去!”
  “那我就紧紧地攥住刷子棒……”任伟讲过的那个毛刷的笑话,他笑过很久。
  “嗯……”颜瞻细长的手指在任伟勃起的阴茎根部搓弄,令任伟很舒服。
  “你起来啦……你看我不在,你都不按时睡觉啵?肯定也没按时吃饭吧,我觉得你瘦呢……”
  “别弄了……”隔了一会儿,任伟伸手下去按住了颜瞻的手。
  “为什么呀?你明明很舒服的嘛……”颜瞻用拇指摩挲着任伟湿润的铃口,如愿听到了任伟性感的喘息声。
  “你不累啊?”
  颜瞻又往上凑了凑,“你觉得呢?”
  任伟感觉有硬物抵在了他的股缝间,“你打鸡血了吧!”翻身面对颜瞻,他发现他呵呵笑着。
  “早呀~”颜瞻亲了亲任伟的额头。
  “你赶紧给我撒手!”
  “不嘛~”
  “你怎么变得这么色啊?”任伟去掐颜瞻的屁股。
  “我也不知道……你不起床嘛,我就喊你……喊着喊着……就这样了……”颜瞻被任伟注视着,有点儿脸红。
  小兄弟被任伟包裹住,颜瞻蹬鼻子上脸,厚着脸皮央求:“用嘴巴……嘴巴啦……”
  任伟滑下去,却听到死熊猫更混的嘟囔:“其实……真的不赖我。都要怪你不起床……”
  “哎呦!你居然咬我!”
  这种哀嚎,任伟还是喜闻乐见的——我让你缺德!老子迟早被你累死!
  一大早就在床上折腾一通69,任伟去了浴室洗澡,出来颜瞻却横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的一塌糊涂。扯开窗帘,阳光晒到他脸上他也毫无感觉。
  想着真该把冷水泼他脸上,而实际上任伟却爬上了床,扳过熊猫脑袋,让他躺到了自己腿上。
  颜瞻睡的迷迷糊糊,蹭了蹭任伟的腿,又自觉主动调整姿势寻找好最佳位置。任伟伸手胡噜着颜瞻柔软的头发,颜瞻觉得他好温柔好体贴,美滋滋拽了拽被子,晒着太阳就爆睡起来。
  任伟拿这只熊猫没办法,便就伸手拿过了扔在床头柜上昨天跟机场买的书,靠着床头随意的翻看。
  点燃一支烟,任伟看了看明晃晃的窗外,这样的时光真是安静又惬意。
  颜瞻再醒过来已经是午后一点,他跳起来张牙舞爪的喊:“哎呀你干嘛让我睡嘛!人家本来是想跟你聊天的!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呢!”
  任伟横给他一个白眼:“没感觉出来。”
  “等呀等呀……就困了。”
  颜瞻奔进浴室洗漱整理,任伟起来穿衣服简单整理了一下随身物品。飞机16:45才从昆明机场起飞,任伟想:倒是还有时间跟颜瞻一起吃个“午饭”。
  “亲爱的,你是傍晚的飞机吧?”
  颜瞻探头出来问,吹到一半的头发还潮乎乎的,贴在脑门上让他看上去可爱的很。
  “你有事儿就先走。”
  “不是啦~人家才不走呢!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你先捯饬完的。”
  “我很快的!”
  你快个屁。任伟皱眉——到现在头发都没吹干、衬衫扣子还没系!
  任伟走过去,把颜瞻揪过来,替他扣扣子,颜瞻咧嘴笑。说他弱智,他反唇相讥:就弱啦,所以你要照顾人家一辈子喔~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拿外套给他穿,颜瞻手里的吹风筒从右边换到左边,对任伟的体贴他全盘收下,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他的眼睛始终追逐着任伟,就连看他点烟都津津有味。
  “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关了吹风筒,颜瞻捧着任伟的脸问。
  “什么梦?”任伟拿下了唇边的烟。
  “美梦呗~”
  “哦?”
  “在这个梦里,你都好爱我呢~超级超级爱!”
  任伟看着颜瞻,掐了他一把。
  “哎呦!你干嘛突然掐我脸!”
  “疼啊?”
  “当然疼啦!还那么使劲!”
  “那就不是梦。”
  颜瞻愣神了一下,然后就扑上去猛亲他的小王子。
  “迟早烫死你!”任伟把烟蒂扔进了水池。
  他们亲吻了许久,唇与唇之间像被涂了万能胶。
  任伟看着颜瞻,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正在热恋的感觉。
  跟他在一起,这感觉不仅挥之不去,还愈发强烈。
  有够丢人。
  退了房,两人找了家餐厅吃饭,任伟坐在临窗的位置向外看,这座慢节奏的城市令人有放松之感。
  “我们后天这个时候就到成都喽~”颜瞻喝着果汁,笑眯眯的说。
  “今天不走?”
  “不的呀,今晚还有一场演出呢~”
  “哦……”
  “你要不要再摸鱼几天哇?咱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你胡汉三还是自己杀回去吧。”
  颜瞻嘟嘴。
  “没时间。今天落地就得往棚里赶,没意外的话,下周开始配唱。”
  “想哭。”颜瞻撇嘴。
  任伟拿过了手边的纸巾递给他。
  “你!”颜瞻瞪眼。
  “哭吧,纸巾够。”
  “人家回去……你都飞去纽约了……”
  “你别咒我飞不到,掉下来怪疼的。”
  “我呸!你真不吉利!”
  任伟伸手弹了下颜瞻的脑门。
  “坏人!人家的包包好疼!”
  “我可坏了。”任伟喝了一口酒。
  “我已经见识到了!”熊猫仔翘着小鼻子说。
  “差远了。”
  “真的吗?”
  “坏到你没法想象。”
  “那么坏啊……”
  “害怕了?”
  熊猫仔摇头,“俺普渡你~”
  “先把餐刀放下。立地成佛之后再说。”
  颜瞻哈哈的笑。任伟也笑。
  “唉。我还真挺想你跟我一起回去呢。”
  “想也没用。”
  “嗯……”
  颜瞻低头继续吃东西,任伟发现他兴致不高。
  “就一个多月而已,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任伟拿过了果汁瓶子,给颜瞻的杯子里倒满。
  “嗯……”
  “别肿着脸了,肿脸的熊猫不好看。”
  “谁说的。”颜瞻拿过了一旁的熊猫公仔,“它就是肿脸的~”
  “它比你腿长。”
  “你果然很坏。”颜瞻伸手去胡噜任伟的头发。
  “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很照顾你了。要真想说你,你已经跳河了。”
  “抱着你一起跳。”
  “很好,你开始学会邪恶了。”任伟笑,点了烟。
  “吃饭别抽烟嘛!你一抽烟就不吃了。”颜瞻说着,拿过汤匙给任伟盛了一碗汤,“喏,喝点汤。等我回去,我要肥鹅填食,把你养得胖胖的~”
  “压死你。”
  “No,No~”颜瞻摆手,“俺是熊猫,你一时半会是追不上俺的。”
  任伟喝汤,白了他一眼。
  “想到回家我就头疼呢……”
  颜瞻又替任伟夹了块排骨,他说的愁眉苦脸。
  “回家还不高兴?还是出公差。主场肯定不少歌迷吧?”
  “不是啦……唉,上礼拜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二哥跟老爸闹僵了,想跟他女朋友回台北。”
  任伟抬头,挑高了眉毛。
  “我妈妈让我也跟二哥谈谈呢……我可怎么谈嘛……”
  “你没说过这事儿啊。”
  “多愁人的事啊,我自己愁就好了。”
  “还真是报喜不报忧。”
  颜瞻苦笑。
  “你二哥执意要跟她结婚?”
  “嗯。那个姐姐是插画师,他们是在台北认识的。因为妈妈的画廊在台北也有,二哥时常会过去。他们是跟画展上认识的。为这事,爸妈也在吵。”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任伟摇了摇头。
  吃了饭出来,颜瞻要送任伟去机场,任伟没让他去,自己坐上了出租车。颜瞻恋恋不舍的跟他道别,任伟好像真在他眼底看见打转的眼泪了。他隔着车窗抚摸他脸颊的轮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跟这么单纯的一个男孩交往。
  回去的飞机上,任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时而出现的耳鸣令他很不舒服,那种大气对耳膜造成的压迫感令他想到了彭勃给他的那份沉甸甸的爱,也是这样的高压,令人喘不上气来。他跟彭勃决不能再那么下去了,任伟想,他必须跟他断了。无论如何,这一次决不能再放任自流。
  八点零五,飞机落地,任伟的手插在口袋里跟随人流向通道走。
  上了机场快轨,任伟想打个电话给倪歆,问问录音怎么样了。在口袋里翻找一通,他才想起,他把那麻烦东西扔在了录音室。
  一会儿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得把彭勃用通管拉入黑名单。任伟决定了——面对自己的内心,好好的跟颜瞻交往下去。那个单纯的男孩,他想要与之相伴,他不想伤害他。丁点也不想。他不能再混沌下去了。颜瞻只要求他爱他,尽可能的爱他。任伟想,他做到这点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难。
  隔壁座位的女孩在用手机外放听歌,任伟听到一个女人唱:每个人都期待下次遇到真爱,才放弃的比珍惜还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哪儿来的那么多下一次?
  “爸,你现在就跟我讲,你到底是因为二哥的女朋友结了两次婚有两个娃儿,你觉得二哥娶她给你丢脸了呢;还是讲,你觉得二哥的女朋友不落稳,结两次离两次,就不可能跟我哥好好过日子?”
  颜瞻捧着茶杯,认真的看着父亲。母亲坐在他身边,正给对面的老爷子倒茶。
  “这本来就是一回事!根本就不能分开来看!瞻仔你想一哈,不光你,你拿你身边的朋友们想哈,小冉啊、任伟啊,唉,他要是在,还可以陪我喝两杯。先不讲这些,我们讲的这个事情,你们、你、他们,你们哪一个会娶这类型的女人进门?颜瞻你会吗?”
  “爸!现在不是我要结婚,你莫啷个去想!我现在只是想晓得,你从根本上不认同二哥结婚的理由。”
  “反正我是绝对不得同意的!这个事你莫再讲了。”
  “为啥子?你总要让我和妈晓得你的理由吧?”
  “我刚才让你想了。我们家,虽然不是说多体面的人家,但还是有点威望的是吧?你二哥,这么多年,帮你妈妈经营画廊,也算是体面人。啊,他愿意丢他自己的脸,我懒得管他。是吧?老话讲得好,儿大不由娘。我们、我和你妈,我们管不着他。他,愿意自己去出丑,他去。他走出这个家,他跟我们断绝关系,他想做啥子都行!但是,但凡我活到一天,他就莫想让我和你妈跟到起丢人!”(注释:到起——着)
  “那老汉你的意思就是……”颜瞻放下了茶杯,“我二哥不能和他女朋友结婚,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娶这个女人,你觉得丢丑了,对我们家的所谓的面子和威望无法交代,是吧?”
  “瞻仔啊。我已经讲了,这个事不能独立去看。你想哈,一个女的,都给男人生了娃儿了,就算不为自己为娃娃,也不能轻易离婚的是吧?你再想哈,一个娃娃,应该在哪个样子的家庭里面长大?好,一回还则罢了,你看她这种事情还一而再再而三!结婚两次,生了两个娃娃,都离了!你说哈,这种对她自己、对娃娃不负责任的女的,你张个能相信她就能跟你二哥白头偕老?”(注释:张个——怎么)
  “但是爸爸,你也不晓得她离婚的原因啊,您从来也没哪怕是试到起去了解过这些事情吧?二哥您总是了解的吧。他不是一个头脑一热就要乱来的人。他是您的儿子,您怎么会不理解他呢?现在,他要跟一个女人结婚,您只是一味的反对,不愿意去了解、去接纳,这对二哥也不公平啊!他不能因为结婚,就着自己的家庭舍弃啊!这样的话,你又让他啷个去当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让他啷个去经营自己的家庭?”
  “他爸,你也听听小儿子的话。他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老二他……”
  “你莫讲了。你和老二一个鼻孔出气的。”
  “爸!我妈也不是那个意思撒!”颜瞻的头这会儿一个有两个大。
  “都莫再讲了。总而言之,他要和这个女人结婚,他就好自为之!”老爷子起身,想要离席。
  “爸!”颜瞻站了起来,“我没得好多时间,等哈我就要出门。我也不是维护二哥讲话,更不是妈到搬救兵。这件事情,我怕是啷个讲啷个撒娇您也不会改变想法。但是爸爸,您给我说您真正的顾虑可以不?”
  “真正的顾虑?”老爷子瞪着颜瞻看。
  “面子这种事情是可以放得下的、错误也是犯错误的人必须要承担的。这些到我看来,都不构成您反对我二哥跟他女朋友结婚的理由!”
  “有些错误承担的起,有些承担不起!”
  “啷个承担不起?不就是一段婚姻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要是吃亏了,种哪样花结哪样果,否则他也就不算是个男人!”
  “瞻仔!”老爷子直视着儿子的眼睛说:“你才好大点?你懂啥子?他现在和这个女的结婚,他啥子都高兴哪样都好。等有一天不好了呢?进门就当爹!这个女的有两个娃娃,你以为她还会再给你二哥生?你二哥又凭哪样不能有自己的娃儿呢?”
  “那是我二哥心甘情愿的!”
  “好。心甘情愿。离婚要啷个办?财产被人家分去一大半?你妈妈的画廊迟早要归到他名下,那是你妈妈一辈子凭到自己得来的东西!这也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到那一天,他拿哪样面对你和你大哥!”
  “爸我晓得了。那我跟二哥商量,让他同意,结婚之前他们签署个婚前协议,这个样子您可以放心不?譬如说,如果因为他女朋友的关系他们要离婚,那她必须自动放弃……”
  “你莫来晕我,不只是这回事!”
  “那爸爸,我可以啷个理解不?你不让我二哥跟她结婚,考虑的并不是他的个人幸福,您更多考虑的是您的面子。无论她是不是个好女人,她有在您看来是污点的过去,所以她一辈子也不会被您承认是儿媳妇!您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就因为您的一己私欲,您就要扼杀您儿子的幸福!”
  “颜瞻。”瞻仔妈伸手拉了儿子一把。
  颜瞻却无动于衷,“爸,是还是不是?”
  老爷子注视了儿子一会儿,拂袖而去。
  “你啊。”瞻仔妈给两人续上了茶,“你这么说……”
  “妈……我必须把我爸架起来。”颜瞻端起了茶杯,“我把什么都说透了,晚上你跟二哥和他女朋友一起吃个饭,尽量说服他们同意签署一份协议。这样我爸就没话说了,他再不同意,他就等于回答了我的问题。当然,如果二哥的女朋友不同意,这婚不结也罢。我想二哥自己心里也会明白。除非他昏了头。”
  “他们都有些昏头了。”瞻仔妈叹了一口气。
  “您让我调解,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这等于是逼着我爸就范。我是您的杀手锏。”
  “瞻仔……”
  “您太知道了,我爸在我面前一定要保持最佳的形象。您啊,点子最多。”
  瞻仔妈微微一笑。
  “二哥的事,您挺操心的吧?但我爸那句‘儿大不由娘’说得很对,您不可能管他一辈子。是福是祸,都得自己承担。”
  “我老幺都这么懂事了。”瞻仔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老爷子站在二楼的走廊向下看,苦笑着摇了摇头。
  颜瞻演出完进门已经是十二点多,家里很安静,他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刚摘了领带脱了外套就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
  颜瞻回头,看到了母亲探头进来问:“累了吗?”
  “不累呀,习惯了。”
  瞻仔妈闪身进来,回手带上了房门,“你二哥的事基本就定了。你爸还说着狠话,但至少不再提让你二哥走了。”
  “好事呀。不过老爸肯定恨死我了。”
  “你啊,你这是给了你爸爸一个梯子。他那么疼你们,哪儿舍得你们哪一个背井离乡。”
  颜瞻松开了衬衫的领口,“瞧您高兴的。”
  “孩子们高兴,我就高兴啦。”
  “要不说妈妈你最好了呢。”
  “就属你嘴甜。我这阴沉的小儿子,现在比太阳还暖。”
  “我怎么阴沉了嘛……”
  “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年,老是压抑自己。”
  “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呐,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明天就走,想要跟我聊天的吧?”
  颜瞻在母亲身旁坐下,双人沙发上,两人四目相望。
  “那给妈妈想想,送你二嫂什么结婚礼物好。”
  “这我可不知道……您不是有那么多首饰嘛~选个适合她的就好喽~”
  “提提别的建议。”
  “哎呀呀,你这个婆婆好刻薄的,那么多首饰都舍不得一两件哇?”
  “傻小子。”瞻仔妈搂过了颜瞻,“那是妈妈要给你老婆的。”
  “那你快送掉吧!我才不会娶老婆~”
  “不娶也是你的。”
  “晕喔,难道你要我把它们放在任伟身上?”
  “呦~之前还喊着问他喜不喜欢你,现在又挺直小腰杆笃定的很。”
  “不行啊,不许啊?”
  “疯扯扯。”
  “哼。”
  颜瞻的手机响,他起身去拿随意扔在床上的外套,一看来电显示就笑了——任伟。这几天他都超黏他的,这可把颜瞻甜坏了。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2:27

第二十二章
  “嘛呢,这么半天才接。不想接啊?”
  任伟蹲在路边,叼着烟,看街边驶过的一辆辆车的尾灯,漫不经心地说。
  “才没有呢,手机在外套口袋里,翻了一下下~”
  “演完了?”
  “是呀,都到家了~嘿嘿。”
  “到家不给我打电话。”
  “你想我啦?”颜瞻笑嘻嘻地问。
  “一点儿都不想。”任伟冷冰冰地说。
  “骗人呢。”
  “那你还问。”
  颜瞻开心极了,要不是顾及母亲还在自己房间,准要跳上床打滚,“我也好想你呢~”
  “感觉不出来。”
  “我知道你懂~啊!还说呢,我妈妈说你送我的熊猫公仔缝的超级好~比她缝的好呢!”
  “又不是我缝的。可能是机器缝的吧。”
  “不是的!妈妈看了,说是手缝的!呐,是吧,妈妈~”
  “啊?你妈在你旁边儿?”任伟惊了,嘴上叼着的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的呀~你要跟她问好吗?”
  任伟要疯了,“她跟你旁边儿……你还这么讲电话?”
  “有啥呀!呐,等下,妈妈跟你说哈~”
  任伟捂脸,接下来他果真听到了瞻仔妈的声音,他赶忙问好,然后陪老太太聊了起来。话题先是围绕那只皮革熊猫的缝制工艺;继而转移到了他们家上——还是她二儿子的事,死熊猫貌似很神勇的解决了问题;紧接着又跳到老爷子想和他喝两盅……
  一个电话讲下来,任伟觉得自己没紧张死可真是奇迹。他家人还真是不拿他当外人。
  后来电话换回了颜瞻手里,任伟让他多陪母亲说会儿话,再没说什么就挂了。
  刚要起身,背上多了一份重量。
  “要死啊你?”任伟看到那双手腕上的表就知道是倪歆。
  “不喝酒躲这儿干嘛呢?”倪歆放开任伟,在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这叫躲?”任伟收起了手机,“我可真够不会躲的。”
  “又给颜瞻打电话呢?”
  任伟把打火机递给了狂翻兜儿的倪歆,“你今儿带那妞儿回去啊?”
  “你觉得呢?人都特意来探班儿了。”
  “那您看……我睡隔壁影响您吗?”
  任伟从昆明回来就泡在了倪歆家,彭勃的手机号码也照他想的那么办了——拖进黑名单。他想就此彻底跟彭勃断了联系。
  “不影响。”倪歆叼着烟,把打火机扔给了任伟,“一起睡都没问题。搞个3P你也尝尝姑娘呗。”
  “谢了,没兴趣。”
  “那你完全可以选择伺候我。”
  “我给你按下水道里你信吗?”
  “信。所以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说真的,我可能住到下月初飞走。”
  “你愿意住一辈子我都不拦着你,爷House大~”
  任伟浅笑了一下。
  “不过我觉得……你这么躲着彭勃不叫事儿。躲一天、躲两天,你能躲一辈子?”
  “不是你让我别跟他掺和嘛。”
  “嚯,嚯嚯!”倪歆扭脸看向任伟,“赖上我啦?腿儿跟你自个儿身上,想跟他掺和你去啊!”
  “我不去。”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倪歆向后仰,抬头去看阴沉沉的夜空,“丫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我操!怎么这么爱你啊!多长时间了?整个儿一没完没了!”
  “你问他去呗。”
  “你敢让我问吗?”
  “……”
  “我说找他谈谈你都不让,我问他怎么那么爱你去?”
  “差不离进去吧,不是喝嘛。”
  “转移话题,你最拿手。”倪歆不动。
  “说这个有劲嘛!他乐意打鸡血我拦不住,你拦得住?惹不起我躲得起吧?”
  “任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他有事儿没事儿?”倪歆叼着的烟,烟灰积了好一截,他从唇边拿下来,弹了弹。
  “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啊,再说了,什么叫有事儿什么叫没事儿。”
  “没事儿就行,那种人可别招。”倪歆侧过脸看任伟,“那天他搂着你跟我挑衅,一副志在必得的嘴脸,我还以为你跟他怎么了呢!还真以为你缺回心眼儿让他办了!我就跟心里想,完了完了,你这回真别想甩开他了。”
  “八完了吧?满意了吧?”任伟起身,腿麻了。
  “基本满意。”倪歆也蹭一下站了起来,“没事儿就行!你不给他希望,他迟早死心。真不是我爱说你,起先你就不该让他缠着你!他那种人,什么时候他想跟你算了行,你想跟他算了,他能拆吧拆吧给你吃了。所以你够聪明,起根儿上就不给丫机会!要不你看吧,你准吃不了兜着走!”
  任伟摸了摸鼻子,从外套里掏烟盒,有些不寒而栗。
  “你就跟我那儿住着吧,正好去纽约一段时间,回来小四川也在了,丫要是还追着你,你直接告诉他:跟颜瞻了!让丫死心!了不起他俩再打一架,看谁给谁出住院费,完活儿!”
  任伟说不出话来——事情其实并非如他向倪歆表达的这样,实际上糟透了。可事到如今,这种烂事你让他怎么认呢?他情愿自己咽了,自己解决。任伟都有些想不明白他当初是怎么想的了。别拿害怕彭勃揍颜瞻一顿或是怎么样当借口。你之所以会摇摆不定,还是你有问题。现在知道爱上颜瞻了,想跟颜瞻在一起了,便就急着甩开彭勃……
  任伟知道彭勃其实什么也没做错,他甚至想,即便颜瞻不出现,大抵,他也不会就这样跟了彭勃。可他甩不开他,也是不争的事实。
  彭勃的存在,始终令任伟困惑。他出现在他每一次感情的过渡期,别的任伟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彭勃永远不会是他感情的终点。跟他在一起,他不会甘心,可与此同时,他却又有些难以抗拒他所给他的灼热的感情。那感情就像沸腾的开水,迟早会烫伤他。
  可你怎么明知道你会被烫,还是……
  任伟承认,他喜欢强势的男人。但这个强势,如果他控制不住,那绝对是令他最为不安的。他斗不起,他会害怕。
  彭勃并非他的退路,而是死路。任伟直到这一刻才明白。
  酒局一点多才结束,任伟想回家拿些换洗衣物,就让倪歆带姑娘先回去,曰:正好我不会妨碍你们办事儿。倪歆却送姑娘上了出租车。任伟挺感动的,倪歆搭上任伟的肩笑着说:“你比她重要,她也就是没人柳,你看吧,一会儿她就掏手机找替补。你不成,万一你回去赶上彭勃蹲守,他一个神志不清给你强奸了,咱乐队没主唱咱专辑怎么录啊。”任伟给了他一拳。
  两人是打车回去的,酒局昨儿就定了,倪歆没敢开车——喝酒开车,酒喝不好车也开不好。这事儿他曾跟龙语争论过,得出的结论是:龙语不是一般人,他能豁出去不要命。倪歆不反感龙语,相反挺欣赏。他跟任伟吹了,倪歆说要揍他任伟不让。也幸亏任伟不让,否则他还真挺难办。当然,这话倪歆不能跟任伟说。龙语什么毛病他知道,跟他毛病差不离,无非是一个跟男人没完一个跟女人没完。但就算知道他还跟任伟说龙语靠谱,是因为那阵子他真觉得,龙语对任伟是认真的。别的不敢说,掏心掏肺那是做到了。所以他俩分了,倪歆什么也没问。必定有缘故的事儿。他哥们儿准也不是全没错。
  跟倪歆并肩走进小区,任伟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还真怕彭勃打哪儿蹦出来。走到楼门口,没车也没人,任伟松了口气。声控灯亮起,任伟首先看到的是颜瞻的小乌龟,他不禁嘴角上扬了一下。上楼,楼道里也没埋伏。一边迈步任伟一边想,兴许……他懂我意思了。
  然而……
  门把手上挂着的袋子令任伟顿感不详,走过去拿下来,里面是喉糖和糖浆等等。他妈没这种杰作,都是委托传达室。任伟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留下的。
  倪歆吹了一声口哨,任伟头皮发麻的开了门。
  “你还拿进来干嘛?”倪歆皱眉。
  “我还不想颜瞻回来研究它为何存在。”
  “……你丫其实挺狠的,我瞧出来了,担心你是我多余。”倪歆推了一把任伟的脑袋。
  不需要旁人提醒,任伟更早的发现了这一点。自己确实挺狠的。一次又一次,他总是这样对待彭勃。
  颜瞻拖着行李箱从火车站出来是北京的晌午,回家这事对他来说却一点也不带劲——前天任伟飞走的。即便回到家,他也见不到他的小王子。
  乐队的伙伴们都要回家安置行李,他们分头搭上出租车,颜瞻是第二个上车的。他坐在车上跟大伙儿挥了半天手才缩回来。中午的阳光很足,晒在身上暖暖的。
  窗外,已经是北京的深秋,街边的人穿的挺厚实,街边的树在飘摇的风中挽留着挂在枝头的残叶。
  又是这样的季节了,人们收获果实,并面对在那之后的一片荒凉。
  拖着一堆行李上楼,颜瞻一打开门就感到一股暖意——门窗紧闭,阳光的热度只进不出。摸摸暖气,都开始试水了。暖气这个东西让颜瞻很是中意,南方是没有这种物事的。
  脱了鞋摘了围巾,颜瞻一边脱外套一边向客厅走。行李箱堆在门口他也不在意——反正又没人要进来。
  家里有点儿小乱,但颜瞻全然不在意,他走到用图钉按着他和任伟相片的挂板前,一边看一边笑。
  “我回来喽~”虽然除他以外并没有人在,但他还是不禁这样喊了一声。
  到家了,他和任伟的家。
  颜瞻就像个罹患多动症的小孩儿,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心里美滋滋的。他房间窗台上的植物盆栽还是那般欣欣向荣,颜瞻摸了摸绿色植物的叶片,想着任伟录音那么忙都住到倪歆家去了还惦记着时不时回来替他心爱的盆栽浇水,心里就暖融融的雀跃开来。其中那盆百合竹换了盆,颜瞻拿起来看看,不知为何。寻思:难道是根部长大了?原来的小盆容不下了?总之,颜瞻怎么想怎么都是任伟细心体贴。他绝想不到,那是由于任伟在跟彭勃胡来的时候,彭勃将这盆可怜的百合竹胡噜到了地上,以前那可爱的猫咪花盆被打碎了…
  把玩着铁皮小火车,颜瞻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明明没多久,可怎么这看的够不够的风景又变得这般吸引人了。
  目光落到那盆薄荷草上,颜瞻想到了窗台上水培的那瓶薄荷草,跑过去,看到它们果然又长成垂曼植物了。颜瞻不由得笑了笑——真是生命力旺盛的家伙啊。这一次他没有剪短它们,他想:就这样随它长倒也蛮好看的。自由本就是一种美。
  摸摸这个、整理整理那个,颜瞻不知不觉中就把屋子打扫了一个遍。想去洗个澡,一拉开衣柜门他就眯眯笑——走前没来得及洗的衬衫什么的,这会儿都平平整整的挂在衣柜里。颜瞻真想抱着任伟猛亲,他可真好!尊尊好!
  颜瞻拿了换洗衣物就往浴室跑,他要飞速的把自己洗白白,然后去琴房弹琴!他的指头想死琴键了。整个巡演的旅途下来,他就跟家摸了摸琴,时间短、家里又那么多事,他连一首完整的曲子也没弹过。以前天天弹琴只觉得枯燥、乏味,这下摸不着了又想的厉害。人啊,果然是失去才会想要珍惜。
  到中央院是下午四点多,颜瞻去了琴房楼。很多下了课的学生都在使用琴房,他巡视了一整圈才找到一间空着的。在此过程中,颜瞻看了看课程表:明天下午有“钢琴表演风格研究”,教室是302。那要去听课喽~进了琴房颜瞻就脱了外套挂起来,拉开琴凳坐下,他可谓迫不及待的掀起琴盖触摸琴键。清脆的音符从指尖下流淌而出,颜瞻有种喜悦感。
  是巴赫的《平均韵律》。任伟常常用吉他弹奏。颜瞻拿吉他就弹不好,总被任伟嘲笑。是真的嘲笑,任伟总是挑高眉毛,一言不发用眼神刺激他。
  哼。熊猫仔翘着小鼻子下意识的哼出了声——老子换个物事弹得可好呢!
  颜瞻很是专注的弹着钢琴,许久后停下来是因为肚饿。他这才猛然想到,自己竟是一天没吃一顿饭。
  看了看表,七点十分,颜瞻正好也想下楼买个五线谱本,就拿了外套刷卡出了琴房——回来要是都满员,就回家。他以往都是上午借用琴房,那时候很少有人用,不像晚上,晚上是热门时间。
  买了五线谱本出来,颜瞻到食堂已经是七点二十,大食堂的菜剩的少的可怜,颜瞻随便要了一点,大师傅却盛了小山一样的米饭给他——反正就剩这么点儿了,你都吃了吧。
  鬼才吃的完!并非颜瞻吃猫食,而是菜一点点、饭这么多,菜又都看上去那么难吃所致。
  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颜瞻并没有急于吃饭,而是拿了笔在五线谱本上记下刚刚弹琴时涌现出的灵感。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的大食堂安静了下来,最后一批食客基本都已离席,颜瞻托着下巴一边喝罐装红茶一边涂涂写写。
  一片安静中,那一嗓子实在很突出——不是吧!没米饭你让我吃什么?才七点四十唉,怎么就不卖饭了!
  颜瞻放下红茶回头,就看见食堂窗口站了个男孩,不太高,很瘦,头发卷卷的有些长,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突出表现的是他纤细修长的手——举着一本A4大小的厚书,狂敲食堂①窗口的玻璃。
  大师傅的表现也很精彩——敲菜盆举饭盆,高呼:就是什么也没有,谁让你来这么晚。
  颜瞻刚想乐,就成了大师傅转移的目标——我把最后的米饭都给他了。
  日。颜瞻脑子里就浮现出这么一个词汇。干嘛要坐这么近!
  果不其然,那个男孩转头了,转头先看的不是他,而是他面前堆积如山的米饭。他看了好一会儿米饭,才抬头去看他。基本跟看米饭同样的时长,男孩才转过脸去。颜瞻听到他说:“那把剩下的菜都给我吧。”然后就听到刷卡器一声响。
  几分钟后,这位就端着托盘过来了,过来就一屁股坐到了颜瞻对面。
  颜瞻委实不知道该不该跟这位打招呼,这时候,对面这位开口了:“米饭分我一半你介意吗?”
  颜瞻有些措手不及,拨浪鼓一样摇头,“不介意,你拨吧,我还没动筷子。”
  “动了我也不介意。饿死我了。”男孩说着,就拿勺子从颜瞻的托盘里往出舀米饭。
  颜瞻尴尬的又喝了一口红茶。对面这位大吃大嚼,他也没了写谱子的欲望。合上本子,颜瞻拽过面前的托盘,也开始吃。一边吃他一边纳闷:这么难吃的饭,他怎么吃这么香?
  对面这位吃饭可称神速,颜瞻刚吃了几分钟,他就盆干碗净了。
  瞠目结舌中,颜瞻听到他问:“你天天翘课到底怎么升上的2年级?”
  “哈?”颜瞻险些噎着。
  “看吧,我没说错吧,咱俩同班,可你根本不认识我。”
  “呷?”这下更是险些咬到舌头。
  “念书还带空降的啊?”
  颜瞻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思来想去,觉得淳君当初嘱咐他的话可能在所有谎言里最合乎逻辑:“我……我之前是委……委培……”
  “哦,那你这学期又是怎么回事?开学才俩月,你好像只来过几次。五次还是六次?”对方托着下巴看着他问。
  “呃……我……”颜瞻抓头,他可不敢乱说话,“我病了。”
  “什么病?”
  颜瞻猛喝水,为自己争取时间,“胰……胰腺炎。”
  “哦,那可真不幸。”
  “还好啦。”
  “你吃饭啊,我没想叨扰你。”
  “啊……吃饱了。”
  “吃的真少。”
  颜瞻心想——谁像你似的饿鬼扑食!
  “喝点儿热的么?我请你,算答谢你分我米饭。你不给我,我就得冒着风出去吃了。”
  “不用了。”颜瞻摇了摇手里的罐装红茶。
  “哦,那谢了,我闪了。”男孩说着站了起来,跟颜瞻摆了摆手算作道别。
  颜瞻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拿过五线谱本继续涂写。
  八点半他离开的食堂,进琴房楼,乘电梯到12层。很不幸,所有琴房都满员了。本想算了就这样回家去,可刚刚路过的左侧的一间,令颜瞻有些在意。
  抬脚再度走过去,是刚刚那个“同学”正在弹琴。颜瞻从视窗里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他外套已经脱了,但那头小卷毛挺醒目。
  颜瞻不觉中就推开了房门,琴房里的音符顿时流泻而出,是李斯特的《钟》。颜瞻聆听着,发现他的演奏技巧十分突出,绚烂而华丽。《钟》是李斯特根据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钟》改编。这首乐曲速度很快,相隔的十几度的跳跃演奏起来很困难。李斯特用变奏的手法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华丽的演奏技巧和钟声的效果。
  演奏者肯定察觉到有人开了门,音乐家对气场与声场的改变捕捉得非常敏感。但显然他并不介意,仍旧弹得逍遥自在。
  漫长的一曲结束,演奏者转过了头,目光平和的看着颜瞻。
  “真不错……很令人钦佩。”颜瞻这才感到自己的唐突与冒失——又不认识,却这样打搅人家。
  “琴房没位置了是吧?”对方笑了笑。
  颜瞻吐了吐舌头,“是呀,我正要回去,呵呵。”
  “弹吧。”男孩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哈?”
  “我弹了一天了,不介意Share。”
  “啊……哦……你为什么吃饭回来还能找到空琴房?”颜瞻真的抱持着此等疑问。
  “很简单啊,劳烦别人帮我占位。我熟人可挺多的。”
  好阴险。颜瞻想。
  “请。”男孩做了个手势。
  “这……”
  “我常常见到你在琴房练琴,但我从没听过你的演奏。不妨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样的水准可以作为委培生。”
  颜瞻有些不好推诿,对方的语气平和,但挑衅的味道却遮掩不住。
  “那献丑了。”颜瞻坐了下来。
  简单弹了几个音节,活动活动手指,颜瞻选择了《波兰舞曲》。身后始终有一股刺目的视线,但融入音符中的颜瞻并不在意。
  “很是充盈着贵族气息。”
  这是演奏完毕,对方给与颜瞻的评价。
  “你很擅长肖邦的曲目。八月的演奏会上我就对你印象深刻。《幻想》被你演绎的淋漓尽致,你懂得肖邦。”
  呷?颜瞻错愕——你,你不是……你不是没听过我演奏嘛!
  被耍了。
  “要不要试试四手联弹?我有谱子。”
  面前出现一本曲谱,颜瞻抬头看向男孩。
  “下一次的小考听闻是这个方向。”
  弹奏是莫名其妙开始的,至少颜瞻是这么觉得。他们选择的曲目是比才的《儿童游戏》组曲。由十二个小乐曲组成,乐曲描述用心观察到的东西:秋千、陀螺、布娃娃、木马、羽毛球、喇叭、小鼓、肥皂泡、跳房子、等等地地道道的儿童游戏,最后才是盛大的舞会。
  两个男人四手联弹就挺诡异了,还选择了这么渲染童趣的曲目,坦白来说,颜瞻觉得挺变态。可虽然变态,他竟也渐渐沉浸其中。
  时间是不知不觉中流逝的,练习中,人的注意力特别集中,也就自然不会去在意时间。
  从琴房楼出来,夜已深。两人并肩走在甬道上,颜瞻这时候才想起他一直都没问过对方的名字。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熊鑫。”
  “哦,哦哦,那叫你小熊吧~我叫颜瞻。”
  “我知道。”
  “……”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盒烟,吓了颜瞻一跳。
  “我不抽烟。”颜瞻连连摆手。
  不料对方像是很坚持,又伸了伸手。
  “我……我不会。”
  “哦?是么?”
  对方这才缩回了手,颜瞻看着他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而后缓缓的说:“你身上有烟味,所以我以为你抽烟。”
  颜瞻挑高了眉毛。
  “我鼻子很灵。”
  颜瞻抬起胳膊在身上一通嗅。烟味?没有的吧?难道是因为任伟抽烟,所以家里总是有烟味?附着到衣物上了吗?
  “我就住学校旁边那个小区,很近。”
  出了校门,颜瞻听到熊鑫轻声说。
  “我不算近,要打车回去喽。”
  “马路这一侧还是那一侧?”
  “要过马路。”
  “哦好。”
  两人向斑马线走,颜瞻侧过脸问:“顺路吗?”
  “不顺。”
  “……”
  最终,还是熊鑫陪颜瞻等候的出租车,颜瞻坐上去,朝他挥了挥手。车起步开出,他不禁回头向后又看了看他,熊鑫还站在原地,正目送他离开。
  有点奇怪的人,颜瞻想,不过他对他印象还算不错——年轻有才的演奏家,专心致志。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颜瞻哼哼着《儿童游戏》往住宅楼走。刚走到楼门口,就看到了那辆横在面前停的不大是位置的车。
  颜瞻本没在意,还是迈步向楼道走,直到那车亮起车内灯,车玻璃也落了下来。
  颜瞻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彭勃。
  要说话吗?不要吧?他怎么在这里?
  颜瞻脑子里充满问号的时候,彭勃开口了:“任伟呢?”他叼着烟,一脸不屑的看着颜瞻问。
  “不在。”颜瞻当然也没好脸色给他——你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还找任伟!不是你骂他的时候了?熊猫仔可是清楚的记得他骂任伟“烂货”,打那儿之后,任伟再没搭理过他!
  “哪儿去了?”
  颜瞻高姿态地画了个半弧,“地球的那一端~”
  彭勃的眉头收紧了,“说人话!”
  “老子欠你的啊!”颜瞻底气很足。
  “什么叫地球那一端?”彭勃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当下他是要找任伟,不是跟这个无足轻重的兔崽子干架。
  “去纽约啦~”颜瞻的小鼻子翘得高高的——地球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吧~彭勃瞪大了眼睛,“纽约?去多久?”
  “三五个月吧~”戏弄他实在解恨。
  “他去纽约干嘛?”
  “不告诉你~”颜瞻说着,甩开彭勃跑进了楼道。谁有空跟你白扯,蠢蛋!
  彭勃没下车追颜瞻,他倒车,打轮,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过了手机。
  任伟的号码仍旧无人接听。彭勃驶出小区给辉子拨了过去。
  等待接通的空当,彭勃听着待机的嘟嘟声,脑子有些发涨。任伟去纽约了?三五个月?那傻逼孩子的话他能信吗?瞎扯呢吧!任伟好端端的去纽约干嘛?没跟他说起过啊!再说了,不是录Free Loop的专辑呢嘛,录完了?事实上,任伟最后一次跟他联系还是半个月前,他说录音,忙,没空见面。彭勃也表现的足够绅士了——发发短信,送送喉糖。别说上门了,电话都基本没打过。他想给任伟自己的空间,他知道任伟什么性格。要不是后来这人像是失踪状态摸不着影儿,彭勃也不会今晚过来找他。再忙,也不能忙到全无音信吧?
  “大半夜的,你闲的吧你!”
  电话刚一接通,彭勃就听见了辉子的咆哮,“打几遍啊你!我欠你三百万啊!”
  “嘛呢?”
  “你说我干嘛呢!裤子都没系上!”
  “哎呦,那我得跟安娜道歉。”
  “片儿汤话!怎么地?你们家着火了?找我救火?”
  “你们录完了?”
  “录音?完了啊,上礼拜就完了。干嘛,喝啊?咱俩是有日子没喝了。你丫巡演回来咱就没见过吧?”
  “任伟呢?”
  “纽约。”
  “……”
  “你找任伟?”辉子的声音一下从嬉笑调侃转为了严肃。
  “他去三五个月?”
  “哪儿啊,也就一个多月吧。”
  “干嘛去了?”
  “还是录音,‘没所谓’的,他们签了美国公司,专辑录制都跟那边儿。诶我说,你还跟任伟没完呐!上回咱俩喝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你甭搭理他!你怎么还没完啊!”
  辉子的话里透的全是无奈——这哥哥,也忒执着了吧!上回他可是掏心掏肺劝他了!辉子跟任伟关系自然不必说,他跟彭勃也挺不错,他俩这破逼事儿他是绝不想给夹中间。任伟没那个意思,彭勃死不放手,他们不烦他都烦了!借着上回喝酒,辉子跟彭勃说的挺明白了——你躲开任伟就完了,你不是也说了嘛,那就不是什么好货。那小子根本没想跟你来真的,你跟他较劲干嘛啊!彭勃也没反驳,他还以为他听进去了。
  “他具体哪天回来?他出国没带手机啊?”
  “哥!彭哥!你就不听劝是吧?我他妈上回白劝你啦!喝的我两天都头疼!”
  “你就告诉我他哪天回来就成了。我俩的事儿你甭管。你看我还跟你问他吗?我不会让你夹里头两面儿不是人。他这回走我不知道,我这才说问问你。”
  “没具体日子!他就说回来跟我们联系。”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我操!你脑子真被驴踢啦?你他妈……”辉子点烟的手停了下来,“你是非让我把话说透了吗?”
  “话?”
  “我让你别搭理他你怎么就不听啊!还他妈上赶着!丫任伟跟颜瞻了,你快算了吧你!”
  彭勃举着手机的手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那回那么劝你你也不听,我不爱说这些个,回头你一生气又跟颜瞻打起来,我觉得为任伟你挺不值的,你何必啊!”
  “……他跟颜瞻处呢?”
  “是啊!他他妈早跟颜瞻好上了!你刹车吧,别往前冲了!”
  “……”
  “明儿吧,看看明儿出来咱俩喝点儿。”
  “成。”
  彭勃是强压怒气挂的电话。挂了就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上。
  他他妈早跟颜瞻好上了!你刹车吧,别往前冲了!
  仪表盘已经爆百了,彭勃开车上了三环,脑子嗡嗡的。
  你现在跟谁处着呢?
  没人。
  没人。好。那你现在有主儿了。说的够明白吗?
  ……
  我哪儿不好啊?
  哪儿都不好。
  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是么?
  ……
  你就想操我是吗?就想跟我身上寻欢作乐是吧?来吧,随便你!颜瞻不在,没人扑出来跟你打架!就算在,他也不会跟你打架,我就是一婊子,谁值当替我打架!你不是就想说我是个婊子嘛!我就是!你称心如意吗你!
  来啊,操我啊,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
  ……
  我这不是表达我动真格么,我一辈子背着你。
  ……
  彭勃,上次在电话里,我说的……很明白了,我不会跟你处的。你对我再好也没用。
  ……
  不接电话是吧,短信当看不见是吧?你躲啊,你玩儿命躲!我看你能躲哪儿去!你以为你躲在这方盒子里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你以为你拿那小兔崽子当挡箭牌我就不好意思登门了?颜瞻,你个小兔崽子,你出来啊!
  你要疯啊!你别喊了!
  怎么了?怕那兔崽子听见?就是让他听见!他以为他跟着你就怎么着了?以为你喜欢他啊?妈逼,有他什么事儿!
  你别喊了!
  ……
  彭勃的手攥紧了方向盘。
  任伟,你够狠。
  耍我。
  颜瞻进门就去洗漱了,换了睡衣出来,他抱着日记本、绘图工具以及笔记本电脑上了床。他是这么想的:先去查收邮件,任伟写信了呢,他就赚到了——任伟答应他到了纽约也要每天都联系的;没呢,就关机写日记及早钻窝窝——明天有的忙呢!李阿姨的儿子还是想跟他继续学琴,新的老师他极力排斥。且,果子那边也有摄影安排,明天白天约好了要去找她。更别提巡演的最后一站在北京,后天要在Pub演出,为整个巡演拉下帷幕。
  登录MSN进入邮箱,颜瞻就咧嘴笑了——提示有新邮件。会不会是任伟呀?颜瞻是迫不及待打开电邮的,其中一封来自联系人“任伟”。
  哦也!早上看还没有呢!他给我写信啦!
  邮件不长,任伟报备自己平安到达了,已经入住酒店,录音11号开始,请他放心。邮件的结尾可窝心了,任伟说:想喝粥,你煮的。落款有写:Miss you。
  刚要激动的提笔回信,令他更激动的事儿出现了:上线提示!
  呀呀呀!他的小王子上线呢!
  颜瞻迫不及待的发去一个震屏。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你吓死谁啊?】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抱住!】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踹开。】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哭给你看!】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到北京了?】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嗯!!!今天中午到的!】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不错。】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摇头,你不在……】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所以我说不错^_^】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大哭!】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哭好,我乐了,今儿头一回乐。】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哭你笑?】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对~】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也怪不容易的,适时出来逗乐你(T.T)】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哈哈哈哈】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刚收了邮件,想喝粥了?有没有喝到?】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必须没有!】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那我给你送去!】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为一碗粥打飞机来造价高。】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哎呀,少了献殷勤的机会了。恨!】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乐。】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你看杨贵妃吃个荔枝那造势,我这飞机送外卖不算啥。】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你贫点儿吗?】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我一般假装斯文而已,其实我很逗的(ˇ^ˇ)我只偷偷跟你说~】
  【浪浪浪子(想念金色的银杏树)说:视频?】
  【行走的熊猫(巡演即将告捷)说:(☆_☆)】
  视频邀请发过来,颜瞻马上点了接受。
  “你丫别把脸凑过来!吓死谁啊!跟张饼似的!”
  颜瞻看见了叼着烟的任伟,他皱着眉头,怒斥他。
  “Mua~”颜瞻撅嘴做亲吻状,“想死我了!都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了!”
  “我上飞机前才给你打过电话好吗?”
  “不管,想死我了!让我摸摸!”颜瞻说着,真的用手去触摸屏幕上的任伟。
  “要死吧!”
  “你怎么穿着浴袍?”颜瞻歪头问。
  “我刚起,才洗了澡。”
  “哈?刚……刚起?”
  “嗯,时差弄得我疲惫不堪。”
  “你那边是中午?”颜瞻从视频里看见了任伟窗外的阳光。
  “对。比你晚半天。”
  “噢噢噢,是的哈~”
  “蠢蛋。”任伟笑了笑。
  “你想我了吧?”
  “想屁。”
  “言不由衷~”
  “明知故问。”
  “嘿嘿。”
  “我等会儿就出门了。”
  “去哪里哇?不是明天才录音吗?”
  “阿生他们要逛逛。”
  “呀,不错呢,纽约的秋天可美了!”
  “你来过?”
  “嗯!不过是好久以前了,也是秋天!”
  “瞧你那小样儿。”
  “你可中意了是吧?”
  “不要脸。”
  “跟你要脸干嘛呀~啊,还说呢,下午我去琴房了,遇到一个同班同学……”颜瞻趴在床上滔滔不绝的讲开了。
  任伟一直听着,颜瞻说完,他就给了他一句话:“躲他远点儿,别跟别的男的掺和。”
  “喂!你说什么呐!别说人家坏话!”
  “你说我说什么,把我话记牢!”
  “你不讲道理!”
  “对,就不讲。你愿意理他你随便,别理我。”
  “……你凶我……”
  “凶死你!”
  颜瞻鼓起了腮帮:“你别瞎生气嘛,我只喜欢你!男的、女的,只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哼!啊!差点忘了说!晚上我回来,看见大傻子彭勃了!”
  “哈?”
  “他把车停的极不是地方了,见到我回来就问我你呢,我告诉他你跟纽约呢,三五个月也不见得回来,你没看他那张脸喔,哈哈哈哈……”
  “他去干嘛?”任伟故作冷淡不在意的问。
  “我怎么知道!大概想找你吧?你才真是别理他呢!他都那么骂过你!”
  “哦,嗯。我没理他。”
  “他再缠着你,我就拿扫帚殴打他!”
  “呵呵。”
  “我明天再去买一袋盐,想来道歉我先泼他一脸盐!”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问你来着。我想,可能想跟你道歉吧?”
  “哦……”
  “不许原谅他!这家伙,讨厌的很!”
  “这是谁在说人家坏话啊?”任伟挤出了一个笑。
  “不一样!他就是讨厌!当初那么说话,讨厌!”
  “行啦,他不招你你也甭招他。”
  “嗯,我才没空跟他一般见识,老子忙的很!”
  颜瞻缠着任伟聊天一直到任伟不得不出门,要不是阿生探头到摄像头前,颜瞻还不挂断呢。
  关了本子钻进被窝,颜瞻趴着写日记,写了会儿就搂过了皮革熊猫,还不够,又把任伟的被子打开,人钻了进去。
  嘿嘿,这样就好像被他抱着呢!
  决定了,他不在就每天盖他的小被子!
  喜洋洋的熊猫仔到入睡前都陶醉着。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2:57

第二十三章
  跟北京一样,秋天也是纽约一年四季中最美的季节。
  坐在Boat house喝上一杯Cappuccino,有孩子从身边跑过,任伟不经意的看了看,嫣然一笑。刚刚去Strawberry Fields,脚踩在步道上,低头去看星形、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图形,《Imagine》那首歌仿佛在耳内响起。
  窗外的树叶在不经意之间悄悄变了颜色,黄的、红的,层林尽染,无外乎刚刚在户外能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让人身心愉悦。中央公园,在这样的大都市里可算是仙境一隅。可它又是那么平易近人,带孩子的妇女、慢跑的青年、走走停停游览的情侣……谁都好像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咖啡冷的很快,任伟出神了许久,再端到唇边,只剩下一丝温热。任伟没戴表,也就不知道具体时间,但他想,秒针一定已经走过了成千上百圈才会将炙热演变成温热,直至最后抵达冰冷。
  来纽约已经大半个月了,录音进行的很顺利,上午被造型师折腾了一流够,晚上要进行摄影。空闲出来的下午,任伟只想这样一个人走走。头发被剪得出乎意料的短,任伟这辈子头发都没这么短过,前面的刘海离眉毛尚有一段距离,后面的碎发紧贴头皮,任伟怎么抓都抓不住自己的头发。别人都说很精神,可任伟那会儿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四周都是灯泡的镜子看不出那里面的男人究竟是谁。
  彭勃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跟他远隔重洋,他把他拖进了手机黑名单。于是,他的面貌、声音、文字表达方式都统统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也再没去家里找过他,颜瞻一如既往的过着他的日子,对这个名字再未提及。
  任伟还是足够了解彭勃的,虽然当颜瞻说出“彭勃来过”令他心惊肉跳,但他笃定彭勃不会跟颜瞻说什么——他跟别人没什么好说的。颜瞻对他来说,正是“别人”。他既不会跟颜瞻再打上一架;也不会暴躁的骂人;更不会用粗鄙下流的话对颜瞻形容两人曾有过的关系。对他来说,无论他跟自己闹成什么样,这事也跟别人没关系。任伟去哪儿了、任伟什么时候回来,问就问了,问完也就完了。他只需要跟颜瞻说这么两句话。也正是因此,任伟才敢一走了之,放颜瞻一人跟家里……
  然而,这“一走了之”也并非就能高枕无忧,任伟这些日子时常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坦白来说,他不知道这事最后究竟将如何收场。对,他单方面的逃避了。那么,彭勃呢?他是不是能接受自己这样的避而不见?他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但这个消失,只是暂时。
  他任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纽约,他任伟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避开彭勃。
  彭勃……能就此偃旗息鼓吗?
  人的心都是柔软的,他一次又一次伤他。彭勃……能不能硬下心来就此跟他一刀两断?
  你是缺人爱你么?
  我缺你爱我。
  我不会爱你,我只会伤害你。你能明白吗?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任伟不信彭勃还不懂。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就那回。
  任伟想,也正是那回,他知道他跟彭勃绝无可能——倘若爱一个人,不伦他是何种面貌,你都不会惧怕。可他却真的害怕彭勃了。
  这份害怕还是日益加深的——跟颜瞻的感情越深,任伟越是怕彭勃。他知道他什么都做的出来,也正如倪歆所说:他那种人,什么时候他想跟你算了行,你想跟他算了,他能拆吧拆吧给你吃了。
  于是乎,任伟怎么也不敢当面对彭勃说:我不会跟你在一起。他只想逃,只想躲避,只想等他幡然醒悟——任伟有什么好,那么决绝那么不近人情那么没心没肺,不要也罢。
  但这样漫长的过程令任伟惴惴不安。他不知道事情接下来会有一个什么走向,不清楚彭勃是否会在这个过程里丧失最后的耐性。
  如果他不算,怎么办?
  想要疏远他、隔绝他,正是因为任伟下定了决心想跟颜瞻好好相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这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自己对颜瞻有了感情,那么也许就不会这样坚决的要跟彭勃一刀两断。也正是因为颜瞻,他才会意识到彭勃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而并非退路。那么……如果在此过程中,颜瞻被伤害了,又该怎么办?任伟比谁都清楚,如果颜瞻知道了自己跟彭勃的事儿,那大抵……一切就都完了。不想让颜瞻知道,就得快刀斩乱麻,可这又和“逃避”这条路彻底相悖。说白了,任伟发现,除了被动的被选择,他毫无办法。
  结账出来,任伟的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他缓步走着,低着头,心情一如既往的沉重。他想,哪怕,一个人一生只给一次反悔的机会也好。那么,他或者选择不那么任性那么乖戾,以求得龙语还在身旁;或者,他选择从不曾对彭勃投怀送抱索取半丝安慰,以求得不用去面对这样一个强势的不近人情的男人;或者,他选择最开始就意志坚定诚心诚意的对待颜瞻接受颜瞻,以求得不出现这种两难的境地。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陷入目前这种困境。
  他现在当真对颜瞻动感情了,却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一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这还不是任何人的错,错全在他自己。
  路过商业街的橱窗,任伟看着投映在玻璃上的自己,只有一个想法:你越来越举步维艰了。
  一封新邮件。
  下午第一堂课结束,颜瞻登录手机MSN,邮件提示处出现了新邮件的标志。
  迫不及待的打开,显示有图片需要下载。
  颜瞻用指尖敲屏幕,眉开眼笑的。
  发件人当然是任伟。
  一看到图片颜瞻就瞪大了眼睛——是照片呢!任伟的照片!虽然他的头发超短,可颜瞻一眼就认出来了!
  熊猫仔这会儿眼冒红心:哎呀呀,发型好酷的;哎呀呀,他穿西装好帅的;哎呀呀,黑白照片的感觉好复古的;哎呀呀,哎呀呀他的小王子太有爱了~颜瞻盯着照片傻笑,合不拢嘴。最近他恍若置身天堂——任伟不仅每天都给他写信,时不时还会MSN视频一下,最重要的是,无论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对他在乎的不得了,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他,那种黏黏乎乎贴着他的感觉让熊猫仔感觉自己脑袋上多了一只光圈。
  “谁啊?”
  猛然凑过来的脑袋吓了颜瞻一跳,他下意识的就挪开了手机。
  熊鑫狐疑的看着他,他只会嘿嘿傻乐。
  “跟个傻子似的。”熊鑫白了颜瞻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看摊在桌面上的书。
  颜瞻还是傻笑,点着屏幕看任伟给他的来信。信上说这是今天被造型师鼓捣的结果,晚上拍了照,这些是他问摄影师要的小样,图片大,改小了,不知他能不能看到。还说今天他自己去了中央公园,参观了纪念约翰列侬的草莓园,点了卡布奇诺,不是很甜,但很香。等等、等等……
  颜瞻按了回复,开始回信,不乏大量肉麻的话,写的他脸红心跳。可想而知,熊鑫再凑过来,他就咿哩哇啦一边摆手一边红着脸说:别看啦,焦人的很!话虽然这么说,可再度提笔,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肉麻。
  “够冷的,我去买罐装咖啡,你要不要?”熊鑫起身,低头看着颜瞻问。
  “要奶茶~午后红茶的那一种喔~谢啦!”
  熊鑫走了,颜瞻继续他的回信,手机没计算机好使,可丝毫不打消他的热情。
  最近颜瞻跟熊鑫走的很近,虽然任伟不愿意他跟对方接触,可颜瞻大大方方——你不要瞎想,就是一个蛮谈得来的朋友。大前天伙同他去普罗音像了,前天一起听学校的音乐会了,昨天他影印了难搞的谱子给我了,今天一起吃饭了……事无巨细,颜瞻有什么说什么。他一坦荡荡,任伟也不说什么了。但颜瞻估计八成还是自己那句话起了效果:我只对你有感觉,其他男的就是男的,男的朋友。只为你省略中间的那个“白勺”。呐,再说了,男的都喜欢女的,我都看见他女朋友了~颜瞻没说瞎话,他确实看见熊鑫的女朋友了。那天,为了影印谱子,颜瞻去了熊鑫家。虽然他一再说不用他跑一趟麻烦,但颜瞻说怎么好意思让你拿那么沉的东西跑来跑去呢。于是熊鑫打了个电话,然后他们就一起去他家了。熊鑫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格局,本来颜瞻听他讲电话还以为他跟人合租,然而,来开门的却是个女孩,很白净长头发穿了一身家居服。她一笑脸上就凹进去两个酒窝,待人特别和气,端茶倒水始终陪伴。后来他们下楼,她还喊颜瞻有空再来玩。
  “奶茶。”
  铁罐被放到颜瞻面前,颜瞻伸手去摸,暖烘烘的,看来已经加热过了。给任伟的回信写完了,他已经发出并收起了手机,这会儿正看课本。
  “谢啦。”颜瞻拉开了易拉罐的铁环,放到了一旁。
  “晚上有事吗?”
  颜瞻听到熊鑫不经意的问。
  “没的呀~”
  巡演结束,颜瞻大大松了口气,HS这一次的巡演可谓热烈空前,公司打算为他们推出专辑了,目前在磋商中。任伟不在,颜瞻刻意给自己安排了很多事以排遣寂寞,但归来归去,也就是教教课、拍拍照,偶尔有一两个访谈,再无其他。以前跟向晓冉黏黏乎乎短来短去电来电去,但小冉最近不爱搭理他了,另结“新欢”,约他出来吃饭他都没时间。不是推脱加班就是推脱有私活。“新欢”是谁,颜瞻八卦半天也没八出来。他只知道,小冉大概交了女朋友。其他乐队成员也是各有各的生活,就连果子最近行程都超级满。颜瞻在北京没什么其他熟人了,熊鑫的出现可谓——雪中送炭。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食堂吗?”颜瞻这么问并不奇怪,他们常常一起去食堂吃了饭再去琴房练琴。
  “别了吧,再吃我要营养不良了。我知道有家云南菜不错,就在荷花市场,吃完咱们可以去后海逛逛。今天还挺暖和的。”
  “行呀~”颜瞻刚说完又觉得不妥——平时也就算了,要练琴;今天是不是应该叫上他女朋友呀?要不总是让她一个人等在家里,人家会不开心吧?
  “那就这么定了。”
  “要不要叫上你女朋友啊?”颜瞻抢白。
  “啊?”熊鑫瞪大了眼睛。
  “我这只灯泡会尽量暗淡些的!”
  “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呷?”这次换颜瞻瞪出俩铜铃,“前几天……去……去你家,你女朋友不是在的吗?”
  “你说阿元啊?是我发小,她失恋了心情不好,不想上班、不想回家,就来借住几天。昨天才被她妈一边数落一边接走的。”
  “这……这样啊……”颜瞻目瞪口呆,“我没想到耶,女孩子来借住……说起来,她还真放心你呢……啊!我没别的意思哈,你是很值得别人信任的!”
  “我很值得信任?”熊鑫浅淡的笑了。
  “当然了!”
  “承蒙你高看。”
  “这是啥子话嘛!”颜瞻眯眯笑。
  导师走进教室,两人停止了交谈,都认真的看向讲台。
  “你怎么又抢着结账?还能有完吗?”熊鑫按住了颜瞻的手,强行把卡递给了服务生。
  “请问有密码吗?”服务生站在熊鑫身侧问。
  “没有,直接刷就可以。”
  颜瞻目送服务生走开,听到熊鑫说:“不能因为我抢你一顿饭你就老这样,我必须纠正——我抢你饭是因为我快要饿死了,不是因为没钱吃饭!”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颜瞻连连摆手,但显然底气不足——他确实总跟他抢着付钱,食堂也好、小饭馆也罢,自动售货机前为一罐咖啡都要抢。实在是因为……熊鑫太简单了。穿衣服换来换去总是那些;家里的陈设超简陋,好像房主给啥他用啥,全无布置的意思;平时也鲜少花钱,他每天除了去食堂吃饭琴房练琴好像也只会额外为自己买罐装咖啡以及香烟。那天去复印谱子,颜瞻并非口头上说的怕沉着他——大男人有什么沉不沉?他是怕复印费要让熊鑫担。简而言之,颜瞻很懂人情世故,也看得出熊鑫的生活稍显拮据。
  “还不是啊?都写脸上了!”
  “……”颜瞻挠头。
  “我不缺钱,这么无聊的话我只说这一次。别逼我说第二回。”
  “我真的……”颜瞻企图辩驳。
  熊鑫怒视。
  “一点点吧……”颜瞻改口。
  熊鑫继续怒视。
  “好吧我承认了……”颜瞻投降。
  熊鑫终于笑了,“再有下次就绑你去提款机,听你高声朗读我各类储蓄卡余额。”
  “X光击倒你!”颜瞻竖起右下臂放平左下臂比划道。
  两人哈哈笑,服务生适时拿来了卡和清单,请熊鑫签字。
  离开茶马古道,两人沿荷花市场向北穿到了后海。初冬的后海人也不少,时不时就有路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沿街的酒吧热热闹闹,常常有揽客的人过来搭讪。颜瞻与熊鑫加快了脚步,远离这一片喧嚣。
  闲聊着向西走,后海沿岸的一幢建筑物吸引了颜瞻的视线,每次匆匆而过,他都能看到这幢建筑物的牌匾——楠书房,却从来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
  颜瞻放慢了脚步,熊鑫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吗?”
  见颜瞻停下,熊鑫问。
  “我每次路过都会想,它里面是干嘛的……”颜瞻一脸迷惑的说。
  “会所。”熊鑫点了烟,随意的说。
  “哦?”颜瞻眨了眨眼。
  “私人会所,主要展示中国金丝楠木古典家具。”
  “金丝楠木……就是皇家专用的那种木材吗?”颜瞻只从书上读到过,并没亲眼见过。
  “对是。”熊鑫吐出一口烟。
  “还拉着窗帘不让人看呢……”颜瞻嘟囔。
  熊鑫笑了,“想参观要预约,哪儿能随便让你看。”
  “你们国际化大都市就是不一样。”颜瞻终于肯迈步离开了。
  “想看的话,下次我提前预约带你来。”
  “不是私人会所吗?能约到?”
  “你想看就能约到。”
  “啧啧。”颜瞻挤眼睛,“看来你很厉害嘛!”
  熊鑫浅淡的笑,跟颜瞻并肩向前走。
  “那你约好带我参观哦,我请你吃饭~”
  “……我也不是总那么饿。”熊鑫想捂脸。落魄的形象刚纠正过来,贪吃还扎根着。
  “日!这回你真曲解我意思了!”颜瞻怒。
  “好吧好吧,我曲解我道歉。吃什么?不好吃不吃。平时跟食堂凑合够了。”
  “你喜欢吃川菜吗?”
  “可以接受。没什么特别偏爱。”
  “那下回我带你去俺爸的餐馆~”
  “为吃饭坐趟飞机累点儿么?”
  “北京有店子啦!”颜瞻推了熊鑫一把。
  “凭脸打折吗?”
  “呷?”
  “我说,你进去人家看到你就给你打折?哦,要不免单?”
  “扯呦!我有卡!怎么可能看到我就给我打折!谁认识我是谁呀!”
  看颜瞻一本正经,熊鑫哈哈笑。
  “你捉弄我!”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圈,人渐渐少了,他们沿着河岸散步,水的腥气闻起来格外清晰。
  话题是跳跃性的,因为本也是闲谈,逃不出东拉西扯。无意间,颜瞻谈及了他快乐的大家庭,熊鑫听着,不置可否。颜瞻渐渐注意到了熊鑫的沉默。
  “喂,你在想什么?怎么都不说话呀~”
  “安静的羡慕你。”熊鑫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笔直向前。
  “哈?”
  “我不太能体会家。”
  “这是怎么说的?”
  “我们家就是一战场,我爸妈从我十四岁一直打到我二十四岁。”
  “呃……”
  “十年了,因为生意被捆在一起,没个头儿。”
  “我……真抱歉……”
  “你又不知道。再说了,这两年也不屑于打了,打烦了吧。比起争吵这种无济于事的发泄,他们更愿意花时间做点儿更有效的事。说起来,不让他们当夫妻,做拍档倒是合适的很呐。”
  “……所以你才一个人租房住吗?我还以为是你想离学校近一些呢……”
  “你怎么不坦白说离琴房近一些?落魄的钢琴家连钢琴也不衬。你起先是这么想的吧?”
  “不许再寒碜我了!”颜瞻抗议。
  “哈哈哈。”熊鑫笑了,“搬出来住是因为我妈去年搬走了,我爸明目张胆弄回来一个女人,那女的我很讨厌,就索性出来住了。我不爱打扫也不愿意收拾,一切从简。”
  “你还不在意外表~”
  “嗯,不像你,我好像就没见你穿过一样的衣服。再说了,我也只去上课只去琴房,没什么外出机会。洗衣服也很麻烦。”
  “安啦!以后你会常常出来的!治装吧!有我你不会寂寞的!”颜瞻拍了熊鑫的背一把。
  “哦?是吗?不是考完四手联弹就白白?”
  “我哪里是那种人嘛!先说好,不许嫌我烦~”
  两人逛到很晚才走上地安门大街,颜瞻在路边店买了两顶棒球帽,和熊鑫一人一顶。他的竖起一副熊猫耳朵,熊鑫的竖起一副棕熊耳朵。
  你很童趣。这是熊鑫收下帽子后给颜瞻的评价。
  他们是分别上的出租车——不顺路。一人往南,一人往北。
  颜瞻到家洗漱了一番然后照例带着日记本、彩笔上的床。笔记本也一如既往打开了,挂着MSN。他很变态的下载了任伟的照片,居中,当了桌面。写好日记,他一边画图一边偷眼看屏幕,笑得活像傻子。
  一点四十,MSN提示任伟上线,颜瞻迫不及待双击任伟的小蓝人,发了一只大大的红心——充满整屏幕的动态图片,附带:中午好。
  任伟回:你跟我过美国时间啊?
  颜瞻回了一个:那必须的,大人!
  任伟发起了视频呼叫,颜瞻忙不迭接了。
  “嘿嘿嘿!”
  一看见帅气的小王子,熊猫仔就丢魂了——啦啦啦,直面小王子短发新造型!
  “你又吃坏肚子了?”
  颜瞻嘟嘴,然后看到任伟笑了。
  “今天没去录音吗?”颜瞻透过屏幕看到任伟在床上,身后的床头超明显。
  “没,今儿你老师在补录钢琴。”
  “哈?是吗?”
  “有两首曲子录音师不是太满意,觉得他还是有些拘束。”
  “这样啊?那你今天休息喽?”
  “算是吧。”
  “那怎么没出门去逛逛?”
  “冷。而且等会儿要陪彻哥去机场接小荣,他五点半的航班到。”
  “呀,那个哥哥去探班?”
  “对,简直一神经病儿,拦都拦不住。”
  “啊你怎么早不告诉我呢?要是早知道……”
  “你跟他一起犯病?”任伟叼着烟斜视颜瞻。
  “是啊!我护照没过期!”
  “我想挂了。”
  “千万不要!”
  “你这么想我啊?”任伟笑。
  “想死了……”颜瞻拿手背蹭眼睛,做哭泣状。
  “假不假啊?”
  “我想死你了。”颜瞻放下胳膊凑近了屏幕。
  “有多想?”
  “想的……想一把揪过你,压在床上。”颜瞻眯眯笑。
  “猫吃柿子。”任伟弹了弹烟灰。
  “什么意思?”
  “色迷迷。”
  “焦人!”
  “压在床上之后呢?”任伟看着颜瞻问。
  “那怎么能说出口嘛!”颜瞻的脸发烫。刚那句已经是极限了——调情的本事他只到这一步。
  “我听听啊,看看你是不是真这么想我。”
  “我……我……我就狠狠亲你!”
  “然后呢?”
  “脱掉你的线衣~”
  “再然后呢?”
  “扯掉你的衬衫……”
  “接着呢?”
  “……揪掉你的裤子。”
  “哦,那我现在只剩一条内裤了。”
  “哎呀呀!”颜瞻张牙舞爪,浑身热极了,“快快,换个话题!”
  “干嘛换啊?”任伟慵懒的问。
  “总之必须要换!”
  “理由呢?”
  “眼前出现画面了!”
  “你不是有感觉了吧?”
  “换换换!”
  “那儿是不是硬了?”
  “你不许再说了!坏人!”
  “被子掀开,把睡裤拉下来给我看看。”
  “任伟!”
  “快嘛,给我看看。”
  “你别再说了……”
  “你给我看我就给你看。”任伟碾灭了烟。
  “你你你……”颜瞻的脸现在跟熟透的苹果放到一起,准分不出来。
  “难道你想先看看?”
  “你到底在干嘛呢!”
  “看着你,自慰。”任伟舔了舔嘴角。
  “……”
  到颜瞻关机扣上本子,他的心脏还在怦怦跳。床的那一侧堆着纸巾,皮革熊猫坐在叠好的被子上,像是审判他——你是坏孩子。
  他实在招架不住任伟,他说特别火辣的话,他不想听都不行;他还会摆出刺激人的姿势,他不想看也不行。
  总之,是熊猫仔投降了。他一想到任伟透过屏幕看到了他自慰的模样,他就想死——太丢脸了。
  这个人最坏的是,完事竟然告诉他:如果不出意外,我很可能下周末就提前回去。
  日呦,你都要提前回来了,还让我对着屏幕那样、那样、那样……
  坏人!
  颜瞻搂着皮革熊猫关了灯后,还在心里暗暗骂。但骂归骂,心间的美滋滋那可是一分不少。
  “超完美!”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散去,颜瞻整个人都在颤抖。
  “是不是这么高兴啊?”熊鑫看向了颜瞻。
  “你难道不高兴嘛!我可是这辈子第一次尝试四手联弹喔!二十年以来头一次呐!而且而且……我们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这么长的组曲,完成了!这一次,一点都不出错,完成了!”
  熊鑫很想说:你有点儿丢人。硬是给忍住了。
  “我们再弹一遍好不好?下周四就是听评会了!我们争取拿第一!”
  熊鑫很想说:你+我再不拿第一,快都上吊算了。硬是又给忍住了。
  “来嘛来嘛~”
  “你又不着急啦?”熊鑫低头看了看表,指针显示十一点一刻。
  “不急不急,再来一遍!我们十二点再出发去吃饭,吃了饭去逛商场,来得及!”
  熊鑫笑了笑,点点头,应了。
  轻快的音符再次于指尖下流转,颜瞻的心情又跟着荡漾起来。
  昨晚HS有演出,颜瞻将近十二点才进门,进门后精神亢奋,正赶上任伟纽约时间15:50的航班,他跟淳君他们早早到了机场,别人去免税店闲逛亦或喝咖啡看杂志,任伟上网骚扰颜瞻——太对得起倪歆借他本子了。颜瞻跟任伟MSN好几百回合,最后躺下都快三点了。躺下还是不困,活像打了鸡血,就又写日记画图,一直折腾到四点半。闹表七点响的——周日没课,他跟熊鑫约好九点琴房见。最后赶过来,人都有些恍惚。也幸亏练琴够投入,足够他醒觉了。
  今天颜瞻的安排很满。
  先是跟熊鑫练琴,然后中午请他吃饭——要好好答谢他大前天带他参观了“楠书房”。他可够意思了,颜瞻没想到熊鑫会这么记挂这件事。接下来要陪他逛商场选衣服——这次小考有设听评会,还是对外可参观的公开演出,算是校内音乐会的形式。颜瞻要“打扮”一下他的Partner!这些都完成,颜瞻就得奔向机场,任伟六点二十的飞机落地。食材颜瞻一早就买好了,目标是——让他美滋滋吃一顿好吃的、顺口的!
  颜瞻与熊鑫是十二点零五离开的琴房楼,为节约时间两人伸手拦的士。但今天天气格外冷,出租车鲜少有空驶的。两人都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尤其是手套,一个比一个厚。对音乐家来说,手,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颜瞻怕冷,这会儿恨不能缩成一团。脚丫冰冰的,他就习惯性的轻轻跺脚。
  “冷吧?”熊鑫关切的问。
  “嗯……”颜瞻吸了吸鼻子,“俺怕冷。”
  “走吧,咱们坐地铁,也不慢,别这么冻着了。”
  “再等等吧?地铁又不直达……”
  “先暖和起来是真的。”
  熊鑫说着,自然而然的拉住了颜瞻的手腕。而当他的手下滑想要握住颜瞻的手时,颜瞻无意识的就将手插进了口袋。
  到餐厅已经是一点十分,下地铁二十分钟他们才打上车。
  天阴了。
  菜陆续端上来,颜瞻在吃饭的空当向外看,感觉天空像是要垮下来一样,灰的压人。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颜瞻只盼着夜里再下,否则任伟乘坐的航班很可能无法降落。那就惨了。颜瞻不怕等,只怕小王子出危险。这辈子,他唯一不能再经受的,就是失去心爱的人。
  使劲摇了摇脑袋,颜瞻摇走了丧气的想法,露出笑脸,继续跟熊鑫说笑。说起来,他真的超感谢他——正因为有他,这一个月的时间自己才能过得如此快乐。否则寂寞都要寂寞死了。
  这一次付账熊鑫没抬手腕去争——说好了颜瞻请。
  他看着他笑眯眯的出示打折卡、递出银行卡,看他纤细修长的手握着笔签单。熊鑫不明白那一刻颜瞻为什么会缩回手去。
  “那咱们去买衣服好喽~”颜瞻收起钱包,温暖的笑着,“你希望是多少的预算呢?”
  “没预算,只要你别让我一件衣服出一台钢琴的价格,我就没意见。”
  “什么话嘛!”
  “实话。”
  “噎死我了……”颜瞻小声嘟囔。
  “就是都看你安排,Partner。”熊鑫帮颜瞻扶正了帽子。
  “那就走喽~”
  到连卡佛三点都过了,时间紧任务重,逛了一些店,选中合乎心意的款式,颜瞻立马麻利的帮熊鑫搭配。人家前脚进试衣间,他后脚又溜进了斜对面的RICK OWENS。颜瞻买衣服的速度快的惊人。熊鑫刚从试衣间出来,颜瞻就拎着购物袋奔过来了——他给自己和任伟又买了一样的衣服。
  “我就说很好看的吧!”颜瞻很满意自己的搭配。
  “会不会不太严肃?”熊鑫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时尚中透着严肃啦!相信我!”颜瞻认真的看着熊鑫,“头发我们过几天找时间修一修就更OK啦~”他说着,凑近了熊鑫。
  熊鑫向后撤了一步——再近他俩就要贴一起了。他的心跳明显有些不规律。
  “那就选这个,好吗?”
  “听你的呗。”
  “还想再多看几家吗?”
  “不了吧,也逛了挺久了,你时间快不够了。”熊鑫说着向试衣间走。
  “那下次吧!时间更富余些,我们好好逛逛!”
  “行啊。”
  从百货公司出来,两人一起沿街走,地铁站不算远,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倒不是特别想走,他们实在是不愿意跟等不来的出租车生气。
  我要买车!
  颜瞻一路都这么想。冬天太冷了,机车是决不能上路的——肯定能把他吹成冰冻熊猫。
  上个月回家老爷子也问他需不需要买车,他本来觉得没必要,但今年冬天冷的离谱,让他有些动摇。家里的甲壳虫是颜瞻考到驾照后老爸送的礼物,现在闲置在家。干脆托运呢?不过这么大的家伙,怕是……很麻烦吧。
  “想什么呢?一脸严肃。”熊鑫发现了颜瞻的出神。
  “啊,没啥啦。”颜瞻摇摇头。
  “看着不像。”
  “嘿嘿,我是在想……冬天还是有车好啊~”
  “那下次咱们出来我开车好了。”
  “哈?”
  “我意思是,去远处的时候。如果只是从车站到学校,你坚持走走吧。我还不想当神经病。”
  颜瞻乐了,“我发现你们北京人可喜欢说‘神经病’这个词了。”
  进了地铁站,颜瞻和熊鑫一起上了一号线,一站地之后换乘,虽然他们同是坐二号线,却是两个方向。熊鑫只坐一站到长椿街,颜瞻要坐半圈去东直门。
  颜瞻这边的车先来了,他跟熊鑫挥手道别。
  熊鑫说明天见。
  颜瞻说笨哦,我明天溜号的啦~坏学生,熊鑫说。
  反正是不知所云的大课,走了,白白~熊鑫看颜瞻上了车,隔着车门跟他挥手,他站在原地,列车开出许久,他还面带微笑。
  颜瞻到机场不算慢,六点多一点他就进了候机楼,任伟搭乘的航班即将抵达。天更阴沉了,但还没有下雪。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国际到达出口,这时候是六点十三分。
  飞机晚点了,颜瞻一点也不惊讶,常有的事。再加上出关等行李……颜瞻稍稍有些后悔没跟熊鑫多逛逛——让兴奋冲昏了头,算不准时间。
  幸亏这儿还挺暖和,颜瞻想,否则任伟出来只能领走他的冰雕了,还是睡美人造型的。
  颜瞻超困,站着都能睡着。后来坚持不住了,就去休息区坐了坐。这一坐就靠着睡过去了。再睁眼是七点四十五,接机口已经站了许许多多人。
  颜瞻有些着急,这会儿都不到……
  他向人群走去,就听到人们议论纷纷:是啊,雪还挺大呢。
  糟糕!颜瞻心里一咯噔——该不是果然不能降落吧?
  一询问还好:已经降落了,人大概就快要出来了。
  那瞎谈啥子天气呦!颜瞻恨。
  十多分钟后,颜瞻终于看见了他的小王子背着琴箱拖着行李出来了!他恨不能飞扑上去,又怕遭人白眼。扭捏着、拘谨着,倒是任伟出来就一把搂上了他的肩。
  颜瞻脸红了,因为害羞也因为喜悦。任伟变了,变得热情而温暖。
  “小颜瞻还挺殷勤嘛。”淳君开颜瞻的玩笑。
  “快快,问你老师好,他一路就等这个呢,你佯装是来接他的,让他满足一下。”任伟搭着颜瞻的肩说。
  “行李沉不沉?我来帮你拿?”颜瞻回头看着行李箱问——那只大行李箱上还架着一只不小的旅行包,伸手接过来他感觉自己责无旁贷!要不然是来干嘛的嘛~而趁此空当,颜瞻也赶忙跟淳君问好,一并也问候了一同回来的春儿。
  “你就糊弄我吧。”淳君笑。
  “我才没有,你不在我也有好好上课好好练琴,这次小考我要参加的!”颜瞻表态。
  “是么?考什么啊?”
  “四手联弹!”
  “你报了四手联弹?我还以为你会选双钢琴。有拍档吗?你跟同学们也都不熟。”淳君随意的问。
  “有啊!”颜瞻笑,“是熊鑫!”
  “呦!是嘛!好家伙,你跟他熟了?”
  “是的呀~”
  “他钢琴弹得可不一般,李斯特最拿手。”
  “对对!我听过他弹《钟》,实在太有才华了!你们那次公演为什么不让他上呀?”
  “他不喜欢肖邦,拒不参与,可拧了。”
  “哈?真的呀?”
  颜瞻还想继续跟淳君讨论,任伟搂着他的手臂却收紧了,“李淳君同志,你恶意报复啊?颜瞻过来接我,你拉着他说别的男的?”
  “我至于么,我媳妇等会儿就到。真的,迟到不等于不到!”
  “你又生气啦?”颜瞻红着脸问。
  “我性格乖戾,你忍忍吧。”
  “我都跟你说了……小熊他人很好……”
  “再说把你扒光了扔雪地里。”
  “你凶我呢……”颜瞻眨巴眼睛。
  “对,凶死你!走快两步,我想抽烟。”
  “你虐待我呢……”颜瞻继续装可怜。
  “对,虐待死你!”
  “你……”
  任伟哈哈笑了,颜瞻垂头丧气,“你知道下雪了?”
  “废话么不是,刚下飞机就看见了,还挺大。”
  “我没看到呢,听别人说的。”
  “我实在想抽烟。”抬眼看见卫生间的标牌,任伟说。
  后来淳君和春儿先走了,颜瞻陪任伟去了卫生间。他看着他划着了火柴,点上了香烟。颜瞻目不转睛的看着任伟,没回过神就被他拖进了隔间。
  “你做什么呀?”颜瞻机警的问。
  “没看见那么大的禁烟标志啊?”任伟把烟吹在了颜瞻脸上。
  “哦……”
  “怎么低头了?你想我干嘛?”任伟胡噜颜瞻的头发。
  颜瞻抽掉了任伟指尖夹着的烟,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
  混合着烟草味道的吻,他是那般的熟悉。
  “好想你。”
  唇与唇分开,颜瞻看着任伟的眼睛说。
  “我也想你。”任伟拿回了香烟,深吸了一口。
  “你更想烟!”颜瞻撅嘴,“歌词还要加一句:‘我好喜欢他,可他更喜欢抽烟!”
  任伟笑了,颜瞻喜欢看他笑。
  “你来接机怎么还拎着购物袋?”任伟弹了弹烟灰。
  “哦,我……”陪字让颜瞻咽下去了,“我跟小熊去百货公司了,然后我就给你和我都买了新衣服~”
  “背着我陪别人逛街,你很有心情嘛。”
  “不许再胡说八道了!”
  “我都说我乖戾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任伟又把烟吹到了颜瞻脸上。
  “过分!别吹啦!我不抽烟人家都说我浑身烟味!”
  “学乖了,改称呼‘别人’了。”
  “坏人!”
  “我就是要你浑身上下全是我的味道。”任伟搂过了颜瞻的腰。
  颜瞻翘着小鼻子,装作很不屑,实则内心窃喜。对自己如此认真的任伟,更加令他着迷。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3:29

第二十四章
  雪越下越大,十二月初的这场雪来势凶猛,毫无柔和之态。介于先前打车的悲剧经验,颜瞻拉着任伟坐的机场快轨,决定换几趟地铁回家。
  车厢里很暖和,颜瞻一开始还兴冲冲的跟任伟说话,后来随着车厢的颠簸眼皮就开始沉重,他就这样坐下睡,到站被任伟喊醒,一路眯瞪了过来。
  特别不好意思,但颜瞻控制不住自己。
  出地铁站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外面冷极了,颜瞻牙齿打颤,人倒是彻底睡意全无。
  “瞅你哆嗦的。把行李给我吧。”任伟说着,手搭上了行李箱的拉杆。
  “不冷,我来吧。”
  “把手缩回去,插口袋里。”任伟的态度很坚决。
  颜瞻不再争,乖乖听话。让他没想到的是,任伟叼着烟单手摘下了自己的厚围巾,扔在了他脖子上。
  “干嘛啦……”
  “自己围上,你那围脖,中看不中用。”
  “你不冷啊!”颜瞻瞪大眼睛看着任伟。他穿的并不多,唯独那条围巾看上去还比较厚实。帽子也没带,黑色的皮革手套与黑色的皮夹克看上去都没啥保暖力度。这家伙,都细心到给琴箱准备“雨衣”,怎么自己都不想着抵御“暴风雪”嘛!真的,从地铁站出来,他看着他给琴箱套上防雨绸的袋子,就有这个想法了!
  “一点儿都不冷。”
  “啊,我买了外套的,你套上好啦~”颜瞻说着低头去购物袋里拿。
  “不用。没多远了。”
  “暖和一点是一点呀!”
  “我才不想把自己裹得跟熊似的,走走就不冷了。”
  “那我岂不是就是你说的熊了……”颜瞻嘟嘴,“戴了顶这么厚的帽子,围了两条围巾,手套是羽绒的……”
  “你本来就是。”不等颜瞻说完,任伟笑着打断了他。
  一开门,家里温暖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两人在门外拍打着身上的雪,等了一会儿才进门。
  玄关的灯亮起,看到熟悉的家,任伟不禁一阵恍惚——他已经许久没踏进过这个家门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彭勃的恐惧,正是因为他,他才一度有家不肯回。飞机降落的时候,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任伟既没有怀念的感觉也没有对接下来未知前景的恐惧。但此刻一跨入家门,怀念与恐惧就结伴而来了。
  行李堆满了玄关,颜瞻在一旁摘下手套,笨拙的揪下帽子,一圈圈解着围巾,任伟已经把外套随手搭在了挂衣架上,这会儿挪了一步凑过来帮颜瞻解外套的扣子和拉链。
  颜瞻无法说清他此刻的感觉:有暖意、有雀跃、有一丝害羞、有一点甜蜜。除去这些,这样温柔而细致的任伟还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冰冰的但它是切实存在的。
  任伟帮颜瞻脱下了外套,见他伸手过来抚摸他的脸颊,趁挂起外套的空隙,他轻轻拿下了他的手,亲吻他的掌心。
  颜瞻越过任伟的肩看着挂在一起的那两件属于彼此的外套,不禁伸出双臂环住了任伟。
  “黏人。”任伟的左臂环住了颜瞻,右手爬上来掐着他细嫩的脸颊。
  任伟指尖的茧子颜瞻再熟悉不过,他喜欢这种被他触摸的感觉。拿开了任伟的手,颜瞻浅浅的亲吻他的唇,一下又一下。他们像是两只彼此示好的猫咪,耳鬓厮磨。
  “饿了吧?”颜瞻以鼻尖抵着任伟的鼻尖轻声问。
  “有一点点。”任伟柔声说。
  “今天可以喝上我煮的粥喽~我一早就泡上了米,还准备了好多食材呢!”
  看颜瞻绽放出大大的笑脸,任伟不禁也被这份快乐所感染,“我看你挺累挺困的,还做吗?”
  “当然要做!还说呢,你怎么反倒瘦了?”颜瞻认真的看着任伟的眼睛问:“去那边要吃那么高热量的东西,你怎么瘦了呢?”
  “你想听我说什么?难道是‘想你想的’?”任伟戏谑的笑。
  “焦人!”颜瞻的脸有些热。
  “你要是下午没陪人家逛街逛到见我只想睡,我其实可以考虑这么说。”
  “你……”
  “做饭去吧。”任伟掐了颜瞻的小屁股一下,“咱俩别站玄关你侬我侬了。”
  去到客厅,颜瞻看着任伟在沙发上坐下,问:“你累不累?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倒时差也很难受吧?要不先去房间睡一下?”
  “不累,我跟飞机上一直睡啊睡。我一会儿去洗一个,等喝粥。”任伟摆摆手,掏出了烟盒。
  “你就是更喜欢抽烟~”颜瞻笑嘻嘻的进了厨房。
  抽完这一支烟,任伟起身去了卧室,打算拿换洗衣物去浴室好好洗个热水澡。
  一拉开衣柜的门他就惊着了——委实够拥挤。问题是……互相挤来挤去的,好像并非自己的衣服。对嘛!可不是嘛!他衣柜时常收拾,不穿了的及时就处理掉了。这会儿行李箱里还躺着一批,咋能这么挤?
  伸手扒拉扒拉,任伟喊了颜瞻。
  “来了来了~”
  颜瞻连擦手毛巾都没放下就一溜烟跑了进来。
  任伟用眼神给颜瞻指明了方向。
  “啥子?”颜瞻无辜的表示不懂。
  “你是天天都在买衣服吗?”任伟看着迷茫的熊猫问。
  “没有呀!”
  “那是你衣柜改作它途了?”任伟挑了挑眉毛。
  颜瞻咋舌——这下懂了。
  “我就是……我就是……”颜瞻对手指,“天冷了嘛……那我换衣服还要去东屋……挺冷的嘛……而且……而且……我也不是把全部都搬过来……我就是……就是洗了换了就收进……收进这个衣橱了……也……也很近嘛……阳台……阳台……”
  东屋、这个衣橱。
  任伟从颜瞻的措辞里明白了:人家认定今后都住这一间了。
  看了看颜瞻,再看看衣橱,任伟再没话好说——蚂蚁搬家。这不是颜瞻一贯擅长的嘛。不显山不露水,不着痕迹大举进攻。
  “你……你不高兴啦……那我……那我……”
  “放的时候注意节省空间。”任伟转过身,翻找换洗衣物不说话了。
  睡衣在最上面一层,仰头抬手臂去拿,死熊猫忽然黏到背上任伟不算吃惊。
  “人家好开心你这么讲~你现在对我好好呦~要一直这么好~”
  “做你的饭去,小心我踹飞你。”
  颜瞻又蹭了会儿任伟的后背才撒手,撒手也恋恋不舍的。直到任伟抬脚,他才灰溜溜的滚回厨房。
  把换洗衣物扔在网篮里,任伟拉了浴帘开始放水。冷水流了一会儿热水才出来。任伟站到花洒下,热气腾腾中人也放松了下来。
  你现在对我好好呦~要一直这么好~颜瞻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任伟忽然有些颓然无力——他愿意一直对他好,但,他会始终想要吗?
  那一颗烟时间的沉思这会儿又浮上了心头。
  以后该怎么办?又该拿彭勃怎么办?
  听颜瞻说,彭勃后来再也没来过。这究竟是懂了他意思就此放手了?还是因为他不在等他回来才好算账?
  在纽约的时候,任伟就一直思索这个问题。颜瞻说他瘦了,大概是真的。他常常辗转难眠。对颜瞻打开心、对他和颜悦色、向他示好表现出占有欲……任伟从心底里明白,这是他对颜瞻的一份补偿。他没有什么可以回馈颜瞻给他的感情,他唯一能做到也只有交出自己、自己孤傲的自尊心。他可以把这些都给颜瞻,待到真有一天颜瞻因为他的劣迹斑斑离他而去,他也不亏欠他什么。他是一个生性冷淡的人,时刻为自己保有底线,这一点对龙语都不例外。他不会哭着去求谁什么,他做不到,再想要挽回他都做不到。
  任伟已经许久没想到过龙语了,在这一刻想到,他不禁莞尔一笑。这辈子,他好像只对他一个人那样掏心掏肺过、那样不加遮掩过、那样放肆妄为过。于是他在他面前,总有种衣不遮体的感觉。他把什么都呈现给了他。
  这其实是任伟难能做到的,他很怕因此而被人轻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当一切结束恐怕看在别人眼里都是笑话。任伟每每这样去想就特别难受。他也曾发誓这辈子再不让自己这样……可,如果是颜瞻,他愿意。就算有天到穷途末路,并很可能是不远的某天,这样的丢脸、这样赤裸的不堪他甘愿承受。
  而从内心更深一层来说,他也想要这样被爱着也爱着的感觉,就算只有短短一刹那,它都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令他愉悦。
  一想到自己随时可能失去颜瞻,甚至是明天、后天,任伟就愈发的想要去爱颜瞻。这就像吹出的一只肥皂泡,它那么美丽晶莹剔透,你明知道它马上就会破碎成空,可你还是克制不住的去欣赏去爱慕。
  任伟想过,也许应该跟颜瞻摊牌,把什么都说了,然后恳求颜瞻……但他就是做不到,最后的那层底线他始终无法突破。
  他放任自己这样去爱,他知道他又会被伤得体无完肤,但他放任。他可以给颜瞻他所有的自尊,但他必须要维护住最后一层底线。否则,一旦那条底线被冲破,他又被严酷的拒绝,他就没法再活下去了。
  你完蛋了。
  任伟仰起头,热水冲淋在脸颊上,他这样想到。心甘情愿被人摧毁。他一点儿都不怀抱不切实际的希望——颜瞻知道这一切后,还能原谅他。对于这样一个单纯的人来说,也许他会放声哭泣,过后却也只会转身离去。他,承受不来的。他付出的、他想要收获的,绝不是这样的结局。
  到那一天,任伟想,就算他再怎么难受,也不会任性的责备颜瞻一句。是,是他硬生生闯入了他的生活,求他来爱他,但归根结底,这一切是自己搞砸的。如果再早几年,自己再年轻一些,兴许还能为自己开脱。但这般的年纪,他已经无法再这样去做了。是自己一次次的将一切搞的一团糟。就算他都已经意识到自己对颜瞻动了感情,就算那样他都没能当机立断。还能赖谁呢?
  对彭勃,任伟已经释然了。除了最后的这份恐惧,他对他再无其他官感。最后怎样都无所谓了,任伟比谁都清楚,这一次过后,他跟他将形同陌路。他永远不会再是他放在背后的那只备胎,没有那种感觉、爱的感觉,就连那一丝丝暧昧都断了线。他也不会恨他,他亏欠他那么多,他认了。
  棋错一步,满盘皆输。不到最后,你永远不会明白。
  “你洗了好久哦~”
  任伟从浴室出来,颜瞻都已经摆上了饭菜,正拿着大勺子盛粥。
  “很香嘛。”拉开椅子坐下,倦怠感从每一个毛孔里奔涌而出。热水总是让人顿感疲惫。
  “呐,伸手给我看看,是不是都皱皱的了?”颜瞻走到任伟身旁,拉过了他的手,“哎呀,果然呢~”
  “快坐下吃饭吧,我饿死了。”任伟仰头看着颜瞻说。
  “好呀~吃饭吃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哦~”颜瞻笑着,狠狠胡噜了一通任伟的头发,“我好喜欢你这个发型,特别特别适合你,清爽极了~”
  “你喜欢就好。”任伟拿起了筷子。
  “粥~趁热喝。”颜瞻走过去在任伟对面坐下,推了推瓷碗。
  “喝。我们吃饱喝足就两个一起排排去挺尸。”
  颜瞻哈哈笑了,“不行的哦,中间还少了重要步骤呢~”
  “你又不困啦?”
  “精神的很!”
  “别硬撑了,你的眼睛都暴露了你想睡觉。”
  “没有啦!”
  “中间的步骤急什么?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回来了,有的是时间。”
  “这倒是~”颜瞻笑了,“咱们有的是时间!”
  看着颜瞻张了张爪子,任伟咬着筷子笑了,“礼物也明天拆箱给你喽。”
  “还有礼物呀!”颜瞻兴冲冲的喊。
  任伟这时却看向了窗外,雪更大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被子堆里寻找小王子也是一件难事——三条被子、两条毯子,枕头若干。最关键,窗帘是暗红色的,拉上不管几点都可比拟伸手不见五指的效果。
  与其说颜瞻是睡醒的,不如说是摸醒的。摸不到小王子——惊醒。
  从床上坐起来,熊猫仔地皮式搜索,只搜出了皮革熊猫。因为他天天带熊猫睡,任伟昨晚临睡前说:我一定送你们一只笼子。
  昨晚入睡前,两人聊了很久,说了好多好多话,颜瞻承认,他是说着睡着的——怀里搂着皮革熊猫,手里攥着小王子的睡衣脚。模模糊糊颜瞻记得任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照这么下,明天北京交通就瘫痪了……云云。
  礼物昨晚颜瞻就拿到了,美滋滋——两顶帽子,超酷;一对古董茶杯附带小汤匙,超赞。颜瞻喜欢死了。
  而任伟终究开了行李箱的原因是——家里没烟了,行李箱里还有两盒。
  颜瞻趁机也展示了他的新战利品——两件一模一样的外套。任伟说:你送的不是时候,现在送我衣服我也不会脱。
  抱在一起睡可暖和了,再加上他喊冷任伟又多拿了一条被子、两条毯子出来,颜瞻本来聊得挺起兴,但耐不住舒适环境下周公的召唤,本就很累很困的他就那么睡着了。
  下床踩上厚厚的拖鞋,颜瞻一边揉眼睛一边拉开了卧室的门。
  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颜瞻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挂钟:十二点一刻。
  透过客厅的窗户望出去,雪折射着阳光白的刺目。趴在窗口向下看,雪像是停了,落在车顶足有十五、二十厘米厚!
  哗!颜瞻不禁惊呼。
  收回视线,客厅的茶几上摊开着书,烟缸里有三颗烟蒂,茶杯里面没水了,只有底部充斥着厚厚的、全然展开的茶叶。
  “你怎么不弹琴?”颜瞻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任伟之前显然是在看书。他平时都是睡前看,早起一定是弹琴呢。
  “这阵子不想弹琴,弹够了!整天整天都是弹琴!”
  颜瞻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任伟正从冰箱里拿鸡蛋。
  “哗!你在做饭呀!”
  奔到案板前,颜瞻审视着:菠菜、面条~“我不想做。谁让厨子不起床呢。”
  “嘿嘿嘿……”颜瞻傻笑。
  “别拿你那张二百五的脸对着我。”任伟点燃了锅子。
  “怎么就二百五嘛!”
  “睡的都水肿了。”
  “有吗?”颜瞻来回摸,“你几点醒的呀?怎么都不叫我?”
  “七点半。”
  “哈?”
  “热醒的。热的我快虚脱了。”
  “呷?”
  “你那是什么体质啊?盖那么厚居然一点儿不出汗。”
  “我……”颜瞻语塞。
  “睡的跟白痴一样。”
  颜瞻哼哼,只用鼻子出声。
  “你平时自己睡,是不是早起得等人把你身上冰敲了才能起床?”
  “你别讽刺我啦!我就是怕冷嘛!”颜瞻去摇晃任伟,“你起来就一直看书?”
  “我去游泳了。”
  “啊?”颜瞻惊呼,“水得多冷啊!”
  “游两圈就不觉得了。不游泳觉得身体都紧绷着,不舒服。”
  颜瞻知道任伟喜欢游泳,但这都冬天啦……要不要这么勤奋嘛!想着他都哆嗦。颜瞻不怕别的,单怕一个字:冷。南方的冬天湿冷,但冷的至少气温还在。北方就不一样了,干冷,还动辄就零下十几度。去年初次接触到北京的冬天,颜瞻直想怎么自己不是冷血动物可以冬眠。要不是想着起来就能看到任伟,他准要吃它一堆东西,缩在被子里,等春天到来。
  “外面超冷的吧?”颜瞻从身后抱着任伟向窗外看。
  “嗯,冷。而且交通基本算瘫痪了。”
  “是嘛!”
  “去的时候坐公车,几站地坐了快四十分钟。”
  “真可怕呢……回来呢?”
  “强点儿有限,我提前下了,去菜场买面条。”
  “你真好呢。”颜瞻蹭任伟的背。
  “把你的脏脸收回去!”
  “不脏嘛……”
  “数三下,不滚去洗漱,你就吃你窗台上的竹子吧。”
  “……”颜瞻被噎死了,“那不是竹子!是百合竹!”
  “反正你能吃,不吃我喂你吃,吃不完埋雪里,拿你当坯子堆雪人。”
  “大坏蛋!”颜瞻撒手了,“啊,我看到你帮百合竹盆栽换花盆了~谢谢你喽~”
  任伟瞬间僵了一下。颜瞻出去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任伟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一夜——星星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月亮弯弯的,若隐若现;云在流动,缓慢而深不可测。他在那一刻曾预料到:他跟颜瞻迟早完蛋。
  “你再敢把剩菜拨面里,我就把你面倒马桶。”
  任伟喝了一口汤,斜视着颜瞻说。
  “我……”颜瞻低头看自己的碗,本是清汤翠绿的阳春面,现在已飘着红油Cos上了担担面。就连荷包蛋都红红的。
  “你什么?”任伟放下勺子问。
  “人家喜欢吃辣椒嘛……再说呢……吃辣椒就热乎乎呢……”
  “那你怎么会喜欢我?我就这样清汤挂水。”任伟说着,用筷子挑起了细细白白的面条。
  “大错特错!”颜瞻喊,“你超辣的!香辣香辣的!”
  “傻样儿。”任伟笑了。
  颜瞻也跟着嘿嘿笑:“你做的阳春面真好吃!”
  “好吃个屁!你自己加了多少作料啊?”
  “不管~就是好吃~”
  “行,一会儿我看着你再吃一碗,啥也不许放,锅里还有呢。”
  “……”
  “吃吗?”
  “你要我吃我就吃,大不了吃的只能平躺!”
  “哈哈哈……”任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才不怕,反正这么冷也出不去家门!”
  “好像今天还会接着下。”任伟随意的说。
  “不是真的吧!我刚刚看外面的雪就已经很厚了!”
  “甭跟我抱怨,找老天爷。”
  颜瞻喝了一大口汤,决定反击任伟一连串的挤兑:“话说……你是不是只会做面条啊?”这是实话,任伟每次下厨,做的都是面条。
  任伟抬眼皮,看了看颜瞻:“你信我把你扯扯也能煮了么?”
  颜瞻举白旗。
  吃完饭颜瞻去洗碗了,任伟横躺进沙发,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书。等到颜瞻拎着一壶滚水来给他续茶,他抬抬眼皮曰:“店家,你心有点儿黑,茶叶都没味儿了,还续水呐!”
  颜瞻哈哈笑:“今天咱们做什么呀?”
  “你没看见咱俩背后那四个大字吗?”任伟一边低头看书一边说:“没的可干。”
  “瞎说。我们就一整天腻在家里,‘腻’也是动词,怎么会没得可干~”
  “我一般当形容词用。比如:齁儿腻味人、今儿吃的很腻。”
  “……”颜瞻一脸暗淡。
  任伟笑了笑,把放在茶几下的数码相机扔给了颜瞻,“看着解闷儿去吧。”
  颜瞻接住,立马贴到了任伟身旁。
  “店家,先换茶。”
  “给钱。”颜瞻已经开了相机,看的入神。
  任伟欠身,从裤兜里掏出一百扔给了颜瞻:“麻利儿的。”
  “坏人!”颜瞻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相机伸手去摸茶叶罐。摸到才想起不对:得先把这一杯泼掉。
  照片很有趣,颜瞻看得很满足,后来他忍不住得瑟抱了本子过来,给任伟展示上次他为果子他们杂志拍的一组照片。片子修过了,再过几天杂志就会被摆上报亭。
  任伟盯着幻灯模式播放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叼着烟曰:“不错,你挺上相。”他就是这样口不对心,实际上,他看完后是这么想的:其实颜瞻完全有资本当个专业平面模特。
  这话让熊猫仔不满的嘟嘴了:“什么话嘛!难到我平时很难看?”
  任伟认真的端详颜瞻:“一般吧。”
  “讨厌!”颜瞻推了任伟一把,“数据线呢?我想把你拍的照片拷贝进电脑。”
  “干嘛啊?”任伟挪了挪靠垫问。
  “当桌面啦!”
  “电脑桌抽屉里呢吧,记不清了,你自己翻翻。”
  颜瞻起身去了卧室,里面还是一团黑,他顺手开了床头灯。翻找出数据线,颜瞻看了一眼撂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有短信提示。
  【起床了吗?雪巨厚,踩下去脚就打包袱皮离家出走了。】
  发件人是小熊,后面还跟着一封彩信。颜瞻动动手指打开,哈哈笑了。
  熟悉的琴房楼前,伫立着两根腿,没有脚——都被雪埋了。
  颜瞻看看时间,早上七点四十五。看来校工先去铲的是教学楼前的雪。
  【我在家里搂着暖气呢~你那么早就去琴房?真刻苦!】
  把手机扔睡衣口袋里,颜瞻就拿着数据线回了客厅。
  刚坐下把线连上,系统正搜索新设备,颜瞻手机就响了。一旁的任伟紧盯着他掏出手机的那只手。
  【你不是还没起来吧?懒鬼。】
  颜瞻顺手回:【好快!没在琴房吗?】
  “谁啊?”任伟碾灭烟,问。
  “小熊~”
  看任伟挑了挑眉毛,颜瞻慌忙把手机扔开,小爪子握上了鼠标。
  怎奈天公不作美——音乐响,短信又来了。
  【就说你逃学惯犯,有课:指挥法基础。】
  颜瞻看了短信飞快回:【好学生,好好听课吧!】
  “我好喜欢这些照片哦,尤其是中央公园拍的那些。”颜瞻满脸堆笑的对任伟说。
  紧接着……短信来,音乐响。
  这回任伟掰开颜瞻的手拿过了他的手机。
  【咱明天早点儿练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知道一家西餐厅很地道。】
  颜瞻想抢不敢抢,一边想知道小熊又说什么了,一边打探任伟的脸色。
  任伟拿着颜瞻的手机把前面的短信都翻了,然后把手机扔给了颜瞻,没说话,从沙发上起身向卧室走。
  “任伟!”颜瞻扔开手机追了上去。
  “去吧,你告诉他你今天跟他吃饭都行,我有点儿累了,睡会儿。”
  “任伟!”颜瞻拉住了任伟的手腕,“你别瞎想嘛!真真的就是普通朋友!你不是都知道的嘛!短信你也看了呀!”
  任伟甩开了,径直向卧室走。
  熊猫仔飞扑,活像一块膏药似的贴在了任伟背上。
  “你过来抱我干嘛?人家等你短信呢。我困了,睡会儿,这你也拦着?”
  “老子没空理。”颜瞻推着任伟往卧室走,“不拦~我陪你睡~”
  “滚。”
  “到床上滚给你看~”
  颜瞻反手带上了卧室门,屋里非常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下午四点过一点拉着暗红色窗帘的卧室内,每一样东西都被渲染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色彩。
  任伟想甩开颜瞻,却被他按到了墙上。背抵上一片冰冷,任伟一激灵,但下一秒种更令他战栗的随之而来——死熊猫冰冰的爪子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吻是强硬的压上来的,急切的吻,他湿润的两片唇带着淡淡的茶香。
  舌尖抵在了任伟的唇缝间,冰冷的指肚抚摸着他温热的皮肤,每走过一处都令他震颤。
  轻启双唇,湿热的舌尖舔上他的上唇内侧,颜瞻的指尖也同时触碰到了他的乳首。任伟与颜瞻亲吻着,任他强势的索取。
  热吻持续中,颜瞻拉下了任伟运动服的拉链,以便手能活动的更灵活。任伟没有制止,令他更加大胆了。
  “你手机好像又响了。”喘息的空当,任伟故意这么说。
  “那就让它响吧。”颜瞻亲吻着任伟的脖颈,接近于啃咬。
  “像是来电。”
  “随便它好了。”
  “你不着急?”
  “急!你裤子的绑带好难解。”
  “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下流?”任伟说着,抓住了颜瞻的头发。
  “怎么是几日呢?已经很久很久了……然后……我一点都不下流!”
  “那快别跟我裤子带较劲了。”任伟的左手滑下去按住了颜瞻的手。
  “就算下流……也是你教的。”颜瞻的手抽了出来,按在了任伟的两腿间,“我只是亲亲你、摸摸你,你这里就鼓鼓的了。”
  那只爪子摩挲来摩挲去,任伟愈发兴奋。颜瞻终于拽下了他的运动裤,手顺着内裤的底围钻了进去。那话儿已经勃起了,颜瞻想把碍事的内裤也一并扯下来,任伟全然配合着他。
  唇贴上灼热的阳具,颜瞻看不到任伟但还是仰着头问:“你有没有像我想你那样的想我?”
  任伟用手推了推颜瞻,让他完全的含住了自己的那话儿。与此同时,他低声说:“想了。”
  “想我什么呢?”颜瞻问。
  “想你像现在这样舔我,手抓着我的屁股。”
  “下流也是你下流啦!”颜瞻抗议。脸颊像着火一般。
  “我一向承认。”任伟扶住自己的阴茎,再度顶进了颜瞻嘴里。
  吞吐了一会儿,那根东西愈发胀大,颜瞻不能完全的含住,就用手去套弄根部。
  任伟拽起了他,走到床边两人已经脱了碍手碍脚的衣服。床从早起始终没人收拾过,一堆的被子、枕头、毯子。躺下去,皮革熊猫整被压在任伟腰下。任伟摸出来,用它敲打身上的那只死熊猫。
  颜瞻拿过熊猫就放到了一旁,他压在任伟身上,手张开同时握住了两人勃起的阴茎。
  任伟的手勾着颜瞻的脖颈,背稍稍抬起来跟颜瞻接吻。
  “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央求我替你口交?”
  任伟贴着颜瞻的耳根问。
  “等不及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进入你。”颜瞻喘息着,挣出任伟的怀抱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之前我可没看出来你这么急,看照片呀、发短信啊,你不是悠闲的很吗?”
  “我忍着呢。”
  颜瞻不理任伟的冷嘲热讽,拧开润滑剂的盖子就将湿淋淋的液体淋在了任伟的阴茎上、股缝间。
  那儿很紧,颜瞻只勉强挤进了一根手指,内壁的压迫感很强。
  “急也没用,你现在进不来。过来,靠过来。”任伟拍了拍颜瞻的肩。
  “不要……”颜瞻不肯动,“你嘴巴好厉害的,我肯定会射出来。”
  “还能有点儿出息吗?”任伟勾住了颜瞻的腰,往过拖他。
  “不要嘛!我会不甘心的!”
  颜瞻虽然这么喊,却拗不过任伟。跪在他身侧,那双唇一凑过来那话儿就又不能自己的跳动了几下。任伟却并不含住他,只用舌尖围绕着那话儿的轮廓舔舐,间或俯身含住他的囊袋吸吮。
  那儿刚刚有些柔软,颜瞻就扯开了套子套上,以那话儿抵住了入口。很窄,有些顶不进去,他就淋了润滑剂在阴茎上,而后扶着它向进顶。
  任伟吃痛,抓着颜瞻手臂的手不禁收紧了。
  入侵的过程过于粗鲁,任伟全身紧绷,他让颜瞻等一下他也不听,一股脑就冲进了他体内。
  喊疼的……是颜瞻。
  “夹死我了……你……你放松些……”
  任伟可真想殴打身上这只熊猫——你都疼了,我呢!
  颜瞻不太敢动,内壁的压迫感太强,那里收缩的很紧。任伟闷哼出了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他放低身体,轻轻亲吻他的唇,手也摸下去,握住了任伟的那话儿。那儿彻底软了,凉凉的。
  “我……我弄疼你了吧?”
  “我以为你不知道……”任伟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等我一会儿给你煮一锅豆腐,吃不下去我跟你没完!你不是急嘛!急!”
  欲速则不达。
  颜瞻这方面没太多经验,多数时候都是任伟引导他,这会儿委实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一下,他缓缓退出了他的身体,拇指抚上湿漉漉的、尚未完全闭合的那里,轻轻的摩挲。他的那话儿有些偃旗息鼓,一把扯下套子,颜瞻懊恼的很。
  任伟想安慰一下颜瞻,一是自己好像凶过头了,二是颜瞻很可能垂头丧气一副想哭的模样。他想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却什么也没摸到——颜瞻俯下身,轻轻的亲吻着草丛里软软的小家伙。
  “我……我会让你舒服的……”
  他说着,分开了任伟的腿,舌尖抵上了他股缝间的私处。
  “用手就可以了。”任伟抚上了颜瞻柔软的头发。
  “不嘛……我知道这样你更舒服……”
  这话倒是让任伟害臊了,可他却委实被颜瞻舔的很舒服,一点儿都不想推开他。脸颊燥热燥热的,任伟的手抓着颜瞻的肩,反复抓挠。
  那话儿渐渐勃起了,任伟伸手下去想握住,颜瞻却凑上来含住了。他吞吐着,手指代替舌尖揉搓着柔软的穴口。指尖再次没入,任伟呻吟了出来,很舒服,想要更多。像是知道他的心思,颜瞻将整根食指顶了进去。
  吞吐着阴茎、吮吸着囊袋,没入任伟身体的手指由一根增加到两根,颜瞻听着任伟不能自制的断断续续的呻吟,知道他感觉舒服了。他持续这样地讨好他、服侍他,良久听到他说:差不多了,插进来吧。
  手指抽离,甬道像是恋恋不舍,收缩着、箍着它不肯放行。
  任伟趴了起来,挪了挪乱糟糟的被子,分开腿露出了私处。颜瞻的手抚上了他的臀部,任伟也伸过来一只手,向外侧分开臀瓣。颜瞻的另一只手抚上去,摸到了任伟的手,他这样主动令他雀跃。
  颜瞻这回不敢急着顶进去,他的左手抚上了任伟勃起的那话儿,舌尖凑过去再次挑逗着任伟私密的那处。
  呻吟声更加放荡,颜瞻扶着自己的那话儿在任伟的私处上摩挲。
  “进来……”任伟的指尖触碰到了颜瞻完全勃起的那话儿,低声催促着。
  “等我拿套子。”
  “不要,现在就进来。”任伟说着,更加露骨的分开了自己的臀瓣。
  有东西抵了上来,那令他渴望。
  颜瞻的那话儿这次顺畅的钻了进去,他试着缓慢地动了两下,任伟喘息着、闷哼着,轻轻摇摆着腰肢。颜瞻放肆了起来,抓住他的腰,一下下的冲撞。他时而去抚摸他的腰际,时而亲吻他光洁的背脊,时而握住他硬硬的那话儿套弄。他听到他说:舒服、再深一点、再快一点……
  “我想亲吻你,想咬你的耳垂。”颜瞻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
  他退出他的身体,任伟躺了下来,然后就感觉到颜瞻抱住了他。他急切的爱抚他,吻他的唇、咬他的耳垂、摩挲他挺立的乳首,彼此的那话儿贴在一起,蹭来蹭去,令任伟愈发的难耐。他用腿去环颜瞻的腰,唇下滑去啃咬颜瞻胸前的小颗粒,他声音低哑的央求颜瞻再插进来,用力的顶他。颜瞻呢喃:那说你喜欢我,说你想要我。
  到后来两人都有些失控,任伟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颜瞻按着他的腿一下比一下更深的挺进。他们都出汗了,缠绕在一起放纵着自己。
  任伟自慰了几下就射了,颜瞻感受到了甬道的收缩,更加用力的冲撞着,不过几下射精的感觉愈发强烈,他没带套子,只能抽出来,硬邦邦的那话儿抵在任伟的小腹上,白灼的精液全都喷溅在了任伟身上。
  喘息,剧烈的喘息,两人的胸口呼气分开吸气紧贴,皮肤间既有汗也有精液。
  任伟用指尖轻抚着颜瞻,以回应他温柔的吻,两人摞在一起许久才分开。
  颜瞻坐起来去翻找纸巾,任伟下地,摸索着地上的一摊衣服找烟。
  “我只摸到了湿巾。”
  任伟上床,靠着床头抽烟,听见颜瞻这么说。
  “那就它吧。”
  湿巾很凉,抚上身任伟不禁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颜瞻仔细的给他擦着,一张不够用又抽出一张。那只手一离开,任伟就扯过了被子钻了进去。
  颜瞻又收拾了好一会儿自己,最后把用过的湿巾团成一团往地上一抛,飞速钻进了任伟的被子,脑袋扎进了他怀里。
  “又来起腻。”任伟叼着烟揉着颜瞻的肩膀。
  “就腻~”颜瞻跟任伟怀里蹭。
  “癞皮狗。”
  “舒服吗?”颜瞻拿过了任伟的左手亲吻,指尖摩挲着他指尖厚厚的茧子。
  “嗯。”任伟吐出一口烟,慵懒的答。
  “你现在都不喊我按摩棒了~”颜瞻索性躺到了任伟怀里。
  “……”
  “因为你也好喜欢我的,对吧?”
  “错。是你太难用了。”
  “你!”
  听到任伟笑,颜瞻气鼓鼓的小脸才有些消肿。
  “好悠闲喔~”他懒洋洋的说。
  “是啊。”
  “咱们就一直待在床上好了~一直到睡着~”
  “早点儿吧?”任伟弹了弹烟灰。
  “一点也不早!我们要聊天,还要继续爱爱~”
  “你去死好了。”
  “不要!”
  “你不是拷照片么?快滚去拷。”
  “不急~”颜瞻撒娇耍赖,“啊,对呢!刚刚看照片,有看到你拍的演出现场,说起来……昨天我们演出,我看见彭大傻子了,他们好像在隔壁演。”
  “……是么……”黑暗中,任伟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还是那副鬼样子,又瞪我来着!”
  “呃。”
  “我瞪回去了!哼!康康就在我旁边!他后来就不敢跟我对视了!俺神气的又进了Pub。虽然俺体格跟他差两号,但我有康康,哇哈哈~”
  任伟后来没说话,颜瞻以为他这么快就累了打上了盹,赶忙喊他抽烟不要睡。任伟说没睡,有点儿走神而已,太悠闲了。
  颜瞻没觉察到任伟的反常,黑暗中他拉着他的手,东拉西扯的闲聊。
  任伟有听没记。
  在他眼前的,始终是彭勃凶神恶煞的看着颜瞻的模样。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2/07/11 09:04:01

第二十五章
  小礼堂里的暖风吹的任伟昏昏欲睡,他忍不住又想出去抽根烟,但碍于外面实在太冷了,硬是忍了下来。
  向斜前方的告示牌扫视,大号宋体字格外醒目。
  演出曲目——双钢琴: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组曲(刘冬远、萧雪)
  勃拉姆斯·海顿主题变奏曲(江黎、严歌)
  拉威尔·西班牙狂想曲(薛晓雯、谭丽丽)
  四手连弹:比才·儿童游戏(颜瞻、熊鑫)
  目前进行到的是《西班牙狂想曲》。任伟想:颜瞻可算是不远了。
  拿出手机扫了眼时间:差七分九点。
  稍有些坐不住,任伟又开始四下张望。人较之刚才没什么数量上的变化,脸孔有些出入——由于是学院的内部演出,前来观看的多是本校学生以及演出学生家属。有人迟来有人早到,想来是观看的演奏者不同所致。
  任伟发誓,要是一早知道颜瞻排在最后一个,他绝对不会跟他同来,然后活像评委似的坐在这里从头“欣赏”到位。淳君在他前几排,拿个本子偶尔涂写,还要不时回头跟他挤眉弄眼。
  而早来唯一的收获是,任伟见着了颜瞻口中的“小熊”。他只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拉着“小熊”急匆匆的走了。彼此面对面的几分钟里,任伟半句话也没说,连声“你好”都没道。对方也仅仅说了这两个字。就只有这短短几分钟,任伟便认定了此人得圈定在“意图不良”的范畴内——仅从他的眼神,任伟就能知道来者不善。也只有颜瞻那种单细胞动物才会毫无所觉。
  什么人啊!任伟不禁在心里骂。你看他一见到颜瞻那满含喜悦的笑,再看见颜瞻没戴手套那通责备。他戴屁手套,一路上出租车暖风那么强,他那爪子又插在我兜儿里!
  小熊,在任伟这里等于气不打一处来。
  任伟是周日晚上回来的,周日大半天颜瞻就跟这头熊在一起。接下来,周一,这头熊短颜瞻短个没完没了;周二,颜瞻跟他练琴,这头熊强行扣留他家熊猫吃饭;周三,如法炮制,且周三颜瞻上午就有课,午饭也被他占去了;周四,也就是今天,任伟忍无可忍,以“演出当天精神放松最重要”为理由,硬是把颜瞻扣在了家里,并,吃了一顿早不算午饭、晚不到晚饭的那么一顿饭。就这,死熊猫还不乐意呢,说什么应该要去上课呀、其实要去再练练琴啊。他要是不拉脸,死熊猫还能说下去!临出门还在那里比衣服,这件吧、那件吧,都是比较正装款式的。任伟讥讽他:比什么啊,你不都跟人家买好情侣装了吗?颜瞻一脸正经的辩解:才没有呢,我只陪他买而已,我的衣服是巡演时候妈妈给我装进行李箱的!颜瞻提了“巡演”,任伟才偃旗息鼓——心虚。他想到了那时候的那些事儿。任伟发誓,换成颜瞻他也不可能性格就不乖戾,要没有彭勃那些烂事儿,有他颜瞻好受的!他是谁?是什么性格?尖酸刻薄、指桑骂槐均是拿手项目。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龙语他都能治住,你一只发育不全的熊猫我还能拿你没辙?
  任伟的火儿又腾腾起来了。真是邪门儿!龙语也就算了,颜瞻还有人觊觎?是说他任伟相中的就是好东西吗?好你也不能随便看随便拿吧!活见鬼!成天那么老些姑娘围着他转就够可以了,现在连男的都招来了?
  他要敢对颜瞻下手,他就敢把他那爪子做成红烧熊掌!任伟与颜瞻的关系,就像茶与茶宠。那是多少杯洗茶水浇下去才养成的玩物。你看着好就想往兜里装?捡个现成,没那么容易!
  《西班牙狂想曲》终于结束了,两个女生手挽手鞠躬,任伟撑着下巴注视着舞台,听着身边的掌声如雷声响起。
  四手联弹。你倒挺会下套儿!什么食堂偶遇啊,早不知道盯你多久这下终于有机会接近了。任伟已经替颜瞻把这些事儿都分析透了。可他也懒得跟颜瞻说,那只熊猫脑子不好使。
  不隔多久,颜瞻跟熊鑫就上台了。任伟坐在那儿看着都脸红——之前的演奏者,要么一男一女,要么两个女的。好么,到四手联弹,倒上来俩男的。也不害臊!
  我为什么要来看他丢人?
  任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音符响起,任伟却刻薄不起来了。看颜瞻那副投入的样子,听他指尖下流转出的快乐,还怎么刻薄的起来呢?
  名副其实的傻小子。
  《儿童游戏》充满了童趣,非常能感染人内心的欢乐情绪。任伟渐渐融入欣赏的气氛,看那头熊也不再觉得那么碍眼了。他们配合的,可称为天衣无缝。
  演出结束后,评委与观众陆续退席,小礼堂安静了下来,也空旷了起来。
  任伟还坐在原地——跟颜瞻讲好了,等他过来找他。
  淳君从最前排座位起了身,拎着本子晃晃悠悠过来坐到了任伟身旁。
  “我们学生的演出您做何感想啊?”
  听淳君逗趣,任伟不以为然:“你又不着急回家了?”
  “我这不是特意陪你坐会儿嘛,等颜瞻呢吧?”
  “伸懒腰。”任伟说着,站了起来,向外走。
  “你就装吧。小荣是真说对了。从你嘴里听见实话,下一秒地球准毁灭。”
  “你就跟着变态的路线走吧。”
  两人去到外面都点了烟,淳君揶揄任伟:“不是走吗?别站门口啊。”
  “抽完就走。”任伟面无表情。
  “抽完颜瞻都出来了,你是得走了。”
  任伟斜视淳君,淳君笑了。
  “你回来就上课不累啊?”任伟吐出一口烟,目光向前。
  “我能跟你比吗?我这是请假去的,回来可不是赶忙销假。咱是人民的公仆。”
  “那熊鑫也是你学生啊?”
  “这句才是重点吧?”淳君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任伟懒得跟他拌嘴,选择不搭话。
  “是,还是我得意门生。跟你们家小朋友可不一样,勤奋着呢。”
  “你直说他笨能死呀?”
  “话到你嘴里就难听。”淳君皱眉,“颜瞻确实有天赋,但也并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能取得现在的成绩;熊鑫勤奋刻苦,同样也并非没有悟性,相反,我觉得他天赋异禀。”
  “哦。”任伟吐出一口烟,只给了这么一个字。
  “当然我承认,如果两人每天练琴时长一样,颜瞻可能走的会更远些。”
  “这话别跟我说,又不是我让他玩儿Indie去的。”
  “你这人也太敏感了。我又没说你耽误他。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你可以跟他谈谈,建议建议他。他挺虚心也挺懂事。”
  淳君看了看任伟,却在他脸上看不出表情,“你希望他走这条路?”
  “我没什么希望不希望。”任伟想到了某天,他们在大桥下,曾讨论过这个问题,“你也说了,这全看他自己的态度。”
  “你啊,真挺冷的。”淳君轻笑。
  “人生短短几十年,各有各的活法。”
  “任伟你呢?”淳君弹了弹烟灰。
  “我?”
  “对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就是一直做乐队吗?”
  “我没想过那么多。怎么高兴怎么来,我活着,不取悦任何人。”
  “我们这代人是没你的洒脱了。”
  “你不是也挺快乐吗?人只要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就好了。做自己喜欢做的。”说到这儿,任伟不免想起了龙语。他时常不快乐,而理由是他不作为作家被承认。再想想上次碰面,龙语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说不替他高兴是假的。
  “你呀,跟阿生真像。”
  “一点儿也不像。阿生比我务实。”任伟将烟蒂用脚碾灭了。化雪比下雪冷,地上一片泥泞。
  “你有不务实的资本。”
  “哦?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任伟将双手插进了口袋。
  “你的心。干净而不市侩。”
  “我就不跟他打招呼了吧?”熊鑫跟在颜瞻身后,极力拒绝再度跟任伟会面。那男人凶巴巴的,透着一股冷漠,真想不到颜瞻会结交那样的朋友。
  “别呀,刚刚时间太紧了,都没给你们好好介绍呢。”颜瞻快步向前走。
  “真的,不用了吧,又不是常常要见面。”
  “不嘛,要认识认识的!”颜瞻说的很坚定。他的思维很简单:介绍了、认识了,那以后再说起,任伟应该就不气了。就是普通朋友嘛!
  从礼堂后面穿出来,颜瞻看见任伟和淳君并肩从礼堂外进来。
  “久等啦!”颜瞻一见任伟就眉开眼笑的。
  熊鑫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冷脸男”会跟“李老师”认识。
  “去吧,你们家孩子来了,我就不陪你了。”淳君侧脸对任伟说。
  “谁也没让你陪。”
  “你就看吧,你总有一天亏你嘴上。”
  “李老师好。”熊鑫先跟淳君打了招呼。
  “好。今天演出不错,我给了高分。你跟颜瞻表现都很棒。”
  “谢谢。”熊鑫和颜瞻异口同声。
  “你们聊吧,我回去了,我们家丫头还等我一声晚安。”
  淳君走了,剩下他们仨,任伟双手插口袋,不说话。
  “任伟,跟小熊打个招呼嘛……”
  这会儿时间不紧了,任伟还不说话,颜瞻再笨也隐隐明白他是故意的了。
  “你好,刚刚赶时间,没能好好打个招呼。我是颜瞻的同学,敝姓熊。熊鑫。”熊鑫率先打破了僵局,并非他畏惧任伟亦或是向任伟妥协,他怕颜瞻难做。
  颜瞻听到熊鑫温吞吞的开口,满眼期待的看着任伟,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任伟看着熊鑫,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颜瞻兴冲冲的模样,右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任伟。”
  双手交握,任伟继续说道:“颜瞻的男朋友。”
  颜瞻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原因有二:一,突如其来熊鑫会疯掉么?男……男朋友。不是室友,也不是男“的”朋友。二,任伟他、他居然公开承认……承认和他是……非“一般”关系!史无前例、头一次、爆炸性发言!
  “幸会。”熊鑫的表情丝毫未变。
  “演出很精彩。”任伟终于肯说句客套话了——宣布了所有权,刻薄锐减。
  “不敢当。”
  手与手分开,熊鑫看着任伟说:“你弹了很多年吉他对吧?”
  “呀,呀呀呀,难道你知道他吗?”颜瞻眨眼问。
  “我手上茧子很厚是吧?”任伟看向熊鑫问。
  “有机会一定会去看你的演出。”熊鑫笑了笑。
  颜瞻歪了歪脑袋。
  “走吗?”任伟看了看颜瞻。
  “嗯,好呀。”
  “我还要去琴房弹一会儿琴,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熊鑫没动步,冲两人挥了挥手。
  “啊,那是两个方向喽~”颜瞻对熊鑫说。
  “嗯,你们走吧,咱们明天见。”
  “那我们走喽,拜拜~”颜瞻挥手。这会儿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一会儿短他好了!
  “再见。”任伟揽住了颜瞻的肩。
  熊鑫向左,颜瞻和任伟向右。走出一段距离,熊鑫不禁回头看了看并肩而行的两人。他停下来,点上一支烟,之前的镇定自若已随着吐出来的雾气烟消云散。颜瞻是直的是弯的他现在倒是确定了,问题是……他竟然已经有了男朋友。怪不得……下那么大的雪跑去接机不说,之后每天又总是着急回家。
  熊鑫很久都没迈出第二步,脚有些僵硬。颜瞻的“空窗期”委实把他迷惑了。他并非单身,之所以总是有空、总是不推诿邀约,是情人不在身边呀……想来,跟自己走那么近,也是绝无它意吧?男朋友。颜瞻也并未反驳这一说法。是很认真相处的吧?熊鑫有些矛盾,既希望颜瞻对感情认真,又希望他跟他不过是随便相处……
  有我你不会寂寞的!
  哦?是吗?不是考完四手联弹就白白?
  我哪里是那种人嘛!先说好,不许嫌我烦~熊鑫苦笑了一下。
  “手向前伸伸~”
  “你烦不烦啊!”
  “指甲就是要亮亮的才好看嘛!”
  颜瞻左手握着任伟的手,右手拿着磨指甲的小棒子执着的给指甲抛光。
  任伟有些无奈——早知道他这么婆妈他死也不会把剪指甲的活儿交给他。再央求也不给!一失足成千古恨!
  进入冬天,死熊猫似乎就进入了冬眠期——晚上巨困,早晨不起。慢跑?十二点他都不爬出被窝!
  任伟一早就醒了,醒了去游泳,回来弹了会儿琴,指甲不舒服,想修修。
  颜瞻就是这时候趿拉着拖鞋从卧室里出来的。见他在剪指甲,抢着要代劳。
  任伟刚好对磨指甲没耐心,手就伸给了他,结果可倒好——人家发现这只小棒子是多功能的,死活就要给他的指甲抛光!喂喂喂!我只需要剪一剪、磨一磨形状好嘛!
  “你丫不是跟‘卷毛熊’明天见嘛,已经是‘明天’了,赶紧滚去见吧!”
  “卷毛熊”是任伟给熊鑫取的绰号。昨晚到家后正式叫开的。如果可能,他才懒得说他,更别提起外号了,这全因为颜瞻在出租车上就跟那头熊没完没了的传短信!
  你还说不得他,一说他就瞪眼:还不是因为你说了那样的话,我得解释啦!解释!万一人家讨厌我怎么办?
  任伟心里说:讨厌?我看保不齐他正偷笑你跟他一个性向。顶多为你有主儿了郁闷一会儿。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想着拆散咱俩独占你呢!
  当然,这话任伟也就是跟心里说说——颜瞻不知道最好,他巴不得他木的全然没感觉,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要不是图这个,他才不会跟他说:我是他男朋友。我先堵你的嘴!
  但任伟是谁啊?任伟可不是吃瘪的人。心里这么盘算着,他嘴上也不忘打击颜瞻:怎么啦?同性恋就被人讨厌啊?瞧不起你?那你趁早甭再搭理他。还是你觉得这事儿不光彩了?
  颜瞻瞠目结舌,司机跟前面开车,手都僵硬了。
  你说什么呐!我从来不觉得喜欢你不光彩!颜瞻几乎是把这句话吼出来的。吼完把手机伸到他眼前,让他看。小熊也绝对没有不接受!
  短信是这么写的:我真的不在意,这没什么的,你觉得开心就好。
  装逼。
  任伟当时眼前就浮现出这么俩字儿。
  “见什么嘛……我起来都几点啦!课是上午的,我又翘了~”
  “哦,是么。”任伟摸过了烟,“于是你起床又给他发半天短信吧?”
  “什么半天啊!就发了几条而已……”
  “也不怕手指头折了。”
  “要折早折了。”颜瞻抬眼皮看着任伟说,“我都给你发过十万条了,还灵活的很~”他说着,特意动了动手指。
  “傻样儿。”
  “嘿嘿。”
  “你没去他特失落吧?”
  “什么呀!又骂我坏学生呢!好凶好凶。”
  任伟哼了一声。
  “我倒是后悔没起来呢……不知怎么搞的,闹钟都彻底听不到。”
  “你闹钟把我叫起来了。”任伟斜眼。
  颜瞻吐了吐舌头,“我还是挺想今天去学校的,不见到他,我不踏实。昨天他虽然说不在意,可谁知道是不是场面话呢。”
  “你就这么在意他对你的看法?”任伟不悦。
  “你别这样!我对他就是对朋友,没一点其他想法的。你又不是没有朋友,你干嘛啦!”
  “我不爽。”
  “那你怎么从来不对小冉不爽?”
  任伟被噎了。
  颜瞻继续磨指甲,半晌,大功告成,他拉着任伟的手说:“你再说一下你不爽。”
  任伟瞪着颜瞻。
  “说嘛……”
  “滚蛋!”
  “说嘛~”颜瞻一点儿都不怕任伟,他从小凳子上起来,堂而皇之坐到了任伟腿上。见任伟没扒拉他,更斗胆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你是不是好在乎我的?”
  “给你三秒钟,滚起来,洗漱去!”
  啵。颜瞻又亲了任伟一下,“你真暖和~”
  “一。”
  啵。颜瞻继续亲,“搂着我嘛~”
  “二。”
  啵。最后亲了一下,颜瞻飞速起来,跑向了洗手间——他才不想被任伟揍。他真会揍,他知道。那张脸神色可怖。
  不过亲了四下,赚了!
  颜瞻滚蛋了,任伟拿过了一旁的吉他,几声泛音过后,他轻轻扫弦,静静的弹琴。阳光从客厅的窗户洒进来,他不经意的看着窗外,忽然想到了《Runaway Train》的旋律。
  “……So tired that I couldn't even sleep,so many secrets I couldn't keep,I promised myself I wouldn't weep,one more promise I couldn't keep。It seems no one can help me now,I'm in too deep there's no way out。This time I have really led myself astray。runaway train,never going back,wrong way on a one-way track,seems like I should be getting somewhere,somehow I'm neither here nor there……”
  颜瞻在洗手间一边擦脸一边跟着哼唱,这曾经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在他买的Free Loop的第一张小样里,任伟就唱了这首歌。
  “再唱一次好不好?”熊猫仔奔出来蹲在了任伟身前,“我乖乖洗漱完了~”
  “不好。”任伟扒拉着泛音。
  “再唱一次嘛~”
  “你给我钱啊?”
  “给!”
  “给也不唱。”任伟笑。
  “你耍我……”颜瞻失落的起来,拖着步子回卧室了——换衣服、收拾床。
  “Call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like a firefly without a light?,you were there like a slow torch burning,I was a key that could use a little turning……”
  “你最好啦!”颜瞻一边换衣服一边喊。
  任伟轻轻的笑,脸上的表情格外柔和。
  敲门声是在这首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响起的,任伟心里咯噔一下,手下的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有十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应该不是彭勃。别说他了,除了颜瞻,没人知道他回来了。
  那是谁?
  敲门变作了擂门,颜瞻一边拉运动服的拉链一边走出了房间,“来啦~来啦~”
  他不知道就不会来吗?
  任伟这么想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扒拉开他身前的颜瞻,走过去开了门。
  “干嘛呐!”
  倪歆和辉子的脸映入眼帘,任伟放松下来感觉整个人一下软了。
  “你那是啥见鬼的表情?”倪歆接着说。
  “哈罗~”颜瞻站在任伟身后向他们打招呼。
  任伟开了门,转身回了客厅。
  辉子跟倪歆脱了外套走进客厅,颜瞻已经去了厨房给客人倒水。
  “我还以为你办事儿呢,半天不开门。”辉子大喇喇的坐到了沙发上。
  “铰头啦?”倪歆胡噜了一把任伟的脑袋。
  “你们俩怎么来了。”任伟挪开了琴。
  “你以为自己藏的特好吧?”倪歆挤眉弄眼,点了烟,“回来还躲着不见人!长本事了!”
  “就是啊,不仗义!”辉子帮腔。
  “那我现在见的是啥?”
  “你这叫被擒。”倪歆乐,“你失策了~”
  任伟白了倪歆一眼。
  “别翻白眼儿。想二人世界有本事你别上Q,我一眼就瞅见你IP回来了。”
  “流氓。”任伟踹了倪歆一脚。
  “外面冷吧?喝热水~”颜瞻端了两杯开水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你怎么这么大魅力啊?”辉子扳过了颜瞻的脸,“我们主唱回来了,不搭理我们,就跟你楸着!”
  熊猫仔一脸幸福的笑。
  他们闲聊了起来,颜瞻不怎么插嘴,人倒是跟着任伟坐到了单人沙发上——确切说,是单人沙发扶手。
  他们聊乐队的事儿,他就听着,都抽烟,他也不嫌呛。
  俩人的到来起因是倪歆跟Q上看见任伟IP回来了,于是电话了辉子,他俩本就约了周五碰头,就一起结伴过来了。辉子曰:山不来靠我,我来靠山。
  颜瞻始终乖乖的,削了苹果,剥了橘子,后来倒酒也归了他。
  任伟有些不落忍,谁知这俩很是嚣张。一个说:你小子不仗义,晚饭你请;另一个帮腔:喊你家小四川做饭伺候着~颜瞻也不会拒绝,满口应承。怕冷的熊猫最后裹了个严实乖乖买菜去了。
  他前脚出门,任伟后脚骂人:“你们是专找软柿子捏是吧?”
  “硬的捏不动啊~”辉子叼着烟说,“难道你让我没事儿捏捏彭勃?”
  刷。任伟就变脸了,笑容不翼而飞。
  “你怎么那么欠啊?”倪歆踢了辉子一下。
  “我咋了?”辉子满不在乎,“任伟你谢我吧,快谢我!我帮你把彭勃铲走了。”
  “啊?”这话出来,任伟愣了。
  “你净干他妈没影儿的事儿,我老得替你兜着!”辉子碾灭了烟蒂,“你走没两天彭勃就给我打电话了,问你人呢。”
  任伟刚要张嘴,辉子抬手,“你丫甭往出择自己!你再说你没招他我抽你小逼的!我看你是没少招他!他简直是为你神魂颠倒!”
  任伟咬了咬嘴唇,脑子一团乱。
  “后来我约他喝酒了,劝他了,跟他说算了。我告诉你任伟,可别再招他了,我可算把他劝住了。”
  “什么呀……”任伟哼唧。
  “你甭什么什么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儿。你又没打算跟他怎么着,老抻着他干嘛啊?这回我跟他说清楚了,我说你跟颜瞻处了,让他快歇着。”
  “什么?!”任伟这声格外大。
  “反正我没说你好话,你也别不高兴,我不可劲儿埋汰你,他绝对跟你丫没完。”
  “你都跟他说什么啦?怎么说的?”任伟脑子发胀。
  “你管我说什么了呢?他不缠着你不结了?”
  “……”
  “听我一句。玩儿的起你玩儿,玩儿不起别玩儿。”
  倪歆跟着点头。
  “……他说算了?”半晌,任伟挤出这么一句。
  辉子点头。
  “真的?”任伟不敢相信。
  “他说他跟你也没好说的了,让我甭管了。”
  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令任伟紧绷数十天的神经松快了下来。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彭勃就这么放过他了。
  “你啊……”倪歆叼着烟,头仰在沙发靠背上说,“还真得谢谢辉子。来的路上他还跟我说这事儿呢。当然,我说句公平的,你也没怎么彭勃,他委实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要恨就恨你自己魅力大得了。但辉子那句说的对,你以前也没少招他。吃一堑长一智吧。”
  任伟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那是一种雀跃、也是一种激动的表现。虽然他还是难以置信,但他已经开始谴责自己凡事都往坏了想的毛病了。
  彭勃有什么不放手的理由呢?自己已经跟颜瞻好了,他怎么也能明白他是真的不能接受他了吧?彭勃不得不面对现实了——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回心转意。在此之前,他已表现的再明白不过,任谁也能懂得那是绝对的逃避。对,彭勃肯定懂了。再加上辉子又劝了他……是自己想复杂了。
  任伟长出一口气。虽然隐隐还有些不安,但他愿意相信他跟彭勃就这么结束了。本来嘛,彭勃条件也不错,又不缺人爱。以前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里,这下怎么也该清醒了。早知道……那不如一早说自己跟颜瞻好了呢。还去瞎担心彭勃会跟颜瞻过不去……看来……自己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不过尔尔。
  “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啊?薄情寡义的小子~”倪歆岔开了这令人尴尬的话题。
  “喏,果汁~”
  颜瞻把柠檬U格塞进熊鑫的手里,迫不及待就把自己的那瓶拧开了。
  “为什么是果汁?”
  Pub里人声鼎沸,熊鑫不得不喊着说话,难为他的嗓子了。
  “难道你想要罐装咖啡?”颜瞻喊回来。这样的气氛他倒是熟悉的很,多年唱歌也练就了他声音底气之足。
  熊鑫很想要捂脸,“你没有发现其他人拿的都是酒吗?”
  “我酒精过敏的,我们三兄弟都这样。难道你想要喝酒?”颜瞻认真的盯着熊鑫问。
  “就果汁吧。”熊鑫拧开了瓶盖。早知这样不如开车来了。
  “嗯!补充VC!”
  颜瞻可雀跃了,丝毫没听出熊鑫语气中的无奈。今天是任伟回来之后,Free Loop的首场演出,人来的很多,Pub里呈现出摩肩接踵之势。他们是第三个演,但颜瞻和熊鑫一早就到了。熊鑫会来自然是颜瞻的邀请,这会儿熊鑫很后悔——干嘛说“有机会一定看你的演出”这类的客套话。颜瞻他……当真的。
  看着身边的男孩,熊鑫苦不堪言——周一的“指挥基础法”两人碰面,颜瞻像往常一样坐到了他身边。下课天已经擦黑了,两人去食堂吃饭,颜瞻扭捏的问:那天真的没吓到你吧?熊鑫低头扒饭答:真的没关系,我不介意。然后颜瞻就开心了,仿佛找到了能聊这类事的朋友,笑嘻嘻的说他如何喜欢那个男人……熊鑫听着,后面基本就没吃下去。颜瞻仿佛根本就意识不到他对他抱有好感。熊鑫虽然无奈,却也觉得这样倒也好,省下了不必要尴尬。
  四手联弹结束,他们碰面的机会少了。虽然还是去琴房、上课,但基本各做各的。他在那间琴房弹琴,他在隔壁;他在那张桌记笔记,他在隔壁。弹一架钢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共进晚餐的时间被取消了。
  有我你不会寂寞的!
  骗子。
  颜瞻又像以往似的,一早去琴房,偶尔来上课,忙他自己的生活去了。大概唯一跟以往不同的是,颜瞻会亲昵的跟他打招呼、中午一同吃饭,上课彼此挨着坐。可那又有什么不同呢?他还是那般在他的生活之外。
  熊鑫承认,从他第一次看到那张面孔,他就喜欢上他了。那对于刚刚结束了一段恋情的他来说,是一份虚幻的寄托。哦,不对,那段感情好像不能称之为恋情,跟一个有妇之夫谈什么恋情呢?总之,看到颜瞻,熊鑫就被他的那份清新迷住了。也没有想过去接近,不凑巧的是,本以为只会在琴房打照面的他,这一学期竟然插入了他的班级;更不凑巧的是,他们又在食堂“偶遇”了。仿佛是上天的暗示,于是他试着去接近他,实际上,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怀揣希望了,然后现在,它就这样的破灭了。什么上天的暗示,分明是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只是熊鑫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被开这种玩笑。
  “演出就要开始啦!”
  被颜瞻推了一下,熊鑫回神,挤出浅淡的微笑。
  他认了。这辈子他唯独学不会破坏人家关系,要不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自己的,那就别强求。
  台上的光暗淡至极,大功率的音箱里音乐声停止了,偶尔的吉他泛音声、贝司扫弦声、鼓声,都预示着演出即将开始。
  颜瞻兴奋极了,两眼直勾勾的瞪着舞台。
  灯光骤然亮起,台下沸腾了起来——男人们的吼声、女人们的尖叫声混为一片。
  任伟咳嗽了一声,凑近了话筒:“久违的Free Loop。”
  辉子凑到麦克风前插嘴:“对,因为我们有个不着调的主唱~”
  台下一片哄笑,任伟并不在意,“嗯是,北京今年很冷,不靠谱的主唱刚从纽约回来就险些感冒,那就更不着调了。”
  颜瞻也跟着人群笑了。
  “献上今天第一首歌,《Runaway Train》。很多年前,我们发行第一张小样曾经翻唱过这首歌,那时候,我们的灵魂无处安放。到今天,我们拥有了许多东西,却还是有些秘密无处安放。这首歌,我前些日子曾无意中唱起,有个人,他让我再唱一遍,我没唱完,今天补上。”
  颜瞻站在台下,站在一片暧昧不明的光线里,激动的不能自已。
  鼓声与吉他声交织而起,任伟的手握住了麦克风。灯光洒在他身上,颜瞻感觉整个人被幸福所沐浴。不仅仅是这一刻、他唱歌给他听,最近他都幸福到觉得不真实——他们整天整天的腻在一起。晚上总是坐在一张餐桌旁吃饭、缩在一条棉被下相拥而眠;白天他去练琴、上课,他去排练,任伟总是绕远路等他从学校里出来,自己也总是把手插在他外套的口袋里,跟他一起走向再熟悉不过的地铁站。自己的爱被这个男人接受了,他也正爱着自己……
  间奏的时候,任伟抬起了头,视线落到挤在人群中的颜瞻身上,温和的注视他。颜瞻回馈给他灿烂的笑。
  彭勃叼着烟靠墙站在Pub的一角,同样聚精会神的注视着任伟——他剪了头发,剪那么短都有些不像他了。他听他唱:“I can go where no one else can go,I know what no one else knows,here I'm just drowning in the rain,with a ticket for a runaway train……”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彭勃始终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欣赏着舞台上的演出,烟抽完再点上一支,手里矿泉水的瓶子空了,便丢在了脚下。
  任伟演出完就从后台出来了,颜瞻发了个短信说送小熊出去打车,他看完就将手机放进了口袋。很多人围过来跟他攀谈,任伟心情很好,叼着烟跟相熟的人说话。最近他都感觉很轻松,辉子说彭勃放手了,他起先还不敢相信,但两个星期过去,彭勃果真再没露面,他也就放下了心里的这块石头,跟颜瞻关起门来两个人的小日子也过的很安心。那只卷毛熊也没再捣乱过——短信基本不发了,人不在颜瞻周围晃来晃去了。颜瞻说了今天要带他来看演出,任伟嘴上说着随便,心里想:来吧,找刺激受我可不拦你。这会儿他们家死熊猫出去送人,他可又有点儿吃味,决定一会儿倪歆逗他绝不救场——那位爷说了,哦,你想听我们就得陪演,这回做啥吃的犒劳?
  手机跟口袋里震动,任伟掏出来,本以为是赖皮熊猫,不曾想是一串陌生数字组合。接起来,他就听到了那把熟悉的嗓音:“出来吧,我在Pub外面。”
  心就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
  “出来。不出来巷口送人去的那孩子会怎么样我可不保证。”
  电话挂断了,任伟觉得喧闹的Pub像是瞬时间安静了下来,他有些耳鸣。
  向Pub外走,一路都有人跟任伟打招呼,任伟只会机械的点头。
  “喝一瓶。”
  彭勃果然就在Pub外站着,手里拎了两瓶喜力。
  任伟不接。只是看着他。
  “戒酒啦?”彭勃点了一颗烟,笑了笑。
  “你想干嘛?”
  任伟的思绪一团乱。这实在令他措手不及。
  “我说了,喝一瓶。”彭勃把酒瓶递到了任伟手边。
  任伟焦急的向前走了两步,朝巷口张望。人来人往,他隐约看到站在巷口的颜瞻和熊鑫,他们好像还在等车。
  “看呢?”彭勃凑了过来,喝了一口酒,“你倒还算聪明,没多余的给他打电话,否则我保证你现在再怎么看也看不见他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任伟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彭勃。
  “喝酒,边说边聊。”
  任伟接过酒瓶,将瓶口贴近了嘴唇,浅浅的喝了一口。
  “能痛快点儿么?咱俩就算感情不深,你也不至于就抿一口吧?”
  任伟仰脖喝了大半瓶,“我喝了。说。”
  “你跟我无话可说了,是吧?”彭勃叼着烟看着任伟。
  “你不是也跟辉子说了么,跟我再没好说的。”
  “对,任伟,我看清你是一什么样儿的人了。你彻头彻尾就是个烂货!”
  任伟低下了头,“我知道你生气。但你生气冲着我来,你别扯上颜瞻。”
  “呦,你这话说得。我就是扯上他你又能怎么样?”
  “……”
  “说啊,你能怎么样?报警啊?用我替你拨110么?”
  “彭勃……咱俩的事儿咱俩说,颜瞻跟这事儿没关系。”
  “咱俩的事儿你想怎么说呢?你要能说出个道理,你还用像这样儿躲着我?任伟,几次了,次次这样是吧?耍我有意思是吧?”
  “……”
  “跟他没关系。对,我猜的到。就像我不知道你悄不声跟他了似的,他八成也不知道咱俩的事儿吧?啊?任伟,说话啊。”
  “……”
  “不知道你跟我上床吧?不知道你跟我了吧?”
  “我始终也没同意。”
  过来过去有人跟他俩打招呼,彭勃没事人一样的应着,任伟低头不语。
  “任伟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想要的,就没我得不到的,对吧?”
  “你别为难颜瞻。”
  任伟忽然有些头晕。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紧张所致。
  “求我啊,求我我就答应你。”
  “……”
  “不愿意啊?”
  “算我求你……”任伟觉得自己晕眩的更厉害了。
  “不是‘就算’。”
  “……我求你。”
  “你可真够贱的。”
  任伟想叱驳他,可猛然而来的天旋地转令他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一头栽在了彭勃肩上。玻璃碎裂的声音隐隐出现在耳畔。
  彭勃的手探到任伟腋下,架起了他,扶着他向Pub后走。
  任伟的意识朦朦胧胧,想要挣开却没力气,就算喊也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你要想再闹得难看点儿就喊,我给你留着脸面呢。”彭勃在任伟耳边说。
  任伟后来就彻底头重脚轻了,最后意识全无。彭勃架着任伟走,有人拎着酒过来他就笑着说任伟又喝醉了。
  到停车的后巷,他开了车门把任伟平放在后座上,上了车。
  颜瞻送了熊鑫回来,怎么也找不见任伟,倒是看见了倪歆,问他他也说不知道任伟干嘛去了,还逗他玩儿。颜瞻一边回嘴一边给任伟打电话,电话挺快就接通了,但传来的并不是任伟的声音。
  颜瞻愣了,听到那冰冷低沉的声音对他说:“别找任伟了,他从现在开始跟你没关系了。记住了。”
  电话挂断,听着嘟嘟的盲音颜瞻回不过神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倪歆叼着烟问。
  颜瞻不理倪歆,回拨,电话进入了关机状态。
  “日你仙人板板!”颜瞻破口大骂。
  倪歆惊了,“怎么了?”